《异闻管理处》 第1章 女尸 长华山景区是景州市知名5A级景区,风景秀美,山峰险峻,历来是游客攀登打卡的好去处。 时值中秋假期,山上更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作为一名资深登山爱好者,吴永明不想跟游客一起人挤人,提前在网上搜到未开发区的攀登路线后,他做好攻略,从后山往山顶上爬。 比起景区路线,后山是难攀爬了点,岩石耸立,青苔遍地,走一步就滑一步,如果不是吴永明经验丰富,早就滚下山坡了。 爬一会儿歇一会儿,到离主峰不远的一处悬崖边时,已是夜幕降临,夕阳西下了。 吴永明清点了一下背包里的物资,快干T恤、排汗内衣、速干裤、睡袋、保温毯、能量棒……一应物品,十分齐全,足够他待一整晚,撑到明天清晨看日出了。 就在他准备继续向主峰攀登的时候,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知道从哪里飘了过来。 户外易情况多发,吴永明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高草丛,顺着味找了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悬崖边的一处空地上,高高地竖着一根黑色的木桩,那木桩上头斑斑点点,赫然是风干的血迹。 木桩下,扔着一具女尸。 尸体被剜去了双目,空洞地望着黑漆漆的天空。 “啊——” 一阵惨叫,惊起几只飞鸟,扑着翅膀往远处逃窜。 同一片夜色下,景州市公安局长华区分局刑警大队的值班室内,程清淮正一个人坐在办公桌边,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刷着手机。 “小程,我儿子输上液了,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看着弹出来的微信消息,程清淮连忙点进去,回复道:“好的师父,您别急,慢慢来,我一个人可以。” 打完字后,他用手捂住一个哈欠。 这是他入职以来第一次值夜班,虽说平时熬夜惯了,但还是控制不住得犯困。 “十分零一秒、十分零二秒……” 他摆弄着腕上的电子手表,默默数着,自己什么时候能下班回家。 数到十一分的时候,一阵刺耳的铃声传来,程清淮吓得一激灵,连忙去接:“喂,长华分局刑警大队。” “110指挥调度中心,我们这边接到报警,说是长华山后山发现一具尸体,你们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程清淮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景州市经济发达,治安一向很好,恶性案件很少发生,如今荒山野岭的,发现一具尸体,极有可能是非正常死亡。 可有的忙了。 “好的,我们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后,程清淮赶紧给师父林栋发消息:“师父,刚接到电话,说是长华山发现了尸体,我先过去看了。” 今晚本来是他和林栋一起值夜班,半个小时前,林栋的妻子给他打电话,说他们的小孩突发肠胃炎,让林栋过来看一眼。 所以,就剩程清淮一个人了。 林栋很快回了消息:“好,我马上。” 收拾好装备后,程清淮去技侦科值班室,敲了敲法医荀天琪的门:“荀姐,刚接到报案,长华山发现尸体了,师父不在,您跟我一起出个现场呗。” 荀天琪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她做法医已经五年了,早就习惯半夜突然出勤。 按照报案人的说法,尸体是在长华山未开发的后山发现的,那是一处险峻的悬崖,相传,在很久之前,有对不为世俗所容的情侣在此跳崖殉情,当地人便称呼为“情人崖”。 程清淮就是景州本地长大的,从小就听关于长华山的各种异闻,什么上边有山神,有些地方,上去就别想再回来了。 各种光怪陆离的传说,本意是吓唬小孩子不要乱跑,但因为年年都有背包客在山上出事,久而久之,传说也变成了真的。 但人总是抱有好奇心的,哪怕事故再多,也挡不住人前来探险。 这崎岖的山路,也难为报案人了。 程清淮一边爬,一边嘀咕道。 好在先行到达的辖区派出所民警,因为经常进山巡逻救援,对地势比较熟悉,带着他们走一条容易些的路,便也没那么累。 到地方后,荀天琪有点不太行了,先在一边休息,程清淮便独自上前,询问报案人怎么个事。 吴永明坐在辖区派出所的警车内,手里捧着一杯热水,犹惊魂未定地发着抖。 看来的确被吓得不轻。 程清淮向他出示了证件:“我是刑警大队的,麻烦您能跟我说说,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吗?” 吴永明却连连摆手,哆嗦着嘴唇,声音尖利,像在逃避什么:“不,我不说,你去问他,问他!” “该说的,我都告诉他了!” 说着,他指向站在一边的派出所民警。 那民警对上程清淮的眼神,无奈一笑:“他受的惊吓太厉害,问我就行。” “嗯,好。” 程清淮跟着他走到一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吴永明一眼。 只见后者努力将自己蜷缩起来,双手紧紧环抱着膝盖,身子仍抖个不停。 “报案人叫吴永明,是景州师范学院地理教育专业大三的学生,也是登山社的社长,平时就喜欢登山,经验挺丰富的,爬过好几座雪山了。” “来这里,是为了看日出,你知道的,长华山的日出很有名,最近是假期,他不想跟游客挤,就走后山。” “到了情人崖这一块,他清点了一下物资,想休息一下来着,结果闻到一股血腥味,顺着找过去一看,看见一个木桩子,尸体,就在桩子下边。” 说着,民警也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是谁做的,挺残忍的,眼睛被挖没了,还一直往外渗血,我们也没敢细看。” 被他这么一说,再联想到吴永明的反应,程清淮心里也打起了鼓。 他也才从警校毕业不久,没经手过几个案子,如果真的特别恐怖,真怕自己当场吐一地。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警戒线圈住的那块地走过去。 周围草丛太高,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好容易过去,霎时,极具冲击力的一幕,撞进了他的眼球—— 悬崖边的空地上,黑色木桩高高竖起,凝固着风干成褐色的血迹,血迹下陷,深深地淌进符文痕迹之中,更显诡异。 木桩最顶端,放着一尊神像,但不同于平日在寺庙道观看到的那种,既不庄严,也不慈悲,反而青面獠牙,扭曲至极,看一眼就觉得不舒服。 最可怖的,还是被扔在木桩下边的尸体。 确实如同报案人所说,尸体被剜去双目,眼睛那块是空洞的黑色,手脚似乎被折断了,无力地摊开来,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 空气中的血腥味,一阵重过一阵。 程清淮还没来得及泛恶心,就看见了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儿,爬在尸体边,哇哇大哭。 “小程,尸体在这儿,是吧。” 荀天琪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程清淮的注意力,那个婴儿便不见了。 “这里,只有一具尸体,对吧。” 他向身边的民警问道。 “对啊。” 看来,果然只有自己,能看到那个婴儿。 程清淮没有多说,侧身让荀天琪过来。 按照规定,命案现场除了法医,别人不可以动尸体,所以现在,在场的警察才清楚地看到—— 那哪里是什么尸体,分明是一整张被剥下来的人皮,蒙在了湘妃竹骨架上,做成了世界上最可怕的风筝。 往外渗血,是因为竹子骨架被浸泡在血里过,每一条缝隙,都被泡透了。 而人皮的背部,刻着一个鬼面刺青,狰狞地张开血盆大口展示獠牙。 “yue——” 不知道是谁,反胃地呕了一声。 凌晨的刑警大队会议室,灯火通明,烟雾缭绕。 杀人后剥下人皮,做成风筝,作案手段实在残忍,影响实在恶劣,所以,在程清淮上报后,大队长贺国明召开了紧急会议。 “根据初步尸检结果,死者为女性,年龄大约在二十二岁左右,无哺育史……” 荀天琪站在投影仪前,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尸检结果。 “人皮边缘有很明显的生活反应,推测剥皮的时候,死者还是活着的。” 这话一出,四下哗然。 活活剥皮,这样残忍,是怎样的深仇大恨? 程清淮却望着会议室门口,那个婴儿就坐在那里,似乎知道他能看见自己,玻璃一样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死者小腹处,有很明显的刀伤,经测量,大约20厘米长,生活反应明显,对应的器官,是女性的子宫。” “以及经过DNA检测,竹制风筝架上的血,不是死者的,但……” 荀天琪顿了顿,似有不忍,但还是接着往下说:“与死者是母子关系……”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不用她进一步向下解释,猜也猜出来,死者生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那个婴儿在这个时候,又大哭了起来,吵得程清淮头疼不已。 “作案人手段凶残,心思狠毒,一定要尽快侦破!” 贺国明正说着,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大队长,刚接到报案,长华山又发现了一具人皮风筝!” 第2章 诡婴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长华山脉绵延数里,正儿八经被开发的景区只是沧海一粟,这一次发现人皮风筝的,是另一处悬崖。 这处悬崖更为险峻,人迹罕至,早已成为了各种毒蛇虫蚁的天堂,再加上曾经出过好几次事故,道路都被封起来了,专人看守,无故不得前往。 连人皮风筝被发现,都是因为值班人员老宋养的一只狗,叼来了一段风干的人皮。 老宋一看,像只人手,当时就魂飞魄散,打了报警电话。 那边的森林公安上去一看,现场与已经系统内通报的情人崖人皮风筝几乎一模一样,立刻报给了刚成立的专案组。 很快,那具人皮风筝也被运到了长华区刑警大队的法医解剖室。 程清淮帮着,将雪白的裹尸袋从车上拎了下来,放到解剖台上。 甫一拉开拉链,露出里头的“尸体”,程清淮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比之今晚发现的,这具显然是时间久了,经过风吹日晒,虫噬蛇咬,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如果不是荀天琪一点一点拼好,很难看出,这是个人。 “时间太久,好多信息都找不出来了。”荀天琪蹙眉道。 “死亡时间也不能确定吗?”程清淮问。 “那个悬崖的环境太恶劣了,对判定时间的影响很大,我只能尽力试试。” 程清淮点点头:“麻烦荀姐了。” 说着,他瞳孔瞬间瞪大。 因为他又看见了一个青紫的婴儿,从裹尸袋里爬出来。 先是看了一眼母亲支离破碎的皮,接着转向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后,“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程清淮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怎么了小程,脸色怎么这么白?” 正在做尸表检查的荀天琪抬头,从医用口罩边缘,瞥见了程清淮难看的脸色,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 荀天琪一说话,那个婴儿就不见了。 程清淮结结巴巴地说。 “是不是太累了?从发现第一具尸体的时候你就在跟了,也没机会休息……” 荀天琪的话戛然而止。 “怎么了?荀姐。” 程清淮上前一看,人皮被荀天琪翻到了背部,虽然已经惨不忍睹了,但仔细一看,上边也印着一个鬼面图案。 诡异的是,哪怕是野兽啃咬,风化雨淋,也默契地避开了这个鬼面,导致这一块皮肤,还保持着细腻和柔软。 “这……” 这个发现,被报告给了专案组。 “死者女,锁骨处有颗痣,小腹处同样有被剖开的痕迹,而DNA检验的内容,也是一模一样……” “竹制风筝骨架的血痕,与死者属母子关系。”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抽烟的声音。 “邪了门了。”林栋第一个打破沉默:“不会是在搞什么封建迷信的仪式吧。” 这个观点,犹如一颗石子投进湖面,激起一片讨论的涟漪。 “是哎,这案子太不正常了。” “要说是报复,也太巧合了。” “可是,会是什么仪式呢……” 独程清淮盯着会议室门口,两个跟过来的诡婴。 小家伙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可惜,他读不懂唇语。 正努力辨认的时候,出去走访调查的一组刑警传来了一个好消息——第一个死者的身份,确认了。 “杨欣茹,女,二十二岁,靖水大学学前教育专业大四学生,目前在景州市红果幼儿园实习。” “杨欣茹平日里行动轨迹简单,基本都是单位和出租屋两点一线,据其同学和同事的反馈,她平日里与人为善,没听说过结了仇家。” 随着汇报,PPT上展示出一张大学女生的蓝底证件照。 女生身穿白衬衫黑西装,留着齐耳短发,冲着镜头微微抿唇,模样清秀可爱,看面相,就觉得是个文静的女孩。 “关于怀孕的事,杨欣茹有一个谈了两年的男朋友陈昊,同样是靖水大学的学生,只不过已经毕业两年,在景州盛铭集团法务部门工作,二人已经定好,等杨欣茹毕业,就领证结婚。” “但前不久,杨欣茹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为此与陈昊发生争执,二人言语不合,陈昊被杨欣茹赶出住处,此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杨欣茹了。” 贺国明立刻问:“那在此期间,他没试着联系过杨欣茹?” “试过,但杨欣茹这次气性大,拉黑了陈昊所有的联系方式,陈昊只能通过她的同事,确认她还按时上班,但后来就是中秋假期了……” 结果显而易见,杨欣茹遇害的时间,就在中秋放假前不久。 “这个陈昊现在在哪里?” “已经带到专案组了。” 贺国明表示要亲自问问他,以排除他的作案嫌疑。 没办法,这种女性受害的案子,警方的第一怀疑对象,就是她的配偶。 林栋捅了捅程清淮,示意他跟上去:“快,过去旁听,好好跟贺队学学。” 程清淮直觉也问不出什么,但师父父发话了,他也便抬脚跟上去。 从杨欣茹尸体边爬出来的诡婴,立刻就跟在了程清淮身后。 不出他所料,陈昊的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一半时间都在痛哭流涕上,好不容易稳住,能说两句话,却是说着说着,就开始猛抽自己嘴巴子。 不外乎就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女朋友吵架,导致她一个人孤零零的遇了害。 程清淮看了看眉头紧锁的贺国明,刚想问什么,却觉得裤腿被谁扯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那个诡婴。 他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小嘴一张一合,这次刻意放慢了速度,所以程清淮辨出来了—— 他在说:“不是爸爸杀的妈妈。” “小程,看什么呢?” 贺国明冷不丁出声,将程清淮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没,没看什么。” “对刚刚的问询,你有什么看法?” 程清淮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句经典的,“元芳,你怎么看”。 “没事,放心大胆地说。” 迎着贺国明鼓励的目光,程清淮咽了一下口气,才慢慢说:“我觉得,不像是陈昊做的……” “他的悲伤很真实,不像作假,且杨欣茹肚子里的,是他的孩子,他说过他很想要孩子,应该不会做出剖开母腹,取出婴儿,又将其杀害的事。” “而且,他在法医推断出的作案时间里,一直在他朋友家待着,这点,有朋友家的监控录像视频为证据。” 贺国明听完,“嗯”了一声:“那你觉得,这个案子,会是什么性质呢?” “我觉得,像某种邪术的献祭。” 回想到这里的时候,程清淮摸了摸鼻子,抬头看向那个黑漆漆的木桩。 是第三具人皮风筝了。 不出意外,地点还是在长华山的一处悬崖边,不论是湘妃竹风筝骨架,还是黑木头桩子,都与别的两个案发现场,别无二致。 荀天琪在看了一眼人皮后,十分笃定地说这人也是一样,怀着孕被生剖孩子。 看着第三个出现的诡婴,程清淮越来越觉得,事情的真相,就是什么邪门的仪式献祭。 想到这里,程清淮突然双眼一疼,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捂住眼睛。 “把三个地方的木头桩子上,刻的符文都抄下来,找专家破译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正在叮嘱现场痕检员的贺国明转身,就看见了他这个样子。 “没事吧?” “没事的……”程清淮勉强摆了摆手:“就是眼睛疼……” 犹如数千根锋利的签子在同时扎他的眼球,程清淮痛的五官扭曲,勉强支撑着自己,才不至于一下子跪倒在地。 “你去旁边休息一会儿吧,要是有事,我再喊你。” “好……” 程清淮艰难地支撑着自己走到警车旁,剧痛已经从眼球蔓延至整个大脑,使得他不得不低下头,用力抱住脑袋。 可仍旧无济于事。 就在他觉得脑袋快炸了的时候,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只手仿佛带着什么魔力,贴上来的一瞬间,所有的痛楚都消失不见。 “怎么,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程清淮慢慢抬头,对上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看着约摸二十五上下的年轻男人,个子很高,清瘦颀长,一头雪白的长发,随意地扎了起来。 他的眉毛也是白色的,那种很纯粹的白,像刚落在地上,还未被污染的雪。 凤眸微眯,带着闲适的感觉,流转着红色的光,隐隐含着一股压迫感。 “你是……”程清淮犹犹豫豫地问。 很小的时候,他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有时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有时是个歪嘴斜眼的残缺男人,有时是个面无表情的小孩…… 他跟父母朋友说过几次,但因为他们看不见,险些被当成精神病。 久而久之,他就不说了,开始学着隐瞒这个异常,并瞒的越来越好。 这个奇怪的男人,却一下子点破了。 男人笑了一下,极矜贵的感觉:“我叫顾寒声,和你是同行。” “是吗……”程清淮怀疑地打量着这个顾寒声上下,这个头发,这个眼睛,确定不会违反纪律吗? “我这是天生的。”顾寒声仿佛有读心术似的:“而且,我不是一般的警察。” “那你是……” 还没等他问完,就听贺国明喊了一嗓子:“小程,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就过来搭把手。” “哎,好,来了。” 程清淮连忙起身,却被顾寒声叫住。 后者不紧不慢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护身符来,递给了程清淮:“脏东西看多了,会影响你,这个戴着,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 贺国明的催促,一声接着一声,程清淮顾不上许多,草草接过:“谢谢你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顾寒声意味不明地一笑。 “终于找到你了,师尊……” 第3章 兔仙 连着几个晚上忙昏了天,护身符是程清淮好不容易闲下来的时候,才掏出来看的。 小时候,因为自己总说能看见异常的东西,奶奶专门去家那边的寺庙,求了一个护身符,还让主持开了光。 但现在手里的这个,与之前大不相同,准确来说,与程清淮刻板印象里的护身符都不一样。 这个是玉石做的,程清淮分辨不出是什么玉,但很好看很通透,雕成了一个神像,也没有诸如“观音赐福”之类的文字。 “这个也太贵重了吧,下次要是再遇到,就还给人家。” 程清淮这样想着,往专案组会议室走去。 但这个护身符确实很有用,至少他头不疼了。 会议室内,气氛依旧很压抑。 连续爆出三起这样性质恶劣、手段残忍的凶杀案,其影响自不必说,尽管努力辟谣,可如今社交媒体上,什么样的谣言都有,沸沸扬扬的。 这种情况下,专案组每个警察,都背上了巨大的压力。 唯一能让人有点安慰的,是第三具人皮风筝的受害者身份确定。 胡招娣,女,十九岁,家住邻省,在景州这边读大专。 据调查结果,胡招娣从小父母离异,母亲远走他乡,父亲常年在外务工,与弟弟一起,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由于家中重男轻女,胡招娣一直备受漠视和打压,养成了自卑敏感的性子,在学校也很少和同学交流,还是她一直不去上专业课,班主任发现了不对,才在警方这边备案的。 自然,和第一个被发现的受害者杨欣茹,社会关系也毫无交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她们都是未婚先孕的女大学生。 而问起她腹中孩子的事情,连她室友都不知情。 “不知道啊,她看着挺老实的,也没有夜不归宿过,更没听说过还谈恋爱了。” 没办法,专案组只能拿着调查令,去营业厅调出了她所有的联系人和聊天记录。 结果显示,胡安娜七月份在社交平台认识了一个自称治哥的人,给她买过几次零食,还相约出去玩过,聊天内容也挺暧昧的,什么早安晚安,快点睡梦里记得想我什么的。 通过微信号,警方很快找到了这个治哥。 他叫张治宇,是个网店的淘宝客服,聊到胡招娣,不过是因为他的广撒网,只有她一个人回应了,而这个从小缺爱的姑娘很容易满足,几包零食就让她沦陷了。心甘情愿把一切都交给他 二人经常约出来,但胡招娣不想因为夜不归宿被记过,所以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必定会赶回学校。 最后一次见面,是胡招娣约他出来,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她当时哭着问我怎么办,我也挺慌的,但我还是得负点责嘛,就告诉她,让她先回去上课别多想,等我不忙了,就带她去医院,然后,就联系不上了……” 反正二人的关系,在张治宇心中的定性一直是露水情缘,算不上正经男女朋友,便也没怎么在意,直到被警察找上门。 和陈昊一样,他也没什么作案时间,假期他不休息,一直在工作,下班就去和几个兄弟喝酒,然后继续在社交平台上“钓鱼”。 那个木头桩子上拓下来的符文,也没有任何进展,哪怕是靖水大学民俗学、古代汉语学之类相关专业的教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案件一次又一次陷进僵局。 贺国明狠狠抽了两口烟,然后将剩下的烟把摁进烟灰缸内。 作为主要负责人,他的压力是最大的,连着不眠不休下来,一双眼睛熬得血红,整个人疲惫不堪。 “看来,这个案子,只能交给那个单位的人办了。” 在场的人都一脸不明所以。 那个单位,哪个单位? 贺国明却没有多说,起身离开拟报告去了。 第二天,程清淮就被他叫到了办公室。 “这是这次情人崖案整理出的所有卷宗,你拿去给新接手的单位,他们负责人指名道姓要见你。” “见我?”程清淮惊讶道。 他连是哪个单位都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对方的眼了。 “对啊。”贺国明点头:“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就在二楼会议室,我跟你一块去。” “那,那行……” 贺国明打头上楼,程清淮抱着卷宗跟在后头,一边走一边嘀咕。 会议室门被推开的时候,程清淮愣了一下。 坐在桌边的雪发男人,不正是送他护身符的顾寒声吗? “我和你是同行,但我不是一般的警察。” 程清淮脑海中倏地一下子回想起来他说过的这句话。 许是他惊讶的神情藏不住,顾寒声一抬头就笑:“怎么,见到我很意外?” 更意外的是贺国明:“你们认识?” “一面之缘。”顾寒声起身,向他们走来,先是和贺国明敬了礼握手,然后转向程清淮。 “要不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顾寒声,是国家公安异闻管理处处长。” 程清淮连忙也伸手过去:“我叫程清淮,隶属于景州市公安局长华分局刑警大队。” “好了,把卷宗拿过来我看看。” 趁着顾寒声翻卷宗的功夫,贺国明压低了声音问:“小程,你怎么跟兔仙认识的?” “兔仙?顾处长?” “对啊,你看他头发,还有眼睛,不像兔子吗?” 贺国明这么一说,程清淮又偷偷打量了顾寒声好几眼。 他不仅头发雪白,连皮肤都白得近乎透明,此刻低着头,白色的睫毛纤长浓密,半遮半掩着那一对红瞳,挺拔的鼻梁上还落着一颗小巧的朱砂痣。 “是,是有点像……” “是吧,所以他外号叫兔仙。”贺国明说:“他所属的单位算秘密,负责处理一些普通警察处理不了的超自然案件,这事了了之后,你也别到处说。” “放心吧大队长。” 他当然不会说,不然又要被当成神经病。 “这个兔仙蛮厉害的,只要他出马的案子,没有破不掉的。”贺国明略一沉吟:“咱们算幸运,能让他老人家过来。” “可是,大队长……”程清淮想起一件事:“要是案子破了,真是什么鬼啊怪的作案,我们该怎么给人交代?” “放心吧,他们处理过很多这样的案子了,有应对方法。” 正说着,顾寒声合上了卷宗:“这案子不难。” 贺国明一下子直起来身子:“是吗?有兔仙这句话,我的心算放嗓子眼里去了。” “嗯,不难。”顾寒声继续说:“这是个邪术,叫骨风筝,知道的人不多,很好锁定目标。” “骨风筝,是什么?” 贺国明和程清淮一起迷茫。 “是西南那边的一种邪术,将未婚先孕的女子剜去双目,再将腹中孩子生剖出来,取孩子的胎血,将竹子做的风筝骨架泡进去,然后剥下女子的皮,蒙在上边做风筝。” “等到了月圆夜,巫公会执线放飞这个风筝,让它撞在悬崖边的‘断魂桩’上,做完这一切后,参与仪式的人会喝下胎血。” “信这个的人,认为这样做,会使体内瘴毒退散,百病不侵。” 听着顾寒声的描述,程清淮已经开始止不住地打起哆嗦。 这个邪门的仪式,真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X的,真丧良心!”贺国明骂了一句。 “是很丧良心,而且根本没有用,生了病只能去看医生,所以这个仪式便渐渐失传了,知道的人,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行了,这个案子,就算交给我了,不过,贺大队长,你们家小程,得借我用用。” “小程?”贺国明的惊讶只在一瞬:“行,你用,用完给我还回来。” 顾寒声笑了笑,冲程清淮招招手:“来吧。” 程清淮懵懵懂懂地起身,走到他身边。 “第二具尸体没确认身份是吧?劳烦你领我去看看。” “哎,好的。” 虽说规定是除了法医,没人可以动尸体,但顾寒声和贺国明都没提,程清淮也拿不准,到底要不要跟他说一声。 “放心,我有资格看。” 程清淮真的要怀疑顾寒声是不是有读心术了。 停尸间在三楼楼梯口附近,只有个实习法医值班守着,开了门后,就被顾寒声打发走了。 他戴上手套,将那具身份不明的人皮风筝拎出来,放到解剖床上。 “真可怜啊……”顾寒声感叹了一句,示意程清淮过来:“你是不是,能看到她的孩子?” “是……” 不过说来也怪,现在顾寒声在,那三个诡婴就远远趴着,一步都不敢上前。 顾寒声没有继续问,绕着解剖台走了两圈后,对程清淮说:“给贺大队长发消息吧,让他们去查一个叫江月的姑娘,二十一岁,在纺织厂做女工。” “哦,好、好……” 程清淮不敢耽搁,赶紧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了贺国明。 贺国明也没耽误,很快便找到了这个姑娘的家人。 果然,她也是个未婚有孕的。 不一样的是,江月是在下班路上,经过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时,被一个醉汉拖进了阴影处。 事发之后,江月胆子小,又因为思想传统,怕污了自己的名声,不敢报警,也不敢告诉别人。 但万万没想到,她在做工时,突然开始干呕,人也变得嗜睡没精神,经过一同做工的大姐提醒,才发现自己是怀孕了。 惊慌失措的她,开始到处借钱,准备去打胎,这个过程中,秘密被人发现,厂里开始有不好听的流言。 没办法,江月提了辞职,就此消失在纺织厂员工们的眼中。 而她的家人远在异地,一直以为她还在纺织厂上班,就这样,她的失踪没被任何人察觉。 “神了啊,不愧是兔仙。”贺国明感叹道:“真就是江月……哎,你既然都看得出死者身份了,你能不能看出凶手是谁?” “那我可没那么神通广大。”顾寒声双手抱胸,挑了挑眉。 知道了所有死者的身份,下一步就好办多了。 虽然三位的社会关系还是没什么交集,但通过走访排查,公安还是发现了—— 她们查出怀孕的医院,都是同一家医院。 第4章 追凶 景州市人民医院,是全市有名的三甲医院,许多人生病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这里看看。 巧合的是,杨欣茹、胡招娣和江月,三个人都挂了同一个妇产科医生的号。 这位医生今天坐门诊,忙得不可开交,程清淮和顾寒声只能一直坐在外边等。 在这个科室的楼层,两个大男人有点过于显眼了,再加上顾寒声那异于常人的外貌,是个人从他们面前走过,都得扫他们一眼。 程清淮被看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顾处长……” “叫我顾寒声就行。” “顾寒声,你有没有觉得,坐在这里,别别扭扭的?” 顾寒声不以为意:“是吗?” “是,我被看得发毛了。” 似乎回到了初中的某一天,因为老师发现自己抄作业,被赶到了教室外站着,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 “没关系,可能是因为我俩太帅了。” 程清淮:“……” 一时竟无语凝噎。 因为这起案子,程清淮好几个晚上没睡了,这会子渐渐有些犯困。 顾寒声看了出来:“想睡就睡吧,吴医生忙完了我喊你。” “嗯……”程清淮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阖上了眼睛。 睡意来袭,他没注意到自己一头倒在了顾寒声的肩上。 梦里,云雾缭绕。 比人大腿还粗的藤蔓破土而出,似乎有着自己想法似的,飞快地缠在一个人身上,越缠越紧,深深勒进了他的皮肉中,隐隐有殷红的血迹落下。 那人却浑然不觉得痛似的,雪发四散纷飞,怒目圆睁,瞪着面前的程清淮。 “为什么?”他像在执着一个答案:“师尊,告诉我为什么?” 程清淮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你入魔了。” 无悲无喜,无嗔无怒,比死水还平静,如果不是音色,程清淮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入魔?”那人闻言,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仰头大笑了起来。 “我本就是妖魔,不算堕落,何苦让师尊费尽心思惩罚我呢?!” 他笑声太过瘆人,程清淮听着,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师尊,你知道吗?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模样,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一尘不染……” “每次看到你这个样子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若是把你拉下来,该是什么样子?” 堕入**的神明,还是神吗? 说着,那人开始剧烈挣扎,重重云雾之中,罡风四起,无数只扭曲的手从中伸出,向程清淮扑了过来。 “别别,兄弟,冤有头债有主,可不是我害的你啊!” 程清淮内心慌得一批,转身刚想跑,却一脚踩空,整个人瞬间清醒。 “哎……” 医院嘈杂的声音,潮水一般灌进他的耳朵,程清淮睁开眼睛,犹觉心惊胆战。 “做噩梦了?” 顾寒声的声音,冷不丁从他头上响起。 他这才发觉自己整个人靠在对方的怀里,微微一个抬眼,就能看见顾寒声滚动着的喉结。 “呃!”他连忙起身:“不、不好意思……” 顾寒声肩膀被他靠麻了,手臂都有些抬不起来,勉强动了动后,才说:“没关系。” 程清淮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应当是在他怀里靠了很长时间,身上都沾上了他独有的味道。 那是一种如同雨后竹林一般,清隽的气息。 顿时更不好意思了。 好在这个时候,诊室的门被推开,吴医生疲惫的声音传来:“下班了,警察同/志,进来吧。” 程清淮连忙起身,顾寒声却坐着没动。 “拉我一把,腿都因为你麻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想到……”程清淮赶紧拉着顾寒声起来。 吴医生看着四十上下,一头微卷的短发,夹着几根银丝,穿着白大褂,很标准的中年女医生形象。 听到三个受害者的名字,她蹙着眉,仔细想了想:“有点印象,都是一个人来的,躲躲闪闪,害怕得直哆嗦,一看就知道,十有**是未婚先孕。” “那,她们还有别的异常吗?”程清淮问。 “没了,然后我就让她们建档,做了检查,抽血B超什么的,再就是嘱咐了一下术前注意事项,到时候来做手术。” 但三个人都没有来。 吴医生每天要看的病人很多,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不会在意这个,再加上本来约好人流手术却又反悔的不在少,她便没管。 顾寒声这个时候开口问道:“那,当天还有别的医生,和您一起接诊吗?” 吴医生想了想:“有……小钟,一个实习医生。” “能告诉我,他更多的信息吗?”顾寒声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哦,他大名叫钟晰,刚在靖水大学医学院读完研究生不久,暂时在我们这里实习,挺踏实认真的一个孩子。” “他是哪里人?今天在医院吗?” “西南那边的人吧,今天不在,说是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西南! 程清淮和顾寒声对视了一眼。 “那您知道,他在哪里住吗?”程清淮强压住声音里激动的颤抖。 “哎呦,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平时跟他交流也不多……”吴医生“嘶”地抽了一口冷气:“你们要不问问管档案的?” “好的,麻烦您了。” 很快,在医院实习生登记表中,程清淮找到了属于钟晰的那一张。 从证件照上看,钟晰是一个苍白瘦弱的年轻人,留着很普通的发型,双眼有些无神。 也许是校园里为了课题烦恼的学生,也许是地铁里刚下班的上班族,怎么说都不太像一个杀人狂魔。 但顾寒声很笃定地说:“就是他。” “啊?为什么?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程清淮不解道。 “他得了很严重的病,现代医学是治不好的,为了给自己续命,动了歪门邪道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的?” 程清淮真的很惊讶。 这个人,能一眼看出不像样的干尸是江月,现在仅凭一张照片,就看出“作案动机”…… 怎么就这么邪乎? “不信?不信你拿他身份证号在医院系统查一下,我说得绝对没错。” 实践过后,程清淮眼神都清澈了不少。 钟晰患有胰腺癌,未分化,已转移,只有几个月可活的那种。 作为医学生,他自然知道,这种情况大罗金仙也难救,如果碰巧还知道一些邪术的话,确实容易走上歪路。 “我们没有证据,是不是不能贸然搜查钟晰啊。”程清淮忧心道。 “没事,可以先把人带回去问问。” 钟晰不是景州本地人,所以在医院附近的老小区租了间房子。 这小区以前是一个单位家属院,设施陈旧,连个电梯都没有,住在这里的,也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退休了没事干,记忆力倒还不错。 “哦,你说这个小伙子啊,我有印象,他长挺高,独来独往的,因为是个医生,我还想给他介绍个对象呢,但他说自己没这个心思。” 一位老太太如是说。 “那他这几天有再出现过吗?”程清淮问。 “这几天?好像是没有了,就假期前他出来买菜,我问了一嘴,他说他身体不舒服,想在家里躺着。” 问完问题后,程清淮想走,却被老太太拉住:“哎,警察同/志,你单身吗?我给你介绍个对象要不要?” 哭笑不得地拒绝了老太太后,程清淮和顾寒声一同往钟晰家里走。 “看来小程警官很受欢迎嘛,还要被介绍对象。”顾寒声似是调笑着说道。 “唉,这样的退休老太,最大的爱好就是给人做媒,不用管。”程清淮也只是苦笑。 钟晰家在五单元五楼501室,这种老小区的结构,同一楼层的两居室是相对的,据前边的走访,钟晰的邻居是一对退休老夫妇,目前在南方带孙子,不在家。 所以钟晰闹出来点动静,没人察觉也是正常。 甫一靠近钟晰家的门,程清淮就觉得不舒服。 一股子森森鬼气,从脚底开始蔓延,宛如一条蛇一般,冰冷粘/腻地往人身上爬,让人止不住地打寒战。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叫,程清淮眉头一跳,细细听去,却没有声音了。 一直在观察他的顾寒声开口:“看你这反应,肯定是这里了,来,敲门吧。” 程清淮依言上前,叩响了门:“您好,物……社区问卷调查。” 他本想说物业来着,转念一想,这种家属院哪来的物业。 没人回应。 敲了三遍后,依旧是一片寂静。 顾寒声示意程清淮让开,然后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两只一字夹,对着锁眼就是一顿捣鼓。 程清淮:“……” 他动作很熟练,“吧嗒”一下,门就开了。 “进吧。”顾寒声说。 “那个……我们是警察来的……” 谁家好警察开锁技术这么溜? “没事,特殊问题,特殊对待。”顾寒声撇嘴一笑。 根本就不用进门,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已经映证了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二人做好防护措施,小心翼翼地进了门。 这间房子布局很简单,经典的三室一厅一厨一卫,面积不是特别大,家具也有些老旧了,是程清淮父母辈喜欢的那种实木家具。 客厅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收拾得很整洁。 但越往主卧走,血腥味越刺鼻,走廊上出现了不少拖拽后形成的血迹,颜色深浅不一,显然是不同时期造成的。 推开主卧门的时候,程清淮确定,这个案子,破了。 这个房间没有床,也没有桌子,只有满地的血,摆放整齐的手术器具,以及没使用完的湘妃竹骨架。 正在程清淮准备向大队汇报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钥匙的响动。 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着像是有人在跑着下楼梯。 “坏了,一定是人要跑!” 第5章 邀请 程清淮立刻做出反应,都来不及脱掉脚上的鞋套,立刻就追了出去。 楼道里奔跑的,是个清瘦的青年男人,从发型来看,应当是钟晰无疑了。 “警察!站住别跑!” 程清淮边追边呵斥了一嗓子,钟晰听到后,跑的更快了。 然而,事实证明,长期坐门诊危害身体健康,再加上钟晰确实是个病人,根本跑不过接受了警校四年魔鬼训练的程清淮,很快便被追上,摁倒在了楼道里。 碰巧一个老太太买菜回家,撞见了这一幕,手里的塑料袋都被吓掉了,西红柿和黄瓜轱辘轱辘滚了一地。 “哎呀,这、这怎么回事……” 老太太哆哆嗦嗦地问。 这时,顾寒声也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了下来,薄底皮鞋踩在地上,说不出的韵味。 他俯下身子,将滚了一地的蔬菜捡了起来:“小程,都说了,抓人归抓人,不要那么粗鲁,你看,吓到人民群众了。” 程清淮:“?” “不好意思啊奶奶,我们是警察在抓人,吓到您了。” 顾寒声长得好,两弯远山眉,一双笑眯眯的瑞凤眼,精致漂亮,却不显女气,这样的五官长着,连异于常人的雪发红瞳,都显得没那么奇怪了。 人是视觉动物,面对一张好看得过分的脸,是说不出什么重话的, 老太太舒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没事没事,不过……” 程清淮已经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双手反剪至背后,用手铐铐住,面容显露了出来。 “你不是那个小钟医生吗?哎,你,你怎么……” 老太太瞠目结舌,转向顾寒声:“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小钟可是个老实孩子啊……” “奶奶,我们既然要抓人,自然是有实证的,您别多想,赶紧回去做饭吧,您孙子一会儿放学回来,该喊饿了。” “哦、哦……” 打发走了老太太,程清淮和顾寒声一起,看守着钟晰,等着专案组过来。 “你怎么知道那老太太有孙子,是给孙子做饭的啊?”程清淮问。 “猜的。”顾寒声淡然道:“现在的孙子孙女,基本是由爷爷奶奶带的,她买的菜多,说明可能是个能吃的半大小子。” 程清淮眨了眨眼。 顾寒声说着,从口袋里摸了盒烟出来,还有打火机。 “来一根?” 程清淮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不抽。” 他妈是个医生,极重视家庭成员的身体健康,烟酒这种东西,是绝不允许他沾的。 “行。” 顾寒声收回手,刚想自己抽,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钟晰开口了:“给我也来一根。” “你谁啊,还给你也来一根?”顾寒声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往旁边躲了躲:“我这烟可贵。” 程清淮此刻,和犯罪嫌疑人共同产生了无语的感觉。 顾寒声倒开开心心地抽他的烟了。 利群休闲细支的烟被他含在嘴里,打火机红光明灭,烟雾立刻婷婷袅袅地飘散了起来。 顾寒声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从嘴里抽了出来,红唇微启,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来。 受母亲影响,程清淮是不喜欢别人抽烟的,路上被呛到二手烟,也会偷偷翻个白眼。 可此刻,他却跟着了迷似的,一个劲盯着顾寒声看。 无他,顾寒声的一举一动都太好看了,赏心悦目,简简单单抽根烟,跟拍大片似的。 “怎么?在欣赏我英俊的容貌?” 如果不是这人还是自己的上司,程清淮真的很想让他滚。 反正钟晰被铐在楼梯扶手上,绝对跑不掉,程清淮索性掏出手机,点开浏览器,搜索“异闻管理处”。 意料之中,确实啥也没搜出来,除了几本网络小说。 “在搜我的单位?”顾寒声夹着烟,倚在楼梯上,悠悠道:“别想了,什么都搜不出来。” 程清淮做贼心虚似的,掐灭了手机屏幕。 好在这个时候,贺国明带着专案组警员们赶过来了。 “听说兔仙找到凶手了,谁啊?” 刚一下警车,贺国明就调侃顾寒声:“果然兔仙出马,一个顶俩啊。” 顾寒声笑了笑:“人给你们抓到了,以后我要跟贺大队长说什么事,可一定得同意啊。” 望着那双狡黠的红瞳,贺国明心里犯起了嘀咕。 不过人家的确是帮了忙,便点头道:“行啊,我记住了。” 钟晰被专案组控制了起来,荀天琪和痕检组的人进去,勘察起了现场。 惨不忍睹。 剥人皮的地方,在钟晰家的浴室。 那个浴缸已经被血泡透,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样,一具血肉模糊、被开膛破肚的女尸随意扔在一边,仿佛那不是个人,而是个物件。 荀天琪强忍着不适,蹲下去仔细查看尸体。 下刀快、准、狠,从耻骨联合处开始,很完整地剥下了一整张人皮。 小腹处的刀口也恰到位置,能将子宫里幼小的婴儿掏出来。 钟晰把他在医学院学的一切,用在了犯罪上。 另外一边,实习法医也在冰箱里,发现了放着受害者眼球的玻璃罐。 铁证如山,容不得钟晰有丝毫诡辩。 本来他还想抵赖,却在贺国明将DNA检验报告拍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低下了头去。 “我、我想抽烟……” 钟晰一边抽着贺国明递的烟,一边结结巴巴地交代着一切。 原来,三个月前,钟晰莫名开始出现腹痛的症状,起初他并没有在意,只是继续忙着毕业的事情。 直到在实习室因为剧烈腹痛晕倒,被同门送到医院后,他才得知自己患了胰腺癌。 这个病哪怕在癌症里,也是属于最难治的其中之一,更别说病理结果显示未分化。 他就是学医的,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可人到底是不甘心面对死亡的,钟晰拿着病历,抱着一丝幻想,海市、京市……各大权威的医院都看了个遍,结果都一个样。 现代科学给不了帮助的时候,人很容易走上歪路。 钟晰的父系,祖上曾是西南某地的巫公,代代传承,到他爷爷那辈,老爷子坚决不信这些牛鬼蛇神,考了大学做教师去了,就断在了这里。 但那些书,却还留在家中,束之高阁。 年幼时的钟晰曾无意间找出来过,被上边血腥的巫术吓得哇哇大哭,也因此,知道了家族渊源。 得知自己无望后,他连夜赶回老家,翻出了那堆破旧的书籍,在其中,找到了“骨风筝”。 刚好他轮岗到了妇产科实习,想找几个未婚先孕的女子,易如反掌。 刚开始,他是害怕的,用乙//醚麻翻江月的时候,他手抖得厉害。 可是,对生的渴望,压倒了这一丝害怕。 残害了江月后,他的身体似乎是好了一点,这让他对古老的邪术更坚信不疑。 再加上江月的死,迟迟没有被警方发现,这无疑是壮大了钟晰的胆量。 犯罪心理学讲,残忍作案的开头,是困难的,是纠结的。 但只要下了这个手,往后便很容易了。 如果不是杨欣茹的尸体碰巧被吴永明发现,钟晰已经在准备向下一个目标下手了。 “我就是想活,我没有办法。”钟晰交代到这里的时候,情绪激动,险些从审讯椅上站起来。 “我才二十五,我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学生,如果不是这个病,我会有很好的一生!” “安静!安静!别大吵大闹的!” 贺国明拍了好几次桌子,都没能让钟晰平静下来。 “她们作为女人,都未婚先孕了,能是什么好女人?用她们的命,换一个好医生的命,不值得吗?!” “我活下来,我可以用自己的医术,去救更多的人,难道抵不了四条人命吗?” 简直荒谬! 程清淮听着,眉毛拧成了一团。 做医生很重要的,就是对生命的敬畏,可显然钟晰没有这种东西。 “生命的价值不是这么衡量的……”他听不下去,开口打算和他辩驳一二。 一直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听着的顾寒声拉住了他,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程清淮不解。 顾寒声上前一步,笑容贱兮兮地:“小鬼,你不会真以为,那邪术对你有用吧?” “怎么没用?我都,我都好转了……” “那是你的心理暗示小朋友。”顾寒声打断了他的话:“实际上,那玩意儿不仅没用,反而加重了你身上的因果报应,本来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现在……” 他说着,打了个响指。 “恭喜你,只有几天了。” 钟晰的眼神,一下子清澈了下来。 “不、不可能……” 他似乎是崩溃了,可顾寒声并不打算放过他。 “抓捕你归案的时候,景州市人民医院给你做了全面的体检,结果显示,你的病情急剧恶化,阎王爷在向你招手了。” 程清淮号啕大哭了起来。 贺国明无语地看了顾寒声一眼,后者洋洋得意,一副“如何呢,又能怎”的架势。 情人崖人皮风筝案,算是侦破了。 可程清淮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心里一直十分沉重。 回想起钟晰的笔录,他由衷地希望,江月在吸入大量乙//醚的时候已经死了。 而不是像钟晰交代的那样,被拖到浴室后,睁开眼睛惨叫了一声。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剜眼剥皮,剖腹取子,将是何等绝望的炼狱。 程清淮心事重重,没留意到自己被顾寒声拉到了贺国明面前。 “贺大队长,我的要求就是,把他调到我们异闻管理处。” 第6章 换生 “啊?” 程清淮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旋即难以置信地指向自己:“我,我吗?” 他还没搞清楚异闻管理处是个什么样的单位,就被要过去了? “对,你。”顾寒声坚定地点点头:“怎么样,贺大队长,答不答应?” “这……” 贺国明有些犹豫。 基层警力不够的问题,一直存在,不然也不会有每年毕业那么多警校生的情况下,还要从社会上招考。 “这个问题,我们还是问问当事人吧。” 只能说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 顾寒声转向程清淮,笑得眉眼弯弯:“那么,当事人,你愿不愿意?” 程清淮被他的笑,晃了一下眼睛。 他实在是太好看了,好看到可以用妖孽来形容,微微上挑的眼尾自带媚意,笑起来跟会放电似的。 那睫毛纤长浓密,在下眼睑处投下漂亮的阴影,阖上时是世界上最小的雨林,打开后,是地球上致命的黑洞。 程清淮咽了咽口水:“我、我考虑一下。” “不急。”顾寒声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对折了一下,塞到他警服的兜里:“你慢慢考虑。” “到时候不管是什么样的答复,都记得要联系我哦。” 情人崖人皮风筝案是结案了。 作为专案组的成员,程清淮也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虽说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最龙精虎猛的时候,但也架不住成宿成宿地熬,到底他也是**凡胎,也需要休息。 程清淮家在景州市下属的一个县城,父母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医生,双职工家庭通常是有点积蓄的,所以,在他联考后,确定岗位就选在景州的时候,他们在景州给他买了套小房子。 两室一厅,不大,却是他在这个城市的落脚点。 回到家后,程清淮只顾得上给猫添了猫粮和水,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一觉醒来的时候,夜色已经深得不得了了。 程清淮是被糖豆踩醒的。 没办法,一只猫或许踩不醒人,但一辆半挂可以。 “喵呜~” 糖豆不耐烦地扒拉着他的前胸,仿佛在问:“人,你丫是不是死了?!” “好了好了,不要踩了,好糖豆,爸爸没有奶……” 程清淮迷迷糊糊地抱着它起身。 本来就被它闹了,再加上肚子里又是一阵咕噜,程清淮是彻底睡不着了。 爬起来去厨房一看,家里没多少储备粮了,只剩几颗鸡蛋、几根青菜和两袋泡面。 倒也不是不可以煮袋面来吃,但程清淮想,人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刚刚忙完一个大案子,吃点好的怎么了。 于是,他将糖豆装进了猫包里,背着下了楼。 小区附近有个美食广场,如今的夜晚还算凉快,在外边吹着风吃着饭,那叫一个享受。 程清淮先直奔一个日料店店,买了一盒后,向老板讨要了一点三文鱼的边角料,预备用来喂糖豆。 老板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一听说是给猫吃的,特豪气地拿了一盒来,并表示不够再来。 环视了一圈后,程清淮决定还是去撸个烧烤串串。 这个广场最火的一家烧烤店,叫胖子烧烤,老板人如其名,是个胖胖的东北老爷们。 由于他家味道好,份量足,老板也厚道,程清淮经常来这儿吃,一来二去,便熟稔了不少。 “老弟来了啊,随便坐,点好了叫哥。” 炭火炉边的老板忙得满头大汗,还不忘招呼程清淮。 “好嘞。” 程清淮找了个外边的桌子坐下,拿着菜单看了一会儿,跟老板要了笔,开始点菜。 大油边,酱油筋,小牛肉,板筋,五花肉卷金针菇…… “这家烧烤好吃吗?” 他正犹豫要不要点个烤蚕蛹尝尝味道,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抬头一看,果然是顾寒声。 下班时间,对方没穿制服,只一身红色真丝衬衫,配上黑色西装裤,衬衫还是个V领的,露出一小片精壮的胸膛来,骚包的要命。 衣袖也微微卷起半截,下边的小臂线条优美好看。 “你……没走?”程清淮问道。 “走?我为什么要走?”顾寒声挑眉,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别的不说,某人还没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他愿不愿意呢。” “哦……哎?” 程清淮反应慢了半拍,才明白这个“某人”指的是自己。 “不好意思,下班时间,不提公事。” 和顾寒声相处的几天,程清淮明白,对方虽说算个领导,可一点架子都没有,某些玩笑是开得起的。 顾寒声“啧”了一声:“吃什么呢?给我也点两串?” “可以啊,你要吃什么?他家的脆皮大油边和烤鱿鱼很好吃……” “有素的吗?” “素的?有啊,土豆,菜卷,玉米,韭菜……你要吃什么?” 顾寒声随便点了几样素菜,又要了瓶啤酒。 点好菜后,程清淮把菜单交给老板。 “好嘞,老弟,稍等一会儿啊。” 想着等上菜还有段时候,程清淮索性打开猫包,放糖豆出来,喂它三文鱼吃。 谁成想,刚一拉开猫包的拉链,糖豆就跳了出来。 然后径直向顾寒声扑了过去。 一只半挂银渐层的生扑,威力还是不小的,差点创翻顾寒声。 没等程清淮反应过来,糖豆就扒拉住顾寒声的衣领,伸出舌头,一个劲地舔他脸,舔得如痴如醉。 仿佛顾寒声脸上长了猫草似的。 “糖豆!干嘛呢!”程清淮呵斥道。 然而糖豆还是我行我素。 顾寒声笑了笑,捏着糖豆的后颈皮,将它拎离了自己。 两只小胖爪悬在半空中了,还不甘地想抓顾寒声。 “糖豆……”顾寒声念了一遍,转看向程清淮:“你的猫?” “对。” 糖豆是他在派出所实习的时候捡的。 那时它才几个月大,因为得了细菌性皮炎,毛发大片大片脱落,被前主人嫌弃不可爱,遗弃在外。 小小一只,蜷缩在车底下躲雨,守着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鱼骨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程清淮从车前走过,正好它抬起头,目光对上后,他就再也不是没有猫的野人了。 给糖豆治病花了不少钱和精力,但有它在,自己那房子也多了不少生气。 “挺可爱,就是猫不宜过肥,你把它养的太胖了。” 糖豆听懂了他的话似的,呲牙咧嘴地冲他哈气。 “小肥猫还生气了。” 顾寒声不以为意,把它拎回了程清淮的膝头。 奇怪的是,糖豆一向很喜欢吃三文鱼,今天却像中了邪似的,对三文鱼视而不见,就是心心念念着顾寒声。 被程清淮再三呵斥后,才依依不舍地吃起了鱼。 然而那副一边吃一边偷眼打量着顾寒声的模样,明显是贼心不死。 “你很受猫欢迎嘛?”程清淮问道。 “欢迎?”顾寒声不置可否,耸了耸肩道:“可以这么认为吧。” 正在这个时候,老板端着托盘,陆陆续续上了程清淮的串。 他手艺一如既往地好,串烤的是色香味俱全,闻一闻就口水直流。 程清淮没了探究下去的心思,只想大快朵颐。 一边喝着冰可乐,一边撸肉串,人间惬意莫过于此。 见顾寒声只吃菜不吃肉,程清淮忍不住问:“你怎么光吃素的,不吃肉?难不成,你是个素食主义者?” 比起他,顾寒声的吃相很是优雅,明明撸的是烧烤串,却吃出了米其林五星barbecue餐厅的风范。 “依旧是可以这么理解,我生来就不吃肉的。” “哦……” 程清淮又吃了两口,想起什么似的:“那个护身符,那是玉做的,太贵重了,我得还给你。” “反正情人崖的案子也结了。” 说着,他就要去掏口袋。 “不用。”顾寒声摁住他:“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自己拿着就好,放心,再贵重,也是我自愿赠予。” 见对方不收,程清淮也只好作罢。 吃的差不多了,他看着那串出于好奇心,点的烤蚕蛹,“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喉结滚动得厉害。 他还是有点克服不了怕吃虫子的心理。 但,来都来了…… 程清淮到底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拿起蚕蛹串,视死如归一般,塞进了嘴里。 然后他就明白了,什么叫融不进去的圈子,别硬融。 入嘴的时候没味道,一咬开,汁水就在口腔里爆炸了。 有点像鸡蛋羹的口感,咸咸酸酸的调味,但总体来说,感觉还是有点怪。 再然后,程清淮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怎么也不敢再嚼下去了。 寻来了张纸巾吐了之后,程清淮一个抬眼,发现顾寒声望着自己笑。 “怎么,不好吃么?看你那表情,眉毛都打结了。” “对我来说,不咋好吃……” 程清淮蹙着眉,大口大口地灌着可乐,才算冲淡了那点对他来说,有点怪的味道。 再一抬头的时候,程清淮愣住了。 只见人来人往的广场中央,站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女,一身红衣,皮肤苍白,披散着头发,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有对小情侣一边分食着同一块提拉米苏蛋糕,一边打闹着往前走,眼看就要撞上那个少女。 不料,那少女没有实体,小情侣从她的身体正中穿过。 程清淮瞪大了眼睛。 “你又看见什么了吗?”顾寒声问道。 这时,少女缓缓抬起了头,头发从脸旁散开—— 露出了一张皱皱巴巴,苍老衰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