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成了仙门弟子》 第1章 重逢 千木林,长青宗树木最多的地方。 正值盛夏,从高空俯瞰,林中一片苍翠,郁郁葱葱,几乎遮蔽了日光。 林中一道金色身影疾速奔走,一个跳跃间上了树,没做停留,又跃到了另一棵树上。 她的身后,一只通体漆黑,形如老虎,头上顶着牛角的怪物正锲而不舍地追着她。 云岫郁闷,不就是采极品异色莲的时候,不小心把它吵醒了嘛,这魔兽至于追着她这么久不放吗? 她兀自叹气,背后魔兽吼叫不息,横冲直撞,一时间,树木断裂的脆响声就没停过。 云岫觉得自己命挺苦的。 三年前从河里爬出来,浑身是伤就算了,还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只知道自己是妖,每天不是被同族追杀,就是被同族追杀的路上。 好不容易遇到云游在外的长青宗长老百里萧,顺利来了宗门,结果,长青宗亲传弟子竟然要通过千木林试炼,才能拜师! 于是,云岫顶着只有炼气初期的修为,在众人质疑的目光里来了千木林。 谁都没有想到声名在外的百里长老竟然会收一个炼气初期的普通人当徒弟,都在等着看她困在千木林里,最后灰溜溜滚下山。 也不怪他们恶意这么大,百里萧实在太受门中弟子欢迎了,加上他还有个天之骄子,长相出众的大弟子,长青宗万千少女的梦。 这位师兄比她入门早了三年,与她截然相反! 他出身修仙世家,从小天赋异禀,三岁炼气踏入修仙路,五岁筑基,十岁结丹,十六岁金丹期满,二十岁便是元婴修士,成了修界数一数二般的存在。 若非三年前谢家被灭,他身上落了点伤,恐怕现在早该是化神期修者了。 有这样的师兄在前,再对比她,十七岁才炼气初期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着实令人唏嘘和不解。 她原本没资格入门的,但百里萧决意要收她为徒。 若说百里萧收她师兄为徒,众人只会艳羡,但收她为徒,众人却会嫉妒和不甘。 凭什么,凭她普通吗? 云岫也想过百里萧收自己为徒,会让他蒙羞,但这样她难道就不来了?不可能,就像她知道放弃异色莲,没准魔兽就不会追她了,但她一样不可能放弃。 进了她囊中,就是她的了! 许是她的强盗思维震惊了魔兽,亦或是太久没能把她吞入腹中,魔兽变得焦躁,瞬间魔气冲天,林中刮起狂风。 一道道魔气凝成的球体像离弦的箭雨一般,横冲直撞。 云岫堪堪躲避,回头一瞥,顿觉奇怪。 话说仙门试炼林里竟然有至少修炼五百年的魔兽,这是正常的吗?要知道这可是亲传弟子试炼,不是针对叛逃门派的弟子!有必要把她往死里整吗? 她加快速度,朝着出口奔去。 试炼里的魔兽肯定不能跟着她出来,所以她出去后就安全了。 云岫不知道多少次与魔球擦身而过,发带整齐挽起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衣袖被魔气刮出了几道口子,显得有分狼狈,唯有双眼依旧明亮。 她终于看到了阵法形成的无形门! 只不过,门外站着个白衣少年,正背对着她。 竟然有人来等她? 看这背影,不是她师尊百里萧。 …… 百里萧担心云岫出了千木林后不认路,又没有弟子等她,他自己又忙着和宗主喝茶,便让自己的大徒弟谢远在出口等她。 谢远正好无聊,又好奇能够让他师尊力排众议,都要收下的徒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便来了。 他在这等了半刻钟,他这个师妹出来比他预想的要早。 他转过身去,云岫已经从阵门里出来,变故却在这一刻徒生。 本应该困在千木林的魔兽此刻却冲出来阵法,张着血口大盆扑向她。 云岫神色一黯,暗道不妙,手中灵力化作尖刃,正要刺向魔兽。却有一人比她更快,与她擦肩而过,风里传来浅浅药香。 云岫愣神间,魔兽已经轰然倒下。他竟然毫不费力杀死了一只五百年修为的魔兽! 面前这人背对着她,长身玉立,白衣翩然,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剑,剑尖上艳红的血往下滴答。 翻腾的魔气此刻并未消散,悄然缠上少年的指尖。 不知为何,这一幕让云岫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谢远转过身来,在看清云岫的脸时神色一凝,握着剑的手微微发颤,用力眨了下眼。 云岫见他盯着她看,神色莫名,不由得思考对方该不会见过她,不然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状况外的两人都没有察觉到许久未散的魔气。 云岫率先想打破这份沉默,话未开头,少年周身涌出黑气,搅动天地变色! 他神色痛苦,撑着剑半跪在地,周身涌出浓烈的妖气!黢黑如墨的眸子很快被妖气浸染成血红色。 云岫看的头皮发麻! 不是吧!刚躲过一只五百年修为的魔兽,又遇见一个一看就妖力不浅的大妖! 她当然是决定跑啊,只是她还没转身,就被他扑倒在地。 云岫一惊,手中灵力直奔他心口,还未触碰到他,却反被他摁住手腕压在身侧。 她正要换只手搞偷袭,对方却在这时候恢复了一丝神志。 “走!” 云岫试图抽回被压制的右手:“……” 你说这种话的时候倒是先把我放开啊! 见他还有神志,她原本要搞偷袭的手转而运起灵力,试图帮他调息,压制暴乱的妖力。 谢远就这么盯着她,眼也不眨,看起来安静,但云岫总觉得他随时会失控。 好在他并没有排斥她的妖力。 谢远眼里的红色逐渐退散,又恢复成原本的样子。他似乎承受不住这场失控,当即吐出一口血。云岫来不及偏头,霎时被溅了一脸的血。 “……” 她一把挣脱开来,将他往旁边一推,坐起身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偏头看他:“喂!你还好吗?” 谢远神色苍白,气息不稳,嘴唇张合,似乎想要说什么。 云岫附耳过去,就听见对方说道:“滚……” 滚? “你这人有病吧!我帮了你,你竟然让我滚?” 云岫站起身来,立刻离他三丈远,气愤地瞪他,看他慢慢站起身来。 脱离危险后,右手腕上的痛越发清晰。她捋起袖子一看,手腕赫然青紫一片,看的出来他抓得很用力,恨不得把她的手捏断。 这边的动静很快便引来了不少人,云岫顾不得生气,抬头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弟子。 为首身穿黑衣的男子落地轻瞥了云岫和谢远一眼,看向谢远时愣神一瞬,很快便将目光移到云岫身上,嘴角微扬,眼底却没有笑意:“你们,谁是妖?” 其他弟子原本就有点懵,一听他这话,顿时开始议论。 “大师兄是说妖还没死?可能就是面前这个新入门的弟子?” “你这个不是说废话吗?难不成谢师兄是妖吗?” “怪不得她只有炼气初期,原来怕身份暴露,隐藏实力,欺骗百里长老,真是妖心险恶。” “……” 众人警惕地看着云岫。 云岫抬脚往前走,想要解释,众人哗啦一下散开,退到黑衣男子和谢远身后,警惕地望着她。 “妖女,不要过来!” 光是那冲天的妖气,他们就知道云岫不简单,再加上谢师兄在这,不可能袖手旁观,两人一定有一番恶战,可她还是好好地站着,反倒谢师兄脸色有点苍白。 云岫顿住脚步,她一个人站在这,对面乌泱泱一群,泾渭分明。 见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云岫忽然生出邪恶的想法,故意又往前一步,这些弟子顿时像受惊的鸟兽,纷纷拔剑往后退。 “不要再过来了!我大师兄和谢师兄很厉害的!” 云岫见这滑稽的一幕,没忍住笑了。 她其实长的很好看,皮肤白皙,笑起来脸颊有两个浅浅梨窝,看起来人畜无害,但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危险! 然后,没有人去制服她,他们的大师兄反而抬剑指向谢远。 众人懵了。 云岫也愣了片刻。 不知道是谁问道:“怎么回事,大师兄是不是弄错了,怎么用剑指着谢师兄?” “对呀,谁才是妖很明显吧!” 听他们一人一句“谢师兄”,云岫忽然觉得好像在哪听过。 对了,她那个天才师兄不就姓谢吗! 云岫疑惑地看向谢远,发现他也在看着她,管都没管对着他的剑。 啧,是怕她把他是妖的事情抖出去? 云岫移开目光,看向黑衣男子,轻声道:“大妖已经被谢师兄斩杀,尸骨无存,谢师兄还因此受了点伤。” 围观弟子见谢远没有反驳,瞬间松了一口气,信了她的话。 虽然云岫很可疑,但他们愿意相信谢远。 “我就说谢师兄怎么可能是妖,大师兄搞错了。” “谢师兄真厉害,一个人就杀了大妖!” 说着说着,他们就发现不对劲。 “怎么大师兄还不把剑放下?” “不知道啊,急死我了!” “谢师兄说句话啊!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 云岫深刻理解了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正主稳如老狗,连正眼都没给这位大师兄。 黑衣男子看向云岫,笑呵呵道:“啊,是吗?可我不信你。” 云岫看着对方脸上的假笑,一阵无言。 少年你挺敏锐的。 气氛僵持不下,终于来了能管事的人。 百里萧和宗主李轻舟在空中御剑悬停,看到的就是这个乱象。 “殷寒,怎么拿剑指着师弟?还不把剑放下?”李轻舟停在黑衣男子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殷寒盯着谢远,把剑放下了。 师尊都发话了,他还能不听吗? 百里萧环顾四周,片刻后朝众人说道:“妖气已散,此处安全了。” 百里长老都发话了,没人敢质疑,更何况,除了大师兄,根本没有人去质疑谢远是妖。 “恭喜你,云岫,你成功通过了千木林试炼,今后你便是我门下二弟子。” 一时间,众人脸色各异,大多不服又无奈。也不知道她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真能以炼气初期的修为,闯出千木林。 他们的神色全都落在百里萧眼里,云岫虽然不在乎,但百里萧还是在乎的。 “怎么?你们不服?” 众弟子顿时惶恐,纷纷摇头。 片刻后,他们冲着云岫,心不甘情不愿地喊道:“师姐!” 第2章 威胁 谢远自恢复神智后一直没说话,此刻似乎终于熬不住,气血上涌,呛出一口血,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突遭变故,人群瞬间乱了。 云岫仍站在一旁看着。 原来他一直在硬撑,见她没把他是妖的事抖出去,才终于放心倒下了? 百里萧早就在谢远倒下去那一刻闪身到他面前,接住他后御剑离开,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人群各自散去。 云岫不认路,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在原地踌躇着。 李轻舟回头看她,微微皱眉:“你还杵在这做什么?你师兄伤的不轻,你这个做师妹的,不去看他?” 想到她刚入宗门,不认路,他又道:“跟我来。” 云岫哦了一声,跟了上去,忽然反应过来,脸色一变:“你说他是谁?” 这个喊着让她滚,不太礼貌的人,就是她那个众人艳羡的师兄? 云岫仔细回想,对方白衣胜雪,长身玉立,往那一站仙姿绰约,加上他一双美丽的桃花眼虽然盛着三尺寒冰,叫人难以接近,却反倒有一种高岭之花的气质。 确实当得起长青宗万千少女的梦。 李轻舟一时无言。 怪不得刚才谢远晕过去,她竟然无动于衷,原来是不知道他是她的师兄。 “他是你师尊收的第一个徒弟,你的师兄,谢远。” 云岫点点头。 谢远,这名字还挺符合他气质的。 云岫跟着李轻舟一路到了青延峰,站在一座洞府前。 在门口便觉得寒气逼人,云岫下意识搓了搓手。 她的身体出了状况,修为外显只有炼气初期,现在的身体只比普通人好一点,到点了该睡觉就得睡觉,该吃饭就得吃饭。 因此,光是站在门口,她就觉得凉意入骨。 她其实不太想进去,但李轻舟已经进去了,她也不好就这样溜走,只能认命进去。 洞府不大,走几步路便能看到全貌,里边只有一座冰床。百里萧正在为谢远打坐疗伤。 看他们的样子,分明是知道谢远的反常,竟没将他逐出宗门,云岫心下微动。 仙门最恨的就是妖啊,提到妖哪个不是面目憎恨。 可面前这两人,对妖似乎宽容多了。 云岫其实不知道百里萧有没有看穿她是妖,倘若她没从追杀她的妖嘴里撬出一点细枝末节,她自己也不会发现自己是妖。 她身上没有任何妖气。 百里萧为谢远调息完毕,平复了他体内乱窜的妖力,将他平放在冰床上,抬步朝两人走来。 云岫回过神来,规规矩矩叫了一声:“师尊。” 百里萧摆摆手,神色似乎有点疲惫。 他倒是非常直接就问了:“你师兄失控是你帮他控制的吧,虽不知你用了什么方法,但胜在有效。” “你害怕吗?” 云岫怎么可能会害怕,她自己都是妖。 “不怕。” “本事不大,胆子不小。”百里萧笑了笑,“这样为师就放心了。” 他没有追着问云岫是怎么做到控制一个妖,也没有解释谢远的身份,十分自然地将她留在洞府,和李轻舟回去喝茶了。 云岫望着结满冰霜的墙面,吸了吸鼻子。 待久了好冷。 …… 寒云峰。 李轻舟坐在桌前,垂眸为百里萧倒茶。从青延峰回来,他便不再说话。 两人师出同门,五六岁便前后入山,如今三十年了,彼此之间简直不要太熟悉。 百里萧知道李轻舟有很多话想问,却在等他开口。 百里萧干笑一声,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宽慰宽慰自己的师弟,免得他憋出个好歹来。 “师弟,阿岫帮阿远压住身上暴乱的妖力,他们两个一起我才能更放心下山。” 听到这,李轻舟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片刻后又故作自然地递到唇边,抿了一口茶,却觉得无甚滋味。 “你真是什么人都敢带回长青宗,这就算了,把人带回来了,你又要下山,将他们丢在宗门里,也不怕惹出什么乱子……” 他轻叹一声,语气有些埋怨:“你总是往山下跑,哪还有一宗长老的样子。” 李轻舟其实不想当宗主,但师尊只有他和百里萧两个徒弟,最放心的也只有他们。 那时长青宗还不是天下第一仙门,门中没几个能撑的起门面的后辈。 原本宗主之位就该落在百里萧手里,结果宗主继任大典,这人直接下山,将烂摊子丢给他。 后来,十四年前人妖两族大战,长青宗才在众仙门中崭露头角,一跃成为天下第一仙门。 世人都说他这个宗主当的好,是长青宗的门面,可他最初也只是想学成归来,云游四海,除恶扬善。 “也不总是往山下跑,我这不是每年都会回来吗?”百里萧小声为自己辩解。 他知道自己对不住师弟,但山下的日子太好了,他出了山门,一路北上,能路过青石板街、烟柳舟桥,人海茫茫、霜雪皑皑……哪一个都比在宗门里好,何况,他一点都不适合当一个宗主。 李轻舟轻叹一声,反正他也劝不住他,留不住人。 “让你在长青宗当个挂名长老也是委屈你了!” 百里萧贱兮兮道:“那宗主不如把我除名?” 李轻舟:“……想都别想!” “那我徒儿可就交由师弟你帮忙照看了。” 李轻舟满脸惆怅:“用不着我。” 百里萧笑笑不语。 …… 云岫等了很久,谢远这才悠悠转醒。 他像是梦到了可怕的事,猛地一下坐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眼睛有些发红。 云岫还记得自己留在这是为了什么,于是问道:“师兄,可有不适?” 谢远似乎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存在,抬眸看向她,不说话。 “不说话我就当你好了。” 云岫说完,他还是不说话,两人静默一瞬,云岫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你是不是认识我?” 她认真盯着谢远,生怕错过对方任何情绪。 谢远面无表情看着她,片刻后偏头嗤笑一声,语气冷淡:“不认识,你是谁?我应该认识你?” 云岫有些纳闷:“那你当时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这很难不让她多想。 谢远无话可说。 他们之间何止认识,说起来还有仇。四年前她潜入谢家,意图盗取谢家秘宝,没有成功,一年后又带领妖族明抢,他当时射了她一箭……她铩羽而归。 后来,谢家出事,秘宝失踪,突袭的人里就有妖族,说是奉妖王之命,报一箭之仇。 谢远深深地闭了闭眼,遮住眼底的恨,心里又茫然一瞬。 可三年前谢家出事,他们之间最后一面,是他濒死之际,她又帮了他,虽然他成了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样子。 这些年来,谢远一直问自己,杀他谢家全族的真的是她吗?如果是,又为何多此一举救他? 三年了,他一直执着一个真相,想恨又恨不明白,想放下又放不下,如今找到人了,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见他出神太久,云岫提高声音喊他:“师兄!不用思考这么久吧?” 谢远回过神来,睁眼看她,眼里的恨意还没藏住,惊得云岫往后退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把你的秘密抖出去,随时准备灭口!怪不得要一直盯着我呢!” 谢远:“……” 倘若真的是她做的,他会让她为谢家全族付出代价!之后……之后他会去死,还她一命。 倘若不是,救命之恩要如何还? 云岫可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为了自己以后在宗门里少一个随时要杀她的人,云岫叹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是妖的事情说出去的,你也没必要把我当成敌人。” 谢远面露震惊:“你说我是妖?” 云岫点头:“难道不是吗?” 那冲天妖气,她眼睛可不瞎。 谢远被她气笑了,偏偏他也无法反驳,连百里萧初见时,都险些将他认成了妖。 “师兄啊,你若是想杀我,我保不准会为了自保,而说出去一些不该说的,”云岫故意压低声音,“到时候,长青宗会怎么做呢?” 谢远冷笑一声,从冰床上下来,垂眸看着她:“你不会以为知道这些,就能威胁我吧?” 何况,谁才是妖,可惜她完全不记得。 “不是威胁你,我只是想说,我们和平相处。” 想得美。 谢远心里暗道,抬步越过她离开。 云岫摸不清他的态度,只当他没反驳便是同意了。 他离开了,云岫也没必要再待在这,便也离开了洞府。 折腾一天,洞府外暮色四合,她这才觉得自己饿了,连忙摸去了膳堂。 长青宗还有不少弟子并未辟谷,因此膳堂每天到点都会开着。云岫昨日上山,已经去过一次,记得路。 她出了青延峰,找了个人少的路,无他,不想受旁人的注目礼。 路过一片湖,夜幕降临,湖面倒映着天边那轮弯月,风从湖面吹过,泛起涟漪,昆虫的鸣叫隐在草丛里。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闲适,前提是,没有人跟在她身后。 大概是瞧不起她,对方根本没有刻意隐匿身形,云岫想,估摸着她一回头就能看见对方。 她刻意放慢脚步,对方一样放慢脚步,她停下来指尖摸过路旁的鲜花,对方一样停了下来。 好样的,真是跟踪她的! 对方不主动现身,她就装不知道,看谁熬得过谁…… 花吟衣看不懂云岫的反应,总觉得对方已经发现自己了,可是,她竟然一次都没有回头。 她只是想见见百里萧新收的二徒弟,据说她只有炼气初期,她想知道自己哪里比不上她! 花吟衣练完剑后得知云岫通过千木林试炼,不免惊讶,实在忍不住,蹲了半天才见她从青延峰出来。 她和所有弟子一样,不认为云岫能通过试炼。 她自己也闯过千木林,那里看似平静,实则暗处潜藏着不少妖兽,一边要找到出口,一边要应付妖兽,她筑基期修为进去,也花了一天才出来。 云岫炼气初期怎么做到半天就出来的?该不会真如别的弟子所说,走了狗屎运? 她要试试她的实力。 但是,她又不能直接冲到她面前拔剑,未免太欺负新人。 眼见前边越来越多弟子,花吟衣急了! 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她今晚都不用睡觉了! 算了,拔剑吧!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欺负别人! 于是,一道道剑气飞速冲着云岫而来,快到让人看不清。 云岫早有防备,侧身躲开,轻易就避开了剑气。只是,剑气全落在了不远处的石亭上。 轰隆一声,石亭应声倒塌,尘土飞扬。 无辜弟子惊得忍不住骂道:“我去!什么鬼!谁干的!” 云岫:“……” 花吟衣:“……” 完了,没控制好力道! 不对,她竟然躲开了! 第3章 试探 云岫也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狠,像是冲着她的命来的。 她看向面前的红衣女子,对方秀眉拧起,不可置信。 刚才叫骂出声的弟子,看清手里执剑的人后,暗道倒霉,惹谁不好惹她。 他最终干笑两声:“原来是吟衣师姐,剑法越来越精进了,师弟佩服。” 花吟衣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这位弟子暗自松口气,忙不迭融进人群里。 云岫懂了,面前这人不好惹。 “你是怎么躲开的?”花吟衣脸上的慌乱已经消失,此刻扬起下巴,问道。 这人天生一股傲气,想来身份不简单。 云岫自然道:“往旁边一躲就躲开了。” 花吟衣:“……” 说的什么废话,她眼睛不瞎,自然看见了,问题是她的身法不应该这么灵敏。更何况她修为比她高,灵力对她有一层压制。 “你在装傻!” 云岫一脸无辜,连忙摇头:“没有啊!师姐,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 “呵!我再试试就知道了!”说完,花吟衣眼神一狠,提剑朝她冲了过来。 云岫心里那叫一个苦,只能往人群里钻。 她只是来吃个饭啊!招谁惹谁了! 这边的动静早就吸引了不少人,因此,周围都是弟子,云岫混进人群里,简直如鱼得水。 她努力朝着膳堂的大门走去。 花吟衣怕误伤别人,只能停下,脸色稍微有点冷。 围观弟子窃窃私语。 “花吟衣竟然欺负新来的弟子,还是百里长老的二徒弟,太大胆了吧!就算她家三代长老,也不能嚣张至此吧!” 早有看她不满的弟子接话道:“没错,她家里人是长老,她自己又不是,狂妄什么!” “小点声吧!谁让她爹在人妖两族大战中,为人族战死。你要是有这么个爹,我不信你不狂。” “别说了,小心她砍你。” 他们压低了声音,但花吟衣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得眼眶一红,神色悲愤。 他们怎么可以拿她爹说事! “都给我滚开!我数到三,再不滚,别怪我的剑伤人!” “三……” “二……” “一……” 围观弟子暗骂一句疯子,慌忙四散,一下子就将已经离开人群不远的云岫暴露出来。 “哪里跑,看剑!” 云岫没有转身,身后罡风袭来,身前的玉兰花树饱受摧残,花瓣纷纷扬扬落地。 她折了花枝为剑,回身拦下花吟衣一剑,在暗处又偷偷卸了力。花枝与剑碰撞,剑气乱飞,一时间光芒四射,刺得围观弟子纷纷闭上眼。 待光芒黯淡,他们再睁眼,云岫半跪在地,嘴角淌血,手中的花枝早就化为齑粉。 她淡声道:“师姐,这次可看清楚了?” 花吟衣愣在原地,手中的剑抖了抖。 为什么?她觉得她能拦下她的剑,可为什么她还是受伤了? 她张了张嘴,“你”了半天没憋出下一句。 云岫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真要命啊!众人都知她炼气初期修为,她也不能真接下花吟衣一剑,惹人怀疑,只能硬挨她半成功力。 “若无事,我去吃饭了。” 围观弟子目瞪口呆。 现在是吃饭的事吗?平白无故挨了一剑,难道不应该去告状吗? 话说,什么饭这么好吃?都这样了还惦记着! 花吟衣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今日是她过分了。 她偏过头去,围观弟子触碰到她的目光,连忙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当场消失。 今晚发生的一切,全然落在了殷寒眼里,他脸上仍旧带着三分笑意,只是眼神却很冷。 处心积虑隐藏修为,云岫,你究竟想做什么? 终有一天,他会找到这对师兄妹的把柄,匡扶正义。 他扭头离开,将众人抛在身后。 …… 云岫从膳堂出来,早就没了花吟衣的身影。 她无视周围弟子异样的目光,回了青延峰。 令她诧异的事,百里萧竟然在她屋子门口等她,她那个不太好相处的师兄也在。 “师尊,可是有事找我?” 如果真有,八成是刚才的事。她不是没有要找花吟衣报仇的想法,只是,告状最多让她被罚,实际上云岫并没有得到什么补偿,不如借着这伤,从花吟衣身上讹一笔。 果然,百里萧皱眉:“伤的还不轻,可要为师替你讨回来?” 谢远朝她看过来。 顶着两人的目光,云岫摇头:“只是切磋而已,我还得感谢师姐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纵横剑气。” 谢远无声笑了,知道她心里憋着坏招。 百里萧被她的话逗笑了:“你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他将一瓶药瓶塞给她,嘱咐道:“记得吃药。” 他说完便走了,真只是因为这件事。 云岫收好药瓶,发现谢远还在这站着,她不由得挑眉:“有事吗?师兄?” 谢远意味不明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云岫:“?” 她应该没惹他吧?何况,她已经表明立场了啊!这人在拽什么? “有病!” 她冲着他的背影,小声骂了一句,转头回了屋子。 谢远:“……” 很好,明天就让她知道什么叫有病! …… 花吟衣回了屋子,枯坐在门前,等着百里萧来算账。 她等了许久,等到了寅时四刻,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前往青延峰。 她也不管现在天还没亮了!反正她等不了了!要等也要在青延峰门口等! 然而,她去了青延峰,守夜弟子告诉她,百里萧先她一步离开,此刻赶过去没准能在山门前见一面。 花吟衣愣了一瞬,忽而想起来,百里萧总是在山上待不长时间,只是她没想到他才刚收了新徒弟,竟然就要下山了! 话说连收徒大典都没办啊!她突然觉得云岫有点惨是怎么回事? 花吟衣御剑就往山门狂奔,在寅时六刻赶上了。 她顾不得喘口气,连忙喊道:“百里长老!” 山门前,百里萧和李轻舟回头去看她。 花吟衣从剑上跳下来,咬了咬牙就要跪下,吓了百里萧一跳,抬手隔空拦住她。 “不必如此。” 花吟衣想跪跪不来,急得她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弟子有错……” 百里萧微微叹气,小辈们的恩恩怨怨,他也不便插手,云岫也不希望他为难她,便道:“你可知她跟我说什么?她说她很感谢你,让她看到了纵横剑气。” 花吟衣愣在原地。 她竟然没有告状吗?怪不得等这么久都等不来惩罚,她还……感谢她…… “阿岫性格温良,我希望你以后别再为难她。” 花吟衣点头:“一定不会了!” 李轻舟目送百里萧离开,抬步往回走,见花吟衣还盯着百里萧离开的方向,无奈摇头。 还没绝了拜师的心,真够有毅力的。 他没出声,悄悄走了。 …… 此时性格温良的云岫在被子里呼呼大睡,梦里上品灵石堆了满屋,她躺在里边,怎么数都数不过来,嘴角的弧度就没落下,直到一阵敲门声,将她从美梦中唤醒。 她坐起身来,揉了揉睡乱的头发,朝门外喊道:“谁啊?” “是我。”对方语气毫无波澜,一点都没有扰人清梦后的愧疚。 云岫清醒了。 谢远最好有事,不然她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 她下床穿鞋开门,皱眉看他:“什么事?” “你该起床练剑了。” 云岫看了眼他身后依旧有些漆黑的天,差点骂出声:“师兄,你知道现在几时几刻吗?天都没亮。” 练剑?她看他像剑! 她没好气地想关门,对方一手按在门上,跟她较劲。 “以后每日卯时一刻,你就得起来练剑。” 云岫震惊:“这是师尊的意思?” 谢远友好一笑:“不是。” 云岫呵呵一笑:“那我不起!” 谢远:“师尊已经下山了,出门前,他说你的修炼归我管。” “你说他去哪了?” 云岫揉了揉头发,只觉得荒唐! 要知道那天百里萧撞见她被妖族追杀,替她解决麻烦之后,跟她说和她有缘,愿意收她为徒,只要她答应,便能保她高枕无忧,安全无虞! 现在却将她丢在宗门里,交给与她有仇的师兄,到底是几个意思? 怎么,这么不靠谱啊! 想到自己来长青宗是为了拿到宗门秘宝,找回丢失的记忆,云岫忍了忍。怎么着,都已经拜师了,她还能跑路不成? “行了,跟我去练剑!”谢远拽着她的手,将她从房间里拉出来。 云岫怀疑她要是不去,他能把她拖去练功台,眼见逃不过,她只能苦哈哈道:“等我披件外衣。” 谢远松开手,就站在门边等她。 云岫出来后,看了眼天上几颗黯淡的星辰,心里腹诽。 待她拿到宗门镇宗之宝,一定要离长青宗的人远一点,尤其是这个姓谢的! 到了练功台,云岫拿把木剑,心不在焉挥剑,神思天外。 不知挥了多少次剑,天色终于大亮,远传传来醒神钟声,她终于能从练功台离开。 云岫丢了剑,跑得很干脆,头也不回,直奔膳堂。 谢远收了她的剑,垂眸出神。 …… 殷寒刚从千木林回来,沾了满身晨露,御剑在高空就见到了自己想监视的对象。 据谢远所说,千木林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魔兽,且这魔兽竟然能够闯出千木林的法阵。师尊便让他去查探一番,可他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 谢远说那魔兽死后便直接烟消云散,没有留下一点残骸,殷寒是不信的,除非有人故意毁尸灭迹。 他就怀疑这两师兄妹。 于是,他御剑拐了个弯,跟着云岫进了膳堂。 云岫去的很早,膳堂里只有两三个弟子。她要了两个肉包子,一碗白粥,找了个桌子坐下,享受早餐。 刚吃完半个包子,面前一黑衣男子十分自然地坐在她面前,将一碗白粥放到桌上,露着标准的假笑。 云岫觉得嘴里的肉包子顿时不香了,她哽了一瞬,咽下包子,十分客气:“真巧啊,大师兄!” 殷寒嘴角的弧度又上升一点。 往来弟子越来越多,不少人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声音带着震惊:“我去!是大师兄!大师兄竟然来膳堂吃早饭了!” “他竟然跟那个新来的坐一起,凭什么啊!我也想跟大师兄同桌吃饭!” “大师兄又笑了……” “大爷,给我再来五碗白粥!” “……” 云岫一阵无语。 谁的大师兄,自己领走!她不想吃饭的时候还被人像盯犯人一样盯着! 她只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殷寒这时候开口了:“云师妹,关于千木林的事,我有话想问你。” 云岫放下手中的勺子:“你问。” “谢远说他看见你被一只修为不低的魔兽追逐,在他出手之前,你毫发无损,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说出的话却无比危险。 当然,谢远在说这件事时,刻意弱化了云岫的存在,是殷寒自己根据谢远的话,做出的猜测。 云岫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面色如常:“我发现它的时候,离出口本就不远,用尽全力逃跑,运气好罢了。” 她没有跟百里萧说这件事,一来便是不好解释自己为何能够毫发无损逃脱,二来长青宗出现不该有的魔兽与她无关,她的目的只有镇宗之宝而已。 只是她忘了,谢远同样看见了。而且!他竟然就这样说出去了!她都替他瞒着他的事,可他,呵呵! 云岫心里冷笑一声。 殷寒点点头,故作相信,意味深长道:“云师妹的运气真令人佩服。” 这人百般试探,云岫知道今日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不可能打消疑虑,只不过,明面上抓不住她的把柄就行。 她将剩下的包子吃完,跟他告别,走出膳堂。 殷寒碗里的白粥一口没动,抬步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地坠在她身后。 盛夏季节,云岫觉得后背发凉。 一阵微不可觉的风吹来,云岫察觉背上粘上了什么,她故作不知。 殷寒越过她离开。 真好,敢直接放窃听符在她身上!正派的手段也这般不光彩吗! 第4章 妖画符 云岫无视背上的窃听符,拐了个弯摸去了内门弟子听早课的地方。反正总有人能发现她身上的窃听符,自不需她出手。 清风楼已经有不少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些闲谈。 云岫找了个很靠前的位置坐下。 一看见她,闲谈声莫名其妙顿了一瞬,转而变成了窃窃私语。 今早云岫与殷寒同桌共食的事,传遍了整个清风楼,估摸着很快便能传遍整个宗门。 那可是大师兄啊!他什么时候跟别人一起吃过饭?虽然大师兄很爱笑,但是,他很少主动亲近别人,云岫到底什么来头?她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够让百里长老收她为徒,又让大师兄对她这么特别。 云岫觉得目光要是能化为实质,她的后背早就千疮百孔了。 只是……这么多人盯着她看,就没有人发现她背上的窃听符吗?是她太高估他们了? “羡慕她干什么?你们忘了,昨天她可是被吟衣师姐揍到跪地!” “这是什么新鲜笑谈,我怎么没听到,你详细说说!” “你落后了!” “咳,且听我娓娓道来……” 云岫仔细听着,这人惯会添油加醋,把她说成面对强悍师姐,毫无反手之力的弱鸡。 可她明明成功躲过了花吟衣一剑啊! 这些弟子一点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原本还压低声音,此刻已经变成正常讲话声。 只不过,她们的话题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吟衣师姐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我见到她恨不得躲进地里。” “你可别说了,她之前见到我,莫名其妙给了我一剑,说要跟我比试,结果把我摁在地上摩擦!完事了还骂我废物!呜呜!”这位弟子说着说着,开始哽咽。 “这么惨!”另一个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虽然你菜是真的,但真没人敢替你出头。” 云岫想起昨天听到的议论,花吟衣家中三代长老,她爹为人族战死,留下她一个孤女。 云岫同情她的同时,又想花吟衣是有钱的大小姐,下次见到她可以狠狠讹一笔,反正对方给的起。 只不过,人妖两族大战究竟有多惨烈,三年来她也听过这件事,但没记忆,就没什么感觉。 开课铃声在这一刻响起,门边走进来两道身影,云岫下意识抬头,就见刚才的闲谈主角花吟衣,一袭红衣如火,迈着自信的步伐,她身后一手拿书的长衫老者,欲言又止。 算了,孩子愿意来听课,迟到便迟到吧。 长衫老者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 花吟衣很少会来听早课,这些早课无外乎讲讲修界的历史,各类灵植长什么样……她自己都可以拿书看,何必听授课长老讲解。 她今天来是打听到云岫在这,不然她都不会路过清风楼。 弟子们见鬼一般看着她,不知道花吟衣来这有何贵干。在众人胡乱猜测的目光下,花吟衣十分自然地坐在了云岫旁边。 云岫:“?” 众弟子:“?” 云岫奇怪了,她跟花吟衣不熟啊,旁边那么多位置,怎么就坐她旁边呢? 花吟衣坐下来之后,又不跟她说话,眼睛盯着桌面。 此时,授课长老已经开始讲课,云岫也不好再换座位。 她听着老者在台上讲得神情激动,手舞足蹈,面色红润,讲灵植从土里长到开花、结果的生长史,以及什么样的灵植价值更高。 云岫听得昏昏欲睡,忽然想到自己在千木林摘的极品异色莲,瞬间精神了。 这应该能卖不少灵石。 就在她畅想着换了灵石后,要在大陆各个地方置购宅子,四处游历,不怕没有地方落脚时,老者已经放下了书,走下了讲台。 “说到极品灵植,不得不说说十四年前人妖两族大战。” 云岫:“……” 这两者究竟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十四年前,人妖两族交战,前任妖王陨落,我族亦失去了不少化神、渡劫期修士。后来一年,老夫路过两族交战的地方,就见那尸骸中长出了不少极品灵植,因受残骸遗存的灵力滋养,长的很是粗壮。” 云岫的脑中不自觉想着这个画面,满地残肢,土地被血液染成红色,夜色下,几株极品灵植吸食了血液与残骸中释放的灵力,长势喜人,夜风吹过,摇摇晃晃,像是在向路人招手。风里吹来血液的腥臭味…… 她脑子懵了一瞬,总觉得自己真的见过这个画面。 “我们宗门在大战中展露头角,没有忘记祖师爷留下的族训,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他顿了顿,又道:“重点是匡扶正义,而非斩妖除魔,正所谓万物有灵,并非所有物种生来便会作恶,诸位执剑之人,应除恶,而非滥杀……”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厉喝打断:“我不认可!” 云岫刚才陷进了脑海中的画面里,乍然被花吟衣这声厉喝打断,一时心惊肉跳。 她顿时皱眉,总觉得自己刚才差不多要想起些什么。 “这位弟子,老夫讲的有何不对?”老者见过太多弟子,不记得花吟衣,自然不知道她爹死在大战里,平生最恨的就是妖族。 “妖族卑劣,只会带来杀戮,妖族存在一天,人族便不得安宁。执剑之人就应该杀尽天下妖,还四海清明,方不负手中的剑!” 老者摇头,叹道:“你杀心太重,妖亦有好妖,人亦有坏人,怎可尽数杀之?” 花吟衣冷哼道:“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她见云岫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抬手撞了撞她的胳膊:“云岫,我说的对吗?” “啊?”云岫自己就是妖,要她怎么认同? 见她呆呆的,花吟衣不抱希望,转而看向其他弟子:“觉得我说的对的站起来!” 众弟子浑身一颤,终于还是屈服在她的威压之下,站起身来。 课堂里几乎所有的弟子都站了起来,云岫……云岫被花吟衣薅了起来。 老者不说话了,只余叹息。下课后,便拿着书本离开。 云岫觉得他的背影沧桑了不少。 经此一事,她算是见识到了人妖两族势同水火,她一定要藏好身份,不然,光是长青宗每人一剑,就能把她捅死! “喂!刚才为什么不站起来?”花吟衣神色不满。 云岫随口道:“走神了,没听见。” “走神?你到底是来听课的,还是来玩的?”花吟衣不解,叹了一口气,“算了,你长这么大才炼气初期,一看就知道没心思修炼。” 云岫目光幽怨地看她。 真是懂怎么捅她的心窝子。 花吟衣自知说错,咳嗽一声,将一个小巧的芥子袋塞进她手中,神情不自然:“昨天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里边是我这些年攒的一些丹药、法器、秘籍,还有一些灵石,做为赔礼。” 云岫用神识扫了一眼,愣了。芥子袋里有个独立空间,里边摆满了一架子丹药,秘籍,角落里还堆着不少法器和上品灵石。 花吟衣半数身家怕不是都在这了。 她是想讹她一笔没错,但没想过要那么多。 “不用那么多的。”她将芥子袋还给花吟衣,被她躲开了。 “给你你就收着!怎么笨笨的,有好处不知道拿!” 云岫震惊。 什么?她笨笨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再不收下就说不过去了。 见她收了,花吟衣才满意地笑了。 “以后你若是想练剑,可以来找我!”百里长老不在,谢远看起来不像是会教她剑法的人,花吟衣觉得自己要帮帮她。 听到练剑,云岫还未收起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天哪!她每日卯时一刻就要被谢远拉起来练剑,要是结束后还去找花吟衣,她怕是要累死! “多谢师姐关心,只是师兄每天都要督促我练剑,怕是没有其他闲暇时间。” 花吟衣虽然有些奇怪谢远真的会教她练剑,但还是说道:“既然有你师兄督促你练剑,那我这边你想来的时候再来。” 云岫虽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对她这么好,还是满口应了下来,开心地回了屋子,准备收拾些不用的法器、秘籍卖掉。 到了青延峰屋舍前,就看见隔壁屋檐下,谢远搁那站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她开始后悔选了这个屋子。 前天百里萧要她挑一个喜欢的屋子,之前,他只有一个亲传弟子,因此很多房子都空着没住人。 云岫便选了有人住的屋子旁边那屋,无他,只因为旁边有人气。 结果现在看来,简直太差劲了! 云岫假装没看见他,抬脚往屋里走,结果手都没碰到门,谢远就出声了。 “回来了?刚才去哪了?” 云岫想说关你屁事,可看他面色冷淡,好像不太高兴,她老老实实道:“去清风楼听早课。” 谢远“嗯”了一声,随后走到院内石亭边,对她说道:“过来,画符。” 云岫瞪大眼睛。 不是吧!卯时起来练剑就算了,她还得学习画符? “师兄,我对符纸不感兴趣。” 谢远抱着手臂站在亭边,眉头微皱,嘴唇张合:“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他很没耐心,云岫直觉她要是不过去,谢远一定会很生气。他生气了能怎么样?要杀了她吗? 云岫不知道,但云岫还是过去了。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反正很不爽。她走过去后看见谢远的脸,又觉得气消了。 好歹是个美人,生气了就不好看了。 “画什么符?师兄?” 云岫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黄纸朱砂,打算让他见识一下叫鬼画符,啊不,妖画符! 谢远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语不惊人死不休:“隐息符,不画完一百张,你今晚不用睡了。” 云岫怀疑自己听错了:“师兄,你知道现在已经午时了吗?我等会还得去吃饭!” “而且我很少画符,不算画废的符,我一个时辰最多画二十张,一百张我得画到什么时候?” 他是要拿去倒卖吗? 谢远无视她的抗议,从符纸堆里捻出一张黄纸,提笔沾了朱砂,凝神在纸上写写画画,还不忘抽空说:“我只教一次。” 云岫从未画过隐息符,因此立刻集中精神,看着他的动作,他下笔很稳,手都没有抖一下。 一笔一划间,黄纸闪过一道白光,一张隐息符就画好了。 不需要一刻钟。 这么熟练,没少给自己画吧!隐息符可以用隐藏气息,他平时就是用它来掩盖身上的妖气吧! 云岫拿出一张纸,抓了毛笔,沾上朱砂便开始画符。 她知道会画符的人能把符玩出花来,厉害的不只能画在符纸、木头等死物上,还能画在生灵的魂魄里,就是这种做法不太被人接受。 而且,也不一定得用朱砂画符,还可以用精血,就是用到精血的符,会比较邪。 云岫凝神画符,谢远站在边上看了一会,无声绕到她身后,伸手将她背上的窃听符拿下来,指尖一簇火苗便将它烧了个干净。 …… 练功台上,殷寒有所觉,停下手中的剑,冷声笑了。 谢远,真碍事啊。 不过,他也不指望真能听到什么,不然谢远来了这么久,该知道的他早知道了,不至于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身。 师尊说他不是妖,可他身上的妖心要怎么解释?怎么可能真有大妖愿意舍弃妖心,只为救人? 妖不害人就不错了。 师尊,他是妖啊,为什么不让我动手杀了他呢? 第5章 妖王 谢远回了屋子,云岫一个人在凉亭里画符。天气有点热,好在凉亭里布了阵法,还算凉爽。 云岫不打算吃饭了,还是早点画完符纸该干嘛干嘛。 想到自己真正要干的事,她不免有些惆怅。 谢远为了折腾她,盯她盯得有点紧。照这程度,她根本没有多少能自由活动的时间。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宗门镇宗之宝五蕴镜究竟在哪。 她心烦一瞬,一不留神,手下的符纸直接废了。 算了,她还是老老实实画吧! 云岫不再想其他,专注画符。 太阳慢慢西斜,终于落在了最高的山头,天空飘着几片彩色霞云。 云岫太专注,都没注意到谢远出了院门。 暮色四合,凉亭四角亮起了灯,不至于让她摸黑画符。 云岫画完一张符,正要去拿下一张符时,一个深红色食盒放在了面前。 她抬头,谢远说道:“饭帮你带回来了,吃完好好画。” 云岫还未来得及生出的一丝讶异和快乐消失,只剩下麻木:“你知道我爱吃什么吗?” 想想她要是自己去吃饭,还能好好散个步,现在饭送到了她面前,吃完了又得加把劲干,想想怎么这么沧桑。 她打开食盒,里边一碗饭,一碗苦瓜酿肉、一碗粉蒸排骨。 好吧,是她爱吃的。 “谢谢师兄。” 她说完,将黄纸往旁边一推,把食盒里的饭菜摆了出来,拿起筷子享受美食。 谢远又进了屋里。 云岫吃完饭后,又努力了一个时辰,提前赶出了剩下的符纸。她朝谢远的屋里喊了一声,等着他来验收成果。 云岫站起身,伸了伸懒腰。 她走到凉亭外围,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月亮,估摸着现在已经戌时三刻了。 谢远清点完符纸,点头道:“你可以回去了。” 说完,他将符纸收进了芥子袋里。 云岫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声音都大了:“你一张都不留给我?” 他竟然吝啬到这种地步!姓谢的真是了不起啊!等百里萧回来,她一定要狠狠告状! 谢远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他道:“怎么?不行?” 云岫咬牙切齿,真是脸皮厚啊! “没有,师兄高兴就好!” 她转身走了,就当是被狗欺负了!哼,谢狗! 谢远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后笑了。 云岫回了屋子,收拾好要卖出去的丹药法器,还有千木林采的异色莲,简单梳洗后,倒头就睡。 今夜难得无梦。 …… 妖域雪原,终年飘雪。 妖王的宫殿就藏在了茫茫大雪中,以护城河为界,往里布了阵法,将整个王宫覆盖在内,王宫里白雪不侵,四季如春。 主殿内,气氛压抑。 沉香木制成的桌子边,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坐着,手中翻着今早臣子们送上来的折子,神情阴鸷,语气不耐烦:“人呢?还没带回来?” 下边两个人跪在地上,皆低着头。 左边那人颤声道:“回护法大人,王上此番去了长青宗,仙门地界,我等不敢贸然行动。”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又飞速低下头。 三年前,司空无崖联合妖域十三部族,斩杀妖族重臣,欲图篡权夺位。妖王云岫本无心王位,独自一人出了妖域。只是,司空无崖不忘赶尽杀绝,下令追杀她。 可是他并没有成为新妖王,反而在没几天后撤了追杀令,还派妖族将妖王接回来。只是,派去的妖都无功而返。 妖王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每每他们找到人,她要不是躲着他们,要不就主动出手打他们。 何况,暗处还有不少十三部族盯着,没少搅局。 倒也不怪十三部族,原本司空无崖许给他们的好处一个都没兑现,反而对外说逼宫不过是为了清君侧,无意篡位。 影七自小跟着他,听他的指令做事,此刻也不懂他的用意。 司空无崖沉默一瞬,放下折子,手指敲了敲桌面,沉闷的声响让底下两人都有些心惊。 “影八,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影八头低的更低了,一旁的影七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回护法大人,十年了。” 司空无崖转着手里的玉扳指,语气森然:“呵,跟着本护法十年,不足以让你为我卖命,怎么十三部族不过用了一年,你就死心塌地。养不熟的狗还是杀了好!” 影七震惊:“影八,你……” 他没想到身边亲近的人竟然是叛徒! 影八脸色煞白,急忙求饶,可惜话还没开口,便被一道烈火缠身,痛得他尖叫连连……这把火像是在炙烤着他的灵魂! “大人!我错了!饶了我吧!大人!啊啊啊!好痛!” 司空无崖无动于衷,垂眸欣赏他的痛苦。 只不过他太弱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被烧成了渣。司空无崖顿觉无聊。 “昭昭的事先放一边,有件事交由你去办。” 影七领了命,出了大殿,心里有点奇怪。 妖王小名昭昭,除了先妖王和王夫,没人敢这么叫她。司空无崖喊她昭昭,简直以下犯上,不知为何,影七总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可他一时想不明白。 …… 卯时一刻,谢远准时敲响了云岫的房门。 云岫打着哈欠,摸黑下床穿鞋,摸到门边,打开一条缝,闭着眼睛说道:“等我披件衣服,梳好头发,洗把脸,抹个香膏……” “是不是还要吃个饭?” 云岫哽了一下,讪讪道:“倒也不用。” 她认命穿好外衣,随意梳洗一番,就跟谢远去了练功台,拿着木剑挥着她已经有点熟悉的剑招。 但是,为什么她没有一把自己的剑?长青宗总不至于穷到一把剑都给不起吧? 既然不给,她只能找人要了! “师兄,我要一把开刃的剑。” 谢远擦着手里的剑,面无表情:“自己花灵石买。” 云岫简直抓狂。 花灵石是不可能的,她的灵石要花在刀刃上,木剑就木剑吧! 谢远见她真就不吭声了,只是木剑舞的剑气乱飞。 嗯,不开心了。 长青宗入门弟子可以去剑冢选剑,运气好可以找到本命剑,再不济也能找到一把合眼缘的剑。 只是没人告诉她而已,百里萧走的太仓促了。 天亮的很快,云岫抛了剑,留下一句去听早课,头也不回下了山。 她要去赚灵石了! 长青宗弟子可以自由下山,山下不远处就是一座小镇,镇上一片繁华,来往商人众多。 云岫挑了家当铺,将丹药、法器全换了灵石。 沉甸甸好几袋上品灵石。 她将卖异色莲的灵石单独放进了一个袋子,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 谢远好歹从魔兽里救了她,这异色莲换的灵石就给他一半好了,她不是吝啬的人。 笑着笑着,忽然想到昨日的一百张隐息符,她瞬间收了笑,将所有的灵石收进了芥子袋。 给个屁!就当是雇她打黑工的工钱了! 换好灵石后,还不到晌午,云岫不打算那么早回去,干脆就在镇上闲逛起来。 镇上行人来来往往,三两吆喝叫卖声。除卖些吃食外,摊铺里还有卖杂玩古物,甚至还有武器、法器之类。 云岫走到一家摊铺前,店家很卖力地叫卖:“客官一看就出身不凡,身上颇有几分仙人气质,相必是修道之人。” “仙子可要来赌石?只需一块中品灵石便能挑选一块石头,”他神色飞扬,抬手扫过面前摆放的石堆,“运气好能开出上品灵石哦!” “仙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要不要买一个?” 云岫落在这些石头上,除大小不一外,颜色皆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店家不知用了某种方法,石头中的灵气一丝都无法溢出。 她随手指着最边上一颗稍小一点的石头,挥手一块中品灵石,说道:“就这个。” 店家接过灵石,笑容灿烂,连连道:“好嘞!客官稍等!” 云岫就在一旁看着他一顿操作。 半盏茶的功夫,店家已经将石头凿穿,露出灵石一角,霎时浓郁的灵气充斥着摊铺,店家顿时惊讶:“仙子运气实在好,一次就开出上品灵石,佩服佩服!” 店家心态倒是好,云岫道了谢,拿到灵石就要走,就见已经有不少人,围在摊铺边。 “咦,还真能开出上品灵石!店家,给我来一颗最大的石头!” “我也要!我要第二大的!” 云岫从人群中抽身,听身旁有人悄声道:“有这灵石不如去鉴宝司开石,那里可不只有灵石,还有些无主之剑,秘籍、法器……要什么有什么。” “听说鉴宝司前不久收了颗妖心,说是化神期大妖的妖心,不知真假。” “妖心拿来入药最好,你又不是丹修,要来做什么?” “可以拿去倒卖啊!傻!”这人笑了笑,又小声在心头嘀咕。 鉴宝司什么都好,就是阴气太重。 云岫不由得沉思。 鉴宝司,听着里边宝物不少,其他的她不大感兴趣,只是说到妖心,她想起自己不见了的心。 是的,她从河边醒来失忆后,发现自己的心也不翼而飞。 怕被人发现异常,她现在这颗心是假的。 大概是因为没了妖心,她的修为看起来只有炼气初期,无法突破。 可实际上,她又有着超过炼气初期的实力,甚至生死之际,能有金丹期水平。当然,每一次爆发之后她的身体都无法承担,轻一点无非困倦乏力,严重一点会陷入短暂休眠。 冲着这颗妖心,鉴宝司她今天是必须走一趟了。 这颗妖心既然无主,那她借来用用也无妨吧! 云岫这般想着,已经找人问了鉴宝司的路。 她才走没多久,两里外的铸匠铺,谢远白衣翩然,一尘不染,神色淡然从中走出。 十里开外,小心观察两人行踪的殷寒很是疑惑,他花了一个上午的练剑时间,专门盯着这两人,企图抓到他们的把柄,结果…… 这两人一个去了铸匠铺,一个当了一堆宝物换了灵石,又在路边摊开了个上品灵石。 太正常了反而透露着不正常。 谢远去铸匠铺干嘛?他长青宗的剑难道不够好吗?需要他下山特地走一趟? 至于云岫,赚灵石他表示理解,青延峰亲传弟子每月该给的灵石他还没让人发下去……他们竟也不来找他拿。 殷寒心里不甚滋味,见云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咬咬牙跟了上去。 云岫此时已经到了鉴宝司,看着眼前的朱门黑瓦,陷入了深思。 光是站在外边,就能感受到里边浓烈的妖气,这鉴宝司得有多少妖物才能有这么浓的妖气。 怎么想都有点反常吧! 更为诡异的是,下一瞬,浓烈的妖气瞬间消失,反而有不少的灵气萦绕整个鉴宝司,好像那一瞬间只是她的错觉,似乎这里从来没有妖气,只有灵气。 可云岫是妖,对同类的气息自然更加容易察觉。 她敢肯定里边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几乎不做犹豫,云岫抬脚往前走。 第6章 暗算 云岫总觉得今天是不能回去了,于是便用传音符给谢远发了消息,这才放心走上去。 谁让她现在归谢远管呢,要是他找不到人,又担心她,满世界找她,到时候反而麻烦……不对,他怎么可能来找她!巴不得她死在外面吧!少一个人知道他的秘密! 现在去拦截传音符还来得及吗?显然来不及了。 云岫叹了一口气,抛开杂念,迈步上前。 鉴宝司大门外有两个侍卫守着,满脸疲惫,目不斜视。身后朱门大开。 又瘦又高的侍卫看向云岫,语气平淡,例行公事询问:“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云岫当然不会如实相告:“散修山由,来鉴宝司自然是看宝物。” “山由?什么怪名字。”另一位侍卫似乎翻了个白眼,极其不耐烦,“进去吧!” 云岫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进来了。 一进来便有个红衣女子迎上来,眉眼温和,笑道:“我叫喜桃,山由道友若要看宝物,请随我来。” 她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身后闪过一道极不起眼的白光,她的注意力全在云岫身上,根本没有察觉。 云岫不为所动,抬步往前走。 看来不只有她发现了此处不对劲,但是对面为何不现身,云岫不知道。 反正不影响她就行。 这鉴宝司原本是个民宅,要到正厅还得穿过一道连廊。只不过,除人以外,她没见到其他活物。 没有花和树也就算了,就连连廊旁的小池塘都空荡荡的,别说鱼了,连水都快干涸了。 她对这只有一个印象,死气沉沉。 她偏头看了眼名叫喜桃的女子,她在前边介绍着鉴宝司的宝物,一息间眨了好几次眼,似乎很疲惫,只是这份疲惫被脂粉掩盖,她这才没有一眼看出来。 云岫又去观察其他人,洒扫丫鬟拿着扫帚,哈欠连连,擦着门框的小厮黑眼圈都快落到了地上。 这鉴宝司怕不是养了什么食人精气的妖物。 喜桃在前边为她引路,忽而问道:“不知山由小道如今是何修为?” 云岫回神:“看宝物也要问修为吗?” 喜桃努力地笑了笑:“只是好奇一问,山由道友若是不方便,就当我没问。” 云岫点点头:“你确实挺好奇,只不过说出去怕你震惊。” 她故意做出高深莫测的模样,喜桃眼睛亮了亮。 难不成是高手? 她极力压住脸上的雀跃,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山由道友莫非已结丹?” 云岫哈哈一笑,转过头来看她,一脸认真:“不是,我如今不过炼气初期。” 说完她便看见喜桃脸上的表情凝滞,原本的喜悦在这张美人皮上消失无踪。 她深吸一口气,尬笑出声:“那还真是……令人惊讶。” 她又是神色恹恹的模样,只不过走的更快了。 很快云岫就见到了正厅,很明显正厅已经被改造过,面前三面都有门,每一面都有三个房间,挨在一起。 此时白天,漆黑的大门也关着,看一眼就觉得不太舒服。 “左边这三间房放的是用来赌石的灵器宝物,右边这三间房分别是丹药、灵剑、法器,前边这三间房,放的是心法秘籍、锻造灵器的珍品材料、中等以上灵植药材。”喜桃流利地介绍。 “不知道友看中何种物品?” 云岫漫不经心道:“我都看看,合我眼缘的我就都买。放心,我带够了灵石。” 喜桃面上是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暗想,鉴宝司要的可不只是灵石,没准还要命。只不过嘛,面前这人修为太低,那人只怕看不上。 她还不够格。 “那便先从丹药看起吧!”喜桃笑道,“请随我来。” 她从袖子里掏出钥匙,背对着云岫开门。啪嗒一声,她开了房门,侧身为云岫让来一条路。 “请。” 云岫看了房间一眼,走了进去。里边确实是满屋子的丹药,用的是琉璃瓶,能看到里边丹药的成色。 她环顾一周,看似在挑选丹药,实则暗自留意房间里有无反常的地方。 可惜,一切都很正常。 云岫为了不惹人怀疑,便问身后偷摸打盹的喜桃:“你这丹药太多了,我看不过来。可有筑基丹?” 筑基丹可以帮助修士更加顺利筑基,当然,越靠近筑基期,效果就越明显。可她一个炼气初期,竟然想着一次跨越两大阶梯,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喜桃心里腹诽着,面上却点点头:“有的,我为道友拿来。” 这里的丹药她记得差不多,很快便找到了一瓶黄级筑基丹。 “虽然才黄级,但也还行。”云岫接过琉璃瓶,说道,“我们再去看看别的。” 喜桃领着她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云岫已经将九间房逛了个遍,并未发现异常,连条密道都没有。 话说她逛到现在,就喜桃一个人忙前忙后,幕后东家没见着,连打手都没有,是真不怕有人闹事,还是有本事让人不闹事? 喜桃见她沉默了,她刚清点完云岫看上的东西,刚要说出口的价格拐了个弯,问道:“山由道友,可是有何不满?” 云岫回过神来,既然对方这么问了,她就顺着她的话,不经意道:“我听说鉴宝司得了一颗化神期大妖的妖心,可我刚才怎么没见着?” 喜桃顿时了然,散修都爱剑走偏锋,想要妖心提升修为也正常。 只不过…… 她一脸为难道:“这妖心难得,由我家主子随身看管着,您若是想要它,得容我通传一声。” “理解理解,劳烦了。” 云岫看着她离开,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 不知在喜桃身上动手脚的人,打算藏多久。 喜桃应该是去了后院,她等了许久才见她回来,只是她的脸色更白了,神情倦怠:“实在抱歉,我家主子说前几天这颗妖心已经定给了一名散修。” 云岫自然不可能就这样离开:“他给了多少灵石,我给三倍!” 喜桃汗颜。 这不是灵石的问题,是修为的问题,云岫修为不够,主子不需要,自然不会让她见一见那颗妖心。 何况,见过那颗妖心的散修十个有九个已经死了。 “我家主子说过,对待客人要讲诚信,山由道友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云岫见好收好:“那真是可惜,也是我与它无缘。” 云岫说着,已经想好了晚上去后院看看。 喜桃将她买的东西打包好,收了她一袋上品灵石,喜笑颜开地将她送出了门。 云岫心在滴血。 她就不该挑那么多!她的灵石啊! …… 太阳落山了。 谢远刚回到长青宗,就收到了云岫的传音符,听到她今晚不回来,谢远顿时皱眉。 说好的听早课,却瞒着他下山,如今更是夜不归宿。 若是在山下惹出点什么乱子,还得他来收拾。倘若受了伤,百里萧知道了,他也不好交代。 谢远转身顺着传音符残留的灵气,离开青延峰。 夜幕降临,暗处,云岫看着鉴宝司门前挂起了灯。她打开芥子袋,将白日里刚买的隐息符、隐息丹以及隐身衣通通用上,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门外侍卫没有察觉,虽觉得身旁有风,却未起疑心,反而搓了搓手臂。 “你有没有觉得,鉴宝司越来越阴森了?”瘦高的侍卫瞪大眼睛道。 另一位侍卫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瘦高的侍卫连忙捂住嘴,点了点头。 云岫等了一会,见他们不再往下说,便继续往前走。她目的明确,直奔后院。 白日里她并没有走到后院,不太熟悉布局,胡乱逛了一圈。 后院丫鬟小厮比前院要多,甚至暗处还有不少暗卫,每条道上又有不少巡逻的侍卫。 云岫从他们身旁走过,不少警觉的侍卫会停下来,四处查看,连连皱眉。 最终摇摇头,又继续巡逻。 云岫逛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后院最大的房子,只是她刚一出现在院门,就有守卫对着她的方向,怒道:“谁在那!” 顿时四五个侍卫朝她走来。 她来对地方了,这的守卫比刚才要强太多。光是借助隐身衣明显不够,她得躲开! 她施了个法,一只狸猫从草丛里冲了出去,侍卫目光被它吸引,偏过头去,云岫借着这个机会,翻上了围墙。 她用灵识扫过院内,一股黑气从面前两层高的楼房里溢出。 果然有猫腻。 云岫正想着潜进去,数十支灵箭破空袭来,直指她的后背!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发现了! 她连忙侧身避开,可箭太密集,隐身衣迎风扬起,衣角不甚被一支箭矢扫过,瞬间闪着白光。 而她原本站立的地方,窜起了一人高的火焰。 隐身衣失效,云岫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背后做这一切的人不是想杀她,而且让她暴露身形! 云岫咬了咬牙,随手在芥子袋里掏出一把新买的剑,迎上了面目狰狞的暗卫和侍卫。 不远处,殷寒静静看着云岫被人围攻,虽不说游刃有余,但对方也没成功抓到她。 他就知道她一定有问题! 只不过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云岫拿着剑杀了几个守卫,余光中瞥见一道黑影冲了进来,完美避开了侍卫,顺利进了楼房。 云岫被气笑了。 真好啊!让她在这吸引火力,对方不费一招一式就进去了。最好别让她逮到人! 云岫不打算再跟他们打,杀了他们没用,已经惊动了暗处的人,再打下去对她无利。 她甩开侍卫,快速冲出去,一口气到了长青宗山脚下,迎面撞上一人。她手中的剑已经指在了对方脖子前,却在看清对方的脸时,放下了。 “师兄,你怎么在这?” 是啊,这么晚了谢远怎么在山下,该不会是来寻她的吧? 谢远见她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衣角有些烧焦,脸上的戾气还未收敛,明显经历了一场恶战。 他拂过她额前凌乱的碎发,垂眸看她:“惹事去了?” 云岫张了张嘴,顿了片刻:“我没惹事,反倒有人坏我好事,害我这般狼狈。” 云岫想起那没看清的背影,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揪出来揍一顿。 “活该。” 云岫怒气未消,谢远还火上浇油,她顿时火气上涌,怒瞪他一眼,转身就要走,谢远伸手拽住她的袖子。 “跟我闹脾气?” 云岫有些不耐烦:“师兄说话我不爱听,况且我还有事没做,没功夫和你闹脾气。松手吧,师兄。” 谢远并未松手,漆黑的眼瞳望着她。云岫使劲拽了拽袖子,没拽动,就听谢远轻声道:“一起去。” 云岫惊了。 他这是吃错药了? 第7章 幻梦 虽说不懂谢远为什么要和她一起去冒险,但云岫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妖力失控的样子,内心拒绝。 到时候真重蹈覆辙,谁知道危险的到底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师兄啊,虽然你可能出于好心,但是呢,那个地方太危险了,你就不要跟过来了,我可顾不上你。”云岫说的十分委婉,想来谢远也不会执意跟来。 谢远眼神微眯,似有不满:“没让你顾我,你做你自己的事就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真出了事,我这么做师妹的,还能真看着不成?”云岫顿了片刻,又道,“师尊若是知道了,责怪我可就不好了。” 谢远看了她一眼,不再和她废话,越过她往前走。 月色下,云岫看着他的背影,连忙追上去:“你知道是哪吗?你就走?” 谢远脚步不停,手指夹着云岫白天用过的传音符,语气平静:“传音符可以知道你去过什么地方。” 那可真不妙!云岫心里暗自吐槽。 “行吧!一起去也不是不行,但先说好,你要是出事了,可与我无关。我也不保证到时候是先救你,还是先逃命。” 云岫边说,边从芥子袋里翻出一根银线,系在自己腕上。银线另一端自动朝着谢远的尾指缠了上去。 “这是牵引线,有它在我能知道你的位置,要是有任何不对,你就拉一下或者砍断它,我就知道你需要我。”云岫给他解释。 谢远勾了勾尾指,神色不明。 还真是她一贯的作风,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倒是没有多抗拒。 “我没那么容易失控。” 他并不是动用灵力就会失控,千木林是受魔气影响,外加他身体里的这颗心,见到了它真正的主人。 除了刚到长青宗时,他身上有伤,承受不住妖心的反噬才会失控,现在除非过度动用灵力,否则没那么容易失控。 何况他每月都去洞府打坐,再加之药浴,这一年其实也就失控一次。 云岫点点头:“是我太紧张了,但有备无患。” 她没有将牵引线收回来,谢远由着她去了。 牵引线两端有了连接点,便自动隐身,除非刻意去感受,否则看不见也察觉不到,影响并不大。 两人很快到了鉴宝司。 云岫闯过一次后,侍卫明显警惕了不少,绕着楼房来回巡逻。 两人都用了隐身衣,就在她想着要怎么混进去时,谢远传音入密:“我去引开人,你先进去,进去后不要乱跑。” 云岫还没说什么,他已经飞跃出去,三下五除二杀了几个侍卫,站在月洞门前,表情悠然,仿佛是来游园的。 简直是**裸的挑衅。 云岫见整个院子的侍卫都围了上去,有些担心,原地看了半晌。见谢远能应付,这才从楼顶天窗翻了进去。 这栋楼两层,二层两间房,一间睡觉休息用,旁边则挨着书房。 云岫仔细翻找,没有异常。 门外还是那群侍卫的怒骂声,云岫原地等一会,干脆下楼。 没准谢远甩不掉他们进不来,她总不能干等着吧! 一楼略微空旷,正对着紧闭的大门摆了道云母屏风,屏风处架了琴。离远一点有个桌子,书籍摆放整齐,博山炉里香烟袅袅。 墙上挂了很多画,摆放凌乱、毫无章法,云岫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都是些花鸟画、山水画、美人图。 这样看来此处似乎并没有奇怪的地方,可她切切实实从这栋楼看到过黑气,丝丝缕缕缠着大楼。 她的目光又放在了挂画上。 寻常人挂个两三张挂画就差不多了,就算再喜欢挂画,也不可能像这间楼的主人一样,一面墙都是画,高低错落、大小不一。 一定不同寻常! 云岫仔细观察一番,目光落在了唯一同一水平挨在一起的两幅挂画上。 这是两张美人图,一男一女,色彩艳丽,一个在天上飞,闭眼手“捧”月亮,另一个则站在地上,本该仰望,但因挂画挨在一起,反而目光持平。 云岫拿下画着男人的图,将它移到他本来该在的位置。 香炉里的烟雾忽然绕着挂画,云母屏风折射进窗外的月光,一时之间,两幅美人图好像活了过来。 不对!就是活了过来! 手捧月亮的女子闭着的眼睛睁开,向着下方目光仰望的男子飞去,拉起他在空中转了几圈,从云岫面前穿过。 一道白光亮起,云岫面前凭空出现一道门。 这阵法挺有新意的,虽然她并不懂布下这个阵法的人的想法。 面前这道阵门亮着白光,一闪一闪,好像在提醒她再不进去,阵门就要关了。 云岫抬脚就要进去,手中的牵引线动了动,现出线身。云岫顺着线的一端看过去,谢远自二楼下来,神色不悦。 他另一只手在牵引线上弹了弹。 “不是让你别乱跑吗?” 云岫一脸无辜道:“哪有乱跑,不还是在这栋楼里。” “哎呀!别废话,走了走了!” 云岫冲他招了招手手,自己先进了阵门。 谢远紧跟其后。 两人进了阵门,阵门闪了一道白光,原地消失。挂画仿佛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云岫刚来时见到的位置。 阵门里是另一个独立空间,与云岫之前在的楼房一模一样,要不是这栋楼二楼不是厢房和书房,她都怀疑她还在楼里。 她从二楼楼梯处往下看,一楼隐在黑雾里,什么都看不见。 她先前暴露了身形,她不信鉴宝司幕后东家没做什么准备,没准早就挖好坑等着她往下跳。 她还在思索怎么下去稳妥,就见谢远已经要往楼下走,她不免有些着急,连忙拦住他:“就这样下去?” 谢远还未回答,二楼不知何处窜出闪着寒光的冰刃,就冲着两人袭来。 云岫不等谢远回答,连忙推着他下楼。她可不想被捅出一身窟窿。 这些冰刃到不了一楼,云岫摸黑走在楼梯上。 浓稠的黑雾将二人包围,以至于她下楼后就看不见谢远。 漫长的路好像怎么都走不到头,云岫皱眉,她怎么不记得这个楼梯有这么长? 她伸手往前挥了挥,根本没有摸到谢远,她轻声喊道:“师兄?谢远?” 回应她的是不知哪里弹回来的回音,十分诡异。 她拽了牵引线,感受到两人距离其实很近,可她就是看不见人! 她们似乎在不同的空间! 云岫快步往前跑,怎么跑都到不了一层。她干脆眼睛一闭,从楼梯外围翻了出去。 她不断往下坠,仿佛停不下来,耳畔擦着风。就在她以为对方打算就这样将她困死,浓雾中忽然出现刺眼的白光,云岫脚踩在了地面,眼前场景变幻,她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 幻境里时间模糊,难辨真假。 谢府,青砖黑瓦,亭台水榭,高楼林立,假山小池,应有尽有,十分气派。只可惜,府中丫鬟小厮神色沉沉,自顾自做着手头的事,鲜少说话。 气氛不免压抑。 谁都知道,家主和少主都喜欢安静,于是她们便不敢随意说话,更不敢嬉笑吵闹,恐扰了他们。 他们做着手头的事,谁都没有留意到,一道金色身影翻进了后院。 云岫站在院墙上,眺望一番,不由得感慨谢府是真的很大,她翻进来可花了不少时间。 她现在站着的地方是谢家少主、那个叫谢远的人住的院子,只不过她没有见到人,连丫鬟小厮都没有,实在冷清。 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发现她时,面前房门忽然弹开,里边飞出一把剑,直冲她面门。 云岫不慌不忙,抬手拦下这道杀招。剑身被她弹开,径直刺进屋子的木墙上,于是她看见墙身开了裂。 她心里小声道歉,转身要走。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她便不走了,反而饶有兴趣地转身,想看看来的人是什么表情,却在看清面前这人,神色不由得一愣。 “是你!” 这人是她来人间后第一个给她留下记忆的人,她一直记得他淡漠的眉眼,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就是谢远。 对方不知道有没有认出她,神色依旧冷淡,站在墙边,抬头看她,也不说话。 云岫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冰冷的人,比妖域的雪还要冷上几分。可这人明明家世不错,自身天赋异禀,中洲百姓也很喜欢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养成冷淡的性格,实在少见。 像人间话本子里所说,这种人不是长成温润公子,便是纨绔子弟,鲜少有这样的。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不开心?” 谢远看着她,神色微冷:“与你无关。” 少女笑了,朝他伸出手:“要跟我走吗?” 她实在莫名其妙又无礼至极,少年懒得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云岫连忙从墙上跳下来,拦住他的路:“你在这过的又不好,不如跟着我行侠仗义,游走世间,岂不潇洒快活!” “少主,以后我罩着你啊!” 她冲他眨了下眼,谢远毫不犹豫就把剑架在她脖子上。 云岫顿时蔫了,嘴角的笑容消失,连连叹气:“不愿意就不愿意嘛,你们人族怎么动不动就拔剑。” 她伸手推了推横在脖子前的剑,可惜剑纹丝不动。 “你来这究竟做什么?” 云岫见他神色依旧冰冷,忽然玩心大起,想从这张脸上看到不一样的神色,于是便调笑道:“拐走谢家少主啊!” 下一瞬,少年的神色更冷,她顿觉脖子一疼,那把剑已经紧紧贴上了她的皮肤,好像她再多说一句,就要割破她的喉咙。 “开个玩笑,这不是想逗你开心吗,放松一点!”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 谢远收了剑:“你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云岫不怀疑他的话,翻上墙跑了。 等着,她还会再回来的! 谢远转身,漆黑的瞳仁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神里闪过片刻茫然,很快被清冷覆盖。 他回了屋子,关上房门。原本艳阳高照,瞬间天黑。 第8章 失败 一楼炼丹房,烈火映得整个墙面一片火红。 丹炉旁,两人看着迷阵中三个不速之客,胡子大汉皱眉道:“刘安,你这迷阵看起来不行啊,这白衣少年才入梦多久,这么快就有苏醒的迹象了!” “醒不来的!”说话的男子身着绿衣,眉眼带笑,“夏老板,迷阵以**为引子,只要心有所想,就不可能不受困。我再加固一下阵法。” 夏老板闻言,未置一词,只道:“你处理好就过来,把他们都炼成丹药,这次定能有所成!” 说完,他向着丹炉后头走去,将炉内一团焦黑的失败品投入沸腾的熔浆里。霎时间,冒出一股黑气。 他皱眉,嫌弃地往后退。 刘安加固完迷阵,此刻已经走了过来,叹道:“用了那么多不足月的婴儿,还有不少妖族,甚至有不少金丹期散修,到底哪里有问题,长生丹就是炼不出来。” 夏老板脾气很不好,闻言皱眉,额上冒出青筋,语气不耐烦:“我又不是丹修,你问我有什么用?若是还不成功,我看你也不用活了!” 刘安眼神里的狠毒一闪而过,他微低着头,语气与刚才一般无二:“来了两个好苗子,这次定能成功。”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刘安道:“这就去。” 他背对着夏老板走到另一边,面前有两个五米高的牢笼,一边关着修士,另一边则关着妖,有些已经显出了妖身。 而另一边的木床上,躺着个刚出生,还不足月的婴儿,双眼紧闭。 只剩一个活着的婴儿,若是再失败,又要等个十天半个月。 这次定能万无一失! …… 迷阵里的长青宗,云岫走在路上,宗门镇宗之宝五蕴镜笔直地砸进她怀里,得来不费吹灰之力。 可当她要借它找回丢失的记忆,五蕴镜就出了问题一般。 重来第十次,依旧是这个结果,云岫想不醒来都难。 迷阵可以得知她的**,却无法得知她已经忘了的记忆,于是对于她想要记起一切,无济于施。 云岫无语,哪怕编个假的也行啊! 这迷阵明显不太行啊! 云岫很谨慎,苏醒后依然假装还在阵里,只用神识探查周围。 她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目光在笼子里和木床上扫了一圈,顿时一片恶寒。 他们拿人和妖炼长生丹,甚至连婴儿都不放过,心肠歹毒,真该天打雷劈! 云岫等了一会,见他们上了二楼,才睁开眼。 从刚才她就发现她被绑起来了,不过只是缚灵索,不太棘手。她挣脱束缚,偏头看向身旁两人,同样被绑了起来。 一个是谢远,另一个竟然是殷寒! 在外面害她暴露身形的就是他吧!也就是说,他竟然跟踪她一整天吗! 云岫站起身来,踹了他一脚:“喂!大师兄,醒醒!” 殷寒神色平静,没什么反应,一看就知道陷在迷阵里。 她转身蹲在谢远身旁,试图喊他,只不过一样没反应。 真麻烦啊,就她一个醒着的,这两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 云岫走到笼子前,里面关着的妖和修士同样陷入了迷阵里,神色祥和,有些甚至嘴角带笑,多看几人让她不寒而栗。 她毫不怀疑他们可能会死在美梦里。 她找不到迷阵的阵心,也没有解开笼子上的禁制,一旦解开禁制,那两个人说不定就直接杀回来了! 云岫转而朝谢远走去。 现在是紧急时刻,她只能冒犯了。她在心里小声道歉,神识试图探入对方的神识。她早就做好了被排斥的准备,结果竟然就这样轻易入了他的梦里! 云岫看着漆黑的夜空,有一瞬间茫然。等了一会,都没有等到谢远将她这个不速之客踢出去。 他大概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吧,不然怎么可能放任她进来,他们还没熟到能看对方内心**的时候。 她不再多想,准备把正主叫醒。 她环顾四周,这里并不是长青宗。她记得听到过同门说他来自修仙世家,所以这里是谢家。 只不过,莫名让她有种熟悉感,云岫心想,大概是在别的地方看过类似的建筑吧。 此刻已是深夜,谢府守卫并没有很森严,或者说这里本来就是梦境,谢远的注意力也不在这。 她扫视一圈,直奔比较奢华的院子,很快就摸到了谢远住的地方。 屋子还亮着灯,她站在墙边。这个时候的谢远并不认识她,若是贸然闯进去,跟他说着不过是一个迷阵,都是假的,你家早就灭门了,怕不是想被他一剑捅死。 她正犹豫着,屋子里传来一道声音:“摊牌了,我是妖。” 这个声音似乎做了特殊处理,有些沙哑,仔细分辨才能大概猜出是个女子。可她看屋子里的倒影,只看见一个人影,还有另一……猫影? 而且她说她是妖。 云岫忽然想起不对劲的地方,先前她见过谢远妖力失控的样子,于是先入为主认为他是妖。可是,谢家家主是人,怎么生出个妖的? 还是说他其实人妖混血? 云岫没想明白,就见那只猫妖又说话了:“少主,一个人修行太寂寞了,以后我留在你身边,陪你说话,可好?” 谢远没说话,云岫见他的身影此刻转过身来,目光隔着一道门,落在她站在的位置上。 还真是敏锐啊。 “谢远,你在看什么?本妖跟你说话呢!你太不把我放眼里了!” 猫妖似乎跳上了桌子,尾巴摇了摇,很是不满。 “随你。”谢远终是应了她一声,随后将灯灭了。 “怎么突然灭灯……谢少主,我家里爹娘都喊我昭昭,既然我们现在是朋友了,那你以后便喊我昭昭吧!” 谢远并没有应声,猫妖似乎也习惯了他他的冷淡。 屋内不再有任何声音。 云岫从墙上跳下来,几步走到了门边,抬手想要敲门,又生生止住。 见了他要怎么说?直接说谢家已经没了?陷入迷阵里的他不会信的吧! 可她要怎么打碎这个梦境? 云岫很是纠结,拖得越久就越危险,她不知道迷阵外时间流速是否与外边一样,倘若她没有及时把他叫醒,那两个人若是折返回来,她们都要死! 她深吸一口气。 现在有两个法子,一是直接冲进去告诉谢远,这里是个迷阵,都是假的,二是把梦境里的谢家满门屠了,这样美梦不攻自破。 云岫转身直接推开门,屋内的猫妖刚竖起尾巴,云岫就察觉到有人瞬移过来,一把剑横在她脖子前。 屋内没什么光,云岫还是看清了谢远那张冷淡的脸。 这个时候的他跟长青宗的他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他不说话,云岫也没有主动开口,连猫妖也安安静静的,实在是诡异。 时间慢慢过去,云岫没忍住先开口。 “谢远。” 谢远静静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云岫咬了咬牙,还是说道:“我们现在被困在迷阵里,这里是你的梦。” 她没有说谢家的事,期待他能够自己想起来,但很可惜,对方垂眸盯着她,似乎没信。 “是吗?” 云岫点头。 谢远放下手中的剑,居高临下望着她:“你既然说这里是梦,那梦外的世界与这有何不同?我们又是什么关系?” 他不解也正常,云岫只能实话实说了:“梦外谢家被灭,就你一个活人。” 她看着他,见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你是我师兄。” “没了?” 云岫摇头:“就这样,总之你快点醒过来!这是假的,再不醒,我们都得死!” 她说完后两人都没说话,室内一片寂静,云岫觉得倍感煎熬。 很明显对方并不信,而她也没有办法说服他。只能屠了谢家吗?她一个人怕是不行。 云岫叹了一口气,不打算在谢远身上浪费时间。梦境里的天会不会亮,她也不知道。 “昭昭。”他忽然呢喃出声。 云岫愣了片刻。 她这个时候喊猫妖做什么? 她偏头看向桌边,哪还有猫妖的影子。就在她满脸疑惑时,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被踢出了谢远的梦! 迷阵外,云岫猛地睁开眼,立即看向谢远,而他还闭着眼睛。 真完蛋!她没叫醒人,还被踢出去了! 她顿感绝望。 谢远叫不醒,而殷寒来得比她们更早,现在都没有苏醒的迹象,很明显已经深深陷在迷阵里。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脚步声。 “等会先把新来的两个修士丢进去,这两人修为比其他散修好太多,一定能练出长生丹。”夏老板语气凝重。 刘安连忙道:“这次保证万无一失!” 夏老板轻哼一声:“你哪次不是这么说?最后还不是让我失望!” 刘安尴尬一笑,不再说话。忽然他神色一变,说道:“不好!有人解开了我的迷阵!” 夏老板顿时皱眉:“那你还站在这做什么?把人抓了投丹炉里去啊!没用的废物!” 刘安咬咬牙,提了剑就冲了下去,与云岫对上了目光。 看来一定要打一架了。 云岫主动冲上去,一时间,剑气混杂着灵力到处乱飞。 在他们身后,谢远睁开了眼睛。 第9章 往事 夏老板和刘安站在丹炉边,云岫等人则离丹炉较远。夏老板一人提剑冲上来和云岫对打,而刘安则在夏老板的掩饰下准备炼丹。 一时间,大楼里火光越发明亮。 云岫跟夏老板过了几招,估摸着夏老板该有金丹期修为,两人一时之间都没能从对方身上讨到好。 两剑相撞,擦出不少火星子。云岫和他各退开几步。云岫握紧手中的剑,余光里瞥见谢远站了起来。 云岫不免惊喜,微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师兄,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要知道她被强行踢出来的时候,是真的很绝望。她知道人的**是很难克服的,现实太悲剧了,有几个人愿意在美梦中醒来? 谢远一手执剑,信步上前,轻哼一声:“托师妹的福,若不是师妹擅闯我的梦境,我怕是出不来了。” 云岫一听就知道是气话,他在讽刺她强行闯入他的神识里,一点礼貌都没有。可生死之际,要什么礼貌? 云岫故意呛他:“师兄不必感激我,这是做师妹的应该做的。” 谢远:“……” “你们找打!看剑!”夏老板扭曲着脸,提着剑便要一打二。 他不过金丹修为,云岫完全不怀疑谢远的实力。她放心让谢远上了,自己则跑去殷寒身边。 她蹲下身,殷寒双眼紧闭,神色平静,脸色有些苍白,估计刚进来时动过手,受了点伤。 只不过,他还是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云岫看了一眼,正在沉思要不要故技重施,强行进去对方梦境。 她闭了眼,就听见谢远语气平淡地喊她:“云岫。” 云岫猛然睁开眼,站起身来看向他。谢远一剑捅进夏老板的肩膀,眉眼冷淡。他看向丹炉旁,示意云岫去阻止刘安。 刘安此刻正抱着沉睡中的婴儿,将它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抛进炉里,云岫站起身,闪身冲了上去,一手抓住了襁褓边缘。 刘安修为不高,加上他是丹修,一时间被云岫吓了一跳,僵了片刻。 云岫不跟他废话,当即就要将他怀中的婴儿抢过来,却在这时,刘安诡异一笑,周身黑气涌出。 云岫连忙往后避开,手中的剑尖因触碰到黑气,慢慢有了腐蚀之势。 这黑气有毒,她要是慢一步,被腐蚀的可就是她了! 原本这个人一把引雷符就能解决,现在他怀里还有个孩子,云岫担心误伤到孩子。 刘安明显看出她的顾忌,死死抱着孩子,却也不敢往前一步。 云岫就站在丹炉旁,他没有办法将孩子抛进炉里。 两人都僵在原地。 夏老板已经有了颓败之势,刘安心里不免有些着急,面上还端着笑,语气温和道:“姑娘,想不想长生?” 云岫眼都不眨:“不想。” 像是没料到她拒绝的如此干脆,刘安噎了一下:“那姑娘想不想飞升?” 云岫笑了:“飞升?你要是能帮我飞升,你怎么不自己先飞升,你还搁这站着,干伤天害理之事。你这样的人要是能飞升长生,我看天道也不需要存在了。” 刘安脸色沉沉:“我这次有很大把握,姑娘就不想试试?” 云岫抬着只剩一半的剑,语气轻蔑:“不想,比起长生,我现在更想取你的命。” 刘安忽然怪笑一声:“只可惜,姑娘和其他人都不能活了。” 云岫皱眉,就听见夏老板忽然暴呵一声,一时间,妖气震荡开来! 这气息,得是个化神期大妖,可夏老板分明是人,除非…… 云岫震惊回头,就见夏老板身上涌出黑气,手上青筋暴起,撑破了袖子。 他竟然把那颗妖心吃下去了!真是暴殄天物!简直不要命了! “好啊!好啊!”刘安忽然呢喃出声。 云岫抬手留下一道禁制,将他暂时困在原地,自己则去帮谢远。 局势翻转,夏老板吃了大妖的妖心,身上灵力暴增,红着眼睛提剑不要命地冲她们砍来。 云岫从芥子袋里掏出一沓引雷符,往他脑门上招呼。 一时间,雷声轰鸣,浅浅的烧焦味弥漫在空气里。 待电光消失,夏老板只是皮肤烧焦了一点,没有受到重创。 他似乎更愤怒了,闪身到云岫面前,剑身划过,数道剑气将她团团围住,势必要将她碎尸万段! 云岫抬剑去拦,谢远则趁着这个间隙,一剑刺入他的胸口,飞速抽出剑,血腥味蔓延开来。 夏老板当即跪在地上,额头上汗水滴落。他只是顿了一下,又跳了起来,无视胸口的血洞,疯了一般砍人。 云岫侧身躲开。 她平不了他身上暴乱的妖力,他和谢远不同,谢远那时还有神志。 后方忽然一剑飞来,直冲向夏老板。 云岫回头,殷寒不知道何时醒了。此刻脸上没了一贯的假笑,眼神阴冷。 他什么话都没说,拔剑就往上冲。 金光自脚下升起,将夏老板困在里边。谢远布了禁锢法阵。 云岫添了几张引雷符,忽然看见刘安冲破禁制,将婴儿往丹炉里丢,婴儿里丹炉不过七八寸远。 她顿时一惊,手指捻着一张瞬移符就瞬移上前,一跃而起,堪堪接过孩子,往丹炉旁一滚,却依旧被丹炉边缘烫伤。 隔着衣服,她觉得自己身上着了火一般,烫得她皱眉。 一落地,她便一剑通穿了刘安胸口。 刘安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她身旁的丹炉,嘴角溢出血,滴落在地上。他张了张嘴,声音小到快分辨不出来:“我的……长生丹……” 而另一边,夏老板终是败了。 云岫还没来得及缓口气,殷寒满身暴戾之气,瞬移到她面前,一剑便要横在她脖子前,却被谢远上前挡开。 殷寒手中的剑被弹开,锵的一声钉在了地上。 云岫看着谢远的背影,一时头疼。 她还没找殷寒算账,他倒好,还想杀她! 云岫从谢远身旁走出来,手里抱着孩子,挑了挑眉:“大师兄这是何意?你难道想杀了自己同门吗?” 殷寒冷眼盯着两人,下意识就想说“谁跟你们是同门”,可在看见她手上被烫伤的皮肤,想起她拼命冲过去的身影,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转身,捡起自己的剑,越过她们走到笼子面前。 他面前的笼子里关的全是妖,都该死啊!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剑,一剑砍向离自己最近的妖。 云岫将孩子往谢远怀里一塞,自己则冲上去拦住殷寒。 “大师兄!他们都是被抓来的,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殷寒眼眶通红:“他们是妖!我不管他们是不是被抓的,妖就该死!” “你若是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杀!” 云岫依旧站着没动。 “你再不让开,我真的会杀了你。” 谢远站在云岫身旁,平静地望着他。 “大师兄,你魔怔了。”云岫叹气,她一直知道人妖两族势不两立,可这些妖明明也是受害者,却因为是妖,就得被杀。 “我没有!是妖先害了我爹娘,是他们有错在先,是他们残暴弑杀!是他们在人间挑起争端,我不过是替天行道!”殷寒举起手中的剑,指向两人,近乎大吼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要杀遍全天下的妖!” 云岫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她一个闲散的妖,干嘛要牵扯进人和妖的纠纷里,就和以前一样,假装看不见不好吗? 她来这趟浑水,妖丹没拿到,还屡次被人用剑指着,真是没事找事。 她这么想着,却依旧没有退开一步。 三人僵持不下,彼此不肯退开。就在这时,李轻舟带着人,一剑劈开法阵,驱散黑雾。 三人就这样暴露在众弟子眼里,气氛微妙,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李轻舟先说话了:“殷寒!怎么又拿剑指着师弟师妹?” 他走到三人面前,伸手将殷寒手里的剑压下,声音似有几分无奈:“不是说了,剑要对准敌人。若是再让我见你对同门拔剑,为师定要罚你。” 他拍了拍殷寒的肩膀,轻声道:“把他们都救出来。” “师尊!”殷寒有些不甘心。 李轻舟沉默地望着他,殷寒咬咬牙,低头说道:“好,我听师尊的。” 云岫见他心不甘情不愿和其他弟子一同破除迷阵,将被关起来的人和妖都放了出来。 她简单和李轻舟说明了今晚发生的事,李轻舟点点头,目光落在谢远怀里的婴儿上。 谢远上前一步,将孩子往李轻舟怀里一推,不顾对方手忙脚乱,自己潇洒抽身。 李轻舟大概是第一次抱孩子,神情有几分无措。 剩下的事就不需要云岫操心了,一行人看到电闪雷鸣、妖气弥漫,风风火火赶来鉴宝司,结果什么也没干,又风风火火回了长青宗。 谁让活都给别人干了。 他们过来不过是见证一番谢远和宗主抱孩子的英姿。 …… 花吟衣混在人群里,一眼看见云岫手上的伤。她给云岫塞了瓶药:“手被烫伤了也不知道及时上药!难道不疼吗?” 云岫看着自己的手背,伤口溃烂,红了一片。她接了药,洒在上面,不疼反而有种冰凉的感觉。 “刚才太忙了,没注意,谢谢师姐。” “唉,你真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云岫没说话了。 外边天色早就亮了,出来后她就没见着谢远,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他应该没有受伤吧? 云岫走在长青宗小道上,有些心不在焉。花吟衣忽然凑过来,说道:“云岫,你昨晚不在山上,没听到百里长老传音回来的消息。” 云岫回过神来:“什么消息?” 花吟衣叹气,语气愤怒:“红莲山庄昨夜遭到敌袭,至宝净空莲被盗,你猜是谁干的?” “谁啊?” 花吟衣狠狠踹了地上的小石子一脚:“妖王!” “就是那个灭了谢师兄满门的妖王?”云岫想到了谢远的梦境,突然开始好奇妖王。 “对!谢远可真惨!妖王无恶不作,这些年在人间到处惹事,如今更是联合魔族,抢了净空莲。” “当年谢远杀进妖域,怎么就没能杀死妖王呢?若是那时候成功杀了妖王,哪还有这些事!” 云岫有些疑惑:“谢远杀进妖域?” “你还不知道吧!”花吟衣点头,“谢远刚被百里长老带回宗门的时候,伤得可重了,躺了整整三个月。刚一下床,提着一把剑就冲进了妖域。” “旧伤未愈合又添新伤,后来整整一年我都没见他出过青延峰,连百里长老都破例在长青宗待了一年!” “你说他要是一直病下去,百里长老是不是就不会下山了?”她眼里忽然冒出诡异的光。 云岫:“……” 这她敢认同吗? 见她不说话,花吟衣也不在乎,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她,问道:“你说宗主为什么要救那些妖?换你是宗主,你会救吗?” 云岫内心只想尖叫。 怎么又是这种死亡问题! 第10章 疑云 云岫知道她想听什么,无外乎是她若是李轻舟,会不会去救这些妖。 花吟衣想要寻求认同。 这几天相处下来,云岫知道,她痛恨妖族,虽然知道人妖两族大战,她爹死在妖族手里,但这与云岫无关。 既然想法不一样,那不如一开始就说清了,免得以后她身份暴露,花吟衣还以为她是故意要骗她。 “就算我不是李轻舟,我也会救他们。”云岫看向花吟衣,神色认真。 花吟衣震惊又不解:“你救他们,可他们有一天会杀了你!妖族就是这么卑劣又无情的东西,你对他们心软,谁又来心软那些被他们杀死的人?” 她越说越激动,眼睛都红了。 云岫默默后退一步:“人有好人,妖也有坏妖。夏老板拿婴儿、散修还有妖族炼制丹药,可见不是什么人都是好人。难道你要因为他是人,就放过他?转而杀死无辜的妖?” 花吟衣面容一僵,皱眉道:“这不是一回事!夏老板当然要杀,那些妖也不能放过。他们现在无辜,那出去以后呢?谁知道会不会因为今晚的事,报复人族!” 她对妖族的偏见太深,云岫知道,无论她说什么,花吟衣只会固守已见。那没什么可说的了。 见云岫沉默,花吟衣凄然一笑:“云岫,你太天真了,我知道你不认同我说的话,人妖两族势不两立,不要对妖族抱有幻想。” “和你想法一样的人很少,更多的是像我一样,痛恨妖族的人。” 她说完后没去看云岫的反应,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她转过身来,冲云岫笑了笑。 “人妖两族本就势不两立。” “你只是被妖族蒙骗了而已,我也曾被妖族骗过,所以我不怪你现在相信他们,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他们的真面目。” 云岫看着她离开,心想:“真面目?我就是妖啊,我还能不清楚?” 只不过,花吟衣有一点倒是没说错,痛恨妖族的人确实占大多数,像她这样偏激的只多不少。 不过没关系,等她拿到五蕴镜,找到她的心和过去,就离开长青宗,到时候什么人妖恩怨,都跟她无关。 云岫回了青延峰,谢远房门紧闭,也不知道他人在不在屋里。 现在早就过了卯时一刻,今日不需要练剑。就是不知道谢远会不会要她学别的。 为了安心去找五蕴镜,云岫上前敲了敲谢远的房门:“师兄,你在屋里吗?” 没人回应她,云岫又敲了敲门。 她用神识扫过屋内,没有见到人。 奇怪了,难道谢远没回来?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云岫回想起在鉴宝司里发生的一切,不由得皱眉。 他不会受伤了吧?还是说幻境让他想起了谢府,他一个人躲起来伤心去了? 她正胡思乱想,一回头就见谢远站在她身后,垂眸打量她,似乎在等她的解释。 云岫吓了一跳,努力平复好心情,扯出一抹笑:“师兄,我不是变态,没有想做不好的事。我只是担心师兄有没有受伤,才来敲你的房门,结果你竟然不在。” “我看师兄脸色发白,想必是旧伤复发,今日师兄便好好休息,师妹的修习就不劳你费心了!” 云岫说完,侧身让开,好让他开门进屋。 谢远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师妹多虑了,我好的很。今日师妹还没练剑,是师兄懈怠了。走吧,去练功台。”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云岫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就是存心刁难她!她才不信他是真的想教她。 云岫拽住他的袖子:“师兄,比起练剑,我该去听早课了。” 谢远回头看看她:“早课能讲的,我也可以讲给你听。” 云岫目光迟疑。 他愿意讲,她也不能直接问啊!她想打听五蕴镜的消息,总不能直接问他,惹人怀疑。 她连忙摆手:“师兄时间宝贵,我怎么好意思独占师兄一整天呢?就不麻烦师兄了!我听授课长老讲课就行!” 说完云岫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眨眼就跑没影。 谢远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目光渐沉。 她真的失忆了?还是伪装得太好? 谢远不是没有试探过,幻境里她看见曾经发生的一切,仍旧面色如常,他喊她小名“昭昭”,她甚至面露疑惑,一切看起来都毫无破绽。 可他与云岫在谢府还在时,相处过半年,知道她喜欢自由,不会甘愿留在一个地方,尤其是规矩不少的仙门。她此时留在长青宗,究竟想做什么? * 云岫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去听授课长老讲课,否则得听多少门课才能了解到一点五蕴镜的消息,倒不如直接去长青宗藏书阁,说不定能找到更多信息。 只是她一出青延峰,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就是不知道是谁。 云岫也没戳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往藏宝阁的方向走去。只是她今天是不能去藏宝阁了,只要去查探五蕴镜的消息,难免不会被发现。 她虽然没有盗取五蕴镜的想法,只是想借用它寻找自己的记忆,但此事不能声张,长青宗不可能将镇宗之宝借给她刚入门没多久的新人弟子,就算李轻舟勉为其难答应了,可一旦五蕴镜透露出她是妖的事,那可就棘手了。 云岫转了个弯,拐进了山间小道。 她此时站在长青宗断屏山山脚下,抬头仰望蜿蜒而上的石阶。 断屏山山势较为平缓,闪腰和山顶处建了不少房子,耸立在山间,山顶被削平,建了一个巨大的方形演武台。 云岫在山脚抬头望去,还能看见亮眼的剑光。 山脚处立着一张木牌,上面贴着断屏山周围的地形图,标着各个建筑的名字和用途。 这张地形图是高空俯瞰视角,云岫的目光落在断屏山背面紧挨着的小山丘上。 这座小山丘上标着“剑冢”二字,入门弟子可自行在此处选剑。 云岫在鉴宝司买了剑,本可以不用再来剑冢选剑,但这个理由十分合理,不会惹人怀疑。 要去剑冢,需走上断屏山山腰处,走中间挖空的小道下山。云岫不做他想,抬步往山上走。 她能感觉到暗处的人跟了上来,不过,断屏山上弟子那么多,他总不会光明正大跟踪。 云岫挤紧人群里,试着甩掉他。她穿过山中小道,从断屏山背面飞奔而下,却在靠近剑冢处的湖边,一把剑破空飞来,钉在她面前的路上,拦住她的去路! 这把剑云岫认得,是殷寒的剑,当真是阴魂不散。 “大师兄,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个小贼偷偷跟着我呢!”云岫转过身去,揶揄道。 知道她在骂他,殷寒抬手召回剑,二话不说就砍向她。 云岫往后退开,御剑悬停在湖边,居高临下俯视他,轻轻摇头:“大师兄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同门斗殴可不好!” 殷寒抬剑逼近,冷声道:“云岫!让我试试你的真实水平!” 云岫手中剑光一闪,拦下他的招式。两剑相撞,擦出一道亮眼的光。灵力撞在湖面,一声巨响,湖水被震上半空,如雨水洒落。 云岫化解殷寒的招式,只一瞬就闪身到离湖面最远的巨石上。 她坐在巨石上,双脚悬空,歪头看他,故作天真:“知道我的真实水平又怎么样?大师兄是要把我逐出长青宗吗?” 殷寒捏了避水诀,隔着水滴看她。 他如今修为金丹中期,虽只用了五分力,她却依旧游刃有余,莫非…… “你已结丹?” 水花散去,云岫挑了下眉,笑了:“大师兄胡说什么,我不过炼气初期。” “撒谎!”殷寒皱眉,眼神又冷了几分。 眼见他又要冲上来,云岫连忙说道:“好吧,我现在确实是金丹初期修者,怎么样,大师兄,这个回答你可还满意?” 她早在鉴宝司就暴露了自己的实力,撒谎没有用,他不会信,倒不如告诉他,还显得坦诚一点。 殷寒没有冲过来,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审视。 云岫跳下巨石,走到湖边,抬头看着湖上那抹黑衣,神色淡然:“大师兄,你在怀疑什么?” 殷寒沉默了。 他确实怀疑过她,先是以炼气初期强闯千木林,若说是运气好,也勉强可以算了,可她明明能拦下花吟衣的剑招,却为了隐藏实力,故意让自己受伤。 所以,他才会怀疑她居心叵测,是妖族派来的奸细,隐藏实力潜伏在长青宗,图谋不轨。 可真是如此,她又为何在发现鉴宝司的异常后,没有离开,反而要救下被困住的人? 她真的会是妖吗?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为什么隐藏实力?” 云岫看他一眼,拍了拍袖口沾上的水珠:“没有啊,这是测灵珠的测验结果,我刚开始也很伤心呢,以为自己修为倒退到了炼气初期……大师兄与其在这质问我,不如去看看测灵珠是不是出了什么故障。” 殷寒默然片刻,又问:“你今日来这做什么?” 云岫:“我来剑冢选剑啊,我既然拜入长青宗,自然要占这个便宜。” 殷寒额角狠狠一抽,有些无言以对。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他又问道:“你知道谢远的秘密吧,在千木林外。” 云岫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也知道自己扯谎没用,当时就她和谢远两个人,谢远的异常只会由她控制,她点头:“知道。” 殷寒此刻站在她身旁,见她神色平静,不由得说道:“他可能是妖族,你身为他的师妹,就没什么想说的?” “妖族?我师兄爹娘都是人,他又怎么会是妖呢?”云岫疑惑道。 “即便他不是妖,可他身体里的妖心又是怎么回事?说不定他早就与妖族勾结!否则妖族又怎么会将心给他?” “大师兄,他全族被妖族所杀,又怎么可能与妖族勾结。你也说了,他是我师兄,我可不允许你这么编排他。”云岫调笑道,眼神却有一点冷。 “师兄他有伤害过你吗?你为什么对他偏见这么深?” 殷寒心中一怔,顺着云岫的话思考。 偏见?可能是吧,从他见到谢远身上迸发的浓烈妖气开始,他就看他不顺眼,自然而然认为他是妖。 师尊说他体内的妖心是妖族给的,只是为了替他护住心脉,可殷寒无法说服自己。 妖族怎么会把心给人族?他们不也一样痛恨人族吗? 可若真如云岫所说,谢远与妖族有血海深仇,确实不会与妖族勾结。 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在于那颗妖心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会一直盯着他,直到弄明白他想做什么,如果他敢背叛长青宗,我保证百里师伯也护不住他!” 云岫看着他说完狠话,头也不回地离开,目光渐沉。 妖心?谢远体内有一颗妖心,所以这就是他在千木林失控的原因? 云岫对她这个师兄越发好奇。 第11章 赤焰 都说做戏要做全套,云岫既然跟殷寒说了来剑冢取剑,那肯定不能空手而归,惹人怀疑,何况剑冢就在眼前,不进去看看多可惜。 云岫站在剑冢入口,长青宗的剑冢是一个幽深的山洞,往里看只能看见黑乎乎一片,洞外石碑处刻着“剑冢”二字,用朱砂绘成鲜红的颜色,如血一般。 她光是站在洞外,就能感受到来自剑冢里不同的剑意,想来里面藏着不少神武剑。 云岫走进洞内,一阵风拂过,洞内石壁上悬挂的灯盏自动亮起白光,让她得以看清剑冢里的路。 她不知走了多久,略显狭窄的通道慢慢变得宽敞。云岫顿住脚步,眼前一幕让她有些惊讶。 从通道里出来,是望不到尽头的宽阔平地,地面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剑,剑身闪着寒光,比起石壁上的灯盏还要亮眼。 不愧是剑修遍地的长青宗,剑冢里的剑多到数不清。 云岫的目光在这些剑上停留片刻,可这里的剑太多了,几乎让她看花了眼。 就在她犯难的时候,剑冢里光芒一闪,数千把剑发出清脆剑鸣,齐齐腾空,向她飞来。 云岫一愣。 一时间,洞内剑光如雪,让她有一瞬间睁不开眼。 这是都愿意做她的剑的意思? 云岫试探性伸手去握面前最近的一把剑,这剑没有避开,剑身轻颤,似乎很高兴被她选中。 她刚要碰到剑柄,却在这时,一道更为强悍的剑意凭空而生,使得洞内万剑齐鸣。 在这剑意消散后,云岫就见先前腾空的剑都笔直地插回了土里,就连刚才离她最近的那把剑也是。 云岫傻眼了。 “不是,我这是被拒绝了吗?” 她听着清脆的剑鸣声,却没有一把剑再朝她飞来。云岫有些伤心。她有这么差劲吗,都没有一把剑愿意选她。 云岫轻叹一声,以为拿不到剑了,转身正要离开,却在这时,洞内先前那道强悍剑意又突然出现,火红色的光芒瞬间照亮整座剑冢,直逼洞外。 一声凤鸣长啸,引得天生异象,霞光万里。 断屏山中练剑的弟子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剑冢方向冲天而起的剑光,瞬间惊住了,直愣愣地望向那道金光。 一时间,万剑齐鸣,他们手中的剑在这道剑意的影响下,颤了颤剑身,似是在回应什么。 “那道红光,该不会是那把剑吧?” “师兄师兄,那把剑是哪把剑?” “那把剑就是传说中神兽凤凰用自己身上一截凤凰骨锻造出的宝剑,叫赤焰,你听见刚刚的凤鸣了吧!那就是赤焰剑剑意的一部分。自那只凤凰死后,赤焰剑流落人间,被我们宗门祖师爷寻到,放在剑冢里,千年都不曾认主,真有人能被它看上?连大师兄都不能……” 白衣金带剑修说完,御剑就往剑冢的方向奔去。其他人见状,连忙御剑跟上,生怕错过千年难见的一幕。 剑冢内,云岫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神剑,剑身如火,看起来就不一般。 赤焰见云岫打量它,却迟迟没有握住它,似乎有些着急,直接飞到云岫手中。 云岫伸手握住,剑身周围的红色火焰在她指尖缠绕一瞬,却没有烫伤她分毫,她问:“你要选我?” 她话语刚落,就见它剑身上的火焰更甚,赤焰剑的剑灵说道:“剑冢里的其他剑配不上你,唯有我可以与你相匹,我们是同类。” 它这话轻狂又奇怪,洞内其他剑似有不满,却也只敢动一动剑身,不敢跳出来。 云岫虽然不知道它口中的同类是什么意思,但她也不会纠结太多,只当它有自己特殊的想法,于是,云岫挥了挥剑,笑道:“正好,我缺一把剑,我看你就非常好!” “我名为赤焰。” 云岫点头,红色的火焰,这名字太适合它了。 “我姓云,单名一个岫。” 云岫得了剑,心理高兴,握着剑挽了一个剑花,满意地出了剑冢。 剑冢里又恢复一片寂静,余下的神武剑默默地等待下一个有缘人,将它们带入世间。 云岫刚踏出剑冢,瞬间就被数百道目光盯住,这些目光太过复杂,怀疑、审视、轻蔑,只不过很快,他们又移开了视线,弄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云岫没管他们,只看了眼天边飘着的几朵霞云。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这位同门你好,你可曾见到是谁取走了赤焰剑?” 云岫听见声音,看向面前说话的白衣男子,从芥子袋中掏出刚从剑冢得来的剑:“你说的是这把?” 在看清她手中那把剑身如火的剑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这不是赤焰剑吗!竟然让这看着境界不高的弟子拿了,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真让人羡慕……等会,她不就是百里长老新收的二弟子,那个只有炼气初期修为,叫云岫的弟子吗!” 他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惊讶地打量起云岫,其中夹杂着不少愤怒和不甘。 “不是,凭什么啊!她才炼气初期,凭什么能让赤焰剑认她为主?” “神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大师兄和紫凝师姐金丹期修为都入不了它的法眼,可它竟然看上个本本无奇的炼气期弟子,这么没眼光!” 赤焰从手中飞出,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冲向说话的弟子。 云岫反应过来,及时握住了剑,险些让赤焰周身的火烧到他。 “你骂它,它能听到。”云岫赶在他说话之前率先说道。 面前的男子心里只有惊惧,根本不敢在说什么,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她。 即便云岫及时制止了赤焰剑,他却仍觉得脸上一片灼热,烫得他脸疼。要是那火真烧到他身上,他是不是就完了! 没人再说话,也没人再质疑云岫。 笑话,赤焰剑这么护住,谁敢不要命冲上去。 人群里,殷寒看着同门面如菜色,再看看淡定自若的云岫,摇了摇头,揉了揉假笑笑得僵硬的嘴角,转身走了。 没和云岫交手之前,他也会怀疑赤焰剑的眼光,但现在,他只觉得合理,太合理了! 云岫没管其他人复杂的神色,挤开人群回了青延峰。 “主人,你不要难过,那些人只是不知道你有多无敌。”听见其他弟子的恶言,赤焰剑为它和它的主人感到不平。 它才不是没眼光,相反,只有它看出了主人的真身,是他们不知道它的主人多么厉害。 云岫没有难过,这些话她来长青宗后听得多了,早就习惯了,何况,她从来就没有把他们当一回事。 只是……想到自己失去记忆,被妖族追杀的往事,云岫摸了摸鼻子,轻声说道:“也没有很无敌。” “不!主人就是最无敌的,我第二无敌!” 相处片刻,赤焰剑究竟有多厉害,云岫还没有体会过,只是它的轻狂,她倒是深刻体会到了。 云岫回到院子,谢远竟然坐在院中凉亭里,见到她,也不过是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好像当她不存在。 云岫刚得了宝剑,心里正开心着,又忽然想起她曾问谢远要一把剑,谢远让她自己买,因此,云岫得意一笑。 她小跑到谢远面前,掏出了赤焰。 “师兄,你师妹我新得的神武剑如何?” 谢远闻言,抬头看了眼她得意的神色,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剑上,沉声道:“一般。” 云岫没怒,赤焰怒了:“什么?我一般?没品的人类!主人,这病秧子竟然是你师兄,太没眼光了,我们不跟他玩!” 病秧子?云岫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 谢远身上的药草味比她离开院子时浓了太多,他在她离开的时间里用了很多的药? 不是说没有受伤吗? 云岫没了炫耀的心情,谢远起身要走,她倒是有些奇怪:“怎么我一回来,师兄就要回房了?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你师妹我寻到本命剑,师兄不为我高兴吗?” 谢远没有回头,冷声道:“与我无关。” 云岫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她也没有说什么很过分的话吧,他这这就生气了? “病秧子身体不好,气性倒挺大的!主人别管他!” “我师兄性格就这样,不会说好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云岫在院中站了一会,有些不放心,走到谢远门前敲了敲。 “师兄,你的身体还好吗?” 谢远平日里性格冷淡,不至于一句话就被她激怒,他今天的状态实在不对,该不会是伤得很重吧? 谢远站在门边,一门之隔,听着门外云岫关心的话语,扯了扯嘴角:“没事,不用管我。” 云岫站在门外,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沉默地站了一会,最终叹了一口气:“有事喊我就行。” 早知道谢远今天心情不好,她就不在他面前炫耀了! 云岫慢慢挪回了房间,心中暗自思量。 谢远旧病复发,没空管她,今晚可不就是去藏书阁的最佳时刻,要是到了明日,又要被他盯着练剑,可就没有时间去了! 云岫等到深夜,谢远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动静,她小心下床穿鞋,隐匿气息,施法让灵偶躺在床上代替自己,她则化成一只灵鸟,从窗外飞了出去。 宗门里养了很多灵鸟,晚上还在不停地飞,她化成灵鸟的模样不容易暴露。 云岫直奔藏书阁。 月亮隐在云层里,房间内,谢远坐起身,偏头看向云岫屋子的位置。 月光照不进屋内,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 藏书阁,高七层,每一层都布了不少阵法,云岫小心飞行,避免触碰到阵法,被察觉到不属于灵鸟的气息。 她奔着最高楼去,正要找个安全的位置落脚,却在最高处瞥见两抹黑色身影,隐在夜色下。 云岫转而飞向一旁的大树,停在枝头,啄了啄羽毛,暗自打量他们。 这两个人不是长青宗弟子,她甚至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是属于同类的气息! 这两只妖大晚上来长青宗做什么? “探查好了?确定五蕴镜就在这藏书阁?”走在前边的男人语气慵懒。 另一个人连忙恭敬道:“属下已查探清楚,五蕴镜被藏在藏宝阁地下,只是里面大型阵法太多,属下不敢贸然行动。主子屈尊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男人沉默了。 影七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说道:“属下多嘴!” 他也是迟钝,司空无崖能亲自来长青宗,除了那位,还能为了什么。 司空无崖倒是没有责怪他,目光看向高大的树木上,那只暗自打量他的“灵鸟”。 云岫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盯住了她,她啄了啄羽毛,原地等待片刻。见这目光越发锐利,连忙张开翅膀往前飞。 可这男人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把它打下来。”司空无崖冷声道。 影七恭敬点头,手中当即幻化出一把灵弓,他伸手拉开弓弦,一支灵箭咻的一声朝云岫射去。 灵箭擦着云岫的翅膀飞过,她一边避开灵箭,一边要小心阵法。 眼见这一箭没能将她打下来,司空无崖的神色越发阴鸷。 霎时间,数十只羽箭从四面八方将云岫困住,像是要将她钉死。 云岫心中呐喊。 不至于吧!就算她很可疑,他们也没必要这么大动静,这是多有自信不会引来旁人? 云岫很想骂人,飞奔开后朝他们喊道:“这里是长青宗的地盘,阵法遍地,你们擅自闯入就算了,竟然还这么嚣张,不怕触发阵法暴露吗?既然大家都不光彩,又何必互相为难?” 这道声音雄雌莫辨,甚至分不出老少。 司空无崖轻嗤一声,暗自抬手制止影七,朝云岫说道:“阁下藏头露尾,比起我们确实更不光彩。只是我不知阁下是敌是友,刚才的话又偷听了多少,恐怕是不能轻易放过阁下,除非给我一个放过你的理由。” “至于会不会引来长青宗的人,就不劳阁下操心了。” 云岫停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漆黑的眼瞳眨也不眨盯着他:“其实也没听多少,就被你打了!” “至于为什么要放过我,就凭你一时之间为难不了我,你也不想我把长青宗的人引来吧!” 司空无崖冷冷凝视她:“引来长青宗的人对阁下又有什么好处?到时候都困死在这,你也不想吧!” 云岫点点头:“所以我们就当没见过对方,至于你要做什么,我就当不知道。” “阁下也是为了五蕴镜来的?”司空无崖却不想这样放过她。 云岫不答。 他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既然我们是对手,那可就不能容你了!” 他话语一落,云岫便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一道强劲的灵力直奔她面门! 云岫身后就是一个隐匿的阵法,怕他的灵力劈到阵法,她只能御起灵力抵挡,挨了他这一下! 喉咙里顿时一片腥甜。 云岫挨了这一掌,在他下一掌到来之前,飞速躲开了。 流年不利,云岫当然不会选择触发阵法,引起长青宗弟子的戒备,到时候再想拿五蕴镜可就难了。 她得想办法脱困才行。 云岫当机立断往断屏山的方向奔去,在半空中便飞速结印,布下结界隔绝外界。 她停在地上,褪去鸟身,一手握着赤焰,抬头看着天上两人。 “我不来不想和你们起冲突的,谁让你们非要杀我,我只好拼死一博了!” 她说完拔剑冲上去,司空无崖避开她的剑,眼里暗光一闪。 影七震惊开口:“王……王上?” 云岫没理他,又是一剑砍向司空无崖,却被他抬手捏住剑尖,眼里盛着一丝笑容:“好久不见,昭昭,你如今可不是我的对手,杀不了我。” 他说完轻轻抬手将云岫弹开,云岫皱眉:“昭昭,那是谁?你……认错人了。” 司空无崖笑意更深:“昭昭,你这样说,可真让我伤心。” 他慢步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形遮住了本就稀薄的月光,危险的气息蔓延开来。 影七自觉走到一旁,将场地让给他们。 搞了半天,竟然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云岫抬眸审视他,没有往后退。她在思考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难不成他们之前真的认识?可云岫对他们没有一点熟悉感。 “你既然说你认识我,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飞来一把剑,擦着她的脸刺向司空无崖。 司空无崖神色一冷,侧身避开,凝视云岫身后走上前来的白衣男子,神情诧异。 云岫回过身去,就见谢远不知何时破开她的结界,一步步朝着她走来。 云岫愕然,心里一沉。 不是!谢远为什么在这,他不是旧伤复发,躺在床上休息吗?等会她要怎么解释? 他该不会以为她和这两妖一伙的吧!那等会他是不是要替百里萧清理门户? 第12章 胡说 云岫自觉退后几步,站在谢远身旁,与司空无崖拉开距离。 “师兄,他们擅闯长青宗,被我发现了,但我打不过他们,这才被困在这。” 这话简直胡说八道,谢远就静静看着她。 司空无崖的心情在谢远出现那一刻,变得十分糟糕。 他的样貌做了改变,谢远认不出他。 司空无崖却忘不了他一人一剑杀进妖域时的情景,即便自己浑身是伤,却为了昭昭,如此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这种人实在令他讨厌! 如今他居然成了云岫的师兄,他们两人朝夕相对。 司空无崖心里十分不爽。 他似笑非笑,冲云岫说道:“昭昭,我可没有想要困住你。” 云岫回头瞪他:“你瞎喊什么,我不认识你。”她说完,又朝谢远摇头,“师兄,我真不认识他们。” 谢远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师妹说了不认识,那我把他们都杀了可好?” 不好!云岫心中说道,你把人杀了,她上哪问人自己是谁。好不容易有点线索,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总不能就这样见他们被他杀了。 可她也不能这么说,否则有点包庇他们的嫌疑,因此她仰头故作崇拜地看他:“那师兄上吧!” 谢远的目光落在她的嘴角,血液被她胡乱擦过,晕染了唇边一小片。谢远神色暗了暗,抬手在她唇角轻轻擦了擦。 云岫愣了一瞬,周身忽然罡风四起,司空无崖眼神如冰,一记杀招冲向谢远。 云岫连忙喊道:“师兄,小心!” 谢远不慌不忙,持剑与司空无崖打了起来。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云岫不想让他动用灵力,于是传音入耳,对司空无崖说道:“你们还不走?等着我把长青宗的人都喊来?” 现在她在明,有谢远在,就算长青宗的弟子来了,也不会认为她是敌。 当然,前提是谢远信她。 “你跟我走。”司空无崖一边应对谢远的剑招,一边传音入耳。 “再啰嗦就把命留下。”云岫懒得跟他纠缠。 司空无崖此行目的达到,无意再这浪费时间,反正迟早有一天他会让云岫心甘情愿回来,他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昭昭。” 云岫正要让他别乱叫,一阵黑雾漫过,这两人已经跑没影,留下云岫和谢远默默对视。 云岫默默撤下结界。 她小跑过去,拍一通马屁:“真不愧是师兄,几招就把人吓跑了,师妹佩服!有空教教我?” 谢远收了剑,轻嗤一声:“师妹,不打算解释解释他为什么这么亲密地喊你?昭昭?” 云岫有些尴尬:“师兄你信我吗?” “不信。” 云岫哽住了。 “你不信我,还问我干什么?” 谢远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看她,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话来:“你说。”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我现在不认识他,你信吗?”云岫顿了片刻,又道,“再说了,他都把我打吐血了,我们就算认识,那也是仇家!” 谢远并未说话,云岫也不知道他信了几分。 “那你说说你在房间里,又怎么会发现有人擅闯?” 云岫心中一紧。 刚才的话果然骗不过他。 “睡不着,出来走走。” 谢远向她逼近一步:“那你房里的灵偶又是怎么一回事,出去散步,需要假装自己在房间里吗?” 师兄请不要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好吗!云岫心中抗议。 她故作震惊,不可置信地喊道:“师兄怎么知道我放了一只灵偶在房间里,你偷偷进我房间?你不要脸,你下流!” 谢远:“……” 他咬咬牙:“你接着演。” “师兄先给我一个解释,你是不是偷偷关注我,不然怎么会知道我的一举一动?” 谢远无言以对。 云岫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我的清白啊……” 谢远扭头就走。 再问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动手。 云岫见这招得逞,满意地笑了,欢快地跟了上去。 暗处因宗门出现妖气赶到现场,恰好撞见这一幕的殷寒额头青筋暴出。 这俩对师兄妹简直有病,大半夜不睡觉,再这说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心里虽然骂着,却还是认真探查四周。 * 云岫躺在床上,从芥子袋里掏出一枚玉佩,看着上面刻着的“云岫”二字,陷入了沉思。 先前那两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就没有再对她下死手,一个喊她“王上”,一个叫她“昭昭”,显然要么认识她,要么将她认成了别人。 等会,她是不是在哪听过“昭昭”这个名字。 云岫蹭的一下坐起身,微微睁大眼睛。 这不就是在幻境里谢远喊的那只猫妖的名字吗! 她总不可能是那只猫妖吧,巧合。 云岫躺回床上,莫名想起刚来长青宗时谢远对她的敌意。如果这个敌意不仅仅只是因为她发现了他的秘密呢? 如果……他们之前就见过,还有仇,能与谢家有仇的人,王上……妖王…… 云岫猛然闭上眼! 想多了想多了,这怎么可能,肯定是她魔怔了,她就一平平无奇小妖,睡觉睡觉! 云岫强迫自己陷入梦中。 梦里下着鹅毛细雪,谢府的墙头屋檐落了一片白。 一只白猫灵巧地翻上了墙头,悠哉地往谢府少主的院子走去。 墙头落下一片脚印,又被细雪慢慢覆盖。 “年关将至,城中今夜有灯会,公子可有约?”白猫乖巧地坐在了谢府少主桌前。 谢远眉眼冷淡,扫了她一眼:“今夜下雪。” 白猫不赞同,轻哼一声,扭过头去:“雪总会停,你真无情!” 见他没有说话,她又扭回头来:“公子一人在府中寂寞,我不愿见你一人与雪相对,特来邀你夜游灯会,公子若是愿意赏脸,我此生死而无憾!” 谢远在一只猫的脸上诡异地看见了“情深意切”,他皱眉摇头:“从哪学来的油腔滑调?” “茶楼、酒楼,反正从你们人族身上学的。怎么,我学的不像吗?”白猫直起身子在桌上走了几步,似有些疑惑。 “你一只妖,学人做什么?” 白猫一爪子拍向他垂于桌前的衣袖:“当然是为了融入人群,不行吗!” 她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 谁都知道妖族不可能融入人族,人妖本就势不两立。 “总之,今夜我来找你,你要是不跟我去灯会,我就劫走谢府宝物!”白猫转身,翻上墙头,“到时候就不信你不追上来!” 它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细雪中,谢远回头看着右边洁白衣袖上映出白毛爪子形状的水痕,无声叹息。 他转过头来,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忽然化作一片细雪散开。 云岫顿时惊醒,抓了一片空。 是梦啊,为什么会梦到谢远和猫妖?为什么心里闷闷的? 云岫抬手捂住眼睛。 现在估摸着卯时一刻了,今夜她才睡了两个时辰多,又做了个奇怪的梦,她现在很困,祈祷着谢远不要喊她起床练剑。 只是,敲门声准时响起,她瞬间心死! 云岫掀开被子下床,眼睛有些睁不开,挪到门边开了门,倚着门框可怜兮兮道:“师兄,我没睡够,今日能不能不练剑?” 云岫已经料想到他会拒绝,谁知他竟然同意了,云岫瞬间精神,直愣愣地看着他。 谢远垂眸说道:“没有下次。” 他说完转身就走,云岫欢呼雀跃:“师兄你真好,我不想你像雪花一样消失!” 谢远目光奇怪地看她。 云岫没管,连忙关上门,跑回床上,盖上被子睡觉。 虽然不知道谢远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 谢远独自一人下了山,去了铸匠铺,取走他定制的剑。 只是如今这把剑,她已经不在需要。 谢远静静地看着这把剑一会,嘴角勾了一瞬,将它塞进了芥子袋里。 他打包了不少吃食,回了长青宗。 于是,云岫起床梳洗完,就发现院中摆满了不少她爱吃的食物,谢远坐在桌前,对她温声说道:“过来,吃饭。” 云岫揉了揉眼睛。 她这是还在梦里?好诡异! “你杵在那做什么,过来!” 听见谢远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云岫这才觉得真实不少。 她的师兄怎么可能好声好气和她说话。 “哦哦!来了!” 云岫走上前,桌上摆了两碗阳春面,一小碟绿豆糕、荷花酥,鲜牛奶。 她有些疑惑:“今日早饭怎么这么丰盛?” 平日里都是她自己去膳堂吃,今日谢远竟然把饭都送过来了。 这不对劲! “师兄,吃完饭我们要做什么?”云岫小心询问。 谢远看她一眼:“今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云岫盯着碗里的吃食,觉得诡异极了! 该不会谢远知道她不对劲,打算把她除掉,永绝后患吧!饭里该不会是有毒?这是她最后一顿了吗? 谢远没管她怎么想,已经动筷了。 云岫仔细想想,以谢远的性格,他想杀人,会直接动手,怎么可能搞得这么麻烦。 她顿时安心了。 安心过后,云岫开始得寸进尺:“我以后能不练剑吗?” 谢远放下筷子看她:“不能。” 云岫有些纳闷:“那为什么今天可以?” 谢远沉默了一会,偏过头去,有些不自然道:“师妹喜得宝剑,我代师尊恭贺你。” 云岫眨了眨眼,笑容明媚:“只是因为师尊吗?师兄你呢?” 谢远转过头来看她:“我们很熟?” 云岫:“……” 谢远真不会说话!无情! 也是,他怎么可能这么好心,今日对她格外好,也是看在百里萧的面上。 “师兄,你讨厌我吗?” “吃饭就吃饭,说这么多做什么?” 云岫懂了,避而不答那就是讨厌。就因为她知道他的秘密,可她又不会跟任何人说。 她突然有些索然无味,草草吃完饭就说要去听早课,飞速离开了院子,徒留谢远一个人待在院中,静静出神。 讨厌她吗?那是自然,在他知道谢府灭门真相前,他会一直讨厌她……可是,看着她失落的神情,他为什么又有点难过? 谢远不懂,只是归结于自己要抛开仇恨来与云岫相处,她却一无所知,因此产生的不平衡感。 第13章 食言 云岫打算去藏书阁,昨夜听到那两人说五蕴镜在藏书阁地下,她决定前去探探情况。 如今正是上早课的时辰,路上三三两两弟子成群,云岫从她们身旁走过,他们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继续说说笑笑。 云岫抬头看天,天气阴沉,乌云坠在天空,像是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周围一切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云岫却觉得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她不由得皱眉。 她确实走在去藏书阁的路上,没有走错路,难不成是她想太多了? 云岫只是分神片刻,继续往藏书阁走去。 周边景色和她昨晚所见到的一样,几只灵鸟在林中飞翔,一切看起来都这么寻常,当然,前提是忽略掉脚下不易察觉的淡金色光纹。 数道金色光纹随着她的脚步不停变换。 一种奇怪的法阵,她暂时没见过。她就知道刚才的怪异感不是假的。恐怕她现在早就不在去藏书阁的路上。 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迷失方向,不是阵法,便是咒术。 云岫知道有一种咒术叫一叶障目,中咒者眼中的场景和平日里所见到的一模一样,实际上所走的路早就变了,会慢慢被引到施咒人所在的位置。 这种咒术极难被察觉,中咒人神不知鬼不觉就中咒了,往往会死在虚假的场景之中,有的直到死都无法发现自己中了咒术。 一叶障目早就被仙门百家列为禁术,没想到长青宗竟然有人敢光明正大使用禁术。 云岫环顾四周,两旁大树将两人掩映在暗处,正静静窥视着云岫的一举一动,见她似是无所察觉,神色自然往前走。 有人传音入耳道:“对付一个炼气期小弟子,有必要这么大阵仗吗?” 在他看来,要杀云岫只需一招,根本没有用一叶障目和绛雷阵的必要。 更不用提一叶障目可是禁术,被发现了怕是要被逐出师门。 另一人弯了弯细长的眼,说道:“白辉师兄,直接出手将人教训一顿可不就暴露了,先别说她把谢远招来怎么办,要是被李轻舟发现了,岂不是要罚我们私下斗殴,欺负新弟子,所以我们不能太招摇,再说了,她有赤焰剑,当然要谨慎行事!” 赫连夜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接着说道:“要怪就怪她惹了不该惹的人,谁让她抢走木师姐敬仰的百里长老,和木师姐喜欢的赤焰。木师姐怎么能被一个练气期小弟子比下去呢?” “云岫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应该早早下山离开。” 木紫凝是白辉的师妹,既然是为了给她出气,白辉便不再说什么。至于云岫的命,他不在乎,能让师妹讨厌的人消失,也挺好的。 赫连夜不会承认他做这些只是因为赤焰剑,至于木紫凝,他才不在乎。 赤焰剑重新出世,只要把云岫杀了,它会再重新认主,他赫连夜比云岫好一千倍,赤焰剑看到他不比她弱,定会选他的! 眼见云岫就要离开阵法范围,赫连夜朝他眼神示意,双手结印施展法阵。 白辉没再说什么,与他一样双手结印。 云岫走在路上,就见脚下的光芒更亮了几分,看来暗处的人终究是忍不住了。 云岫其实不懂,她怎么说也是百里萧的徒弟,这帮人在长青宗对她下手,是真不怕被人发现吗?还是说他们有足够的自信不留下任何痕迹? 就算一叶障目里的场景都是假的,外面的人无法知道,但只要施咒了总是有迹可循。 天又黑了几分,甚至下起了雨。 雨势淅沥,云岫抬手捏了个避雨诀,行走在雨幕下。 变故在这时候发生,一道紫色雷电从云岫头顶当空劈下。 就在两人以为云岫必死无疑,她却擦着雷电,闪身避开。两人神色一凝。 “怎么会!这是绛雷阵法,对付筑基期的修士都绰绰有余,她一个炼气初期弟子,怎么可能躲开?”白辉皱眉说道。 赫连夜揉了揉太阳穴:“运气好罢了,不信她还能躲第二次。” 他再度施法,第二道雷电当空劈下,却在云岫头顶时被一把火红色的剑挡住。 “是赤焰剑,可恶!”赫连夜眼睛红了,咬牙切齿道。 云岫伸手握住赤焰剑,面朝暗处的人说道:“我这是得罪什么人,能让你们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今日渡劫呢!” 赫连夜没说话,再度施展法阵,数道雷电从四面八方朝云岫逼来,让她无处可退。 动静太大,白辉有些慌了:“你疯了!这么多雷电,结界要是拦不住,会引来其他弟子,要是让宗主知道了,我们就完了!” 赫连夜此时只想让云岫死,不在乎道:“这么多雷电,赤焰总有顾不到她的时候。她死了就好了!” 可他依旧没能如愿,这些雷电全让赤焰挡下。 “主人放心,有我在,谁都动不了你!” 云岫没什么忧虑,这些对她来说都是雕虫小技,她只是在想,若是她因为“慌张害怕”,不小心用赤焰伤了几个弟子,不过分吧! 眼见云岫毫发无伤,赫连夜脸色黑如锅底,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早就预料到了赤焰剑会护主,因此准备了传送阵。既然绛雷阵拿她没有办法,那不如就试试禁地中的法阵,不信她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阵法纹路变动,云岫皱眉,甩出赤焰剑,噗嗤一声,利剑没入皮肉的声音在雨声里不甚清晰。 “赫连夜!小心!” 赫连夜肩膀被赤焰剑刺中,血水很快晕染了半边肩膀。他脸色白了几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 云岫眼前忽然昼夜颠倒,刚踏出一步就处在伸手看不见五指的地方。 眼看着云岫原地消失,白辉不解:“赫连夜,你把人弄哪去了?” “禁地。”赫连夜从树后站出来,擦了擦嘴角的血,神色得意。 料她有再大神通,也逃不出禁地。 白辉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真的只是想为木紫凝出气,才要云岫的命吗? *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点光源从洞中透出来。云岫看着面前“禁地”二字,忍不住挑了挑眉。 “长青宗真是人才辈出,先是禁术一叶障目,现在又是把传送阵开在禁地里,是不是他心情不好了就开个传送阵神不知鬼不觉搞死别人,李轻舟知道他门中有如此天才吗?” 她语气轻快,赤焰却不想笑:“这里好黑,我不喜欢,我们出去找那个弟子报仇,把他也扔进来!” “不过,说到禁术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我在长青宗沉寂几百年,精通邪门歪道的就只见过一个人,长青宗皓月峰前峰主……只是听说他已经被逐出长青宗了。禁术这种东西,搞不好就容易反噬自我。” 精通邪门歪道?长青宗怎么说也是个大仙门,先前竟然能容得下这种人? 云岫虽然疑惑,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禁地里一片黑,云岫走了几步,抬手摸了摸四周,忽然碰到一道结界,让她的手指无法再往前伸。 云岫无奈,只能绕回原地,看着面前唯一透着一点光源的洞口。 赤焰这时说道:“长青宗的禁地其实是一方小秘境,传言留下秘境的修者生前是个无恶不作的邪修,他死后心有不甘,一直不肯消散世间,最后一点神识化作这一方秘境,妄图夺舍误入秘境的人。” “秘境里有他所有真传,总有人踏入秘境,因此丧命。这秘境暂时没有毁去的办法,要想秘境消失,只能等其中的灵气消散,亦或是找到维持秘境运行的东西,但这太难了,长青宗便以禁术将秘境封印在灵戒里,并藏于禁地之中。” “说来真巧,这正是皓月峰前峰主的手笔,当年正是他以一己之力封印秘境,虽然用的是禁术。” 云岫对他用什么方法不感兴趣,说到真传,她倒是觉得有点意思:“这里有那位邪修的真传,想必有他生前用过的不少法器吧,那有没有像五蕴镜一样能知晓过去和未来的法器?” 赤焰剑沉思片刻:“这我不知道啊,我也没来过这,不过,这位邪修活了几百年,兴许有呢,只是,也许不是什么好东西。” “走,去找找。”云岫说完就往洞中走。 赤焰剑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跟了上去。 洞内狭窄,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出了洞口,映入眼帘的是漂浮在空中的白玉楼台。 乍一看富贵奢华,实则不过是秘境主人的幻梦,极易破碎。 云岫刚这么想着,脚下的地面忽然坍塌,变成一片海域。海上风浪剧烈,涡旋将她往海底拖去,不断下坠的失重感让她有些头晕,耳边传来赤焰焦急的呼喊。 * 夜色如墨,谢远刚从洞府中打坐出来,院中空无一人,云岫竟然还没回来。 鉴于昨夜云岫跟那两位行迹诡异的妖族一起,谢远只当她又去干自己的事了。 他知道云岫来长青宗绝对有别的目的,至于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失忆,还有待观察。 比起这个,谢远更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他和往日一样,去膳堂带了饭菜回来,在院中等她,可这次不一样,他从天黑等到深夜,云岫始终没有回来,更没有给他传音符告知情况。 这是跑下山了? 谢远抛出一张张传音符,都是在空中亮起一道光,又掉在地上,这些都在说明云岫所在的位置没法使用传音符。 他捡起地上的传音符,神情凝重。 她现在在哪?山下?还是妖域? 想到第二种可能,谢远莫名有些烦躁。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呵,他在想什么,他算什么呢?师兄?云岫要离开,又有什么和他道别的必要? 谢远自嘲一笑,将饭菜放回食盒,转身回屋。 要走的人留不住,他不会一直等着她回来……她也不会回来。 谢远进了房间,却怎么也没办法静下心来,往事如潮水一般往脑海里钻。 那夜灯会上,她笑着说往后每一个节日都会来谢府陪他过年,带他体会人间烟火,体会寻常百姓的安宁。 灯火璀璨,锣鼓喧天,烟火味一直往鼻子里钻,谢远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想法。 可是她食言了,后来的三个月里,她没有再出现。 那时他以为一切都是她的戏言,她不会再回来,说不定早就忘了有他这个人。 直到谢府遇难前一个月,她终于又出现在墙院上。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谢远神色淡然地看她,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云岫沉默了一瞬,眨了眨眼:“被红尘迷了眼,一时间忘了回来……你一直在等我?” “谁等你了,你死在外面也和我无关。”他移开视线,不在看她。 “……对不起。” 他其实想问,为什么食言,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可是,他没有立场询问,他不过是她在人界遇到的人里面普普通通的一员,没人任何不同。 他甚至连一句我们算不算朋友都问不出来。 她的承诺全都没有兑现。 她说过妖族觊觎谢府秘宝,要对谢家出手的会是妖域十三部族里任何一族,但绝对不会是她。 可是后来,他们真的会成了敌人。 妖族奉她的命令,夜袭谢府,在他命悬一线之际,是她用自己的心护住了他的心脉,救了他一命。 既然决定与谢家为敌,又为什么救他呢? 谢远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深深地闭上眼。 云岫,真相究竟是什么?对谢家出手的人真的是你吗? 真要报一箭之仇,他也可以还她一箭,为什么要对谢家出手? 三年来,他一直因为这件事受尽折磨,他想恨,又怕自己恨错人,他想早点结束这一切,就算是……把自己的命还给她! 谢远睁开眼,灵力化作一把短刃,毫不犹豫刺入心口。胸前很快被鲜血然后,他却不在意,猛然拔出短刃,血珠飞溅,他神色白了几分,双手飞速结印,血珠在空中相连,凝成一个复杂的图案。 当年他的心脉被云岫的心护着,才没有死去。 他取了一些心头血,就能找到云岫的位置。 红光咻的一声飞了出去,片刻后就找到云岫所在的地方。 是禁地! 谢远心里一沉,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去禁地做什么?禁地凶险,她如今修为降至金丹,一个人就往里边闯,不要命了吗! 此时天色刚亮,谢远如风一般掠了出去,直奔禁地。 第14章 仙境 云岫不知道自己在海里泡了多久,再睁眼已经踩在了坚实的青石板上,面前正是她在地面看见的空中白玉楼台,人群熙熙攘攘,面前矗立的石碑上刻着“白玉京”三字,仿若人间仙境。 传送阵开在海底,趁人不备将人强行传送到空中,这秘境的主人还真有点个性。 云岫在海底泡了一圈,身上却一点海水也没有,浑身干爽。 白玉京里的人们看见外来客,竟也不觉得稀奇,只是打量了云岫两眼,又继续做自己的事。 街上摆满吃食,一路都是叫卖声,人潮如织,十分热闹,还真像人间集市。只不过秘境里的东西,再像也是假的。 云岫安静地站在人群里,不动声色打量四周。 白玉京富庶繁华,人们身着锦衣华服,神态悠闲,街上全是古玩吃食,杂耍戏团,比人间帝都还要迷人眼。 秘境里的一切总是不可避免反映出秘境主人的所思所想,这打造出来的“白玉京”说不定就是秘境主人生前的追求。 他如今想要夺舍进入秘境中的人,重回人间,该不会是想让她深陷在这富贵乡里,趁她不备之时夺舍她吧? 万一她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呢?可不就白白浪费了这一片人造仙境。 云岫觉得秘境主人生前是个无恶不作的邪修,自然不会只有这么温良的一种法子,肯定在暗处里憋着坏。 不过,她还是要想办法把人逼出来,看他有没有能找回记忆的法宝。 她朝不远处最为华丽的那栋高楼走去。 这栋酒楼叫“不醉居”,云岫刚在门口驻足,就有店小二小跑上前,殷勤道:“仙子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云岫大手一挥,一袋灵石落在店小二手里,她道:“住店。” 店小二掂量一下手中的这袋灵石,脸上堆满了笑容:“好嘞!仙子里面请。” 酒楼里歌舞升平,高台上身着红衣的舞姬们合着琴音跳舞,舞姿曼妙。台下几坐满了人,吃酒喝茶,欣赏着台上风光。 云岫在店小二的指引下,上了二楼雅间,隔着一道屏风,楼下风景一览无余。 店小二上了几道菜和一壶酒,站在原地没有走,云岫回过头去看他,没有说话。 他也不觉得尴尬,一脸神秘,压低声音道:“只一壶酒和几道菜,未免太过无趣,仙子可要寻些乐子?” 云岫眯了眯眼,故作好奇:“什么乐子?” 她倒是好奇会用什么法子迷惑她。 店小二见她来了兴致,朝门外拍了拍手,霎时间涌上来五六个各色服饰的男子,让这雅间显得拥挤起来。 云岫眼角一抽,有些无语。 她是那种会沉迷美色的人吗?该不会以为她会陷阱温柔乡里吧! 她维持着脸上的神情,扯出一抹笑:“很好,本姑娘很满意,你且先下去,有事本姑娘会再喊你。” 店小二笑了笑:“那小的就先下去了。”他走到这群男子面前时,停下脚步,说道,“好好伺候贵客!” 他们连忙点头,很快就围在了云岫身边,目光火热。 云岫将剑放在桌上。 他们只是看了赤焰剑一眼,又继续给她倒酒夹菜。 “仙子,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酒,叫剑南春,来自蜀地,你尝尝?”黑衣美男笑着将手中的琉璃酒杯递到云岫嘴边。 云岫接过酒杯,放在桌上:“酒是好酒,只不过我们修仙之人,不宜喝酒。” 黑衣美男嘴角的笑容一僵,身旁的红衣男子连忙夹了块鹅肉,放进了云岫的碗中。 秘境里的食物她可不敢乱吃,她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表露多大兴趣。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又可怜兮兮道:“仙子可是对我们不满?” 还没逼出幕后的人,云岫当然不会让这场戏就这么结束。她用手指轻挑起面前男子的下巴,轻声笑道:“可有什么才艺?” 他们一听,殷勤地给她揉肩捏背,更有胆大的直接将头枕在她双腿。云岫忍住了将这群人踹飞的冲动。 他们笑得暧昧:“我们什么都会做,仙子想让我们陪你玩什么?” 云岫一把将枕在自己腿上的头推开,说道:“行,那你去给我跳支舞,你去给他弹琴伴奏,至于你们几个,就给我讲些新奇的事,讲的好的,本姑娘重重有赏!” 她将一袋灵石拍在桌上。 众人神色一凝,却又无法反驳,只能照着她的话做,去找人拿了乐器来,给她跳舞。 像她这样警惕的他们也不是没见过,不过没关系,他们有的是法子! “仙子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可不知我们白玉京有位仙人,抬手间可呼风唤雨,这白玉京正是这位仙人施法建成的。正是因为有这位仙人,我们才能寿元无尽,与天同寿。”他刻意放低声音,倒显出几分神秘来。 云岫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问道:“与天同寿?真的假的?” 另一位男子立即说道:“自然是真的,我们何必骗人。” 云岫点头:“噢,这位仙人这么厉害,那我要怎么见到他?” “梦里可以。” 云岫心里想笑,面上还要故作疑惑:“梦里?这怕不是你们白日发梦,误以为自己梦到仙人了吧!” 他们也不恼:“这怎么有假,仙子若不信,可现在入梦一试。” 真睡了怕是醒不过来了吧,云岫在心里吐槽。 “可我现在睡不着呢!” 美男们呵呵一笑:“仙子明明困的很。” 随着他的话,云岫竟然真觉得有些犯困,眼前人的舞姿逐渐出现重影,耳边的琴音也变得遥远。 原来早就给她上了**曲!不过她可没那么容易陷入梦境。 但现在确实是个好时机。 云岫故意做出不想沉睡的模样,眼神迷离,摇摇头:“我不困,我……” 离她最近的美男子直接用手指点在她的唇上:“不,你困了,睡吧,我们会陪着你……” 云岫忍着恶心,将头一歪,顺势趴在桌上。 耳边琴音消失,他们拍了拍云岫的肩膀,见她没反应,才终于送了一口气。 “可算好了,给仙人送过去吧!这次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这时有人问道:“仙人要是借着她的身体离开,我们怎么办?白玉京怎么办?” “真蠢,那就跟着仙人一起离开啊,这个白玉京没了,仙人会还我们另一个白玉京。” 他们口中的仙人就是秘境的主人,他们对他倒是信任的很。 云岫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一只手在她脸上抚摸。 “这仙子长的还挺漂亮,不如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惨叫一声,惊得云岫险些装不下去。实在是太惨了! 周边忽然嘈杂起来,一楼传来尖叫声和人群跑动的响声。雅间的门此刻早就四分五裂,碎屑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云岫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其中还有一道药味,隐在其中,若有若无。 风声擦过,云岫发现自己落入了另一个怀抱,鼻尖的药味浓烈几分,让她脑子晕乎乎的。 是谢远? “你是谁?竟敢擅闯我们不醉居!还砍了我的手,我看你是活腻了!我要叫仙人把你碎尸万段!”先前摸过云岫脸的男子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恶狠狠道。 “滚!”谢远眼睛通红,冷声说道,抱着云岫往门外走,被反应过来的打手们围住。 他受了伤,云岫闻到了他胸口处的血腥味,此刻也不好再装晕,连忙睁开眼。 “师兄。” 谢远一手持剑,将围上来的人逼退,一边垂眸看向她,沉默不语。 云岫从他怀中跳下来。 怀里乍然一空,谢远神色不悦,抿唇看着面前的人,握紧了手中的剑。 “你受伤了别动灵力,我来对付他们!”云岫冷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朝身后的人轻声道。 谢远的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此刻她也只能先把秘境主人的事抛在一边,和他打出了不醉居,往山间奔去。 在甩开他们后,云岫回头看向他胸前的血迹,皱眉道:“师兄,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谢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道:“刚才为什么假装昏迷?任由他对你动手动脚?” 见他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云岫又急又无奈:“师兄,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 谢远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无声与她较劲。 云岫只能说道:“我想引出秘境的主人,找到离开的办法,所以才会在酒楼里装晕。” “现在,师兄可以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了吗?” 她话音刚落,谢远就已经撑不住,两眼一黑往地上倒去,云岫连忙伸手捞他,扶着他跪坐在地。 “师兄?谢远?” 云岫喊了几声,见他没反应,只能先去查看他的伤势。 他胸口上的伤是短刃造成的,很深,怕是伤及了心脉。 什么人能将他伤成这样?他又为什么出现在这,是为了找她吗?可他又怎么知道她在禁地? 她顶着满脑子的疑惑,给他输送灵力,修复心脉。 等她弄好后,秘境里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在周围布下结界,又让谢远把头枕在自己腿上,才闭上眼睛休息。 无边夜色将她们吞没在幽暗的山林里。 * 谢远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幼年时的谢府,那时爹娘还活着,只是,阿娘依旧不待见他。 年幼的他站在阿娘门外,静静地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倔强地站在门外不肯离开,任由细雪落满肩头,再将他的眼眶冻红。 院外走来一位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他神色沉静地望着年仅三岁的孩子,心中哀叹。 他上前拂落谢远肩上的雪,抬手间落下一道灵力,驱散他周身的严寒。他将他抱起来,手指擦过他通红的眼。 “你阿娘心情不好,我们不要扰她。”他轻声说道,看了面前紧闭的房门一眼,抱着他走出院子。 “阿娘为什么不喜欢我?”年幼的谢远沉闷的问道。 男人沉默一瞬,如画般的眉眼闪过一抹哀伤,他叹息一声:“没有不喜欢你,她只是不喜欢我。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会……” 会什么呢?会忘记别人,爱上他? 男人自嘲一笑,接着说道:“等重振了谢家,你阿娘就会笑了,她就愿意多见见我们了。” 谢远此时并不懂重振谢家这四个字是多么沉重的担子,可是只要能让阿娘开心,他什么都可以做。 “我要重振谢家!我要阿娘天天开心!” 男人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这些事我们大人操心就行,小孩子只管吃吃喝喝,多笑一笑,我可不想身边两个冰块。” “你阿娘以前很爱笑,笑起来像春日暖阳,谁见了都心喜。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她的笑容也留在了过去。” “我会让她重新笑起来,就像以前一样。” 可惜他没有等来那一天,没落已久的谢家被几只寻仇的大妖找上门,他为了护住自己的妻儿,灵散于料峭春寒里。 他没能让自己的妻子笑起来,反而让她在那一天里,哭得几近崩溃。 谢远很小就知道,他爹娘并非两心相许,从来都只有他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他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他爹不去跟阿娘说明他的心意,永远只是在远处默默看着她出神。 谢远不懂他的怯懦和犹豫。 第15章 倒转 谢远醒来时,头痛欲裂。 天色大亮,林中枝叶透出来的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睁眼时有些不适应,抬手挡在眼前。 他的动作让云岫在睡梦中惊醒。 “谢远,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谢远挪开手,对上了云岫满是关切的眼睛,他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枕在她腿上。他蹭的一下坐起身,欲言又止。 云岫不懂他反应怎么这么大,看他脸色发红,最后一点睡意也没了:“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热了?” 她站起身就要往他面前走去,谢远退开一步。 他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云岫站在原地,拍了拍有些酸软的大腿,哦了一声,也没再追问。反正他看起来也不像有事的样子,也不枉费她给他输送了那么多灵力。 她伸了个懒腰,转动脖子,抬眸看他,继续问昨天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你又怎么会在禁地?” 第一个问题,谢远选择无视,第二个问题,谢远选择反问:“这话该我问你,你为什么擅闯禁地,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云岫轻叹一声:“不是我想,是我走在路上,有个人莫名其妙要置我于死地,没有得手,就把我扔到禁地里了。” “谁想来这鬼地方了!” 谢远神色有些冷,皱眉看她:“可有受伤?” 云岫摇头:“没有。” “是谁?” 谢远说这话时脸上的冷意更甚,云岫一脸笑意地看他:“师兄是要为我报仇吗?” 谢远默不作声。 云岫垂眸,沉思片刻,只道:“多谢师兄好意,只不过这仇我要亲自报,这才痛快!” 谢远神色微怔,心里有股奇怪的感觉,让他有些开心,忍不住想,她有仇从来都是自己报复回去,不会假手于人,是不是妖族口中所谓的报一箭之仇,根本不是她的命令? 云岫见他出神,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师兄,想什么这么入迷?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吧,你怎么在这?” 谢远回过神来,日光融融,他站在光下,心情似乎有点好,语气缓和不少:“你觉得呢?” “我觉得?”云岫看着他的脸,大胆猜测,“我猜你是来找我的,毕竟我要是出事了,等师尊回来,肯定要拿你问话,你怕师尊责怪你,所以才来找我。” 云岫当然不会觉得谢远对她这个师妹有多重视,他做这些还不是因为百里萧让他照顾好她。 谢远:“……对。” 云岫点头,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随后她又有些疑惑:“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在禁地里?你又怎么会受伤,长青宗里除了宗主长老,还有几个人能伤你?” 谢远背过身去,明显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云岫也知道他不想说,她是没办法问出来的。说不定他是在秘境里受的伤,不好意思说而已。 “师兄,你对禁地了解多少?” 谢远其实并不在意长青宗里的一切,除了师尊以外。他在长青宗只是为了养伤,待伤好之后,他自会下山报谢家的血海深仇。 因此,他对长青宗了解不多,对禁地的印象停留在危险重重四个字上。 他实话实说,云岫沉默。 他知道的还没她多呢! “先出去!”谢远说道。 云岫原先还想着逼出秘境的主人,找他要他生前的法宝,但如今谢远也在,她不想冒险,便打算找到出口,直接离开。反正长青宗里就有现成的法器,可以帮她找回失去的记忆。 长青宗既然将秘境封印在灵戒里,又留有传送阵保留秘境的入口,方便随时进去,解救不小心误入此地的弟子,自然也会留有离开秘境的传送法阵。 只不过,这传送法阵在这秘境里,要防止秘境主人的破坏,那肯定藏在比较隐蔽的地方。 会在哪呢? 就在她思考时,谢远动用灵力割破手心,在云岫震惊的目光下,他蹲下身,右手沾着血在地上描绘出复杂的图案。 待图案成型之时,红光顺着纹路从第一笔一路闪到最末,最后蹦出一道红光,朝着林外奔去。 “这是?”云岫有些好奇。 谢远站起身来,冷静解释:“李轻舟担心弟子误闯禁地,用门内弟子的命石布下法阵,误入禁地的弟子只需以血为引绘制法阵,就能指引我们找到秘境里的传送阵,送我们出来。” 云岫:“你不是说你对禁地了解不多吗?” 谢远看向她,说话十分不客气:“我以为这算常识。” 云岫笑了:“我才入门不到一个月,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你平时早课都听哪去了?”谢远说完,往红光的方向走去。 云岫跟在他身后:“我就听过一次,讲什么人妖两族大战,死伤无数。师兄,你说妖族是不是都应该赶尽杀绝?” 云岫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是妖族,先前她在千木林里见他“妖力失控”,将他误以为同类,可如今她知道他失控的原因,自然没再把他当成同族,那谢远对妖族是何想法,她倒是挺好奇的。 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呢,还是像花吟衣和殷寒那样,认为所有妖族都该被铲除? 他的态度取决于云岫之后怎么待他,毕竟她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暴露身份,那总要先想想后果。 “不是。”谢远没有一丝犹豫。 云岫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有些开心:“师兄和长青宗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呢,不愧是我的好师兄!” “我只杀恶妖,只不过死在我手中的妖族不计其数,妖族怕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你说妖王是不是同样如此呢?”他回过头来,目光沉沉盯着云岫,不错过她脸上任何神情。 云岫顿住脚步,眨了眨眼:“这我怎么知道,妖王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不清楚。” “不过,我相信他就算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也拿你没办法。” 她神色自然,没有一点撒谎的嫌疑,谢远没说什么,回身继续往前走,反倒是云岫有些好奇地问他:“师兄,我听说你三年前曾杀进妖域,那你见过妖王吧,他长什么样?” 谢远面无表情:“人样。” 云岫:“?” 不想说就不说,怎么还敷衍人。 她正要说他几句,可她们此时竟然又回到了白玉京城门前。 他们昨日暴露了身形,今日入城只能改头换面。城中贴满了他们的画像,不少身披金甲的守卫正在盘问行人。 白玉京里的人都不是真正的人,不太聪明,他们很容易就混进了城里,但能躲过守卫,却无法躲过秘境主人的眼睛,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迟迟不现身。 按照赤焰的说法,他肯定是想夺舍她和谢远其中一人,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放任他们离开。 接下来的路怕是不太好走。 传送阵并不在白玉京里,云岫循着红光,穿过白玉京,又走过几片山林,来到了另一座浮空岛屿下。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圆月高悬,天上没什么星星。 这座岛屿不像白玉京那么富庶繁华,是最为普通的村子。远远望去,最高的楼房矗立在岛上,却倒塌了一角。 红光显示传送阵的位置就在上方。 两人御剑上了浮空岛屿,只一眼,就让云岫一愣。 刚才在岛下看不清岛上全貌,如今上来了才发现,这片村子被积雪覆盖,低矮的屋子倒塌被雪掩埋,露出残破的一角,地上躺着不少尸体,看起来是被积雪活埋而死,在雪消融后慢慢显露出来。 月光将这一片映得惨白。 如果说白玉京是人间仙境,那么这里就是人间炼狱。 两人刚一落地,四季翻转,积雪一扫而空,村子外的梯田里,村民们弯腰插着秧苗,起身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与相隔不远的人们说说笑笑。 田埂上青草翠绿,小道上开满各色鲜花,河岸边的柳树枝条随风飘扬,小孩们牵着风筝,闹做一团。 比起先前所见的凄凉,这时的村子一片生机。 “师兄,我们这是回到了雪灾前的村子,就是视角怪怪的,我看前面那几个小孩竟然是平视……” 云岫说完,猛然低头看自己的手脚,发现自己的手小了一圈,地面离她很近,她变矮了! 她偏头去看谢远,哪还有他的身影。 云岫平复好心情,走到河边去看河水中的自己,那是一张陌生女孩的脸,年纪约莫五岁。 秘境的主人把她变成别人,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她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时,远处一个黑衣少年朝她奔来,边跑边说道:“瑶瑶,怎么一个人跑来河边?多危险,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呢!今日是你生辰,爹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荷花酥。” 云岫抬头,眨巴眼睛看他。 少年没等她回话,弯腰将她抱起来:“算了,先回去。” 他们走在村里小道上,云岫一直没有说话,让少年有些奇怪:“瑶瑶,还在生气?” 云岫不知道小女孩的脾气怎么样,只能沉默以对。 少年越发笃定:“就是生气了,还不理哥哥,你平时话最多了,什么时候这么消停过。” “你也别生爹的气,小孩子就得去学堂读书,你也别老惦记着你那陈深哥哥,你跟他是不同的,你又没法感知灵气,自然不能修行。” 从他的话中可以得出,这个叫阿瑶的小女孩想和陈深一起修仙,不想去学堂学习,因此和家里闹脾气。 云岫试着动用灵力,确实如他所说,这具身体无法修行。 她现在真就和普通人一样,没法动用灵力,不能用术法,这在幻境里是很危险的事。 “那为什么陈深哥哥就可以?”云岫说着小孩子会问的问题。 少年林烨听后笑了笑:“天生的,陈深是运气好,我们村子哪里有人能修仙,这么多来,独他一个,只可惜……” 他还没说可惜什么,岔路口一间茅草屋旁的草垛后传来一道盛气凌人的声音…… “陈深,你以为能引气入体就能当仙人了?你做梦!人家仙人哪个不是玉树临风,仙气飘飘,你一个低贱的草包子也配?给我打!敢反抗你就死定了!” 那边的声音让林烨听完就要走,云岫连忙说道:“陈深哥哥在那,他被人欺负了,哥哥放我下来,我要帮他!” 她不在意陈深怎么样,可小女孩在意,她当然要制止。 林烨显然不想管,可云岫挣扎着要下来,让他有几分为难。 针对陈深的是村长家的儿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跟他结仇。 就在他与云岫较劲时,草垛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道白光,接着是村长的儿子与他的狐朋狗友们摔倒在草垛上,把堆好的草垛撞散后躺倒在地的狼狈身影。 “你这狗娘养的,竟然敢动手!我要叫爹爹烧死你这个怪物!”村长的儿子摔得不轻,仍旧喋喋不休。 云岫看向不远处的陈深,他约莫七八岁,身形瘦小,看起来像是长期吃不饱饭,身上的衣服缝缝补补,早已褪色,他脸上有块破了皮,往外渗血,眼神有着不符合七、八岁小孩该有的冰冷。 刚才那灵力有刻意收着,才不至于叫那些小孩子丧命。 可没人教他修行,他是怎么做到如此精准地掌握分寸? 云岫心中怀疑,猝不及防与他对上视线,他冷淡的神色让她有几分熟悉。 于是云岫盯着她,而他也在打量她。 村长的儿子爬起来,捡起身旁的木棍,对着陈深的头就狠狠砸去。木棍还没落下几分,就被陈深挥手甩飞出去,他指尖翻转,一道定身诀就将他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太过熟练,云岫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是?凭什么谢远可以动用灵力,我不行? 第16章 心疼 谢远朝他们走来,林烨抱着云岫往后退。谢远身上的戾气让他有几分畏惧,这太奇怪了,他先前分明唯唯诺诺,虽能感知灵气,却不会使用术法,如今这是被逼疯了? 谢远没有看他,他的目光始终在云岫身上。 云岫朝他眨眨眼,意思不言而喻。 “陈深哥哥好厉害!”云岫拍手鼓掌,见林烨还在往后退,眼看就要跑起来,她问,“哥你怕什么?” 林烨僵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爹娘在等我们回去,我出来有一回了,他们怕是等急了。” 云岫可不想回去,她还想跟谢远讨论一下现在的情况。 她还没说话,远处就跑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神色焦急,直奔谢远:“阿深!可有受伤?” 他拉过谢远,看着他脸上的伤,红了眼眶:“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谢远面无表情看他。 云岫还没来得及看戏,林烨抱着她一路狂跑,她想拦都拦不住! 可恶!要不是现在变成了五岁小孩,还不能动用灵力,不然怎么会连一个少年人都拦不住。 想到这,云岫更气愤了!同样是进入幻境,怎么谢远能用灵力,她就不能,搞区别对待! 林瑶的家在远离村子中心的位置,在一座山的山脚下。 林烨抄小道,从田埂上疾步走回家门前,才将云岫放下来。 他推开院门上的篱笆,牵着云岫进去,角落里原本躺着睡觉的大黄狗睁开眼,懒懒地看了他们一眼,叫了一声就不再管他们。 屋里走来一男一女,身着粗布麻衣,见到他们就笑着走上来。 “瑶瑶回来了,娘做了你最爱吃点的荷花酥,不比城里的差,过来尝尝?”妇人说着,过来牵云岫的手。 云岫顺着她的指引,坐在矮桌前,桌上摆着一碟荷花酥,卖相确实不错。 “瑶瑶先等等,爹爹马上就把丸子炸好!”男人说完,又钻进了厨房里。 妇人摸了摸她的头,拉着林烨去了厨房帮忙。 屋子并不大,云岫在桌前都能瞥见厨房里几人忙碌的身影。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嫩绿色的衣裙,又看了一眼他们身上深色的布衣,陷入了沉思。 很明显,林瑶在这个家里很受宠,有爹娘和哥哥疼爱,自己穿的是家中最好的。 所以呢,秘境的主人是想靠这家人迷惑她吗? 云岫抬手捻了一块荷花酥放进嘴里,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香甜酥脆,的确不比城里的糕点铺子差。 她吃完一块后,就等着林家的人准备好所有吃食,围坐在一起给林瑶庆祝生辰。 他们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很小一碗,三个人就这么盯着云岫,看她拿起筷子夹面。 长寿面细长不断,好在这碗很小,份量不多,完全可以让一个五岁小孩做到不咬断面条。 不得不说,他们想得很周到。 三人看着空了的碗,皆是笑容满面。 林烨将一对鸡蛋放在她面前,妇人夹了肉丸子放进她碗中。 “我的宝儿,生辰喜乐!” 云岫看着碗里堆满了吃食,冲他们眨了眨眼:“那我能不去学堂上学吗?” 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林烨说陈深也会去学堂,才止住了这个话题。 夜色深沉,小屋里点了灯,昏黄的灯光照亮这一方天地。 云岫本想着今夜去找谢远,无奈她是跟着妇人一块睡的,再加上没有灵力,屋外还有狗,没办法不惊动别人悄悄离开,只能老老实实睡下了。 反正明天再去也一样,就是不知道谢远现在在做什么,要是他来找她就更好了。 * 破败的茅草屋里,陈深的哥哥陈文拿着烛火朝谢远走来,边走边蹙眉。 “阿深,是哥哥没用,没办法让你去仙山修习,还让你在村子里备受欺辱。”陈文看着他脸上的伤,满脸愧疚,“村长执迷修仙,可他没有根骨,注定是平凡人,你是我们村子里少有的能修炼的人,你和我们不同,所以他们才会处处针对你。” 在这个大陆,普通人仰望修者,他们能够使用灵力,动动手指就能杀死普通人。 人们渴望成为修者的一员,可这个世界注定是平凡人更多。 他们羡慕修者,却也畏惧他们能够拥有的力量。 “爹娘已经死了,现在我们没办法向村长复仇……明日你跟我一块进城吧。” 谢远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人影晃动的墙面,半晌才道:“我不走。” 陈文皱眉,声音略显无奈:“阿深,你还不明白吗?他们诬陷爹娘包庇妖族,活活将他们打死,这里根本就不欢迎我们!” 谢远脑海中有道声音疯狂叫嚣—— 凭什么是他们离开?凭什么他有灵力就要遭此对待?凭什么这么不公平! 为什么他们家这么穷,为什么他没钱去仙山修习,杀了村长就好了,那样就有钱了!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谢远皱眉,他无法说出要离开的话,他只能根据陈深的性格,转身躺在床上,背对着陈文,说道:“要走你走,反正我不走。” 陈文深深地闭上眼:“你,唉。” 他不再说话,靠着墙角蹲下。 他明白陈深心中的恨,他自己又何尝不恨,只是现在,他们得先活下来。 “窝囊废!”谢远脑海中的声音喊道,“等我修习仙法,要做这世间最强!” * 次日一早,云岫吃完饭就跑出去找谢远,任林家爹娘怎么劝都不肯去学堂。 在她费了一番劲找到谢远时,陈文正在将行李往推车上堆放,谢远倚在门边看他,直到云岫过来,他才移开眼。 两人对视一眼,他没和陈文打招呼,跟着云岫去了没怎么人的河边。 昨天还是春季,今日就已经是盛夏了,幻境里四季轮转太快,很快就能到冬天。 云岫蹲在河边,抬手朝河中扔了块小石子,看着湖面荡起涟漪,漫不经心道:“他将我们困在这里,究竟想要做什么?” 两人都知道“他”指的是秘境主人。 谢远站在河边,看着远山青翠,淡声道:“可怜虫想让我们怜悯他,理解他犯下的所有错误。” 云岫抬头看他,不太理解他话中的意思,谢远接着说道:“秘境的主人就是陈深,他总是想用仇恨引导我杀人,我若是如他所愿,就会被幻境吞噬。” “那你呢?他又想用什么迷惑你?” 云岫没有说话,看回河水。 想到林家爹娘还有林烨,她心里倒是有些难过,她的爹娘亲人又在哪里?还活着吗?他们有找过她吗? “亲情,林家人对林瑶很好,对不知道亲人在哪的我来说,很有诱惑力。”云岫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笑了笑,“不过他注定要失望了,林家人是很好,可终究不是我的亲人,我有我自己的爹娘。” “他不会等太久。”云岫站起身来,眼眸沉静,“按法阵里的时间流速,后日就是冬季,村子遭受雪灾的时候就是我们破阵的绝佳时期。” 谢远盯着她没有说话,刚才她那一瞬间的低落没能瞒过他。 倘若她此时真的不记得往事,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早就死了,如今还有着期待,等日后恢复记忆,只会更加难过。 她一直很在意前任妖王的死,为此还杀了手刃她娘的人,以至于被不少仙门的人追杀。 可当年人妖两族的战乱,尚且年幼的她又怎么阻止? 云岫见他不说话,有些疑惑,偏头去看他,却撞见他眼中的心疼,不由得错愕,她眯了眯眼,而谢远却移开了视线。 “师兄,真不是我爱胡思乱想,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是不是很久之前就认识我,不然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他怜悯她?为什么? 谢远没说话,云岫又问:“你认识我爹娘吗?” 谢远:“……不认识。” 云岫哦了一声,说道:“那你这人挺莫名其妙的。” 空气中静寂一瞬,谢远鬼使神差问她:“你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云岫实话实说:“就三年前的事。” 可能就比谢家灭门晚一两个月,云岫心想,却没有这么说。 谢远神色凝重,下意识握紧拳头。 三年前,怎么可能这么巧,就在她救了他之后不久。 他曾去过妖域,见到了妖族护法,他说是云岫不愿意见他,如果那时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而是……云岫出事了,可他竟然就这么信了!就认定他们之间决裂了! 他怎么就忘了,她曾经跟他说过,妖族的事都是护法在管,她根本没有插手过妖域的事! 想要谢家秘宝的人究竟是她,还是护法?他怎么能想不明白? 谢远觉得呼吸不畅,心中有股难言的情绪蔓延,让他十分不舒服。 “之后呢?”谢远声色有些哑。 云岫没有察觉,回想起三年前的事。 她从河里爬上来的时候,在北域与妖域接壤的一座城镇的护城河里,什么也不记得。 但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追杀她,她起初还逼问过他们,一部分人什么也不说,另一部分人的说法她不敢细想……后来她不敢再询问,躲着追杀,直到遇见百里萧。 “就四处漂泊,后来遇到师尊,来了长青宗。”云岫简单地做了个总结。 谢远兀自沉默,心绪难明。 “行了,我该回去了,免得林家的人担心。”云岫估摸着快到饭点了,再晚点林烨又该出来找她了。 “你也早点回去。” 云岫同他道别,转身往林家小院走去。谢远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三年前妖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把心给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