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逢春》 第1章 大雪 北瞭国比往年又冷上几分。 刺骨的寒风袭来,赵锦书冷得浑身哆嗦,受不住双手搭在一起藏于袖中,低头遮挡住被冻红的鼻子。 她脚下生风,一刻不敢耽误的顺着红墙朝鸿胪寺里走去。 每走一步赵锦书心里都不自觉打颤,她发誓这次一定要告诉萧峥她的真实身份! 她与萧峥虽是男女之情,已在一起两年有余,萧峥官至鸿胪寺寺卿,奈何性情古怪,脾气暴躁,让人捉摸不透。 这两年挨打受骂,她发誓再也不要忍气吞声受他呵斥和欺辱!她赵锦书可是堂堂开国老将军赵岩阳的独女! 赵锦书任由着思绪飞舞,握紧拳头走了不知多久。 忽地回过神来,停下脚步抬头一看。 眼前的屋子半闭门窗,耀眼的一片红在雪中不倒。 这地她眼熟得很,这便是萧峥处理公务之所——竹室。 赵锦书想到萧峥,把袖子里的双手伸出放在小腹上,挺直腰板勾起嘴角露出明媚的笑容走到门前。 屋里一男子快意诉道:“这竹室坐临流水之畔,每至晴初霜旦,霜降初雪那是冷得人直不起腰,萧兄不知用了何种法子让这竹室那么暖和?” 萧峥笑了两声,少年硬朗的嗓声说道:“你缺了个对你忠心耿耿的宫女,若是你也学着我在入仕之前寻觅一位有才,心甘情愿为你做牛做马的宫女,这些事还用你操心吗?” 那男子一听,了然于心说:“原来如此,我先前以为那赵姑娘是你萧兄的心上人,没想到是位宫女,是在下误会了。” 宫女? 这两字深深刺痛赵锦书的心,她是老将军遗孤,本该带着父亲令牌直奔皇宫,去坐享荣华富贵,若不是爱上萧峥她岂会低三下四,在这伺候他。 反倒没名没分,成了……宫女……。 赵锦书听着那男子说完,握紧拳头,任由指甲插入掌中带来刺痛,可她心里还是期待着萧峥反驳那人。 竹室里传来走动的声响。 萧峥哈哈尬笑,声音冷淡没有波澜道:“李兄,她就是个宫女,下次还是别拿那种身份卑微的女子来和我相提并论了。” 被称作李兄的人是当朝宰相之子李策,年仅十九便被安排在此处磨练,向来游手好闲,仗着父亲是宰相在这不是作威作福,就是说人闲话。 李策半坐在案上翘起二郎腿,放下手里的鸟笼,“宫女就是宫女,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难怪萧兄不怎么让她露面,” 李策也不曾见过赵锦书,只是想来她整日里就是那些花色的衣服,不由再问:“她是宫里的?” 萧峥把那鸟笼挂起,从架上拿起装鸟食的罐子拔出塞,用镊子夹出虫儿,“身上那股子低三下四伺候人的味,不是宫里还能是哪的。” 只听宫里二字,李策双手撑在案上蹦哒起身,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意,“过两日西域使节便至北瞭国,接风宴上伺候使节的人可还未有人选,你知道的,他们胃口大的很,不选几个样貌出众、身材娇好的他们不会罢休。” 萧峥看他激动的模样已经猜出大概,眯着眼想了想,说出心里的猜忌:“你想要我让赵锦书去服侍西域使节?” 李策嗯了一声,摆摆手边笑边往后退,坐在案边撑着下巴,“这不得看萧兄舍不舍得?再说我只是……” 赵锦书站在门外一颗心听得七零八落,她久久抬起贴在门框上的手酸涩感全都跑进心里,收手时指腹不觉推动门。 嘎吱一声打破雪地的宁静。 赵锦书好像被人掐住脖颈,疼的难以呼吸,心叹:萧峥竟想要害我! 竹室里萧峥猛地反应迅速,大声呵斥道:“谁在那?” 声音越来越近。 赵锦书身材娇小,走起路来没什么响声,理智告诉赵锦书,她听到了不得了的事,再不赶紧走远点萧峥会杀了她。 竹室台阶上不见雪迹,而台阶之下雪地上来时的雪迹已被覆盖,她快速走下台阶站在雪地之上,正对竹室。 竹室的门被猛地拉开。 赵锦书擦拭眼角后行了一礼,双手叠放于腹部,微微蹲着身低头温声道:“请寺卿安。” 萧峥见赵锦书的那瞬间瞳孔骤缩,迅速回过神调整好心绪,目光紧盯她身后的雪迹,未见异样才说:“你怎么来了?” 赵锦书直起身,“萧姐姐去宫中找我,说您想见我,奴才这便来了。” 萧峥听完这话心里有说不出的火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日赵锦书怪得很,“我未曾说过想要见你?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赵锦书摇头,有些慌乱道:“不是我找你,是萧敏说你找我,我才来的。” 萧峥松开握紧门框的手,指着竹室之外,作势便要厉声大呵,滚字到了喉咙里已要喊出口。 “慢着!慢着!” 竹室里的李策急急忙忙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气喘吁吁的勾住萧峥脖颈大口喘息。 李策握紧袖子擦拭额头上看不见的汗珠,“赵……姑娘?” 赵锦书一言不发。 李策说完那三个字,不怀好意的目光在那俩人身上来回扫视,嬉皮笑脸的道:“赵姑娘,就是萧兄找你来的,事关皇家颜面,危及萧兄性命啊,你忍心看他去死?” 赵锦书板着的脸难得温和几分,眼珠子直盯着地面眨巴不停。 李策心细,注意到赵锦书向下弯的嘴角上扬,悄咪咪用胳膊肘撞在萧峥腰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嗓音道:“去啊,喊她帮你服侍西域使节,使节高兴了两国货物往来便不是问题,这可是大功啊。” 萧峥不像他偷偷摸摸,往前走上几步,头也不回对李策说:“你先回去,我跟她说句话便去找你。” 李策不情不愿的点点头,指着萧峥朝竹室退去,“行,行,行,好样的。” 李策不满的重重把门砸上,赵锦书目送李策回了屋,转目凝视着萧峥,眼前的少年和两年前相比褪去稚嫩,只觉年轻气盛,风华正茂。 听见身后的门关上,萧峥开口冷道:“两日后西域使节到北瞭,接风宴上需要舞姬和伺候宫女。” 赵锦书心里明了,佯装刚才未曾听见,生出几分打趣的心思,故意疑惑说道:“你是想我去替你伺候好西域使节?” 萧峥打量打量她的面色,没曾想被说出方才那番话来他心里起了玩意,他笑着抬手拂过赵锦书耳畔,掐着她的下巴指腹擦拭她的嘴唇,“伺候有两种意思,一种是独处一室,一种是端茶倒酒,你想的是何种?” 方才在门口单听他们二人的话,赵锦书确实没细细思考他们说的是何,但那李策生的贼眉鼠眼,方才还拐着弯侮辱自己,按那李策的心思,不出意外只怕是第一种。 萧峥不满的皱起眉,“你怕不是觉得我想要你出卖身体去做第一种?” 赵锦书不想隐瞒,握紧萧峥掐住自己下巴的手腕,使出浑身力气将其拽下一把甩开,“你不是就想让我去做第一种帮你获得功名利禄吗?你可知我是……”老将军遗孤。 萧峥转身把她拥在怀里,让自己目光正对着竹室的门,干咳两声咽下口水,稍稍握紧拳头才开口道:“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当然,能对我有用最好,我会在心里记上一辈子,若是坏了我的事,我也会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 赵锦书正想回话。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冷笑几声,用憋不住厌恶的语气说:“呦呦呦,只说来找阿峥你是忍都忍不住片刻,上赶着倒贴我们家,真是不要脸的贱婢,也就是长得能看会做事了,不然我们家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萧敏的声音越来越近,知道站在赵锦书面前弯低头把那大饼似的脸贴在她的眼前。 赵锦书吓得哆嗦,猛地挣脱萧峥怀抱。 萧敏抱着手走到萧峥身侧挨着自家阿弟,仰着头鼻孔朝天,“方才我阿弟说了,让你帮他去接待西域使节,那是给你福气,你要懂得珍惜,你怕是西域在哪都不知道吧?” 赵锦书扶额叹气,她三岁时父亲便在西域征战,那时她还小,母亲带着一大家子跟在父亲身边照顾他,她见过西域的时候,萧家还吃不上饭呢。 萧敏的话越来越多,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在她嘴里好的坏的都不把门。 萧峥看着眼下情况越发恶劣,打断说:“我会去上书皇上,让皇上批准由你们尚仪局的宫女出面接待西域使节。” 由皇上批准那必然无恙,眼下萧敏在场,若是说了身世必会引来麻烦,这不是能交代身世的好时候,还得再寻良机。 而此次接待西域使节,确能在皇上面前露面,若是借此次机会先在皇上面前崭露头角,对日后带父亲令牌坦言身世定会有益。 萧峥见赵锦书满脸愁容,又问:“意下如何?” 赵锦书小心翼翼再问:“确定由皇上批准?” 萧峥抬手抱拳,“定会由皇上批准后下旨尚仪局,由掌事嬷嬷带你们到接风宴伺候使节,出事由我鸿胪寺寺卿萧峥承担。” 赵锦书点点头,“行,告辞。” 此行意图已明,与萧峥已无话再说,赵锦书迈过步子转身便要离开。 萧峥见她转身,不再多言,与萧敏眼神示意后大步回竹室。 赵锦书自顾自走着,身后萧敏步摇上的银铃声越来越近,紧紧跟在自己身后。 快步跟上赵锦书的步伐,萧敏抬手捂住步摇,偏着脑袋嘲笑赵锦书,“你就是个宫女知道外国使节到来需要做甚吗?” 萧敏见赵锦书抬首快步走着不理会自己,她迈大步子跟上,偏要说给她听: “西域使节到来我国一共需要住上十天,前前后后共有三场宴会,一为接风宴,由鸿胪寺寺卿也就是阿峥负责为西域使节接风洗尘的宴会,在使节到来的第一天举办, 二为朝见宴,在两国使节畅谈公务,签署契约后举办,这是最隆重最盛大的宴会,宫里皇上和后宫娘娘们都要出面, 三为饯别宴,在西域使节们要离开的头一天举行,你个乡下来的知道吗?别给阿峥惹事,最好赶紧去学学,别到时候丢人现眼。” 两人在一起走了好一段路,从竹室到鸿胪寺正门,约莫过了半柱香。 赵锦书眉眼神情不变,停在门口,行了一礼辞别说:“姐姐倒是多心了。” 萧敏抱着手,耀武扬威,“宫女就是宫女,入了宫就多替阿峥想想,替他拿下使节,他能受赏听封,你也面上有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大雪 第2章 接风 两日后,月亮正弦而挂,玄德殿内。 西域使节们已酒过三巡,鸿胪寺的大臣们却板着脸不敢多吃多喝,正跪着唉声叹气,一个个饿的饥肠辘辘也不敢吭声。 西域使节中一人站起身。 拎着酒壶摇摇晃晃走到对面鸿胪寺大臣们之前,倒上一杯酒含糊道:“寺卿……大人!这……一杯敬您,敬您爱美之心!” 萧峥跪坐在席,听他说完目光先看过殿门确认无人才起身,撇嘴似笑非笑,接过宫女递来的酒,“使节怕是喝多了,说什么胡话呢?” 西域使节一饮而尽,顶着面上两坨红晕使劲摇头,转目看着其他大臣,“还有一杯,这一杯要敬谁呢?呢?” 大臣们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李策的席位被安排在末,原撑着脑袋发呆,时不时嚼两个花生米,又饿又烦。 远远看见萧峥那有趣的很,不知何时蹦哒到萧峥身旁,“西域正使久久不至,这使团的人还喝的如此高兴,只怕这人有诈。” 萧峥早已料到,举杯小酌一口,眯眼饶有趣味的看着使节。 西域使节手指挨个划过鸿胪寺的大臣,大臣们吓得左右晃动身子避开被指,最后手指点在萧峥与李策比肩之地。 李策猛地挪步和萧峥保持距离,“晦气。” 使节喝的神志不清,“第二杯还敬寺卿,敬您解衣推食!大好人之姿!” 西域使团齐声道:“哈哈哈哈哈哈!” 使团此起彼伏声:“解衣推食!大好人!” 鸿胪寺大臣们左右对视,问:“说什么呢?” 使节在高喊声中憋不住笑意,畅快哈哈大笑,带着酒味凑在萧峥耳畔低语:“正使都告诉我们了,你们……北瞭的……大臣们,要把美人送来我们屋内。” 萧峥站在那气不打一处来,举杯把酒咽下肚,垂手于腿侧将怒火撒在酒杯,仅使出三分力气杯子便在手心四分五裂。 举托盘的宫女犹豫再三,大着胆子上前,托盘微微举出,小声道:“寺卿。” 萧峥把手放在托盘之上撒开,掌中的碎片啪嗒啪嗒发出脆声,些许的碎片插-入掌心,他侧首拔出。 宫女正欲从袖中拿出手绢,只听店外伴着脚步声传来西域中年男子的说话声。 西域使团正使高举双臂,行了一礼道:“北瞭国的鸿胪寺寺卿安,我是西域使节樊南垣,途中有事耽误了,寺卿见谅。” 萧峥深呼吸冷静情绪,抬手对对面的空席做出请的手势,“正使快快入座,宴席现在开始。” 他萧峥只想办妥此事升官发财,只要能成,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 偏殿内。 伶人们舞完一曲《荷天之曲》排着队回到殿内。 伶人路过赵锦书时捂嘴笑道:“那群西域来的都是些歪瓜裂枣的,难看死了。” 另一个身侧的伶人满脸嫌弃,想到什么也应和道:“就是就是,还是我们摄政王模样俊俏,虽年纪大了些,却儒雅随和还未娶妻。” 赵锦书端着酒壶站在队伍末尾,她不知道她们嘴里的摄政王是谁,倒是开始好奇那群西域使节是不是当真如她们嘴中似的丑陋。 萧敏从头挨个数人,眼看最后一个到赵锦书时,发现她低着头不知想什么,双目无神,扯着嗓子训斥:“你干嘛呢?都要进玄德殿了你在这病怏怏的给谁看?” 赵锦书回过神,握紧托盘边缘,被当着那么多人面训斥,害羞的不敢全抬起头,“没病,倒是寺卿说会安排嬷嬷,怎么安排的是你?” “嬷嬷?”萧敏指着自己问,不等赵锦书回话,她抓起赵锦书的肩上的衣物,使劲把人拉到队伍最前面,“你就在待着,不准乱跑,不准换位,不然我去寺卿面前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萧敏心想:谁叫你敢嘲笑我的,你的位置可是去伺候西域正使,那人可是最爱美色,今日有你受的。 赵锦书还没站稳身子,托盘上的酒壶被拽的摇摇晃晃,抬手扶正酒壶,刚想开口反驳,“这……。” 萧敏拍拍手掌示意大家回神,“姑娘们,寺卿说了,把西域使节伺候好了的赏银三两,姑娘们,入殿!” “是!” 赵锦书端着托盘走在队伍最前面,心里紧张的砰砰乱跳,只能控制呼吸和放空脑袋来确保自己不出差错。 不知走了几步。 出了偏殿,走过长廊,拐入正殿。 玄德殿门口的年轻太监甩过拂尘,挡在大殿门前拦住赵锦书,转头对着大殿喊道:“尚仪局献酒。” 殿内传来老太监的回声:“入殿!” 年轻太监收回拂尘,“请吧。” 赵锦书缓慢朝着殿内走去,她刚要作势朝鸿胪寺大臣那边去,只见每个大臣身后已经站在端酒的宫女。 瞬间她想起前两日萧峥所说,与方才萧敏所言,他们二人话里话外都在反反复复提及让她去伺候西域使节。 瞥眼看去,西域使节那边并无宫女伺候。 赵锦书端着酒朝正使身旁走去。 那群西域来的使节只见门外走来一排穿着粉色衣裙的宫女,眼珠子盯的就快掉出来,酒还没咽下后,反倒流下唇畔。 樊南垣个字和萧峥无异,身子足足有两个萧峥壮实,面上留着簇小胡子把玩,三角眼看着心思深沉。 樊南垣看着赵锦书端酒朝着自己越来越近,视线扫视过她的全身,言语笑意难减,“美人,快过来,来来来,坐在我身边。” 赵锦书跪坐在案侧,拎起酒壶把樊南垣的空酒杯倒满,“使节,请。” “咦?”樊南垣右手端起酒杯,左手犹犹豫豫想抚摸赵锦书的后背,拳头又张又合,撑在案上,“美人,不喝吗?” 樊南垣把酒杯举在赵锦书嘴前。 赵锦书抬手用五指挡住,往前推出一段,摇头说:“使节,奴婢不能喝酒。” 樊南垣借势搂住赵锦书的腰身,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右手把自己酒杯凑在赵锦书唇上,“不不不,这是伺候,美人快尝尝。” 赵锦书使劲转动脑袋错开唇上的酒杯,心里紧了又紧,腰上的手不见丝毫松散,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推开樊南垣半分。 萧峥和萧敏呢? 赵锦书忍不住找寻萧峥的身影,试图透过眼神来寻求帮助,她看见萧峥在那举杯与李策几人畅谈,他面上的笑是赵锦书从未见过。 樊南垣放下酒杯,用手捏住赵锦书的下巴,使劲把她的脑袋转正,压住她的下巴让赵锦书与自己对视,低声冷道:“美人,你在看什么呢?这酒你不喝,可就无趣了。” 赵锦书露出笑容,眉目温和几分,忍着恶心的情绪,不再反抗樊南垣,“正使大人,喝,这就喝,可是奴婢不喜欢这等烈酒,不如奴婢喝了这杯,去带点温和的果酒来陪正使大人畅饮?” 方才的僵局变得其乐融融起来,樊南垣从赵锦书腰身上收回一半的手停下,乘机摸过一把,顺着腰身从她的脖颈滑过肩膀。 樊南垣把摸过赵锦书的手放在鼻前吮吸留下的芬芳,“美人快喝,喝了就去带着果酒回来,咱们俩人好好喝上一晚,你我二人不醉不归!” 赵锦书用四只挡住杯身,小心翼翼用拇指转动杯子,把樊南垣喝过那侧转到背部,擦拭干净才敢端起酒杯饮下,“正使。” 赵锦书倒过杯子,“奴婢喝完了。” 樊南垣接过杯子放下,“美人酒量不错,怎么还不能喝烈酒呢?烈酒就该配你这般火热的美人。” 赵锦书端正身子,“美人怎么能喝烈酒呢,我这般温柔的女子,就该喝温和的果酒。” 她撑着案面站起身,抬手间长袖扶过樊南垣肩膀。 樊南垣脖颈一阵痒意,勾起嘴角侧身抬手想抓住长袖。 赵锦书快步离开。 李策看着赵锦书背影说:“那宫女还真是花心有手段。” 萧峥顺目看去放下酒杯冷哼一声。 赵锦书走到玄德殿外,紧绷的身子唰地软了下来,靠在墙上大口呼吸,嫌弃的用手背使劲擦拭自己的嘴唇、脖颈,直到泛红也不想停下。 “呦呦呦,被摸的开心吗?” 萧敏不知从哪走了出来,抱着双手满脸笑意。 眼里贼笑的把赵锦书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蹑手拉开赵锦书领口,探看她脖颈的红印。 赵锦书拍开她的手,右迈腿作势要离开。 萧敏反应迅速,张开双臂赶忙挡在她面前,“慢着,你要做甚?殿里太子、摄政王、鸿胪寺寺卿都在,你觉得你毁坏两国友谊,你该当何罪?” 摄政王?这人她好像在一日里听到两次这人了。 赵锦书愣在原地,她方才确实没能思考那么多,现在冷静了,才回想起来好像忘记看看皇上在不在场了。 等她想完这些,萧敏把她拉到殿门前,朝她身后猛地一推。 把她送回玄德殿内。 赵锦书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尴尬的挠挠头朝正使案前走去。 只听殿上一人开口打趣:“那宫女倒是生的好看,笨手笨脚的倒是增添几分乐趣。” 萧峥起身抱拳行礼道:“太子殿下说笑了,这就是尚仪局新来的宫女,举止粗鄙不堪,惹太子不悦了。” “说什么呢?寺卿大人,那宫女并未犯错,本王可亲眼看见是那管事嬷嬷从身后推她了,可别冤枉好人。” 太子身侧的玄衣男子许久并未开口,只单坐着时不时少许吃上几口,不是点头应和,就是听曲看舞,难得开口说上一句话。 话音未落,太子连连说:“听见没?皇叔可是说了,别冤枉人家。” 赵锦书听着那几人所说,缓慢跪坐在案侧,总觉着有个目光在看向自己,她任由樊南垣说个不停,顺着身后那摸炙热的目光看去。 摄政王正看着自己。 赵锦书张大嘴巴,瞳孔骤缩,那摄政王竟然是曾和自己有过婚约的纪玄凌。 她赶忙错开,躲避纪玄凌的炙热的目光。 看此情形她已然料到,纪玄凌怕是早已认出自己身份。 罢了罢了,她赵锦书早已心属萧峥,配不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樊南垣差人找来不容易醉人的果酒,添上被子给赵锦书满上一杯,放在她面前。 赵锦书正抬起酒杯,只见萧峥搂着一名美人朝自己走来。 “你方才怎么回事?当着男人堆摔跟头很有面子?” 樊南垣把酒递在赵锦书手里,搂住她的肩膀,“寺卿大人这是不给在下面子?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这都还没伺候好在下呢,就想耍花样带回去了?” 萧峥心里一沉,也倒是还知晓孰轻孰重,不再开口与正使冲撞。 只是看着赵锦书被别人搂在怀里,心里火气大的很,只想与她争辩。 樊南垣占了上风,露出得逞的笑,把赵锦书按在怀里使劲灌酒,“美人,喝,没人敢拦住我们。” 赵锦书嘴里的酒还没全部咽下,樊南垣又递来满满一杯,不小心呛着嗓子全部吐出,“咳咳咳。” 萧峥推开怀里的女人,大步上前拽住赵锦书的手腕,小心看了一眼殿上的太子和摄政王已经离开,“走。” 樊南垣举着被吐湿的双袖,“寺卿这是何意?” 赵锦书摸不着头脑,被人死死抓着手腕往外拽,她的手腕传来难忍的痛感,却只能咬牙忍着。 这玄德殿是专门接待外国使节之处,由鸿胪寺搭建,在鸿胪寺的地盘萧峥自是轻车路熟,没多久就把赵锦书带到后花园内。 一扭头看见赵锦书,萧峥气的握紧拳头打在柱子上,双目猩红的看着她。 赵锦书不敢开口。 她知晓按萧峥的性子,他此时正在气头上,若此时开口,说不准又会激怒他,那时又得被呵斥好几句。 就眨眼间,李策带着使节着急忙慌跑了过来。 李策扶着柱子喘息,“萧兄,太子找你呢,要商讨明日两国洽谈之事,快些走。” 萧峥刚把赵锦书带到此地,还没说上话就要离开,板着脸对她点点头。 “走了。” 萧峥的背影消失在后花园。 李策扁扁嘴,“赵姑娘,回去好好服侍正使吧,使节有那么多女人也不差你一个,但你伺候好使节,对你对萧兄前途都不一般啊。” 身侧的使节神色不变,总是顶着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方才赵姑娘好像还把寺卿惹怒了,不如把你带给正使,刚好替寺卿出出气。” 第3章 花开 赵锦书后退两步,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那两人。 后花园安静的只听得到风声。 使节勾起嘴唇露出一抹浅笑,扭头与李策相视。 李策懒散的往前走上几步,突然间捧腹大笑,“赵姑娘,我们开玩笑呢,别当真。” 使节见李策向前也跨步走上去,使劲在嘴巴上拍打,发出清脆的响声,“抱歉抱歉赵姑娘,我这嘴说错话了,别见怪。” 赵锦书拎起裙摆快步越过这两人,走到鹅暖石小道前慌乱的转身行了一礼道:“奴婢先退下了。” 身后的鹅暖石小道是萧峥带她来时所走之路,只要顺着这条路走,很快便能回到玄德殿偏殿。 不等李策二人回话。 赵锦书扯着裙摆转过身,迈腿踏上鹅暖石小道,她悬着的心稳了下来,不自觉拔腿往前小跑起来。 使节走到李策身旁,抬手挡在嘴侧凑近他的耳畔低声细语。 李策不可思议的看向他的眸中。 使节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李策甩下抱在胸前的手背在身后,对着没跑出几步的人喊道:“赵姑娘,萧兄很快就会回来,方才你们二人似乎还有话没说完,不如去偏殿别室里等吧。” 赵锦书停下脚步,捏紧裙摆的手叠放在一起摆于腹部,碍于规矩再次转身回话,“奴婢还有要务在身,还是等寺卿完事再召我。” 说着她往后退了两步。 使节拽住李策衣摆,火气憋的久了难免上脸,他咬牙切齿从口中喷出几个字来:“到底能不能成,正使可是等不及想把她办了。” 李策瞪了一眼那拽住自己衣摆的手,嫌弃的使劲把袖子往回拽,“只要你们正使明日别作妖,乖乖在两国货物往来书上签字,这女人一定会送去正使床上。” 使节轻拍李策肩膀,警告似的使出五成力气捏紧,“我这就去唤正使前往别室。” 李策从未习武,肩膀吃痛的倒吸好几口凉气,就连面上也憋得泛红。 使节松开手从鹅暖石小道离开。 赵锦书站在鹅暖石小道上,使节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里越是什么不好的想法全涌上心头。 侧过身站在那,脚不停的往后移,直到脚后跟和腿上传来被花丛的枝丫顶住才停下动作。 她低着头看向自己脚尖。 没一会儿,一摸藏蓝色的衣摆走了过去。 使节路过她时,没好气的怒视她的头顶,凶狠的哼了一声。 目送着使节离开。 李策也走到她面前停下,“赵姑娘,方才你可能没听见,萧兄叮嘱我让我送你去别院等他,他一会儿就来那找你。” 赵锦书疑惑道:“可,你们方才不是说要让我去伺候正使?现下怎么又成去等寺卿了?” 李策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站在鹅暖石道的边上让出路来,比出请的动作示意赵锦书,“方才不过玩笑话罢了,你和萧兄郎有情妾有意,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天生一对。” 赵锦书清楚自己在萧峥心里什么地位。 她赵锦书是深爱着萧峥,可萧峥性格反复无常,对自己也时好时坏,她从未看清过萧峥可曾也同样深爱着自己。 “萧兄性格冷淡,不善言辞,在鸿胪寺中对我们也面冷心热,用冷淡的语气说出关心的话语,可他除了长姐,身边只有赵姑娘你一位女子了。” 顿了顿,赵锦书忍住心里莫名升起的异样,“李公子到底是何意?你我二人并不相熟。” 李策闭上眼叹出一口气,撇嘴小声嘀咕道:“萧兄拜托我的怕是做不到了。”抬眸摆摆手,皱着眉头不情不愿的说,“你走吧。” 赵锦书一字不漏的全听了去,想走又忍不住好奇李策所说,眼珠子转溜的左看右看,犹犹豫豫迈不开腿。 “寺卿跟你说什么了?” 李策故作为难,一手捂着嘴巴,一手使劲左右摇摆,“不能说不能说,赵姑娘,萧兄确实只让我把你带去别室,其他的你还是等他亲自告诉你吧。” “这……” 赵锦书从未摸清萧峥性子,却也不敢误了正殿的事,皱起眉头,“李公子,那咱们快些去吧,正殿还等着我呢。” “好,赵姑娘这边请。” 很快,李策带着赵锦书绕过后花园,在玄德殿正偏殿绕了好几圈才来到别室外。 李策刚把赵锦书送到别室,便扬言去催促萧峥,只剩赵锦书一人在门口等候。 赵锦书是宫里伺候的,从未来过玄德殿,她站在别室的台阶上,一会儿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一会儿好奇的趴在别室窗子上偷瞄里面。 正使差退身旁伺候的人,撸起袖子,解下腰带,只在门外就迫不及待揉搓着两掌咽下口水朝赵锦书扑了过来。 赵锦书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本以为是萧峥,扭头看去见樊南垣扑了过来,推开别室的门躲了进去。 樊南垣握紧拳头重重砸在别室门上,“美人快开门,我们共度良宵。” 赵锦书靠在门上挡住,颤抖着声问:“你怎么在这?” “哈哈哈,美人怕是自己怎么在这都不清楚吧?”樊南垣反问,“这不是寺卿把你献给我了吗?不然这莺歌燕舞我不去享受,来这偶遇美人了?” 赵锦书被他这一席话吓得不轻,靠在门上的身子好像越来越软,渐渐没了力气。 樊南垣在屋外借着烛光看清屋内的人影,时间不等人,樊南垣现在就憋的难受,他抬起腿对着门上使劲踹去。 紧闭的门被踹开。 赵锦书靠在门上,头部和腰部被猛地一击,整个人扑倒门后的桌面。 桌面上的茶具啪嗒掉落,碎了一地。 樊南垣走进别室,看着扑在桌面的赵锦书解下腰带。 他把门带上,锁上门窗。 樊南垣的外衣随手一扔,弯腰压住桌上的赵锦书,紧抱住她的腰身,把她重重扔在床上。 赵锦书的头被门砸中,现下还昏昏沉沉的,被扔在床上不自觉闷哼一声。 这一声刺激到樊南垣,他迫不及待把自己弄的干干净净。 赵锦书躺在床上,见樊南垣走了过来,抬腿朝他踹了过去,反倒被人拽住,“呜呜,你放手,我是寺卿的人,待会儿寺卿来了不会放过你的!” 樊南垣吻了上去手上的白皙,“放心吧,你是寺卿送来的,他不会来救你的,你不过是我们的玩物罢了。” 赵锦书狠狠用指甲抓破樊南垣的后背,留下几条带血的伤痕。 她知道自己脏了,她被萧峥献给了樊南垣,她被辜负了!被卖了! 她发誓,她要萧峥不得好死! 半个时辰后。 樊南垣赤脚踩在地面赵锦书的衣裳上,满意的捡起自己的衣物穿戴,背对着她说:“你还是个处,滋味真是不错,难怪萧峥会选你来伺候。” 他从褡裢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赵锦书,啪的一声砸在床边,弹到地面上翻了两个滚。 赵锦书赤-裸的躺在床上,凌乱的几缕青丝挡在眼前,肌肤上一个又一个的红印,她忍着下半身的疼痛怒喊道:“滚!” 樊南垣好笑的系上腰带,抬脚把银锭踹到床边,“拿着,赶紧离开别室,若是被人发现,不用我动手,萧峥也会先杀了你。” 她撑着床边爬起身,随手抓住枕头向樊南垣扔去,“滚!滚啊!” 枕头好不准的砸在樊南垣肩上,他反手抓住枕头扔下,眯着眼拍了拍肩,“下贱蹄子。” 许久,别室只剩赵锦书一人。 她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珠,咽下委屈,赤脚起身替自己更换衣物,坐在妆台前重新束起新的发髻。 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异样,赵锦书离开别室前,将床被整理叠放,仔仔细细检查有无掉发、污点和遗留之物。 行事前樊南垣扯下她的肚兜放在两人身下,那肚兜沾上了她的血液。 只是,那肚兜被樊南垣带走了。 赵锦书离开别室,心不在焉的走到玄德殿。 刚停下步子站在殿外,便见樊南垣和萧峥举杯畅饮,俩人面上笑意不减半分。 赵锦书生气的转过头,对上萧敏那嘲笑似的眸子。 她抿着嘴唇接过萧敏递来的高足果盘。 萧敏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腥味,这味道她熟悉得很,不敢相信的凑到赵锦书身侧嗅探。 拿下腰间的绣帕捂住鼻子,萧敏紧盯着赵锦书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正使可满意?” 赵锦书没有去看萧敏的表情,只知那是所有人都都知晓,就瞒着她一个人,也就利用她一个人。 萧峥说伺候有两种意思。 可萧峥却两种伺候都让她去做了,就为了达到他的目的。 一时间,赵锦书委屈的很,她想带着父亲留下的令牌冲去殿内,告诉太子告诉摄政王她是老将军遗孤,让他们给自己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萧敏等得不耐烦,又道:“我问你正使满意吗?” 赵锦书烦躁的把高足果盘塞回萧敏手里,“你自己去问你那好弟弟。” 离开了玄德殿,赵锦书无处可去,只能选择回到后花园里安安静静的找地方坐下。 走下鹅暖石道,不远处是一簇花丛,前面便是凉亭水榭。 赵锦书坐在池边一棵银杏树下,想到方才所想,念着父亲留下之物,伸手摸向腰间,腰上光秃秃的除了褡裢并无其他。 不好的预感将她占据。 父亲留下的令牌丢了?! 那是父亲弥留之际时交给赵锦书的遗物,虽说是遗物,可那却是父亲带兵打仗时皇上赐予的令牌,那令牌曾可调动三军,是父亲告老还乡才没了这用。 父亲离世前告诉她:乡下缺衣少食,若你饿了,冷了,带着它去京城找纪家或是皇上,他们会保护你的。 赵锦书把身上摸索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令牌,她把方才所走的地方挨个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 刚转向别室,便见一袭官袍加身的萧峥站在台阶上,仰首看着空中的明月若有所思。 月亮悬挂在高空,半片乌云遮挡,若隐若现,星星点点。 赵锦书犹豫再三,摸了一把空荡的腰带提醒自己,淡淡道:“寺卿。” 萧峥没有想到在此地会遇上赵锦书,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眼珠子瞪的快要掉下来,他走下台阶双手握紧赵锦书的肩膀,“你自己在这?谁告诉你此地的?” 赵锦书拍下他的双手,“这不是得问寺卿吗?寺卿又为何会在这?” 她好奇的看向别室,果然,别室的门锁被人动过。 在她方才离开时别室的门上并未挂锁,而此时不仅有锁,而且里面传来断断续续床脚晃动的咯吱声。 赵锦书露出无语的笑容。 萧峥斜眼顺着她方才所望看去,两人不语时那一抹咯吱声很是明显,他抬手上前捂住赵锦书的双耳。 “别听。” 就在此时,别室里的女子吃疼的大喊一声。 虽被捂着双耳,可那刺耳的声音还是透过指缝传入耳中。 赵锦书的右手搭在萧峥手背之上,想拽下却无动于衷,“里面?” 萧峥反握住赵锦书的手腕,趁着别室内安静下来,快步带着赵锦书离开,“别问,你到处乱跑就算了,还敢来别室,赵锦书你是命大吗?还是故意来找死的?” 赵锦书的手腕被拽的生疼,“我做甚你不是最清楚了,还有你今日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两人又走回方才争吵的鹅暖石道上。 夜里的风吹的人打颤,她常年体寒,手脚冰凉,萧峥反倒跟个火炉似的。 赵锦书挣脱他的手时,萧峥手心热的发烫,“你今日带我来这是要说甚?” 萧峥离开玄德殿时李策给了他一件披风,他推脱再三李策还是塞给了他。 现下,萧峥解下披风搭在赵锦书肩上,替她系上一个丑的要死的蝴蝶结,“披着,冻死了没人给你收尸。” 赵锦书又问:“你带我来这,是要说什么?” 萧峥撒开手,握住她的下巴左右转动,仔细的检查她的脸,“想说你这张脸到底是多好看,怎么能勾引那么多男人?洁身自好不行吗?” 赵锦书抬手给了他一耳光,“滚,喊我替你伺候正使的是你,现在说着恶心我的是你,萧峥你真有病。” 萧峥的指腹滑过唇瓣,看了眼指腹上没有血迹邪笑着搂住赵锦书的腰,“我有病?我是有病,赵锦书你没病吗?” 她腰一阵吃痛,被撞在桌上那块许是紫了,每动一下就扯着腰身发痛,赵锦书把手抵在萧峥胸口挣脱。 赵锦书身子站不稳往后跌跌撞撞走了两步,发髻被晃动的松散。 萧峥不知为何抬起手,赵锦书发髻忽地散开披散在肩上。 地上传来啪嗒一声。 他望向地上的簪子,伸出手想去捡起,碍于面子,伸出的手握紧拳头猛地收回背在身后。 赵锦书蹲下身从地上捡起簪子,在衣服上擦干净簪子上看不见的灰尘,把它别在腰间,“寺卿大人有病就去吃药,别在背地发疯。” 说完,赵锦书转身便要离开。 萧峥双目猩红,握紧拳头转身叫住越过他的赵锦书,“赵锦书!你不过是个宫女,就是这么跟鸿胪寺寺卿说话的!你今日发什么疯!” 萧峥心里很是气不过,赵锦书之前从未敢跟他大声说话,总是温柔听话又好用,更别说敢跟他顶嘴。 这女人疯了,敢不听话了,好,那他便弃了她。 赵锦书不回头,朝着玄德殿外走去,“寺卿这等身份,奴婢不敢得罪,寺卿也别跟奴婢多费口舌了,别折了身份。” 萧峥一拳打在树上。 第4章 旧爱 回了值房,屋内只有赵锦书一人。 她坐在桌前,心里的委屈涌上心头,抿着嘴唇让自己不要哭出声,眼眶湿漉漉流下泪滴,打湿脸颊。 赵锦书掀起两袖仔细查看,明晃晃的红印在白皙的肌肤上,又掀起衣裙查看,身上大大小小的红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脏了!脏了!脏了! 她端详着自己的手掌,心里又慌又乱,贴在小腹之下,赵锦书在心里问自己:洗干净再笑着活下去,还是一死了之。 樊南垣拿走了她的肚兜啊…… 赵锦书想到这又怕了,樊南垣方才在宴会之上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说不定还会把那些事到处乱说。 她能怎么办…… 赵锦书从屋外拿来一根结实的麻绳,踩着凳子把麻绳系在房梁之上,咬牙使劲拉紧结。 喘息着拂去耳畔的碎发,在衣裙上擦了擦手上沾着麻绳的干草碎,放心不下又拽了拽麻绳确认系紧了。 赵锦书伸出脑袋套入麻绳圈内,长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定心慌乱的心,闭上眼脚下使劲一蹬。 脚下的凳子倒在地面。 赵锦书挂在麻绳上,面部充血而通红,四肢痛苦的不停在空中胡乱扑腾。 “砰”的一声,值房的门被一脚踹开。 一人慌道:“快!” 空中飞来一把匕首划断麻绳。 赵锦书虚弱的浑身无力,朦胧中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捂着脖子上被勒出的红印使劲干咳。 “咳咳咳。” 耳畔那男子温声中能听出几分着急,“你这是做甚?他不爱你,你就非得去死吗?” 这声音? 赵锦书张大嘴巴,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唰地转头看向抱着自己那人。 纪玄凌玉冠束发,已是三十多,却在他身上不见岁月的痕迹,一袭蓝袍为他增添了几分少年之气。 他见赵锦书那吃惊的模样好笑的勾起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温声细语:“怎么,认识我?” 赵锦书撑着地面赶忙站起身,方才在麻绳上挂了那么久,现下猛地起身,一阵眩晕传来,她闭着眼摇摇晃晃站不稳身。 纪玄凌随着她站了起来,伸出手扶在她的胳膊肘上,“小心。” 赵锦书一听这话什么病都好了,行了一礼道:“奴婢给摄政王殿下请安!” 纪玄凌收回扶着他的手,对门口擦拭匕首的护卫摆摆手说,“你先退下。” 护卫将匕首收起,抱歉道,“是。” 屋子的门被重新关上。 偌大的值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呼吸声都显得慌乱。 纪玄凌笑笑,自顾自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轻抿上一口,不满的放在桌上,“锦书,别站着了,坐下。” 赵锦书犹豫再三,咬住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实在是受不住这眼前男子炙热的目光,迈着碎步走到他面前坐下。 纪玄凌挑了个干净、花色又不错的杯子,倒上半杯茶水放在她面前,“喝点水润润嗓子,祛疤痕的药我待会儿便命人送来。” 赵锦书的眼皮眨个不停,“王爷入宫一趟也不方便,别为奴婢折腾了。” 纪玄凌看着桌面的目光转向她的脸庞,再紧盯她的眼眸,“不麻烦,宫里便有御医,你是个爱美的,脖子上还是别留了疤痕。” 赵锦书搭在膝上手越握越紧,“王爷,这又是何必呢?” 纪玄凌从怀里拿出昨日她丢失的令牌递给她,“你的,方才我路过玄德殿后花园时捡到,这令牌是先皇所制,我一眼便认出是老将军之物,老将军已逝,我猜是你来了。” 令牌跟着赵锦书几经周折才入了宫,上面还有父亲征战时被利器所磕碰的划痕,每一处她都清晰记得,单凭感觉便知这就是她的令牌。 赵锦书双手接过令牌,握在掌中,心里缺了的那角还好被补全乎了,“谢谢,只是……” “只是你我二人婚约早已作废?你我二人再无可能?” 纪玄凌把赵锦书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他就坐在那笑眯眯的把茶水一饮而尽,语气中不见波澜。 赵锦书上下打量过他,“婚姻是父亲与先皇所定,眼下他们二人早已逝去,我们?我们还是当寻觅一位良人。” 纪玄凌的似笑非笑的模样消失,眉目间流露出几分霸道来,眼里认真无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违抗这桩婚约?可若是我不同意呢?” 赵锦书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父亲定下婚约之时她已满八岁,那时随父亲入宫赴宴,宫里的公主们不爱开口不爱打闹,一个个肩上的规矩比担子还重。 她便盯上了这个温文尔雅却略带高冷的纪玄凌,那一晚她总是缠着他,纪玄凌烦的不行放下书本,从板着脸到笑出声,俩人一起踢蹴鞠、捉蝴蝶、放纸鸢…… 夜里娘娘开玩笑说:你要嫁到我们家吗?那样玄凌便可以一直陪你玩了。 离宫的马车上,赵锦书童年无忌,乐呵呵傻笑着问父亲说:我能嫁去纪哥哥家吗? 那年赵锦书八岁,纪玄凌已经十八岁。 纪玄凌看出了赵锦书的犹豫不决,以为她是打心底抗拒这件事,一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重新勾起嘴角温声哄道:“锦书,我就是随口胡说的,方才我看见萧峥与你争吵了,我想你跟他在一起定是不会幸福的,所以才想让你看看我。” 赵锦书嗓子与鼻子泛酸的不敢开口。 纪玄凌俯下身侧着脑袋,满目柔情似水看向她的眼睛,“我想过给你自由,想过你不入宫就不去打扰你,可是你来宫里了,还让我看见你过的这么不好,那萧峥满是心机,心里只有利益,他只想着功名利禄,怎么能给你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锦书,我才是对的人啊,我是老将军给你选出来的,怎么会错呢。” 这话触动了赵锦书的心,萧峥确实是个满腹心机之人,他利用自己的身子去伺候使节,就为了得到功名利禄。 他该死!他连心爱之人都能下此毒手,她要萧峥赎罪! 赵锦书不在憋着眼眶的泪珠,任由它们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一滴滴流到脸颊,鼻子酸涩的哭了出声。 她兴许应该利用纪玄凌的爱。 “萧峥整日打我骂我,从未把我放在心上,我已经心灰意冷,才会想着结束自己。” 纪玄凌见不得赵锦书哭泣流泪,可也听不得萧峥二字从她嘴里说出,脑子里又是吃醋又是心疼,“别哭,那就离开他,别在爱他了,不值得。” 赵锦书比纪玄凌矮上一尺,泪汪汪的抬头看向纪玄凌,故意露出脖上被麻绳勒出的红印试探,“父亲定下的婚姻许是对的,父亲在世时常常夸赞摄政王殿下文武双全,琴艺高超,有走马观碑之能,我也只是儿时得与殿下相聚一刻,没能得以殿下相知。” 纪玄凌抚摸上她的疤痕,按着肩让她坐在凳子上,低头对上赵锦书泛着泪珠的可怜模样,“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相识相知,我们重头再来。” “嗯,”赵锦书害羞的错开目光看向别处,“今日时常已经不早,值房里除了我还有别的宫女,待会儿她该回来了,若是看见摄政王在此该引起误会了。” 纪玄凌得了便宜,跑到赵锦书看向的那侧挑了个位置坐下,挺直腰板偏过身想挨近她,问,“误会什么?” 赵锦书故作害羞,“没什么,不过是些女孩子们茶后嚼舌根的。” 纪玄凌弯着唇,解下腰间的令牌,一手拽过赵锦书的手摊开,一手把令牌塞在她的手里,“这是我的令牌,宫里宫外做事都很方便,你拿着,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便拿出来,切不可让自己吃亏受伤。” 这令牌赵锦书曾有耳闻,先前不知纪玄凌就是摄政王,总是把有关摄政王的消息忽略,除了耳畔总是夸赞他容貌娇好,无妻无妾的。 现在想来,除了这两点,关于摄政王的还有一点,那就是, 摄政王掌管禁军,监察百官,对犯人和涉案官员杀人不眨眼,查起案来心狠手辣,对于外人更是板着脸,话不投机半句多。 赵锦书使劲把他的手退回去,“不行,这是你的令牌,若是像父亲给我的一样不小心弄丢被坏人捡去那就麻烦了。” 纪玄凌趁她不注意,强硬的把令牌塞在她的手里,起身走到三步之外,“不会麻烦,这令牌在京城还没人不知道,只怕丢在路上也没人敢去捡。” 赵锦书看着他站在门边,“那我便收下了,多谢殿下。” 纪玄凌突然不满,大步走到她面前,玩笑道:“我们已经如此相熟,不过是再次重逢的重新认识,锦书应该唤我什么?” 赵锦书愣了愣,“玄……玄凌?” 他满意的背着手往后退去几步,转过身忍不住背着赵锦书无声的咧嘴而笑。 纪玄凌推开门,收回笑容扭头叮嘱道:“自己万事小心,药我会差人送来,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赵锦书点点头,“好。” 纪玄凌正想替赵锦书关上门,只见远处有个宫女朝这这边走来,眼神示意赵锦书后拔腿离开。 与那宫女擦肩而过。 宫女见摄政王在这尚仪局宫女的值房门口站着,眼里满是不敢相信,那双眼睛越睁越大,嘴巴张大能塞下一个鸡蛋。 宫女转头看纪玄凌走远,大步跑进房内。 把门锁的严严实实。 捂着嘴凑近赵锦书问,“这这这,这,刚才那是摄政王?” 赵锦书点点头,“对。” 宫女“嗯”了一声,压低声音好奇的心痒难耐,“天啊,摄政王来这了!他他他,他来干嘛啊?” 赵锦书淡淡道:“没带护卫走错路了。” 宫女仰头长叹一声,“天啊!我错过了什么!早知道就不去鸿胪寺领赏明日再去了!” 领赏? 赵锦书把摄政王令牌藏入袖子,看来这令牌有用了,明日一早便去鸿胪寺探探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