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极个别人做朋友》 第1章 第 1 章 “各位老师好,我叫宁宛,毕业于······” 宁宛轻轻闭上眼,反复默念面试的自我介绍。 饮水机咕嘟咕嘟的声音打断思绪,心声戛然而止。 她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一切:人人行色匆匆,脚步飞快,朝她看不到的方向奔去。有人在墙边徘徊,一脸急切地打电话,吐出一连串她似懂非懂的术语。 这就是职场吗?空气里有种坚韧的、成熟的、千锤百炼的味道,每个人看起来都神气、专业、满满的斗志,和学校可太不一样了。 她微微侧身,看到身旁一排和她一样,来此面试的应届生。大家几乎都穿着白衬衫,绷直身体坐好,都想给这家公司留下好印象。 宁宛惊诧,自己明明闯过了电话面、笔面、小组面,一轮轮考验刷下来,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同她竞争。哎,如今工作真不好找。 正感慨着,会议室的门打开,一个男生勉强咧着嘴角,向站在门边的面试官点头致谢。看得出,结果不太理想。 宁宛不由得紧张起来,接下来就是她了。 “下一位,宁宛。” 年轻的面试官站在门口,笑容可掬。 宁宛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迈向人生的上半场。 面试官一共四位,倒不像电视剧演的那样装腔作势,都是个性十足的人。当中甚至有位孕妇,挺着大肚子,神情秀美,身旁还有个一头脏辫的姑娘。 真有意思,宁宛精神松弛下来,对这里有十足的好感。 “请做下自我介绍。” “各位老板好!我叫宁宛,硕士毕业于佛罗伦萨美术学院。之前在游戏公司和国际广告公司实习。” 话刚说完,她就懊悔:糟糕,说错了!把老师叫成老板了! 孕妇面试官翻着她的简历:“你学校不错,本科是国内前三的美术学院啊。凭你的资质,做游戏或者去互联网公司,能拿更多薪水,为什么想来这家广告公司?” 这个问题宁宛没准备,但来这里确实有自己的原因。她看向最边上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大声说:“因为张柯老师!” “哦?”孕妇碰了碰旁边的男人:“老张,可以啊,你还有粉丝。” 男人缓缓抬头,一双鹰眼冷冷望着她。 被这么一看,宁宛有些胆怯,声音弱了几分:“张老师之前在我本科学校办讲座,告诉我们不做总统就做广告人,要做就做最好,分享的作品也有趣。”她顿了顿,蓄足了勇气,“而且,张老师特别帅,特别专业。” 除了那男人,在座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来。 脏辫姑娘揶揄男人:“张老师,魅力不减啊!” “你毕业设计不错,看得出审美不差,基本功也很好。”男人没搭茬,“你的职业目标是什么?” 问题的标准答案宁宛在面试攻略上看过,但这些答案都不足以描述自己的未来,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成为S市第一的平面设计师。” 讲得极其笃定,仿佛看见职场的大结局。 脏辫姑娘看着她:“小姑娘够狂啊!要取代老张的地位!” 男人不为所动,只在面试评价表上写了几个字。 宁宛微微攥拳,这份沉默让她不安。 “说说你实习时做项目的经验吧。”孕妇面试官面带微笑。 这个问题她早有准备,滔滔不绝讲出自己在项目里担任的角色,如何分析、拆解问题,又如何用平面设计解决问题。 条理清晰,有理有据,面试官点点头,看起来很满意。 “宁宛,你的表现和成绩很不错,我们内部商量一下,后面有消息会通过邮件或电话通知你。” “好的,谢谢各位老师!” 她浅浅鞠躬,转身走出了房间。 说实话,尽管过程很愉快,但宁宛对于能否入职没什么把握。 嘴上说期待进入这家广告公司,可鸡蛋也不能全放到一个篮子里。所以她马不停蹄地奔走于游戏公司、设计公司乃至互联网大厂。每天日程排得满满的,从东边跑到西边,一遍遍面试的锤炼下,技巧早已烂熟于心,提问也对答如流。 没过几天,邮箱里就多了几封“恭喜你成为我们的一员”“欢迎你加入我们”诸如此类邀请她入职的邮件。 有这些机会打底,宁宛踏实了几分。 但她决定再等一等,等一等最开始那家广告公司。实在没消息,再从已有的橄榄枝中选一个。 其实这家广告公司很青睐她。 “老张,我觉得这波面试的小朋友里,宁宛这人不错。” 孕妇一面说话,一面坐在椅子里,把浮肿的双脚架起来,让自己更舒服些。 “林羽童,你预产期什么时候?”张柯边筛选简历,边问她。 “下个月。怎么了?” “安心生孩子,先别操心招人的事。祝你生产顺利。” 林羽童狠狠瞪他一眼:“现在很少有优秀的小朋友愿意做咱们这行了。多久没见新面孔了?再说你骂走多少人了?再这样下去,都成养老院了。没新鲜血液,哪还有客户愿意找我们?” “你喜欢年轻的,全世界都知道。你老公都比你小。”张柯故意逗她。 “那又怎么样?”她摸着肚子,眉飞色舞:“年轻的就是比老的好使啊。” 直白的回答把老张呛得不出声。 “说实话,我从宁宛身上看到你年轻时的影子。”林羽童看着张柯,“说不定,她会像你一样优秀,到时候我们就后悔错过个好苗子。” “让我想一想。” 张柯盯着宁宛的简历和毕业设计,反复斟酌,浅浅打了个勾。 彼时,宁宛并不知道这一切。她正坐在房屋中介的电动车后座,为了租到一所称心的房子,穿梭于大街小巷。 看的房子林林总总,有些贵得让人倒吸口凉气,有些破的像要拆迁。她要求不高,只想要一间自己的房间。花了一整天看房子,终于觅得一间还算不错的,一居室,小是小了点,但不用与人合租,落得个清净。 赶快和房东签了合同,一口气付清三个月的房租。这些钱是她上学这几年兼职画插画攒下的。尽管家境不俗,但她不想动父母的钱包。她想独立,独立的第一步就是自己付房租。 她费劲地把两个行李箱扯进屋子,本想叫个临时工帮忙搬上来,可房租交完之后积蓄见底,能省就省点。气温微热,额头沁出了汗。掏出纸巾擦汗的时候,摸到振动的手机。 “喂,是宁宛小姐吗?” 对面的声音清甜,在哪里听过。 “是,请问你是?” “我是你上次面试的广告公司招聘负责人,想请你加入我们公司,请问你意向如何?” 请、你、加、入,这几个字让宁宛欣喜过望。 她努力控制情绪:“好呀,我可以。” “那好,请你带好材料,下周一早上10点半报道。到时见哦。” 挂断电话,宁宛开心得在屋里蹦起来,一下又一下,直到楼下邻居猛敲天花板,表示被吵到了,才停下来。 此时小屋空空荡荡,一如她的生活。可终有一天,会被工作和成就,烦恼和快乐,以及,酸甜的恋爱填满。 入职那天,她站在公司大楼门口,风很大,头发被吹成一面帆,张扬着,似乎要把她送到青云之上,小小的野心也跟着澎湃起来,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在钢铁丛林间扎下根,分得一席之地。 走进大楼,她和无数年轻人一起,挤进电梯间,奔赴各自的楼层。这颗小小的水滴,就这样跃入时代的大潮。 负责人力的同事领她到创意部门口,告诉她接下来自己找认识的人报道就行,讲完一溜烟跑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咆哮,镇得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是张柯,在骂人。 “你带没带脑子!这个东西是人眼能看的吗?” 桌子被拍得震天响,整间办公室充斥着他的愤怒。 宁宛被这气势吓到了,不敢再往前一步。 其他人也被吓到,都低着头假装忙碌,不敢讲话。 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上次那个一脑袋脏辫的姑娘走过来,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孟朗朗,上次面试见过。” “你好,我是宁宛。做设计的。” 她握住那双手,如同在茫茫大海抓住一颗浮木。 孟朗朗扭过头,看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张柯:“老张这会正生气呢,先别凑过去,我带你熟悉熟悉这里。” “看见了吗?大老板Miller,”孟朗朗指着一间独立办公室,“管整个中国区的,废话特别多的老登,碰见他最好绕着走。” 透过玻璃,宁宛看到一张30多岁男人的脸,说不上英俊,但因为权力的滋养,显得颇有吸引力。 她不敢相信:“这么可怕吗?” “还行,但他挺油腻的。” 孟朗朗指着远处一片:“这是业务区,负责赚钱的。优点是俊男美女多,缺点是比咱们下班早。” 宁宛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人人都有一张精致的脸。 最后回到原来的地方,孟朗朗指着老张:“那个人你认识,就是「张老师」创意部的总监,虽然要求严格了些,但人不错。” 说“不错”的时候,被骂的姑娘红着眼圈,啜泣着:“我不做了。” “那你办离职手续吧。”老张声音冷静,丝毫不为所动,看向宁宛,“正好,新人来了有地方坐。” 姑娘脸上还挂着泪痕,起身冲向门外,离开前朝她说:“你来这肯定后悔。” 位子空下来,老张招呼宁宛:“你就坐这。” 前有老张,后有放狠话的姑娘,宁宛杵在当中,有些困惑,这种把人劈头盖脸骂一顿的领导,真的不错吗? 孟朗朗拉着她的手:“过来吧,坐我旁边,有位子空着。” 宁宛就这样被安排了。 对着硕大的屏幕,宁宛不知该做什么,打开设计软件,对着它发呆。 正愣神,老张敲敲她桌子:“我们给RC风投公司做平面设计,你这边找找参考。” “参考?”宁宛不理解。 “对,看其他风投公司做什么设计。”老张递过来一张纸,“这是相关公司名单,照这个找就行。” “不需要我做设计吗?”只是找资料,太枯燥了。 老张不耐烦:“你还没到做设计的时候。” 宁宛刚想辩驳,一旁的孟朗朗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顶嘴。 找了一下午参考,把它们分门别类整理好。 看到她的作业,老张面无表情:“不错。” 听见这两个字,孟朗朗反应比宁宛还大,立刻凑过来:“你真厉害,第一个让老张夸的新人。” 宁宛难以置信:“真的吗?他只是说不错。” “你知道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有多值钱吗?他几乎不夸人的。” 说完悄悄话,老张又交待新任务:“把方案美化一下,明天开会用。等下给你例子,照着做就行。” 又是照着做,宁宛不服气。看过别人的设计,她认为自己做得更好。 快下班了,孟朗朗拍拍她:“走吧,回家了。” 宁宛摇摇头。 “天啊,以后有的是加班,现在不必掏空自己。” “我想多学习一些。” “随你吧,别太晚了。”孟朗朗劝不动她,转身走掉。 很快,办公室的人走光了。 但宁宛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她按照时下国际流行的风格,做了一张平面设计,塞进方案里,位置不显眼,但留心的话就会发现它的存在。 RC风投公司是公司的大客户,每次开会全员上阵,浩浩荡荡,显示对客户的尊重。 宁宛作为新人,自然也在这支队伍里。 尽管她只是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但第一次和客户开会,足够令她兴奋。 很快,对面坐满了一排人。清一水穿着质地考究的西装,金融精英特有的简洁干练。 但唯一的主位空着,大家在等最重要的人。 公司的创始人之一,由他全盘负责投资业务和对外宣传。 宁宛想,这个人如此重要,应该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有着丰富的阅历。 利落的脚步声传来,对面那排精英立刻收起手机,打起十二分精神,如临大敌般坐得笔直。 “抱歉让大家久等,我迟到了2分钟。” 宁宛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穿着浅蓝牛仔裤,灰色卫衣的年轻男人落座在主位。 光落在他身上,温润如玉。一双桃花眼柔情似水,鼻梁高挺,架着一副玳瑁色圆眼镜。 真好看啊,她隐隐赞叹。 似乎察觉到有人看着他,男人往宁宛这瞧过来。 她赶快低下头,直勾勾盯着人家不礼貌。 “好了,开始吧。”男人发话。 老张详细地讲解设计方案,但男人一边看手机一边听,心不在焉。 “等一下。你往前翻一页。”男人猛然抬头,打断老张,指着角落里的设计,“这张不错,我喜欢。张老师,你们也有如此年轻的想法啊。” 那是宁宛的作品。 她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做稿子就被人看中。场合严肃,不敢笑出来,但眼睛熠熠发光。 又看了一眼主位上的男人,眼光真不错,一下子就选中自己的。 但老张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个设计他事先没见过,但客户夸赞,也只好应承:“嗯,这是我们的新思路。” 会议很快结束,男人先离开,在等电梯,宁宛紧随其后。 男人散发一股药感气味,提神醒脑,令她着迷。 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悄悄观察他。多看一眼,欢喜就多一分,若能天天见到他该多好。 耳边突然灌进一句话,声调很冷,熄灭她的喜悦: “请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隔着那副眼镜,宁宛望着黝黑深邃的眸子,像坠入静谧的夜,忘记了呼吸。 “有吗?”男人追问。 宁宛猛猛摇头,话都说不出。 对方看都没看她,径直走进电梯里。 此时的宁宛还不知道,从今往后,她会和这个男人纠缠不清很多年。 第2章 第 2 章 回到公司,老张铁青着脸。 “那个设计谁放的!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又是让人肝颤的怒火。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清楚那张设计为什么出现。 除了宁宛,她躲在最后面。 可躲得再远也躲不开老张的那双鹰眼。他瞧出不对劲:“宁宛,你过来下。” 大事不妙,宁宛打了个激灵。 “这是你做的?”老张指着那个设计问。 她点点头。 “为什么不事先和我说?” “说了也不会让我做。我不想白费力气。” “这么大本事,不适合待在这里。你走吧,做个艺术家比较合适。” 老张声音不大,宁宛却哽住了,委屈、不甘一下子涌到嗓子眼。 她声量徒然升高:“凭什么让我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她身上,没人敢和老张叫嚣,她是第一个。 “凭我们这里庙小,装不下你这尊大神。” 嗙!老张合上电脑,像是威吓。 宁宛憋着一股气,抿着嘴不讲话。 老张也不出声,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哎呀妈呀,动胎气了。” 一个女声打破僵局,讲得扭捏,人听了犯恶心。 老张皱了皱眉头。宁宛不为所动。 女人摸着隆起的肚子:“哎呀,宝宝你别害怕,张叔叔不是冲你来的。” 老张起身,走过去低声:“林羽童,你干什么?” 她没讲话,拉老张进会议室。 “老张,我做个产检的功夫,你就把一个小姑娘骂走了。等我生完孩子,整个创意部是不是就剩你一个人了?” 可能是做了准妈妈的缘故,林羽童讲话像母亲,让人不敢反驳。 “宁宛刚来,做的设计就让客户刮目相看,你再把她骂走,怎么给客户交代?” 老张有自己的理由:“她现在自作主张,不知道以后会作什么妖。” 林羽童叹了口气:“拜托,人家才第一天上班。连培训都没有,就急着干活,她犯错我们也有责任。” 这话在理,老张挠头,想不出反对的话。 “退一万步,就算她有问题,至少也要服务完RC再说。接下来要派人驻场服务,她走了我们派谁去?客户怎么想?” 老张低头,避开她的眼神。 “据说你还夸了她。你舍得放走这颗好苗子吗?” “看你的面子,我再观察她一阵。”老张无可奈何,选择让步,宁宛确实是他见过为数不多才华横溢的新人。 正事聊完,他面带忐忑:“你不会真动到胎气了吧?” “没有,我不这么说刚才怎么收场?” 他长舒一口气:“那就好。看你这样,就想起我老婆,生了两个,真是辛苦她了。” 林羽童努努嘴:“那你多培养新人,他们能独当一面,你就有空陪老婆啦。” “我尽力。”他即将迈出门。 “等等,让宁宛进来。” 老张朝宁宛递了个眼神:“进去,林羽童找你聊聊。” 宁宛别过头,不愿和老张面对面。但心里一沉:入职合同还没捂热,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进屋后,捡了个靠边位子坐下。她铁了心,不向任何人服软。 “坐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林羽童朝她打招呼。 宁宛心想:要尊重老弱病残孕。挪到近一点的位置。 “还生气呢?” 宁宛不讲话,心底却一惊:自己的心事被人看透了。 “你让RC的程惟允赞不绝口,可以说是救了我们。”林羽童不在意她的小性子,“我们给了好几版设计方案,那人一直挑错,直到你的作品出现,他才点了头。” “真的吗?那老张一脸不高兴?”宁宛不信,感觉这女人糊弄自己。 “因为在团队里,你擅自离队了。虽然结果不错,但如果有问题,就害了整个团队。” 尽管是说教,但从林羽童嘴里说出来,像和妈妈闲聊,宁宛的叛逆少了点。 “你要知道,我们是一个整体。这里有蠢人、聪明人,也有不顶用的好人和会做事的坏人,不管怎么样,总得相互扶持,把事做成,别搞砸。” 团队,眼下宁宛还不懂,这个词在未来会成为她的铠甲,顶住生活的兴风作浪,撑着她往前走。 “所以我会留下来,对吗?”宁宛试探着问。 林羽童眯着眼睛笑:“回去和老张道个歉,你是他第一个夸的新人,我们都看好你的。” 宁宛眼睫低垂,认错的表现。又想起什么,猛然抬头:“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叫什么?” “程惟允,程序的程,惟一的惟,允许的允,怎么了?” 她甩甩头:“没什么,想多了解客户。” 程惟允,原来那个好看的男人叫这个名字,真好听。 宁宛琢磨着,却迎面碰上老张。办公室过道窄,遇到人和事,躲不过去。她心一横,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地认错。 “张老···”刚说完,她就闭上嘴,这里不是学校,不能再叫老师。还没想好怎么说,听到老张开口:“回去干活,下班交东西。” 她得到大赦,老老实实埋头工作。 再抬头,天都黑了。看着手里的五六张稿子,宁宛满是得意,自己手速快,换别人两天也做不完。兴冲冲跑到老张面前:“我交活了!” 老张乜一眼,淡淡问:“都是你做的?” “当然!” “你简历造假了吧?” 宁宛怔住,不理解老张意思。 “看看颜色,不协调,光感不对,线条太粗,视觉张力基本没有。你真的是顶尖美院毕业的吗?我看不像吧。” 话密集落下来,宁宛想反驳,可句句都说的在理。如同含辛茹苦生了个孩子,自认为可爱,到处给人看,却被人一语道破:像个丑猴子。热乎劲过去,再看那孩子,确实是个丑猴子。 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真让人沮丧。 “我不是看低你,是让你知道天有多高。”老张指着她的作品,“花一个晚上的时间,看看别人怎么做。” 宁宛一头扎进图片的海洋,五颜六色,看得人眼花。 大概盯屏幕时间太久,她发觉眼圈发热,眼眶发潮。 视疲劳了,闭眼歇一会就好,她想。 可接下来喉咙发紧,眼前一片水汽,雾蒙蒙的,两道刺痛划过脸颊,手背上落了几滴水,热呼呼的。 宁宛哭了。 可她告诉自己,这是眼睛累了。 不想承认是个一碰就碎,一骂就哭的人,更不想承认积累的十几年美术功底在职场规则面前一文不值。 她该坚强,哭可不行。 她和泪腺说:好了,眼睛不酸了,你可以停下了。 可眼泪却不管不顾地流,鼻子和嘴巴也跟着添乱,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放到她面前。 “吃点甜的,心情会好。”是孟朗朗。 她擦干眼泪,看清那是一条巧克力。 “谢谢。”她哽咽着。 手指沾着泪水,滑腻腻的,撕不开包装。 连巧克力都和自己作对,实在让人难过,泪水涌得更凶了。 手心却感到柔软,多了两条纸巾。 “擦干手,比较方便。”孟朗朗心疼她。 “嗯···”终于把巧克力送进嘴里。甜甜的,心上的苦淡了几分。 见她止住泪水,孟朗朗趁机劝导:“老张不是针对你,每个新人都被他平等地骂过。” 宁宛含着巧克力,不想讲话。 “我刚来的时候,也被他骂过,那段时间心情特低沉。” “然后呢?”她红着眼圈,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然后我就拣有用的听,一直混到现在。”孟朗朗又递给她纸巾,“挨点骂不会死人,再说了,他忍不住发脾气是他修养不够,用他的错误让自己不开心,岂不是很不划算?” 这个说法宁宛头一次听,有几分道理。她又狠咬一口巧克力,眼泪终于消停下来,是时候继续干活了。 “加油吧少女!”孟朗朗拍拍她的肩。 可能甜食让人兴奋,也可能哭一通把脑子进的水排出去,宁宛清醒极了,看过林林总总的图,也总结出一些套路,比方说:标识要大。 按照自己的理解,试着做出平面设计。一心扑在色彩和线条上,回过神来,办公室只剩她一人。 有些头昏眼花,摸摸口袋里的打火机,她决定下楼抽颗烟,提提神。 这个习惯,是上学时做设计作业养成的。时间紧、任务重,只能披星戴月地熬,灌多少咖啡都不顶用,为了提神,只好抽烟。幸好她烟瘾不重,只在扛不住的时候解解乏。 走到大楼门口,却碰见一个眼熟的身影,之前小组面试时的队友——顾嘉瑛。 当时顾嘉瑛表现极为耀眼,负责业务部分,为每个人安排合适的任务,出尽了风头,却不抢别人功劳,甚至还强推宁宛的设计。 宁宛眼里,大女主就应该是顾嘉瑛这种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嗨,嘉瑛你还在公司啊?”宁宛走上前,热情地打招呼。 顾嘉瑛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换上亲切的笑脸:“是呀,这么晚你也在。” “嗯,还有工作没弄完。没想到一个小组的,竟然都入职这家公司了。”宁宛高兴,终于有个同期的伙伴。 “嗯!我也很开心在这里遇见你。”顾嘉瑛眼睛变得闪亮,“小宛我还有事,先走了。”转身奔到一辆停在路边的豪车,飞快地钻进去。 里面隐约有什么人,宁宛看不清。 她对此十分羡慕,长得漂亮待遇果然不同,这么快就有约。想想自己,橄榄皮,单眼睑,嘟嘟唇,身材干巴巴的,扔到人堆里根本挑不出。 从小到大,她都知道自己和“好看”毫无关系。到了人均模特的美术学院,为自己立下规矩:不比颜值比成绩,揽尽了奖学金。 感情上,她也笃信“努力总会有结果”。对某个男人心动,她便卯足力气,誓要把人追到手。有成功有失败,但都很开心,被男人爱过,也让男人感受过她的爱。有这样的体验,不亏。 此时此刻,她全身涌动着盛夏的风,激昂、热烈,相信明天会更好。 对面公寓楼的灯一盏一盏暗下去,夜色更浓了。 宁宛吐出一口烟,看着烟雾迅速消散,身心也轻松不少。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世界又迎来一个全新的自己。 在这里给小林安排了个结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东西做的还行,比之前有进步。” 老张在工位上,朝宁宛说了句。 他来得早,办公室空无一人。讲出的话轻飘飘,回荡在宽阔的房间里,显得没什么分量。 落进宁宛心中,却有十足的含金量,让她多了几分信心。 可以说,为了这句夸奖,她几乎每天第一个到办公室,就有更多时间找资料、做设计。没想到老张比她还早。 自己的老板比自己还努力,这压力可真大啊。 “您怎么也来这么早?”宁宛好奇,在她看来老张已是总监,没必要这么拼。 “我送孩子上学,送完就直接过来。”老张敲敲她桌子,“我夸你,你可别飘。”又看了下她的设计,指着屏幕:“角度可以变化下,再有点冲击力。注意光影,画面别脏。” 宁宛把这些指点装进脑子里,时不时拿出来检查手里的设计,是否符合标准。 “付出必有回报”这句鸡汤在她身上显了灵。日复一日的积累和训练,让老张夸的次数越来越多,很快从同期的设计师脱颖而出。 “宁宛,准备准备,下周你要去RC驻场。”孟朗朗望着日历,叹息道:“不知道那边有什么牛鬼蛇神。” “RC?”宁宛一头雾水,这一阵专注磨练技艺,对客户关系还不熟悉。 “就是上次我们一起去开会的那家公司,在那你设计被夸,想起来了吗?” 她恍然大悟,第一时间想起那个男人好看的脸。 “呃,是不是老板叫程惟允的那家公司?” “你怎么对人家老板记那么清楚?” “没有没有没有。”宁宛拼命否认,生怕小心思被识破,又追问一句:“驻场是什么?不在这办公了吗?” “嗯,直接到客户公司大楼上班,”孟朗朗点头,“地址发你了,记得准时到。” RC作为声名鹊起的风险投资公司,最看重门面,将办公室放在市中心最奢华、最弥漫着金钱味道的商务区,与世界一流公司在同一幢写字楼,楼下奢侈品大牌商店鳞次栉比。 宁宛从金灿灿的橱窗前走过,见到一只包,标价五位数。她停下来,细细观察,前不久刷朋友圈,看到妈妈和朋友们合影,背的就是这只包。 她默默叹了口气,如果自己未来是嫁人,每天背着这种东西,喝喝茶聊聊天,未免太无趣。 尽管工作的地方纸醉金迷,但她依然保留自己的气质。衬衫长裤,简单利落,细卷长发披在肩上,层层叠叠,像只昂扬的小狮子。 大楼高耸入云,阳光之下闪闪发亮。宁宛眯起眼,仰着头,却望不到它的顶。都市丽人们踩着细高跟,满面春风,打了鸡血一般,好像永远不会累。 她看了眼表,马上就到上班时间,电梯门却在眼前缓缓关上。 使出百米冲刺的劲儿,大喊一声:“等等!” 电梯门又缓缓打开了。 “谢···谢···”她气都没喘匀。 对方没讲话。空间狭小,只有他们两个。 “谢谢。”她以为对方没听清,又重复一遍。 还是没回应。 宁宛抬头望去,到底什么人如此傲气,理都不理她。 是让她屏气凝神的脸——程惟允,面上笑得客气。 “程总好!”宁宛下意识喊出来。 “你好。” 声音低沉,分外冷感,却有股魔力,抓住了她的心。 没等想好说什么,电梯门开了。程惟允朝她微微点头,快步走出去。 宁宛紧随其后,怀着尚未平复的激动,冲进RC大门。 “等一下,请问你找谁?”前台姑娘拦住她。 “啊,我找···”宁宛被问的说不出话,顿了顿才想起来:“我叫宁宛,广告公司做驻场服务。” 前台姑娘低下身,查资料。 趁这空荡,宁宛环顾四周,发现前台是质地细腻的清水磨,建筑大师的手笔,长长一条,做工极佳。品味真好,选用如此高档却克制的设计。 “唔,看到了,你进去找何长夏,Summer。” 宁宛一边观察,一边找人。 RC用人,贵精不贵多。讲究一专多能,相应的,薪水也是行内顶尖。创始人程惟允更是统揽大局,大到投资项目,小到报告设计,什么都要过他的眼才能公布于众。 时间长了,人人习惯有他把关。甚至合作方指名要他负责,才肯放心。如此一边倒,衬得另一位合伙人凯文像个吉祥物。 人们在会议室里侃侃而谈,一派蓬勃气象。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宁宛听着心慌,脚步不由得变快。 但这里都没有Summer。 直到拐进一个小角落,一个西服套装的女孩瘫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地看着屏幕。 她瞥见边上铭牌,正是要找的人——何长夏。 “你好,”她伸出手,“我是宁宛,做驻场的。” “嗯。”对方应得有气无力,胳膊都懒得抬,一早被工作榨干了精气神。 缓缓把手放下,抓着空气,未免有些尴尬。 何长夏瞧见她的包包,触电般直起身:“你也喜欢这个游戏?”指了指包上的挂件。 “这个?嗯,从初代到新作,我都通关了。” 何长夏一把握住她的手:“这冷门游戏竟能遇到同好!”没等说完,屏幕上弹出一条信息:程总喊你找他聊聊,顺便带上新人。 “操。” ———— 程惟允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却给人一种说不清的冷感,仿佛决定生死的手术室。而他本人如同泛着寒光的柳叶刀,冷酷、精准、不留情面地剖析每个人。 不管有多狂放,到这也只能做三件事:沉默、低头、服从。 “Summer,你来这里也有段时间了,怎么评价你的工作成果?”程惟允把分析报告推到面前,“能做得更好吧?现在这些不觉得平庸吗?你是公司的市场负责人,不想辜负大家的期待吧?” 连珠炮般质问,压得她们两人喘不过气。 何长夏不讲话,头越垂越低。 “也给新人留下个好印象,好吗?” 程惟允侧头看向宁宛。 宁宛迎上这凛冽的目光。 多英俊的一张脸,她想拥有。 这个念头甚是狂野,袒露着她的**。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只能藏进心间,任它生根发芽。往后的日子里长出枝条藤蔓,箍住宁宛的人生。而眼下,她只顾得在心上辟出一块地方,刻下他的眉目与唇齿。 目光很快收回去,冰冷的脸神色晦暗。 ———— 回到位子上,何长夏事无巨细地向宁宛科普工作内容,从方法到工具,一五一十讲清楚。 宁宛感慨自己运气真好,碰上如此有耐心的同事。话说回来,玩同一款冷门游戏的人,不会是坏人。 事情多,时间过得快,一眨眼到了午饭时间。何长夏咬牙含恨:“今天请你吃好的,一来接风,二来弥补被骂的心情。” 此地繁华,人均四位数的餐厅遍地开花。何长夏领着宁宛,进了一家三星级日料店,据说食材都是大厨从世界各地寻觅而来。 宁宛看着菜单,又看看何长夏,点了几个便宜的寿司。她想,对方请吃高级料理已很大方,不必添额外负担。 寿司上桌,食材入口即化,对得起价格。宁宛暗下决心,要自己早日升职,到时吃个够。 一股药感气飘过,宁宛熟悉这气味。 她放下筷子,内心打起了鼓。味道越来越浓,鼓点越来越急,身影越来越近,迫不及待要和这个人打招呼,话就在嘴边,几乎要冒出来了。 可那人径直从桌前走过,看都没看她们。 宁宛的悸动扑了个空,怔怔望着那人走到门口,和店长有说有笑。 衣着随意,却是人群中焦点的存在。 他扭过头,神色如常,目光不经意地划过她们。 注意到她了?抑或只是习惯性动作?宁宛不解。 午饭时间结束,何长夏准备结账。 “两位女士好,刚才你们老板已经把你们这桌账结了。”店长恭恭敬敬。 “什么!程惟允什么时候来的?早知道我就点最贵的金枪鱼大腹了!”何长夏仰天长啸,一脸遗憾,“宁宛你刚才看见他了吗?” “没。”她慌里慌张,赶忙换话题,“他经常这样帮人买单吗?这种钞能力是不是岂不是很招人喜欢?” “招人喜欢?!我是看在他给我发工资、以及法律的份上才没动手打他。”何长夏握紧了拳,“和他共事,精神压力超大。” 这男人是个谜,刚才还横眉冷目教训她们,现在却帮忙结了账,真让人看不透。 到点了,宁宛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一个男人挡在她身前。 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声音尖刻:“嗨,程总有个东西要你做下,具体要求发邮箱了。”狡诈的笑在脸上浮现,“明天一定要交上来,别忘了。” 冷不丁被塞个工作,宁宛抓不着头绪。 按道理,她是乙方,谁都能使唤她。可真正的直属负责人只有何长夏,任何需求要经过她批准,宁宛才能开工。 “程总要的”像条咒语,催促宁宛速速开始。她清楚自己只是不起眼的新人,只有拼了命地工作,踮起脚尖,才能让程惟允看见她、记住她。 打开邮箱,工作量之大远超她的预想。按平常速度,至少一周才能做完,却只给她一个晚上。程总的要求可真高啊,宁宛咬咬牙,这块硬骨头她硬要啃下来。 幸好之前训练出飞快的手速,项目的宣传设计没花太长时间。即便如此,事情也太多了,宁宛做得手指发酸,眼皮也发沉。 本想抽颗烟,但上来下去就浪费20分钟。只能在洗手间潦草地洗洗,冷水泼在脸上,清醒了不少。 天色由浓转淡,日头升起来,照得大地金光一片,好像遍地都有希望。 最后一份设计终于大功告成。宁宛并没有直接回复原邮件,她想了想,既然程总要的,当然要他收到,何长夏也要知道,于是邮件一并抄送给他们两个。 这个动作,之后救了她一命。 提示邮件成功发送,宁宛松了口气,也实在撑不住了,闷头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要记得抄送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宁宛,醒醒,”何长夏推了推她,“怎么一大早来了就睡觉?” 半梦半醒之间,听见这问话,她反应不过来,只得支支吾吾应着,旁人根本听不清讲什么。 头发塌下去、妆容也花了,衣服还是昨天那身,松松垮垮的。何长夏见到她这副模样,眉头皱起:这姑娘昨晚干嘛去了? “你昨天一夜没回家?” “嗯···”宁宛揉揉肩膀,只伏案睡了四个小时,全身酸痛。 何长夏微微摇头,现在的小朋友真玩得开,蹦迪蹦一宿,早上直接来上班,够拼的。 打开邮箱,最前面是一封清晨五点发的邮件,发件人是宁宛。 等等,小姑娘是通宵加班?但这什么工作?她怎么不知道?顶着一脑袋问号,何长夏看了眼邮件,附件是程惟允上周布置的任务,点名要隔壁的安东尼做完,时间线刚好卡在昨天。难不成这孙子自己不做,甩给了宁宛? “这么多活谁让你做的?”何长夏又气又急。 “一个男人,就是那个收件人。”宁宛唯唯诺诺,“他说完就走了,来不及问名字。强调程总要的,我没办法····” “安东尼这个傻——”何长夏恶狠狠,把脏话后半句咽下去,“你和我来。” 宁宛还没从熬夜的疲乏里恢复,脚步踉跄,跟在何长夏身后。 何长夏敲了敲门。 “进来。” “程总!”她中气十足,“看见早上那封邮件了吗?五点发的。” 程惟允刚要开口,却听到更洪亮的声音: “安东尼那孙——”何长夏刹住嘴,心说要文明,绝对不能骂人,缓和了语气:“他绕过我,直接找我手下的小姑娘干活,把自己的工作全压给人家做。” 她一边讲,一边观察程惟允的反应:盯着电脑,微微点头。 “你看看人家小姑娘,”她把宁宛拉到前面,“刚从广告公司过来,就背这么个锅,熬了一宿,传出去谁还敢接我们的业务?” 何长夏被一股火顶着,既生气安东尼不把她放在眼里,又可怜眼前的姑娘,硬扛着做完所有事,真对不起人家。尽管方式直接了些,但这事必须让老板知道,而且越早越好。 听完她的慷慨激昂,程惟允没讲话。看完邮件,又看看宁宛:垂头不语,浑身散发着疲惫的味道。 他走到两人身前,对何长夏说:“算下她的加班工时,我们付与相应的加班费。” 宁宛本就睡眠不足,又硬被拉到这里,头昏脑涨,脚下不稳。她竭力控制着身体,不要摔到地上,不要在程惟允面前丢人。 可越控制,就越失控。她晕乎乎的,整个人前倾,一头跌下去。 跌到了程惟允的身上。 准确地说,是他接住了宁宛。 那个瞬间,宁宛醒了,却又落入一场梦。程惟允的身体藏着一片海,平静、深沉,有莫大的安全感。脉搏如同海浪,一阵又一阵,冲刷她的心跳,快得要蹦出来了。 她想到两个字:幸福。 可幸福在一点点远离。 程惟允慢慢推开她,还给何长夏:“今天让她休假,你打车送她回家吧。” 送走她们,程惟允找到安东尼。 安东尼喜笑颜开,断定是工作出色,受老板表扬。 等待他的,却是那副宛如石雕的扑克脸。 “一个广告公司的人,一晚上完成你一周的工作量,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还有什么价值。” 突如其来挨了一顿骂,安东尼没想好怎么辩解,只得收起笑脸,垂手站直。 “做风险投资,时间晚一点就可能错过几个亿。你却把一件事一拖再拖,这个性格真的适合这个行业吗?” 程惟允讲得客气,但句句让人不寒而栗。 “对,对不起。”安东尼毫无底气。 “最近内部有一波升迁变动,”程惟允换上一副笑容,却更令人不舒服,“稍后我会公布你的去向,在新岗位好好创造价值,好吗?” 安东尼不得已点了头,面上演得心悦诚服。 年纪越小,越敢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世界。毕竟熬夜睡一觉就缓过来,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一天休整之后,宁宛脚下生风,容光焕发,每一步几乎是跳跃的,在走廊听见谈话: “程老板有两把刷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合伙人的关系户,安东尼,给降职成投后研究员,一点核心项目都摸不到。” “据说起因是一个小姑娘,是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听见这话,她心跳加快,为听更真切,将头发别在耳后。 “我看不像,老程从来都公事公办。充其量拿女生当借口,借机铲除人。再说,能让老程这种禁欲系破戒,那不得漂亮得像明星?” “也是,能做他女朋友的,只能是大美女。” 高高跃起的心,猛然落下。 “但这件事合伙人凯文不会坐视不理,两人本来关系就一般,这下有的瞧了。” 早知道就不听清楚了。 对话直白锐利,每个字都是一根针,刺得宁宛又酸又痛。 垂头坐下,见到桌上多了块蛋糕。是老牌蛋糕房的经典拿破仑,抢不到的热门单品,巴掌大一块,黄牛加价到800元,依然大把的人趋之若鹜。 从前读书苦,常买来犒劳自己。可吃到别人送的,还是头一回。 “吃上啦?”何长夏切了一小块送进嘴里,“程惟允送的,算他有良心。” 咳、咳、咳,宁宛被蛋糕酥皮呛到,咳个不停,脸色变得红扑扑。送蛋糕的人超出想象,她被惊到了。 “慢点吃。” 宁宛点点头。现在她一口都舍不得吃了。舌尖舔舔嘴唇,浓厚的奶香在口腔漫开。程惟允的心意,果然非比寻常,滋味沁甜,像被幸福吻过。她相信,自己是特别的那个,在程惟允心里有那么一点分量,让他尤其在意。 正暗喜,听见何长夏问:“有火吗?” 宁宛不暇思索地递了个火机过去,却被一把拉住。 “走,一起下去抽颗烟。” 两人没在大楼门口抽烟,人来人往,实在扎眼。而是麻利溜进街边转角的小公园。 坐在长椅上,见得天空澄蓝,水晶般通透,心情明媚了不少。秋风刮过,吹跑了几分疲倦,还送来街边烤红薯的香气。 宁宛嗅了嗅,全身暖烘烘的。好奇妙,第一次通宵、第一次有男人送蛋糕、第一次翘班,就这样顺理成章发生了,真不知道今后有多少第一次等着她。 想到这,她忍不住笑起来,眸子亮亮的,闪烁着秋天的光。 何长夏吐了口烟:“宁宛,你一来就满脸笑,什么事这么高兴?” “觉得认识你们真好。”她望着远处,发现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是不是程总?” 何长夏眯缝着眼,细细瞧了会儿:“还真是他。” 宁宛紧张起来,打算回去。 “别急,没事。他不在意我们摸鱼。”何长夏按住她,“他只看重结果,工作完成好,其他无所谓。” 程惟允越走越近,直至路过她们身边。 “程总好!”何长夏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 闻到烟气,程惟允眉头微皱,冰冷的眼神夹杂着一丝厌恶。 宁宛注意到他的不快,赶忙摁灭了烟,一不小心烫到了手,痛得她直吸凉气。如此惊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仓皇的动作让程惟允顿了几秒。 “休息够了就回去吧。” 他只撂下一句话。 “程总不是不介意摸鱼吗?为什么他那么不高兴?”宁宛很在意他一闪而过的不悦。 “他不喜欢人抽烟,”何长夏掸掸烟灰,“尤其是女人抽烟。上次碰见他,他恨不得把烟全都扔了。像个中学教导主任一样,不过我没理他,私人生活他管得着吗?” 宁宛烟瘾不大,偶尔这么一次还偏巧让他撞见,想必扣掉不少印象分。 把鼓鼓的一包烟塞进何长夏手里:“都给你了。火机我也不要了。” “干嘛?你怕程惟允?” “不是不是,”宁宛心虚,“我就是,决定要养生,不能再抽了。” 话刚说完,就听见她喉咙冒出两声尴尬的咳嗽,好像刚才那口烟把肺熏黑了。 这么明显的畏惧,何长夏怎么看不出。可惜劝人抽烟算不上好事,而且得了人家一包烟,只好耸耸肩,随宁宛高兴。 回到办公室,两人座位还没捂热乎,就被拉进会议室。由于来得迟,宁宛与何长夏在角落里捡了位子坐下。 除了她们,还有程惟允、合伙人凯文,两位投资经理,一位风险分析师,以及投后研究员安东尼。 程惟允扫了一圈:“人都齐了,今天看个项目,体量不大,但很有意思。不用当决策会,就当头脑风暴,说说自己看法。” 除了凯文,在场其他人都点了点头。毕竟老板的吩咐,谁敢不当回事? 大屏幕上显示粗大的标题【国产3A游戏项目投资】 凯文脸色立马变得不对劲。两位投资经理反倒眼眸一亮,来了兴致。剩下的人,则紧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一丝信息。 “接下来,我想投资国产3A游戏,”程惟允侃侃而谈,“这个赛道虽然艰险,可就目前的人才和需求看,有很大的市场潜力,我想支持做好东西的人,让所有人都见识国产游戏的厉害。” “老程,你怎么又惦记理想主义那套?”凯文硬生生打断他。 程惟允纠正:“这不是理想主义,我是站在生意角度。生意做到最后,一定给所有人带来价值。” 凯文冷笑一声:“天啊,你这套虚头巴脑的说辞,骗骗母基金的人还行,在座都是内行,糊弄不了的。”说罢,递个眼神给风险分析师。 “过去3A游戏大作销量和口碑高走,但份额全部是国外厂商,国产的生存空间几乎没有。”分析师每一个字都深思熟虑,“但现在也许是市场起飞的前夜。” 前面顺应凯文心思,后面则支持程惟允,不偏不倚,滴水不漏。 “什么起飞!”凯文敲着桌子,有些急躁,“我九岁侄子都吵着只玩日本游戏,小孩子的喜好就是市场的直接体现!国产大作?算了吧!” 安东尼作为凯文亲信,频频点头,一副十分认同的模样。刚才还饶有兴趣的投资经理,看见合伙人如此强烈反对,微微退缩,欲言又止。 眼前一边倒的情况没有影响到宁宛,她坚定地站在程惟允一边。 除了相信他的眼光,以及对他的一点迷恋之外,她更厌恶凯文那副嘴脸。 她的许多同学正为国产游戏添砖加瓦,美术画面是她们熬着夜一笔一画做出来的,故事是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她了解这些人,她们坚韧、踏实、聪明,会为一个信念倾其所有。有如此强大的人支撑行业,怎么会不成功? “我认为国产3A游戏很有机会。”程惟允继续刚才的话题。 凯文大手一挥:“老程,你现在投的都是赚钱的,何必冒这个险呢?” 两个大老板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焦灼。大家保持缄默,风向不明的时候,没有人敢做出头鸟。 “我赞成国产游戏是个很好的赛道啊!” 沉默被清脆而响亮的女声打破。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宁宛,尤其是何长夏。如果能上手,她想捂住小姑娘的嘴,可惜来不及了。 程惟允微微挑眉,朝她看去。 目光似箭,射中宁宛的心。她浅浅吸气,告诉自己别紧张。 “我本科、研究生的许多同学,都加入国产3A游戏制作公司,虽然现在体量不大,但他们发布的游戏片段被大量转发,甚至是网站观看量第一名。” 凯文难以相信,还带着点嘲讽:“这说明不了什么。只能说现在年轻人无聊。” “你听我把话说完。”宁宛豁出去了,直接抢过话题。凯文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抢白,脸色难看。 程惟允嘴角却有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 宁宛极有底气:“这些年轻人大量留言,说只要游戏问世就会买,这也是一种市场风向,不是吗?” 凯文刚想开口,却遇上她铮铮的目光,要把自己脑袋盯出个洞似的。为避免难堪,索性闭嘴。 “现在是行业黎明,如果现在不做,未来别人赚钱,我们就只剩眼红的份。再说,风险投资,怎么可能没风险?乘着风,躲过险,才是本事呀。” 一口气把话说完,宁宛靠在椅子上,两手发抖。自己胆子真大,敢呛合伙人,可谁叫他瞧不起自己同学,瞧不起国产游戏,以及,瞧不起程惟允呢? “这就是我们要倾听的,真正用户的声音。”程惟允向她微微点头,是肯定也是感谢,“针对这个项目,两位投资经理出个分析报告,下周这个时间给我。” 他一锤定音,凯文想争辩也没机会,硬咽下这口气,嗙地一下摔门离开。 在场的人被吓了一跳,匆匆溜回去做事。 “你们两位等一下。” 何长夏与宁宛被程惟允叫住。 “下次再有这种行业内部信息,请提前和我说,好吗?”程惟允和蔼可亲,却又不是和你商量。 宁宛垂下头,声音极弱:“下次会的。” 低头的空档,留意他左手的无名指,修长、干净、没有饰物,甚至连戒指的痕迹都没有。 第5章 第 5 章 走出大楼的时候,天空落下细细密密的雨,积水潺潺而流,映着灯光,如同金色的河。 雨势越来越大,宁宛撑着伞,守在楼下,等待网约车接单。 接下来的事,让她明白,什么叫缘分妙不可言。 程惟允也在门口,可惜他没有伞。 “程总,我带着伞呢,一起避雨吧。”宁宛热情洋溢。 他客套地笑笑,摆了摆手。就在写字楼大厅里等等,一会自己的司机就来接了。 宁宛却不理会他的委婉,一个劲儿招呼他过来躲雨。她何尝不知道大厅里才安安稳稳,可就想制造机会,和他单独相处。 也许是这几天她表现过于抢眼,也许是被热情打动,程惟允竟鬼使神差地,走出大厅,走进宁宛那把伞里。 伞很小,一个人刚刚好,两个人就极勉强。这是她算计好的,两人前胸贴后背,亲昵地站在一起。 可惜程惟允根本不吃这套。 他将大部分地方都让给宁宛,自己肩膀被雨淋透了,外套洇湿一大片。 “往里面站些吧。”宁宛指指身旁。 “不必,我车到了。”程惟允指了指一辆黑色轿车。 司机撑着大伞,把程惟允接过去。 钻进车子的瞬间,他问道:“要不要捎你一程?” “好呀。”宁宛条件反射般回应,兴奋得快喊出来。 其实已经有车接单,她硬是点了取消,默默忏悔:对不起啦专车师傅! 车厢幽暗,散发一股柑橘香。 孤男寡女,雨天黑夜,浪漫的故事往往都是这样的开场。 宁宛幻想按电影情节发展,两人从触碰小指开始,感情一点点升温。 她往里面挪了挪位子,想和他更近些。程惟允却毫无反应,一直拿着手机回复消息,仿佛她不存在。 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银光,认真的神情散发出禁欲气息,格外性感,宁宛看得出神。 “送你到家吗?”程惟允猛然抬头,终于想起有宁宛这么个人。 “不,不用了,送我到车站就好。”她脸倏地一下红了,幸好光线不明,看不清楚。 雨点叮叮当当落在车顶,不止不休。 “真的吗?你确定?外面雨很大。” “嗯。”她慎之又慎。 “好。” 宁宛顶着雨,终于到了家。 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天,她四肢发沉,闷头倒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还是阖不上,望着茫茫黑暗,脑袋里不停闪现两个字:后悔。他明明都问了,要不要直接送到家。若自己再主动些,现在躺在床上的,兴许就是两个人。 想到错过的亲昵,宁宛呜咽一声,心都被悔恨揉皱了,把头埋进被子里,恍恍惚惚沉入梦境。 临近年关,日子按下加速键,宁宛的日程表上写满五颜六色的待做事项,吃饭都变得潦草,往嘴里囫囵塞个三明治,边吃边干活。甚至连琢磨程惟允的心思都没了,光是做好每个投资项目的宣传包装就够她忙的。 其实人人都忙得脚朝天,特别是程惟允,进入12月,只在公司偶然出现,常常拖着一只行李箱,用一杯咖啡的时间和投资经理们聊最近的项目和趋势,谈完便急匆匆出发去机场,飞向天南地北,拜访各地的LP(基金出资人),汇报结果、安抚情绪,再从他们口袋里掏出更多钱。 别人眼里的苦差事,程惟允早已习惯,并且乐在其中。 他喜欢看到出资人的表情变化。从紧张到平静,再到喜笑颜开,每个情绪都逃不脱他的掌控。 此外,博得他们信任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他对市场把握之精准,从未失手。常常选中众人都不看好的早期项目,又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下拿回丰厚回报。 见完金主,又要见创业者。他们散落在全国各地,办公地点出人意料。讲究点的,在咖啡馆约见,不讲究的,要七拐八拐钻进居民楼里才能见到。 不过,条件越艰苦他就越兴奋,说明投进去的钱都花在研发上,都是做实事的人。 如此高强度工作,导致每次回到办公室,大家都发现程惟允瘦了一圈。同事们心疼,他倒不以为意,说这样挺好,不花一分钱减肥,多少人巴不得呢。 与之对比的,是合伙人凯文。 几乎从不出差,每天躺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听听投资经理的汇报,看看数据,一到下午就消失不见。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第二天再昏昏沉沉走进来。 有一天,宁宛做好新项目的宣传手册,走出办公室已是深夜11点。 她打车回家,很不巧路上遇到塞车。坐在车里无所事事,茫然四顾却发现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醉醺醺的,走都走不稳,身后是一片金碧辉煌的会所。他边走边和人摆手,怀里拥着一个身材很好的姑娘。旁边还有四五个人,同样喝得酩酊大醉。几个人大声嚷嚷,交情很好的样子。 为看清楚,她打开车窗,头探出去,直到司机师傅呵斥:小姑娘,你这个姿势很危险啊! 宁宛才安稳坐好,可心还是扑腾扑腾跳,难以相信看见的一切。 那人是凯文。 原来他也在忙,忙着喝酒,忙着找乐子,忙着在花花世界玩个痛快。 一家公司竟有如此不同的两个老板。 她悄悄拿手机录下这一幕。说不清为什么,作为一个驻场乙方,这和自己扯不上关系,但直觉告诉她,这段视频说不定哪天有用呢? 这件事宁宛埋在心里,对谁也没说。 ———— 转眼到了新年,处处歌舞升平,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 宁宛也不例外,甚至比其他人更高兴些。因为,她收到一份老天送的礼物——和程惟允一起出差。 此次出差,是为投资的一个项目拍宣传片。这种尾端工作,本不需要程惟允出马,只派何长夏与宁宛就足够。但这个项目即将进入下一轮融资,影片是否精彩关系到对投资人的吸引力,所以他亲自督阵,不容许半点马虎。 宁宛为这次出差做足了准备。 一方面是工作上的,里里外外尽她所能,思考充分做足细节,确保整个拍摄万无一失;另一方面是生活上的,她决定主动出击,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自己青春无敌,虽说不上好看,但打扮打扮,有几分魅力。 拍摄在云贵高原,多个地点取景,但这些地方又相隔不远,其道路崎岖狭窄,汽车无法抵达,只能徒步过去。 制片大部队走南闯北,对山路驾轻就熟。而程惟允有长跑的习惯,何长夏也经常爬山,两人亦能跟上节奏。 只有宁宛,不擅长任何运动,勉强拄着登山杖,吃力地走在所有人身后。 她第一次到海拔这么高的地方,高原反应严重,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头痛得厉害,脑袋里有个小人在蹦迪。 越往山上走,空气越稀薄,仅够维持呼吸,整支拍摄队伍没人讲话,只听到脚踩碎石路咯吱咯吱的声音。 宁宛气息逐渐急促,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寡淡,她远远落在后面。走到一半,实在没力气,贴着山壁缓缓坐下,打算歇歇脚再继续。 望着天边,一大团云彩被风扯成丝丝缕缕。多轻柔的风景,呼吸也平稳了许多。是时候给何长夏打个电话,问问大部队到哪了。 掏出手机的那刻,她怔住了。 没电了。 完蛋!恐怕今晚要困在这里。群山巍峨,如同高墙围拢,她一下子怕了,说不定这辈子都走不出去。想起种种不好的画面,想到自己还有许多事没做,还没和程惟允发生点什么,就要在山里终老一生,她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恐惧使她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前挪。路面陡峭,每走一步,有些石子就顺着斜坡滚落,落进深不见底的山谷。 小腿发软,她告诉自己别向下看,要抬起头朝前进。 正走着,迎来一张无比熟悉的脸——程惟允。 “你还好吗?” 宁宛很想说“不错”,可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 程惟允见她动作迟缓,从包里拿出一瓶氧气递给她:“你先吸点氧。” 一口氧气进肺,舒服许多,脸上有了几分血色。 “跟在我身后,不舒服就说出来。”程惟允和她四目相对,眼底尽是关切。 她很听话,像只小鸭子,乖乖走在他后面。 宁宛喜欢这个男人,眼光好会欣赏,又懂得照顾人。 自己二十四岁,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王子,但相信程惟允喜欢她。 可能不多,但多少有点。 她想主动争取一下,想拥有程惟允,和他的爱情。 回到大部队,制片给了她几粒缓解高反的药,吃下之后,身体舒坦多了。接下来的拍摄她尽职尽责,盯光线盯布景盯道具,给何长夏打下手。有些事没等何长夏开口,她就提前安排妥当。 何长夏看着忙前忙后的小姑娘,忍不住夸奖:“可以啊,有你在我省心好多,要不要考虑跳槽到我们这?” 宁宛偷偷看了眼程惟允,他正和项目创始人聊天。 “你看老板干嘛?”何长夏揽住她的肩,拍着胸脯,“名额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和他讲。” 这么一嚷嚷,程惟允顺着声音瞧过来,碰上宁宛的眼神,冲她笑了笑,温柔似春风,吹散了她的心事。 她决定了,在出差的最后一天,坦露自己的喜欢。 当一个人下定决心做事,连老天都在帮她。 今天拍摄出奇地顺利,连一分钟都没超时。何长夏与宁宛确认影片内容准确完整,告诉制片可以收工。大家就地解散,抓紧剩下的时间在周围逛逛。 何长夏兴致勃勃地问宁宛:“要不要和我去滇城的镇子里玩?” “不了,”她顶着一脸倦容,迫不及待想要休息。 “我回酒店,谁和我一起?”程惟允扫视一圈,他还要处理许多公务,没心思玩。 “我我我,我也要回去!”宁宛高高举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