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蝎对天蝎:暗恋别掉马》 第1章 他逃他追 司扬上次见蒋述,还是他23岁大学毕业典礼那天。蒋述在他家住了七八年,至少在司家父母面前是个乖的,接到电话,蒋述回来一起吃了顿饭。 这人一贯不爱看他,那天喝下些甜酒,抬起杯子敬他:“哥,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蒋述眼睛洇着水,眼尾有些红,暖融融的灯光睡在他睫毛上。 司家父母乐了,蒋述这孩子还会主动讲祝酒词,一板一眼、讲得正经。 “咱家小阿述也长大啦。”姚叙伸手胡噜一把蒋述的头发,司航也一脸欣慰地拍拍他肩膀。 “我说什么来着,这几个孩子,小时闹、长大亲,心是在一起的。” 司扬一路读研、医院轮转、申博,忙得要死,等他琢磨过味儿来,竟有四五年没在家见过蒋述了。 他比他还忙?司扬拉不下脸去问。兴许蒋述也没把这里当成真正的家。 可姚叙和司航一句句不经意的闲语,就让司扬纳闷儿了: “阿述回家和我们包完粽子就走了,带蜜枣的都是他包的,这孩子,粽子都没蒸上呢,他吃什么。” “阿述给我买的旗袍,好看吧,哎,大老远回来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 “哦,那个跑步机?小述带人搬上来的,让我俩边看电视边动动腿。” …… 阿述这儿,阿述那儿,蒋述回了又走,一个尾巴尖儿也没让司扬瞧见。 桌上的全家福照片几年没更新,蒋述18岁那年拍的,身型高而瘦削,猫儿一样的眼睛,看谁都透出些怀疑和距离。 他们站在无边无际的向日葵花海前,风和阳光让人很难完全睁开眼,蒋述就显得像只懒洋洋的小猫,敛起爪子。 * 好不容易休息两天,司扬从医院赶回家,外套挂在进门处立架。 “爸、妈,我回来啦。”司扬故意喊得大声些,好让那小没良心的听清楚。 他换了拖鞋,迈起长腿走向客厅,门廊处有块穿衣镜,司扬忍不住停下来扒拉头发。 刚上完夜班,他特地去医院健身房洗了澡、换好衣服,清清爽爽回来。 司扬上身一件茧色的衬衫,轻盈温和,配上他这宽肩窄腰,亮眼。 皮肤蛮好,就是眼下不可避免泛着些青黑色。 啧,蒋述不是化妆师么,一会儿让他给遮个瑕,司扬还是懂的。 “下来喝茶,我们在院子里!”悠远的声音传来,是姚叙。 司家的房子是个三层小别墅,不过正门有两道,一道在坡上、临马路,就是司扬进来的门;另一道临居民区,是实际上的一层,打开就是院子。 难怪,司扬最后抓抓头发,看自己状态不错,这才顺着楼梯下去。 透过别墅一楼的雕花木窗,他看见姚叙和司航朝他招手,二人坐在院子里的小竹桌边,面前玻璃壶里盛了自制水果茶和冰块,还摆些糕点零食。 “哟,大早上喝下午茶?不嫌冰?”司扬调侃他俩,同时眼神流转,寻找着什么。 司航笑呵呵地:“臭小子,夜班这么晚才下?” 司扬不走心地点点头:“嗯,6点来钟来了好几个急病人,才忙完。” 姚叙坐着顺手拉开一把藤椅:“坐吧,一会儿就开饭。” 司扬坐了,撕开一小袋蛋黄酥,状似不经意地问:“蒋述呢?不是说今天回家吃饭?” 姚叙看他一眼,笑了:“现在会想了?阿述去买花椒油,刚好用完了,你爸昨晚忘了买。” 什么叫“会想了”?司扬不怎么赞同她第一句,但确实很久没见蒋述,懒得争辩。 “哦哟,给我儿子累得,瘦了起码5斤吧?”司航一把捏上司扬侧腰,动作太突然,司扬一口蛋黄酥差点喷他爸脸上。 “爸……” “您好,是1078幢吗?没错吧?”一个橘色工作服的骑手站在院子外,透过铁艺栅栏问道。 “是啊,您找谁?”司航先站起来,也是一头雾水。 骑手戴着骑行手套,举起一个塑料袋朝他们晃了晃:“蒋先生让我送来的,请问哪位是司先生,方便签收一下?取货码告诉我就行。” “蒋先生?小述让送的?”司航朝媳妇儿嘟囔一声。 这儿两位司先生,司扬也站起身走过去,他爸掏出手机一看:“哎,还真有。7824,是吧?” 骑手验了码,隔着铁栅栏把东西递过来,司扬接到手一看,袋子里躺着一瓶花椒油、一袋提鲜的松茸鸡精。 司航提过袋子,往厨房方向走:“孩儿他妈,打电话问问,小述还在家吃饭不?” 哪知姚叙道:“来消息了,我刚没注意,说接了个化妆急单,要赶过去。” “啊?饭也不吃就去干活儿,这孩子。” 司扬:…… 就那么巧呢?合着他现在见蒋述一面还得预约? 司扬有些烦躁地顶顶腮,一回头,姚叙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他,那双母子俩如出一辙的漂亮丹凤眼眯了眯:“老实交代,你怎么把人给惹了?” 四五年间,别的日子不说,俩孩子该忙忙,可连续这么几回年夜饭,司扬值班、蒋述回来;司扬回来,蒋述就忙。 姚叙不会看不出来,只是蒋述脸皮薄,她不忍心叫他难堪。 司扬无奈道:“妈,我能怎么惹他,我都见不着他。” “之前呗。”姚叙抿一口水果茶,淡淡说道。 他们从小就不对付,蒋述住进来那年十二岁,司扬也才十五,都是半大孩子,打眼看过去个子高罢了,其实心智不成熟,谁也不让谁。 司扬脾气不小,蒋述也是个傲的,又傲又倔,只会搁他爸妈前装装乖样子。 司扬有些心虚了:“不能吧,不是跟他闹着玩儿吗?记仇这么些年?” 姚叙笑了笑,慢慢说:“司扬,我早跟你说过,阿述来我们家的时候处境不好,心思会敏感些,你要多让着他。现在么,自己哄去吧。” “你去哄哄。”这话姚叙和司航以前也对他说过,当时司扬怎么肯听,他火一上来,也不管谁对谁错,故意冲着蒋述紧闭的房门嚷道:“哄什么哄!样子还怪多,谁稀罕看似的。” 这话自然招得他爹妈不满意,二人赶紧给他嘴捂上,背后也挨了一掌。 司扬只顾说得爽,很久以后,他才后知后觉:那是蒋述最后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 他快要记不清他的脸了。 * 蒋述开着车,拨一下操作杆,他喜欢听转向灯打开的声音。 连天的乌云从郊区飘来市中心,副驾驶座位上放着打包好的藜麦鸡肉沙拉,还有一杯苦瓜小麦汁。 等红灯的空档,蒋述瞟过去一眼,本来今天能吃到司航最拿手的肉蟹煲和油呛花椒鸡,如果司扬不回家的话。 他不愿意跟他碰上。 那些陈年旧账般的心酸情谊,放就放了,好像他极少回去的本家,里头一扇最不常打开的房门。 其实蒋述回司家不多,一年三五次,推不掉的。 不论他和司扬之间如何,他总归记得,最无家可归、举目无亲的时期,是姚叙和司航收留了他,给他一方遮风避雨的容身之处。 怪就怪他自己失心疯,怪他,喜欢了最不该喜欢的人。 后视镜照出双阴霾弥漫的眼,微挑的眼尾,衬得猫眼不显乖、倒显凶。 蒋述也是这么活过来的,竖起满身锋芒倒刺,警惕地面对每一个向他投来眼神的过路人。 姚叙对他很好,司航也对他很好,甚至司扬——都不能说不好,他们没有义务,但他们做到了。 所以蒋述头一回明白自己心意时,蹦进脑子的就一个念头:完了。 他不能,于是他急于逃脱这个家,逃离这几个帮他烘干潮湿羽毛的人。 他不能。 直到前年,司扬突然对父母出柜了。 一道惊雷霹雳,蒋述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惊惧、欣喜、后怕、失落……司扬喜欢男的又如何,不会是他,他依旧不能。 蒋述更不敢回司家了,他害怕,怕姚叙问他:阿述你不会跟司扬一样不懂事吧? 害怕见到司扬,更害怕他自己,不见天日的龌龊心思。 本来嘛,他和司扬也不对付,争宠似的,谁也不服谁。 这样也好,蒋述想,至少姚叙和司航会以为,他真的讨厌他。 好过让他们知道,他其实爱他。 * 司扬在家饱餐一顿,舒舒服服回自己房间躺下,他实在很累,粘上枕头一秒入睡。 梦最沉时,他看到了一只小蝎子。 紫壳儿的小蝎子,翘着尾巴瞥他一眼,神态很是臭屁,倒像端着张蒋述的脸。 司扬却探出指尖去摸,还没够上,蝎子尾迅疾一闪,蛰了司扬虎口。 小蝎子蛰了人,毫不愧疚,反而两只螯钳拼在一处擦了擦,慢条斯理开口说话:“司扬,说了几次,我不吃姜。” “都怪你,我尾巴都辣了。”小蝎子回身看看自己尾尖儿的刺。 一根小舌头舔上尖刺,下一秒,小蝎子“嘭”地化为一只布偶猫,翘起腿斯斯文文给自己舔毛,模样甚是骄矜。 司扬又作死,情不自禁似的,换只手接近猫猫,那丁香色的耳朵尖毛抖了抖,湖水蓝的猫眼冷冷看司扬一眼。 放腿,起身,抖抖屁股走了。 留给司扬一个傲慢的背影。 司扬醒来时,定下个计划:逮蝎子、抓猫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他逃他追 第2章 逮到你了 蒋述剪完一条妆教视频,反复调整几遍,时长还是半个钟头,索性就发了。 他做化妆师七年,自媒体也快六年,多亏得商单养活,不用再跟十九、二十岁一样天天跑夜场,一晚化三四十号人。 蒋述个人账号上积累了两百多万粉丝,好些老粉,这么些年都挺信任他,经常到评论区交作业。 他确实有条件做这一行,五官生得俊美、冷锐,浓密而纤长的睫毛,搭配微挑猫眼,使他看起来多了种邪魅感。 视频底下常有人说他像只白皮冷艳男鬼,蛊惑人心。 蒋述脸型和骨骼也不糙、不硬,骨相好、偏精致,所以能在脸上折腾出各样妆面,女生跟着化往往很适配。 这是独属于他的线上生活,近旁的人都不知道他账号,包括最亲的司家长辈。 除了拍视频之外,蒋述极少往自己脸上涂脂抹粉。 自打他大学独立接单给人化妆,忙得脚不沾地,姚叙和司航就很少打电话叫他回家,担心他折腾太累,他们只是等,等蒋述想回来那天。 然而这个月有些反常,从他买花椒油半路溜掉那天起,姚叙的电话、消息就频繁点亮手机。 从美食诱惑,到邀请撸猫,蒋述都找借口轻巧避过,直到月底,姚叙来了句:想我们家小阿述了。 一句甜蜜的“负担”,蒋述心甘情愿回去了。 他拆了几个品牌送的礼盒,挑贵价的,给姚叙带回去,顺便也有男士护肤品,给司航。 提前打探过了,司扬今天去外院义诊,很忙、不回家。 几年来每次回司家之前,蒋述都会明里暗里打探好司扬行踪,以关心之名。只有听说司扬不在家,他才会“略带遗憾”地乐颠颠儿往家跑。 但他不敢演过头了,生怕姚叙和司航真以为他“不计少年前嫌”、想见司扬,那二老必定攒场子。 表演的艺术很微妙,太避嫌了吧,姚叙会伤心俩儿子不和;太随和了吧,长辈又想促成“哥俩好”,总之需要精准把握平衡。 蒋述想,这五年,他应该把握得不错。 况且一个巴掌拍不响,五年的避而不见,司扬也“功不可没”。 司扬几乎不找他,一年一条微信都算多,那罕见的消息还多半是姚叙逼他发的。 “你叔你姨喊你回家吃饭。” 每当这种时候,蒋述要么当没看见,错过饭点好几小时再回复;要么直接电话打给姚叙说正在某处忙某事,先不回了。 他和司扬,默契地选择错过彼此人生中一个个重要节点,只从长辈口中听知对方一二。 侥幸蒙混过关的五个年头,磨钝了蒋述对意外的敏锐度,他全然没想到今天会在家遭遇司扬。 他只是回到自己少年时的房间,一切如故,外开的木窗放进来习习微风、框住了摇曳的黄花风木铃。 姚叙和司航切菜煮汤的声音与笑语伴着晚风传来,蒋述趴在床上,翻一本散了纸页的黑白漫画。 蒋述手指捏着个无花果,边吃边看,姚叙太宠孩子,不仅让他在床上吃东西,还每次都给他提前铺层薄薄的小隔离毯,哪怕滴了汁水也能马上清理开。 幸福、安宁、惬意,蒋述房门也未关,趴床上,两条匀长的小腿微微晃悠。 他像只水与沙上舒服的河蚌,完全没发现司扬已经抱着手站在门框边好一会儿。 “好吃么?”那声音带着笑意:“我买的。 ” 有如一梭利箭,穿胸而过,钉死了蒋述和五年的光阴。 一对瓷白修匀、线条漂亮的小腿,僵在空中,又缓缓放下。 蒋述扭过头来,以一个有些狼狈的视角,对视了梦中常客。 司扬变了,他闲闲倚靠在门边,却显得体态很好、风度翩翩。 23岁时还略染锋芒的丹凤眼,如今也不再那么凌厉,盛了温良柔润的光。 像水乡养出来的富贵少爷,一眼看不出当年的戾气,反而透出些不被俗世干扰的贵气来。 蒋述有些怔愣,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人怎会五年时光,就雕磨得如此不同? 还是司扬先打破了沉寂,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飘来一句:“出来摆摆碗筷。” 蒋述出来了,司扬在盛汤端菜,要越过他去拿碗筷,就不可避免说上话。 抽屉式碗柜,司扬膝盖抵住,蒋述嗓子有些干哑:“哥……让让。” 没有动静,直到蒋述疑惑地抬眼看他,司扬才大发慈悲般挪开。 “还以为你一个人住哑巴了。”司扬淡淡道。 蒋述懒得回他,拿好碗筷往餐桌走。 他拧着劲儿,自己跟自己斗,明明他和司扬没什么深仇大恨,但蒋述就是别扭,仿佛跟他多说一句就会烫到。 摆好碗筷,意识到自己的心境,蒋述有点丧气,他以为他可以很从容、云淡风轻不在意。 从容的人是司扬,他又做到了自己想做的,因为心无邪念、眼里没他。 姚叙和司航很高兴,司航举起酒杯,是自家酿的杨梅酒:“来,我们一家子,时间碰一起不容易,喝一杯。” 姚叙也强调,今年无论如何,俩小的必须回家吃团圆饭,年后再抽时间一起去拍个全家福。 蒋述只是笑,司扬也不接话。 蒋述坐在姚叙身边,跟前有番茄炖牛腩和辣子鸡,他口味杂,喜欢酸甜口配辣口一起吃。 吃饭不当心,时常滴脏衣裳,他很多年前就解锁了一个吃法:筷子加小勺,这样不容易滴到自己。 司扬当初发现他这习惯,调侃说:“怎么?一双筷子还供不上你那嘴?” 但从那以后,司扬摆碗筷的时候,总会给蒋述多放一个小勺儿。 司扬对他,又好又坏。 眼下,司扬拈起一块酸辣黄喉,扫一眼菜,悠悠开口:“老爸,怎么放这么多姜啊?小述不是不爱吃?” 蒋述听他喊自己“小述”,挨雷劈了一样,浑身起腻,这个称呼竟然会以这么平和的口吻从司扬嘴里冒出来? 以往只有在司扬故意要挤兑他的时候,才会怪腔怪调喊他“小阿述”。 听他挑拨离间一样的绿茶发问,司航不淡定了,解释似的:“小述不吃姜你比我知道?没看我特意切很大块儿调调味嘛,分得清、夹不到,是吧儿子?” 司航给蒋述夹菜,笑融融的,这声儿子对着蒋述喊的,这两年,他每次一开心、一感动、一讨好,就喊蒋述“儿子”。 要放在蒋述刚来时,司航是不敢喊的,怕小孩儿多心,现在可不就是他亲亲儿子么。 “是啊老爹。”蒋述应付流畅,姚叙和司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司扬挑拨失败,也笑笑不说话,安分吃饭。 也难为他记得蒋述忌口,确实像司航说的,蒋述不介意菜里搁姜调味儿,只是不喜欢猝不及防地嚼到口姜丝、姜末。 司扬以前就会故意整他,那个遥远的傍晚,姚叙因为司扬做三明治、挂面不喊蒋述一起吃,冲司扬发了很大火。 那以后,司扬果然听进去,下厨房会连带着做蒋述的一份。 当他发现蒋述挑出姜丝的小动作,机会来了,每每轮到司扬做饭,他就不余遗力切一大堆姜丝;有时做红烧的、浓油赤酱的菜品,司扬还会把姜块儿伪装成别的食材,猝不及防给蒋述一记味蕾暴击。 伪装手段到了巧夺天工的地步,蒋述一次不落全中招,恨不能给司扬颁奖“姜块儿雕刻艺术家”。 司扬的行为像别具一格的窝囊报复,虽然是他和苗冉的“排外”招致训斥,可他似乎一并怪到蒋述头上。 很多个日夜,蒋述想不通司扬有什么必要为难他? 就因为初见面气场不和?还是因为蒋述多少分走了姚叙和司航的关怀? 或者,因为司扬喜欢苗冉、不喜欢他而已。 这顿时隔五年的“团圆饭”,蒋述不直接对司扬说话,司扬不直接对蒋述说话。 他们各自和姚叙、司航交谈,蒋述压根儿也没说几句,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 他始终不自在,避开每一丝同司扬目光交汇的可能。 桌上很多他爱吃的菜,但胃里被一只大手攥住一样,他心思根本不在上头。 他想躲开,躲回自己的窝,每一句司扬说的话,不关于他、他会失落;若关于他、他会难捱。 蒋述感觉自己是司扬手下的提线木偶,千头万绪被他牵动,这五年,避开他是对的。 吃过晚饭,姚叙留他,蒋述收掉床头柜的半碟无花果,抖弄干净,说自己明早有个小剧组的跟妆工作,拒绝了留宿。 他很喜欢自己这个房间,但不是今晚。 蒋述搭地铁来的,因为司航念叨家里杨梅酒可以喝了,白皙的面庞熏染了红,倒显得他不太像冷艳男鬼了,更像颗摇摇欲坠的果子。 蒋述揣上手机,道别,司扬在厨房洗手。 趁这时候走,省些不过心的寒暄,对司扬没必要。 蒋述从一楼院子这道门走出来,脚步不疾不徐,一点点走出居民区,权当作消食了。 将将绕过一个转角,身后有步调一致的脚步声传来,司扬赶了上来。 蒋述有些诧异地望着他,以为自己落下什么东西,结果司扬迈开步子跟上他,轻轻说了句:“我送送你。” “……” 蒋述真是看不懂他了,浑身虫啃一样的不自在,他不能太强硬拒绝,过烈的恨总像过烈的爱:“没事儿,我自己——” “躲我?”司扬打断他。 路灯照在司扬脸上,深邃的五官一半隐没到黑暗里去,他的影子投到蒋述身侧,锁住了他。 蒋述不说话,骨头有些僵。 他能感到那双凤眸,在他心间流转过千百回的眼,此刻透出些难掩的凌厉,审视他、责问他。 “蒋述,我惹你了呗?”司扬神色晦暗地盯着他。 “……没有。” 谁招谁惹谁,太难说清。 气氛实在尴尬,蒋述紧接着倒打一耙:“哥,你别喝多想多。” 司扬笑了,是个人都能看出蒋述躲他,结果这小子上嘴皮沾下嘴皮,一下倒变成司扬“想多了”。 第3章 突然上门同居 那天不欢而散,司扬什么都没套出来,蒋述也不因为呛了他而有多快乐。 接下来一个月,司扬忙得一天没休,蒋述异乎寻常地周更三条,头一天拍、第二天剪出来,评论区纷纷调侃他这是要销号跑路前的“回光返照”。 蒋述没有团队,跟人打交道对他来说比自己包揽更累。 最近雨水充沛,蒋述很迷恋菌菇小火锅,连吃几顿,所以司扬拎箱上门的时候,他当真以为自己是吃菌子中毒了。 蒋述自己住的是个大平层,下楼步行五分钟,就到市里最好的综合医院。 他不是没想过,有天会和司扬不期而遇,或者他从远处匆匆看一眼司扬生活的角落。 可那些白日梦都不如眼前的更像妄想。 他递给他想要的一杯水,司扬已经坐沙发上了,他拿过一个大葱样子的抱枕,捏来揉去。 蒋述有些恼,他不喜欢这种突袭式的登门拜访,何况这人看上去不是简单来拜访的。 “什么事?姚姨让你带东西给我吗?”蒋述坐到单独的小沙发上,沙发是个软软弹弹的大南瓜,把蒋述整个人吞在里头。 司扬拿眼斜他:“没有,我空手不能来?” “不能。”蒋述撇撇嘴,语气干巴巴的,他当初选这房子,就没想让司扬知道,前几天姚叙软磨硬泡才问出地址。 “你收留收留我吧。” 司扬语气根本像通知。 蒋述怀疑自己听错了:“凭什么?回自己家住去。”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一愣,凭什么,凭司家好吃好喝养了他七八年。 他以为司扬会这么说,结果司扬扔过来一个胖乎乎的大葱抱枕:“我家不是你家啊?” 司扬无视他的冷言冷语,直接放倒行李箱,在地毯上摊开。 自顾自地说:“喏,没空手,你小子还是有口福。” 箱里满满当当都是吃的,香菇酱、炸鸡枞、麻辣牛肉干、桂花金橘蜜、鲜花饼…… 一看就是司航主厨弄的,摆出来占了地毯好大一块。 “给你放哪儿?厨房柜子还够放吗?”司扬说着,走过去检查厨房和冰箱,“你一年能开一次火不?全空着浪费。” 冰箱冷藏柜侧面全被护肤品和面膜占领,正儿八经能放嘴里的就矿泉水和饮料,还有半罐姚叙给的酱油泡辣椒圈。 司扬咕咕囔囔说了一大堆,把带来的食材全归类放好,开门拖进来他真正的行李箱。 在唯一空闲的客房,住了下来。 蒋述只在他问“这间可以吧?”时,点头说了个“嗯”。 那间常用来拍视频的工作室,就是对门,他租了下来。 此刻蒋述只有庆幸,拍摄器材要是被看见,司扬怎么都能扒出他账号来。 司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他从没考虑过蒋述会拒绝,只有那口躲在门外边、半小时才被拖进来的箱子,言说着他心底的那丝不确定。 接下来每天,司扬都会称赞两遍这房子位置好,尤其在睡饱起来以后。 蒋述不管他,几乎当他不存在,自己还是每天点外卖、在司扬上班后打开对门工作室拍视频、剪视频,很偶尔会接秀场的化妆单。 俩人甚至不怎么碰得上面,跟室友差不多,唯一不便是蒋述生活空间被压缩,他哪怕休息也很少出卧室。 蒋述把这场意外的同居,当作还姚叙和司航恩情,间接还在他们儿子身上,大概也算还。 他没有发现,司扬在的日子,那种午后乍醒的潮湿时光,不再那么给人抛弃感。 转眼到立秋,司扬调得一天半休息,蒋述也恰好没出门。 一个穿着睡衣、一个穿了家居服,俩人窝在沙发上投屏看电视剧,一部九十年代背景的家庭喜剧。 蒋述看剧,剧里吃什么就勾起他哪条馋虫,两集下来光琢磨着一会儿点什么外卖。 “蒋述。”司扬突然偏过头望他,打断了蒋述一个哈欠,“你坐那儿看眼睛不累么?” 自从司扬住进来,蒋述从不和他坐一个沙发上,其实也很少同处一个空间。 蒋述揉揉眼睛,淡淡回一句:“不累。” 南瓜沙发侧着放的,他看向大屏幕确实不得劲,颈椎累。 尤其要余光尽量避开司扬的话,更累。 蒋述光着脚踩地毯上,干脆把南瓜沙发调换方向,这样一来,他能正面看剧、还彻底瞟不到司扬。 蒋述正摆弄着,忽地手腕一紧,整个人跌过去大沙发,险些砸司扬腿上。 “整那么麻烦干嘛?就在这儿坐。”司扬微微蹙眉,给他塞了个煎蛋抱枕,自己怀里抱了棵大葱抱枕。 蒋述在他身边,一帧一帧剧情画面闪过去,都不入脑。 他们坐太近,蒋述一低眼就能看见司扬睡衣领口露出来的锁骨,还有一点点胸膛的肌肤。 司扬像个蒸馏烧瓶,身上同款沐浴露的香气随着他体温传递过来,蒋述坐立难安,趁着调整坐姿慢慢离远一些。 那个煎蛋抱枕被他放在他俩中间,有了阻隔,但沙发还是显小。 剧又走了一会儿,两个人都不说话,司扬不知在想什么,一只胳膊杵着脑袋,歪靠在沙发背上。 蒋述纯纯是不自在,自己悄摸摸调了好几回位置,几厘米几厘米往出挪。 “哈啊——”一个长长的哈欠,司扬展开手臂往后伸展了展,忽地歪过身子往蒋述这边倒。 蒋述猝不及防,腿根接住了靠过来的头,司扬的头发有些硬,蒋述薄薄的居家裤很软,几根发茬扎进去,刺挠过他大腿处的肌肤。 蒋述一下起了鸡皮疙瘩,克制住自己一个小小的打颤。 司扬侧脸贴住,动来裹去地找舒服位置。 一下拉进的身体距离,哪怕放在很多年前都实属稀有。 蒋述受不了他这个,当即把煎蛋抱枕抽出来,垫进头颈和腿之间,这才稍稍找回安全感。 他耳尖都攒出血滴似的红,尽力去夹拢双腿,小腹绷得紧了些,暗暗抽着,肌肉酸痛。 一只修长漂亮的手紧紧压住煎蛋抱枕,青色的血管微突。 好在司扬并无察觉的样子,他很安静地贴靠在抱枕上,利落硬朗的侧脸线条因脸颊挤压着,稍许变了形状,看起来有些乖。 电视剧播到一家人种下棵树,大人们让孩子站小树旁边,拿粉笔比着孩子的高度划一横白线,姥姥说:吃饭长高高,明年今日看你俩谁长得快。 小树小树,快快长高—— “小树。”司扬轻笑了一声,转头平躺到蒋述腿上,一双眼就这么直勾勾撞进了蒋述眼睛里。 司扬语调和缓,逗他似的:“家里这棵小树还恨我吗?” 蒋述本来在心里暗暗念“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剥削、剥削什么来着?” 他试图用脑中本就贫瘠的知识来压制转移自己没出息的欲念,一低眉就对视了司扬的眼。 心脏降落一般,在最寻常的屋舍里,尝到骤然的失重感。 司扬见他不回答,戳戳离脸很近的胸膛:“小树,树没学会说话么?问你恨不恨哥?” 蒋述避开眼,睫毛覆住了翻涌的情绪,很艰难似的,过了会儿才说:“恨什么恨,神经。” 司扬目光一寸不移地跟着他,看他皮肤很薄的下巴,眉眼一并软下来,笑笑地说:“不恨,那就只有些讨厌呗?” 不等蒋述回话,司扬就很挺满意似的,转回去侧着身子继续看电视剧。 蒋述被他一句赶一句,钓得不上不下,身下那股邪火好不容易歇下去。 腿被司扬枕得微微发麻,一集播完,片尾开始放广告。 司扬道:“换个台,这也太拖沓了。” 说着他伸手去捞手机,在自己背后捞来捞去没摸到,又困惑地伸手去够蒋述坐的地方。 “我手机呢?”广告进了段短剧宣传片,画面很快,男女主抱着又亲又啃、呻/吟不止,好不激烈。 蒋述坐得好好的,不及预料被那手摩挲擦过,臀腿掠过几道痒意。 “你动动。”司扬一只手几乎要插进蒋述腿缝中间。 蒋述猛地掀开他,一把将司扬的头连着抱枕甩过去,自己则触电般弹射站起。 司扬被人“哗”地扬起又跌下,头撞在沙发软垫上,“嘶,干嘛你,搞谋杀啊……” 蒋述压不住小蒋述,根本不敢回身看,他旋风一样往里边的主卧赶:“你自己找。” “砰!”房门关了。 司扬刚坐直,还有些懵,看蒋述急吼吼逃走那样儿,又看了眼电视画面。 “嗤”地笑喷,司扬不放过他,隔着墙就嘲笑:“至不至于,不就接个吻么?小年轻就是沉不住气哈。” 司扬一心以为这小子是看眼电视就受不住蛊惑,蒋述一句也不忍他,风一样地开门,送出来一句:“我看你是太老了不举。” 说完关门,风驰电掣,不容置喙地给司扬下了诊断。 老,不举。 司扬脸上肆意的笑嘎嘣停了。 他一个箭步跨下沙发,叩叩蒋述那门:“说谁不举呢,出来比比,我吓不死你!” 这台词配合他黑云压城的气势,真真流里流气,谁看了不说声“流氓上门”。 可惜蒋述拿枕头捂着耳朵,根本不打算开门跟他对呛。 他头一回怀疑,司扬真跟父母那儿出柜了么?怎么思维还那么“直男直往”的? 随即又反应过来,司扬对他,根本就是一丝都没往别的方面想过。 人家只是出柜,不是不挑嘴了。 蒋述莫名地挫败,心揪着,连那处也软了些。 蒋述自虐似的把脸按在床单上,枕头从脑后捂着,手按到耳朵位置。 他感觉很闷,不怪缺氧,是一颗心不上不下地难受。 司扬把他当什么?一个半路的家人?家人也说不上,就一个横空插足而来、给他们添了麻烦和负担的外人。 不好开口赶走的那种。 司扬老是问他,恨我?躲着我? 而他蒋述,根本不敢问,他怕司扬的回答,每一种都怕。 第4章 欲念 休息日,蒋述卧室,他带上耳机,洗了手,斜着身子倚在床上。 痛苦的欲念烧得他口干舌燥,渴慕的那人就在门外,又远在天边。 他想吃却够不到、不敢拿。 司扬回到沙发上,继续投屏看电视,为了故意臊蒋述,他把家庭喜剧关掉,调出一部大尺度欧美爱情电影。 随即自己满意地搓搓脸,音量放大,把投屏的移动电视推到蒋述卧室门口,就不管了。 电影里交缠的声音直直透过门板,穿进蒋述的卧房,司扬叩叩那门:“述儿,别客气,哥懂你。” 听到门内传来声枕头摔门的轻响,司扬才轻笑着走人。 蒋述正得意趣,被司扬打断不说,还戳穿似的整蛊一下他,他裤子褪到膝盖和脚腕处堆着,不确定司扬还在不在门边。 他脸红心热地给自己疏解,一双漂亮的猫眼微阖,眼尾沁染出一滴泪来。 蒋述自暴自弃地想,脑袋里用用他怎么了? 反正得不到,反正早晚是别人的,反正……只有这偷来的时光独属于他。 他想象他从身后裹住他的样子,一双勾人的丹凤眼,温润的嘴唇湿而红,贴着他脖颈轻吻。 现实的难以触及和狂躁、无所顾忌的想象,生生撕裂了他,蒋述低泣着释放,手和腰腹一阵湿凉。 他无法聚焦地望向挑高的天花板,这是他爱司扬第十年,他不想再苦苦祈盼一个回眸。 * 蒋述洗了澡出来时,那部投屏电影早被司扬关掉,他换好衣服,正准备出门买菜。 闻到蒋述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儿,看他换上白T和复古牛仔裤,一双猫眼有些红,带有不满地扫过来一眼,司扬笑了:“还以为你不出来了,走,去不去买菜?” 蒋述还没回答,司扬折返回来:“哦,对了,东西还没收好。” 他煞有其事道“借过”,挨着蒋述近前,把那台罪恶的移动投屏电视推向原位。 经过蒋述身边时,还正经道:“述儿,用完记得收,这是最基本的知道么——啊!” 蒋述面无表情踢了他一脚,力道不小,司扬膝窝一闪。 毕竟司扬自己犯贱在先,被踢了也不恼,一双凤眸笑弯了,意外地有些温柔。 二人从超市买回菜,一点点择洗清理,蒋述洗过的菜,司扬还要接过去再洗一道,正如他做饭前得用医院同款手刷把指甲全部刷洗干净。 手刷飞速动弹,蒋述在旁边看得都疼。 忽地想起十几岁时,司扬就天天念叨他们:“内外夹弓大立腕,洗认真点儿!” 当时蒋述只觉魔音绕耳,直接把社交软件上司扬的备注改了,就叫“内外夹弓大立腕”。 一想到这儿,蒋述轻轻笑了。 司扬转过来刚好看到他这副模样,无名指点一下葱姜水,“歘”地沾到蒋述下嘴唇中间。 蒋述下意识伸舌头一舔,回过味来脸黑得吓人,“嗙嗙”给了司扬两拳。 “不犯贱你会死?” 司扬折折腾腾重新洗手刷手,一边给他打一边忍不住笑,他也奇了怪了,看见蒋述那小样子就忍不住逗。 一顿饭吵吵闹闹做下来,蒋述顺其自然忽略了早些时候,他想开口让司扬还是搬出去的冲动。 如果这是偷来的时光,那么命运的惩戒之斧降临之前,他蒋述想含着舔一舔,哪怕是酸涩的糖果、命运的圈套,他死亦足矣。 晚风舒适,他们简单调了酒,阳台上摆着小小藤桌,外圈是蒋述种的玫瑰花和西红柿。 司扬拿着酒踏上阳台,见大片玫瑰夹杂西红柿丛,拿手杵了杵蒋述:“蒋画家,这是什么实用派浪漫?” 当年蒋述转向艺术生时,司扬还跟他赌过气,过后就叫上蒋画家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司家的狸花猫“司小闹”怀孕了,郊区新建了滑草场,司航用不明白姚叙的瓶瓶罐罐、把脱毛膏拿来洗头。 蒋述多数时候充当倾听者,他余光瞥眼司扬,只觉恍惚。 年少刚进司家时,他总梦见一只笑面盈盈的恶鬼,对别人时和蔼可亲,恶鬼刷地转过脸,对上他蒋述,那张笑眼弯弯、嘴角弧度诡异的面具破碎。 面具后露出司扬的脸,一把比人高出许多的黑沉利斧朝他砍下。 未料岁月磋磨,漫漫人生中还有这么个日子,他和司扬心平气和坐一处,看星星、聊闲天。 忽地,蒋述小腿不由自主一抬,拖鞋勾在脚尖,险些甩出去。 “啧。”司扬又犯病,抬脚背垫进他小腿下方,猛地一抬。 “你是不是有多动症?”蒋述挺嫌弃地瞄他一眼。 司扬不答反问:“我在这儿,不影响你谈恋爱吧?” 他手里捏着酒杯,调戏似的:“别搞得我家小树苗连约会地方都没了。” 蒋述心乱了,手忙给自己夹两块冰,丢进杯子。 随后他眼也不抬地说:“你也知道,那自觉点儿腾地方。” “真谈对象啦?”司扬一下坐起,“好哇,连妈你都不告诉,挺隐蔽。” 蒋述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些什么、辩明着什么:“……没谈,你先腾出地儿我才好领人来。” 司扬一把胡噜过他后脑勺,笑道:“小没良心的,八字没一撇就撵你哥走啊?说说吧,哪家姑娘?” 蒋述没答,司扬催他:“哥给你参谋参谋,还不好意思说了?” 蒋述轻轻放掉指间的冰夹,眼神飞掠过面前人,又转向阳台之外:“男的。” …… 司扬眼猛地睁大:“逗我呢?” 语气一顿,他又另作猜想:“哦,调侃你哥?害,我这不是早就……大家都知道了么。” 蒋述却朝他摇摇头,密而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随着灯光倾斜,阴影映在他白皙高挺的鼻梁上,轻轻翕动。 “……真的啊?”司扬脸色显示出这一天中难得的严肃:“那男的谁?你别一上头被人家骗了。” 他真没想到蒋述也喜欢男的,他一个就把姚叙司航气够呛了。 司扬一下如司航附体般,叮嘱道:“这条路,不好走,遇上顺眼的你也得多留心眼儿,正式谈之前带回家来瞧瞧,有人把关总好过——” “哥,”蒋述打断道:“你给我留意吧,我觉得医生也挺不错。” 司扬微愣了一刻:“谁告诉你的,医生也各有各样儿,你摘掉你那职业滤镜哈。” 蒋述不知什么时候起,细细地瞅着他瞧,仿佛要从他脸上猜出个一二三四。 司扬不自觉拧眉:“说着,你别不信,不管你跟谁好,得先带人上家里瞧瞧,听见没?” 蒋述没力气似的跌回椅背上靠着摇晃,撇撇嘴只回他:“先操心你自己吧。” 如果说先前司扬不知道他也喜欢男的,蒋述还能安慰自己,仿佛保有某种可能性; 那么现在,哪怕他明明白白告诉司扬,“我,取向男,医生”,司扬也只是跟个爹似的叮嘱,还有什么好幻想的呢? 蒋述抿了杯底最后一口酒,神色恹恹地回屋,一双长腿有气无力地拖着走。 司扬在他身后还邀功:“得亏你哥我提前挺身而出,集中炮火给你开了道,要不然你小样打头阵?哼哼,怕你还没被喷死就扛不住啦。” 蒋述不回头,一只手敷衍地在脑后摆摆,自顾自回了房间。 失望多了人也会麻木,兴许司扬听懂了他的暗示,兴许这是独属于司扬的委婉拒绝:装憨。 第二天司扬晚上才需要去上班,蒋述却不愿同他多待,老早提着化妆箱出门了。 司扬刚起来,打着哈欠说给他先做个早餐,没料到好心挨了颗“呛炮弹”:“不爱吃你做的,爱伺候谁伺候谁去。” 这话耳熟,回旋镖一样扎司扬脑门儿上,给他气笑了。 他趁蒋述关门前把人拉住,一只手从两腮边箍住蒋述下巴,把人嘴巴捏成个粉嘟嘟的小圆圈。 “怎么这么牛?来我看看,把昨晚吃我做的那些吐出来。” 蒋述给他捏得两颊发酸,口腔里控制不住地分泌口水,他挣扎几下,脱离司扬桎梏。 咽下清液,才“嗷”地一口咬上司扬的手,用牙齿磨了磨才放开。 蒋述得意地走了,他头发挺久没剪,在脑后扎成个小小的揪,跟尾巴一样。 进电梯还甩下一句:“有本事来我肚子里掏。” 司扬还站在原地,另一只手捏捏被蒋述狠咬的地方,虎口上头还有排牙印。 他心里说不出的怪异,蒋述在他面前多是疏离冷淡的,偶尔逼急了才会露出尖牙,不管不顾地还击报复。 司扬有时看不得他那寡言又无所谓的样儿,故意找茬挑刺地撩扯他。 看他那些反应挺好玩,但今天不一样,司扬说不上来。 尤其手被他咬着磨的时候,司扬着意控制才没应激地把手猛抽出来。 蒋述的试探:我喜欢男的、当医生的…… 司扬以为自己并非试探:我住在这儿不会影响我家小树谈恋爱吧?不会吧不会吧?[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欲念 第5章 嘴毒心不软 蒋述住进司家时,家里已经收容两个“原住民”了。 姚叙和司航还没起家那些年,这对年轻小夫妻一个卖鞋、一个开车拉煤,省吃俭用在镇上攒起个两层小楼房。 别人盖楼享福,他俩盖楼养孩子,还主要替别人养孩子。 他们生长的小镇名叫“佛脚镇”,老人说弥勒佛当年游历此地,大为欢喜,落脚踩出个巨坑,佛脚镇就是从这个低洼的巨坑里一砖一瓦建起来的。 没人说得清“当年”是哪年,也没人告诉孩子,弥勒佛游历留下来多少个脚印。 现实是,佛脚镇四面环山,交通闭塞、难以种地谋生,年轻人、中年人都出去打工了。 佛脚镇,留下了最小的和最老的。 老人也得种菜挖地,一个个孩子没人管,跑来跑去,都跑进司扬家,他家有电视机。姚叙和司航一商量,把崭新的小楼改成了留守儿童托管所。 留守儿童托管所,开了几年就免费了几年,年年爆满。 后来遇上拆迁,镇上不少人得了补偿款,纷纷接走孩子,去市里念书。 小楼也拆了,司家举家搬迁,在房价大涨前,住进市区小别墅。 姚叙领着蒋述进门时,三扇房门一齐打开,三个影子飘出来,围拢住他。 蒋述怯生生地抬眸,迅速扫一眼,又立即垂了头。 司扬打量他两眼,也不搭话,只朝姚叙说:“妈,他睡哪间?二楼住满了。” 姚叙抬手轻轻弹了弹司扬额头:“没礼貌,你们头回见,互相认识认识。” “这是蒋述,往后住一起,你们得互相照顾。” 三个少年一对视,尤祁嬉皮笑脸地先伸出手,也不管蒋述认不认生,一把捞过蒋述冰凉的小手:“我是你尤祁哥,小同学别怕,他们谁敢欺负你我揍他。” 蒋述手被人拉着晃啊晃,很不习惯,但心下那根弦松了松:“尤祁哥哥……”他脸憋红了,也没再蹦出多几个字来。 司扬哼笑一声:“就你那体格儿,谁揍谁啊?” 他朝蒋述扬了扬下巴,好像这就算给面子了:“小孩儿,会自己做饭吗?” 那嘴脸,好像挑剔的包身工来人才市场捡童工似的。 司航提着蒋述的小行李箱进来了,一听这话,照着司扬后脑勺就给一计脑瓜崩儿:“小述,别听他胡咧咧,司扬会做饭,有时候我们忙,不想点外卖了就让司扬做给你吃,别跟他客气。” 司扬很不服:“我不爱做,找别人伺候去。” “扬扬。”姚叙瞥过去一眼,警告他适可而止。 蒋述一张小脸儿通红,梗起脖子小声说:“我会炒饭,还会……还会煮面,我自己能做。” 司扬和尤祁,一看就比蒋述高不少,站在最边缘的第三个少年,倒是看起来和蒋述一般大。 这少年生得细皮嫩肉,眼睛不打转儿地瞧着蒋述,从头至尾没靠近一步,也没插一个字。 司航提着行李箱,搂了蒋述往楼下走,才介绍道:“他是苗冉,你俩一个班,别害羞哇,以后还能约着上下学。” 苗冉听司航说到他,这才抿嘴笑起来,对蒋述点点头,一双桃花眼弯弯,却藏着绵绵软刺似的。 蒋述也朝他点点头:“你好”。 随后跟着司航去认自己房间了,当时司家已经搬到市区别墅六年,一楼主卧在左,蒋述房间在右。 推开木窗,就能观赏到漂亮的院子,花草芬芳,院子最中心,种了三棵树。 黄花风铃木,这是姚叙后来告诉蒋述的。 后来,三棵树变成六棵树;再后来,六棵树死了三棵,又变回三棵树。 蒋述也是在那年,死了对司扬那颗心。 * 司航给蒋述带上房门时,小孩儿正满眼新奇贪恋地望着窗外院子。 没两秒,司航悄咪咪推开门,分享情报似的对蒋述补充道:“你司扬哥是咱们家做饭最好吃的,他就是嘴硬心软,你下回试试看。” 心软不软,蒋述不知道,但嘴毒是好看出来的。 睡在陌生环境的第一晚,蒋述悄悄咬着被子角哭了,外婆不会用手机,他不敢找姚叙打电话回家,怕自己控制不住飙眼泪,丢人,也怕他们以为他不喜欢司家。 司扬路过院子,敲敲窗缘,隔着窗对里头人说:“蒋述,起来帮我扶着点儿墙,有两处被你哭垮了,我修修。” 蒋述掀开被子,把自己捂进被子里,哭着哭着就憋不住带了笑。 “带哭带笑,黄狗屙尿,小傻子。” 司扬走了。 第二天早晨,蒋述起床上二楼,一双眼拿冷水冲、毛巾敷,基本消肿了。就是哭得太厉害,眼皮褶子暂时变了形,猫儿似的眼像做了欧式大双,还失败了。 二楼客厅空无一人,姚叙去自己开的美容院、司航接手了一个小型私人加油站,也老早出了门。 蒋述换好鞋,他准备去附近走走,顺便买早餐。 一中还有一个月开学,他没作业,只愿意提前翻翻语文课本,数学就算了,翻起来跟天书没两样。 刚出门,迎面遇上司扬,司扬手里拎着两包蔬菜、一袋肉,还有个看不清的袋子,花花绿绿透出来,大概是零食。 司扬15岁,已经比多数成年男人还高些,他一身白色运动服,侧边两条细细的红杠,整了个发带,还挺潮。 司扬刚晨跑回来,身上还往外冒热气,看蒋述是出门的样子,丹凤眼淡淡瞥他一眼:“出去啊,认路吗?” 蒋述“嗯”了声,侧身站着,避开让他进门。 他犹豫再三,吃独食不好,于是开口问司扬:“需要我带早餐……” “砰”,门已经关上了,蒋述想,司扬故意的,他明明都听见。 蒋述气呼呼沿街暴走几公里,早餐变成早午餐,他还没有手机,从家里带来的钱应该够,不过买了手机就没钱应急,再等等吧。 不知道一个月不到的短工有没有人招? 蒋述一顿暴走,出了小吃店就丢了方向,他是个路痴,盲目自信那种。 等他一路问一路错,磕磕绊绊绕回司家时,已经中午11点钟。 蒋述走下楼梯,经过厨房时,苗冉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发坐在餐桌边吃三明治。 苗冉该是熬夜了,睡眼惺忪,一边咀嚼一边发呆。 司扬系着围裙,换了白T,看上去洗了个澡,白白净净的。他站在灶台边洗盘子,专门做三明治的机器已经清理干净,收在一边。 厨房和一楼公共区域联通的,二人看见蒋述走下楼梯,很默契地同时转头望他一眼,头转回去,哥俩谁也没搭理他。 蒋述小心酝酿的措辞噎在喉头,默默走回自己房间,真搞笑,谁稀罕搭理他们似的。 关门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是司扬对苗冉说:“桃子汁你又不嫌甜啦?少喝点儿。” 兄友弟恭,行。 一小屉汤包、两个鸡蛋白,蒋述硬生生在房间扛到天黑。 司家晚饭上桌时,已经七点半了。 大约下午三点多,蒋述肚子饿,点外卖不会填地址,他放下书,准备出门觅食。 哪知司扬和苗冉又下来占了厨房,俩人谈笑风生在煮挂面,蒋述若是出去,无论怎么走都能互相看见。 他干脆躺回床上,闭眼眯会儿,等他们用完厨房再出去。 这一眯就沉沉睡过去,直到天黑了,姚叙轻轻叩门,喊他吃饭。 晚饭是阿姨做到,很丰盛。崔阿姨58岁,跟他家做了六年,平日管做午餐和晚餐,但寒暑假期间很少来,要回另一个区带带孙辈。 餐桌边,白天没出现的尤祁也在,尤祁见蒋述从房间过来,拍拍身旁椅子示意他:“小阿述,睡迷糊啦,过来坐。” 尤祁听姚叙这么叫蒋述,也厚脸皮跟着叫,从他嘴里喊出来,多了份调侃。 司扬抱着手臂,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想骂他但场合不对,脸色很差说了句:“都等你呢”。 蒋述立时清醒了,他总算明白,司扬不是不爱做饭,是不乐意做给他吃,所以才两进厨房、一句客套话都没给他,哪怕假装假装呢?他蒋述也不会没眼色到真过去加入他们。 早上出门还想着帮他们带早餐呢,真是浪费表情。 想到这儿,蒋述跟个斗士似的,忽然昂首挺胸、急冲冲朝尤祁那边走去。 要是司扬再损他,他直接顶回去,也不顾大人怎么想了。 司扬没开口,尤祁就笑呵呵地伸手抓过他手腕,把人拉来坐好:“谁给你打激素啦,雄赳赳的?” 蒋述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看见好吃的两眼放光。” 尤祁胡噜他头发,头发又多又软,跟小猫似的。 蒋述头跟着他手的动作往后仰了仰,发现司航没在:“姚姨,叔叔呢?” 姚叙眯眼笑笑:“你叔在加油站吃。饿了吧?过几天崔阿姨调好时间,你们五点半就开饭,别等。” “没事儿,要等的。”蒋述这话说得很软很乖,带着刚睡醒的懒意,特别招人疼。 “啪”,苗冉筷子掉了,摔下地格外地响。 桌上目光汇聚过去,司扬放下手臂,起身去筷子筒给他拿了双新的。 苗冉接过来,温声道谢:“谢谢哥,哥你真好。” “哎哟,肉麻死了。姚姨,再不开动菜都哭了。”尤祁咋咋呼呼,也没先下筷。 “一天天练嘴吧你,开动开动。”姚叙象征性拈了根菠菜,几个孩子才开吃。 一大桌菜,清淡的、鲜辣的都有。 姚叙没吃几口就饱了,慢慢喝汤,看他们吃。 蒋述吃得急了些,一块粉蒸排骨刚放进嘴里,就见姚叙转头问司扬:“白天就你们仨在家吧?做什么好吃的啦?” 司扬慢条斯理剥着虾,道:“早上三明治下午挂面,没别的。” “那阿述吃得惯吗?” 蒋述一愣,不晓得怎么回答才好,三明治、挂面,他一口没吃。 空口白牙编一句“吃得惯”也挺搞笑吧。 司扬好整以暇坐着,倒是苗冉紧张兮兮的,做了亏心事一样,筷子都停了。 “呃,我今天吃了灌汤小笼包,挺好吃的。”蒋述没办法了,实话实说。 姚叙眉毛轻蹙又展开,嘴角还卷着笑,语气倒冷下来:“司扬?” 饭桌上气氛微妙地紧张,任谁都看出些兴师问罪的意味。 司扬正欲开口,蒋述赶紧说:“姚姨,我就是出去转转,顺便在外吃,很方便。” 姚叙和蒋述妈妈是二十几年的好友,虽然各嫁两地,联络始终未断,姚叙在佛家镇开鞋子店的钱都是找蒋述妈妈借的。 她们的来往终止于蒋述妈妈胃癌过世,这份友谊是刻在骨上的,哪怕命运弄人。 那一晚,一扇封闭的门内,姚叙破天荒骂了司航。 尤祁和苗冉从没见过姚叙那样的眼神,冰冷、愤怒、极其失望。 25岁的蒋述回忆,他和司扬一开头就是错的。 第6章 翻来覆往 要说司扬从什么时候改变了策略? 大概起始于他们重逢那一晚,形成于往后同居相处的几十天。 蒋述很少出来,司扬回家晚时,却总有一盏亮着的小灯等他。 有时他打开冰箱里满满一柜的护肤品,逐个逐个给蒋述看成分、检查日期,蒋述就那么安静地抱着膝盖坐在一边。 手上端个小篮子,接过司扬递出来的过期面膜、水乳,听司扬无意义的唠叨。 就是类似的时候,司扬想:蒋述也许不真的恨他。 他们之间,翻来覆往,许多前尘往事忘怀、有些因缘纠葛算了。 他把人喊出来陪自己看电视剧,耍赖似的问出口,要一个答案。 蒋述还是心软,憋了半天说句不恨他。 搞得司扬也心底软软地,泛出些酸和痒来。 * 司扬15岁那年,市里接连发生几起青少年失踪拐卖案,消息压不住,弄得人心惶惶。 市一中开学,姚叙美容院那边生意可好,到晚上都有人排队等做脸,司航那小加油站也忙、24小时轮班,司航自己要管理两班人。 大人忙不赢接送几个孩子,尤祁是司家邻居,尤祁爸妈倒能接送,但他没读市一中,读的私立国际院校。 俩大人一合计,司扬年龄大些、下自习晚,也有同住这片的同学,不用操心。 蒋述和苗冉同年级同班,上学由司扬带他俩去,下自习俩小的相约回家,有伴儿。 就这么先安排好。 开学前,姚叙给蒋述买来新手机,叮嘱他每天使用不要超过一小时。 初中部晚八点下自习,蒋述收好书包,等苗冉一道回家。 苗冉磨磨蹭蹭半天,不情不愿地冲他说:“我要等司扬哥下自习,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没明说让蒋述先走,但蒋述明白。 “好。”他背上书包,校门口初中部学生鱼贯而出,还有三轮车推来小吃摊,好不热闹。 蒋述松口气,自己走也不怕,一路上多的是车和人。 新的城市、新的学校和老师同学,一切都那么新奇地纷至沓来,蒋述脑中的奇思妙想飞扬,他突然想把这天的心情画成一幅画。 没有形状,五彩斑斓、交错复杂的。 蒋述自己走了几天,某天进门正撞见司航回家拿账本。 “小述?”司航眼睛瞪得有些大,青色的胡茬蔓延在下颌,帅气的脸染了些沧桑疲惫,“怎么你一个人回来?小冉呢?” “他去高中部等司扬哥下自习。”蒋述站在门廊的灯光下,鞋换到一半。 司航当时没多说,拿了账本就走,让他乖乖在家别乱开门。 夜深又回家一趟,交代他们仨:“以后你俩先下自习的,就在教室复习、看书,等司扬下自习过来接你们。” 三人点头答应,高中部和初中部隔得挺远,中间有个大操场,从操场边回家才近。 于是第二天早上分道时,三人约好:俩小的先在教室复习,等高中部下晚自习前后,来到操场等司扬汇合,直接从近道回家。 省得司扬来回跑。 晚上八点,教室里同学陆陆续续走空,蒋述拿出单词本默写。 苗冉坐不住,别看他脸乖,性子倒很急,捣鼓一阵书桌、书是一眼没看。 随后苗冉“啪”地站起来,在自己座位远远问蒋述:“我直接去哥他们班门口等,你要在这儿吗?” 蒋述看看单词,刚默写十个不到,什么也没记住,便说:“你去吧,我看会儿书再去找你们,几点来着?” 苗冉人已经到教室前面,风风火火丢下句:“十点半。” 黑板上方挂着个时钟,蒋述算好时间,晚十点十分走出教室。 他走得很快,到操场时一看手表,22:20。 操场上有零星几个人在散步,天很黑,缀着星星。 蒋述靠在说好的足球框位置等待,左等右等,时间来到23:00,司扬和苗冉不见人影。 操场渐渐沉寂,不远处篮球场的灯光也熄灭,蒋述好像站在深水中,四周空无一人。 他又咬牙等了十几分钟,忍无可忍才掉头走人。 蒋述胸膛里升腾起冰冷的怒意,这司扬和苗冉根本没想同他一起走,拿他当傻逼耍呢。 就他还当了真,背着死沉的书包,苦苦等他们。 他低着头飞快地走,以往从初中部正门出去,走大路,外头全是点灯的三轮车夜宵小吃摊;今天头回从操场边的小门出来,绕行过一个小区,好半天才找见外头的车道。 幸好蒋述抬头能辨认出步行街中心大厦的方位,边沿路走边修正一些岔错的小道。 然而这边不似初中部门口,生意冷清,门店早早闭门歇业了。 他走着走着,忽听见摩托车嗡鸣着朝他身后接近。 蒋述心惊,猛地回头,一辆黑色的摩托,车身改装过、贴了炫彩的灯管,两个眼神不善的青年坐上边,松油门、降速度。 下一秒,摩托车停在离他很近的位置,那二人看到猎物般,调笑道:“小帅哥,这么晚自己走?来哥哥送你,要去哪儿?” 蒋述头皮发麻,猛地抬脚飞跑,硕大的书包像铁块坠在背后,他尝到喉咙里腥甜的血气。 他头脑没理清二人来意,全凭一种危险感知的本能在逃,联想起新闻里播报的好几起失踪案。 摩托车紧随其后启动,排气管高亢地尖叫,轰鸣声像从蒋述血管碾过。 启动的时间差,给了蒋述一丝机会,但顺着路跑早晚被他们追上,蒋述只得一头扎进右边小巷子。 小巷路窄,两边都是人家,虽大门紧闭、无人求助,至少路边摆上三轮车、打农药的大机器、搅砂浆的拌罐车,处处占满,摩托车进来会寸步难行。 蒋述拼命向前跑,肺要炸裂般,他听到摩托车在巷子口略作减速,又飞射而出,仿佛那俩人商量了别的对策。 果然,无论怎么跑,蒋述耳边始终跟着高亢炸街的摩托声,他们顺着巷子出口的方向绕,不出意外会在前面拦截蒋述。 前进还是后退? 退回去太远了,眼前只剩一段路,蒋述看见昏黄的电灯泡灯光投进巷子,巷子口似乎有小吃摊和水果摊。 他一鼓作气飞奔上前,浑身上下淋了汗,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在抖和疼。 正准备松口气,突然,一声口哨传来,调子回环婉转好几圈。 黑摩托上的青年,兴奋地直勾勾看定了他。 他们仍跨坐在摩托车座椅上,仿佛料定了蒋述跑不掉。 后面那红毛青年咧嘴笑喊:“小哥哥,说了送你回家,再跑我要生气咯。” 几个玩着手机摆水果摊的老板,纷纷站起来,坐回三轮车驾驶位,避之不及就要走。 三轮车一哄而散。 蒋述立即往最右边的烧烤摊跑,他不想连累老板,但他必须借个手机。 黑摩托后座那人看他还不乖,“啧”了一声,手拎着头盔跨下车,一步步朝蒋述走来。 他脚下的靴子铆钉和链子撞得直响,听声就叫人紧张。 “老板,求你帮帮忙报警,快——” 突然,一只手“歘”地箍紧蒋述手臂,那红毛青年笑得露出一口歪牙:“别为难人家老板嘛。” 随后红毛朝老板手机射过去一眼,冷冷道:“做你的生意,别多管闲事。” 蒋述如冷水浇头,顿生绝望,余光瞟见另一人放下摩托脚架,摘了手套要过来。 蒋述使劲抽回手臂,红毛懒懒笑着,干脆把他两只胳膊都攥紧。 恰此时,一辆三轮车“滴滴”地鸣着喇叭驶来,后车厢是一盘盘炸串,炸串和油锅随着三轮车颠簸,滴溜溜跳个不休,驾驶座两边挤挂着三个人。 “给我停手!干嘛呢你们!” “警察!警察,都给我老实点儿!” 那三人簇拥着三轮车司机,一个手持点击枪,两个拿了警棍,穿着polo衫凉皮鞋,一接近位置就跳下三轮车往前冲。 “放开他!别跑——” 蒋述如蒙大赦,更加了力道挣脱钳制。 不用他怎么挣脱,那俩青年早已吓懵,急吼吼跨上摩托车猛蹬,红毛发动车蹿出去一下逃了,另一人没坐稳甩跌在地。 那晚,姚叙和司航从店里赶来警局把他带回家,司航还穿着加油站工作服、姚叙手腕上沾几点给客人敷脸用的泥膜。 警察把俩大人一顿教育,要他们再三保证往后亲自接小孩晚自习下学。 风尘仆仆推门进家时,司扬和苗冉一人占据一边沙发,司扬拿本书正看,苗冉横着手机玩游戏。 以为是蒋述进门,司扬脸都没抬一点,苗冉回头,见门边竟是三人。 他嗓子有点紧,喊了声:“航叔,姚姨……你们……” 司扬这才抬头,脆生生喊:“爸妈,回来啦。” 司扬走过来,一手按亮厅里所有灯光,“啪”,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猝不及防。 声音很响,蒋述在姚叙背后还没完全踏进家门,突闻此声,也吓得一哆嗦。 司扬显然没想到会挨这一巴掌,姚叙和司航这十几年,从没舍得打过他。 他无言地转头,满眼复杂,望着司航。 司航把钥匙扔在鞋柜上,冷冷打量他儿子一眼,二话没说抬脚进屋。 姚叙叹口气,把蒋述拉进来,合上大门,自顾自换鞋洗手。 没有人讲话。 司扬站在原地,手指滑过被打的脸,又立即放下手来。 他看到蒋述站在进门处,小臂上有淤青,头发湿了,脸到脖子薄薄的皮肤还透着红。 他大概想到,司航这场火出自哪儿。 司扬紧盯着一动不动的蒋述,恨他入骨般,压了声音说:“沾到我一点儿你是会死吗?不等我们一起走,偏要我爸妈接你才舒服?” 蒋述身心俱疲,虽被司航打司扬的一巴掌震慑住,此刻也再难生出什么同情:“别装了,生怕我跟你们走就直说,我从十点半等到十一点多,耍我很有意思吗?” 蒋述越过司扬,背着书包往里走。 司扬怔愣原地,皱眉思索一番才转身。 未等他开口,司航让苗冉站起来,他在对面的沙发坐下,眼神很深:“你们跟蒋述说,高中几点下晚自习?” 苗冉捏着手指,低头站着,不敢看司航。 老式挂钟滴滴答答在走。 司扬道:“九点四十分。” 司航根本不理他,直勾勾只看苗冉:“苗冉,你说说。” 姚叙在一边翻药箱给蒋述上药,一句话也没说。 苗冉脊背都僵了,身子却微微发着抖:“航叔,我、我不大记得……” 司航手肘支在沙发扶手边,按着眉心揉,不再看苗冉。 他平日温柔的面貌褪色,坐在那儿不说话就很威严。 苗冉沉默半晌,抽抽搭搭就要哭,整个屋子没一人说话。 司扬明白了,是苗冉告诉蒋述,高中部十点半下晚自习。 司扬:接了棵小树到家,怎么我先挨骂又挨打呢?诶?[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翻来覆往 第7章 他作弊 摩托车骚扰事件过后,姚叙和司航轮换来接他们下学。 司航给当晚在炸串摊吃夜宵、正巧出手救了蒋述的便衣警察们送去锦旗。 开三轮车摆摊的炸串老板也收到一面旗,他把旗挂在三轮车侧边,从此收获来自司航加油站的一串回头客,老板每天收摊回家时间都提早不少。 往后,蒋述就在教室复习到十点,苗冉仍是跑到高中部眼巴巴等司扬,大人的车固定停在一家面包店前,接上三个人再走。 蒋述打开车门时,常看到司航累得在车上睡觉。 司扬从父母口中拼拼凑凑,弄清了当晚的前因后果,他似乎自责于没做好大人交代的事,不仅铆足劲拿了好几张漂亮的成绩单回来,连带着一段时间内对蒋述都算好。 蒋述却早已对他和苗冉敬而远之,每天自己提早起来步行去学校,司扬洗漱完出来做早餐的时间,蒋述往往已经出家门了,一天只能在回家的车上见几眼。 好不容易周末,蒋述要么一个人神神秘秘出门、晃悠到傍晚,回来时晚餐都已经外面解决好;要么就成天待房间里不出来,最多闪进书房换换要看的书和漫画。 跟猫儿一样,无影无踪。 司扬心里别扭,故意激他,有几回周末,姚叙和司航也在家吃,蒋述只好本本分分回来。 司扬趁机让做饭的崔阿姨休息,说自己又学了什么新菜式,给大家露一手。 菜端上桌,几乎盘盘都放姜,恨不得炒个空心菜也拍块姜搁里头。 他等着看蒋述的反应,没想到蒋述只是低眉顺眼地缩在座位上,乖乖吃着饭,速度是慢了些,有时盯着白菜炖豆腐一类不好放姜的菜品吃,没几口就放下碗筷。 这反应多少叫司扬挫败,蒋述在他跟前伶牙俐齿会咬人似的,现下被他这么明着针对,却一声不吭、蔫巴巴的像棵霜打的小白菜。 蒋述不会怕他,估计是忌惮姚叙和司航,不好跟他拉下脸掰扯罢了。 没意思,司航也就懒得弄了,偶尔下厨也只是正常调味,不会为蒋述刻意少放姜,也不再专门多放姜整他。 某天。 蒋述照例凌晨五点半起来,这个点他不仅能出去慢悠悠吃好早餐,还能趁早读之前,到学校小花园里散步消食,看看树、看看水、听听鸟叫。 关键还能避开苗冉和司扬,他现在看他俩,脑子就冒出一词:狼狈为奸。 虽然难说之前晚自习不等他,司扬有多少故意的成分,但菜里拼命搁姜总是他司扬故意的吧,百分百。 苗冉自不必说,明里暗里使绊子,蒋述在班里都当不认识他。 可这天,蒋述刚出房门、走上楼梯,厨房的灯便“啪”地亮起。 跟鬼片似的,司扬握着锅铲站在冰箱边,身系围裙低声叫住他:“等等!拿上早点再走。” 司扬一句压着嗓子说,锅铲跟凶器似的,早起的脸煞白。 他早进了厨房,特意关灯,等蒋述经过吓他一跳。 蒋述心如鼓捶,被吓得太阳穴血管突突直跳,终于憋不住骂一声:“你拍鬼片呐?厨房贞子,你咋不从锅里爬出来呢?” 司扬攥着锅铲甚是得意,一时间笑得藏不住。 见蒋述一边白眼他一边往上走,司扬道:“哎,急什么?说了给你做早餐。” “你自己留着慢慢吃吧,消受不起。”蒋述丢下一句,人已经跨过楼梯转角。 司扬没气馁,第二天一大早照样钻进厨房,蒋述出来时候,三明治已经做好。 司扬把东西往人手里一塞,无赖似的:“不许浪费。” 蒋述往餐桌上瞟一眼,桌面搁着另外两份三明治,同样用保鲜膜仔细裹好,姚叙和司航不爱吃这个,只会是司扬和苗冉的。 他犹豫要不要开口说谢谢,本就拿得心不甘情不愿,随手一翻,看见三明治夹层中间冒出几根黄丝丝。 “哼,三明治里藏姜丝了吧?”蒋述冷哼道,“你才是,别暴殄天物好吗?” 司扬颇为无语,语气不甚好:“瞧清楚了,那叫黄萝卜丝,不爱吃别吃。” 蒋述一听,随手把三明治放在身侧酒柜上,走了,不要了。 司扬给他气个半死,又心虚自己此前着实故意整蒋述好多次。 黄萝卜丝被误会成姜丝,不怪萝卜,怪他司扬。 于是追出去,手上拿两个三明治,蒋述犟着不拿。 司扬做好总不能扔,挡着人柔声道:“那你吃我的成了吧小祖宗?你这个我还放俩培根呢,我乐意吃。” 一双猫眼把他脸上神色细细打量几番,伸手拿了原本那个,走了。 司扬一句“不识货”卡在喉头,谁能犟过蒋述,再说一句,那人怕是一口不会再吃他做的。 他也觉察自己贱得慌,上赶着,好像蒋述是什么权威美食评审家,不让他吃到就不行。 蒋述被骑摩托那俩坏种追,事后司扬单独叫来苗冉。 房间里开一盏暖黄台灯,苗冉坐在他床沿。 “小冉,你为什么?”司扬站着问他。 苗冉不抬头,食指和拇指揪扯着床单。 司扬继续:“为什么跟蒋述说高中十点半下自习?” 苗冉抬头,见一双丹凤眼凌厉,压抑着火气在等他回答。 许久,苗冉才颤声道:“哥,你别和他好,别丢下我。” 别和他好,别丢下我,司扬听到苗冉这么说,心下震骇。 苗冉一直很依赖他,这孩子从佛脚镇起就住进他家。 留守儿童托管所,有很多晚上也留宿的,姚叙和司航订了好些上下床。 但乡镇孩子,再小也没有躲懒的机会,他们家里时不时接回去帮干活、照顾半瞎的老人。 唯有苗冉,孤身一人,他爹拐卖妇女儿童进了监狱,他妈早被打够了、逃离多年。 镇上都晓得苗冉的爹苗庆是个拐卖犯,苗庆早些年从外地搬来佛脚镇,身边没什么亲戚,性格暴躁也没人跟他做朋友。 他爹进监狱时,苗冉连路都走不稳,四岁、营养不良,风一吹就要飘。 那年代,警察找苗家亲族无果,苗冉就放镇长家过了一个月。 镇长家吵得翻天,镇长没办法,抱着苗冉走进司家。 从此苗冉成了司家长住的孩子,镇长给他申请下一月八百块的补贴,没再过问。 司家满屋的孩子里,司扬身后经常缀着一排小尾巴。 苗冉就是他的小尾巴之一。 从佛脚镇,一直缀到燕山市。 从最初谨小慎微不敢说话,到几乎恃宠而骄地要独占哥哥。 屋里的孩子来了又走,只有他在司扬身边,一天天、一起长大。 司扬心里沉甸甸的,他觉得心疼,又隐约尝出些麻烦的意味。 他不愿意背负任何人,他嫌重。 麻烦,又切割不掉的尾巴。 昏黄灯光下,司扬的脸半明半暗,他终是抬手按了按苗冉脑袋,难说是什么语气:“别傻,别叫爸妈伤心。” 苗冉最见不得司扬凶他,当下委屈。 突地抬手一把抱住司扬腰腹,脸埋在他干净的白T间,闷声确认道:“哥,你不会丢下我,对么?” 司扬僵身站在原地,五味瓶在心底打翻,许久,一声叹息般的回应从苗冉上方传来:“不会。” “别搞蒋述,为了我爸妈。” 苗冉好一阵不再敢明着针对蒋述,可学校里,蒋述功课又远远好过他,苗冉一腔怨怼无处发泄。 直到有天,苗冉发现蒋述很怕英语老师点他起来读单词。 他一碰英语,舌头就变笨,“啊”和“R”难分清,被老师说上两次,蒋述干脆用“阿儿”来代替“R”,发音前脑子里这俩中文字先出来。 城里孩子听了就要笑,蒋述自己也闹得脸红。 苗冉抓到一个天赐好时机,周六,一大家子在院里支了烧烤架,烤烧烤。 吃饱喝足,好不容易得清闲,司航开始“关心”这几个小孩,让他们抢答,随机抽查古诗背诵。 不是纯折磨,背得好给加零花钱,抽来抽去,几人都挺好的,分不出上下高低。 尤祁不乐意,他上的国际学校,背古诗这块是短板,咋咋呼呼要司航改科目,试试英语。 司航笑眼弯弯,瘦了些,举手投足间更有美大叔风度:“那你说怎么比?” 姚叙从屋里搬出画板,坐在远处静静看他们,沾上颜料一笔笔勾画。 尤祁立马挺直身板:“就比单词表,叔你说中文,我们不看书,抢答英文。” 司航随着他意:“好哇。” 蒋述猛地紧张起来,他本来也不为了零花钱,倒是在姚叙和司航面前,不想显出自己哪科学不好。 蒋述英语笔试成绩挺高,就是口语要命,音标根本听不懂,浑然不知自己怎么学下来的。 尤祁蛮讲道理:“我和司扬比,他俩小的比,不爱占小孩便宜。” 蒋述急匆匆站起来,道:“我得复习五分钟。” 他跑进房间翻出英语课本和笔,苗冉也不遑多让,立即拿来自己的课本复习。 意料之外的白热化赛场,逗得司航和姚叙直乐。 尤祁和司扬先抢答,他俩比得如火如荼,越接近“赛事”尾声,蒋述越慌。 他用铅笔轻轻在每个单词下边描了对应发音的中文,口里小小默念,加深复习印象。 突然,课本被人从手中粗暴抽走,蒋述听到苗冉兴冲冲道:“快看!他作弊,蒋述拿中文标下边儿!” 第8章 共同秘密&共享生日 在苗冉心里,蒋述就是个半路横插一脚、来抢他爱的货色。 姚叙和司航的关爱,司扬的爱。 他跳一般,高举蒋述课本,又凑上前给司航核验:“航叔,你看,哪儿有单词底下标中文的,他根本不会念。” 司航扫过去一眼,铅笔淡淡的印记,叠在每个英语单词底下。 蒋述窘迫得头难抬起,他标这个就为了辅助自己发音,可要说作弊么?似乎也没法理直气壮反驳。 司航没学过英语,随口说比赛是为了调动孩子们积极性,顺便发点零花钱,大家都开心。 况且蒋述这孩子懂事,把自己学业和生活弄挺好的,估计是镇上转来市区读书,英语读和说确实有劣势。 这没什么好苛责的,司航淡淡笑道:“这有什么?能开口念出来怎么都好,” 他和不远处画画的姚叙对视一眼,姚叙接道:“比我们这些一问三不知的,现在孩子们多厉害。” 蒋述仍坐着,目光不敢同司航接触。 苗冉被一盆冷水浇头,后知后觉地生出些后悔,他瞥见司扬冷眼瞧他,瞬时背后生寒。 “别比了吧,”司扬打圆场:“一会儿该下雨了。” 几个大的都同意,苗冉立在一边咬着嘴唇没说话,手里不尴不尬攥着蒋述那课本。 姚叙也站起来,搁下画笔,不料蒋述很干脆地说一声:“比。” 他走上前,从苗冉手中抽回自己的书,合上书页倒扣在一边。 “叔,你出题吧。” 司航有些意外,随手拿过一本初中英语课本,跳着找他们学过的单元抽查。 苗冉似是被大家的反应打击到,磕磕绊绊没抢答出来两个,眼睁睁让蒋述行云流水全捡走了。 零花钱也是。 更糟糕的是,自蒋述来,苗冉感到自己在经受司扬一家三口的某种审视,好像他们从一个遥远的画框中,冷眼瞥来,看穿他窝藏的龌龊与污脏。 哥明明答应他,不会丢下他;可是哥,怎么和蒋述越走越近? 进入10月,燕山市开始降温,10月26日是蒋述生日、三天后10月29日又是司扬生日,姚叙说干脆一起过。 选一个周末,崔阿姨把蛋糕餐点都布置好,姚叙和司航也提前收工回来,可苗冉左等右等,不见司扬影子。 以往他们一前一后出门,如今回来却一齐进屋,蒋述抱着个小小纸箱,司扬撑起一把共同的伞。 “哥,你总算回来了,你去哪儿了?”苗冉攥着给司扬准备的生日礼物,他迎上去,却见司扬左肩湿了一半。 一抹笑僵在苗冉脸上,手握着盒子紧了紧,他不由去看蒋述身上,到处干干爽爽。 姚叙从楼梯转角平台那儿招呼:“快来看给你们订的蛋糕。” 蒋述顾不得手上泡沫没冲干净,开心地往下跑,司扬边刷手边喊他:“洗这么潦草?说了内外夹弓——” “哇!好可爱!谢谢姚姨!”蒋述的声音传来,司扬放大水流,也不刷了,赶紧冲好手。 “走,吃蛋糕。”他自己先下楼梯,苗冉不情不愿跟下去。 餐桌上提前点起漂亮的蜡烛,烛光中,蛋糕上两只可爱的Q版小蝎子,一紫一蓝在斗钳子。 小蝎子又凶又憨,司扬搂了搂妈妈肩膀。 蒋述和司扬,迎来各自的13岁、16岁。 苗冉本以为,司扬定会抗拒和任何人合并过生日、更别说和蒋述。 可闭眼许愿环节,他看到司扬悄悄睁开一只眼,瞄瞄身旁的蒋述,随即他心满意足闭眼,许下16岁的第一个愿望。 10月26日这天,属于他们的,不止有共同的生日,还有共同的回忆。 司扬早就好奇,蒋述一放假就神神秘秘往哪儿去。 天蒙蒙亮,蒋述也不睡懒觉,抱着个小纸盒蹑手蹑脚进厨房。 真稀奇了,虽然蒋述说过他会炒饭煮面,可家里没人见过他主动使厨房。 司扬猫在酒柜边看,蒋述从电饭锅盛出一大碗冷掉的米饭,又浇上汤汁,戴着一次性手套把骨头肉细细撕碎,一并放进微波炉加热。 动作鬼鬼祟祟,心虚似的。 开个小灶像做贼? 司扬神不知鬼不觉地站他后边,压着嗓子说:“大清早给自己熬毒呢?” 蒋述一激灵,一回头,司扬已经揭开他纸盒的盖子:一个保温饭盒、一袋羊奶、若干一次性手套。 司扬非跟,蒋述随他,几周前,他上学途中发现三只小奶狗被扔在路边。 小狗已经会爬,有一只往出爬带翻了塑料袋,放任不管的话,三只小狗早晚会爬到马路上,碰见早高峰的车流。 还好路边不远处有片烂尾楼,蒋述当即把三个小家伙放进其中一栋,还脱了贴身的毛衣给他们做垫子。 从此雷打不动天天送饭,读书日送羊奶泡狗粮,放假了就热些细软碎肉和汤饭。 他们到达烂尾楼时,三只小奶狗还依偎在一起睡得怪香,司扬出门提溜着一瓶1.5升的矿泉水,换水的动静吵醒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 他忍不住上手揉揉小狗脑袋,对蒋述说:“你这样养下去不行吧,得找人领养,可惜我妈很怕狗。” 蒋述将保温饭盒里的汤饭倒进一个塑料饭盒,放好:“我拍照发同城了,小土狗好多人瞧不上,明明这么可爱。” 司扬站起身:“我看看你怎么拍的?” 蒋述有些莫名,拿手机调照片给他看。 那帖子附两张照片,一张是小狗窝在一起睡得憨态可掬,另一张是三颗狗头凑进饭盆抢得稀里哗啦。 司扬看了两眼:“我们再拍一组,照好看些,才吸引人领养。” 初升的朝阳照进烂尾楼空窗,蒋述捧着小奶狗高高举起,毛绒绒的橘色光华像蒲公英花瓣,覆上小狗狗的软毛。 烂尾楼没装上的空窗,成了天然画框,窗外能看见远处荒芜的湖水和森林。 “怎么样?”快门按动的间隙,蒋述转过头来,朝阳的光辉也跃动在他蓬而软的发梢,一瞬间,仿佛橘色的灰尘精灵。 司扬眼角忽地紧了一下:“挺好的,别动。” 一番折腾,蒋述举得手都酸了,他把小狗抱在臂弯,凑过去看成果。 司扬却把手机微微一偏:“我传给你。” 蒋述莫名,他没说什么,放下小狗就收到司扬传来的照片。 照这么拍果然好看,更没想到司扬也主动发了一条动态找领养。 二人和小狗玩了好阵,心满意足,打扫干净才走。 走出烂尾楼时,司扬稍稍落后,他发现,不和蒋述针锋相对,似乎也不赖? 收藏来来,营养液来来,末点来来来[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共同秘密&共享生日 第9章 直男也刷美妆视频? 司扬接到尤祁飞机平安落地消息时,正拎着水壶给阳台的玫瑰和西红柿浇水。 尤祁高考前就出了国,两年前回来一次,这次回来是已经敲定要接手家里生意了。 “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老城区有一家川味火锅,以前他们爱来。 “你瞧好吧,我现在就是饿虎出笼,馋死我了,天天想这口。” 司扬笑他:“早知道回来继承家产,还能天天吃火锅呗。” 尤祁脱下外套,一身的牌子货,没logo也能看出来质感好,就是香水不要钱似的猛喷,给司扬呛一跟头。 他摆摆手,皱眉道:“就上回给你看照片那小男朋友,可难缠,分不掉哇!我这不处理好才回得来么。” 老板娘竟还记得他们,上好菜附赠两杯新的冰品。 司扬道过谢,冲尤祁一挑眉:“两年前就说要分,拖到现在?” “不是,”尤祁夹起块红糖糍粑吃上了:“分了一年了,闹好几回自杀,纠纠缠缠又一年,唉。” 他摇头,甩去不悦记忆般:“总算彻底了结了,给我折腾得脱层皮。你怎么样?找没找?” 两国时差大,他们忙起来不怎么聊天。 司扬把难熟的食材先下锅煮:“哪儿那么好找,跟你似的不挑?” 他俩平时说话就互损,尤祁不会当真,笑着喝了口冰饮。 “你挑,挑到七老八十就好找了。”尤祁话头一转:“我一会儿得回老宅,你去不去?” 尤祁说的老宅,就是和司扬家同个片区的别墅,不过尤家那别墅,面积得有司家的三倍大。 尤祁那时候嫌家里没人,空得慌,老往司家跑。 司扬道:“不去,我现在住医院边,攒攒假期再回。” “挺好,换地方租了呗,你之前那儿确实上班麻烦。” “嗯,蒋述的房,我蹭住。” “蒋述?小阿述?!”尤祁惊得筷子都没拿稳,掉一支。 他捡起来放好,重新拆一对,语气仍是不可置信:“我都多久没见过他了,你俩住得成一处吗?不得天天掐架?” 司扬道:“你哪儿来的刻板印象啊?谁跟他掐,幼稚。” 尤祁只是笑:“他还在当化妆师吗?什么时候一起出来吃个饭。” 随即又反应过来,他掏出手机:“诶,要不你把人推给我,你医院忙,我自己先约他。” 司扬不自觉蹙眉道:“等我吧,你俩有什么话好说的。” “嘿,你哪儿来的思想偏见?我跟小阿述可比你们聊得来好吧?”尤祁不服。 “哦,这么聊得来怎么联系方式都没有。”司扬瞥他一眼,语气淡淡的。 “……”尤祁噎住了,他出国早,高中那三年确实经常去司扬家,也爱逗逗蒋述,可大学换了社交软件,也就没特意去加回蒋述。 “那你抓紧的,什么时候有时间叫我,趁我还不怎么忙,过段时间你就是想我都见不到了,害。” 司扬敷衍道:“等着吧,以后都在一个城市,还怕见不到么。” 万万没想到,还没等来司扬兑现承诺,蒋述先落尤祁手里了。 2X25年10月25日这天,尤祁正刷手机,主页推送来一片男士护肤相关的视频。 大概因为他昨天在购物网站上搜索过“水乳”。 尤祁看都不看,直往下滑。 等等,他手指顿在屏幕上方,极快的浏览中,有个画面引起他注意。 [小树的秋季爱用分享],此为视频标题。 关键是那张脸,熟悉又陌生,形貌昳丽、鬼气森冷—— 蒋述?!! 尤祁难以置信地点进去,反反复复拖进度条,眼睛都快盯“瞎”去。 画面中的男子,自然又专业,口条流畅地给屏幕外推荐秋季护肤和彩妆好物。 他声音比少年时低了些,但泠然入耳,让人不自觉入迷。 一双猫眼偏琥铂色,也比少年时深沉些,可不会错,竟然真是小阿述! 哪怕多年未见,蒋述的脸就是很有辨识度。 尤祁一激动,就差上手点分享链接,转载给司扬了。 转念一想,司扬那回只说蒋述在当化妆师,半句没提博主的事。 倒整得尤祁犹豫了,思忖片刻,他尝试性地给博主“小树木林”后台发送一封私信。 蒋述每天工作第一项,就是浏览私信,他本人社恐,但不能不看。 因为有些品牌方不找商务,会直接在博主后台发送合作邀请,还有粉丝的留言和反馈,他定期筛选收集,做“读评论、读私信”主题的视频。 如此也能及时观察大家对买到产品的评价和使用困惑,方便他及时解答。 一个铁血i人硬生生逼成限时e人,随后,蒋述自嘲地想,什么i人e人,自己只是个“钱”人罢了。 私信划拉到第三页,蒋述停手在小本上做笔记,记下几个灵感关键词。 鬼使神差地,手搭上鼠标,轻晃过后,他点进一条粉丝私信。 此人ID名:“尤其是我” 一眼扫过大串文字,蒋述心“咯噔”提上嗓子眼—— 那人自顾自喊他“小阿述”,你尤祁哥哥回国啦! 他这是,掉马了? 还是尤祁跟前掉的? 一个铁血直男,高中连脸都懒得洗、买东西从来不看说明的糙汉子? 能精准刷到他视频? 蒋述自做博主以来,可畏小心翼翼,捂紧马甲:注册手机号是无人知晓的新号码,一切熟人联络网全关闭,连发视频都得切换ip。 他想破脑袋,也绝计想不到会给尤祁扒出来。 私信里滔滔不绝、油腔滑调,还是尤祁那套,说想请他出来吃个饭,或者有机会上司扬家聚会也成。 蒋述冷静下来,从社死的冲击中理理头绪,回了句:【帮我保密,我请你吃一个月大餐都行。】 司扬:吃了不用心护肤的亏[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直男也刷美妆视频? 第10章 背着我约会? 被熟人刷到你的自媒体号是什么体验? 蒋述挺难受,毕竟第一次掉马、再说尤祁和司扬关系那么好。 他来赴约,心情复杂:一半想捂嘴尤祁、一半跟被人挟持了一样,生怕尤祁一激动把他账号公告天下。 容记公馆,小露台桌。 蒋述后脚还没踏进去,就对上尤祁饶有兴味的眼神,顿觉自己像误闯了什么危险领地。 尤祁似乎忍了一下子,两秒后又莫名起半身,喊他“阿述”。 蒋述扯了个笑,看起来波澜不惊:“祁哥,挺久没见你了。” 实际他脑子飞转着搜寻:自己这几年发布的视频里,到底有没有提到周边人的事。 还好,仅有的几个聊天视频都是在回答粉丝们发来的生活困惑、情感困惑,有“敏感内容”的视频,他收到私信当晚立即删掉了。 尤祁这人自来熟,以往不得上前轻搂下蒋述肩膀,他对谁都这样。 此情此景却偏生动作不了。 说不上来,蒋述给他冲击不小,隔着屏幕还不真切,真人一进来就勾得尤祁挪不开眼。 尤祁顺手拉开近处一把椅子,狐狸似的眼睛透过无框眼睛看蒋述:“是蛮久了,快坐。” 蒋述坐了,但相隔两个位置,以时钟比喻:尤祁坐在十二点钟,尤祁拉开的椅子是一点钟,那蒋述最后选择坐的,是三点半方位。 尤祁看到了,浑不在意,笑了笑给蒋述递iPad看菜单。 吃饭这地方尤祁选的,燕山本地菜系,偏清淡,大厨二十多年没换,他小时候就常跟父母来。 他们坐的地方对外隔着屏风,挺清净,是个独立的小露台,手边栏杆外、可见中式园林的小湖和拱桥。 蒋述没跟他多客气,接过iPad,见尤祁已经选好两个菜:黑醋小排、卤水拼盘。 那天蒋述说请客,尤祁应是应了,可眼下架势却没有让蒋述出钱的意思。 蒋述划拉菜单,别看都是些寻常菜肴,随便一道菜都恨不得破千。 蒋述在心里喊尤祁一句“少爷”,就说这卤水拼盘,顶天三五十的东西,好意思卖八百? 吐槽归吐槽,开口却是:”祁哥,有没有什么忌口?” 尤祁心思不在菜单上,捏着左手骨节处的一个指环转动。 他第一反应是说“没忌口”,可不知怎么,偏偏说:“有,不吃姜”。 蒋述手指颤了颤,不是别的,他接收到某种有意味的信号。 像一根久久平静的弦,突然被人刻意拨弄一下。 如果他没记错,尤祁根本没什么忌口。 当然也可能是错觉。 蒋述面色未变,加了道香煎带鱼、时蔬豆腐煲、百合枸杞甜汤。 看尤祁没有再要加的,菜一点完,小露台忽地静下来。 蒋述小时候是个不管不顾的,越长大虽社交越少,但得了“不能让话掉在地上”的毛病,立时开口: “祁哥,这次回来待得久么?” 尤祁回得晚,把时间抻面一样拉长,眼却不错开蒋述的脸。 蒋述问句放出去,被这么瞧着,也不自在起来,他僵手僵脚地拨了拨眼前小碗。 如此一幕落在尤祁眼里,就显得生涩又可爱。 尤祁才放过他,轻笑道:“往后都在国内,不出去了。” “哦——” “放心,你的号我不会跟别人说。”尤祁看他心不在焉,突然笑笑来这么一句。 “放心吃吧,别整得跟人质一样。” 可不就是人质的心态么?蒋述耳尖发烫,但好歹心落定下来。 “哥,那我肯定信你的。” 菜肴逐道上来,尤祁倒真体贴,一句博主的事也不再提。 聊到尤祁回老宅住,探访了司航、姚叙。 尤祁问:“司扬上你那儿住了?” 蒋述正咬下一口带鱼,莫名心虚,含糊道:“嗯,离他医院近……” 尤祁见他答得慢慢吞吞,忘了咀嚼似的,没忍住上手胡噜他头发一把。 和他们十几岁一样。 突的有人自屏风处跨进:“好哇,俩独巴猴凑一块儿了,你俩没我号码呗?” 尤祁手还搁在蒋述后脑勺处,望过去像搭着蒋述脖子。 蒋述没出声,万万没想到燕山市这么大,吃个饭能撞上司扬,因为视频账号被尤祁抓包前来赴约、眼下又被司扬嚷嚷着抓包“吃独食”。 说白了,尤祁和蒋述撇开司扬约出来就很奇怪,他们仨的链接轴心是司扬,尤祁以前来司家都是找司扬来的,逗蒋述最多算顺便。 尤祁手从蒋述后边拿下来,大喇喇笑说:“你真是狗鼻子灵哇,谁吃独食了,我不是看你忙么?” 司扬黑着脸,审判官似的抱手而立,眼神扫视他俩:“我最好的哥们,我最亲的弟弟——” “哎哟,好啦好啦,至于么你,捉奸似的?来坐来坐。”尤祁打断司扬的酸话,余光瞥见蒋述放了筷子尬坐着。 像只被捉住后脖颈的呆猫。 这俩可真有意思,一个酸一个尬,不知道的还以为尤祁和蒋述才是哥俩呢。 司扬正要回话,屏风后忽地探出个脑袋:“扬哥?” 他这趟出来,是跟主任、老师,几个同事聚餐来的,没想到走上拱桥远远望见两个熟悉的侧影。 科里轮转的小师妹来催他,他也不好多待,只简单介绍一句,瞥了一眼好兄弟、好弟弟,走了。 蒋述没回神,他感觉司扬那小师妹看了自己好几眼,尤祁在他眼前打个响指:“不会吧,他说句吃独食把你吓傻了?” 尤祁印象里,司扬确实对蒋述没多好,有时说话挺刻薄,但蒋述也没见多怕司扬啊,基本都怼回去。 这是怎么了? 蒋述才回魂现场似的,拿起筷子嘟囔一句:“他那出能吓到谁啊……” 顶多是有点心虚罢了,要是司扬深究原因,尤祁会不会把他卖了? 蒋述懊恼不已,究竟哪步没做对,让尤祁刷到了他?!天杀的大数据,害他胃口尽失。 尤祁真能一直替他瞒下去么?要不还是弃号—— 不成,吃饭的家伙事儿,不能销毁。 蒋述头脑乱麻麻的,尤祁注意到他几乎是以磨牙的速度进食,一块藕能分八百口咬磨。 “不合你胃口?” 蒋述摇头,道:“没有,有点吃撑了。” 尤祁不想放人,一看时间,也聊将近俩小时了,看蒋述坐立难安、磨壳擦痒的样子,也实在难以忽视。 他笑道:“走?送你回去。” 蒋述连连摆手,别麻烦别麻烦,我自己开车了。 他没按服务铃,借口说去洗手间,打算趁机结账。 尤祁笑着点点头,等蒋述到服务台结账,对面笑着表示已经被另一位先生结过了。 蒋述:? 总不会是司扬吧。 蒋述走回露台,尤祁正啪嗒啪嗒给谁发信息。 “祁哥。” 尤祁抬头。 蒋述苦笑道:“不是说好我请客么?” 尤祁捞起外套,站起身捏一把他肩膀:“说什么胡话,我还能真蹭你饭啊,走了。” 蒋述无言,这下好了,本就有“把柄”在人家手里,现在又吃人嘴短,心理感受上以后得供着尤祁似的。 二人走出容记公馆,出来时蒋述忍不住扫视几眼,看司扬在哪儿。 没看见,倒是出来时,本来只是客气说句:祁哥怎么来的?要不我送你? 尤祁一口答应下来:“正好我没开车。” ……是么,可能他家司机送他来的吧。 逃回窝里计划暂时落空,蒋述认命地把尤祁送回一处公寓。 临近公寓,尤祁忽然问蒋述具体住哪儿。 “我最近想换个房,你们小区好住么?” 蒋述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抖了抖,绝对不行,尤祁再搬来,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哪天就在司扬面前卖了他呢? “哥,那个小区物业很差,不如你这儿舒服呢。” “是么?叫什么小区啊?” 歘—— 蒋述狠踩一脚刹车,差点把俩人扬出去。 有个老人闯红灯冲过去,他差点没看见。 蒋述一脑门冷汗,那老人早提脚跑了,后车按按喇叭,又一个绿灯,他起步开走。 顺便也逃了这个问题。 尤祁还是闲散的样子,根本没被吓到似的,还夸他一句:“车技不错,小阿述。” 蒋述忍不了,他实在觉得这个称呼有点肉麻,姚叙和司航喊喊就算了,尤祁对他来讲算半个陌生人—— 小阿述,实在—— “司扬不晓得你在线上做博主?”尤祁忽然问。 “不晓得。”蒋述默默拉上嘴巴拉链,尤祁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尤祁神秘一笑:“挺好。” 蒋述:? 行吧,只要别卖我,你说好就好。 司扬问尤祁:挺好?[问号] 蒋述对尤祁:只要你嘘[闭嘴]什么都挺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背着我约会? 第11章 我爱你起因600块 12岁的蒋述少了六百块钱,现金,他惯常是个手松的,妈也说他拿不住钱。 妈妈在的时候就没亏过他,哪怕现在寄人篱下,家里两套房收租的钱,一半外婆用、一半给蒋述。 他年龄小,姚叙帮他拿着管,每个月定额给零花钱。 但这学期出点意外,开学日当时,学校要排队缴现金,学杂费1200都揣在蒋述兜里。 人爆满,一天根本登记不过来,学校又让没排上的人去办农行卡,直接线上补缴。 可拖来拖去没说具体怎么个缴法、什么时间该缴,蒋述看姚叙和司航太忙,也没好意思开口让他们带自己办卡。 现金就一直放他这儿,今天掏出来一点,零用钱见底,学费则少了整整六百块。 蒋述翻来覆去找,整个房间犄角旮旯都翻遍了,钱就是不见影。 下周就要交学费,今天同桌卢容来找他玩。 家里静悄悄的,他俩拿作业到院子里写。 金秋时节,院子里三棵黄花风铃木光秃秃的,倒是院外路边种了许多枫树,红的、棕的、金的、绿的叶子,被秋风哗啦啦吹送入司家院子。 巨大的树冠延展,盖上了他们头顶一半的天空。 卢容抓耳挠腮坐不住,写两笔作业,又跑跑跳跳捡叶子摆玩。 蒋述是个急性子,恨不能赶紧做完,接下来两天都彻底休息,卢容懂他,就等着他做完自己好抄。 过会儿,他捧着色彩纷呈的落叶回座位,蒋述差不多要写完了,他瞥一眼卢容那捧叶子,小声惊呼道:“你袖口怎么破洞了?新校服诶。” 卢容放开叶子,果然见白色长袖校服上,一个突兀的破烂洞。 “课间翻校门买饮料来着,给尖叉勾破了,没事儿,正好我妈让多订一套,也好换洗。” 学校秋冬季校服一套,春夏季两套,再多就得加钱,卢容这身得加三百多。 想到钱,蒋述把笔一摔,愁得:“我惨了,我学费丢了,要不长袖这套校服我直接不买了?” 卢容诧异道:“你揣着学费到处走啊?不行吧,课间操老检查,你一直穿春夏校服肯定惹眼,要被老陶说。” 老陶是他们班主任,兼年级主任,抓纪律真挺严,办公室门口挂缀着好几串砸碎的手机尸身。 “唉,”蒋述愁死了:“我再找找吧,明明放好的……” 说话间,司扬已经回来了,他拿手机过来,给蒋述看几个新加的领养人,他们还得筛选筛选。 商量选出两家经济收入稳定、面相俱佳、有养宠经验又时间充裕的,司扬风风火火走掉。 卢容在旁边瞄好几眼,等司扬走掉才说:“你哥挺酷啊,就有点高冷。” 他摸摸鼻子,蒋述没多解释什么。 他说不好司扬这人,忽冷忽热、又好又坏的。 晚上,蒋述不死心,又里里外外翻找一遍,书柜字典掉下,很厚一本砸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门一下开了,司扬满脸狐疑、探头探脑地进来。 他瞧见蒋述把房间翻成菜市场,道:“干嘛?抄家啊你?” 蒋述整个人失魂落魄,没理他,直接往床上一躺,呆望着天花板。 实在不行,只能硬着头皮找姚叙预支下月零用钱,但他中午在学校吃饭,天天得用钱,预支了下个月吃什么? 要么实话说钱丢了?问题是姚叙忙得不晓得他学费还没交成呢,说来说去蒋述怨自己、不好张嘴。 司扬看他不说话,一边转悠一边顺手捡起掉落的书本物件,放好后凶巴巴来了句:“房间乱麻麻的,你同桌回去不得全班宣传?赶紧收拾好。” 说完他带上门走了,蒋述换个姿势趴床上,把头够去床缝处找钱,忽听得门外对话传来。 司扬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另一人说:“哥,你怎么从他房间出来?” 不是苗冉还有谁。 最近苗冉又发疯,成天盯着蒋述,有时在教室写作业,蒋述总觉得身上毛毛刺刺不舒服,一回眼就对上苗冉那双眸子。 找茬似的,但苗冉怎么也不说话。 哪怕在家,只要碰到,苗冉也会目不旁视地追随着他。 真奇了怪了,不知哪儿来的新招数,像要拿眼睛把蒋述剜了。 蒋述不接招,他不愿意在姚叙和司航眼皮子底下,同苗冉起冲突。 上回被摩托车追,回家呛了司扬两句,事后他想起都有些恼悔,毕竟当着人父母的面。 第二天,二人要上领养家庭转一圈,顺便把小奶狗送去。 司扬和蒋述站在门廊处换鞋,蒋述抱着没拆封过的罐头和羊奶。 突然客厅里侧闪出一个身影,苗冉用他特有的腻烦眼神上下打量蒋述一番,转而对司扬道:“哥,你去哪儿?我也一起——” 司扬略显为难,瞧一眼蒋述,蒋述跟没听见似的,既不反对也不赞同。 他心下是万分不乐意带蒋述的,今天该是个好日子,小狗都找到领养家庭了,要是身边跟个“摄像头”,时时刻刻拿不友善的眼神锁你,够膈应的。 他二人不开口,苗冉更急了:“哥!带上我吧,我在家可无聊。” 他几乎跺着脚补充道:“我肯定不给你添麻烦。” 是,你只会给我添麻烦,蒋述看他求得可怜,又实在不想委屈自己,便自顾自拧开门把手,道:“你们去玩吧,我有点事。” 不想暴露小狗的存在,出于一种隐蔽的、藏私的心理,这是他的小狗,可以分真心关怀小狗安危的人看几眼,但苗冉不是。 反正那几个领养人都在群里,蒋述自己也能送狗狗上门。 他走出几步,脚步声传来,一近身,竟只有司扬。 司扬身着牛仔蓝衬衫,戴了银框细边眼睛,偏狭的款式,衬得他一双丹凤眼冷傲又高智。 人又高了不少,真真是器宇不凡、琼林玉树。 蒋述一时晃了眼,就听司扬埋怨他:“总不等人呢你。” 蒋述愣愣地:“苗冉不是说会无聊?” 司扬却接过他怀里那一抱给狗狗的专用补给,用深色布袋装着的,苗冉没看出是什么。 “人都会无聊,要习惯。” 蒋述没想到他这么轻飘飘来一句,不由笑了笑:“挺哲学啊你。” 自从这段时间共同照顾小狗,他们之间那种隔阂与陌生感淡了不少,有时蒋述甚至会忘记司扬不是自己同龄人。 他们从烂尾楼抱出小狗,一路来到十路公交车终点站。 寻常交通工具很难让宠物上车,但这边不少卖菜、挑担子、卖猫崽子的老人,老人们时常乘这趟公交车,司机也很好说话,直接让二人上来了。 三个小家伙很新奇,时不时钻出抱毯四处嗅嗅、顾盼张望。 羊奶和泡软的粮,把它们仨养得胖胖嘟嘟,实在可爱。 蒋述看着看着便觉舍不得,又觉欣慰。 燕山市的秋是火红的、金灿灿的,薄薄的雨雾遮蔽不了路边纷繁色彩。 城市与古老集市小推车交融变动,路上行人被缓缓拉长出幻影。 车窗开着,蒋述就坐在窗边,微仰起脸深深吸气,凉的雾水与清晨小摊的烟火气,一并吸入肺腑。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领略到了城市的风景,有别于小镇,却也可亲近。 忽听身边人一声轻笑,蒋述回头看他。 司扬虚握的拳半掩住嘴唇,笑起来眉眼清俊。 “笑屁。” “笑你。” 蒋述脸黑半截,莫名给他噎住了。 “这么馋呐,要不要下车先买个早点?”司扬问。 蒋述无言以对,他欣赏窗外风光的专注时刻,被司扬解读成馋猫急不可耐。 蒋述索性头往后一搭,闭目养神。 又忍不住开口阴阳:“吃吃吃,研究点别的吧,大哲学家。” 司扬怕他睡熟了不知天地为何物,别把小狗摔掉下去,便伸手抱过蒋述怀里的小狗,全放自己这边。 “早上谁喝了哲学家煮的粥?还嫌弃上吃了。” 司扬叨叨,无意间瞥见蒋述闭眼睡着的脸,肤如凝脂、面如冠玉。 他心道,吃多重要,只不知吃什么琼浆仙露才养成这么个玉砌的人。 这念头一现身,又给司扬自我鄙夷了句“肉麻” ,压下去消失不见。 公交车载着他们,轰轰晃晃从城北到城南,又回城中,一家住独栋的领养了两只,另一家女生自己做宠物医师的,家里有猫猫,十二岁了,养得溜光水滑,她收养了第三只小奶狗。 蒋述极力克制不舍,还是给那小姐姐瞧出些端倪,她笑着拍拍蒋述肩膀:“放心吧,你有空可以来找它玩,平时我给你们发视频。” 几人作别,司扬看他情绪不高,拽上蒋述来到一处年轻人办的旧物交换集市。 里头新潮又热闹,古典与现代交织,用了多年的旧物,再小再琐碎,也被好好擦拭保管。 他们身上没带什么,毕竟临时来的,权当逛“博物馆”了。 蒋述瞧见左边摊上一个搪瓷盆,底面描画红牡丹、橘牡丹,盆周是串联的“囍”。 他露出些笑,拿起盆给司扬看:“好久没见过这种搪瓷盆了,小时候下雪,我就拿搪瓷盆装满雪,在炭火上烤化成水。” 司扬一怔,眼神也有些追忆。 “是很有小时候的感觉。” 他们一路逛集市,一路回忆各自的童年趣事。 两个人都避开讲蒋述的母亲。 行至一处水车,水雾被打散飞来,轻轻贴上行人裸露的肌肤和脸面。 蒋述手腕冷不防被抄起,他吓了一跳,诧异望向司扬。 司扬拇指抚过他腕上的手表盘,是个银色蓝底的,成色介于新旧之间。 司扬似有些兴趣:“手表不错,蛮有格调。” 蒋述有些莫名,但还是说:“谢谢夸奖?” 他抽回手,便听司扬笑道:“看起来也很适合我。” 一连串整得蒋述懵懵的,几乎上手要解开腕表:“要不你戴上试试。” 司扬却一把阻止了他,转说:“不如卖给我好了。” …… “你缺表?”蒋述眉心微蹙。 这块表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蒋述喜欢,算起来也戴好些年了。 他不明所以,搞不懂司扬怎么忽然对自己手表这么感兴趣了:“买新的呗,这种款式很多。” 蒋述朝集市尽头望去,正好出口对面就是商业步行街。 “走,我们去那边挑挑看。”蒋述指向隐约露出门面的那排店家。 他心下感激,今天的两位领养者,最初都是司扬联络上的,找得蛮用心,陪他逛逛手表又何妨? 未料司扬一口回绝:“不,我就看上你这款。” “有、有这么好看么?”蒋述挣扎,要不咬咬牙送给他得了。 可别的好说,这表确实戴出感情来,是一位儿时伙伴送给他的,甚至算赠别礼物。 司扬很坚持,他道:“我是真喜欢,这样,我开个价,你给个机会?” “啊?” “六百吧,怎么样?哥不亏你。” 六百块—— 电光火石间,亏空的学费数额与司扬的出价提议链接起来,蒋述明白了。 他这是帮自己呢,不说借还,只说买卖。 蒋述沉默下来,不知该说什么好。 司扬没等来回应,加码:“那一千,没辙,我就相信我眼光,看上就认定。” 答应还是不答应?他这块表原价至多五百块,还是二手的,真卖给司扬未免太损;可燃眉之急,他确实需要这笔钱填上学费的窟窿。 后天就是周一了,要直面班主任—— 蒋述一咬牙,解手表,递给司扬:“六百,后面不喜欢你来找我退。” 外婆有帮蒋述保管着一本存折,是从小到大攒起来的压岁钱,等阿婆把存折寄来,他可以还司扬这些钱。 司扬挑眉,似是没想到。 接过表,两人都心照不宣。 司扬把腕表叩在自己手腕上,挺满意地抬起来欣赏:“我就说,看我这冰肌玉骨的,戴上去多合适。” 他自吹自擂的一句,没引来蒋述反唇相讥。 蒋述暗自松一口气,钱的问题解决了,司扬从哪里晓得他缺六百块的? 他没头绪,只抬眼道:“谢谢你。” 司扬这把及时雨,来得够温柔,又够明显。 他和蒋述,毕竟不到直接开口关心“你缺钱吗?缺钱找我”的地步。 另外司扬也怀疑蒋述的自尊心会不会抽风,别话赶话把他自己架那儿了,到时候下不来台。 所以对于蒋述这句明着来的“谢谢”,司扬欣然接受。 蒋述不知道的是,此后一星期,司扬都戴着一块半新半旧的表,在班级里瞎嘚瑟,到处吹自己品味好、这表配他配得不得了。 第12章 喜欢高学历大美人 蒋述和尤祁都从容记公馆都回家一小时了,司扬他们部门聚餐还没结束。 饭桌上,司扬消息震动个没完,他把手机揣兜里,汤主任还是听得分明。 汤主任一笑:“小扬这是谈恋爱了?多好,你们几个也抓抓紧。” 有对象的师哥师姐一个个满脸慈祥吃瓜,那些没对象的猝不及防被点兵点将,一个个叫苦不迭:“主任,连睡觉时间都没有哇!” 桌上单身青年男女都有,就是互相没看对眼。 汤主任逮住话头,突然夸起其中一个单身男青年,又问小师妹如何,颇有生拉硬拽、狠狠推销之姿。 司扬趁机摸出手机查看,他一个多小时前给蒋述发了信息,苦等无回,接连几条震动还搞得他心情缓和。 司扬嘴角带着点笑,划开锁屏——却见尤祁、尤祁、尤祁尤祁…… 嘴角瞬间坍塌,弹窗跳个不休,司扬管都没管,到置顶处刷新一把。 蒋述的聊天框,内容还停在他自己发过去那条: 【吃好了告诉我,说不定能一起回家】。 席间笑笑闹闹,司扬不甘心地用手指提两下聊天框,还是没蒋述回复。 他不胜其烦点开还在弹跳的尤祁信息。 【小述变化挺大】 【性子比以前温柔了】 【对了,他谈恋爱没?】 【喜欢男的女的,我的gay达可是很灵敏的】 【老实交代!求求你】 【滴滴,在么在么?回消息哇,我错了,下次请你吃更贵的】 【好兄弟,一辈子,所以蒋述喜欢男的女的?恋爱没没没?】 一连串聒噪不堪,仿佛尤祁就在耳边。 司扬给他烦的,直按捏眉心。 “没戏”,打出两个字又删掉,干脆一字不回,关掉震动提醒。 尤祁喜欢男的,他早知道;蒋述喜欢男的……他前几天才晓得。 真服了,小时候怎么没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基佬云集的世界? 不过小时候,他也没搞清楚自己竟还是个基佬。 命运弄人呐。 司扬喝了口汤,再次悄悄看手机,他忍不住把尤祁消息从头琢磨一遍。 大胆贼子! 他俩到底见过几面啊?尤祁这意思是惦记上蒋述了? 司扬一脑门官司,今天的聚餐格外难捱。 等把醉酒的两位送回家,已经夜里十一点半。 到小区楼下抬头数去,家里果然亮着。 他和蒋述一起住的……小家。 “家”的念头使他一愣,从什么时候起,他完全没把自己当借住的了? 司扬沉默着上电梯,盯着跳动的楼层数,缓缓抬起手机给尤祁回复。 反正尤祁,不行。 …… 蒋述靠在沙发上敷面膜,手机搁在肚皮上,人已经迷迷蒙蒙半睡过去。 “滋”的一声,密码门开了,他死活没告诉司扬密码,只帮他录了指纹。 “怎么在这儿睡?困了去房间。” 司扬人还站在进门处洗手,从回廊处探头瞄一眼沙发处坐起身的蒋述。 蒋述这房子装得很合用,比如一进门就有个小小的洗手台,比如隔音超级好。 蒋述摘下面膜,因为没想到自己会睡过去,忘记定15分钟闹钟了,脸干巴巴得难受。 他今晚特意等司扬的,还是对尤祁不放心,来打探打探司扬反应。 果然司扬端不住,看他醒了,开门见山:“怎么这么累,不是和你尤祁哥哥吃得乐不思蜀么?” 乐不思蜀的蒋述眼皮抽了抽,闪避道:“他回国你们没聊聊?” “聊了,”司扬一顿,“没你俩聊得多。” 司扬意在讽刺,蒋述却一个劲看他,带着某种探寻。 司扬:? “看什么?哦,我用了你乳霜擦脸,没事吧?” “……”蒋述头一回知道他会用自己护肤品,不奇怪,但又有点奇怪,明明护肤柜里那么多新的,上次给司扬他还不要。 但账号没泄露的样子,蒋述暗自松口气,开心道:“用吧,有喜欢的自己拿。” 司扬看他脸色蛮好,薄而白的肌肤透出红润,一副心满意足、春风拂面的样子,登时不爽。 “见尤祁就这么开心?” 蒋述无视司扬斜过来的冷眼:“是开心,哈哈。” 司扬:…… “行了,早点休息。” 司扬说不清什么神色,边解外套扣子边往房间走。 临了又丢一句:“别被尤祁拐得找不着北,不许单独跟他去夜场,小心染病。” 司扬恐吓他。 蒋述心说我巴不得少见他呢,笑面虎,跟来讨我债似的。 “尤祁哥什么都跟你说吗?” 司扬停了脚步,微微皱眉道:“啊?他跟我说什么?” 蒋述忙说:“没有,就是好奇他出国这么些年,你们是不是还无话不说、关系特好?” “还成吧,我懒得问他那些鸡零狗碎,真有事再说呗。” 司扬把外套搭在手臂上,虽是这么说,但蒋述提醒他了,以后得盯紧尤祁。 看蒋述这样,估计没谈过几段恋爱,稍不留神给尤祁“祸害”了怎么办? 蒋述怕自己先露馅,关了灯往卧室走,至少短时间尤祁会保密。 借着落地窗透进来的灯光,他摸索向前,司扬还站在原处,蒋述避开他,左手虚扶一把墙。 转眼间一具热烘烘的躯体靠近,突如其来,蒋述僵住不动了。 他闻到一股新鲜的、另类的香水气息。 稍高处的黑暗中,司扬声音传来:“我说真的,要保护好自己,尤祁玩得花那是他的事,你别跟着舞。” 没听见蒋述回话,司扬补充:“要是哪回他要带你去奇怪的地方,马上打我电话,我去接你。”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蒋述晕头转向,整个人感觉被笼罩在司扬的热气和香味里。 忽的手臂一热,司扬抓着他晃两下:“聋啦?听见没?” 蒋述回道:“晓得啦,尤祁哥知道你这么说他么……” 司扬:“当他面说都行,你看他敢不敢反驳。” 远处,并不觉得自己玩很花、从没被称作“祸害”的尤祁,哼着歌刷着牙,突然猛烈打出个喷嚏,腰杆狠狠撞向洗手台拐角。 他低咒一声,撑着腰杆挪出门,趴在床上。 这个点,要不要叫周医生来一趟? 尤祁犹豫间,看见司扬终于给了自己回复。 【蒋述喜欢高学历大美人,你比不上。】 【别惦记,趁早死心。】 “嘶,”尤祁疼得倒抽一口气,又研读几遍——不会吧,蒋述真喜欢女生? 自己这天赋带训练十几年的gay达失灵了? 他点进视频平台,搜出蒋述账号,重新一遍遍看蒋述视频。 看得发狠了、忘情了,连腰都不痛了。 每条视频下面几千上万的评论,有不少人跟他想得一样。 时不时就有人问:【博主喜欢男生女生呀?纯好奇,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老婆!我命中注定的老婆!么么么】 【老公,谁也不许掰弯我老公!】 【呃,睁开你那眼看看吧,小树绝对喜欢男生啊!这么明显还有人看走眼么!】 【还是不要胡乱讨论博主性取向吧,我们好好跟着小树化妆不好么?】 【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喜欢男的!】 【就不能都可以喜欢吗?小树遇到喜欢的人就好,肯定不会多在意性别,是吧是吧?小树看看我!】 【老婆/老公,我愿意为你百变!无所不能.JPG】 …… 尤祁也是个人才,目光跟镭射灯似的聚焦住这些讨论,硬是给他找出几百楼。 他百分之九十五确定,自己的初印象没错:蒋述喜欢男人。 尤祁翻来翻去,发现少了一条点赞很高的视频,他本来打算点进去重温的。 依稀记得是一条回答评论的视频。 有个粉丝带着个人感情问题来咨询:小树,我喜欢上根本不可能的人,每天看他在我眼前和别人谈恋爱、卿卿我我,我很痛苦但走不掉,真的放不下,怎么办? 大概如此。 尤祁眯起眼睛,摘了银框眼镜,他眼睛更近狐狸了:当时蒋述怎么回答来着? 蒋述念出问题,下一瞬显得有些迷茫,他略作思考,最后说: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 视频里的停顿没剪掉,一阵寂然后,蒋述才接道: “可能把和这个人相处的每一天当作最后,随时做好再也不见的准备吧。” “别怕失去他,提醒自己他从来不属于你……抱歉,我也不晓得了。” “嗯,总之如果是我,我会这样提醒自己。” …… 有意思,尤祁回想,弹幕飘过一连串“防沉迷”。 蒋述为什么把视频删掉? 回答语气也太真了,粉丝直喊“主播有故事”。 有故事的蒋述,更有意思了,司扬好兄弟,先说声对不住——是不是喜欢大美女,我自探虚实。 其实尤祁同志犯了个错,先入为主,“大美人”嘛,又没说大美女! 司扬喜滋滋躺在床上,看尤祁回一个心碎石头人的表情,笑了。 尤祁这小子死心了吧,不过还是得盯,万一他俩再独处深谈几次,蒋述自己全抖搂干净了怎么办? 想到二人深谈几小时,还单独约出去,司扬在黑暗里“啧”了声。 他爸妈都没提过蒋述喜欢谁,估计是不知道会喜欢男生。 小时候就倔,长大了岂不更是八头牛也拉不回? 喜欢男的也就算了,怎么就这么独,蒋述也不缺社交啊,出去秀场化妆那不多得是小男模特么? 早找一个,省得叫尤祁惦记上了。 司扬忍不住又“啧”一声,太招人,不,是尤祁太浪。 刚摆脱他那外国小男友,转头就盯上蒋述了。 他不花谁花? 况且能和人家纠缠那么几年,得是什么神人? 司扬无法理解,以他的性子,断就是断,干干脆脆,看不上尤祁拖泥带水的行事作风。 闹自.杀一回,尤祁就心软妥协一回,确定不是鼓励那外国小男友多自我了结几次? 司扬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尤祁越不靠谱。 蒋述喜欢什么样的来着?列出来和尤祁对比对比。 男的,符合。 还是个富二代男的,加分。 医生,打叉,尤祁幸好没当医生。 医生……怎么想的这是,医生又忙又穷,尤其适合蒋述这个年龄段的。 司扬想到自己的苦逼生活,不由眼闭了闭。 医生……自己身边倒是有个师弟,挺帅,喜欢男生。 要不给他俩牵牵线? …… 司扬脑中描画一下那场景,很养眼—— 但怎么感觉,好不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喜欢高学历大美人 第13章 体温差 司扬睡得梦梦铳铳,手机搁在床头柜“滴”地响动,他条件反射伸手够来,以为是病房有什么突发情况。 顶着刺眼屏幕光一瞧,蒋述大半夜才回他消息: 凌晨01:30 【咬人树一棵:才看见,sorry搓手.jpg】 司扬笑了,怎么看起来没有很sorry。 于是回道: 【锤头.jpg】 【怎么还不睡?】 没几秒,蒋述发来个色彩绚丽的大脑,大脑闹腾腾,往外一个劲儿地抛洒糖果、扳手、玩具、爱心、音符。 姑且理解作:蒋述脑子很乱的样子。 司扬正要回,一晃注意到:那脑子表情包怎的抛出好几个爱心? 蒋述这小子,和尤祁见个面就春心萌动、辗转难眠啦? 那要让他晓得尤祁是个gay、还对他有心思,这俩人不得火速闹作一团去? 司扬哼出鼻息,弹过去一个:【不可原谅.jpg】,关掉手机扭头躺回去。 也不知是怪那二人单独约饭不可原谅,还是怪蒋述睡不着、尤祁贼惦记,哪个不可原谅。 司扬怀里抱着煎蛋抱枕,这抱枕被他悄悄挪到卧室“私吞”了。 夜静悄悄的,他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除了房子本身隔音好,蒋述也一向动静小,那家伙在家看视频、听音乐从没外放过。 好像从他12岁搬进司家起就这样,被惹到才会跳出窝来,平时就自顾自降低存在感。 他想起蒋述那时又倔又怂又刚的样子,慢慢掀开被子,走到靠窗的原木窄柜跟前,摸出一块手表。 是块旧手表,穿越十几年光阴,时针和秒针早已没法正常走动。 走一格退一格,在原地抽抽搐搐地动弹着,好像被人栓住、挣脱不得。 司扬拿起旧手表,躺回被子,拇指抚在表盘上,细微地摩挲。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黑暗中盘着这块表,慢慢睡着了。 * 蒋述梦里丢了块表,他7岁那年收到的告别礼物。 妈妈还在,镇上下了雪,他和小伙伴从卷帘门下钻出去,拿树枝打下几条冰链子。 屋檐的上排牙顿时豁了个口。 身边面目不清的男孩和他一起笑,妈妈催他们进屋。 小手冻得通红,被妈妈拉过去,悬在火碳盆上烤暖。 蒋述手被抓着,眼睛就盯着碳火发懵。 “妈妈,碳有橘色的心脏。”他说。 待抬起头来,坐在对面矮凳的妈妈不见了。 寒风倒灌而入,蒋述走在一条冷钢硬铁的窄道上。 天很黑,雪化成水有点滑。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抹起了眼泪。 一把墨绿色的伞从脚边滑过,伞骨撑开,就着雪水很快滑远了。 那是我的伞,蒋述知道。 他心很急,忘掉抹眼泪,穿着单薄雨靴的小脚紧紧贴着地面,追赶他的伞。 他听见外婆喊他:阿述,别滑倒,屁股要疼的。 腾白的雾气从他嘴里析出,脸又辣又疼。 伞要不见了,外婆的声音渐渐暗淡去远处。 蒋述很急,跑起来,滑着跑,别跌倒—— 忽然,一只戴着胖乎乎连指手套的小手,伸过来,到他眼前。 嫩黄色的手套动了动,像走失的棉胖子。 握住了蒋述的手。 他抬起眼,看见自己走在一条绵延的、银色的路上——走在旧手表的时针上。 “滴滴滴”,闹铃响起。 九点的闹钟,今天要试用一堆新货,还得拍一条口红试色视频。 蒋述用冷水冲脸醒觉,推开房门时司扬已去上班。 脑子还是不清爽,仿佛忘了什么。 他强迫自己推开对门工作室,再磨蹭恐怕今天一丁点都做不成。 拆拆拍拍,直到夕阳西下,才终于搞完。 蒋述关掉桌面的小补光灯,站起来那瞬间,眼前一黑,险些跌撞下椅子。 肚子也抗议起来,今天实在拍得投入,没顾得上看时间点外卖。 他坐椅子上缓了会儿,捏起手机,往外边走边翻动页面。 吃什么好?奖励自己辛苦一天,可以大方点。 手搭在门把上,往下压,忽的,他听到对面密码锁解开的独特声音。 正是他自家,蒋述吓得手腕一抖,赶紧把工作室门带上。 门没猫眼,司扬今天这么早下班么? 蒋述忙折返回去,用梳妆台镜子确认自己的脸。 试产品化了个淡妆,口红还在唇上。 他上身穿得人五人六,下身却套着宽松睡裤、脚踩拖鞋,上下很是割裂。 蒋述:…… 总不能这么进家门,偏偏工作室没有可换的衣服。 肚子又咕噜噜叫,蒋述取出小化妆箱,随意抓些化妆品、化妆刷丢进去。 就假装自己出去接活好了,可这拖鞋和睡裤怎么解释? “啧”,家里多个人真麻烦。 * 司扬听到密码锁开了,一转脸,“咻”地有个人影从买不远处飞掠而过、闪进里间。 蒋述干嘛呢? 司扬不疾不徐跟过去,路过客厅还抽张纸巾擦手上的水。 蒋述房间门虚掩着,里面摔摔打打一阵忙乱的声音传出来。 “笃笃”叩门两下,司扬大大咧咧推开门。 …… 只见蒋述光脚踩在地上,睡裤一半蹬下去缠绕了脚,另一半挂住半条腿,怪模怪样、神色紧张地提溜着一条熨好的外裤。 司扬:“……跟裤子打仗啊?” 蒋述脸对着他,外裤还滞留半空,一张俊脸因错愕稍显扭曲。整个人好像吓呆了,动作僵滞。 司扬笑了,没多说,退出去顺手带上门。 蒋述:…… 早知如此,何必急吼吼冲进来换裤子。 睡裤总比光屁股雅观吧。 等他红着脸走出房间,厨房里已经开始切菜了。 高压锅正上气,排气阀子嘟噜噜跳起又落下,像厨房里的小活宝。 司扬背对着他切菜,蒋述着实饿了:“今天吃什么?” 他一面问一面凑过去看,砧板上放着两条雪白细长的山药。 司扬戴着一次性手套在切,他微微转头瞄一眼蒋述,见他方才脸上的妆容已经洗去。 “山药炖排骨——你今天上哪儿去了?” 蒋述全身换作家居服,扯着卫衣帽子带玩儿:“就,接了个化妆小单。” “穿睡裤去的?” 菜刀沾了山药粘液,司扬打开水冲一下,继续切。 蒋述心一紧,急中生智:“拍的外景,我裤子沾了泥点子,幸好车上有睡裤。” 司扬没说话,好像挺疑惑车上怎么有睡裤,又懒得问的样子。 他手肘拄一下蒋述:“帮我把袖子卷起来,我腾不开。” 蒋述于是上前,先解开司扬左手袖口,他刚翻卷两折,突然注意到个东西,一下怔愣原地。 一块表,司扬戴在左手腕上,表盘里秒钟一点点走着。 司扬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由好笑,他干脆放下菜刀,摘掉手套,自己动手卷好袖子。 蒋述就站旁边不说话,随即脑门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下。 司扬笑道:“怎么?自己的东西认不出来?” 他抬抬手腕,让蒋述看清手表,果真是蒋述“卖”给司扬那块,十几年前。 蒋述这才反应过来般,嗓音有点哑:“认得……你、保管得不错。” “那是自然。”司扬又在洗手,眼神一偏,彼此对上:“怎么?还给你?” 他擦干手,两下解开表带,将手表递给蒋述。 蒋述原打算说“不用”的,他太过震惊、思绪乱飘,始终想不出司扬怎么能把手表保管这么久。 想当年,蒋述拿到存折就可以把手表“赎买”回来,可他没有,就因为看到司扬天天戴着手表嘚瑟,以为司扬真挺喜欢。 再后来,蒋述记得手表渐渐很少露面了,甚至于几番波折后,连蒋述自己都没发觉手表消失。 现如今,那手表竟好好的,又现身眼前,蒋述恍惚像回到十几岁的光阴,心中抱着对未来无数可能性的期许,巴巴仰望司扬的日子。 司扬又往前塞了塞手表,蒋述本能接过来。他不晓得心情怎的如此,为什么还回来? 手表状况良好,连擦痕都几乎没新添,蒋述第一反应不想要拿回来,手表在司扬那儿是最好的—— 就好像他们这些年其实没有隔阂、就可以装作司扬也牵挂过他。 司扬给完表就转过去继续备菜,仿佛他只是一个配送者,穿过时空,把手表物归原主,他的任务就此结束。 从此他们之间更加清清白白,了无挂碍。 发现手表之惊、回味之喜、被退回之遗憾,浓墨般黏滞在蒋述心尖,乱作一团。 他眼眶发热,竟是莫名想哭。蒋述微垂了眸,僵着手把表往回收,喉头被卡住似的,一时无话可说。 手表还没完全揣进兜,就被司扬一把劫持,连带指尖也被轻攥一把。 司扬抢过手表,皮肤还留有蒋述指尖的冷意,手怎么这么凉? 他压了下眉,语气却是低缓带笑意的:“真想拿回去啊?想得挺美你。” “喏,给你玩玩,待会儿放好我还要戴。” 表回到蒋述手心,只这次是带着温度的,他回过神来,没忍住吸了下鼻子:“晓得了。” 蒋述握着温润的表盘,手重新揣进卫衣口袋,捏紧又放松,反复体查手表的温度。 嘴上这才假惺惺地问:“要我帮忙么?” 司扬懒得戳穿他,胯骨一转,轻撞了下蒋述腰身:“别装了,出去等着吃。” 蒋述出了厨房,客厅传来电视综艺的背景音,司扬却险些切到手。 菜刀哩哩啰啰切响,司扬眉心微皱着,回想蒋述方才的表情,想那双微红的猫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体温差 第14章 咬到舌头 晚餐是山药炖排骨、酸辣藕带、青椒炒鸡蛋,司扬顺手煮了素青菜汤。 蒋述等待期间啃了两个小的桂花酒酿,本以为饿劲缓和,吃下第一口后,却如饿虎扑食,速度加快。 司扬也是头回见他如此,看呆了去,随即把碗盘都往他那边推推。 “你们跟妆不管饭呐?慢点吃,别噎着你。” 蒋述顾不得回答,腮帮子仓鼠似的、咀嚼飞快;突然他停下来,眼睛迅速红染飚泪。 一不留神,狠咬到舌头。 司扬见此慌忙拿抽纸巾,垫在他下巴处接:“怎么怎么,吃到什么啦?” 蒋述疼得拿不住碗筷,立时半摔在桌沿边,手握成拳,力道失控地锤打自己大腿。 疼,疼死了。 舌头被一口咬下来作下酒菜似的。 他说不出话,把口中东西顺势吐到纸巾上,猛然站起奔向洗手台,拧开水龙头冲洗口腔。 舌头伸出来对镜一看,果然出了血,咬坏出一道不小的血口。 司扬跟在近旁,也看到镜中景象,他忙捏着蒋述下颌,将他脸轻轻带转过来。 蒋述疼得恨,恨不能把自己牙齿一并敲掉,脸一对上司扬,忍不住委屈:“疼……” 倒好像司扬是凶手了。 司扬紧了紧手指,道:“伸出来,我看看。” 舌尖颤颤巍巍探出一点来,血吸进肚子又自己沁出来。 蒋述微卷的发搭到锁骨往上,带着水气。 眼睛红,皮肤薄,凑近可以看到伏在底下淡淡青紫的血管。 又可怜,又勾得人想再残忍些欺负他,看他绽出什么难意料的惊喜。 司扬牙关紧了紧,放开他脸:“涂点药。” 他上门耍无赖“求收留”那天,顾自带了药箱,里头是些家庭常用药。 蒋述坐在餐椅上,仰着头伸着半条舌头,让司扬给他上药。 他眼神扣在司扬胸口处的小纽扣上,克制着不往上瞧他、克制着不往左右瞟开。 司扬上好药,拍拍蒋述右边脸颊:“好了,就是接下来几天吃东西得吃点苦。” 蒋述还不敢看他,注意力散乱:“吃、吃点苦的能好?” 司扬愣了一秒,没忍住笑,手一把揉上他微湿的发:“脑子也被自己咬到啦?我说这几天吃东西可能还会痛,记得抹药,小心溃疡。” “哦。”蒋述不说话了。 * 本来很饿,现在痛得倒胃口,蒋述完全吃不进去,只礼节性坐在桌子边等司扬吃。 司扬也胃口不好似的,吃两口就收了,还顺便表示同情:“真可怜。” 他端起碗盘,见蒋述懒得搭理自己,在看手机。 说不上故意,但那么一瞟眼,就眼尖尖认出了他那好兄弟的头像——尤祁。 蒋述和尤祁聊天。 司扬故作忙碌,佝腰俯身去擦桌子,收效一般:没看见俩人聊天内容,只看见尤祁给蒋述拍了一套护肤品的照片。 他再次端起碗盘,绕行至蒋述身后,斜垂了眼、很没良心地从高处偷看起来。 【述,你推荐的果然好用,用两次老脸都嫩了】 骚扯扯的干嘛呢?司扬在心里如是评价。 忽的,蒋述察觉到蛛丝一样的异常,脸就要抬起来找。 司扬慌中带稳,几步迈往厨房了。 蒋述舌头火烧火燎地疼了一阵,自己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疼是疼,可忍不住老拿舌头去顶上颚,把创面压实会暂时舒服一些。磨啊压啊的,司扬给涂的那点药膏全咽下去了,口中不断分泌出清液。 等司扬洗澡出来,肩上半搭着条毛巾擦头发,蒋述歪着脸在沙发上睡,电视当背景音放。他睡挺香,但司扬擦头发的动静伴着洗发水香味飘进体内,蒋述转醒过来,嘴巴里还留着药膏清苦的余味。 一看时间不到晚八点,司扬就没催他回房睡,一人站着擦头发、一人坐定发呆,两人无言片刻,司扬忽然停手道:“给我找瓶擦脸的,最近脸干。” 蒋述还留恋睡意,慢悠悠道:“护肤柜里,要哪种自己拿。” 这人不是一直在用自己梳妆台上的东西擦脸么? 蒋述没多问,护肤品柜子有半个冰箱高,新入手的,专门买来低温储存护肤品。毕竟司扬搬进来以后,家里冰箱回归正途,经常放满新鲜蔬果和肉品,蒋述没法用冰箱装护肤品了。 司扬走过来拽了拽蒋述胳膊:“你给我挑,我信你。” 蒋述被他拉着站起:“皮肤科医生不晓得自己适合用什么,怎么混的?” 司扬笑笑不说话,手搭在蒋述肩膀处,从背后推着他,二人一齐走向护肤柜。蒋述自己也是混干皮,按照使用经验挑了水乳、精华、面霜,还给司扬拿了一叠面膜。 家里好多竹编的小篓子,司扬接过东西,一小筐沉甸甸的,见蒋述摆摆手转身要去房间,突然来了句:“诶,正好给哥敷个面膜呗。” 蒋述哈欠打一半卡住了,转身看他,正好什么正好?这不懒骨头一架么? 司扬顿时佝偻腰背,哼哼唧唧:“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成天给你洗菜端饭的——” 蒋述从他竹筐里夹出片面膜,面无表情比了个嘘:“知道了。” 刚从柜里拿出的面膜很凉,夏天用着舒服,现下直接上脸不行,估计得把人冻一哆嗦。 蒋述用手心来回捂,不大见效,便拿着面膜在水龙头下开温热水冲一会儿,司扬笑眯眯地跟着他转,头发已经半干。 “过来坐。”蒋述拍拍沙发垫,跟唤小狗似的,一个下意识动作。 司扬脖子一抬,闭眼乖乖坐好,双手还攥着搭到胸前的毛巾两端。蒋述手很快,几下撕开包装,摊开面膜纸,生怕余温消散,弄好了他单膝往沙发边缘一跪,把面膜搭到司扬脸上。 直到他伸出食指和中指,一点点贴按面膜纸、排气,才后知后觉有些不自在:幸好司扬闭着眼,他的脸离好近,鼻梁高挺好看,睫毛搭上面膜沾湿了一小排。 面膜上脸的瞬间,还带着熨帖的温热,护肤品的清香加上热度,带出温暖香气,司扬感到腿边忽然凹下去一小片,沙发陷下去很软,连带着他也微微倾斜过去,他的腿和蒋述的膝盖贴到一起,香气仿佛逸散开来。 蒋述的手指隔着面膜,在脸上游移,痒痒麻麻的,随即他听到蒋述有点冷的音调:“自己计时,顶多敷个15分钟。” 沙发回弹,小凹陷消失了。 司扬一下睁眼,几乎预判到蒋述走向一般,精准抓住他手腕:“……我也给你贴?” 不知怎的心有些热,可蒋述垂眼看看他,轻抖下他手指:“我自己会贴。” 蒋述回房间去了。 两个人的日子过着,平静又从容,时间慢慢走,二人也生出些默契来。 通常是司扬早起早出门,蒋述起床会看到桌上给自己留的一份早餐;谁先回家谁准备两人份晚饭,司扬常常自己做菜、不厌其烦,这时候他俩吃得最好;蒋述有时动手下厨、大多时间还是将就着点外卖、要么就炖排骨汤当涮火锅的底,怎么方便怎么来。 天气凉,吃起来倒也暖心脾。 那之后尤祁还约过蒋述两回,都是跳过司扬约的,司扬压根不知道。蒋述实在和他没话讲,推辞说自己忙工作、不在市区,到底给推掉了。温水煮青蛙,只要尤祁不刷存在感,蒋述就似乎忘掉自己还有“把柄”握人家手里,尤祁一时也无动静。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司扬犯了“监护”病似的,只要蒋述提到要出门,司扬就会追问和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搞得蒋述挺烦他。 好不容易捱到司扬忙出差,蒋述得了自由时间,一个人从城东的店逛到城西的店,买回一堆“破烂”小玩意儿,又出门忙活新娘跟妆。 结婚的新娘叫滕绮,是蒋述花钱去美妆学院进修那两年认识的,同班学员,进修时滕绮常照顾蒋述、带蒋述找路子买折扣的大牌化妆品;等滕绮学出来后她自己开了个美甲店,生意蛮好,给蒋述抛好几次橄榄枝,这些年二人线下来往不多,一个忙一个宅,但关系一直不错。 滕绮结婚,甚至想喊蒋述当“伴娘”,蒋述笑说我最多给你当亲友团,后来滕绮试妆几家都不满意,又不想自己化,就请蒋述辛苦辛苦跟妆一天。 蒋述从凌晨5点到滕绮娘家,接着一路快进般,从滕绮娘家到宴客酒店、再到晚会庄园,又补妆又照顾新娘子,忙忙腾腾就折腾到夜里十点了。 宾客逐渐散去,两边亲友团里好些年轻人还要留着喝酒玩乐,滕绮给蒋述塞了个大红包,几番推拒也没推掉。 她也是好不容易喘口气,咽下一口白葡萄酒,妆面下都能看出些许憔悴,滕绮拉过蒋述:“述,庄园我们包了两天,好多房间呢,你就在这儿歇一晚,明天继续吃家宴。” 蒋述赶忙摆手,不愿意掺和家宴:“我就不留了,明天下午有个活儿。” “啊,好可惜,明天也挺热闹。今天真的谢谢你,述儿。” 蒋述化妆箱带滑轮,此刻就在手边,他握着拉箱杆:“说这些,你早点休息,我看你今天该累坏了。” 二人聊几句,滕绮就被另一桌的家长喊去敬酒,蒋述道别出来。 庄园很大,蒋述拖着箱子一步步走,顺着户外长长的白石膏走廊往出口去,小腿又酸又痛,足弓也隐隐有撕扯痛感。 天公不作美,他才走到一半,就跟天漏了般,大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 雨水打在草坪上,冲力之大,甚至能弹回来、弹跳进走廊、溅上蒋述脚腕。 蒋述忧心忡忡往外走,一些宾客看雨势过大,折返回庄园中心的城堡。到了出口,稀稀拉拉有几个人,有司机和家人接走,明明没人抢车,可蒋述打车软件转了半天也没司机接单。 天色黑又沉,蒋述靠着柱子躲在走廊口遮风避雨。已经30分钟过去,今天他出门其实自己开了车,后来跟车去新郎家、去宴客酒店、到庄园,就一直是跟新娘家亲戚坐车,自己的车还停在滕绮娘家附近。 随着霹雳一声雷,司扬的消息弹跳出来:【我回来啦,家里怎么没人?你上哪儿了?】 蒋述一下挺直身子,他又等了十分钟,打车软件毫无动静,便顾不得司扬睡没睡,他累得讲不动话,只发消息问:【出来新娘跟妆了,你可以来接我吗?】 随后位置发过去:【实在打不到车】 蒋述想了会儿,补一句:【不过你累就不用了,这边可以睡。】 他求人总是忍不住话多,司扬看见就笑了。他隐约有种把握,蒋述的确适应力很强,条件不允许的时候他怎么睡都成;但挺矛盾的是,他还兼具一种娇气,家里枕头不断换着买、床垫都是很贵很不计成本的。 紧接着他扒拉这几天给蒋述的消息,自己一条接一条,蒋述跟没看见一样,几乎不回。 真是没良心大发了。 于是司扬回复他:【不接!】 第15章 对方正在骂你中 一句“不接”,聊天框顶端闹起来——一会儿静悄悄的,一会儿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司扬看着对面时隐时现的输入状态,想象得出蒋述嘴巴翘高高、能挂壶,那人还老以为自己隐藏挺到位。 一串“对方正在输入中”跳来跳去,更像是“对方正在组织词汇骂你中”。 司扬没忍住轻笑一下,人已经走到地下车库,蒋述那边没动静,别真给人整生气了,于是司扬给他拍已经启动的汽车仪表盘:【等着】。 没想到消息来很快,蒋述立马回:【你别来,我已经坐上车了】。 坐上车才怪,就他别别扭扭的小性子,要是消息没回这么坚决,司扬还能信他两分,真够倔的,和小时候没差。 司扬“啧”一声,不免带些烦躁,蒋述就是这样,很少开口求人,脸皮太薄,如果对方没能毫不犹豫接住他小心翼翼伸出的求助“触角”,这家伙能立马给你表演“闪电缩回术”。 他扔过去一句:【别矫情,等我来接】。 随即抹一把方向盘,驶出地库。 蒋述站在庄园走廊下,撇撇嘴按熄了手机,雷雨冲刷得气温骤然下降,他身上浮起一小层鸡皮疙瘩。 有人来接是很好,蒋述心里踏实一些,但总归不满足。司扬好像不大乐意来接他,是考虑几番才迫不得已出门接人吗? 蒋述尝出些苦涩,他坐在箱子上,靠着白石膏柱子等。 望着庄园大门侧孤零零的路灯,蒋述想起很久以前,没有车的时候,他也在大雨里去接过司扬。 那天少年司扬去参加同学聚会,也是突然雷雨交加,蒋述跑起来关好木窗,一直没听到司扬回家的动静。 他继续等着,点进司扬头像,看见三分钟前的新动态:司扬拍了马路对面一家店的卷帘门,昏黄灯光下雨丝隐隐发亮,配文是“没带伞,哪位好心人给送把伞呀?” 那晚司航睡在加油站,姚叙带美容院员工出去团建还没回,线上打车平台也没普及到他们这些惯用现金的学生群体。 蒋述腾地坐起,假装出去接水,看苗冉房门底缝没有光线透出,估计也睡了。 他胃里翻翻腾腾,自己紧张个不停,一边绕来绕去,一边就穿好外出衣裤。他自己捏着小伞,轻快又迅捷上了二楼,从门边柜抽出一把长柄大伞,摸黑出去拦车了。 蒋述记得当晚一切细节,他安顿不下来的胃、出租车带着他行驶在雨帘中、寂寥的城市夜景——好多店家打烊了,昏黄路灯下,蒋述一颗心怦怦地撞他胸腔。 出租车离司扬图片里的店越来越近,蒋述没说过要来接他。 出于一种胆怯,胆怯交织着鲁莽,他绝望又希望,暗自期盼没人来送伞、司扬会站在原地等候。 信息写写删删没发出去,反正人到了。 蒋述下车时雨小了一些,周边没一家店开门,包括司扬拍照时站的那方。蒋述像条傻狗,漫无目的绕着商铺前前后后找人,看每一个容许站人的屋檐,每一个屋檐下都不见司扬的身影。 他不甘心,冰凉手指攥住手机,攥得手发白。蒋述终于肯抬起手机拨号,搞笑的是,通讯公司温柔地告诉他:您的手机已欠费。 吹瘪他的勇气。 打不出电话、发不出消息,但凡他出门前、趁连着WiFi时,给司扬发个消息,告诉他自己来接他、等自己就好,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蒋述握着停机的、无用的手机,站在街上看了好一会儿,那道紧紧闭合的卷帘门。 等回到家门口,手机自动连上WiFi,社交软件“嘀嗒”跳出他“特别关注”的人—— 司扬半小时前发的:谢谢二胖接我,好兄弟不多说。 蒋述呆呆站在门口,心塌下去一小块。 当然,那个年岁会觉得自己很遗憾、很伤痛文学,可现如今蒋述没法再自欺欺人。 他对司扬那些所谓“付出”,很轻飘飘,自我感动罢了。司扬没体会到、司扬是别人接回家的,他蒋述什么也赶不上,而且怪不了别人。 …… 庄园门向两边打开,熟悉的车行驶过来,蒋述眯了眯眼才看清车牌,赶忙起身。 车停得离走廊口很近,蒋述三步就能到,他按下拉杆箱,刚准备绕到后备箱放东西,就见司扬撑了伞、手臂处搭件衣服、脸色不善地朝他走来。 司扬把外套扔给蒋述,伞塞他手里,利利索索抬箱子放进后备箱。 蒋述反应过来,追过去给人撑伞,司扬瞥他一眼,冷声冷气地说:“上车,出去点,门要砸到你。” 蒋述退了退,在司扬后边给他撑伞,司扬关下后备箱门。蒋述一颗心冷了热、热了冷,有点后悔喊司扬来接。 司扬不理他,自己跨进驾驶座,挥手掸落胳膊上的星点雨水。蒋述等他进了车,自己抱着外套坐到副驾驶。 再不吭声不合适,蒋述小声说:“谢谢……哥。” 他很少主动喊司扬“哥”,算起来连司扬的名字也很少听他叫,都是开口直奔主题,只有内容、没有称呼。 司扬看他怂巴巴的样儿,冷脸也板不住了,瞧一眼蒋述怀里的外套:“不冷?” 蒋述低头一看,是自己的厚外套,他展开衣服,没好好穿,两只胳膊伸进袖子里,把外套当小被子一样盖在身前。 又转过头看司扬:“麻烦你了。” 司扬手从钥匙上旋回来,“啧”了一声,挺听不惯他客气似的,手臂一抬,捏了捏蒋述后脖子那层薄薄的皮肉。 “出门不看天气预报啊?脖子都凉了。”他重新旋转钥匙,启动、开空调,又给蒋述那边调好座椅加热。 蒋述没法再单单重复道谢,清清嗓子,想起自己逛街发了狠、忘记回复司扬消息这事儿。挺心虚地开口问:“哥这几天挺忙?” 司扬哼一声:“没你忙。” 车子滑出庄园,往家的方向开,蒋述:…… 回家的路有一段坑坑洼洼,蒋述强撑着眼皮和司扬看路。等一颠一颠的路段过去,神经放松下来,困意席卷。 司扬也没多少话讲,愈发沉默就愈发困倦,蒋述头一点一点的,司扬看他一眼:“睡吧,没事儿。” 蒋述惊醒半刻,摇摇头:“我给你看路呢。” “起个什么作用?”司扬笑他,“你比导航还好使?” 确实没啥用,蒋述不好意思地笑:“哥,你困不?” “不困,睡你的。” “那我睡十分钟,你一会儿拍醒我,别疲劳驾驶。” 司扬“嗯”一声答应,蒋述歪头靠着窗,很快就睡着了。 车胎碾过路面的声音很催眠,车里连音乐也没开。睡啊睡的,司扬哪可能真拍醒他,蒋述在车上很好睡,不知过了多久,懵懂中好像车停了。 车门合上,有人裹挟一身凉意进来,蒋述悠悠转醒,一睁眼,看到车靠边停在一小排瓦房前。 “醒啦?我关门吵到你?”司扬重新系好安全带。 蒋述睡得晕乎乎,轻轻摇了摇头。忽然搭在肚子前的手心一热,怀里塞过来一包板栗,糖炒栗子的香甜暖意,热乎乎地熨贴着蒋述手心、鼻尖。 蒋述彻底清醒了,甩甩脑袋,把板栗捧高一点,凑近嗅嗅:“好香哇。” 司扬说:“他家好吃的。” 蒋述原想抱回家再吃,司扬却坚持要他趁热尝尝。车停在路灯下,从前车玻璃望出去,雨水将将停歇,打落的叶子铺满路面,在暖黄灯光下照成一条金黄的、通往远方的路。 蒋述捏出一颗热乎乎的板栗,先递给司扬,手探进纸袋去拿第二颗,忽的,带着糖炒栗子香气的手捏住他下巴两边。 “等一下,”司扬给他脸抬起来,没用多大力,“我看看舌头好没。” 蒋述被他捏着,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就听司扬说:“伸出来,哥看看。” 今晚他最温柔平静的语气,蒋述来不及思考,就张嘴吐出一小截舌尖,将将够伤口的地方露出。 司扬凑近过来,打开车顶灯光,仔细转着他下颌,左右换边地看。 伤口幸亏没转成溃疡,咬伤的地方只有微微不平整的隆起,边缘也很好地和其它地方接洽上了。 “嗯,”他松开手指,手离开蒋述脸庞,“长挺好的,吃吧。” 司扬左手的栗子咕噜噜滚下去,掉在下方黑暗中,糖炒栗子的纸袋放两人中间,他也没再拿,本来司扬也不怎么爱吃甜口、何况麻烦的东西。 蒋述借着光,低头仔细剥开自己手里那颗板栗,圆溜溜剥出来,一点肉没伤到。 他把这颗板栗递给司扬,司扬原本手搭在方向盘上等他吃,不由挑了眉:“给我?” 蒋述点头:“嗯,你吃。” 板栗接过去,他自己再剥第二颗。就这么吃了几颗,司扬好像不耐烦吃了,没接他递过来的,蒋述就把板栗放自己嘴里,含着说:“走吧,剩下的回家吃。” 他身上暖烘烘的,因为睡得刚好,精神也清爽起来。 司扬看了看他,说“行,回家吃”。 车子重新响起来,蒋述一手抱着剩下的板栗,一手提溜着一小袋板栗壳,刚放好垃圾,怀里又多出个东西。 薄薄的,却给蒋述一下定住了。 “我工资卡,存款也在,不多。” 蒋述迅速转过脸看他,司扬咳了下,淡淡地说:“蹭住挺久了,你拿着用。” “……你用什么?” 司扬边开车边答:“我还有,放心使,别留情。” 配上他肉痛的表情,蒋述给逗笑了,他小心捏起银行卡,握在手心翻来覆去地转动。 犹豫该不该收,也许司扬自己根本不记得,他十几岁说过:我以后工资要自己拿着花,最多嘛,交一丢丢给我老婆—— 司扬听身侧半天没动静,瞥一眼蒋述,见他双目无神地望向很远处,手里无意识把玩着那张卡。 前面红灯,司扬停下,皱眉道:“不想要哇?” 蒋述回神,转眼看看他,犹犹豫豫的:“医生……是不是工资挺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对方正在骂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