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未央》 001 冷宫废后 大历 冷宫的房檐下,李未央数着长发上的第六只虱子。常年没有澡洗,身上像长了层厚厚的盔甲,捉虱子便成了她打发时间的唯一方法。 十二年了,被关进冷宫整整十二年了,未央抬起头看着天空,每到这样下雨的天气,一双腿传来的痛楚足以让人痛的发狂。 她是丞相李萧然的亲生女儿,只可惜,她不是从大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而是由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女所生,再加上生于二月,应了那句二月的女儿对父母不利的传言,因此被父亲送给远方的族亲收养。可惜族亲并不待见自己这个庶女,将她丢在乡下自生自灭,她这样一个出身于大历第一豪门的贵女,竟不得不亲自操持家务,甚至下地劳作。 金枝玉叶,被弃民间,若非后来嫡姐李长乐不肯嫁给那人,父亲和大夫人怎么也不会想起她来…… 长乐,未央,一听便分得出谁贵谁贱。初回李府,她满心欢喜地以为父亲终于想起了自己,然而,却只听到父亲欣慰地对美丽高贵宛若仙人的嫡姐李长乐说:“仙蕙,你不必再烦心了,这个丫头会替你嫁给拓跋真。” 嫡姐李长乐,字仙蕙,多么美丽的名字,当时的未央这样想着,却没想到,这个名字将会是她一生的噩梦。 后来,她如父亲希望的,入三皇子府,一心一意地扶持拓跋真一步步从皇子登上帝位,更为他生下长子玉里,直到拓跋真登基,封她为后,足足花了八年时间。 拓跋真曾说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是上等的美人。可是上等的美人终究不比世间的仙子,转眼间,就如墙角的烂泥,不堪入目。 后来呢?后来—— 李未央每每想到那一天,都要发笑。笑自己那年轻无畏的时节,笑她现在离过去那么遥远。 还记得那一夜,坤宁宫内所有的人都被处了极刑,似乎是急于结束一切或是掩盖一切,他们甚至没有被带到刑房,一切就在她寝宫外的庭院里开始了。坤宁宫的大门被紧紧锁闭,受刑的人皆被封上了嘴。一瞬间,坤宁宫里血雨腥风。李未央,被拖到皇帝拓跋真的面前。 拓跋真素来就深邃的眸子寒光凛凛,目光冷峻得极端无情:“你这个贱人,连自己的亲姐姐也能狠心毒害。”李未央满心凄楚,只是道:“我害她?我从未害过她!” 拓跋真毫不留情地一脚揣在她的心口,李未央当场一口血吐出来,却惹来他嫌恶的目光:“贱人,长乐难产,朕不在宫中,宫女去求你,为何你却躲在坤宁宫中避不见面,你分明是诚心要害死她!若非我回来得早,她必定是一尸两命!” 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拓跋真,他还是这样俊美,俊美得仿佛天上的太阳,其实,她从来都不懂这个男人,她不知道自己爱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可以温柔到何种程度,可以无情到何种程度,甚至于,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么巴巴地倒贴着痴恋着自以为是的付出着,却不知,他根本从不稀罕。 李未央冷冷一笑:“皇上只想到姐姐,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儿子玉里?就在你与姐姐的儿子出生那一天,我的玉里却得了重病奄奄一息,我把太医招来救他又有什么错?难道姐姐是人,我的儿子就不是人了吗?现在姐姐顺利为你生下了儿子,一出生你就册封他为太子,我的玉里却死了,你答应过我的,要让玉里做太子!你不是皇帝吗,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为什么!” 拓跋真冷酷的面容让人心寒,满脸的漠然迫视着她:“朕已经封了你做皇后,你还不知足!还奢望太子之位!” 李未央只觉得满口的铁腥味道,声音如浮水在水面冷冷相触的碎冰:“皇后?是,我是皇后,可废后的诏书早已摆在你的案上,只等姐姐生下一个皇子就要盖上玉玺!拓跋真,我有什么错?嫁给你八年,我是怎样对你的!”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解开外衣,露出心口的那道凝结狰狞的疤痕,指着它,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先帝三十八年,我为你挡了刺客的一剑,正中心口!先帝四十年,明知道先太子递过来的是毒酒,我为你一口饮下!先帝四十一年,我知道七皇子要杀你,连夜马不停蹄地奔波八百里去告诉你!先帝四十二年,你赈灾之时感染了瘟疫,我驱散宫人孤身一人,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整整四十八天!你登基的时候向我许诺过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说你做一天的皇帝,我就是一天的皇后!可你却在后来爱上了李长乐,不但让她的孩子做太子,甚至要废掉我!拓跋真,你对得起我!” 拓跋真神色平静,漠然地看着她,那种漠然,像是一点也不在乎,所以视而不见。那种漠然,如此自然,似乎他天生就应该是这般模样。 他的神色令她的心猛然一抽,仿佛被一枚极细极锋利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心扉,疼得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然而面上还得维持着坚强,可眼底却已是掠过了一丝哀凉。 “长乐才是朕倾心爱慕的人,朕原本打算,虽然废掉你的皇后之位,还会为你在后宫保留一席之地,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衣食无忧?”心底像有什么坚硬锋利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刨着,由浅坑慢慢汇集为深渊,直至把她的心似乎也给刨穿了,李未央的面容如同一块马上将要碎裂的浮冰,八年夫妻,同过患难,共过艰苦,他最困难的时候只有她站在他身旁,可是他登基为帝,却对李长乐爱慕如斯,不但要废掉她,还口口声声说会让她衣食无忧。 “我为你做尽一切,甚至不惜以命相护,等来的就是衣食无忧四个字吗?八年!八年的夫妻,抵不过李长乐一张貌若天仙的脸,衣食无忧,谁要你的衣食无忧!我辛辛苦苦用命换来的一切,你这样轻易地给了另外一个女人!还要我对你们感恩戴德吗?” 拓跋真赫然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惊得茶盏砰的从桌面上滚落,他的面庞微微扭曲:“住口!什么另外一个女人,长乐是你的姐姐!” 李未央轻嗤一声:“姐姐?她是高高在上的仙女,是李家的嫡出大小姐,是天上的云彩,我呢?我不过是李家庶出的女儿,是父亲都不会理睬的灾星,是地上的泥巴!她若真的把我当做妹妹,又怎么会夺走我的夫君,夺走我儿子的太子之位!” 拓跋真轻轻哼了一声,径自垂下头,/ 鸷深沉的眼,用最缓慢的速度扫过李未央那惨白的容颜,目光慑得人几近呼吸窒息:“长乐天真善良,纯洁无暇,平日里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你连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至于玉里,被你教地那样不懂事,竟然对长乐口出不敬之语,有什么资格坐太子之位!”【`xs.c`o`m 网】 002 被弃庶女 灯油如豆。 李未央在床上翻了身,一下子清醒了。她清楚地听见,外面传来对话声。 屋外,马氏小心翼翼地道:“娘,您看是不是找人看看三小姐,她毕竟是李家送来的人,真要死了……” 刘氏听了儿媳的话,却冷着一副黄脸,淡淡的答道:“这丫头片子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不起的小姐了,我早听人说过,她就是个洗脚丫头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又是生在二月,是个不折不扣的灾星,李氏是大族,不好直接杀了她,这才将她丢给平城的远亲李家,偏偏后来李家的老太太和夫人接连都病了,这不摆明是她克了吗?所以急慌慌地送到咱们这乡下地方来!哼,我看她不但是灾星,更是个懒货,每次让她做点事就装死,臭丫头!” 李未央听着这对话,突然一个机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这屋子基本上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四方的桌子,四条长木凳,还有一个放东西的柜子,最后就只剩下自己躺着的这个木架床。 这里是——她的脑子一下子懵了,外面的对话还在清晰地传进来。 “她在李家的时候到底还有人伺候,哪里做过粗活,今天是不小心掉进冰窟窿才会病的,也不能全怪她……”现在天气冷,刘氏却让未央一个孩子去冰上洗衣服,马氏心里不忍,语气越发的惶惑。 刘氏冷哼一声:“死人肚里还有一口热气,这一位千金小姐倒好,做一点点事,便是推三阻四,像牵着鬼上桃树一般,人家说的是啊,这就是赖驴子挨磨,不打不走,别人两步走的路,她要分作三步走。看她在那儿装病我就来气,再这样索性直接丢出去冻死最好!”说完面寒如霜地盯着马氏,“你当我不知道,你可怜这贱人,你要是可怜她,那衣服你自己帮她去洗了!” 马氏忙接着道:“是,娘说的是,媳妇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刘氏气呼呼地起身,把门砰的一声甩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死了吗?怎么会躺在这里?李未央想要动一动,却浑身无力,仿佛骨头都散了架,她挣扎着想要看清楚这里的一切,就在这时候,外面的人突然掀开帘子进来了。 很快,李未央落入一个人的怀抱,这人肩膀窄窄,胸脯柔软,身上还有股皂荚的香味。 “喝碗粥吧,发身汗来,病就会好了!” 热气扑面而来,李未央却仿佛见了鬼一样,神情诡异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如果她没有记错,眼前这个二十岁左右的农家女人,分明是当年她曾经寄居的农家的大儿媳妇马氏。可是,这怎么可能?自己明明是被毒酒赐死,可是一转眼,为什么会再见到二十三年前认识的人…… 她十六岁嫁给拓跋真,八年后登上后位,随后在冷宫呆了整整十二年,死的时候已经有三十六岁了,马氏却还是二十三年前的样子,简直是匪夷所思!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瘦瘦的,小小的,指尖泛着淡淡的月牙白。 这不是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的手,这是一个小女孩的手!想到这里,李未央的眼睛里带了一丝隐隐的恐惧。 马氏担心地说:“怎么,身上还是冷吗?” 她的声音充满关切,听得出来,她是真心关心自己。 “应该找个大夫给你看一下,可是娘她……唉……” 李未央看着马氏手里的粥,不知是用什么米熬出来的,那股气味都怪怪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却慢慢地湿润了。 如果是梦,她希望这梦不要醒!因为她有一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李未央刚要说话,突然看见一个人快步从外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马氏原本一手捧着一碗粥,偷眼看见刘氏脸色,不由有些发抖。 “你在干什么!还不拿过来!” 马氏吓了一大跳,连忙放开李未央站起来,刚要把那碗放在桌上,因为太着急那碗便倾侧过来,有些汤汁淋淋漓漓的向外面泼,烫得手指十分疼痛,却忍着要往下放。 刘氏见她竟然敢偷偷给李未央送吃的,还把汤水溅出来,一股火起来,顺手将桌上那一碗粥捧起来,向马氏脸上一摔。只听得哐啷一声,淋得马氏一身的汤汁,她跳起来指着骂道:“小贱货,我说了谁都不许给她送吃的,老娘的话你听不见是不是,你要是不想在这家里呆了,马上滚出去,你老娘眼睛里揉不进砂子,容你在我面前活现世!” 可怜马氏被刘氏这一碗热粥烫得脸上顿时红肿起来,忍着泪,一声也不敢言语,只捻着衣角,轻轻拂拭,转而弯腰去拾那地下的碎瓷片。 刘氏和记忆中的没有丝毫改变,对人刻薄寡恩,不管是对待自己还是儿媳妇马氏,都是当牛马一样使唤,李未央盯着刘氏,下意识地刚要说话,马氏忙向她递了一个眼色,似乎叫她不必开口,开着口反替她添罪。 马氏是一个柔顺的儿媳妇,可是不管她怎么做,刘氏这个恶婆婆都不肯放过她,整日里挑三拣四就罢了,一看到马氏来帮李未央,就以为她故意跟自己对着干,更加倍地刻薄她们两个人。李未央咬牙,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氏。 刘氏下意识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却看到她请冷冷的目光中带了一丝说不出的寒意,顿时心里一跳,劈头骂道:“你疯了不成,用什么眼神看着老娘!” 李未央已经来不及去思考自己为什么重新变回了十三岁的模样,她的心念一转,从脖子里摸了半天,果然摸到一块玉佩,心中一暖,这是自己的亲娘从小挂在她脖子里的,李丞相将自己送到族亲李家,李家人将自己养到七岁,刚开始还找丫头妈妈伺候着,后来发现李丞相半点也没有要接她回京都的意思,又不知道受了何人的挑唆,索性直接将自己丢到了乡下一户农家养着,每月给十两银子的生活费。到半年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连这生活费都不给了,刘氏舔着脸上门讨了三回,李家人却不予理会,刘氏因此越发憎恶自己,不仅拿她当成丫头使唤,甚至千倍百倍的虐待她,更加不许她离开,常常背着人将她打得鲜血淋漓。 刘氏看着李未央的模样,皱眉骂道:“发什么呆,小贱人!” 这玉佩是亲娘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她拼了命地到处藏着,一直都没敢让刘氏知道。但今天……李未央抬头看着她,目光中有一丝清洌的冷光闪过,脸上竟然迅速出现了一丝讨好的笑容,“周婶,我在这里多亏了你照顾,又没什么可以谢谢你的,这个玉佩便送给你吧。”【`xs.c`o`m 网】 003 粗茶淡饭 现在是永明帝三十一年二月十二,也就是说她回到了二十三年前,这一年她十三岁。 一整夜,李未央都被“前世”的记忆折磨,恨不得放声大哭,却因为屋子太过狭小,只要发出声音就会被人听见而不能哭。她怕一眨眼自己又变成冷宫里被世界抛弃的废人,害怕听到李府这个名字,但是想到她憎恶的那两个人此时就锦衣玉食地生活在京都,她又恨不得立刻揣上刀子冲过去,将他们千刀万剐……痛痛快快的哭了一会儿,宣泄过的情绪慢慢的平静下来,李未央抬头看着漆黑的窗外,目光变得幽暗不明。前生的她,以为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尽心尽力将一切做到最好,就能苦尽甘来,枯木逢春。可是谁能想到,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她用善良与守候换来的不过是可怕的背叛。被无情的父亲,被冷酷的夫君,还有那个一心被自己视为好姐姐的人……自己虽然比不上李长乐美貌,可对拓跋真却是全心全意、舍生忘死,如果不是自己,拓跋真早就死了数回了,哪里轮的到他登上皇位,而自己却被当成垃圾一样丢进了冷宫。 既然老天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李未央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她为什么要放过他们。总有一天,这笔账,她会向这些人,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全部讨回来! 夜幕拉开,一天过去了,新的一天转眼近在眼前。 马氏有点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去叫李未央起来,马上就要鸡鸣了,若是未央还这样躺着,只怕会被刘氏责骂。 她想了想,迟疑地走进了屋子,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顿时吓了一跳。 未央人呢?看着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房间,她很是惊讶。 厨房里,李未央匆匆去厨房煮好了豆浆,又将热烫的米粥倒入每个人的碗里,准备出黑色的酱菜,小心地盛在小碟里,然后把粥端到桌子上。看到走进来的马氏一脸惊讶,她笑了:“莲子姐,饭我都做好了。” 马氏的闺名叫莲子,只是未央从未没这样亲热地叫过她,从前总是怯生生的,仿佛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李未央何尝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前生的自己七岁前都还算是被人照顾着生活的,突然被丢到一户农家自生自灭,当然会受不了,尤其是这半年来刘氏因为收不到钱而越发刻薄毒辣,从前的自己更是每天害怕得要命,几乎如惊弓之鸟。可是现在——在经过了拓跋真的无情无义,经历了丧子断腿和冷宫十二年的打磨,刘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障碍,不,连障碍都不如,只是路上的一颗小石子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呢?想到这里,李未央笑道:“周婶他们就要醒了,莲子姐赶紧准备吧。” 这家里一共是五口人,家主周清是当初收养自己的李德家外院的管事,平常不在家,他的妻子刘氏,然后就是大儿子周江和儿媳妇马氏,最后还有个小女儿周兰秀。 马氏越发困惑地看着她,她却微微一笑,转身出去了。 周家的破院子里,大门缓缓开了,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端着一个木盆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盆里放满了满满的衣服。女孩身上穿着青色的裙子,因为脏了又洗,洗了又脏而变得有些发黑,腰上还打着补丁。头上也只是松松地绾了两个小髻,髻上绑的是麻绳。她穿得如此糟糕,长得却是很清秀,一张秀气的瓜子脸儿,皮肤特别白,一对细长的娥眉,配上她那对黑白分明、宛转灵动的凤眼,再加上小巧秀气的鼻子和小小的嘴巴,一头黑发也是光可鉴人,把那一身破衣都衬得可爱了。与村里的大多数女孩子们比起来,这个小女孩无疑是太漂亮了些。所以她一路走出来,引来无数人的目光。 李未央粗布衣衫,打扮寒酸,却一直面色平静,仿佛没有感觉到这一切,她端着手里的木盆,一步步向河边走去。 漂亮这种东西,算得了什么呢?从前自己也觉得容貌出众,可是后来到了京都,看到李长乐,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若天仙,跟她比起来,自己的容色已经很一般了。 李未央走到河边,蹲下来用力地用棒槌捶打着衣服。棒槌砸着衣服发出“噗噗”的声音,脏水不断地喷到她的衣服上和脸上,她却始终很认真的做着这件事,没有半点嫌弃。 几个洗衣服的女孩子发现了她,互相用胳膊捅了捅,随后用眼角瞥着她,讪笑着议论开了,叽叽喳喳地像一群麻雀。 “你看你看,那个千金小姐又来洗衣服了呢。” “好可怜啊,你看她穿的,还不如我们呢。” “她真的是丞相千金么?怎么没见有哪个大官来见她啊?” “哎呀,你不知道吗?她是二月生的啊,相士说她克父呢!人家忙着把她送出来,就是不想见她啊!” “哎哟哟……这个小姐当的,还不如咱们这种村姑呢。要是我啊,还不得气死!” “就是!这样的小姐,送给我我也不会去做!” 这些话一句句传到耳朵里,李未央不由得想起在很小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如果有朝一日能回到京都,那将会是怎样的生活。但每次的幻想只能让她都会再此深刻地体会自己的悲惨,平添许多悲伤……李未央唇畔勾起一丝微笑,前生为了这些人的议论,她没少在背后流眼泪,可是现在么——她站起来,把衣服捧到上游去。 这可是刘氏又臭又长的裹脚布,李未央拿着长布条噼噼啪啪地打着,让脏水哗啦哗啦地流到那些女孩子的盆里去,那些人还在叽叽喳喳,根本没发觉。 洗完衣服,李未央捧着满满的盆站起来。 众人奇怪地看着她,总觉得她跟以前不一样了,不管他们说什么笑什么,她都是那一副淡淡的神情,就像,就像大人看不懂事的孩子们胡闹…… 回到周家的时候天色还早,刘氏刚刚用过早饭,正坐在廊下剔牙,看到她,眉头皱起来,刚要说什么,却不知为什么忍住,屁股一抬走进了屋子。 马氏走过来,悄悄塞给未央一个饼子,小声道:“公公回来了。” 周清?李未央扬起眉头,看着马氏。 马氏一愣,未央这孩子,明明年纪还不大,怎么这眼神……似乎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气势,成熟以及冷肃。 怪不得刘氏今天没有高声叫骂……转眼间,李未央的脸上已经是春花般灿烂的笑容,她谢过马氏,低头吃粗饼子,咽下嚼烂的饼子,嗓子火辣辣的疼,可她却吃得很香、很香。 因为,收拾刘氏,眼前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xs.c`o`m 网】 004 收拾刘氏 周清是个男人,在看问题的深度与远度上超过刘氏,所以他对李未央不坏,因为他奉行凡事留一线的原则,所以每次他回来,李未央都会有几天好日子过。 灶台内柴火熄灭了,李未央睁着一对氤氲着水汽的大眼睛,想了半天,终于慢吞吞地爬起来。刚想要抬一抬酸麻的胳膊。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死丫头你又偷懒,赶紧收拾厨房!一会儿我回来要看你有没有偷懒!” 李未央慢吞吞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叉着腰、横眉怒目的小姑娘,这小女孩只比自己大一岁,却生得比她足足高出半个头,长得高大不说,相貌原本长得很俏丽,偏偏一脸尖酸刻薄的模样,冲淡了原本的美丽。 周秀兰充满妒忌地盯着李未央清秀的脸,心里冷哼一声,一边走出去,一边回头吩咐她:“记得把锅刷洗干净,还有地上,不能有水啊!灶台上也要弄干净!” 李未央站在狭小的厨房里,看着对方的背影,突然笑了。用了小半个时辰,她才刷完所有的锅,弯下腰开始擦地。 这时候,周兰秀突然从窗户外头探进头来说:“你这样也能擦干净吗,要跪在地上擦!这都不懂!对了,水缸里没有水了,待会儿再挑一担水来!听见了没?” 李未央伸出手擦了把额头上和下巴的汗珠,便继续干活。 从来都是这样,身为农户的女儿,周兰秀也是要干活的,但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李未央,然后她就会将那些全部变成自己的功劳,还到处在外头告诉别人她太辛苦,需得照顾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千金小姐。不仅如此,李未央每天能够去吃饭的时候,只剩下一两个冷掉的馒头,汤锅里也只剩下一点点残汤了。以前的李未央总是一边做一边哭,可是现在的她却压根不放在心上,不管怎么辛苦,她都能够忍受下去。 当天晚上,周清没有留在家里用饭,被村长请去招待了,像他这样的管事,在平城李家不知道有多少,可在这样的村子里,却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李未央知道,周清好酒,每次不喝到半夜是不会回来的,这就给了她很好的机会。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未央算好了时间,悄悄攥紧了早上洗衣裳的时候特意留下的一条红绸子,悄悄起身,开门,走到栅栏边上,将红绸子系在栅栏上,然后看了半天,微微笑了,转身迅速回了屋子。 半夜的时候,突然听见后门一声响动,李未央侧耳倾听,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翻了个身,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就在这时候,周清喝的醉醺醺地回来,却见到自己屋子里有个高大的男人身影一晃而过,心里一沉,顿时酒醒了,从外头摸过一把柴刀,砰地一声踹开了房门。 这一声,惊动了整个院子的人。可是李未央却闭上了眼睛,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耳边猛然听见劈拍一声,像是谁被重重打了一个耳光,接着听着周清骂道:“你这贱人,你趁着我不在家居然招了野男人回来!好不要脸!什么?你不知道?我明明看见人影从你房间里窜出去,你还好意思说不知道,恐怕将来我被人砍了,你也说是不晓得。”说着又是劈拍两声。这被骂的人,分明是刘氏。 不等刘氏分辩,周清又喊道:“你还不跪下,我偏要你交代那野男人是谁!你不说出来,今夜便是个死。”又听见刘氏大哭哀告道:“我冤枉啊!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屋子里,周清重重的向刘氏脸上吐了一脸唾沫,说:“冤枉?!哪个会冤枉你!哪个跟你有仇要冤枉你!”便没头没脸又打起来。 刘氏怎么会善罢甘休,抓住周清的袖子开始推搡起来。 周清一边骂,一边越发大怒,一把将刘氏头发揪住,向地上一拖,又踢又打,骂道:“你把我姓周的脸面都丢尽了!” 刘氏是在外头有了人,但从来都是她趁着丈夫儿子不在家的时候在栅栏后面系着红绸子才会来,今天她可没系,那人怎么会来的!她正悄悄把人从后门放出去,这边丈夫就回来了!她心中此时正如万箭攒心,一口气转不过来,看周清打得狠,干脆就往外跑。周清骂道:“你这贱人,给我回来!” 追到院子里才一把抓住刘氏的头发,只听到刘氏哀嚎一声,跌倒在地上,周清正要再打,周江冲出来,道:“爹爹,爹爹,千万别闹,千万别闹,娘哪儿能做出这种事啊,有什么事情回屋再说,回屋再说!” 刘氏一听,顿时明白儿子的意思,立刻放声大哭,一心一意把事情闹起来,让周清忌惮:“你在外头喝了酒,一时眼花看错了,就平白无故来冤枉我!” 周清冷笑道:“冤枉你?!呸!我今天就喝了半斤酒水,也不至于老眼昏花到分不清男人女人的地步!我倒是想不到,原来你都这把年纪了,到还会干这些勾当。我在外头几年,你这姘头儿也不知来了多少回,还在我跟前装什么正经!” “好,你不相信,那我死给你看!死了就是你周家逼死的!”刘氏是个泼妇,早跳起来一头向壁上撞去。周清眼快,一把将她两只手抓住,骂道:“你拿死来吓谁?”顺手又一扔,将她扔在地上,一脚踩住她心口,越想越气,回头拔过一根门闩,向她身上狠狠打了十来次。 刘氏杀猪一样地哀号声音传过来,李未央又翻了个身,微微勾起嘴角。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旁边的街坊邻居都听见了这里的动静,纷纷打开门走了出来,房间里的马氏和周兰秀当然早听见了,可是马氏是儿媳妇,哪里敢出来看婆婆的笑话,周兰秀有心出来救她娘,可是透过窗户看到她爹凶神恶煞的,就半点不敢动弹了。 周江看着周围的动静,忙拦着周清高声道:“爹,你酒喝高了,半夜三更的别闹事,把街坊邻居都吵醒了!”说着上前将门闩夺过来,又将周清推到一边去,又低声道:“爹,有话好讲,要动手也回屋子里去,这样被街坊邻居看到不像话啊!” 周清狠狠地瞪着刘氏,已经把她打的出气多进气少了,还不解气,又狠狠踢了周江一脚:“我不在家,连个门户你都看不好,丢人现眼,还不快把她扶进去!” 周江忍住气,上去将被打得半死的刘氏扶了起来,刘氏到底是个泼妇,都快爬不起来了,嘴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自己冤枉,始终哭个不停。片刻后就听见周清高声骂道:“闭嘴!半夜三更,嚎什么丧呢!” 顿时,世界安静了—— 李未央听到这些,忍不住笑起来。【`xs.c`o`m 网】 005 猪都跑了 刘氏在家里躺了整整七天,这七天,虽然周兰秀还是骂骂咧咧的,却没有人动手打李未央了,所以这日子过的比较舒服,在马氏的帮助下,她还吃了两顿饱饭。 周兰秀看到李未央洗完了衣服,便走过来,递给她一大桶猪食:“去,把猪喂了!” 喂猪在乡下人家是很重要的事情,刘氏平时从不轻易交给其他人,都是吩咐周兰秀去做的。 现在刘氏没看着,周兰秀便把这个活儿丢给了李未央,李未央笑嘻嘻地道:“是,兰秀姐姐!” 李未央带着笑容地接过大大的猪食桶,费力地拎着往房子后面猪圈走。 周家一共养了八头猪,李未央微笑着看着这群肥头大耳的猪,想了想,舀了点猪食到槽子里,猪们立刻扑过来抢食,李未央看他们拱来拱去的抢食,不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四下看了一眼,随后把猪食放在猪圈上,打开猪圈门,把猪都放出来,那一直被关着的八头猪一下子重获自由,没命地飞奔了出去。 李未央躲在一边,看到猪全都跑了,这才勾起嘴角,随后她拎着猪食筒,悄悄从后门出去,绕了一圈走到村口人最多的那口井水前,一把将猪食筒丢了进去。听到井水里面水花四溅,李未央轻轻笑了。 接连走过几拨人,李未央都没说话,那些人奇怪地看着她,议论了一阵也就走了。李未央看了一眼天色,索性盘腿坐在地上,远远望着村口的方向。 又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就看见住在村口的王先生和村长两人慢慢向这里走过来,李未央远远看见,心里高兴起来。这口井是回村必须经过的地方,她原本只是想等到村长经过这里,没想到再搭上一个王先生。这位先生是村里唯一的一个秀才,后来虽然屡试不第,却也是村里唯一读书识字的人,所以要说谁最喜欢讲道理谁最喜欢管闲事谁最喜欢为人住持公道博取好名声,就是这位私塾先生莫属了! 李未央立刻站起来,一边用手用力揉了揉眼睛,一边在井边张望,仿佛很焦虑的样子。 村长经过这里,疑惑地看着李未央,先开口道:“李家姑娘,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他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谁知李未央抬起脸,一张焦虑又伤心的脸出现在二人面前,她说:“兰秀姐姐让我喂猪呢!我不小心把猪食筒掉进去了,怎么办怎么办,今天晚上我一定会被打死的!” 村长大惊失色,“什么?你这是怎么弄的?!” 李未央也露出十分慌乱的表情,几乎是泫然欲泣,仿佛马上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外人看来就是难过内疚得不得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一定会被打死的,我一定会被打死的,我不敢回去了,就在这里投井好了!” 说着就往井口上爬,一副当真要跳下去的样子,村长一惊,要真是让人跳下去了,这村里这口井水还怎么喝!赶紧冲上去拉住她!“千万别,有什么话好好说啊!” 王先生看了半天,摸着胡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在他家寄宿的,听说一个月都有好几两银子的钱给他们,怎么能让你喂猪呢!” 李未央用袖子擦了擦脸,仿佛十分愧疚的样子:“我家人以前每月给十两银子,连续给了五年,现在给不出来了……” “什么?每月十两?”王先生一下子跳起来,他在村子里教书,一年也没有一个学生给得起二两银子的束修啊!这真是太让人不服气了!他气呼呼地看着李未央,心想这家人心太黑了,莫说十两银子连续给了五年,这五年可就是整整六百两啊,养活一个小丫头能用多少钱?哪怕养一辈子也用不完六百两啊!他们竟然还把人家当成使唤丫头!太不像话了!他很不满地瞪着眼睛:“走,上周家问问去!” 村长心里也觉得周家人过分了,看到一向在村里德高望重的先生过去了,赶紧跟上,还不忘回头对李未央道:“走吧!别哭了!” 李未央擦掉本来就莫须有的眼泪,快步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听见一声奇怪的嗤笑声,她猛地站住,回头看了看,却是空无一人,难道是她听错了吗?李未央皱起眉头,就听见前面村长在催促了,她再次向四周看了一眼,确认是真的没人了,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应该是她听错了吧—— 一进门,王先生就大声道:“周清!快出来快出来!你们怎么能让个城里的小姐来喂猪呢,她又不是使唤丫头!” 周清从屋子里跑出来,看到这情形顿时愣住了。 村长道:“是啊是啊,人家是寄宿在你家里,以前给你们的银子也够多了,你们也不该收了钱还让人家做粗活啊!” 这时候,马氏和周兰秀都出来了,都惊愕的看着李未央。 李未央很委屈的说,“村长大叔,是我自己想要帮兰秀姐姐干点活的,不怪她,不是她故意把活儿丢给我的!都是我的错,我本来就是看到筒子外面脏了,想着不能给咱们家猪吃不干不净的东西,所以要求洗一洗,结果不小心把猪食筒掉进去了,都是我的错,我太笨手笨脚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村长看了周清一眼,道:“你也是,没事让她去喂猪,一个城里头的小姐,怎么会懂这些呢!况且人家住在你家里可是给了钱的,虽说现在人家不给钱了,可你以前收到的钱也足够养活人家十年八载的了,怎么能把她当丫头用呢!” 平时刘氏为了防止人家说闲话,骂人和打人都是把门关起来打骂,不会败坏周家的名声,所以周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现在村长和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都在这里,左邻右舍都在看着,周清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回头就狠狠给了周兰秀一脚:“懒货,没事让她喂猪,她哪里会喂!” 李未央低着头,一副很内疚的样子,在众人眼睛里看起来更可怜了。乡下人虽然爱说点闲话,看见李未央长得漂亮有点小嫉妒,都心底里还是很淳朴的,在他们的理念中,周家收了人家那么多银子,就该好好对待人家女儿,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家小丫头呢?接连有好几个邻居指指点点的,周清控制不住,狠狠给了周兰秀一巴掌:“都是你给我找事!” 李未央心道,这事儿还只是刚开始呢,果然,很快听见周江冲出来,惊慌失色地道:“爹!猪!猪都跑了!” ------题外话------ 记得多年前,有个聪明的儿媳就是这样对待恶婆婆的,叹息,我若是生在乡下,【`xs.c`o`m 网】 006 重遇故人 李未央因为上次那件事,成为村中关注的焦点,周清和刘氏不好再指使她做粗活,留在家里又觉得碍眼,索性让她去村口不远处的茶寮帮忙。 茶寮一向是周江和马氏在打理,卖些简单的茶水和粗糙的饼子给经过信守村的过路人,顺便赚点钱。 马氏心疼李未央小小年纪吃苦太多,便只让她在后面临时搭建的小棚子里烧水,并不让她做别的。就在李未央往炉子里添火的时候,突然看见马氏匆匆进来,见李未央还在忙,赶紧道:“快,未央!多烧一点水,再端十来个饼子,有贵客在咱家茶寮歇脚。”李未央照做了,走到门口,心中却很疑惑,信守村南来北往的客商倒是很多,可还说不上贵客。马氏说的贵客,是什么人呢?她慢慢挪向门口,悄悄往外看了眼。果见凉棚内站满穿着青色锦衣的护卫,看不清他们之中最中间的桌子上到底坐着什么人,只是光看着凉棚外面的二十匹骏马中夹杂着匹配着银鞍红缨的白龙驹,就已经是气势夺人了。马氏的催促声又响起:“未央!快点啊!别让客人等着急了。” 不知道为什么,李未央心里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仿佛走出去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她的脚步一直没有挪动,只是干站着。“未央?!哪里去了?”周江有些急了,忙和客人陪笑道,“那丫头笨拙,动作拖拉,真是让各位见笑了,呆会我去教训她。”随后传来仿佛是随从的声音:“没事,快把茶水端上来吧,我家主子还要赶路呢。”这情形,是非走出去不可的,李未央想了想,还是走了出去,刚看见坐在正桌的那人一眼,迈出去的步伐僵在当场。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未央的身上,那少年也抬起头来,向她看过来。 他坐在众人中间,一双眼睛散发着如同月光清辉一般皎洁又幽静的光芒,远远的骨子里就透露出来的清冷,将他隔绝在尘世之外,明亮闪烁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素白的袍子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花纹,巧夺天工,精美绝伦。他的目光淡然而带着冰冷,流泄如水般的清雅,那样的淡漠,那样冰凉如水一样的眼睛,向李未央扫过来。 李未央心里一凛,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低下头,将托盘举至齐眉,尽可能低着头,不让对方看到长相,几步上前将食物递给马氏,然后装作怕生地掩着脸,迅速冲回后面的小棚子,这才松了口气。 陪坐在拓跋玉身旁的中年人对拓跋玉道:“七殿下,天色已晚,我们是不是就在这里找一户农家歇息?” 拓跋玉却没有看他,一双冰冷的眼睛盯着李未央消失的方向,眼底深处带了一丝笑意,这少女,分明就是那天他看到的人—— 这小女孩年龄可能在十二三岁左右,穿着一身破旧带补丁的白粗布衣服,可能是被炉火熏黑了,脸上一块黑一块灰的,拓跋玉留意到,李未央的双手很白皙,可是却几乎找不到几两可以捏得上手的肉,一头又长又乱的乌发,随随便便在头顶绑了个结,虽然她刻意低下头,可是那双又黑又深邃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充满了不可描述的奇异之感。那副瘦骨伶丁的身架子,竟使人不由自主生出想照顾她,保护她的感觉。摇摇头,拓跋玉也觉得自己太不可思议,居然有这种不可能成为事实的想法。想到上一次亲眼看到她如何作弄别人的事情,拓跋玉的眼底竟然破天荒带了点笑意。 这个孩子,真有意思! 他一边想,一边随口道:“不,我们加快速度,赶到前面的市镇歇一晚吧!明天早点赶路,必须如期回到京都。” 展硕连忙应是,哪敢有第二个意见,他太了解七殿下的脾气,当他告诉你要怎么做的时候,就表示他已做了决定,虽然他常用征询的口气同你商量。 很快,这一行人用完了茶水,重新上马,过村而不入,继续朝北方向飞驰而去! 李未央看着马蹄扬起的灰尘,不由扬起一抹笑容,没想到重生后见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他——拓跋玉!七皇子! 拓跋玉啊,他可是拓跋真的死敌,两人不知道交了多少回手却都是不分胜负……李未央想起前生的时候,那人同样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眸子,不由微微勾起嘴角,现在这个时候,七皇子应该在外游学才对,突然归来,京都又要掀起一阵风波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长出老茧的手指,再次与熟人见面,他们在明,她在暗,这种感觉,真的很有趣。 太阳终于完全隐没,一弯明月夹带着满天星斗,骄傲的向大地散出属于他们独特的光芒。逼人的热风,被月光温柔的轻抚,也变得清凉,拂在身上,非常舒爽宜人。李未央刚刚跟在周江和马氏身后回到周家,就看到刘氏欢天喜地地冲出来,一把拉住李未央,喜上眉梢地道:“小姐大喜啊!” 周江和马氏都愣在当场,不知所措地看着刘氏,不知道她是不是哪根筋突然搭错了,怎么一下子对未央这样热情,李未央看着面上几乎开出一朵花儿的刘氏,眉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开来,随后面上故意露出吃惊的神情:“周婶这是怎么了?” 刘氏顾不上她的古怪神色,急切地道:“是李家!李家来人了!”她激动地模样,让李未央一下子想到了一个可能:“平城李家?” “是啊是啊,李大老爷派了林妈妈来看望小姐呢!”刘氏脸上笑出一朵花儿来,不光是林妈妈,还带了一百两银子说是送给她们的谢礼。 李未央心中更加奇怪,按照前世的人生轨迹,还要再等一年的时间,李丞相才会想起自己这个女儿,派人来接她,然后平城李家才会急急忙忙把她从信守村带回平城的大宅子,对外宣称说她养好了病,接着送她回到京都……时间上,怎么会整整提早了一年? 就在这时候,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穿着靓蓝绸缎裙子,头上插着一股金簪,耳边挂着金耳环,白白净净的妇人,笑着道:“奴婢见过三小姐。”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果然是平城李家最有地位的管事林妈妈,她微微笑了起来,看来一切都是真的了。平城李家一定是从京都得到了消息,才会抢先一步赶紧将她带回平城。 好,很好,这一切,实在是太好了!【`xs.c`o`m 网】 007 重归李府 在平城李家停留了半个月,李家特意安排了两个丫头两个妈妈,陪同李未央一路从平城进京。马车是丞相府安排的,车帷挂着用五彩琉璃珠串成的绣带,大红色的锦缎迎枕和坐垫上绣了精致富丽的牡丹花,整个车内装饰精致、华丽,外面看起来却只是代步的青帷小油车,朴实无华,看不出丝毫奢侈的端倪。 李未央没有多看一眼。因为她早已知道,这不过是大夫人用来震慑她的东西罢了。而这,不过是刚开始。 白芷小心地将一杯热茶放在马车的紫檀木小茶几上,看了一眼始终闭目养神的李未央,有点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陪她解闷聊天,看三小姐的模样,倒不像是感到旅途寂寞的样子。她看了一眼对面的紫烟,见对方也流露出奇怪的神情,不由心中更加忐忑起来。她们都是平城李家送来伺候三小姐的丫头,可是这位三小姐的性格,她们还没有摸清楚,所以更加不敢贸然开口…… 李未央轻轻闭着眼睛,记忆回到了当年回府的那一幕。当小心翼翼的自己进入丞相府的时候,大夫人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面上露出的笑容很是温和,轻“唔”了一声,道:“这孩子看着就是有福气的,带她去换身衣裳吧。” 当时的她本就畏畏缩缩、忐忑不安,听到这话心中自然是充满了感激,一个小小的庶女,又是出生在二月,若不是大夫人开恩,父亲怎么会突然想起她来呢?可惜当年的她,却看不懂大夫人眼底的轻蔑和冷笑。 刚回府的时候,李未央甚至,大字不识一个,是典型的乡野丫头。 一个丞相府的千金,居然不识字,传出去简直会叫人笑掉大牙。李未央现在想想,拓跋真当年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毫无登基为帝的可能,父亲和大夫人怎么会舍得将美若天仙的姐姐李长乐嫁给他呢?然而他毕竟有个身份高贵的养母武贤妃,才不能轻易拒绝。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后来拓跋真居然做了皇帝,而自己这个当年连名字都不会写的野丫头,居然会当上皇后—— 那年当她见完大夫人,跟着丫头离开,经过书房的时候,屋子里传出读书的笑声。 李未央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当年的李未央不识字,只是觉得这人念得特别好听,正想要继续听下去,却被突然的一声喝给震住了:“呀,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未央惊讶地抬眸,见一个美丽的少女瞪着眼睛看着她。 原本在念书的女先生也一道看过来,李未央只听到她问道:“这是府上的丫头吗?” 只这样一句,李未央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来。 那美丽的少女看了她一眼,显然已经猜到她的身份,却还是轻掩着嘴笑起来,随即道:“丫头!我们府上可没这样粗鄙的丫头!”她的话中,说不尽的讽刺。 李未央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装扮,与书房里的小姐的确是天差地别。她握紧了拳头,内心很不服气。 那少女不依不饶地说着:“还杵着做什么呀?没瞧见你打扰我们听先生授课了?还不走!” “三小姐,咱们走吧。”旁边的丫头小声说着。 李未央只觉得恨不能有个地洞就此钻进去!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道柔美的嗓音从天而降——“常喜,她是你三姐未央啊!你怎么能这样无理呢!” 这解围的声音在当时的她看来,宛若天籁。 后来她才知道,这位替她解围的少女,就是李长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李未央几乎是陷入了怔愣之中,她从未见过这样出众的少女,从未听过这么美好的嗓音,当时她悄悄地想,便是仙女,也不过如此了…… “三小姐!三小姐!”紫烟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李未央徐徐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微笑起来,这样的微笑使得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生动可爱,“怎么了?” 紫烟笑着道:“三小姐,咱们快到了。” 李未央透过车帘向外望去,马车早已过了正安门,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丞相府所在的阊门大街。丞相府并不坐落在闹市区,和其他显贵的府邸也不挨着,当初建府的时候曾有一位亲王看中了它,特地从皇帝那里求了来,可是后来嫌它的位置有些偏,就空置着,后来那位亲王因参与谋逆案事败后服毒自尽,家资充公,这别院也就被内务府收了回去,最后赐给了李家,说起来,已经传了几代人了。这府邸是那位坏了事的亲王为自己晚年静养所建,花园里山峦叠峰、藤萝掩映,十分雅致。要讲府第大小,在京都的公卿中不算什么,但讲景致,却也是数一数二的。 短短的一段距离,单调而冰冷的马蹄声却让时间骤然拉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跟车的婆子已声音温和地隔着车窗的帘子道:“三小姐,到了!”随后将脚凳放好,白芷和紫烟先后踩着脚凳下了车,然后转身服侍李未央下了车。 进了府,穿过无数个走廊,走廊外头皆都挂着一溜儿的细竹吊铜钩的鸟笼子,有画眉、百灵、红子、黄雀,还有来自千里之外的红脖、蓝脖、虎皮、太平鸟、朱顶红等等,真是百鸟齐鸣,悦耳动听,李未央看了一眼那架在皮手套上目露凶光的鹞子,淡淡转开了视线。 一路上,到处都有穿着靓蓝小袄官绿色比甲的丫鬟,敛声屏气地垂手立着。看见李未央,丫鬟齐齐曲膝行了福礼。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 当时的自己看着她们,几乎是手足无措。现在想起来,大夫人本可以派人来教导自己礼仪,或者是平城李家也该有人告诉自己,可偏偏谁也没有,任由她在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被人议论说野丫头就是野丫头,根本不懂半点规矩!李未央想到从前,微微一笑,并不停下来看周围向她行礼的丫头们,径直跟着引路的丫头向前走。白芷和紫烟见到这情形,都快步跟了上去。 “看到没有!那个就是三小姐!” “长得挺漂亮呢,仪态也很好!不是说在乡下长大的吗?” “是啊,小姐就是小姐,没有因为在乡下长大就畏首畏尾的呢!” 李未央对这些议论并不感兴趣,一路走到荷香院的正屋门口,立在一旁的小丫鬟早就殷勤地撩了帘子,见她们走近,笑容满面地喊了一声“三小姐”。 李未央朝着那小丫鬟笑着点了点头,进了正屋。【`xs.c`o`m 网】 008 母慈女孝 前一代丞相李昌盛中年鼎盛之时就离世了,他的妻子孟氏因为伤心过度,便离开了主宅独自去了别院休养,回来以后怕触景伤怀,干脆搬离了主院,住到了较为偏僻的荷香院,从此很少过问府里的事情。在前生,孟氏这位祖母虽然沉默寡言,很少与人交往,但做人处事却都说得上公正,从来不曾偏颇哪一个人,所以李未央一直对她有很深的好感,可惜老夫人身体不好,在李未央还没有登上皇后之位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屋子里,居中暖榻上坐着的孟氏身穿五福捧寿纹样的宝蓝色纻丝大袄,头上戴着中间缀着一颗翠玉的银鼠皮昭君套,见李未央盈盈行礼,她淡淡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话:“回来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李未央的眼睛刹那间就红了,看在众人眼睛里,顿时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时候,一位身穿蜜合色大袖圆领湘绸裙子,发上是点金凤簪的美丽妇人笑了笑,主动走过来将李未央搀扶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老夫人,您看,这真是个标志的丫头呢!”说完,她看了正坐在一旁的大夫人一眼,“真要给大嫂贺喜了,又添了一个美貌的千金。” 大夫人蒋氏脸上微微笑了,可是眼底却不见丝毫的笑容,她慢慢打量了李未央一眼,道:“的确是个好孩子。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李未央眼角一跳,脸上却露出恭顺的笑容,轻轻从刚才搀扶她的二夫人温氏的身旁走过,仪态端庄地走到蒋氏面前,又福了福:“母亲。” 蒋氏十分慈爱地看着她,道:“都说平城山水好、养人,刚出生的时候只有小猫大,身子也不好,瞧瞧,气色比从前好多了,这可是因祸得福呢!” 山水好?养人?李未央心中冷笑一声,差点就把她养死了,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因祸得福,这脸皮也真不是一般的厚! 想到这里,她俏生生地笑了笑,“母亲说的是,未央多年来多亏您的照拂了。” 这句话一说,看在其他人眼中,李未央便是个十分识趣的人,若是她这时候当场向老夫人告状,说受到了虐待,那么老夫人虽然会责备大夫人几句,可她却大可以推脱是下人们背着她的心意做事,半点妨碍也没有的,还会给旁人留下一个李未央不识大体的印象。所以李未央此刻这么说,蒋氏只是很满意地笑了,顺势拉着她的手,道:“我的心意你领了就好,从今往后就回到家了,以后多和姐姐妹妹亲近就是,缺什么少什么都来跟我说。” 一旁的三夫人周氏只是温和地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而刚才搀扶过李未央的二夫人温氏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容。老夫人则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捻着手里的佛珠。 “是,未央一定遵从母亲的教诲。和……姐姐妹妹们多亲近。”在旁人看来,李未央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说话又似乎极为顺从, 大夫人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紫烟和白芷,点点头,道:“身边就跟着这两个小丫头也实在不像个样子,画眉,从今往后你就跟着三小姐吧,好好照顾她。” 一名秀眉凤眼、身形窈窕的丫头应声出列,恭敬地向李未央行了个礼。 “你也大了,身边只有这两个一等丫头也不够,如今先补上一个,回头等过了年再加一个,二等的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至于三等的好办,看着差不多的就慢慢添起来。”大夫人这样说道,十足一个慈母的模样。 李未央笑着拜谢了,她知道,此刻不光是大夫人在打量她,就连一旁的老夫人孟氏,二夫人温氏和三夫人周氏都在评估她。这一家子,自己的父亲是丞相,嫡母蒋氏当家,可是二房和大房近年来却是互别苗头,至于三房么……总之,彼此之间明争暗斗是少不了的。对于刚回来的她而言,站稳脚跟才是最重要的。 大夫人又看了她一眼,皱眉道:“这孩子,怎么穿的这样单薄。”说着她招招手,“把我准备的那件鹤氅拿过来。” 当着众人的面,她笑着亲自为李未央披上了鹤氅。 鹤氅又轻又暖,浅玫红的茧绸面子上用金线绣出了牡丹纹样,边缘则是用黑线勾勒云纹,里头的银鼠里子全都是大毛,看起来十分的暖和。李未央轻轻一摸,便发现里子是旧的,显然是大夫人为了在众人面前做面子,特地从箱子底下拿出来做人情的。她微微一笑,道:“多谢母亲。”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进来禀报蒋氏道:“大夫人,御史夫人送了五匹从宁州运来的贡品流云葛,您看——” 大夫人点点头,笑着站起来,道:“老夫人,我有事便先告退了,未央,一会儿我办完了事,就送你去见过你父亲。” 李未央连忙笑道:“是,劳烦母亲费心了。” 孟氏手上的佛珠动了动,只是略微点点头,大夫人便笑着告辞了,她一走,二房三房的人便都跟着站起来。尤其是二房夫人温氏,很是失望地看了一眼李未央,她原本还以为会有机会看这庶女告蒋氏一状,谁知却是个软柿子,吃了那么多苦都不敢说一句半句的。 三位夫人一走,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也就都跟着走了。 孟氏看了眉清目秀的李未央一眼,不知为何突然叹了口气,对一旁的罗妈妈道:“送这孩子出去吧。” 李未央跪倒在地,又认真地给孟氏磕了个头,这才跟着罗妈妈离开。 罗妈妈送李未央到屋檐下,就听见李未央突然“咦”了一声,不由顿住了脚步:“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李未央摇了摇头,脸上也露出奇怪的表情,仿佛是无意一般,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罗妈妈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却故意落后半步,看了一眼李未央的后颈,发现那里竟然出现了几个红点,像是刚刚被针扎出来的一般,汩汩往外冒血,顿时愣住了。 李未央像是强忍着,没走几步却眼泪汪汪的,罗妈妈再也看不下去,笑道:“三小姐这鹤氅上的花样真是漂亮,老夫人最近也想要做一件,不知道能不能脱下来借奴婢们看两天?” 老太太穿的衣裳,花样颜色自然是和自己的不同,李未央明明听得明白,却仿佛听不懂一样,顺从地脱下了鹤氅递给罗妈妈,罗妈妈接过,手指有意无意地在那银鼠里子抚了抚,随后脸色微微变了。 “罗妈妈,怎么了吗?”李未央天真地道。 罗妈妈看了一眼周围的丫头们,脸上的笑容不改:“没事,三小姐快去看看新居吧,老夫人身边离不开奴婢,得赶紧回去。”【`xs.c`o`m 网】 009 群芳环伺 罗妈妈一路抱着鹤氅回到荷香院,屏退了丫头,对孟氏道:“老夫人,奴婢有事禀报。” 孟氏见她神情郑重,便点点头,道:“什么事?” 罗妈妈小心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虽然这事情本不该奴婢管,可是三小姐实在是可怜,什么都不知道,还当宝贝一样摸了又摸,到底是小孩子,不知道要防备人。” 孟氏见她这么说,从她手上接过鹤氅,心里疑惑.手下就揉捏了两下,忽然觉得手感有异,忙低头去看:“咦,这是什么?” 就见柔软服帖的皮毛内,有一小块向旁边翻起来,冒出些刺来。仔细一看,又不是刺,而是几根细针,细如毫毛一般,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怎么衣服里有这个?”孟氏的眉头皱起来。 “三小姐到底是小姑娘,哪里懂得这些东西,这细针极短,并不十分历害,再有那块皮毛挡着,穿着的人是感觉不出什么来的。只是若人一走动,那这些细针就会扎破皮肤。” “这些黑心的奴才们,这样粗心大意!”孟氏怒道。 李未央虽然不是她看着长大的,可也是她的孙女,又是个眉清目秀的懂事孩子,怎么会刚一进府就有人这样整治她呢?可是孟氏转念一想,除了大夫人蒋氏,谁也不会有这胆子的!她的面色越发不好看了:“这鹤氅可是当着我面给的,这是要给我难堪吗?” 罗妈妈很少见到孟氏发怒,连忙低下头去:“老夫人,这事情也未必是大夫人做的,看她对三小姐那么好——” “好?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又有什么好不好的?!原本我还想着,她毕竟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是晓得轻重的,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看现在的情形,她也是糊涂的。咱们这样的家庭,万万不可传出什么虐待庶女的事情,罗妈妈,你将我身边的墨竹送去给三小姐吧。” “是。”罗妈妈连忙应道,老夫人虽然很少过问府里的事情,可却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看不过眼的事情总是要管一管的,如果只是几根细针,拆掉就是了,老夫人这是怕大夫人还会动其他的手脚,传出去妨碍李家百年的清誉。不过,这回三小姐可算是走了好运了,有老夫人的人在那儿看着,大夫人肯定要顾虑三分,不敢将她真的如何的。 孟氏想了一想,就道,“既然你已经带回来了,拆掉细针原封不动送回去就是,不许对三小姐多言。” “是,奴婢明白。”罗妈妈应声道。 此刻的李未央,已经走到了花园,一路上虽然有小丫头在前面引路,她却明显心不在焉的,不知道那几根细针发挥的作用究竟有多大,那细针自然不是大夫人做的,她才不会在没摸清自己底细的情况下就动手,细针是李未央自己趁人不注意放进去的,借机会告诉孟氏,大夫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撕开她伪善的面具。就在这时候,对岸的书斋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那声音极为好听,让李未央猛地一惊。 “三小姐,那是大小姐领着其他小姐们在读书呢!”画眉微笑着说。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画眉以为她还想听,继续说道:“咱们府里的大小姐啊,那可是仙女一样的人,心地又好,才学又好,样样都是出类拔萃的,当初府里的小姐们是不读书的,可是大小姐亲自去对大老爷说,女子也当有学识、懂事理,所以大老爷亲自去远山县请来了最出名的女先生,这等厚待,在咱们大历朝可是头一份呢!” 李未央的手指扶在栏杆上,暗暗捏紧了,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是吗?大姐真的很厉害。” 就在这时候,突然远远地传来一个年轻女孩子的笑声:“那个人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李未央远远望过去,见两个花枝招展的少女从对岸的书斋走出来,其中一人遥遥指着自己道。原本不打算立刻与这几个人见面的,然而对方却还是找上门来——她微微一笑,看来历史又要重演了。 “三小姐,这位说话的是五小姐,旁边的那位是四小姐。”画眉小声提醒道,眨眼间,五小姐李常喜已经到了跟前,她穿着一身粉蓝绣襦罗裙,髻上戴了一对精致小金钗,脖子上戴着赤金璎珞长命锁,鸭蛋脸,丹凤眼,眉心一颗红痣,脸颊微红,笑着启齿,露出细细的小白牙,看着十分的讨人喜欢。五小姐身旁,还站着一个一样粉嫩白净的穿着粉红罗裙的女孩子,眉眼之间与李常喜有几分相似,却生得更温柔些,是四小姐李常笑。 “原来是四妹和五妹。”李未央露出一个天真却又微微带点羞怯的笑容来,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光华璀璨。 四小姐李常笑听到李未央说话,便和气地笑着与她点点头,倒是旁边的李常喜,露出骄纵的嗤笑:“上来就叫妹妹,谁让你这样叫的?!”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道:“不能叫妹妹?难道要叫姐姐?” 李常喜一愣,随即柳眉倒竖,她上上下下看了一眼李未央,发现她的容貌也算是极出挑的,肤白柔嫩,青丝如墨眉如黛,和她想象中的村姑模样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中顿时不满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故意挑刺吗?” 故意挑刺的人明明是你才对!李未央乌黑的眼睛里有一道冷意闪过,快的让人根本看不透,然而口中只是笑道:“四妹妹,我还要去向父亲请安,别挡着我的路吧。” 李常喜原本以为李未央是个软柿子,一听之下顿时更加恼怒,道:“你一个二月生的灾星,也敢这样和我说话?!” 四小姐、五小姐,和李未央同样都是庶女,前生的李未央一直不明白,自己从来没招惹过李常喜,为什么她总是开口闭口的讽刺,现在她明白了,有些人就是喜欢挑事,没事尚且要搅合三分,更何况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对方不把自己压到地,将来还怎么作威作福呢?李未央脸上半点怒容都没有,只是淡淡笑道:“是,我是二月出生的,五妹妹这是对我的生辰有意见?” 李常喜见她眉眼不动,摆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更加火冒三丈,正要说什么,却听到一个柔和的嗓音道:“常喜,三妹刚刚回来,你怎么这样无礼!” 李未央闻声,脊背上仿佛有一阵寒流扫过,这个声音,她再过一百年也绝对不会忘记,李长乐!她慢慢转过头,目光落在从栏杆那边施施然走过来的绝代佳人的身上——【`xs.c`o`m 网】 010 大姐长乐 说话间,一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的美人款款而出,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一袭透着淡淡绿色的素罗衣裙,裙子上绣着灿若云霞的海棠花,腰间盈盈一束,益发显得她的身材纤如柔柳,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之姿。发式亦简单,只挽着一枝金崐点珠桃花簪,长长珠玉璎珞更添她娇柔丽色,有一种清新而淡雅的自然之美。 碧蓝的天空下,她慢慢走来,微微一笑,众人只觉若春晓之花绽放,如中秋之月露颜,四周仿佛有雅乐轻奏,仙雀环飞,浑浑然间,三魂七魄似已被夺去了一半。 这就是李家大小姐李长乐的魅力,没有人能逃脱。 李未央看着她,目中隐隐流动出一丝悲色,难怪自己会输给她,这样的美貌,这样动听的声音,任何男人看见,身子都要酥三分。 李未央是一个传统的女人,一旦爱一个人,就很爱很爱他。和拓跋真八年夫妻,她自认全心全意为他,哪怕天底下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她也一心一意护着他、爱着他,不惜生命。他们在一起八年,整整八年,对着一个不喜欢的人,八天都觉得辛苦,何况是整整八年,所以她不得不佩服拓跋真,居然演了那么久的戏,居然直到他登基,她才知道他当初真正看中的是李长乐! 想来也是,自己与李府的这位大小姐比起来,真正是云泥之别!李未央不得不感叹,自己活了半辈子,居然只是这个故事里的配角,当真是可怜又可笑。 “常喜,你怎么能这样和三妹说话!”李长乐轻轻皱起眉头看着李常喜,满是不赞同的神情。 原本还表现的咄咄逼人的李常喜立刻变了一张脸一样,上去握住李长乐的胳膊,撒娇似的摇晃着,“大姐,我只是和三姐开个玩笑嘛,你千万别告诉母亲,不然我肯定要被责罚的啦!” 李长乐的美目停在李未央的脸上,笑着道:“那要看你三姐愿不愿原谅你!她若说算了,我便饶了你,若是她不肯,那我也再也不理会你了!” 李常喜怒视李未央,李未央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笑道:“大姐不必担心,五妹真的只是和我开玩笑。” 李长乐点点头,笑道:“那就好。常喜,还不和你三姐赔礼道歉!” 李长乐就是李长乐,永远扮演者主持公道的一方,表现的端庄得体、善良可亲,让前生的自己从一进府就下意识地对她产生了好感,最后从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的,却正是这个和蔼可亲的大姐,她比骄纵刁蛮、仗势欺人的李常喜,还要可恶一千倍一万倍!李未央的目光里,闪现了一丝冰冷,可是那冰冷的出现只是一瞬间,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察觉到。 李常喜冷冰冰硬邦邦地在旁边说了一句:“对不起了,三姐!”在三姐两个字上,她若有似无地咬了重音,听起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李未央笑了笑,面上一派的温和:“不要紧的五妹妹。” 李常喜不再言语,恶狠狠地瞪了李未央一眼,李长乐笑着走过来,拍了拍李未央的手,道:“好了,以后大家都是好姐妹,不必这样客气,要大度一些。五妹妹,咱们走吧,先生还等着咱们。三妹妹,你也赶紧去见父亲吧,千万别耽搁了。”她说的话,隐约是维护李常喜的,李未央听得很明白,却只当做听不懂。 李常喜越发地恨了,她走过李未央身旁的时候,故意伸出脚要绊她,李未央明明看到了却当做没看到,笔直地从她们身旁走过,李常喜得意洋洋地勾起嘴角,就等着李未央在大庭广众下出丑,谁知不知道怎么的,只听见李未央惊叫一声,随后自己身旁的李长乐竟然也随着李未央一起翻了下去,两人一起摔进了旁边的水池里,李常喜一下子吓傻了! “大姐!大姐!”李常笑原本落在后面,此刻赶紧跑过来。 李未央一头一脸的泥水,简直像是个从池塘里爬出来的野鸭子,她一从水里出来,立刻伸手将李长乐也拉起来,池水只到她们的腰间,只要站起来就没事了,然而李长乐那一身美丽的裙子上却满满都是泥巴,发髻都散乱了,整个人简直像是惊呆了一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常喜没想到自己本来想要让李未央出丑,却莫名其妙带着李长乐一起倒霉,当场吓得说不出话来,李常笑赶紧吩咐旁边已经完全呆住的丫头们:“看什么!还不快把大小姐三小姐扶出来!” 李长乐和李未央先后出了池子,仍旧是满头满脸的泥水。 李未央一上来,就满是委屈地道:“五妹妹,你不喜欢我我是知道的,可你怎么能连大姐一起推下去呢!你太过分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李常喜的身上,她虽然平日里仗着在大夫人膝下长大,又跟李长乐很亲近,所以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睛里,但是现在这种局面,她却是完全没想到,她喃喃道:“没有……大姐,我没有……我只是想要推她……我不知道会这样的!”她看向自己的亲姐姐李常笑,“四姐,你看见了是不是?你帮我说句话,我没有要推大姐下去啊!是李未央!一定是她!是她把大姐拉下去的!” 李常笑的确看见了李常喜伸出脚去绊了李未央,却没看清未央是如何动作的,为什么连同大姐一起掉下去了,大姐可是大夫人的心头肉,有半点闪失自己姐妹都要脱层皮!她这时候也知道坏了事,脸色吓得煞白,却还是赶紧道:“大姐,常喜肯定不是故意的——” 李未央垂下头去,一副很委屈的模样:“大姐,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惹怒了五妹妹,也不会连累你了。”说着,她低下头去,主动用自己的衣裳去替李长乐擦拭,不着痕迹地掩过了李长乐裙摆上的一个脚印。刚才李常喜绊了她一脚,她便顺水推舟,故意踩了李长乐的裙子,又扯了她一把,让她和自己一起掉进了池子里。 李长乐的目光在李常喜和未央的身上犹疑了一会儿,混乱中她只隐约感到有人拽了自己一把,却没看清究竟是谁做的。 李常喜恼羞成怒,指着李未央大叫:“你还在装可怜!都是你害的!”说着,就要扑过去抓住李未央的胳膊,一众丫头从未见到小姐们这样失态,一时都吓傻了。 这时候,众人只听到一阵威严的声音:“你们都在闹什么!” 所有人回头一看,竟然是李丞相站在不远处,顿时都呆住了……【`xs.c`o`m 网】 011 小惩大诫 李萧然年纪并不大,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紧紧地束于金冠之中。乌黑的发际下是宽阔的额头,再往下便是两道长长的卧蚕眉,一双严肃的眼睛,他的嘴巴永远都是微微抿着的,十分的刻板,从前李未央很少看到他开怀大笑的模样。 至少,父亲从来不曾对她笑过。 李未央慢慢垂下头,掩饰着眼底的情绪。有多少年,她没听见李萧然的声音了? 此刻大夫人蒋氏焦虑不安的声音也跟着响起:“长乐,你这是怎么了?”一边说着,一边急忙把李长乐拉到身边去,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生怕她有什么闪失,眼睛里是丝毫也不掩饰的焦急。 李长乐眼圈红红,明显是一副受了委屈却还强忍着的样子,拉着蒋氏的衣衫道:“母亲,好冷。” 蒋氏连忙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到李长乐的身上,握住她的手道:“哎呀,这手真是冰凉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猛地回头,目光如同钢针一样落在李未央的身上。 李萧然皱起眉头,他的眼眸同他说话的声音一般冰冷,带着洞悉一切的犀利,以及一抹严厉:“你是未央?怎么刚进府就惹事!”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大家都看着李未央,已经不再是看三小姐的眼神,好像她是一个怪物!一进府就被老爷嫌弃,这还有好日子过吗? 原本脸色吓得煞白的李常喜见大夫人一来就拿李未央开刀,顿时放了心,一旁的李常笑性子憨厚,刚要开口说话,李常喜忙掐了她一把,目光幸灾乐祸地斜瞟向一旁的李未央,又看了看李长乐那条被弄脏的裙子,朝李常笑挤了挤眼睛,做了一个“闭上嘴巴”的表情——她只要等着看戏就行了,大夫人一定会收拾李未央的! 李未央心中冷笑,从前就是这样,她在这些人眼睛里,比鞋底的烂泥都不如,可怜她还一直将这些人看作是自己的至亲!真是太可笑了!如今面对他们,她已经没了半点伤心难过的感觉,只有一种熊熊的斗志从心头升起,来吧,她现在谁也不怕,看看这些自命不凡的鸡蛋碰上她这颗硬石头,究竟是谁粉身碎骨! 李未央望着李萧然,绽放出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舒舒展展地弯腰福下去:“父亲,未央第一天回来,就给大姐添了麻烦,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今天是大姐救了我呀——”她的话没有说完,眼睛就落在李长乐的脸上,仿佛充满了感激之情,“人人都说大姐像仙女一样,未央进府第一天就受到了你的照拂,果真是比人们说的还要善良百倍呢!不过,”她话头一转,清亮的眼睛看向李常喜,“五妹妹,你也太不小心了,若非你撞了我一下,大姐也不会为了帮我而落水,你走路怎么不看好呢?” 李常喜吃了一惊,她以为在父亲和大夫人面前谁都不敢多言,没想到李未央竟然这么伶牙俐齿,还敢为她自己申辩。李常喜立刻涨红了脸辩解道:“父亲、母亲,常喜怎么敢呢!明明是李未央——不,三姐姐自己掉下去的,不知怎么的还把大姐拉下去了!大家都是亲眼看见的啊!” 李未央半点也不惧怕咄咄逼人的李常喜,她的眼睛在阳光下晶亮晶亮地发着光,脸上却是露出惊愕的神情,“五妹,你怎么这样说话呢!父亲,你若是不信未央的话,问问大姐就知道了。大姐是最公允的人,绝不会因为她和五妹很要好,而我只是新进府就偏袒五妹妹的,是不是?” 李长乐一愣,她没想到李未央三言两语就给自己带了那么大的高帽子,若是她顺着李常喜的话说,就会给人故意偏袒五妹的印象,纵然父亲相信了自己的话,也会留下一些怀疑。转念一想,她面上含着一丝嗔怪,对李常喜道,“是啊五妹,你太不小心了,怎么会把未央撞下栏杆去呢?要不是我刚才拉了她一把,未央的额头磕在石头上,她可就破相了呢!” 果然如此,李未央压下眼底的一丝冷笑,她太了解李长乐了,任何时候不会忘记选择维护自己善良大度的形象,若是说自己将她拉下去的,她岂不是成了蠢货?但是说她主动去救自己的,那就大不一样了,李常喜虽然和她一起长大,但在这个瞬间却成为了她好名声的垫脚石。 李萧然闻言,温和地看着李长乐:“是真的吗?” 李长乐略一犹豫,随后快速点了点头,转头似笑非笑地凝着未央:“三妹刚刚进府,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这个做姐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委屈呢?” 她一开口,李萧然果真相信了。他对这个女儿,向来是宠爱之极的。 李未央看着他脸上欣慰的笑容,低下头,双眼掩盖在睫下,唇角抽起一丝迹近于无的冷笑。父亲,很快,很快你就知道你这位天仙般的爱女给你带来的麻烦了!伪善,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大夫人冷冷地望了李常喜一眼,带着深不见底的寒光:“常喜,平日里我是怎么教导你的,难道连这点规矩都没有吗?不但差点伤了你三姐,还连累你大姐衣服都湿了,从今日起,去祠堂跪上三天!没我的吩咐不得起来!” 李长乐脸上的笑意暖如春风:“母亲,妹妹不过是年少顽皮罢了,罚的这么重,三妹心里该过意不去了!”说完她才转过头看向未央,笑了一笑。阳光映着她的脸,美丽的不带一丝烟尘,“是不是,三妹?” 李未央笑意浅浅,眸中似有一簇极明亮的火光盈彻:“大姐说得对,都是我不好,今天若非我回来,五妹妹不会恼我,大姐的裙子也不会湿,五妹妹,你别生我的气!”说着,她仿佛想要和好一般,主动去拉李常喜的手。 李常喜气的要死,一把挥开了她的手,李未央像是吓了一跳,倒退了两步。 李长乐美丽的眸子一沉,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原本母亲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饶过常喜,可是现在—— 李常喜一时怒上心头,这才猛地惊觉,自己做错了,果然,就听见李萧然怒气冲冲地道:“没规矩的丫头!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三天?关足一个月,将女戒抄满一百遍再放出来!”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甩袖子走了。 大夫人吃了一惊,连忙追了上去:“老爷,老爷,您别生气——” 两人都走了,李常喜气的满脸通红,怒气冲冲地道:“李未央,你这个小人!” 小人?你若非故意使坏,何至于此。李未央根本不用动弹,李常喜就被旁边的李常笑拉住了:“好了,你还不够丢人的!” 未央微微一笑,黑色的眸子里隐隐显现的幽光,让李常喜有了种被寒刃剖开的错觉。然而这只是一瞬间,很快李未央的眸子里就只剩下清明,什么都看不到了。【`xs.c`o`m 网】 012 烹茶之技 无边的黑暗淹没了自己,鲜血淋漓的断腿,日复一日的折磨,李未央猛地从梦中惊醒,满身的冷汗,几乎湿透了衣被。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直到白芷过来掀开了雨过天青纱的帐子,低声道:“三小姐,您没事吧?” 李未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所在的雕花填漆床,她刚才只是在做梦,她还活着。 黑暗之中,李未央面上犹自带着些茫然,额头上的几缕碎发被冷汗浸透,湿湿地贴在光洁额头上。 “三小姐又做噩梦了么?”白芷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李未央摇了摇头。 这时候,墨竹从屋子外头进来,轻声问:“三小姐不舒服吗?” 今天夜里是白芷和墨竹守夜。李未央看了一眼白芷,白芷立刻笑道:“没有,只是被子盖得厚了,发了汗呢!” 白芷是个聪明的丫头,李未央心中想到,当年平城李家也曾送了白芷和紫烟来,可惜自己一直觉得他们过去待自己太过刻薄,连这两个丫头也都不曾亲近过,早早听了大夫人的话,打发出去嫁人了。现在看来,她需要帮手,而这两个丫头,也需要进一步考验。 墨竹是老夫人孟氏身旁的二等丫头,现在来了三小姐屋子里,自然提了一等,她听了白芷的话,笑了笑,随后转身出去把炉子上温着的热水取来,轻声道:“我帮小姐擦擦身子。” 李未央点点头,墨竹手脚麻利地在黄铜盆里注满了热水,又取了一块带着芬芳的布巾浸着,上前去帮着白芷给李未央擦洗换衣。 换了寝衣,只觉得微微的凉爽,李未央的心情慢慢平缓下来,她看着两个丫头,微笑道:“别忙了,你们都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唤的。” 第二天中午,紫烟捧了一盏青瓷的小盅过来,道:“三小姐,这是厨房里送来的,说是今天老爷请了客人来,所以来不及忙后院的午膳,先用点鸡汤垫一垫。” 自己不像大姐一样有小厨房,只能吃公中的饭菜。听了这话,李未央只是微微一笑,道:“好。”随后她掀开盖子,却一眼就看出来,是掺过水稀释的鸡汤,碗里鸡肉只有四块,一块鸡头、一块鸡脖子、一块鸡屁股,还有一块鸡肋骨,真的没一块像样的。 纵然是李未央,也不由得笑了。李家规矩大,对待庶出的子女一贯是表面功夫过得去的,不说别的,且看这屋子里的摆设,都是十分的贵重,表面看大夫人没半点刻薄自己。但这些贵重的摆设都是入了库的,不能丢也不能碰坏了,否则要照价赔偿。而自己的衣服,来来去去就那么两身可以见客人,自己来了一个月,大夫人虽然经常提起要人来给自己量衣裳,却从未真正有所行动。前生,蒋氏可还没有做的如此过分的,至少表面上,她还是一个端庄雍容的嫡母。可见上一回自己将她的宝贝女儿衣裳弄湿了,害的李长乐在人前咳嗽了两天,是被记恨上了。而眼下,明摆着连底下的奴才们也都开始狗眼看人低,一脚踩在她头上了。李未央淡淡看了一眼,似笑非笑。 紫烟的眼圈红了:“三小姐,奴婢也和厨房的人理论过。结果那些人说其他小姐们的定例都是这样,偏三小姐挑三拣四的,他们还说……其他主子们要吃什么喝什么,都是自己贴补的,要是三小姐想吃好的,大可以学着做。” 贴补?李未央笑着摇了摇头,她如今可是个穷的叮当响的庶女,哪里有钱贴补下人。大夫人嘴甜心苦,当着人赏赐给自己不少东西,却没有一分钱,那些东西也不能变卖,这些下人是吃准了她李未央没有钱而已。哈哈,这倒真是太有趣了。 李未央清亮的眼睛闪闪发光,随后她吩咐紫烟:“去取剪刀来。” 紫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还是依言去了,只是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想不开。李未央微微一笑,自己脱下了外袍,用剪刀将自己里面衣裳的袖子剪短了半截,又让紫烟拿去缝补好线头,再将外袍穿上,从外面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随后她站起身,道:“听说今日五妹妹放出来了,如今是在给老夫人请安吧。” 紫烟看着她,脸上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 “走,咱们也去看看五妹妹。”李未央的笑容越来越大,看起来竟然带了三分的狡黠。 走出屋子,李未央的脸上满满都是如沐春风的笑容,没有人喜欢天天看到一张沾满泪水的脸,老夫人也不例外! 荷香阁里一派热闹,暖香扑鼻。大夫人正坐在老夫人身旁,和二夫人孟氏商量着过年的事情。 李长乐穿着雪白的银狐皮对襟旋袄,海棠红流云纹百褶裙,论穿着,她并不比在座的其他小姐们更出挑,可配上她那极为美丽的容貌,坐在那里就是显眼,把屋子里其他的女孩子们都给比了下去。此刻,她正微笑着听她母亲说话,端庄娴静之极。 李常喜穿了一件玫瑰红镶麝鼠皮袄子,头上插了金珠,耳畔的红宝石耳坠摇摇晃晃,脸上巧笑嫣然,半点也看不出被关了一个月的沮丧和懊恼,明显已经从憋屈中缓了过来,她一心一意地讨好老夫人,不时说两句笑话,可不管她怎么卖力,老夫人的面上都是淡淡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四小姐李常笑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时不时抬起头看对面二房的二小姐李常茹几眼,而每次看过去,李常茹都是在充满嫉恨地盯着李长乐。 这一屋子的人,看起来其乐融融,实际上都是各怀心思罢了。 丫头绿辛捧了一个朱红漆的木托盘上上来,将茶盏送到各人的桌上。 老夫人孟氏端起来喝了一口,顿时愣住:“咦?这茶汤香得很。” 李长乐闻言,也端起来喝了一口,赞同道:“嗯,这汤色也好,味儿也正,真是极佳的上品啊。”说着望向绿辛道,“果真还是老夫人这里的人好、东西好,我从前就没有吃过这么香的茶汤呢!” 这烹茶之技,在本朝被视为一项极为高雅的活动。不说在宫廷豪门之中,市井之间,也是盛行得很。别的不说,大小姐李长乐就是个中高手,更是得到名师指点过的,如今能够得到她的夸赞,可见这烹茶之人的技艺十分了得! 这一下,屋子里人人都取茶汤来吃,几乎是人人都赞叹起来。 孟氏淡淡笑了:“绿辛,你这丫头烹茶的手艺突飞猛进啊,要赏。” 绿辛笑着福下身去:“老夫人,这茶汤可不是奴婢烹的,是三小姐。”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大夫人的脸色不由得复杂起来。老夫人孟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哦,是未央吗?让她进来吧!”【`xs.c`o`m 网】 013 借力打力 李未央有自信,老夫人喝了这茶,就再也喝不进其他人煮出来的茶,因为当年的拓跋真酷爱饮茶,自己为了让他开心,特地寻访了数位名师去学了这煮茶的技艺,整整八年,她敢说,单此煮茶一技,无人能出其右!而且她也不怕大夫人查到什么,因为平城李家的小姐们也是人人都会烹茶的,既然她在平城呆过那么久,耳濡目染之下,会烹茶之技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孟氏显然对这茶很满意,看着李未央,笑容比往日都要和煦了很多:“你烹的茶与众不同,是师从何人啊!” 前生的李未央因为自己是二月生的庶女,素来谨言慎行,在所有场合几乎都是悄无声息地坐在一旁做看客,更是不曾和老夫人这样亲近地说过话的,此刻她也不慌不忙,笑道:“回禀老夫人,是在平城的时候,他们家中请了董三娘来教导小姐们烹茶,我便也跟着学了一些,只恐技艺浅陋,难登大雅之堂。” 大夫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就连李长乐,也是轻轻皱起了眉头。跟着学了一些?就能烹出这样的茶吗?若是从头认真学,岂不是—— 董家三娘子是出名的烹茶大师,只可惜腿脚不便,从不曾出平城半步的,李长乐也曾想过请她来,却没有这样的缘分,听了这话,在李长乐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心中,无疑是一种挑衅了。 李未央将他们母女二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只是声色不露,笑着道:“老夫人,可否借茶盏一用?” 孟氏微微点头,李未央便走上前来,轻轻端起孟氏旁边的茶盏,轻轻晃了晃,随后揭开茶盏,老夫人一看,刚才喝了一口的茶汤中,灿然开了一朵牡丹花,热气蒸腾中,带着一种梦幻之感。 一旁的二夫人温氏好奇,也靠上来看,一看到这场景,顿时讶然道:“竟然能幻出花草,果真好技艺!” 李长乐的面色变了,她霍然起身,走过来亲眼确认过那朵牡丹花,顿时哑了声音。 李未央笑道:“不过是雕虫小技,但博老夫人一笑罢了。当年那位董三娘能够幻化出山水之景,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雕虫小技?只怕目前整个京都也无人可幻化如此之景吧。孟氏盯着那茶汤,只见到那朵牡丹花渐渐消失,转瞬发出一阵低低的轻叹。 就在这时候,温氏的眼睛突然微微眯起,道:“三小姐,你的袖子这是怎么了?” 李未央垂着手的时候尚且看不出来,她刚刚摇晃了一下茶盏,外袍翻起,不由自主露出短了半截的袖子,李未央等的就是这句话,却立刻垂下袖子,不好意思地道:“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呀!分明是里面的衣裳短了呢!”温氏的女儿,也就是二小姐李常茹生的杏眼桃腮,一副水汪汪的模样,这时候故意惊叫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一听这话,大夫人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未央,忽尔露出一个钢刀一样刮骨的笑来,缓缓道:“未央,究竟是怎么了?”虽然她已经极力掩盖,但语调的僵硬却是谁都听得出来。 李常茹兴奋地眨着眼睛,道:“大伯母,你这都看不出来吗?未央是穿了不合身的衣裳!哎呀,真是可怜,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李未央垂着眼,一脸的不安和内疚。心里却是冷笑一声,大夫人这人最看重在老夫人和妯娌之间的面子,既然她不准备让自己好过,自己又何必给她留下面子呢?就算再讨厌自己,刻薄庶女的名声传出去,对父亲李丞相的官声是大大的不利,老夫人又怎么会干看着呢?! 这时候,就听见温氏“哈”地一声笑出来,大声道:“大嫂,你不会连一件衣裳都没给未央做吧!她可是回来了一个月呢!” 老夫人孟氏淡淡看了大夫人一眼,眼神中透着一股不耐。 大夫人再有涵养,此刻也是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通红的。一旁的李长乐连忙站起来道:“母亲早就说过给未央做了四套衣裳的,怎么还未送过来!一定是下人耽搁了!”说着,李长乐看向未央,语气带着三分的责备,七分的怜惜,如同在看自己最宠爱的小妹,然而眼底却是冰冷的:“三妹你也是,衣裳不够随时来向我说,穿着这样的衣裳出来,岂不是让母亲也跟着丢脸吗?” 李未央勾起唇畔,没有半分惧意:“大姐说的是,只是未央和大姐身量不同,实在不能穿大姐的旧衣,否则早就上门叨扰了。” 堂堂丞相府的千金,虽然是庶女,那也是小姐,怎么能穿姐姐的旧衣服呢?李未央明知道李长乐不是让她穿旧衣服,就偏偏用这句话来堵上她的嘴巴,害的李长乐一口气被她顶在胸口上,顶得胸口生疼,勾出了极大的火气来,家中的庶妹们哪个不是诚惶诚恐地和自己说话,这李未央是疯了不成! 大夫人当然不能发怒,她平日里就算是再生气,也不会大声说话的,这是世家的体面,她出身高贵,自然要不怒而威才能体现出她的尊贵。今天李未央把这么小的衣服穿在身上,不异于在她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众人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李未央知道,现在和大夫人对上是不明智的,但话说回来,自己前生倒是安分守己,也不过是落个棋子的命运,还不如下手搏一搏!她在赌,赌老夫人会不会维护李府的体面! 跟着李未央来的紫烟,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手指因为用力已经如雪一样白,身子颤得不成样。然而李未央却是微笑着,没有半点怯懦的模样。 孟氏看着大夫人,淡淡道:“老大家的,你也太疏忽了!” 老夫人从来不管府里的事,也从未教训过自己,虽然只是这一句,已经等同于认可了李未央的委屈。大夫人的火气在肚子里四处乱窜,脸色也越来越涨红,气息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她猛地站起来,她很恼怒,恼怒地不得了,她在李家虽然是当家主母,可老爷在朝为丞相,最是重视体统规矩的,老太太是万万不可得罪!二房又一直虎视眈眈!所以,有些事情她只忍下。 她是,而且必须是李家公正严明的大夫人,是一个端庄宽容的嫡母!李未央只是庶女,想要收拾李未央,教训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并不急于眼下,将来有的是机会。所以,她沉下脸,突然严厉地对着身旁的亲信林妈妈喝到:“跪下!” 林妈妈一下子愣住了,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xs.c`o`m 网】 014 嫡母出血 大夫人面色已经恢复平静,这样看来,还是雍容华贵的大夫人,她冷冷斥责林妈妈:“别人做我还不放心,特地托给你去办!我千叮咛万嘱咐,赶紧将新衣裳送过去!你是怎么当差的?未央是我们李家的三小姐,堂堂的丞相千金,怎么容得你们这些人这样怠慢!你看看她的衣裳,叫她穿着这种衣裳出门,是什么道理!分明是想要挑拨我们母女不和,让别人唾弃我这个母亲刻薄她?!” 李未央听着,脸上十分恭敬,心里却冷笑,果然是大夫人,句句诛心。这些话自己也可以说,但这样说,大夫人便要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如果是大夫人说,却等于是让林妈妈顶了罪名。 林妈妈立刻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认错,说是自己一时大意,衣裳早就做好了,一直没有让人送过去,是她的当差不力云云。她心里暗自懊悔,大夫人虽然表面吩咐做了三小姐的衣裳,但她却知道,大夫人不过是做个样子,她正因为大小姐上次被连累的事情不高兴呢,怎么会真的给李未央做什么衣裳!说不准这两天还等着李未央上门求饶,谁知竟然捅到老夫人这里来了! 这个三小姐,看着绵软,实际上却是个刺儿头!偏偏她还聪明的紧!若是她笨点儿,到大夫人那里讨公道,只会弄个没脸,偏偏她趁着二房在这里的时候整到老夫人跟前,这回大夫人还不得不打碎了牙齿咽下去! “还不去给三小姐认错!”李长乐呵斥道。 她容貌美丽,所以说话也是温文可亲,可是听在李未央耳朵里,却是说不出的伪善和可憎。自己和李常喜她们不一样,她们千方百计讨好大夫人,将来求个好姻缘,可是李未央太清楚了,大夫人只会将她们一个一个都卖了,变成李长乐的铺路石! 做戏一番之后,林妈妈上前给李未央跪下认错赔罪:“三小姐,都是奴婢一时疏忽,让您受委屈了,回头奴婢立刻让人将新衣裳给您送过去,绝对保证合您的意。” 李未央似乎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一步,看向大夫人:“母亲,这个,其实……”她说得话极慢,好像是要代林妈妈求情,但是话却迟迟没有出口。 大夫人很温和的应道:“未央,你放心,一切自有母亲在,日后府中再有什么短缺了你,母亲自然替你收拾这些懒惰的奴才!” 李未央很是感激的福了下去:“多谢母亲,一切全凭母亲做主就是。”然而,她却再清楚不过,有了今日这一出,至少在明面上,再无人敢轻慢她! 孟氏打量了一会儿李未央,向她招了招手,道:“过来,孩子。” 李未央走过去,孟氏对罗妈妈挥了挥手,笑道:“你来了一个月了,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罗妈妈会意,不多会儿捧出来一个小小的雕花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满是首饰。李常喜看了一眼,只见到自己一直向孟氏讨的一只海棠花富贵钗子也在里头,那钗子雕工精细,上头雕刻的海棠花晶莹通透,价值不菲,自己和孟氏磨蹭了不知道多久老夫人都不理睬,今日居然给了李未央!她的一双眼睛顿时充满了嫉恨,瞪着李未央,几乎要看出血来! 李未央也很意外,她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会送这匣子给自己,顿时心中涌上一股暖流,祖母这样做,显然是告诉众人,她是把李未央这个孙女放在心上的! 李未央心中,此刻对老夫人是真的充满了感激。自己的行为,她不但没有怪罪,还在变相地为自己撑腰,当下她不多言,只是跪下去,深深给老夫人叩了头:“多谢老夫人,您的恩典,孙女铭记在心。” 只一句话,孟氏便知道,李未央听懂了她的意思,不由淡淡露出一个笑容。 大夫人面色在这一瞬间僵硬的无以复加,一旁的温氏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任何时候,对于给大夫人添堵的事情,她都乐于去做,于是她立刻拔下自己头上的一根纯金的凤钗,塞进未央手里:“来,这是二婶给你的,好孩子,拿着吧。” 李未央面上很不好意思地收下了,转眼看向大夫人,却瞧见她一张脸上已经气的发青,这一回却不是冲着李未央,而是冲着温氏而去的,温氏却全不放在心上,反倒笑的更开怀了。 李长乐已经缓过神来,轻轻咳嗽了一声,大夫人立刻反应了过来,双目直视李未央,做了一副浑不在意的大气样,慈爱地笑道:“乖女儿快过来!母亲的礼物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趁着今日一起给你吧。” 之前大夫人也赏赐了李未央一些看似值钱的摆设,实际上一点用处都没有。如今看着老夫人开了先例,又有温氏挤兑在先,不得不做个样子。 那么多眼睛看着,大夫人不由得压下气,从自己的手腕上拔下那对羊脂白玉的镯子,肉痛地套在李未央的手腕上:“这可是前朝宫里出来的好东西,好好收着。” 李未央可是做过皇后的,这些金玉之物,她一眼便能认出来,蒋氏倒没有说谎,这次的礼物的确是价值不菲,她微微一笑:“多谢母亲。” 大夫人的嘴巴都有点气歪了,却还是勉强笑道:“谢什么谢,真是傻孩子!” 李常喜几乎怨恨地看出毒来,唇角含了一丝讽刺:“未央,你真是发财了呢!母亲这镯子可是要留给大姐的,今日都给了你!” 李未央一听,顿时很不好意地要褪下来:“这样吗?那未央可不能收!” 大夫人哪里能让她取下来,顿时狠狠瞪了李常喜一眼,转头又换上和煦的笑容,拍了拍李未央的手:“傻孩子,你一样是我的心头肉,给你又有什么不对!快收下,不然就小家子气了!” 李未央见到大夫人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心里十分畅快,口中却连声道:“那便多谢母亲了!” 李常喜恨得眼睛发直,李长乐却淡淡转开了眼睛,望向窗台下的银错铜錾莲瓣宝珠纹的熏炉,心中暗道五妹到底是庶女,母亲教养了那么久,却还是上不得台面。一副镯子算得了什么呢?今日老夫人分明是给了李未央脸面,难道母亲还能和她对着干不成?岂不是给了二房看笑话的机会! 李未央走的时候,罗妈妈追到廊下,笑道:“三小姐,老夫人说了,以后每天请你来这里为她烹茶,可有空闲?” 李未央连忙道:“罗妈妈说哪里话,为老夫人尽孝是应当的。” 见她乖巧,罗妈妈微微笑了,也不枉老夫人抬举她,是个懂事的。 李未央回到屋子里,打开老夫人送的匣子,才发现底下还有一层,掀开红绸一看,却是十碇白花花的银子。【`xs.c`o`m 网】 015 设下圈套 大夫人回到自己的福安院,一句话都不说,就坐下喝茶,脸色从始至终都是铁青的。 “李未央这个死丫头,现在越来越胆大了!居然敢当面顶撞母亲!”李常喜想到就恨,忍不住道。 大夫人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垂下嘴角,一言不发。 “五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三妹呢?太没规矩了!”李长乐皱起眉头,虽然她也觉得李未央一定要受到教训,可是在人前,她却还是要保持大小姐的完美风范的。 李常喜冷哼一声,道:“大姐,之前母亲不也找人调查过她么,说她又笨又胆小,可现在看她,说话却是滴水不漏,并且一点儿都没胆小的样子——这可是不像传说的她。” 大夫人嗔了她一眼,随后又问她:“常喜,你可有什么主意?” 常喜看了看大夫人的脸,轻轻的开口道:“母亲,依着女儿看,你送过去的丫头该派上用场才是。” 大夫人顿了片刻,才微笑起来:“你说的对。” 李常喜眼睛珠子转了转,带了一丝阴冷:“现在老夫人虽然护着她,可她要是惹怒了爹爹呢?大家一定会想起来她是二月出生的灾星,到时候……” 她并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只是盯着大夫人,笑容满面。 “你这丫头,就是心思灵活。”大夫人的笑容变得很深很深:“不过,的确是不错的主意。” 李常喜立刻喜笑颜开,蹭过去讨好道:“母亲,今儿个你可是赏了那丫头一对镯子呢!” 大夫人微微一笑,吩咐一旁的林妈妈取来一对翡翠飞凤簪子,递给李常喜:“一支给你,一支送给你四姐。” 四姐可是什么力气都没出呢!李常喜对这个木讷的亲姐姐向来看不上,心中打定了主意干脆将两支簪子都留下,随后谢过大夫人。 李常喜不是太蠢,也不会过于聪明,大夫人满意地点头,她需要李常喜听话,而且什么事情都冲在最前面,将所有卑劣的事情都替她们做了,以免自己和长乐的手上沾染血腥。 又说了几句闲话之后,李常喜才欢天喜地地离开。 “母亲,你对她也太过亲厚了。”李长乐看着李常喜的背影,淡淡道,“这样下去,就怕她不知轻重,越来越胆大。” “傻丫头,正是要她这样。”大夫人冷冷一笑:“有二房那个小心眼的,老五这个刁钻的,再加上一个木讷的老四,才能衬托出你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李长乐可是听得十分明白,轻轻一笑应了,便赖到大夫人的身上:“母亲,现在不还有一个聪明伶俐的三妹吗?” 大夫人勾起嘴角:“未央这丫头的确是不笨,可很快——她就会犯错了!” 自从李未央在老夫人面前演了一出戏,不到一天新衣裳就送来了,春夏秋冬各有四套。李未央挑了一件颜色鲜亮、色泽柔和的银红撒花袄裙,摸了摸,袄裙里面的棉絮,都是厚厚实实,纵使是冬日,也透着暖。 这说明,那一仗打得很成功! 李未央坐在屋子里,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盘算着老夫人送来的银子该如何花在刀刃上,画眉从外面进来,将一双绣好的鞋子捧着进来:“三小姐,奴婢瞧着您脚上的鞋子旧了,又看到大小姐有一双绣着彩凤的鞋十分漂亮,便也赶着替您绣了一双!您瞧瞧,是不是合心意?” 李未央看了一眼,见这双绣鞋大红的缎面,金色的彩凤,上面的丝线非常精致,十分的耀眼,显然是用了很大心思的。 画眉小心地看了李未央一眼,笑道:“小姐喜欢吗?” 李未央当着她的面试了下鞋子,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重重点头,完全像是个得到心爱礼物的天真少女。 画眉立刻就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帮着李未央整理她鞋子上的串珠,随即状若无意道:“现在丫头们都说,三小姐生得真是漂亮清秀,比四小姐五小姐强多了呢!” 知道避开貌若天仙的大小姐,这丫头还不太傻,李未央装作没听懂,仔细地望着自己的鞋子。 “奴婢进府晚,听好些老妈妈说,三小姐这是和七姨娘生得像,当年的七姨娘,也是俊的很呢!”画眉实在忍不住,仿佛不小心地说道。 李未央突然抬起眼睛,画眉被她的眼神看的心里一跳,立刻低下头,赶紧自打嘴巴道:“奴婢不好,奴婢多嘴了!” 谁知李未央却笑嘻嘻地道:“画眉,这双鞋子真是漂亮!” 画眉见她没露出生气的样子,顿时松了一口气,道:“三小姐喜欢就好,唉,您真是太孤单了,没有亲娘在身边就是不行,像是四小姐五小姐,有四姨娘照看着,日子不知好过多少!” 李未央眨眨眼,故意道:“画眉,你说什么呢!” 画眉察言观色,道:“奴婢听人说,七姨娘这两天越发不好了。” 听到画眉提起七姨娘,李未央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的玉佩,自己离开平城的时候,李家主动出面,替她讨回了这块玉佩,这是亲娘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七姨娘谈氏,原先是大夫人身边伺候洗脚的丫头,因为李萧然一次醉酒,谈氏偶然怀上李未央,结果又生在二月,李未央被迫送走,大夫人为了做个姿态,谈氏才被抬了姨娘。李府上,其他姨娘或多或少有背景、有美色,或是有被看重的孩子,都能撑一撑门面,唯独七姨娘,不但身份低贱,还有个二月出生的女儿,自然失去了李丞相的欢心。前世她是在李未央回来半年前病死,而这一世,李未央提前一年回到李府,七姨娘当然还活着。 这一个月来,李未央也曾千方百计打听七姨娘的消息,但唯一得到的,不过是她既不受宠,也没有什么脸面,身体还很不好,被大夫人送到了最偏僻的南院休养,所谓的南院,其实就是下人住的大杂院隔出来的,距离正院,有十万八千里,而距离南院一墙之隔,就是下等丫头们住着的嘈杂喧闹的大杂院。 七姨娘是这府上最落魄也最好糟践的人,李未央的念头一闪而过,心头忽的针扎一般地痛,然而她迅速地想到,画眉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她在自己面前突然提起生母,绝不简单! 这样想着,李未央心头慢慢升起一丝冷笑,她眉目宛然地望向画眉,既然别人给自己下了套,那自然是要踩一踩的,只是这一局谁才会倒大霉,可就说不准了!【`xs.c`o`m 网】 016 狠心绝情 李未央打定了主意,脸上表现出了一丝犹豫和担忧,故意结结巴巴道:“七姨娘……七姨娘怎么了?” 画眉见她感兴趣,连忙道:“三小姐,七姨娘的病是到了冬天就越重,恐怕是过不去这个年……”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细心观察李未央,绝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李未央的笑容慢慢消失,随后似乎情绪有些低落:“七姨娘是我的生母,我却只能看着她受苦,唉。” 画眉提醒她:“三小姐,您的日子现在好过了,是不是该帮帮七姨娘?至少去看看她也好。” 李未央一双眼睛眨了眨:“可是七姨娘如今染了病,听闻父亲下了命令,为防止过了病气,是不许任何人探望的呀。” 画眉笑道:“三小姐,晚上偷偷去看,不就好了吗?到时候奴婢为您看着,一有人过来就通知您,这样不就没人发现了吗?” 李未央心头冷笑,口中却还是犹豫:“父亲知道我违背他的命令,一定会大发雷霆。” 画眉道:“奴婢不敢劝您,您自己想想,七姨娘可是您的生母呀!老爷知道了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画眉是想要让自己因为去看望生母而惹怒父亲?不,此事没这么简单。李未央笑了笑,恍然大悟的模样:“画眉,你真聪明!我再想想,定了时辰就告诉你!” 看着画眉离开,李未央的目光疏忽变冷,一旁的帘子后面,白芷悄悄走出来:“三小姐,您可千万不能听这丫头的话啊!” 李未央看了白芷一眼,挑眉,道:“为什么?” 白芷顿了顿,终究还是不想看主子上当,道:“小姐,您别怪奴婢多嘴,日防夜防,只怕家贼难防,画眉今天说的话让人不得不起疑心。” 白芷的心思竟然也如此玲珑!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贪心不足蛇吞象,有些人,是看不得我过好日子的!”说着,她将那双崭新的绣鞋丢到了一边。 白芷一愣,随即道:“三小姐,您既然知道,就更不能去了。” 李未央的食指轻轻弯曲,在桌面上扣了扣,面上笑容更灿烂:“不,非去不可!” 李未央当天下午就和画眉说定,戌时就与她二人一起去看望七姨娘。谁知太阳刚刚落山,最多不过是酉时,李未央便悄悄拉着白芷,两人从后门离开了院子。 “三小姐,您不是和画眉约好了戌时去吗,现在时辰还早——” 李未央微微一笑,眼睛亮闪闪的,带着十足的狡黠:“要是等到那时候去,可就正好踩中圈套了!”亲娘是一定要去探望的,只是这时辰不是随便定的,既要给大夫人一个措手不及,又要给自己留一定缓冲的时间,让阴谋者以为计策能够得逞! 一路小心避开人,李未央和白芷到了南院。这院子十分的荒凉,门口青砖缝里草长了很长,院子里最里面是三进的房间,院子里不见有人伺候。 刚走到门口,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李未央早已换了一套丫头的衣服,刻意低着头,走在白芷的身后。白芷走进院子,就看见一个小丫头迎上来,这小丫头身上穿的青棉袄裙都褪色了,透着一股寒酸。她看见白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是——” 白芷笑着将手里的罐子给她看:“奴婢奉三小姐的命令,给姨娘送点鸡汤来。” 小丫头吓了一跳,刚才不是来了人,怎么又送东西来了,她赶紧道:“两位姐姐,赵妈妈也说是奉了三小姐的命来见姨娘,正在里头说话呢!” 赵妈妈?自己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李未央呼吸一窒,心头几乎立刻涌上一阵奇异的预感,她抢在两人之前掀开了帘子,快步走了进去。屋子里不过两三个樟木的箱柜,桌上放着一个破旧的花瓶,窗门紧锁着,空气很浑浊。然而定睛一看,里面的情形却让她心头猛地一震,赵妈妈人正端着一碗汤在喂那床上的柔弱妇人,李未央想也不想,三两步上去,狠狠打翻了那碗汤! 赵妈妈被那汤洒了个满身,勃然大怒,劈头就骂:“哪里来的死丫头!” 李未央冷笑一声:“赵妈妈,你老眼昏花了吗,连我都不认识了!” 赵妈妈看清眼前这个人是谁,顿时吓了一跳,画眉不是说三小姐一个时辰后才会过来吗?!怎么现在就到了! “谁让你送汤给七姨娘的!”李未央的声音异常严厉,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柔弱少女,赵妈妈被她的气势震了震,说话顿时矮了三分:“是……是……” “未央?你是未央吗?!”床上的妇人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急切地抓住李未央的手! 七姨娘生得很清秀,年纪很轻,形容却已枯槁,脸颊上一点肉都没有,腕边的一个成色很差的玉镯子可怜兮兮地晃荡着,就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 第一次看见亲生母亲,李未央眼眶不由自主红了,然而她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七姨娘的话,反倒指着地上道:“赵妈妈,谁给你的胆子,要谋害七姨娘?!” 赵妈妈刚要狡辩,这时候却看到地上死了几只蚂蚁,显然是吃了那汤所致,她面色一变,顿时不说话,扭身往外跑。 李未央冷声:“你们两个,抓住她!” 白芷和小丫头对视一眼,立刻上去一左一右架住了赵妈妈!赵妈妈拼命挣扎,李未央突然抢到她身边,扬手轮圆了胳膊就狠狠的给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十二分的响亮。 “这一巴掌是打你谋害七姨娘!” 赵妈妈气得张嘴就道:“三小姐,老奴是夫人赏给你的,你可不能打我……” 不光是打你,还要除掉你!电光火石之间,李未央的心思急转,她反手抄起那个花瓶来,高高地对着赵妈妈举起,赵妈妈惊惧地看着她,李未央的手高高举起,但对着那双眼睛,她怎么也砸不下去。理智告诉她,她现在要做的是快刀斩乱麻,但从她的心底,亲手泯灭一个人的性命,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三小姐,你要是动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赵妈妈见她犹豫,立刻嘶喊道。 然而正是这两句话,让李未央下定了决心! 她用尽全身力气,花瓶猛地砸碎在赵妈妈的头上,赵妈妈立刻头破血流,两眼一翻,软倒下去! 小丫头吓了一跳,立刻松了手,赵妈妈如同死猪一样倒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xs.c`o`m 网】 017 杀人灭口 七姨娘显然病的不轻,说了几句话几乎咳嗽个不停,李未央快步走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娘。” 这是前世今生,她第一次叫娘,李未央的心头一阵阵的恐慌,自己不该那么笃定的,大夫人若是再提前一点动手,自己可就再也见不到亲娘了! 叫翠儿的小丫头虽然害怕的很,却也不傻,知道事态严重,赶紧去找了个麻袋,然后和白芷一起将赵妈妈装进去,又去院子里搬了青石板放进麻袋里,无奈赵妈妈太重,她们两人都抬不起来,李未央见状,干脆走过去,帮着她们一起抬起了那麻袋,累得几乎气都喘不过来,才打开窗子将麻袋丢下去,只听到噗通一声的水花声,三人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把屋子里的血迹收拾干净,还有那送来的汤药,也一并埋掉。动作麻利点,别被人发现。”李未央沉稳地吩咐道。 七姨娘在一旁看着,几乎有些发怔,她想不到,未央在关键的时刻居然救下了自己一条性命,而且,她是这样的果决! 将一切收拾干净,七姨娘紧紧抓住李未央的手:“孩子,赶紧回去吧,不要在这里,会连累你的!” 李未央看着谈氏的脸,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未央不走,未央要陪着娘一起。” “赵妈妈是代大夫人——”谈氏又咳嗽了起来,未央忙上前为她捶背,她放柔了声音,“娘,你别担心大夫人会找我的麻烦,我会有办法的!” 谈氏摇摇头:“不,大夫人不是好对付的。” 李未央点点头,摸了摸谈氏的脸,发现她的额头滚烫,随后问翠儿:“我娘病的如何?” 翠儿眼泪汪汪的,谈氏盯着她,示意她不要乱说话,翠儿实在忍不住道:“三小姐,七姨娘过的太苦了,起初不过是受了风寒,可是没人给请大夫,还克扣我们的饭食,姨娘的病才会越来越重了!” 李未央从怀里掏出五锭银子,塞进谈氏的枕头下:“娘,你收着。让翠儿去换成碎银子,想法子去外面买药。” 谈氏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要,应该是娘贴补你才是,怎么能收你的钱。”说着,她将手里的玉镯子硬是摘下来塞给李未央。 纵然是铁石心肠,也能分辨出谁对你才是真的好。谈氏的眼睛里,全然都是关心,发自肺腑,李未央眼睛热烫,摇了摇头:“娘,老夫人很喜欢我,银子也都是她给的,你放心,我过得很好。” 谈氏点点头,忍住跟女儿抱头痛哭的冲动,眼泪汪汪道:“未央,都是娘没用。” “娘,谁让你变成今天这样子……总有一天,我也要让她尝尝这样的滋味!”李未央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凝,完全不同于这个年龄的早慧。 七姨娘却很慌张,一下就捂住了她的嘴。翠儿是她唯一的心腹,白芷显然易见也是信得过的,可是—— “这种话,不要乱说!你能平安长大成亲生子,就最好了,报复的事,想都不要去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这是只有亲娘才说的出的话,李未央心中滚烫,也不应声。 谈氏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扑通的一声,她惊地脸色猛地发白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死握住李未央的手:“未央,你听!” “赵妈妈爬上来了?!”翠儿惊惧道。 李未央从床上站起来,“我去看一看。”随后她快速走到窗户旁,看向荷塘对面的情形,却看到假山后面隐约有人影晃动,随后又接连有几块石头落下水,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回过头,她微笑着对谈氏说,“娘,你别担心,是假山的石头因为年久失修掉下湖了。” 刚才那一眼,李未央已经肯定,假山后头有人,只是究竟是谁呢?刚刚将赵妈妈从窗户丢了下去,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握了握七姨娘的手:“时辰差不多了,女儿该走了,回头再来看您。” 谈氏知道李未央不可以久留,虽然心中强烈的不舍,还是叮嘱她:“一定要多加小心。” 李未央知道,大夫人待会儿就会带着李丞相来了,所以——她必须严阵以待,但是对着谈氏,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出了南院门,李未央让翠儿指了路,只身带着白芷,一路穿过荷塘,到达那座太湖石堆成的假山附近。从这里遥遥看向南院唯一的那扇窗子,却发现临着这荷塘就是一片芦苇荡,长得密密麻麻足足有半人高,根本看不清对面的情形,知道赵妈妈被丢下湖的事情不会泄露,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想要转回去,就听见一阵压抑的闷叫声。 她们二人向着那边望去,却看到一个**岁的小孩被两个看不清面目的妈妈死死抓住,其中一人恶狠狠地扼住他的脖颈。孩子拼命挣扎,细腻的肌肤很快变得惨白,漆黑的额发完全乱了,手脚不断徒劳地舞动着。 李未央一怔,随后白芷在她耳边低呼:“小姐,那是三少爷!” 李未央顿时吃了一惊,李敏德,是三婶周氏的养子!七年前,在三老爷李萧河染病死后,三房无人继承,便传出风声说要找个养子,大夫人当时想着从她能够控制的李氏旁支中找一个孩子过去,将来好继承周氏庞大的嫁妆和三房的财产,二夫人也是这样打算,两人很是斗了一阵子。谁知周氏性子虽然温柔,却并不是软柿子,在老夫人的支持下,力排众议从一个远房族亲家中抱来了周敏德,那时候还同时得罪了大夫人和二夫人,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李敏德,是大夫人的眼中钉之一。 白芷的眼睛带着一丝惊恐,李未央犹豫,该怎么救他呢?外面有两个妈妈,李未央可没愚蠢到觉得自己可以对付。 不过片刻,那孩子就不动了,垂下了脖子,如同一头僵死的鹤。一个妈妈冷笑一声:“丢下荷塘去,就说他失足落水淹死了。” 李未央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恍然大悟,原来前生这孩子就是这样死去的,难怪当她回到李府,三婶离群索居,再不与外人来往,想来是被这打击磨碎了心。 那孩子毫无知觉地被丢进了水里,袖色的锦缎袍子在水间漾起,片刻之后就被湖水卷了下去。 那两个妈妈看着他沉下去,其中一个还特别小心地四周看了看,确信没人了,才和另一个人一起离开。 等她们走远了,白芷惊恐地抓住她的手:“小姐,怎么办?” 七姨娘,李敏德,这两个人接连受到谋害,这一切隐隐和自己有某种关联!李未央却突然站起来,二话不说丢了鞋子,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之中……【`xs.c`o`m 网】 018 环环相扣 看到这一幕,白芷几乎惊慌失措地快要晕倒。 然而,完全出乎她意料的,不过片刻功夫,李未央便拖着李敏德上了岸。李敏德虽然年纪小,毕竟是个男孩子,李未央几乎抱不住,手臂一个失力几乎脱手将他掉下水,白芷赶紧去接应,两人合力将李敏德拖了上来。 李未央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心口:“还有热气。”随后,她将自己曾经在信守村中看到过的渔民用来救人的法子全都在李敏德的身上,先是将他胸口捶了两下,接着翻过来用膝盖顶住他柔软的腹部,折腾了好一会儿,李敏德不过是呛住气晕了,被李未央一敲打,回过气,咳嗽了两声,哇地咳出一口水,醒了。 终于活过来了,李未央松了一口气…… 李敏德猛地回头,那双眼睛漆黑明亮,灿若星辰,细密的睫毛犹在轻轻的颤着,沾染着零星水珠,碎玉似的。李未央心中一跳,觉得眼前被反着太阳光的镜子面晃了一下似的。 老天,他真是漂亮的不像话。 这孩子有一双动人的眼,不笑亦是含情,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近似透明。若是个女孩子,只怕不比容色绝艳的李长乐差,更何况,他如今才只有十岁而已, 李敏德一双水晶一样的眼珠闪了闪,刚要张嘴,李未央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不许出声!不然就把你再丢下去!” 白芷身上寒了一下,这口气,怎么像拦路打劫的! 李未央看李敏德完全傻了一样看着自己,便伸手摸了摸他白白的脸蛋,恩,嫩嫩的,像是水水的豆腐一样。 “我是你三姐,李未央。”她一边说话,一边示意白芷脱下身上最外层的干衣裳,然后扒了李敏德的湿褂子,一不小心,从他脖子里滑出半块月牙形的玉佩,用根红绳子栓着的,李未央没有细看,又塞了回去,随后将他小心地裹起来,李敏德坐着不动,一双亮晶晶的眼看着她。 李未央看他的脸,真是越看越好看,不由抓住他领子:“回去告诉你娘,大夫人要杀你,三姐姐救了你,听见没?” 这真的像是逼供的,白芷瞠目结舌。 李未央又盯着李敏德看了一眼,就想丢下他离开,李敏德刚刚死里逃生,最害怕被丢下,突然拉住她的袖子,一下子扑到她的身上,“三姐姐!” 温热的感觉迎面而来,嫩嫩软软的声音,反而让李未央手足无措,过了半晌,方才揽住了李敏德。 真是乖孩子,李未央的心里突然想到了玉里,她的儿子,曾经也是这样的温顺乖巧,每次见到她都会扑过来,心中一痛,手中就忍不住捏了捏李敏德的脸,捏捏再捏捏,李敏德年纪不大,却很乖巧,坐在那里老老实实任由这个怪姐姐捏来捏去,小脸嫩得跟水豆腐一样。 白芷的眉头在抽动,她不禁猜测,小姐已经忘了这孩子今年已经十岁,比她自己不过小了三岁……她想到这里,轻轻咳嗽了两声,李未央一下子醒过神来,放开李敏德,叮嘱道。 “没事了!记得,一个时辰内别在人跟前出现,就让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今日的事除了你娘,谁——你都不能说!” 她的指甲深深的陷入小小少年的肩膀,眼中仿佛有火在燃烧,爆发出骇人的光亮。少年在这样的光亮下,呆住了,看着她,完全痴了一样,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李敏德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拖着长长的丫头服,却还知道挑人少的地方跑,李未央看在眼睛里,点了点头,刚才在最要紧的时候还知道装作晕死过去,让那两个妈妈以为他死了,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白芷走了一步,却低头惊叫一声。 李未央一看,草丛里,有一只已然死去的白鹤。白鹤在大历被视为祥瑞,十分珍稀,李府是没有的,突然出现在这里,却又已经死了——李未央脸上现出一丝冷笑,随后找了个地方挖坑,将白鹤深深地埋了。 一切完成,白芷被冷风冻的打了个哆嗦:“小姐,咱们该怎么办?” 李未央想了片刻,道:“你快回去取一套我平日里穿的衣裳,记住悄悄的,别惊动任何人。” 白芷点点头,李未央目送她远去后,躲入一旁的假山里。 布好了鱼网,自然是要打捞的。她知道,那些人很快就会来了。 这时候,大夫人陪着李萧然,还特意叫上了五小姐李常喜,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南院来了。 “老爷,府里突然飞来了一只仙鹤,就在南院后头的碧波湖,您待会儿就见到了!”大夫人笑着道。 李萧然点点头,这可是吉兆啊。 李常喜的笑容也是格外的欢喜,她一想到李未央待会儿就会倒大霉了,她就觉得心里头畅快。 刚到半路上,就撞见画眉,慌慌张张地从旁边出来,李常喜呵斥一声:“你不是三姐的丫头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画眉脸上现出急色,她想要告诉大夫人三小姐不见了,仿佛是提前去了南院,可是老爷在这里,不由得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李常喜不耐烦地追问:“三姐人呢?你怎么没随身伺候!” 画眉之前因为回去向大夫人报信,回头就不见了李未央,正恐惧着,脱口就道:“三小姐听说七姨娘病重,非要去看望,奴婢……奴婢……” 李萧然把脸一沉,对大夫人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要去看望怎么也不跟你说一声!” 大夫人脸上露出菩萨一般的笑容:“唉,这孩子常年长在乡下,不懂规矩也是有的。” 李萧然冷哼一声,心中对李未央有了十分的不喜。本来就是个二月生的丫头,还不知道谨言慎行,去看姨娘居然不知道先向嫡母报备一声,这么不懂事! 这时候,月亮已经探出头来,在云层里面悄悄看着下面的一行人。 有了刚才这个小插曲,李萧然去看祥瑞白鹤的热情已经去了三分,他缓缓走到碧波湖前,看到月光下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只有半人高的芦苇,并不见什么美丽的白鹤,他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你不是说有白鹤吗?” 大夫人显然也很吃惊,她明明着人放了一只死掉的白鹤在显眼的位置,怎么突然不见了呢?然而她脸色不变,笑道:“许是天色黑,栖在芦苇丛里面了。” 李萧然更加觉得败兴,眉头越皱越紧,刚要转身回去,就突然看见一个面色焦急的妈妈从一旁冲出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三四个人,个个提着灯笼:“三少爷!三少爷!你在哪儿啊!”【`xs.c`o`m 网】 019 命里克星 乳母张氏扑通一声跪倒:“大夫人,奴婢下午带着三少爷在花园里玩,不一会儿少爷就不见了!奴婢到处都找遍了,就差这里了!” 李萧然的眉头一下子皱得更紧,三房没有香火,只有这么一个养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周氏还活不活了!他一边想,一边问:“三夫人可知道了?” 乳母的脸色变得煞白:“没有,奴婢怕夫人受不住,只说老夫人将三少爷接走了!” 李萧然是知道周氏有多么看重这个孩子的,便赶紧吩咐人下去找。 李常喜勾起嘴角,道:“是呀,一定要好好找找,要是天黑不小心摔下河去可怎么办!” 李萧然冷冷望了她一眼:“有你这么诅咒你三弟的吗?不像话!” 李常喜赶紧道:“是,女儿也是担心三弟,才会说错了话!” 李萧然冷哼一声,大夫人看了一眼看似平静的湖面,低声道:“老爷,小五说的也不错,凡事有个万一,前年左御史家的幼子不是玩耍的时候掉进池塘没了吗?这里人多,我陪着您去南院先歇息一会儿,等他们搜查的结果。” 李萧然没想到接二连三出事,不由得心情更糟糕,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向南院而去。大夫人叮嘱那些搜索的人:“湖边尤其要注意看看。” 随后,她看了一眼李常喜,使了个眼色,李常喜会意道:“母亲,您放心吧,女儿在这里看着,一定会找到三弟的。” 于是,大夫人心满意足地带着人离去。李常喜回过神,颐指气使道:“你们,还不快去看看那边的芦苇丛!” 仆妇们纷纷涌过去,用灯笼照着,一边大声喊着三少爷的名字,可是良久,半点声响都没有。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人惊叫起来:“三少爷的鞋子!”她捞起水边的鞋子,献宝一样地递给李常喜。 李常喜点头,道:“糟了,三弟一定是掉进水里了,快再好好找找!” 她心中想,那两个妈妈回报说,尸体丢进了湖水里,大概就在这一带,应该很快会浮上来,李常喜吩咐他们好好找,那些人便真的仔细搜索起来。 李常喜等了许久,不耐烦地走到水边,四下看着,不知为什么脚下突然一滑,她尖叫一声,还来不及抓住湖边的石头,就整个人向湖水里栽了下去。 李常喜在京都长大,又是养尊处优的小姐,根本不识水性,她只知道拼命向上爬,却突然感觉有只凉飕飕的手很突兀地抓住了她的脚硬生生地往下拽,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拼命尖叫,却是灌入了更多的水,恍惚之中,荷塘里那些可以致人于死命的水草,纷纷缠到了她的身上,她更加拼命地挣扎,结果是越缠越紧,几乎窒息。 水波之中,她隐约看见了一张苍白的面孔,却又只是一闪而过,看不真切,整个人就被拖了下去。 “快!快!快去救五小姐!”岸上无数仆妇在不停地叫,随后便有远处的护卫跑过来,却一个都不敢下去救,要知道,小姐的身体是很金贵的,若是男人碰了,这个人身份又配不上小姐,那是非死不可的。 好不容易有一个会水的仆妇跳了下去,在水里不知道找了多久,才找到躺在水草里面的李常喜,赶紧游过去,像是拖死猪一样把她拖上来,众人围上去,李常喜却已经翻了白眼,众人吓了一跳,连忙七手八脚将她拍拍打打,好半天,李常喜才有了呼吸。 一个仆妇惊呼,大家定睛一看,李常喜的左脸上,竟多了两道交叉的,仿佛是被锋利的石块划出来的血痕,深可见骨,正不断地往外汩汩冒血。 众人心知大事不好,这时候却也顾不得旁的,连忙喊道:“快!快把五小姐送去南院!” 他们匆忙将李常喜裹起来,送到南院,一进门却看到李萧然在院子里坐着,大夫人面色不知为什么很是古怪,本该卧病在床的七姨娘也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端茶递水。 李萧然一来到院子里,本来是想要捉住李未央训斥一顿,谁知道李未央并不在这里,这时候又看见李常喜像是水鸭子一样被人抬进来,顿时暴怒:“这是怎么了!” 仆妇连忙道:“老爷,五小姐好端端在水边站着,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突然就落水了!奴婢们正在奇怪!” 李萧然一下子站起来,大夫人关切地跑到旁边,一看到李常喜的脸,顿时吓得倒退了一步,道:“哎呀,我苦命的孩子,好端端的脸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李萧然看了一眼李常喜的脸,心头咯噔一下,这伤势,脸都毁了! 仆妇赶紧又说道:“奴婢们还找到了三少爷的鞋子,只是不见人,恐怕三少爷已经溺水身亡了……” 大夫人正惊骇为什么七姨娘没死,又碰上李常喜意外落水毁容,她压下心头不安,一副伤心的不得了的样子:“咱们家一向是很平安的……” 旁边的林妈妈便道:“自从三小姐回来,霉运就像是跟上了咱们,这回还克死了三少爷,咱们怎么和三夫人交代啊!那可是三房的独苗!” 七姨娘的面色变得煞白,她突然意识到,大夫人这是设计好的圈套,本来被未央“克”死的名单上,还应该有自己一个!来一趟南院,竟然克死生母,还克死三房唯一的孩子,就算李未央是无辜的,老爷为了给三房一个交代,也必须处置了她…… 大夫人的心——太阴毒了! 七姨娘连忙跪下道:“老爷,未央只是个孩子,这一切和她是完全没有干系的,她——” 林妈妈瞥了她一眼:“七姨娘,您说这话就不对了,三小姐不该违背老爷的命令跑到这南院来,她一来,三少爷就没了,现在五小姐也出了事,你怎么能说和三小姐没关系?” “父亲,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道声音,突然从院外响起,随后就见到李未央带着白芷,从门外盈盈而入。她的身上穿着鹅黄色的袄裙,看起来像是一株新鲜的迎春花,清新可人,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正充满疑惑地看进来。 李萧然一怔,原本预备要发怒的,却不知为什么一腔火气有点发不出来。 大夫人气息一窒,当下摆出一副慈母的模样:“未央,因为你,三夫人的爱子就这么没了,咱们府上,只怕不能再留下你了!” 李未央睁大眼睛,看似天真道:“母亲,你说三弟怎么了,刚才我还看见他在花园里玩呢!”【`xs.c`o`m 网】 020 容颜尽毁 “你说什么!”李萧然的面色十分惊讶。 李未央的面色袖润,眼神清亮:“父亲,我看见三弟在花园玩啊,然后被三夫人领走了,还抓住他的手好一顿训斥呢,说他到处疯跑,连一只鞋子都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随后,李未央像是刚刚看见那只被捡回来的鞋子,露出惊喜之色:“哎呀,原来在这里吗?三弟真是顽皮,居然跑到湖边来玩耍,把鞋子都弄湿了呢!” 知道虚惊一场,李萧然心头松快了很多,却又很快皱眉:“你跑到南院来干什么!” 李未央笑眯眯地道:“父亲,老夫人说未央院子里的人太少,不像个样子,今日未央是奉了老夫人之命,特意去回春堂挑选几个可心的丫头的,路过南院看外面围了许多丫头,有人说父亲母亲都在,未央便进来拜见。” 李萧然就是一愣,大夫人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李萧然随即道:“挑选好了吗?” 李未央脸上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管事妈妈说,已经为我预备下了五个丫头,让我从中挑选三个,我看着哪个都好,准备请老夫人帮我拿个主意。” 未央刚回来,选几个丫头也应该,只是画眉为什么要说未央是来看望七姨娘的呢?李萧然想起那只子虚乌有的白鹤,又想到画眉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神情,立刻就联想到挑拨离间上头去了,不由目光微凉地看了一眼大夫人。 大夫人心道,她们果然过于小看了李未央,先是找不到那只白鹤,接着七姨娘没死,现在连本该死透的三少爷也活蹦乱跳了,这些本来都可以证明李未央是祸胎的人一个个都活着,唯一的证据也就剩下了—— 没等她开口,李未央已经惊呼道:“哎呀,五妹这是怎么了?!脸上伤的这么严重?” 大夫人冷哼一声,道:“莫名其妙就落水了,还伤成这样!” 李未央似乎很惊讶的模样:“五妹妹这是——” 这时候,李常喜突然动了一下,旁边的丫头惊喜道:“五小姐醒了!” 李常喜坐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摸到了一手的鲜血,顿时惊呼道:“我,我的脸怎么了!母亲,我的脸怎么了!” 大夫人惋惜道:“常喜,你的脸受了伤,千万别再碰了,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你好好躺着!” 李常喜看到旁边的李未央,顿时跳了起来:“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 李常喜看上去气急败坏,手指几乎点到了李未央的鼻子上。 “五妹妹这是怎么了?”李未央一脸的诧异:“是哪个惹你这样生气?” “你不懂?!哼,你这个害人精!要不是你克了我,我怎么会落下湖!” 李未央淡淡看了她一眼:“五妹妹慎言,我虽然是二月出生的,可至今,父亲和母亲,身体都是很健康的,你这样说,岂不是在打父母的脸面?!” 李未央并没有恶言相向,这样的话就能把李常喜气个半死了,李常喜听到未央的话,气得甩手就要推她,嘴里还大叫着:“你太不要脸了!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还敢空口白舌!” 七姨娘吃了一惊,几乎立刻要冲上去保护自己的女儿,就在这时候被旁边的翠儿拉了一把,她才猛地响起,自己身份不容许她这样做! 李未央勾起唇畔,陷害不成,反倒自己被毁了容,却还不知道悔改,当别人都是死的吗?果然,李常喜还没打到她身上,就被旁边的丫头妈妈拦住了。 “住口!你这德行,还像是个小姐吗?”李萧然气急败坏地指着李常喜呵斥道。 李常喜却挣扎着叫:“父亲,我的脸都毁了!你知不知道,都是这个下贱胚子,是她克了我!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你把她赶出去,快点赶出去!” 李萧然愣了一愣,李未央淡淡的道:“五妹妹说得对,万事当然是父亲做主,你有什么话,大可以说清楚讲明白,这样大呼大叫大吵大闹,岂不是丢了父亲的颜面!” 李常喜挣不过拦住她的众丫头,气得转过头骂李未央:“死丫头,不要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你就是个下贱的东西!害人精!” 李未央冷笑,李常喜虽然心肠狠毒,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选择这种时候大叫大闹、甚至大打出手,只会让李萧然的耐性用尽。他是最重规矩的人,现在的李常喜哪里还像个丞相府的千金,根本就是一个小泼妇。 所以,她只是委屈地看着李萧然,道:“父亲,未央只是去挑选了几个丫头,五妹妹落水,是她自己八字太轻,犯了水鬼,可她却口口声声说是我克的,我哪儿能克得了她呢?!” 这话是有潜台词的,有父亲有嫡母,那边还有个生母,她都克不着,偏偏克了个毫无关系的庶妹,她克得着吗? 其实这也怪大夫人没想到李未央早就防备着她,提早到了南院救了七姨娘,否则这克死生母的事实在,再加上莫名枉死的李敏德,李萧然就不得不处置了李未央了,而现在——李常喜想要把自己落水受伤的事情强加在李未央的身上,太牵强了!甚至,带了一丝刻意! 大夫人心中已然明白,李常喜的前途仅止于此,一个容貌尽毁的庶女,半点价值都没了,还露出这样张牙舞爪的模样,全都完了!但她却不预备去管,说到底,李常喜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必要的时候就可以舍弃!所以她一言不发,只是沉着脸,冷眼盯着李未央。 果然,李萧然冷着一张脸看着李常喜:“你马上给我住口!半点脸面都不要了吗!” “父亲,她害了我落水,还有我的脸,我的脸全毁了!”李常喜兀自在尖叫。 李萧然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冷意,他冷冷呵斥道:“我会找最好的大夫为你医治,只是我再也不想听到你说这种话!” 李常喜拼命挣扎,却被旁边的丫头死死拉住,她的眼睛血袖,几乎要扑上去将李未央吃掉一般! 最好的大夫?李未央眼睛微微笑了,这样一个叉,可是她送给李常喜的大礼,哪怕华佗在世也是救不回来了!她的眼睛转到了大夫人的面上,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题外话------ 有娃要领养我们未央啊,好,有谁要领养水豆腐咩 起点小说网【`xs.c`o`m 网】 021 都在演戏 福安院 林大夫为李常喜上了药,李常喜充满希望地看着对方,大夫长叹一口气,道:“五小姐,您的脸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李常喜的面色一下子变了,接着猛地摔了茶盏,嚎啕大哭起来。匆匆赶来的四姨娘周氏和李常笑,也是拿着帕子擦眼泪。 大夫人冷漠的目光在四姨娘周氏身上扫过,周氏出身江南,不但言语乖巧,体态轻盈,能诗善画,有怜怜盈盈之状,令人心醉神迷,后来更生下李常笑和李常喜,所以很受李萧然的宠爱。 看这对母女如此,李长乐轻轻皱起眉头,皱眉的样子仍旧叫林大夫倒抽一口冷气,难怪人家都说丞相府的长女美若天仙,果真如此。 大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林大夫才回过神来。 “林大夫,我五妹还未出阁,面上的伤,对一个女孩子家,实在是太重要了,请您一定尽到全力,还有,一定要保守秘密,切勿让此事传出去。”李长乐轻言软语地说道。 林大夫不由觉得这位大小姐不但艳色倾城,更加上心地善良,实在是很难得。他拱手道:“大小姐,五小姐脸上的伤,我自然会尽力,至于保密,我为李家看病不是第一天了——您放心。” 李长乐点点头,吩咐丫头送了大夫出去。 屋子里,还是一片哭声。大夫人冷呵一声:“哭什么,还嫌不够丢人的吗?” 李常喜心里憋屈,哭的几乎背过气去,四姨娘在一旁看了心痛,目中露出愤恨:“夫人,这口气,您可一定要给常喜出了!” 大夫人猛地将茶杯掷在桌面上,面上带了怒气:“出气,出气,你就知道出气,不是五丫头成事不足,何以会有现在的情形——” 四姨娘一愣,随后泪水盈盈落下来,一副委屈的样子。 大夫人最恨她那模样,要不是留着这对母女还有用,断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李长乐在一旁劝说道:“四姨娘,你别伤心,母亲也没说不管你们。只是三妹妹能言善道,父亲又相信了她是无辜的,母亲纵然想要为五妹做主,也是无可奈何啊!” 她言语之中,分明将矛头指向了李未央,果然,见到四姨娘目中露出怨恨之色。 明明是小五去招惹三姐才会闯下大祸,四小姐李常笑动了动嘴角,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大夫人和缓了语气:“五丫头是跟在我身边长大的,她伤成这样,我能不心疼吗?没想到未央这个丫头小小年纪,心思却端的是狠毒,现在还害得五丫头毁了容,唉,现在她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老爷也信任她,我就是有什么法子也使不出来了。你们先回去吧,容我再想一想。” 四姨娘含恨,扶着李常喜走了,李常笑回头看了屋子里的大夫人一眼,只觉得她慈眉善目的脸,在灯下看来竟然分外森冷。 李长乐看着她们的背影,目光变冷:“母亲,今天的事……” 大夫人恨得咬牙:“想不到,三丫头竟然是个这样厉害的角色!” “母亲若想要拿捏她,方法多得是!趁着哪天老夫人和父亲不在,直接弄死了就是。”李长乐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那语气几乎像是在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若这时候屋子里有外人,定然想不到丞相府名满天下的大小姐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你父亲虽然没说话,心里却已经疑了我,我若是在这个时候动手,只会让别人抓我的把柄,得不偿失,既然已经有人替我们冲上去,大可以省了这口气。” 知母莫如女,李长乐当然猜到了大夫人的心思,不由笑了笑,道:“四姨娘向来奸猾,会被咱们当刀使吗?” 若是平时自然不会,可是现在么……大夫人笑了。 五小姐出了事,大小姐最关怀,不光每日去探望,还茶饭不思、后悔自己没有照顾好这个妹妹,甚至将大夫人给她的血燕每日炖好了送去给李常喜,看在众人眼中,越发觉得大小姐心地善良、处事大方。 在这个过程中,李未央根本像是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她根本不怕大夫人或者四姨娘这些人找她麻烦,因为她太了解李萧然的性格,这位丞相父亲通过这件事,应当意识到家中有人在做鬼。从前这李家表面一团和气,十分有秩序,如今却是差点闹出人命来了。如果他继续不闻不问,他的名声,他的仕途,整个李家都要跟着倒大霉,可想而知——李家会太平好一阵子。 只是,她们不来找李未央,她却未必不会主动上门。半月后,她第一次去双月阁探望李常喜,正好撞上李长乐盈盈从院子里走出来,阳光下,她的面容显然经过精心的修饰,愈加显得斜眉入鬓,发如远山,身上披着件香色斗纹锦上添花大氅,脚下露出重重叠叠的姹紫嫣红牡丹长裙,裙摆缀有无数流光溢彩的细碎晶石,让人一眼望过去,只觉得灿烂夺目。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唇角含着的笑意越发灿烂:“大姐。” 李长乐笑着与她点头,神情没有一丝异样地道:“三妹,你来看望五妹吗?” 李未央点头,道:“大姐满脸喜色,可是有什么好事?” 李长乐秋波流盼,星眸暗暗闪过一丝笑意:“马上就是年关,大哥要回来了,三妹不知道吗?”说着,一旁的丫头提醒她,大夫人该等急了,她便含笑离去。 李未央看着她的背影,正在沉思,立于她身后的紫烟低声叹道:“大小姐真是太美了。” 白芷却问道:“大少爷要回来了吗?” 两个丫头的关注点截然不同。 李未央赞许地看了一眼白芷,唇角附上了一缕不易察觉的冷笑:是啊,李家大少爷,大夫人的亲生儿子李敏峰就要回来了,在前世,他可是拓跋真的好兄弟、好知己、好臣子!想到那一世风高浪急之时自己跪着求他,他却闭门不见,只用一句话打发了她:小小庶出,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啊,李未央扬起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阳光,突然转过身,就快步向双月阁中走去。 白芷突然道:“小姐,五小姐她——”李常喜肯定会像以前一样大哭大闹的。 李未央并不回头,淡淡一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走吧,我自有我的用意!” ------题外话------ 大哥要归来了……拓跋真也要来了……【`xs.c`o`m 网】 022 煽风点火 李常喜的房间,才一进去就有一种阴沉沉的香味,李未央微微一愣,随后在门口站住,仔细地想了想,才迈步走了进去。 外室,四姨娘周氏笑盈盈地过来迎接了,随后挑着末座陪着,脸上半点都看不出恼怒愤恨的模样。李常笑的眉眼之间有一丝说不出的忧虑,却又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坐在一边。 “三小姐今儿来得不巧,五小姐刚刚歇下了。”周氏笑道,一双水杏眼春水流波。她虽然是生母,可在别人面前,也没有资格叫上一声小姐们的名字。 刚刚歇了?李未央笑了笑:“没关系,我只是来看看五妹妹,尽了心意就好。”她的目光,轻轻在周氏的身上扫过,周氏穿着一袭净蜜合色妆锦袄裙,裙摆镶着并蒂荷花锈片,露出樱桃红的鞋尖儿,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生了两个女儿的妇人,难怪父亲那样宠爱她。 就在这时候,丫头将李未央来看望的消息悄悄告知了内室的李常喜,她腾地站起来,将桌子上随手拿到的一个粉彩花瓶向门口扔去,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愤恨:“滚!让她立刻滚!” 花瓶破碎,彩块和清水溅得满地都是,那声音也一下子穿透了重重珠帘,传入了外室众人的耳中,周氏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李常笑几乎是一下子站了起来,随后意识到自己失态,又缓缓坐了下去,心中的不安在脸上怎样都藏不住。 周氏下意识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却见到对方一双清凛凛的眼眸像水波闪亮,正好和她打了个照面,周氏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李未央的目光已轻轻带了笑意,竟然是一丝异样都没有。 周氏立刻就断定,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绝对不是她看起来的这样简单。 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多少会觉得尴尬的,可是李未央,却仿佛根本没听到那一声滚,对那响亮的碎瓷片也毫无察觉,若非是真的愚钝无知,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周氏相信是后者,可是,一个在乡间长大的庶女,可能有这样的城府吗? 李未央的笑容和往常一样,没受到半点影响:“四姨娘,刚才我闻到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熟悉的香味,怎么,你很喜欢雪里香吗?” 雪里香?四姨娘一愣,她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李常笑有些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道:“平城虽然比不得京都繁华,却有不少新鲜玩意儿,其中便有这雪里香。服用这种药丸,可以使女子的肤色变得白皙娇嫩,还有保持青春的功效。” 四姨娘听了,不由皱起眉头,她不曾持有这种药丸,为何李未央会说起这个呢? 李未央已经接着说下去:“只是这雪里香虽然是好东西,却不适合所有人,因为雪里香的配方里有一味名叫田枝的药,人若是身上带伤,伤口便会不断溃烂无法结痂,好在四姨娘的身上并无伤口,是不是?” 听了这话,周氏的脸色微微发白,李常笑却忽然睁大了眼睛:“三姐,你说的是真的?” 李未央点点头:“自然是真的。这雪里香的味道也不常见,我么,也是在李家叔父最宠爱的莫姨娘身上闻到后觉得好奇,追问她才得知的。” 李家叔父便是李未央所寄居的李府的当家人,他身边有一房娶自青楼的美妾莫姨娘,她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可相貌却保持的如同二八少女,令人难以置信,李老爷被这个女子弄得神魂颠倒的事情——从平城回来的人曾经当做趣闻在丞相府传过。 雪里香,便是这位莫姨娘用来驻颜的方法之一,不过雪里香最大的坏处,一是长期服用将不能生育,二是若人的身上有伤口,则会不断溃烂无法结痂。大家闺秀是不会碰这种肮脏东西的,那不过是青楼女子用来留住男人的秘密武器。李未央深深知道这一点,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特意道:“四姨娘,你怎么了?” 周氏紧紧攥住了袖子里的手,控制不住的,指甲深深掐入手心,这屋子里的香气,分明是大夫人赏赐下来的玉容膏,她说是有助于常喜的伤势,谁曾想竟然是这么个肮脏的东西! 李未央看了一眼珠帘后面,那里微微露出一张女子娟秀的脸,尖尖的下颌,脸颊上还带着可怖的伤口,惊愕之中,珠帘后的女子已经意识到被发现了,扭头就走,转身之际,只有那红缎的衫子一角倏忽一现,珠帘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其中一串竟然整个掉落开来,颗颗珠子滚落了一地。 李未央看着一颗珠子咕噜噜地滚到自己脚边,又抬起头看着四姨娘惊恐的面容,起身,微笑,告辞。 从院子里出来,紫烟还是一脸莫名的神情,她好奇地问道:“三小姐,为什么五小姐的房里会有雪里香的味道呢?人家都说,莫姨娘就是因为用了这药,再也不能生孩子了,五小姐还没有出阁……” 她说到这里,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住了嘴,一双眼睛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惊慌。 “很多事情,看在眼里就好,当自己是个聋子、哑巴,明白了吗?”李未央止住步子,看着紫烟。 “是。”紫烟深深低下头去,手指在不断地颤抖。 白芷却在心底叹息一声,这丞相府,比平城的李家要可怕太多了。 李未央扬起唇畔,回头望向庭院深深的双月阁。 大夫人显然是要四姨娘母女与自己结下死仇,才会特意送去这种药,一则让李常喜伤口永远好不了,从此恨上自己,这对周氏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二则,要让李常喜天天顶着溃烂的伤口在人前晃,让大家都知道五小姐是被李未央祸害了。三则,纵使将来李常喜仗着出身丞相府寻了一门好亲事,一个容貌半毁、不能生育的庶女,必定要对嫡母言听计从。当真是一箭三雕。 可惜,大夫人心肠太毒辣,反倒是多此一举了。这一回,纵然李常喜是个蠢的,她亲娘却不是…… 原本李未央还要费好大一番唇舌才能让四姨娘母女明白,现在却要多谢大夫人送来的“良药。” 大夫人想要隔岸观火,只怕会引火烧身。李未央抬起头,金色的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染上一层细碎的光亮…… ------题外话------ 未央童鞋被merciwu亲领走了,感谢包养,吾深感欣慰,哈哈哈哈哈哈【`xs.c`o`m 网】 023 鸳鸯猫儿 刚刚回了自己院子,墨竹笑盈盈地走上来:“三小姐,老夫人请您去一趟呢。” 李未央含笑点头,目光轻轻一转,便看到院子里的梧桐树后,有个人影一闪。 白芷皱了皱眉头,并未开口说话。画眉这丫头总是阴魂不散地监视着小姐,偏偏她是大夫人所赐,若是处置了她,只怕别人会认为小姐对大夫人不满,但是总这么留着,迟早也是个祸害。 李未央却视而不见,只微笑着对紫烟道:“白芷、墨竹陪我去就好,你守在院子里吧。” 墨竹是老夫人赐的,自然要跟去,可是白芷同自己都是从平城来的,小姐最近对她却比对自己更亲近,紫烟不易察觉地皱起了眉头,随后看见李未央平静地望着自己,顿时心里一跳,道:“小姐去吧,奴婢一定看好院子。” 李未央带着两个丫头,一路到了荷香院。 刚到门口,便看到荷香院少有地开了大厅,女眷们的笑声传出老远,李未央眼睛眨了眨,快步走了进去。 大厅里,老夫人,各房的夫人小姐们竟然都在,一个个都面带喜色,十分欢喜的模样,李未央刚走进去,李长乐便笑着站起来,道:“三妹,你看,大哥人还没回来,给我们的礼物却先到了呢!” 李未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丫头们将一匹匹料子展开来铺在桌子上,织锦,绫罗,绸缎,绣幅,在大厅里如霞弥漫,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管事孙娘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道:“大少爷送回来的都是好东西,老夫人,您看,这是云州过来的金雀绸,光泽好,色正。这是成州织造府的胭脂香,颜色亮丽,染色匀称,听说是给太后娘娘做过衣裳的呢,这是林州的牡丹刺绣,那负责刺绣的娘子有织造仙子之称,还有这些是莫州的碧江霞,紫罗锦,宁州的海云红,玉楼绣,金丝莺羽黄,宫中的贵人娘娘们,身上就是这种料子,当真是叫人看花了眼呢!” 大少爷在外游学,固然是走了不少地方,可也不会无缘无故带这么多礼物回来,这些东西,必然是有人借他的手,向丞相府施恩。 这个人——不用说,李未央也能猜到是谁。 李长乐垂着剪剪秋水的明眸,纤细的一双玉手,在织花的锦上轻轻抚摸,道:“京都的锦缎虽然富丽堂皇,可过于繁复,这些料子,却是别有韵味,倒显得雅致许多。” 众人看着李长乐,只觉她国色天香的容貌让人有一种快要融入这些锦缎的错觉,仿佛她就是一支锦上的花,那么精致那么娇贵,让人转不开眼睛。 李未央被这样的美丽刺痛了眼睛,轻轻转开了眼。有些人,天生便有父母的宠爱,高人一等的身世,得天独厚的美貌,她只要轻轻一句话,就能夺走别人辛苦经营的一切。 老夫人笑道:“这些颜色我都不能穿了,还是你们这些小姑娘,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 二小姐李常茹的脸上立刻露出喜色,盈盈站起来道谢,然后忙不迭地去挑花样。她的手好巧不巧地落在李长乐喜欢的那匹金雀绸上,似笑非笑:“大姐,这匹我很喜欢,颜色也很配我——” 李长乐微微一笑:“那就让给二妹妹吧。” 李长乐的表情,分明是很不情愿的,却还是要充大方,李未央心中暗暗笑了一声,低下头喝茶,仿佛没看见一般。 李长乐的手又落在一匹流光溢彩的海云红上,谁知李常茹的手又同时落在了那一匹上,接连三次,这情形都是一样。 李长乐涵养再好,笑脸都挂不住了。 二夫人却笑道:“大小姐是最体贴不过的,你妹妹却还是个孩子,看什么都新鲜,你让着她一点,改明儿二婶送你一套宝石的头面。” 宝石的头面她多得是,这种料子却是不常有的。李长乐的脸有点发青,却不好当面驳斥长辈的话。 李未央垂下眼睛,这些布料都是大少爷带回来的,说是送给全家人,可实际上,大房肯定应该拿最好的,偏偏二夫人和二小姐都是个脸皮厚的,这倒让李长乐说不出话来了。 大夫人淡淡道:“长乐,不过是几匹布料,你若是看中了哪样,让你大哥再带双份的回来就是了。” 她口气虽然淡淡的,话里的意思却是在挤兑二房。 二夫人脸色一变,又不免开口讽刺了一番。 大房和二房在那边打太极,三夫人却微笑着坐在一旁,目光落在李未央的身上,平心而论,虽然李家早有了国色天香的大小姐,又有艳丽夺目的二小姐,后头还有娇俏可人的四小姐五小姐,但是李未央的身上,却总是能够一点一滴释放出属于自己的气质,有锋芒而不锐利,缓缓地打动人。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抬起头,正好望进了三夫人的眼睛,两人相视一笑,有一种淡淡的默契。 在李未央救下了三少爷之后,无疑与三房秘密结成了同盟。这一点,大夫人却一无所知。她只觉得那两个妈妈办事不力,人还没死就丢进了水里,而三少爷不过是好运气,侥幸逃脱而已,并没想到是李未央救了他。 满屋子的绫罗绸缎,看的人不由心动,就连一向木讷的四小姐李常笑都忍不住走上去翻看,只有李未央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时候,老夫人突然道:“未央,你不要干坐着,也去挑选吧。” 李未央笑了笑,站起来道:“多谢老夫人。” 李未央刚刚取过一匹金丝莺羽黄细细看,突然一团风从帘子的方向窜了进来,随后听见有丫头惊呼一声,她猛然觉得绣鞋面上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一挠,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却是一只浑身雪白,一只眼睛蓝一只眼睛黄的波斯猫,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李长乐一双雪白的手伸手顺势抱起这猫儿,笑道:“吓着三妹了吗,这是大哥特意给我带回来的鸳鸯猫儿,你看,它多漂亮!” 李未央当然认得这只猫,前生,这猫儿是李长乐的爱宠,随着她一起入宫,很是嚣张跋扈,还曾经把玉里的一双小手抓的满是伤口。 她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李长乐抱着猫儿说的话:“三妹,我的鸳鸯猫儿最喜欢在花园里晒太阳,可它不喜欢生人,你还是让太子别太靠近御花园了!” 长袖之下,李未央的拳头悄悄握紧,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大姐,真是一只可爱的猫儿呢!”【`xs.c`o`m 网】 024 绸缎尽毁 各房夫人和小姐们都心满意足地捧着漂亮的锦缎走了,李未央留了下来,每天下午,她会为老夫人泡一壶茶。 老夫人对她过去的生活很感兴趣,总是会不经意地问起,从前是如何过日子的。 李未央只是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谈起在李家生活的趣事,老夫人却摇了摇头,道:“三丫头,你没有说实话。” 李未央用一双清亮的眼睛盯着老夫人看,片刻后才道:“老夫人真的想要听实话吗?” 老夫人点点头,道:“我要听的就是实话。” 李未央深吸一口气,那些事情,若对方想查,总是能查出来的,没必要隐瞒:“我在李家呆到七岁,丞相府迟迟没人接我回去,他们便将我送到了乡下的周家。周家的主母刘氏刻薄,经常不给我饭吃,刚开始年纪小,不懂事,我便偷偷跑去厨房偷东西吃,结果被刘氏捉到毒打。”李未央卷起袖子,露出肘部的伤痕,“这里,后背,大腿上,都有。” 老夫人吃惊地看着她,完全不能想象:“你有没有告诉她你的亲生父亲是丞相?” 李未央笑了笑,她知道老夫人不会相信,可那都是事实:“我一边哭一边告诉刘氏,我爹爹是京都的大官,可是她却啐了我一脸。在周家住了六年,夏天被蚊虫咬得不能睡,冬天屋子里像是冰窖;被周家的小女儿当马骑,两只手和膝盖都磨破了;为了缝缝补补做粗活,我的手指上全是针眼,脚上都是冻疮。”李未央的声音并不高,表情也不凄苦,她并没有提起她几次差一点被打死,但是她淡淡的语气中,却分明有一种伤痛、一种凄苦、一种无助流露出来,老夫人和旁边的罗妈妈听得完全呆住了。 老夫人下意识的去看未央的小手,顺势拉过来细细摩挲,这才发现这白皙的手上,的确是有些伤痕,只是并不是很明显以致于她往日竟然没有注意到。 罗妈妈摇了摇头,丞相府里的小姐们,哪个不是锦衣玉食、百般呵护,可是三小姐竟然过着那样的日子,她的身上毕竟还留着丞相的血,却被最下等的农妇虐待。 老夫人看着未央,心下生出了心疼来,她不能想像,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是如何一天一天的熬过来,如何一天一天的长大成人的。她看着李未央,慢慢道:“孩子,你受苦了,我原先不知道,他们竟然这样刻薄你——” 李未央笑了笑,漆黑的瞳孔里几乎能照的见老夫人的脸:“不,这些并不苦。真正让未央心里难过的,是上元节的时候,看到李老爷带着他的儿女们出去,我也想要拉着父亲的手撒娇,也想要跟他一起看花灯、吃元宵,可是别人却骂我,说我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李未央没有哭,因为有些东西,不是你哭闹就会有的,这个道理,她从很小的时候便已经懂得了。 老夫人轻轻的握住了李未央的手,慢慢道:“孩子,你回家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老夫人说的话,眼睛里的动容都是真的,李未央悄悄握紧了她的手,是的,现在她已经回来了,从今往后,再也没人能欺负她!如果做好人就会被人欺负,那她这辈子只会做个恶人! 老夫人笑了笑,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真心的关怀:“傻孩子,我一个人在这里住着很寂寞,你常来陪陪我吧。” 李未央知道,老夫人说这句话,就是对她未来生活的最大保障! 回到自己的院子,紫烟连忙迎上来。李未央看了一眼,画眉正在外室,拿鸡毛掸子掸红木雕花屏风上的灰,她脚步不停,快步进了内室。 白芷和墨竹手里各捧着两匹锦缎,都是异常美丽的,让人看了只觉得赏心悦目。 李未央让两个丫头将锦缎都放到桌子上,然后让墨竹出去,只留下白芷一个人陪着,随后,她伸出手拈拈那细腻美丽的锦缎,唇中迸出两个字:“撕了!” 白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在那里。 李未央看着她,淡淡道:“傻站在那里做什么,撕了它们。” 白芷虽然特别吃惊,却还是依言走过去,拿起一匹锦缎,抽出头上的发钗一划,两手向边上一扯,那漂亮的锦缎就被毁成两半。 阳光从冬梅掩映的花格窗里投进班驳的影子,照耀着桌子上的美丽锦缎,听着丝绸破碎的呻吟,李未央的唇边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白芷忠诚地执行着李未央的命令,很快,这些锦缎已经被悔的面目全非,所剩无几。 可是毁完了,白芷又很害怕:“小姐,这些可是大少爷送来的,过年的时候就要穿的,万一……” 李未央眼睛眨了眨,道:“白芷,你去找一只箱子,将这些锦缎好好锁起来。” 白芷立刻福身下去:“是,奴婢明白。” 可是,白芷心中终究是疑惑的,把这些被撕碎的锦缎锁起来,又有什么用处呢? 这时候,画眉借口出去取盥洗的衣裳,已经悄悄到了福安院,她十分忐忑,因为上次的差事她办砸了。 大夫人一点也没有责备她的意思,而是笑着说:“画眉,我吩咐过,让你好好照顾三小姐的。” 画眉稍稍一松,还好大夫人没有发怒,林妈妈走上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柔和地说:“夫人的意思,你懂了没有?” 画眉心里一跳,连忙点头。 林妈妈停了停,慢慢地道:“夫人能原谅你一次,绝没有第二次!” 画眉感到了林妈妈的一只手探进了自己的腰间,像一小截水蛇在她光洁的皮肤上摩擦,画眉低呼出声,急迫的想跳开,但林妈妈掐住她腰上的一小块皮肉,生生拧了起来,尖尖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用力地狠狠一揪,画眉吃疼尖叫一声,浑身都筛了起来:“是!是!奴婢一定看好三小姐!” 大夫人手中的红珊瑚手串转了转,慈眉善目地,笑了。 ------题外话------ 我手里的键盘敲了敲,慈眉善目的,笑了……【`xs.c`o`m 网】 025 谁是戏子 三日后,二房小姐李常茹便迫不及待地穿上了新衣裳。金雀锦的衫子上,闪着青金与葱绿的明灭光芒,一只祥云凤凰落在她裙摆上,走动时色彩变幻,竟出五色辉映,更比往常艳丽三分,来荷香院请安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感到眼前刹那间亮堂起来。 李长乐抱着鸳鸯猫儿正好到了院子里,见到李常茹艳光四射地走来,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李未央比她们两人都早一步到了,将这一幕远远看在眼睛里,不由微微一笑,这位高贵的嫡姐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容貌,正因为如此,她始终觉得她是最美的女人,固执的认为所有最美最好的东西都应该属于她的。所以当李常茹穿着从她手里夺走的锦缎做成的美丽衣裳的时候,李长乐的脸有一瞬间变得铁青,与她往日里善良大度的仙子形象大相径庭。 李未央径自走到廊下,老夫人很喜欢养鸟,最心爱的却是在门前养着的一只红毛鹦鹉,据说丞相府曾出过贼,是这只会说话的鹦鹉报了信儿,救了老夫人一命,所以老夫人如今将它简直看的命根子一样重。 鹦鹉正在一只黄杨雕木的鸟笼里头,看到李未央走近,便歪着头瞅着她,发出一阵叽叽咕咕的声响。 李未央向一旁专门负责照料鹦鹉的大丫头绿枝笑了笑,取过点梅釉下彩尖足食杯,给鹦鹉为了点水,诱导道:“二小姐好美!二小姐好美!” 绿枝看着远处的二小姐,也点头道:“是啊,二小姐新衣裳真真漂亮!” 鹦鹉也跟着扇动翅膀的:“好美!二小姐!好美!” 李未央微微一笑,掀了帘子进去了。 李长乐和李常茹两人先后走过来,丫头正要为她们二人掀开帘子,李长乐忽听头顶上扑啦啦一阵,发一声喊:“二小姐好美!二小姐好美!”那声音又尖又嫩,刹那响在这样的寂静里,变的异常清晰,李长乐听着那鹦鹉的叫声,如钝刀一般剖向她好不容易维持着的平静。 那鹦鹉是个不知趣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尖叫,夹着扑扑的翅子声,李长乐怀里的鸳鸯猫儿突然喵呜一声,猛地向那笼子里的鹦鹉扑过去。 绿枝惊叫一声,赶紧用杆叉把鸟笼卸了下来,抢着护在怀里,鸳鸯猫儿扑在她腿上,又叫了几声,始终不肯离去,死死盯着那鹦鹉。 鹦鹉却还是叫:“二小姐真美!” “嘘——”绿枝赶紧保护好它:“你再吵,叫猫儿把你舌头叼走了。” 鹦鹉极通灵性,听了这话,吓的再不敢吱声,栖在她怀里直哆嗦。 李长乐压下火气,将鸳鸯猫儿抱起来:“乖猫儿,别乱叫。”说着,便面带笑容地进去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请安之时,老夫人虽然面色如常,可李未央知道,不说,不代表老夫人不知道今早在院子里发生的那一幕。 从老夫人院子里请安回去,李未央看向紫烟:“院子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紫烟垂下眼睛,道:“除了画眉去领茶叶,其他人都没有出去过。”随后她又补上一句:“画眉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就回来了。” 紫烟总算开窍了,李未央听到后轻轻一笑:“去,叫她过来。” 紫烟犹豫:“小姐,您有什么吩咐,还是奴婢去做吧。” “你可不行,今天我要唱一出大戏,怎么能没有一个好戏子?”李未央微微一笑:“去把她叫来吧。” 紫烟听话地出去叫画眉了。 李未央低下头,只是喝茶,静静等待着。 不一会儿,紫烟带着画眉进来,李未央连眼皮也没有抬。 画眉一直被紫烟防备着,很少有机会进到内室,现在突然被小姐叫进来,不由浑身上下不自在。原本她是不惧怕李未央的,虽然她只是个丫头,但她背后有大夫人在,三小姐再不喜欢她,也是拿她没法子的。可是,自从上次那件事发生后,她真心觉得三小姐这个人……有点邪门儿,让人心里没有底。 李未央抬起头,微笑着道:“画眉,从今天开始,你帮我保管首饰衣裳吧。” 这可是小姐屋子里重要的活儿,紫烟一愣,随即嘴唇动了动,看着旁边的白芷眉眼平静,便也忍住没开口。 画眉很惊讶地看着李未央。 李未央继续道:“白芷,将我最重要的那几个箱子都交给画眉,让她好好保管。” “是。”白芷立刻转身去了。 画眉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三小姐这是畏惧大夫人,才对自己委以重用,哼,到底是庶出的,还不是要看嫡母的脸色行事! 白芷陆续捧出了三个箱子,向画眉道:“这三个箱子,你可都收好,不能有半点闪失。” 画眉欢喜的笑着,一把抢过白芷手里的钥匙,连声道:“那是自然的!小姐放心!” 还没等画眉查点箱子,老夫人派来给三小姐量衣裳的人就来了,画眉昂着头捧出了那个箱子,随后打开,却听到白芷恼怒道:“画眉!你是怎么看的东西!” 画眉一愣,低头一看,却见到箱子里的锦缎早就乱成一团,上面全都是猫爪的印子,竟然——全都毁了!画眉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立刻跪倒在地:“三小姐……奴婢……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李未央皱眉,起身道:“先将画眉押起来!” 画眉一下子扑过去想要抓住李未央的裙摆,却被白芷一把抓住手臂:“小姐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画眉恶狠狠地甩开她,冲着李未央的背影喊:“三小姐,您不能随便处置我!” 李未央头也不回:“那就等我去回禀了老夫人和母亲再说!” 一路到了荷香园,李未央脚步不停地进了屋子,眼睛里闪着泪花道:“老夫人,未央的锦缎都被猫儿给毁了……” 老夫人正在厅里喝茶,一听这话,立马皱起眉头,刚要说话,绿枝突然也从外头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不好啦老夫人!鹦鹉……” 老夫人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茶杯一下子摔了个粉碎!【`xs.c`o`m 网】 026 憋死你们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庶女有毒:锦绣未央》小说(作者:秦简)正文,敬请欣赏! 老夫人最心爱的鹦鹉被猫吃了。 这在丞相府可是大事,很快,大夫人就先到了荷香院,李长乐刚刚带着自己宝贝的鸳鸯猫儿进门,就听见老夫人怒道:“你还敢把那畜生带进来!” 李长乐一怔,诧异地看了众人一眼,然而所有人都是屏气敛息,不敢吭声。 大夫人闻言,咳了两声:“老夫人,您的鹦鹉未必是长乐的猫儿吃了,说不准是谁放的野猫……” “野猫?哪里来的野猫!你倒是去捉一只野猫我看看!”老夫人难得面色冷凝,气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大夫人从未见过老夫人这样动怒,一时噤声。 李长乐赶紧放下猫儿,快步走上去:“老夫人,大哥送的鸳鸯猫儿是珍品,又乖巧温顺,定不会做出这种事……” 话还没说完,被老夫人喷了一脸口水:“今儿早上它要吃我的鹦鹉,我都还没和你算账!现在说什么乖巧温顺,我早说了,院子里少养这种畜生,没得吓坏了我的鸟,你偏偏养的什么猫儿,这是成心要气死我!还有你妹妹的锦缎,还没穿上身就被你那猫儿弄花了,你说你怎么赔!” 李长乐吃了一惊,此刻李未央正安安静静站在一旁,怎么看都很委屈,她脸色微微一变:“三妹的锦缎也出事儿了?怎么这么巧?” 李未央假作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暗指:“大姐,这猫儿一定要严加管束,今天只是吃了老夫人的鹦鹉、弄破了锦缎,改天在府中还不定会冲撞了哪位贵人。万一有生乱的人故意找茬,这猫儿就是万死也难赎其罪。” 丞相府进进出出的客人们非富即贵,万一这猫不小心挠伤了谁,岂不是要丞相府跟着得罪人?!老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李未央眨眨眼,一副乖巧的样子:“说起来,也不怪大姐的猫儿,它只是个畜生,又懂得什么呢?是我自己不好,应该亲自保管箱子,不该交给画眉,她毕竟年纪小,贪玩,闹出事也是难免的。” 老夫人的脸色越发/ 沉,一来,鸳鸯猫儿吃掉了她最心爱的鹦鹉,二来,锦缎是自己做主送给未央的,偏偏被猫儿弄花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李长乐对自己的做法不满呢?这样一想,她不由冷冷地道:“这么说,是画眉这个丫头失职了?” 李未央故意看了大夫人一眼,为难道:“这……” 大夫人看也不看她,对着老夫人淡淡道:“画眉是我送的,她失职,是我不会调理人,所以由我来给老夫人请罪;但今天我也有一句话,人给了未央,她也该好好管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岂能纵容了那些丫头?”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说李未央没好好管丫头了。 未央腼腆地笑道:“母亲说的哪里话,画眉是母亲送的丫头,女儿爱惜她都来不及了。” 老夫人突然冷道:“你作为主母,连个奴婢都教不好,还是我来吧!把那画眉带上来!” 画眉被带上来,可是手脚被绑着,哭哭啼啼的。大夫人一看,皱眉道:“总要叫她分辩的!” 老夫人看了一眼罗妈妈,罗妈妈立刻上去问道:“箱子可是你看着的?” 画眉无可否认:“是,可奴婢是刚刚接手箱子……” “箱子里的锦缎可是毁了?” “是,可奴婢是无辜的啊,一定是有人,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奴婢!是三小姐,老夫人,一定是三小姐冤枉奴婢!”画眉想要为自己脱罪,拼命喊叫起来。 这丫头也太大胆了,半点都不把自己主子放在眼里!老夫人眼睛轻轻一扫:“这样懒惰蠢笨的丫头,没得污了我的眼睛,我不想再听她乱叫乱嚷,堵上嘴巴!嗯,拖出去打五十个板子,才能以儆效尤。” 画眉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由拼命的挣扎,伏在地上不断以头触地:“老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罪该万死,大夫人,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吧!”她努力的一下又一下的叩头,努力的恳求大夫人能开口救她。每一次叩头都重重的砸在了在场众人的心上,砸得人人脸色发白。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温言道:“老夫人,要不然就饶她一回?” 李长乐眉心一皱,刚要说话,老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 老夫人不是要打画眉,这是借机会在敲打长乐!大夫人心中一凛:“老夫人说的是,这等丫头一定要好好惩治!”这句话就等于是要了画眉的/ 命,当下妈妈们就堵了嘴,把人拖了下去。画眉“唔唔”有声自然是有话要说,但是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如同没有听到,妈妈们当然不会理会。 老夫人虽然为人端肃,却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气,众人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大夫人的脸色异常难看,李长乐一张漂亮的脸也是雪白的,因为她分明看见,鸳鸯猫儿也被人强行抱走,可想而知,老夫人绝不会饶过那猫儿! 看着眼前这对母女的脸色,李未央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看她们憋屈,真是爽气! 老夫人看着李长乐美丽的脸,气还没有消:“你的所有锦缎,都送去给未央!再抄一百遍佛经,替我的鹦鹉好好超度!” 把自己的锦缎送给李未央,还要去替一只鹦鹉超度?!老夫人是不是疯了!李长乐娇弱的身子不敢置信地晃了晃,被大夫人的手突然拖住:“还不快答应!” 不能跟老夫人拧着,李长乐立刻明白过来:“是,长乐一定好好思过。” 走出荷香院,失去了爱宠,又被老夫人修理一顿的李长乐眼圈微红,目光凌厉如箭,恨然道:“三妹,你果然好手段,把老夫人骗得团团转!” 李未央只是微笑,“大姐的话妹妹不懂。妹妹只晓得大姐是太疏忽了,你应该知道,畜生是不该纵容的,是不是?” 李长乐袖子里的手指握的发白,冷冷道:“很好,你倒是很会说话。但愿下一回,你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李未央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姐姐说笑了,一百遍佛经不好抄,姐姐可别在这里耽搁时辰了,否则让老夫人知道,又要生气了呢!” 李长乐一时语塞,大夫人从她身旁快步走过,面色竟是丝毫不变:“长乐,不必多言,走吧!”【`xs.c`o`m 网】 027 仇怨已深 三夫人的院子叫雅竹院,李未央刚到门口,就有个身影飞快地跑过来,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怯怯的,透着十分的热切,“三姐姐!” 李未央低头一看,那双漂亮的不像话的眸子里,几乎能够映出自己的影子。 她微微一愣,随即笑开来:“敏德。” 李敏德本来担心李未央会推开他的手,可是她只是默默的任他握着,让他心中泛起一股微微的甜来,白玉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认真地望着她,“三姐姐,你来看我吗?”那音中,隐约带着点欢喜的意味。 见他这样可爱,李未央忍不住,温凉的指腹在他的脸上捏了捏,笑着道:“是呀,我来看敏德。” 李敏德立刻高兴起来,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三姐姐,我说要去找你,母亲说这样会给你带来麻烦……” 自己救了李敏德的事情,确实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 李未央笑着任他牵着,一路被引进三夫人的院子。 三夫人笑着招呼李未央坐下,旁边的丫头倒了茶,李未央把那五彩斗花的盖碗拿起来轻轻用盖儿拂着茶叶,一丝沁人的香悠悠飘了出来,她低头浅饮一口,笑道:“我是来谢谢三夫人。” 三夫人笑了笑,李未央救了李敏德,自己当然要给她回报的。她的眸中慢慢染起笑意,声音淡淡的:“不过举手之劳,就当为三小姐出了这口气罢了。” 她不居功,一字一句说得很平常。 李未央知道,要在老夫人院子里动手脚是极难的,若非三夫人暗中相助,她一个人还无法成事。 三夫人看着李未央,浅声道:“如今你身边除掉了画眉,行动就方便多了。”说完,她轻轻一笑,自顾自轻呷了一口茶水,轻将茶杯搁在一旁:“不过——吃了这个亏,大夫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未央不答话,只莞尔一笑,显然并不将这个放在心上。 三夫人心中有一丝疑惑,不过十三岁的小女孩,哪里来这么大的胆量,要和大夫人对着干呢?她提醒道:“未央,我和她是一直不对付的,所以多一笔少一笔也无所谓。可你要想清楚,她毕竟是你的嫡母,将来你的婚事……” 自己上辈子处处顺着大夫人,最后还不是变成棋子,落个惨死的下场,既然如此,何妨放手斗一斗!李未央不会对三夫人说这些话,她们彼此可以互为盟友,但,仅止于此。 从屋子里出来,李未央又看见李敏德,正站在院子里等她,她微微一笑,走过去道:“敏德,我要回去了。” 这么快就走了吗?李敏德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在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刹那,他听到她说话,“你要好好听你娘的话,没事不要乱走!” 说完,李未央便越过他离去,李敏德却疾步上前,一双眸子里的亮色,快要将人灼烧,“三姐姐……”他唤着,已经飞快的拉住她的手。 “这个……”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费力的举起,李未央有些迷茫。 “护心玉!”李敏德轻柔的开口,薄唇一开一合,有些紧张的看她,李未央微微一怔,视线便停驻在他手里的东西上。 那是半块月牙形的玉佩,李未央仔细一看,不由惊讶了,这块玉佩,绿的醇厚而纯粹,玉质更是清雅温润。握在手心,轻轻地抚摸再抚摸,就像触到美人光滑圆润的肌肤,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玉是正在呼吸着的、活着的一般。她当即断定,这块玉佩,定是价值连城之物。 视线又触到李敏德白豆腐一样的小脸,李未央不懂的问,“上次不是看你随身携带吗,怎么把它取下来了?” 李敏德飞快的看她一眼,局促不安地道,“这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他咽了口唾沫,连耳根处都通红一片,“这一次,我的命是三姐姐救的,我想把它送给你……” “送给我?这可是你很珍贵的东西。当真舍得?”她笑着看他,只觉得这孩子异常的可爱,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他发上的触感,出人意料的柔软。 李敏德第一次看见李未央,就觉得她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像是月下幽艳的井水,极清而深,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让她知道自己是真心要送玉佩,不由焦急:“我,我……” 看到少年窘迫的红着脸,费力的想要解释着什么,李未央微微一笑,将玉佩塞给他:“以后不要把这种东西随便送人……” 她话未说完,手就已经被李敏德一把握住,小小少年的声音温柔,眼神诚恳还带着坚持,“它能保平安!真的!母亲说它救了我很多次!” 少年的急切和心跳似乎都能透过这玉佩传递过来,李未央惊讶于他的坚持,道:“姐姐也有一块玉,你看。”说着,她将七姨娘送的那块玉拿出来给他看,“有它保护我就好了,这一块,你自己好好留着。” 她总觉得,李敏德身上佩戴的这块月牙玉,定然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意味,又怎么可能真的收下呢? “以后经常去找三姐玩。”李未央摸了摸他的头。 少年美丽的眼中神色一黯,接着又一亮,顿时笑了起来…… 屋子里,丫头檀香端了茶进来,却看到大小姐李长乐坐在雕着孔雀牡丹的镜子前,一袭如水的锦绣华服,正面色阴沉地盯着镜子,檀香心头一跳,轻声道:“小姐,老夫人派人来取那四匹锦缎。” “送过去,都送过去!乌鸦永远是乌鸦,换一身毛又怎样!”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李长乐恨恨的道。 “还有,督促小姐抄经的妈妈已经到了……”檀香说了半句话,见李长乐面色不好,只能生生咽回去。 李长乐突然摔了茶杯,檀香吓了一跳,却看到对方细白的手指伸向镜台,拈起绣包上系着的掐丝银针筒,从里面抽出一根针来,拉过檀香的手指便狠命地刺了几下,看着那鲜红的血珠慢慢地渗了出来,李长乐将那血抹在自己手上,然后盯着檀香:“知道怎么做了吗?” 十指连心,檀香痛的站不住,面色发白道:“是,大小姐不小心手指受了伤,怕血污了经文,请妈妈改日再来!” 李长乐冷冷地道:“去吧。” 檀香离开,李长乐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道:“李未央,你好!你真好!” 檀香走到门口,听到小姐发出的冷笑,不禁周身一寒。【`xs.c`o`m 网】 028 花间浪子 李未央很喜欢敏德,因为她从这个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依恋。三夫人虽然是他的养母,视他为亲生子,可是三夫人的个性太过冷淡矜持,大多数时候,这个孩子都是十分寂寞的。 花园的凉亭里,李未央娓娓向他讲述自己在乡间的生活,说她挽起裤腿,涉水去摸水草中野鸭的蛋。然后她在河岸上生火,用热沙把鸭蛋捂熟,最后一个不落的吃掉。 李敏德听得很入神,漂亮的眼睛里露出向往的神情。 他在丞相府从没有过这样的生活,不光是觉得新鲜,更觉得那描述中带着一种自由的味道。所以他眨着眼睛道:“三姐姐,有一天,我也要去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 李未央望着他用灵动着的羽翼交织起的双瞳,笑了笑:“傻孩子,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李敏德抬起头,望着李未央,阳光下,她的脸孔正年轻,带着一种明露春晖般的干净,纯净无暇的不染丝毫沧桑,然而那一双古井般深邃的黑瞳却由浅转浓,表情难分悲喜,因太复杂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三姐,真的和旁人都不同……李敏德的心里,不由这样想着。 花园的另一边,李长乐刚刚走过假山旁,突然被一个人影吓了一大跳。 “表妹!”随着这一声,一个身穿锦缎长袍的少年从假山石后跳出来,拦住她的去路。 李长乐看清此人,不觉微微一笑。 李长乐的亲姨母,嫁给了忠勇将军,后姨父世袭伯昌侯,他们的嫡长子高远入宫作太子伴读,却在一次刺杀中为太子挡箭英年早逝,太子感怀高远,奏请皇帝特赐恩旨,赐姨母魏国夫人的荣耀。没了文武双全的大儿子,魏国夫人越发将小儿子高进捧在手心里,这高进生的眉目清俊,仪表堂堂,然而自小长在胭脂香罗的软红堆里,骨子里就是个花间浪子。伯昌侯见他越发不像话,几次发狠要管教,都被护短的魏国夫人给阻了。因为当年高远便是李丞相的得意门生,不得已,伯昌侯便经常带着高进来见李丞相,一来是要高进在学业上有些进益,二来也是想要借着李丞相的威仪拘管着他。 只是,高远和高进虽然是亲兄弟,却委实不像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一个文韬武略、少年英才,另一个却是眠花宿柳的浪荡公子。李丞相教导了两三次,见他不成才,也就罢了。大夫人对这个外甥也很纵容,只因为他是魏国夫人仅剩的独苗,所以他在内宅也能随便出入,毫不避忌。 “表妹今天怎么想起找我!”高进嬉笑着往李长乐身前凑,“平日想见表妹一次可真不容易……妹妹真是出脱的越发美若天仙……” 李长乐平日里对他总是不冷不热,今天却换上了一副笑脸:“我让表哥来,自然是有好事要找你。” 高进见李长乐笑靥如花,顿时心跳的砰砰的,道:“妹妹有什么事,表哥赴汤蹈火也要为你做到的!” 李丞相总是喜欢板着脸教训人,他本来不愿意来李家,可是后来发现姨母对他很纵容,表妹们又都生得如花似玉,尤其是大表妹,更是国色天香,只是,李长乐性子高傲,总是对他很冷淡。没想到今天她居然主动约他,岂不是让他开心坏了! 看着天仙国色的李长乐,他只觉得所有过去相好过的女人都成了凡脂俗粉,恨不能立刻拉住她的小手亲近一番。但他也清楚,绝对不可在这位表妹跟前造次,因为魏国夫人叮嘱过他,大表妹这番品貌,将来定然是至尊至贵的人,绝对不是他招惹的起的,所以他也只是过过眼福就好了。 谁知李长乐却指着远处凉亭里的人道:“表哥,你还没见过我那三妹妹吧?” 高进顺着李长乐纤细的手指望去,却见到一个小少年背对着他站着,另外一面则坐着一个少女,两人不知道说起什么,少女突然笑了起来。她身上穿着藕荷色的袄裙,淡雅的颜色与玉颜一映,越发显的下巴尖尖,唇红齿白,那双长睫毛下的双眸如同古井中的水,潋滟出清冷的光芒。 高进站在原地,着实呆了半晌。 李长乐见他模样,一只玉手,十指尖尖的在高进的面前晃过去,自顾自的微笑了:“如何呀?” 高进愣了愣,这才从痴迷中惊醒过来,满脸是笑容:“她就是那个不详的庶女?生得倒是——”别有味道。 不同于李长乐的国色天香,李常茹的艳丽妩媚,也不同于李常笑和李常喜的娇俏动人,李未央有一双清冷如同古井的双眸,幽幽的,在高进这张看遍天下绝色的眼睛里,就是另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李长乐微微一笑,道:“表哥,三妹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漂亮!”高进连说了两声,才想起什么来,恬着脸笑道,“当然,比不上表妹你。” 这还用你说,李长乐笑容淡淡收了:“表哥可想要一亲三妹芳泽么?” 高进一听,吓了一跳:“表妹可不要拿我开心,姨父的板子可不是吓唬人的!” 李长乐眼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若是二妹妹她们,你自然不可以胡来,但她么,表哥若是真的喜欢,便求了去,又能如何?” 高进从十五岁起,就开始经历女人,但那些除了烟花女子,就是府里漂亮的丫头们,或是寻常人家的小家碧玉,他喜欢,弄来了,被母亲呵斥一顿也就收下了。可是这李未央,毕竟是李丞相的亲生女儿,他若是闹出什么事情来,跟丞相府到底不好交代的。于是,他仍旧有些踌躇。 李长乐冷冷一笑,道:“表哥,你可想清楚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母亲可是你的亲姨母!” 高进听了,呆了一会,一下子恍然大悟,脸上竟像抹了浓浓的胭脂,满面通红起来。他看了一眼远处的李未央,狠了狠心,道:“那就全听表妹的!” 李长乐的笑容缓缓扩展开来,李未央的身份,想要做魏国夫人的正经儿媳妇,姨母是绝不会肯的,那么,便只能做个妾了…… 姨母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伯昌侯府里被表哥玩腻的小妾,可是生不如死的,哼! ------题外话------ 楼下的merciwu亲说她写了一篇文《娘亲毒心,儿夺爱》,邀请大家去提意见,O(∩_∩)O哈哈~,宅斗是条不归路啊…… 有人问,秦简你为啥总是出阴谋坏人家名节呢? 我→_→【`xs.c`o`m 网】 029 雨中邀约 李常喜脸上的伤口变成了伤疤,抹了厚厚的脂粉,才能勉强遮掩,足足在屋子里关了一个月,在老夫人第五次问起她的时候,她不得不离开双月阁,去荷香院向老夫人请安。 一进屋子,却听见老夫人的笑声:“未央这丫头,就会哄我开心!” 李未央一身葱黄棉绫裙子,衣领处的瓣兰刺绣十分好看,头上只斜挽一支碧玉簪子,看起来清新温雅,温柔可亲,脸上的笑容更是活泼:“未央能陪着老夫人,是未央的福气。” 老夫人笑着戳了戳她的脑袋,对一旁的罗妈妈道:“这丫头就是个小骗子,嘴巴这么甜!” 李常喜吃了一惊,老夫人向来端肃,和她们这些孙女不亲近,什么时候竟然和李未央这样亲热了?她不知道,这一个月来,李未央每日陪伴老夫人念经、饮茶、说话,如今人人都知道,老夫人很喜欢这位刚进府的三小姐。 这时候,小丫头报说五小姐到了。李常喜赶紧走上去,行礼道:“常喜一直卧病,没能来给老夫人请安,请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淡地道:“起来吧。” 李常喜知道自己当初在南院里的表现,一定是传到了老夫人的耳中,顿时有点紧张,僵直了身体,却没敢动。 李未央看了一眼老夫人的脸色,笑盈盈地走过来,搀扶起李常喜,“五妹妹别动不动就请罪,老夫人是心慈的人,不会怪罪你的。” 李常喜脸一变,她突然意识到,李未央已经摸清了老夫人的脾气,同为庶女,李未央能讨好老夫人,她为何不成? “老夫人……常喜只是心中不安……”李常喜眨了眨眼睛,泪珠子就掉下来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没有向自己发怒,也没有恶言相向,说明李常喜的脑子已经清楚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是个乖巧的孩子,我是知道的,这一次,你也吃苦了。” 李常喜听见老夫人如是说,这才止住了眼泪。 李未央巧笑嫣然,“五妹妹恢复健康,以后咱们姐妹又可以常走动了。” 李常喜盯着她,心情很是复杂。 老夫人点头,含笑道,“说的是,你们俩是亲姐妹,又是丞相府的小姐,再为了一点莫须有的事情争执,我可是不依的,到时不论对错一起罚,可知道了么?”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笑道:“是。” 两人都离开后,老夫人问罗妈妈:“听说七姨娘病了?再咳嗽的话,就请个大夫进府来诊脉吧。” 这是看在三小姐的面上,罗妈妈了然:“是,老夫人心肠最慈悲,老爷上回从南院回来,说那院子委实太寒碜,已为七姨娘请了大夫,还拨了四个丫头去伺候,如今已经大好了,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老夫人点点头,道:“亏得她生了个聪明的丫头。” 罗妈妈笑道:“平日里老夫人念经,大小姐也会来陪着,只是她到底年轻,坐不住,这三小姐倒好生奇怪,陪着老夫人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还真有佛心。” 老夫人笑了笑:“我不是瞎子,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一看就明白。这孩子虽然是为了寻求个庇护,对我也是有三分真心的,便是冲着这真心,帮她一把也不碍什么,关键是,她要值得抬举。” 罗妈妈扶着老夫人躺下,道:“但愿三小姐不会辜负老夫人的厚望。” 老夫人阖眼道:“虽然聪明,到底是年轻了,唉……” 罗妈妈心里一跳,不敢再开口了。 傍晚,李未央找出一本字帖,在桌上慢慢地临摹。 京都从来不缺才女,譬如李长乐,便是一岁认字,三岁背诗,五岁熟读百家书,一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被各大世家称赞。李未央前生是从进府后才开始识字读书,比起其他世家千金,不知晚了多少,尽管她后来以勤补拙,却也不过是认得字而已,写出的字却不知被多少人暗地里笑话,久而久之,她便不再碰书画了。可是现在——练字可以静心凝神,对她大有进益。 咣一声,窗户被撞开了,一股强风扑了进来,将书页哗哗翻着,正在一旁做针线活的白芷急忙起身去关窗,这才发现天色大变,她眉头一皱,午饭那会儿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天就阴沉下来了,她回过头,对李未央道:“小姐,天黑了,您写字要仔细些眼睛,奴婢多取一根蜡烛来。” 李未央头也不抬地点点头,知道小姐练字的时候不爱别人打扰,白芷便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出去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空已经暗沉的如同黑夜,随着一道闪电的光亮,一声响雷掠过,铜钱大的雨点便噼噼啪啪地倾泻下来。 瞬息之间,四面八方哗哗地响成一片。 李未央抬起头,站起身,重新打开了窗户,望着窗外的雨,一时有点发怔。 她不喜欢雨夜,玉里死的那个晚上,也是漫天的大雨。所以,每到这样的日子,便会唤起她记忆深处黑暗的过去。 这时候,紫烟快步走到门口,将竹伞轻轻放在门边,拧干了身上的水渍才走进来:“小姐,奴婢刚刚碰见了七姨娘院子里的容儿,她说替七姨娘捎信来了。” 容儿是新配给娘的丫头,很是聪明伶俐的一个人。李未央接过紫烟递过来的纸条,看到上面写着:有要事相商,秘密,速来。 李未央捏紧了手里的纸条,抬起头问紫烟:“你在哪里看到容儿?” 紫烟自然而然地回答:“在花园里,奴婢是去取梅花种子,正巧遇上她急匆匆过来,撞了个正着。” 李未央顿了顿:“那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了吧。从南院过来,也不过小半个时辰。”这雨却是已经下了一个时辰了…… 紫烟不明白李未央自言自语什么,越发觉得奇怪:“小姐,您说什么?” 若是按照纸条里说的,七姨娘要和自己说秘密的事情,就是让她一个人去了——李未央洁白的手指细细摩挲着纸条,淡淡道:“去,叫上院子里所有的丫头妈妈,全都穿上蓑衣,我有事要吩咐。” 紫烟的心中,莫名就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题外话------ 不止一个娃问过关于结局的问题,再强调一次,本文唯一男主,唯一结局,【`xs.c`o`m 网】 030 痛打浪子 李未央要去南院,必定通过偏僻的后花园。她让所有的丫头妈妈都躲在暗处,自己只带了白芷一人,撑着伞慢慢往前走。 磅礴大雨中,尽管白芷已经尽力将伞撑好,李未央的半边肩膀还是湿了。 高进躲在芭蕉叶下,小厮在他身后,拼命撑着一把伞。 “少爷,三小姐过来了!”小厮提醒他。 高进的一双眼珠子已经紧紧钉在了李未央的身上,她一身云锦袄裙,上面是喜鹊登梅的粉底刺绣,藤黄线香掐牙,下面是同色红锦大镶滚衫裙,走起路来婷婷袅袅。高进一直从头打量到脚,越看越是激动。 哈哈,只要过了今天,这小美人可就是他的了! 白芷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视线在盯着她们,心中不由忐忑:“小姐,奴婢有点害怕。” 李未央淡淡一笑:“没什么可怕的。” 她的声音有如冰铃在风中叩响,让高进有一种被挠了一下心肝的感觉,顿时控制不住,扑了出去,就要抱个满怀。 就在他扑过去的瞬间,高进的手一麻,接着,一阵钻心的疼。 李未央扬起眉,一脚朝着高进下身重要部分狠狠地踹了一脚。 脚踹在重要部位的同时,高进也正好手疼的快要断了,他尖叫一声后,整个人向后栽倒。 李未央拔出高进手掌心的锥子,白芷则快速取出一个布袋,将他的脑袋一下子蒙住,随后大喊:“快来人啊,这院子里有贼!快来人啊!” 不一会儿,跟在身后的那些丫头妈妈们快速涌上来。李未央指着高进,冷冷道:“狠狠打,往死里打!” “谁敢打我!”布袋里的人大叫起来,“我是表少爷!” 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就是一愣。 李未央冷笑:“表少爷怎么会跑到这后花园来?分明是这贼人巧言令色,妄图脱罪!给我狠狠打!” 这里的丫头妈妈们,在见识了三小姐对待画眉的手段以后,便都隐隐对她存了三分畏惧之心,听了这话哪里还有不动手的。 高进拼了命的大叫,恳求、咒骂等等,可是却被丫头妈妈们死死按住,没头没脑一通乱打,几乎是狠命的,生怕三小姐觉得她们不出力气。 李未央看向不远处的芭蕉树,却见到一个人影一闪,飞快地消失了。 足足打了半个时辰,直到所有人打得没有力气了,这才气喘吁吁的纷纷停了下来,而布袋里原本准备偷香窃玉的浪子,早已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了。 李未央看了一眼,吩咐道:“将这贼人丢出去!” 四个妈妈七手八脚,将被打得半死的高进从墙头丢了出去。 原本跟着的小厮这才敢过来,颤巍巍拿开布袋一看,却见到自家公子的额头被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眼棱缝裂,两眼翻白,哼哼唧唧话都说不出来,心知这下可坏了…… 下过一场雨,窗外芭蕉碧绿的叶子一低头,一颗露水如珠地滑落下来,清脆一声砸在地上,裂为数瓣。大夫人不知为什么,总有点心烦气躁,手里的佛珠转了半天,终究还是放了下来。她对这一旁的李长乐道:“今天我怎么总是心绪不宁的,好像有什么……” 李长乐垂下眼睛,掩住了眼底的冷意,自然是要出事的,不过对她们来说,可是大好事。 大夫人话刚说了一半儿,伴随着门帘被掀开的声音,一个人快步走进来,许是一路跑过来,收脚不住,扑地栽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好不容易停下,也顾不上擦去脸上的土,冲着大夫人就喊:“大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此人正是跟在高进身边的小厮秋子,大夫人面色不好看了:“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么乱闯!还不快出去!” 秋子面色发白:“不好了,不好了……出、出大事了啊!”他跟活见了鬼似的,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刚刚少爷在花园,他,他……” 大夫人心中一顿,惊道:“他又……出了什么事?” 她本来想说他又闯了什么祸,但话到嘴边想起不妥,连忙换了。李长乐轻轻勾起了唇畔,这也是预先说好的戏码,表哥得手以后,便派小厮来报信,就说少爷不小心把三小姐错认为一个婢女给收用了,到时候母亲知道,虽然会生气,却一定会为他遮掩的,这么一来,不就能除掉李未央这个眼中钉了吗…… “少爷原本在后花园里,谁料、谁料……”秋子急的满头大汗,“谁料三小姐突然带了一群人过来,把少爷痛打了一顿……” 大夫人一愣,瞳底似有冰霜凝结,脱口道:“李未央?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子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夫人冷声道:“他又看上李未央了?!糊涂!真是糊涂!”就在这时候,她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清脆的碎瓷声,却是李长乐失手打碎了茶杯,茶水翻了一地。 在这个瞬间,大夫人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厉声道:“除了大小姐,其他人全都滚出去!” 秋子还要说什么,却被其他人硬是驾了出去,李长乐一张美丽的面孔煞白的,她惊讶于表哥的失手,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的诘问。 “你好糊涂!”大夫人终于不再冷静,眉往上竖着,慈和的面容变得气急败坏。 “母亲!”李长乐有片刻的惊慌失措,随后却镇定下来,一张嫣红小嘴咬牙切齿,尖锐的声音细薄如刀,“我是想收拾那丫头——” “你太沉不住气了!”大夫人捏紧了双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李长乐吃惊地望着她,在她的印象里,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的样子,“母亲……” “我说过多少次,你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怎么能跟这种贱人牵扯!”大夫人猛地站住了步子,回过头来,她的神情本是僵硬的,然后就如一下子从黑夜里跳出的血红朝日,变得异常鲜丽残酷:“原本还想留着她将来有用,事到如今,只能将错就错!一定要除掉那个贱种!” ------题外话------ ……【`xs.c`o`m 网】 031 嚣张跋扈 白芷扭头,看向李未央:“小姐,这是?” 李未央回答的非常言简意赅:“有人想要我身败名裂。”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李未央注视着天边的彩虹,瞳孔收缩着,压低了声音道:“若是我刚才打死了他,倒也痛快,只可惜,留着他还有用。否则这样坏人名誉的恶人,千刀万剐也不解恨。” 白芷呆住。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却又笑了,继续道:“我们走吧——” 刚刚下过雨,湿漉漉的地面上,泛出道道水光,双脚落地,裙摆就无可避免的沾了水。白芷连忙提着李未央的裙摆,而她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守门的妈妈,加重声音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大夫人说封了园子?” 守门的张妈妈笑着,话语依旧冰凉:“是的,大夫人刚刚派人交代过,表少爷被歹人伤了,这园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许放出去。” 李未央眯起眼睛,“刚才在园子里这么久,我可没见到什么歹人。” 张妈妈脸上的褶子很深很深,笑容里带了一丝刻薄,“不好意思,三小姐,谁是歹人,得等大夫人来了再说。” 李未央冷笑,她早料到对方可能会来这么一招,将所有人封死在园子里,再过来一一收拾。她抿了下唇,沉声道:“我现在可是要去荷香院,你们这是要阻拦我见老夫人?” 张妈妈笑笑:“三小姐,老夫人现在……恐怕不方便见你。” 李未央笑了笑,隐了眼睛里的一丝寒芒。对方不让见,她就见不了吗?她早已留下紫烟和墨竹,一个去书房请李丞相,一个去荷香院见老夫人,大夫人当她是傻子不成,坐在这里等她来收拾自己? “三小姐,得罪了!”张妈妈挥挥手,就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妈妈上来,要抓住李未央。 李未央将脸一沉,厉声道:“住手!我堂堂丞相府三小姐岂容你们这些小小的奴才碰一下?且不说事实原委如何尚不得知,我就算犯了什么错,也轮不到你们私下审问!快去告诉母亲,让她亲自来问吧!” 白芷十分机灵,立刻对身后的丫头妈妈冷喝一声:“三小姐有什么损伤,老夫人追究起来,你们可仔细自己的皮!” 众人一愣,便都不由自主将李未央保护了起来。 张妈妈心道不好,原本大夫人命令自己先将三小姐绑起来,现在看来——三小姐毕竟是主子,自己一个奴才,以下犯上很不妥当。她皱眉想了半天才赔笑道:“奴婢也是按着夫人的吩咐做——” 李未央淡淡道:“母亲又怎么会是这样不讲道理、不分尊卑的人!分明是你们这些刁奴狗仗人势!还不退下去!”一番话措辞严厉,说的张妈妈额头上冷汗直冒:“三小姐,奴婢真的是没法子,求三小姐体恤……” 见她如此,李未央冷冷道:“也罢,我在凉亭等着,你去准备热茶披风软垫,等母亲来了,我自然会和她交代清楚!” 三小姐神情丝毫不慌张,半点也没有将要被问罪的恐慌,张妈妈咋舌了半天,终究有点忐忑,命人去准备了。很快,一切都被送上来,白芷将披风扑在凉凳上,李未央舒舒服服坐下,捧着热茶,若有所思地盯着张妈妈。 那眼神冷幽幽的,像是从寒冬里的古井,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寒之气,张妈妈原本是来捉贼的,可是竟然被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的气势镇住了,站在那里面色青白变换,阴晴不定。 半个时辰后,只听到一阵环佩叮当,香风细细,大夫人携着一位金碧辉煌的女子一起进了后花园。一路因为水渍,早有人特地铺上了紫檀毯子,那人一路走过来,李未央远远瞧着,只觉得对方额头宽宽,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妩媚与凌厉,身上更是缀满珠玉,衣饰华贵之极。旁边还站着一个与她容貌极为酷似,宽额头、高鼻梁的妙龄少女。李长乐则走在最后,嘴角含笑。 大夫人走到跟前,突然发现李未央竟然安然地坐着,顿时脸色一沉:“未央,还不向魏国夫人行礼!” 魏国夫人的身份高贵没有错,可自家亲戚这礼节是可以免了的,然而所有人都站在那里,冷冷望着李未央,像是忘记了她也是李家人。 李未央微微一笑,站起身,端庄地屈膝行礼,轻声道:“见过姨母。” 魏国夫人“恩”了一声,并不叫“免礼”,也不说话,只冷淡地坐下来,掀起眼皮对着李未央看了一会儿,又笑着对大夫人说:“这丫头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 大夫人微微一笑,只说:“从小在乡下长大,少于管教,让妹妹见笑了。” 魏国夫人这才道:“起来吧。” 李未央心中冷笑道:好大的威风,看来大夫人这一回是要借着此事将自己置诸死地了。 只听到一华服少女语含挑衅:“是你使人打了我二哥?” 这少女是魏国夫人的幺女高敏,最是嚣张跋扈的。李未央淡淡道:“未央今日只是打了一个偷入园中的小贼,并不曾见到敏表姐的二哥,你误会了!” “什么小贼!你竟然敢辱骂我二哥!”高敏柳眉倒竖,咄咄逼人。 “未央愚钝,不知敏表姐此言何意,今日闯入园中的贼人莫非是高进表哥么?”李未央不愠不恼,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说。 她分明是说李未央打了自己二哥,什么时候说二哥就是小贼了!高敏没想到李未央这样伶牙俐齿,登时下不来台,窘在那里,气得满脸躁红。 魏国夫人本想让高敏显显威风,没想到一出口就铩羽而归,正要发怒,李长乐突然开口道:“今儿到底怎么回事!”她的目光,扫向旁边的丫头妈妈们。 白芷轻声道:“回禀各位夫人小姐,今日三小姐带着我们众人来后花园,是因为小姐说今天下午看到后花园栖着一只名品杜鹃鸟,预备捉了送给老夫人赏玩,谁知突然冒出一个人,惊了那杜鹃鸟不说,还鬼鬼祟祟的——” 高敏厉声打断:“什么鬼鬼祟祟!那是我二哥!” 白芷心中忐忑,可看一旁的李未央面色不变,强自镇定心神:“表小姐,这是所有奴婢们都亲眼看见的,并不是奴婢一人说谎。” 高敏顿时怒色大现,伸掌向白芷脸上掴去。李未央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高敏原本要逞威风,却没想到她的手在半空中被李未央一把用力抓住,再动弹不得,不由勃然大怒:“李未央,我什么身份,你一个小小庶女竟敢无礼!”【`xs.c`o`m 网】 032 惹祸上身 众人看到魏国夫人发怒,顿时都有点腿软。 李未央扬起眉头,眼神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道:“姨母,敏表姐不过是一时糊涂,下跪认错就不必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这位丞相府的三小姐,究竟是疯了还是傻了—— 魏国夫人恼怒:“把这丫头拖下去,重重杖责一百!” 众人闻言悚然一惊,李未央这样娇弱的女孩子,杖责二十就会打的筋骨皆断血肉模糊,若是打了一百,真个没命了! 大夫人唇畔露出一丝淡淡笑容,口中却道:“妹妹,这是不是太重了——” 魏国夫人恼恨难忍:“这丫头巧言令色,若不重惩难消我心头之恨!” 大夫人露出为难的表情,心中却冷笑不已,她可是劝说过,魏国夫人却执意要未央性命,到时候老爷知道也晚了! 立刻有人上来,一把揪住李未央的手臂,强行要将她按倒!原本李未央院子里的丫头妈妈,看到这场景,都面面相觑起来,只有白芷护在李未央的身前。 李未央却并不慌张,昂首道:“魏国夫人并没有私设公堂的权力吧!” 高敏气得脸色通红,“这个没教养的东西!你们还不快动手!” 李未央咦了一声:“我没教养,敏表姐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有爹生没爹养!”高敏怒声道。 这话一出口,大夫人心中一惊,出言提醒:“敏儿!”可惜已经晚了,一道声音在后面响起:“什么叫有爹生没爹养!” 李未央立刻高声道:“见过父亲!”高敏和大夫人等一群人被她的举动吓得怔住,见她开口才反应过来,纷纷回过头去。 高敏一见到李萧然,顿时吓了一跳,连话也说不完整,只道:“姨父……我……我不是故意的……” 李萧然坐下,淡淡道:“敏儿知道错在哪里吗?” 高敏愣了一下,李长乐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反应过来道:“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不过是想教训一下她而已。” 李萧然笑容有点冷淡:“我太疏忽了,竟要劳烦魏国夫人母女来我家教训女儿,真是劳累你们了。”他的声音很平常,可是此情此景听来不由得让人觉得字字惊心。 魏国夫人再尊贵,也不过是个名头而已,就连伯昌侯承袭到今天,也已经是第五代了,怎样也比不上位高权重的李丞相。魏国夫人嚣张跋扈惯了,这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越俎代庖,脸色变得很难看,却又发作不得。 李萧然看了大夫人一眼,开口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也应当在场。夫人,你以为如何?” 大夫人心知刚才高敏那句话将李萧然得罪的不轻,当下讪笑道:“老爷,这件事——” 话刚说了一半儿,老夫人也到了,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包括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魏国夫人。 老夫人脸色淡淡的,走过去坐在李未央身后,不知为何,这个细小的举动却让李未央觉得莫名心安,这是祖母给予自己的,一种无言的支持。 魏国夫人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既然都到了,那也好,就请老夫人和李丞相给我儿子一个交代!” 李萧然皱眉:“什么交代?” 原本想要让魏国夫人直接处死李未央,现在看来,恐怕行不通,那就退而求其次,让李未央灰溜溜地滚出府去!大夫人眉眼不动:“唉,未央,如今我也不能替你遮掩了,来人,把表少爷抬上来。” 不过片刻,高进便被人抬了上来,满身是伤,面容肿胀,嘴巴呜呜,却因为满口牙齿都被打断了一半儿,说不出话来。魏国夫人一看,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声音严厉:“秋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 秋子立刻道:“少爷约会了三小姐,奴才在一旁听到,三小姐非要少爷八抬大轿将她抬回伯昌侯府,少爷说这事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肯答应,三小姐一时恼了,竟招来她院子里的人将少爷打了一顿……” 李萧然听了,目光落在李未央的身上,却见到她面色平静,宛如一块沉在水中的冷玉,不由心中疑惑起来,而今,事关她的闺誉、李家的名声,这样重要的事情,看她的表情,却处之泰然。 大夫人叹了口气,很惋惜的样子:“照这么说,原本是男欢女爱,却浑然忘却了彼此的身份,所以犯下这滔天大错,未央,你太让我失望了。” 魏国夫人冷笑道:“她下令打我的儿子,那么多双眼睛可都看到了呢……李未央,如今铁证如山,百口莫辩,你不如乖乖认罪……” 老夫人向来不喜魏国夫人作威作福的模样,当下缓缓道:“我不管别人看见了什么,未央,你怎么说。” 李未央走了几步,一双眼睛黑如点漆,闪闪发亮:“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我回来不过两个月,与表哥并不熟识,怎么就变成幽会了呢?若真是幽会,我何必带着满院子的人,我真有这样蠢笨么?” 大夫人暗地里咬牙,原本她借七姨娘之手,将李未央约出来,谁知这丫头竟然带了一大帮人来,实在是太狡猾了! 李萧然见她说的在理,刚待皱眉,却听到李长乐的声音,“说三妹与表哥幽会,这样的事情——别说我不会信,父亲不会信,老夫人更加不会信的!”她涂着美丽蔻丹的手指,抚了抚如云的秀发:“只是,表哥与三妹无怨无仇,何必冤枉她呢?父亲,表哥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虽然胡闹了些,却还不至于有这个胆子吧。” 随便冤枉一个千金小姐的闺誉,这可是大事,高进有这种胆量吗?李萧然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李长乐侧身,看着李未央道:“三妹,不知,你能否为我解惑呢?” 李未央一挑眉毛,笑了:“大姐和我有仇么?要如此冤枉我?” “我——什么时候冤枉你了?”李长乐顿时瞪大了眼睛。 “若非你派人请的高进表哥,他还能自个儿认得路走到偏僻的后花园么?” “我、我……我何时请他来了……”李长乐面色一变。 李未央眯了眯眼睛,目光却尖刻如刀,“哦,大姐婚事迟迟未定,你又在青春妙龄,寂寞难耐也是人之常情……” 她神情镇定,再加上语调古怪,却含着三分嘲讽,李长乐哪受得了这份羞辱,煞白了脸,嘶声道:“你胡说什么!”【`xs.c`o`m 网】 033 背人教女 李未央拿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有要事相商,秘密,速来。 和原本的纸条一样,惟独多了落款,仙惠。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这是从高进表哥的身上搜出来的,至于仙惠么——” 李丞相一看,面色就变了。仙惠,是自己赠给爱女的字。 魏国夫人和高敏看到这一幕,都有些糊涂了。魏国夫人一直以为是李未央打了自己儿子,却没想到,中间还夹着这么一张纸条,她也不是个蠢人,立刻明白过来——李长乐母女,是要借着自己的手处置一个庶女了?!那也不该拿她儿子戏弄!她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面容冰冷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只听到一声怒喝,众人回头,大夫人脸色极坏道:“满口胡言!” 李未央的神色不变,道:“母亲,这里的每一个丫头妈妈,都可以作证,她们都是亲眼看见了,这纸条是从高进表哥的身上搜出来的。” 大夫人目光严厉的扫过众人:“你们谁看见了!” 被她那么可怖的眼神看着,谁都不敢吭声,大夫人随便指着一个妈妈,冷声道:“你看见了吗?” 那妈妈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垂下头闷声道,“当时场景太过混乱,奴婢,奴婢也、也不记得了……” 大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笑容,却听到白芷道:“夫人,奴婢亲眼见到了。” 大夫人冷冷望着她:“你是未央的丫头吧,证言不足可信。”随后,她望向李丞相,“长乐是什么身份的人,她怎么会做出这等不知礼数的事情!” “父亲,你一定要相信女儿啊!”李长乐无法掩饰内心的急切,她委实,有点慌了。 这件事,居然牵扯了两个小姐,闹的太不像样子!老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全都住口!今天不过是进儿误闯了花园,被家中的奴婢误会成贼人打了一顿,这孩子受委屈了,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道歉。魏国夫人,你们先回去吧,给进儿疗伤要紧。”李萧然当机立断,直接说道。要分是非黑白,也要遮家丑,万不能当着外人面审问。 看他的脸色,便知道此事已成定论。魏国夫人冷哼一声,站起来:“我们走!” 大夫人赶紧道:“林妈妈,先送妹妹去我房中歇息片刻。” “不必了!”魏国夫人头也不回,指挥人抬着担架离开了。 大夫人并没追上去,她知道,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安抚妹妹,而是要让女儿撇清关系。 老夫人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道:“罗妈妈,让他们都下去吧,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罗妈妈遵令,带着无关紧要的奴婢们离开。 “你们还不跪下!”李萧然怒喝道! 李未央老老实实跪在石板上,低头垂目。李长乐却愣了片刻,没有动静,李萧然宠她是真的,可是如今动了怒火更是真的。 他冲着李长乐怒道:“小畜生!你也跪下!” 李长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父亲这样喝骂,已经呆怔当场,直到身旁人推了她一把,才不敢置信般的跪下了。 大夫人看着女儿下跪,顿时泪水盈盈,柔声劝道:“老爷,女儿是你捧着长大的,这天寒地冻的,万一受了寒可就不好了,还是让她起来吧……” 李萧然看了李长乐一眼,爱女的眉似远山,肌骨如雪,花瓣一样的嘴唇,看起来柔弱万分,他的心一软,就想让她站起来,可是,却在同时看见了李未央正定定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审视的味道。 接着,李未央开了口:“女儿做事鲁莽,没能分清究竟是贼还是表哥就打了人,令父亲和母亲受累,心中十分愧疚,恳请父亲责罚。” 她的声音很清冷,每个字的尾音都断的十分利落。 这丫头,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一瞬间,李萧然整个人重重一震。 她口口声声是责罚,其实另有深意!大夫人盯着李未央,心里恨得要死,却很明白,今天这事儿追查到底,迟早要让李长乐暴露出来。 “哎哟我的好女儿呀,你父亲知道你刚刚进府也不懂事,哪舍得责罚你哪?快起来吧……”大夫人作势,让身旁人去拉她。 “父亲若不责罚,我就不起来。”李未央甩开那人的手,平视着前方谁也不看,唇角微微上扬,口吻极淡,却让人感到一种格外的坚持。 她这态度摆明了非要一个结果,绝不就此罢休。说是责罚她,其实针对的还不是李长乐! 偏偏,有那么一张纸条,确实是让李长乐有嘴说不清,她怎么能承认,这纸条是自己用来陷害李未央的,却莫名其妙多了仙惠二字!这样一来,事情分明和自己有了牵扯,怎么也很难说清! 大夫人见状,咬了咬牙,竟也屈膝跪下。李长乐连忙伸手相扶,急声道:“母亲,你这是干吗?” 大夫人注视着李萧然,沉声道:“两个女儿都牵扯其中,实乃我管教无方。老爷若是要怪罪,就怪罪我好了,长乐身子骨弱,未央也不懂事……”语音至此,已近哽咽,委屈的不得了。 李长乐听了,猛地回身,冷冷望向李未央:“你还不过来搀扶母亲!当真要这样忤逆不孝吗?!” 然而李未央却静静跪着,眼睛低垂,仿佛没有看见。 李萧然暗暗心惊,世家女子,自小就被教育要雅德谦恭、进退得宜。这个孩子,竟然不为自己留半点退路…… 整个场面,鸦雀无声,只听到老夫人手里的佛珠啪嗒啪嗒的作响。 刚刚下过大雨,地上都是潮湿的,这样的天气里,连站着都是一种煎熬,冻得手脚冰冷,更不要说跪着。而李未央连湿发都未擦干,就这么直挺挺的跪着。 李萧然望着这个十步之外的女儿,只觉得十分惊异。 所有人都是静默的,面色沉沉地看着李萧然,等待着他作出最后的决定!是袒护掌上明珠李长乐,还是追查到底,给李未央一个公道! ------题外话------ 有童鞋说,不喜欢这种女主重生后报复的故事,其实吧,不管是欧阳暖还是未央,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还之!大夫人和李长乐跟无辜两个字无论如何都靠不上,凡事都是她们先动手,要女主故作潇洒束手待毙,你们看未央小盆友,是那么善良的银么,斜眼【`xs.c`o`m 网】 034 掌上明珠 如此一来,双方僵持住了。 李萧然皱着眉头,两边都是为难—— 老夫人盯着李未央,若有所思,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终究,李萧然慢慢道:“长乐,你先扶着你母亲起来吧。” 李未央的心,一下子变得冷寂。此刻,她已经明白了,李萧然的决定。 李萧然眉眼中带着惋惜:“未央,今天这件事,你做的太鲁莽了,不该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你表哥毒打一顿,他是魏国夫人的独子,父亲总要向伯昌侯交代——” 他的言语之中,丝毫未曾提起那张纸条,也不曾提起李长乐,只说李未央错打了人,分明是要将所有过错推在她的身上,而对罪魁祸首视而不见——李未央不相信,父亲会对李长乐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他不过是,护着她罢了。 她抬起头,慢慢道:“父亲要如何处罚未央呢?” 李长乐的脸上,同时露出禁不住的喜色。父亲,终究还是向着她的! 李萧然略带愧疚地看着未央,刚要说话,却突然看见一个少年狂奔而来,到了跟前,砰的跪下,竟是跪在李未央的身边,与她并肩。 李长乐一愣,连忙上前拉他道:“三弟,你这是又做什么?快快起来。” 李敏德推开她的手,高声道:“伯父若是要罚,便请责罚敏德吧。先前是我告诉三姐姐,这里有一只极稀罕的杜鹃鸟,她才到这园子里来。后来表哥惊走了我的杜鹃鸟,我不忿说了两句话,表哥便恼了,重重推了我一把。”他仰头,露出原本被头发挡住的,额头上的一道血口,血慢慢地顺着他的手指流下来,模糊了那样一张漂亮至极的脸,当真是说不出的可怜。 老夫人惊呼一声:“敏德,你的头受伤了?!” 李敏德一双眼睛黑亮如珠地望着李萧然:“伯父,三姐姐是看我受伤,才会误会表哥是贼人。若是伯父要追究,请不要追究旁人,只罚我一人!”说完,重重扣地,砰砰有声。 李未央神情剧震,她这样坚持,不过是为了逼得父亲认清,这事情是他最爱的女儿李长乐一手造成的,可事到如今,她才明白,父亲的心肠偏的有多厉害!她想不到,在这个关头,只有这个孩子肯出来帮助她。 当时众人离得远,谁也不曾看清李敏德是否在场,有这个一向乖巧的三房少爷作证,作为施暴者的高进,他的证言又怎会有人相信呢?只是——敏德头上的伤口…… 大夫人的脸色有点发青,道:“未央,既然事情是如此,你为何不早点说呢?” 李未央握紧了拳头,终究垂下眼睛,柔顺道:“三弟被人打伤,实在是吓坏了,我便让人先送他回去,刚才知晓表哥身份,我怕牵扯了三弟出来,反倒引得两家关系不睦。更何况父亲正直,母亲慈悲,断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就处置女儿,所以才会隐瞒着。” 这话一说,大夫人几乎被李未央气得吐血,掩不住目光中的阴冷。 李萧然僵立在原地,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老夫人站了起来,亲自走过来,扶起了未央:“傻孩子,你为保护弟弟而出头,这件事情,不但不能怪你,还要赏你。”说完,她将手中的碧绿玉串子褪下给未央戴上,“李家不会委屈一个深明大义的孩子。” 老夫人一句话,便已盖棺定论。 李未央抬起眼睛,认真道:“多谢老夫人替未央做主。” 李萧然有点尴尬,有点不敢看李未央投过来的眼神,上去搀扶起李敏德:“快起来吧。” 谁知李敏德还没站稳,突然眼前一花,向后栽倒。 后花园里,尖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李敏德被送回三夫人处,屋子里,大夫正在为李敏德上药,三夫人神情紧张,急声道:“大夫,我儿伤的如何?” 大夫回身行礼道:“回三夫人,公子无大碍,只需休养一阵子便能康复。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的额头,恐怕会留疤。” 李未央怔住了,心里莫名升起一种酸涩之感。 敏德只是个天真的孩子,又有这样漂亮的容貌,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却因为她而受了伤。 直到大夫开完药走了,李未央忍不住走上前,道:“三婶,谢谢你。” 三夫人转过身来,摇了摇头,道:“不是我。”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神色,李未央一愣,随即看向李敏德,却看到他冲着她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这伤口——是我自己弄的。” 李未央吃了一惊。 旁边的乳娘擦了擦眼泪,轻声道:“三少爷听说您被人为难,立刻就想出这个主意,奴婢还来不及阻拦,他便用石头砸了自己的头,下手那个狠啊——” 李敏德却笑得很可爱,笑容里还有一些狡黠:“我若是不这样,他们会没完没了地追究三姐姐!” 只有让高进成为恶人,自己才能脱罪。李未央并非没有脱罪的法子,她只是想要逼李萧然认清事实而已,却没想到,有一个孩子,竟然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李敏德见李未央神情变幻,深恐她不安,忙道:“三姐不要担心,一点都不疼的!” 这么大的伤口,怎么还不疼。李未央暗地里握紧了双手,却道:“可是大夫说可能会落下疤痕……”李敏德灿烂一笑道:“我是个男孩子,留下疤痕不算什么!” 李未央说不出心里那种复杂的滋味,只愣了半天,最终握了握三夫人的手,什么也没有说,便转身走了。 三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道:“你这个傻小子,你三姐姐可不是蠢人,她早有脱身的法子,你这一冲出来,反倒生出许多事。” 李敏德一双漂亮的眼睛闪了闪:“我知道三姐一定有法子,可她要使苦肉计,还不如我来使,更有用!” 这话一出口,倒把三夫人说的呆住了。 外面,李未央下了台阶,一路面色沉沉,白芷小心道:“小姐——” 李未央摇了摇头,看向天边的那道彩虹,眼睛里却跳动着清冽的光芒。经此一役,她已经明白,要打倒李长乐不难,但要打倒父亲心里的掌上明珠,一定要剑走偏锋!【`xs.c`o`m 网】 035 重遇故人 第二天,李未央照旧去给老夫人请安,谁知半路上,却被人拦住了。 “这不是三表妹么?”一道声音在凉亭中响起。 白芷先看到那些走过来的少女们,不由得神色一凝。 李未央顺视线看去,见几个少女大步而来,走在最前头的那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正是昨天刚刚见过的高敏,高敏双眸微微一眯,“李未央!” 高敏是魏国夫人和伯昌侯的嫡女,身份高贵,又精通琴棋书画,在京都风头很盛,昨天在李未央这里吃了哑巴亏,今天迫不及待找上门来了。 “李未央,昨天过足了瘾吧!”高敏身量高挑,比李长乐还要大一个月,此刻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未央。 “不知敏表姐此言何意。”李未央不以为意,淡淡地道。 这丫头果然嚣张,高敏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既然知道我是你表姐,为何见了我不行礼?”高敏柳眉微竖,沉声喝道。 李未央淡淡一笑,“未央在乡下长大,不懂礼仪,让敏表姐见笑了。”说完,她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李长乐,见她神色平淡无波,心知必定是她在背后挑唆高敏来找自己麻烦。 高敏冷笑一声:“还不跪下认错!” 她态度高傲,咄咄逼人,让白芷几乎气的红了眼睛。 李未央看着高敏,面容带了一丝冷意,高敏自以为出身高贵,将别人当成蝼蚁般任意踩踏作践,这样的人,实在是可恶至极:“未央不知何错之有?” “你好歹也是丞相千金,大家闺秀,就该好好修身养性才对,偏偏你竟然纵仆行凶,还一味狡辩,我若将你的恶行宣告给全京都的人知道,将来你别想再嫁人了!” 高敏这话用心恶毒,李长乐眉眼平静,像是没听见一般。李常喜在一旁听了,嘴角微微含笑。不管是大姐李长乐,还是三姐李未央,谁倒霉她都是开心的。只有李常笑,虽然未开口,却是露出担忧的神情。 “原来是我错了么……”李未央看着她,似是自言自语道。 “当然错了!而且错的离谱!”高敏微微抬着下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若是现在下跪认错,我还可以考虑饶了你。否则若是昨天的事情传出去,你可就再无容身之地了!” 李未央却突然冷笑了一声。 这笑声突如其来,包含着几分满满的嘲讽,高敏一愣。 “下跪认错?”李未央突然跨上前一步,直直看着高敏。 “要把昨天的事情宣扬出去?那需不需要我告诉大家,你二哥不过是个色中饿鬼、试图偷香窃玉却被人毒打一顿的蠢货!” “还是你要我告诉别人,是我大姐李长乐秘密约会了你二哥,却被我可怜的三弟撞破,他们二人竟然合力把三弟打得头破血流,意图杀人灭口!” “敏表姐,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你说京都的人是会对我的刁蛮无理感兴趣,还是对名动京城的丞相府大千金的风流韵事感兴趣!你把事情传出去,是会毁了我,还是毁了你最亲爱的大表妹!” 这一番话毫不停顿的一句接一句的砸过来,原本气势逼人的高敏顿时脸色大变,不由向后倒退了一步。 李长乐白了一张脸,至于其他人早已吓呆了,她们从来没见过李未央咄咄逼人的模样。 高敏脱口:“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李未央冷冷站在那里,盯着她们:“我有什么不敢的!”她将衣袖一拂,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厌烦我,我也看不上你,既然相看两生厌,请敏表姐遇见我,从今后退避三尺就是。”说罢转身就走。 “李未央!”高敏怒喝一声,“你这个没家教的!看我去告……” “告诉我父亲?”李未央猛地转过身,目中射出道道冷光,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柔弱少女:“去吧,我想他应当会感激敏表姐狗拿耗子替他管教女儿的!上次你说的话,我想父亲还不至于忘了!” 高敏气的瑟瑟发抖,面色忽青忽白,看着李未央竟一句话也说不来。 李长乐本想要借着刁蛮跋扈的高敏来收拾李未央,看这场景不得不强行忍住气,柔声道:“敏表姐,我三妹是在乡间长大,年纪又小,尚不懂事,若是有什么得罪你的,还请多包涵。” 听了这话,李常喜嗤笑一声,道:“三姐,跟那些乡下的土包子呆久了,只会越发粗鄙无知下贱,你还是回去多读点书的好,免得以后难登大雅之堂,反倒叫我们跟着你一起被人取笑。” 李常笑咬了咬嘴巴,想要替李未央说句话,终究是欲言又止。 “哦?嫌我给你们丢脸了么?”李未央目光像是燃烧的冰火:“大姐,五妹,你们每年过寿辰,父亲都会竭尽全力地为你们置办礼物,那些美如朝霞的丝绸是无知的桑女们日夜苦熬,几乎熬瞎了眼睛才赶制出来的;那些华贵富丽的熊皮,是粗鄙的猎人们在酷寒的大雪中,埋伏几天几夜才捕捉到的;那些价值连城的鲛人泪,是下贱的珠民们豁出去性命下海采来的。你们平日里吃的喝的走的行的,哪一样不是出自于你们看不起的那些粗鄙下贱的人?取之于民,却还口口声声皆是辱骂,究竟是谁粗鄙无知下贱!” 众人听了这话,俱都一愣,再看见李未央清秀却无端透着一股阴冷煞气的笑容,更是惊骇,不知该作何反应。 李常喜见李长乐难堪,连忙道:“大姐,别跟她一般计较了!咱们走吧!” “是啊,诸位如此高贵的人,还是不要和我这样粗鄙无知的女子计较为好,瓷器碰上瓦砾,碎的还不知是谁!”李未央心头冷笑,重生一世,她绝不忍气吞声,更不会跟他们讲什么长幼尊卑,她们找上门来找骂,她也不会客气! “哈哈哈哈哈!”突然,从假山后传来一阵男子清亮的笑声。 众人顿时吓了一跳,却见到两位公子翩翩走过来。走在前面的那一位,一袭青竹长衫上用金线绣了水墨风荷,外面披着银狐皮大氅,漆黑的乌发用玉冠束起,长相清俊至极,竟是个面赛女子、风流潇洒的美貌少年。李常喜见到他,连忙笑吟吟地道:“大哥,你回来了!” 李敏峰笑道:“先不说这些,你们快来见过三殿下。”话音未落,就见一个高大俊美,锦衣貂裘的年轻男子安安静静,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xs.c`o`m 网】 036 仇人见面 自他走来,周遭的一切顿时黯然消退,不复存在。 李未央眼睁睁看着那个人,他慢慢地、一步一步、从容优雅地走来,一时之间呼吸都窒住了。 他棱角分明,五官坚毅俊美,墨黑的眸子里含着冷肃的认真,自有一股沉稳内敛却能摄人神魄的光华,赫然是三皇子拓跋真无疑。 李未央的手,在袖中慢慢握紧。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大夫人的笑言:“未央乖巧聪明、听话懂事,母亲自然要为你择一个好夫婿。三皇子拓跋真少年英武、聪慧不凡,与你正可谓是郎才女貌。未央,你嫁过去以后定要好好辅佐他,将来自有好日子。” 李长乐当时也笑靥如花道:“是啊,京都的适龄女子们,哪个不眼巴巴的想着要做三皇子妃,未央啊,你真是好福气。” 李未央眯眼,敛去唇边不经意露出的讽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血液一点点的重新回流过来,那一种无法化解的仇恨,最终化作数不尽的勇气通过血管流向她的四肢百骸。 众人连忙行礼,李未央也顺势低下头去,却觉得一道探究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刚才瞧你们说的正热闹,在说什么?”李敏峰微笑着问道。 “没什么……三妹只是一时激愤说错了话,大哥千万不要告诉父母亲,免得三妹被罚。”李长乐一双眸子氤氲着水汽,透出一股无法形容的美感,两排睫毛仿佛马上就要****的泪珠,更显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这样的美人,这样的欲说还休,任何人听起来,都会觉得是李未央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还要劳烦她这个好姐姐来遮掩。虽然心底厌恶这个人,李未央却不得不承认,若论起容貌风情,李长乐都堪称完美。将一个怜爱妹妹情愿自己受委屈的姐姐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世上有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呢? “是吗,你就是三妹?”李敏峰这是第一次见到李未央,不由细细地打量着她。 李未央神色淡然:“大哥,不过是姐妹之间置气斗嘴而已。” 女孩子之间的斗气,你好意思插嘴吗?李未央的眼睛里,隐隐含了一丝嘲讽,可是等李敏峰细看,却已经不见了。 没想到她如此淡然处之,倒显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李长乐心头暗恨,美丽的眼睛眨了眨,道:“是,只是我们随意拌了两句嘴,不必放在心上。” 李敏峰柔声:“好,我的妹妹就要有与一般的庸脂俗粉不同的胸襟。” 这一般的庸脂俗粉,说的自然是自己了,李未央当然听的懂,却故作不知,面上微微含笑。 高敏此时却已经忘记了李未央,转而眼睛发亮地问道:“三殿下,您是何时回京的?” 拓跋真只是微笑:“我与敏峰兄是一同回来的。” 李敏峰笑容和煦:“敏表妹,三殿下是来见我父亲的。” 他们几人在寒暄,李未央在一旁冷眼瞧着。拓跋真没有丝毫改变,唇畔始终带着轻轻浅浅的笑容,曾经她觉得他是天底下最俊美的神,现在看来,却比阴沟里的臭虫还要让人恶心百倍。 一旁的李常喜却直直地看着俊美的拓跋真,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拓跋真的眼光,不知不觉地,就越过美若天仙的李长乐,看向她身后不远的李未央。 只见那女孩一头如云的秀发光可鉴人,西湖水色的裙摆被风吹得翩翩飞舞。雪白的面孔上,微微放出红色,配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望而知,是个玉雪聪明的女郎。拓跋真早已把艳光四射的美人看惯了,但是这样素净的妆饰,却是极为少见。刚才听见她咄咄逼人地把几个千金小姐批判了一通,他心中早已起了好奇之心,不自觉地盯着又看了两眼,却正好与李未央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在这一触的时候,她那异常平静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抹笑容,牙齿洁白,眸子闪亮,晃的人直犯眼晕。 这样的笑容异常绚烂,瞬间点亮了拓跋真幽深的双眸,令他移不开视线。他垂首,掩住眼中的的诧异。 李长乐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微笑着道:“三殿下,这位是我的三妹未央,她刚从平城回来,还未曾在京都露过面。” 拓跋真的目光落在李长乐的身上,微笑道:“哦,是么?” 李敏峰笑道:“是啊,我这位三妹自小在平城长大,见识不多,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三殿下恕罪。” 高敏在一旁凉冰冰地道:“她岂止是失礼?我看峰表哥应当好好管教管教她,别让她给丞相府丢人现眼才是!” 李未央抬起眼睛,扫了高敏一眼。不知为什么,高敏被她那阴森森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心中大呼这丫头邪门,却终究愤愤地闭上嘴巴,不再多言了。 拓跋真若有所思道:“怎么会,三小姐天真烂漫,口齿伶俐,这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说她天真烂漫,是暗指她不懂礼数,口齿伶俐,是说她嘴巴厉害,李未央当下微笑道:“多谢三殿下夸赞,未央愧不敢当。若说巧言善辩,未央比三殿下还差得远。” 她的皮肤很白,如雪般近乎透明,更显得一双眼睛很大。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那模样,说有多恭顺就有多恭顺,看不出半点的异样。可拓跋真却觉得,她的态度那样坦然,坦然的令人生出一种难言的滋味,细细分辩,竟像是恨意…… 可是为什么?拓跋真直觉自己不会看错,此时却有一道靓丽的身影挡在他面前:“三殿下!好久都见不到你,武贤妃的身体还好吗?”。 高敏满脸是笑,刚才倨傲的模样已经全都看不见了,有意无意的,李长乐也轻移莲步跟上了他们。 他们一群人,簇拥着拓跋真向不远处的八角凉亭走去。拓跋真上台阶的时候,向后看了一眼,那个古怪的女孩子,却已经不见了…… ------题外话------ 传说中的渣男,其实吧,女主前世就是个炮灰女配,炮灰女配啊!人渣男和美若天仙的嫡姐才是男女主啊,泪奔……这文,算是炮灰女配的翻身记吧,(⊙o⊙)…【`xs.c`o`m 网】 037 兄妹共谋 内室,李长乐亲自为李敏峰奉上一杯茶:“哥哥,远道回来辛苦了。” 李敏峰笑了笑,道:“妹妹,不过半年未见,你已经出落得越发美丽,今天三皇子看见你,都移不开眼睛呢!” 李长乐微微一笑,拓跋真的确是俊美逼人,可惜他母妃不过一介出身寒微的宫人,偶然得幸后才生下了他,他也因此受到嫌弃,一直不得宠爱,幸而后来他亲母死去,他才被无子的武贤妃抚养。这样的皇子,是没办法登上大宝的,李长乐想起拓跋真俊美非凡的面容,不自觉的笑容带了一丝惋惜。 李敏峰看着妹妹,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你别被娘影响了,朝中政局瞬息万变,这位三皇子绝非寻常人——” 李长乐听了,若有所思道:“可是他依附太子,将来最多也不过是个亲王……” 李敏峰笑了笑,并未回答,在他看来,妹妹虽然美若天仙,却终究长于妇人之手,未必有男子的深远眼光。今年三皇子表面是和他一道外出游学,实际上是接受了皇命远赴昌州,查办大学士兼昌州总督张衮贪污案。【幻宫惊梦漫画/】。拓跋真一到昌州,首先突破张衮的封锁,先拘审张衮的管家,取得实据,迫使精明干练的张衮不得不低头认罪。从接受这个任务,到奏请御旨处治张衮,前后只用了半个月。随后,拓跋真更是留在昌州,彻底整顿所属各县早已一塌糊涂的财政,不到一个月就将所有头绪整理清楚,移交下任的总督。 这差事,拓跋真办得很出色,确实表现了他的才华和办事能力,被陛下大大嘉奖了一番。而在自视甚高的李敏峰眼里,也不得不承认,拓跋真聪明决断、办事利落,绝非池中之物。但这些话,是不便向养在深闺的李长乐提起的。因此他只是道:“若是不信,就等着看吧。” 李长乐闻言,不免心中一动。 待要细问,李敏峰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往下说了,他很快换了话题:“妹妹今日怎么了,反倒被个小丫头弄得不高兴。” 在他这样天之骄子的眼睛里,庶出的妹妹,自然是低贱的。家里的妹妹们,哪个不是对李长乐诚惶诚恐,偏偏这个李未央却是半点敬畏之心都没有,这让他觉得很诧异,依照母亲的手段,怎么能容得下这么一个丫头呢? 提起李未央,李长乐不禁变了脸色:“那个小贱人!她如今很得老夫人的欢心,你是知道的,老夫人心思重,偏爱三房,对母亲和我们一直不很亲近,她若是执意护着那丫头,母亲也只能留着她。”再加上诬陷不成,反倒让父亲起了疑心,他们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李敏峰思忖了片刻,道:“不过一个在乡下长大的丫头,没见识又没教养,妹妹不与她计较就是!”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妹妹都快被她欺负死了!我就指望着你回来,为我出了这口气呢!”李长乐睁大眼睛,鬓间步摇缀饰的璎珞犹在珊珊作响,仿佛在隐忍着什么,高扬的声音又气又恨。 李敏峰一怔,道:“收拾这么一个贱丫头自然是很容易,妹妹何必这样生气,倒坏了自己的心情。你且看着吧,大哥为你出了这口气就是!” 李长乐闻言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金凤纹的裙裾拖出极细微的窸窣声音,静默了一会儿,她猛地回身,冷冷道:“大哥,我要的不是出口气,我要的是她的命!”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能让她不高兴,她绝不能容忍! 李敏峰很吃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长乐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神情,几乎是撕裂了那张美若天仙的面容。 “这件事不能着急,咱们从长计议便是。” 荷香院 李敏峰穿过紫檀山水大插屏,便看到老夫人高踞榻上,斜斜靠着一个紫檀凭几,穿着粉蓝色织锦窄袖襦裙的李未央则坐在紫檀小踏床上,不紧不慢地在老夫人腿上捶着,仰着头正微笑着和老夫人说话。而三夫人则陪坐在老夫人身边,一双素手端了茶杯轻啜,不时笑着说几句话。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李长乐,四妹、五妹和二房人全都坐在稍远处。 老夫人身边的位置,可都是有讲究的。他的目光一拧,看来妹妹说的没错,李未央一个庶出的丫头,的确是爬得太高了些,竟然这样讨老夫人喜爱。 他刚收回目光,就见老夫人往这边一瞥,立刻压住心里的翻腾,上去行礼问好。 老夫人笑吟吟地伸手将他扶住,一边打量一边和气地道:“这孩子,常年在外,竟是越发有出息了。” 李敏峰恭敬地笑道:“原本过年父亲也不让孙儿回来,后来我去信说惦念着老夫人和母亲,父亲才肯松口。这一回,敏峰带了昌州特产,是专供给太后千岁的贡鸭,您尝一尝。” 老夫人难得地笑着道:“难得你有孝心。” 李敏峰微笑着道:“老夫人,鸭肉清火平气,健脾开胃。当今太后就十分喜欢吃鸭子,每年鸭子都是千里迢迢从昌州运到京都,经腌渍后,再入热油中炸过,除净腥臊恶味,然后入砂锅煨炖做成四喜鸭子。这道菜富含营养,定有延年益寿的效果。” 李敏峰的关怀显得很真诚,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温和了许多。 李长乐温婉道:“正是,这四喜鸭子,还有个说法呢!三妹可知道?” 李未央见他们无故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微微一笑道:“愿闻其详。” 李长乐笑容更深:“前朝大诗人宋喜所云人生四件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见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民间广为传诵,并取以为肴馔之名,取其大吉大利之意。” 李常喜脸上的微笑很讨好:“还是大姐见多识广,平日里我们只会吃,却不知道来历呢!” 李未央垂下眼睛,道:“正是,未央书念的不多,见识也少——” 老夫人笑了笑,道:“女孩儿家要读那么多书做什么,温柔知礼也就够了,掉书袋没得让人讨厌了。” 李长乐面色微微一变,随后恢复如常:“是,老夫人教训的是。” 李敏峰的目光冰冷地落在李未央的身上,这个庶妹,的确是留不得了! ------题外话------ 这鸭子,是重要的关键,叉腰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xs.c`o`m 网】 038 别有用心 下午,李敏峰便亲自造访了李未央。 打发了看门的妈妈,李敏峰刚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着青绸背心,月白长裙的丫头靠着西屋的门坐着,正在和一个小丫头说话。 “紫烟姐姐正在绣什么呢?”小丫头好奇道。 紫烟笑着将手里的绣活给她看,李敏峰眼睛极好,远远便看见那帕子上绣了一对五彩的鸳鸯,在荷塘里嬉戏,荷塘里还开满了荷花,很是生动活泼。 小丫头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道:“紫烟姐姐这是想嫁人了呀!改明儿你求一求三小姐,让她给你许个好人家!” 紫烟脸色顿时涨红了,收了帕子锤了一下小丫头的肩膀,啐了一口:“不许瞎说!” 紫烟今年才十五岁,生得一张鸭蛋脸,皮肤白皙,笑起来就像是生晕的荷花,倒有点吸引人注意。李敏峰淡淡望了她一眼,心头有一种异样闪过。 小丫头笑道:“你别害臊了,三小姐定会给你选个好夫婿!” 紫烟的笑容一下子淡下来,轻声道:“三小姐自己都还身不由己,又哪里管得上奴婢——” 小丫头一愣,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的模样。的确,三小姐是个庶出的姑娘,虽然得了老夫人的青睐,却不得大夫人的心,将来婚事只怕要为难,主子不得意,丫头又能有什么好出路。 紫烟叹了口气,颇有点说不出的烦恼,却突然听见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顿时吓了一跳,抬眼却见到一个锦衣玉带的少年公子站在自己跟前,顿时红了脸,上前行礼道:“大少爷。” “恩,你叫紫烟?”李敏峰神情很和气,打量了她一眼。 紫烟的脸色莫名地更红了,低声道:“是,奴婢是三小姐身边的大丫头紫烟。大少爷要见小姐么?” 原本的确是来见李未央的,可现在他却改了主意,李敏峰笑道:“不,我只是昨日在附近不小心丢了一把扇子,现在正要请三妹妹着个丫头帮我找一找。” 紫烟笑了笑,道:“这件事奴婢就可以帮忙,大少爷的扇子丢在了哪里?” “就在门外不远处的草丛里。”李敏峰道。 李敏峰和紫烟二人走出去,小丫头在一旁悄悄望着,突然皱起了眉头,拎起裙子快步回了屋子。 李未央正在屋子里和墨竹说话,墨竹道:“老夫人虽然不喜欢铺张,但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吃的。比如吃鱼,老夫人只吃鱼眼睛那一块肉;吃鸡,也只吃七分肥的;吃海菌,只拣那肚肥头小的。所有吃食里面,老夫人最喜欢的还是焖蒸鸭子,这鸭子比寻常人家做法更精细,先洗净去内脏,装入瓷罐,用文火煮上三天,才能把鸭肉蒸得酥烂,而且整只鸭子里头,鸭掌是单做的,剔掉骨头与掌心硬茧,混着香料和玉兰花混煮,那味道别提有多香了。” 李未央点点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老夫人一是喜欢饮茶,二是喜欢吃鸭子,李敏峰的做法,足以证明他是个精细的人。 这时候,门外一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 李未央明眸一瞬,秀生生地望过去,小丫头吓得就是一惊,只听得墨竹在里头说道:“谁在外头,小姐让你进来!” 小丫头忐忑地进来,给李未央磕了个头:“小姐,奴婢有事禀报。” 李未央淡淡看了她一眼,白芷轻声道:“小姐,这是茶水房里的小丫头秀儿。” 茶水房里的小丫头?心中疑惑,李未央眉眼却很温和:“怎么了?” 秀儿道:“刚才大少爷来了,说是有一把扇子丢在了外头的草丛里,然后要请小姐着个丫头帮着他寻找,紫烟姐姐原本在院子里做针线,便自告奋勇地去了,让奴婢来回小姐一声儿。” 李未央盯着秀儿看了半天,突然笑了:“白芷,赏她个荷包,三天以后提上来做二等丫头,茶水间也不必回去了,就在院子里伺候着。” 秀儿大喜过望,连忙重重叩了个头:“奴婢多谢小姐!” 一个做粗活的小丫头,一夕之间提上来做二等丫头,这真是天大的好事,秀儿笑盈盈地走了。李未央轻轻喝了一口茶,白芷心里突然明白过来,道:“小姐,紫烟本该向您先禀报一声,许是疏忽了,您千万别怪她。” 一个丫头未经禀报就和少爷出了院子,这是不把自己这个主子放在心上,还是已经欢喜的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了?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可能是她一时疏忽,也可能是她心大了,嫌我这座庙太小。” 小姐这话说的很严重,白芷当下白了一张脸,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道:“紫烟和你一样,是跟着我从平城过来的丫头,我对你们俩比对旁人都要亲厚,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什么都可以容忍。” 白芷低下头,心中越发惶恐,暗自责怪紫烟太自作主张,主子让她在院子里守着,她竟然就这么跟人跑了。 这时候,白芷还没有意识到深一层的意味,墨竹却已经皱起眉头来了。 “你去把院子里所有的丫头、妈妈都叫来。”李未央淡淡吩咐道。 “是。”墨竹快步离去了。 不一会儿,除了已经离去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影的紫烟,其它人都到齐了。 李未央坐在椅子上,将所有人扫视了一遍,然后指着其中一个妈妈:“我最恨做事不尽责的人,你自己去回了管家,就说我这院子容不下你了,自谋出路去吧!” “小姐,奴婢……”一旦被赶出府,就等于绝了生路。刘妈妈脸色苍白,吓得瑟瑟发抖,“奴婢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你刚才去了何处!为何大哥来了你也不通报,你是要让别人说我故意怠慢大哥吗?” 刘妈妈吃了一惊:“是大少爷说不必通报……” “满口胡言!进别人的院子哪儿有不通报的!大哥是有教养学识的人,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分明是你故意偷懒!居然开口诬陷大哥,再去领二十个板子!”李未央冷冷地说道。 刘妈妈来不及求情,就被墨竹指挥人拖了下去。众人只敢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刘妈妈,却不敢开口求一句人情。她们已经明白,只要老夫人还是喜欢三小姐的,那么这个院子的主人,就是而且只能是三小姐,绝不可能是旁人! 紫烟正好从门外满脸带笑地走进来,见到这场面,顿时白了一张俏脸!【`xs.c`o`m 网】 039 暗中勾结 白芷和紫烟一前一后进了屋子,李未央并不理会紫烟,只是对白芷道:“是不是觉得我罚得重了?” 白芷想了想,道:“这院子里的确是该有规矩,小姐做得对。”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你们二人是我带进李府的,你们做的好,我也有面子,你们行差踏错,我也会跟着丢脸。在我身边,除了老老实实当好差事,还要知道忠心耿耿,若是做不到这两条,我会打发人送你们回平城去。” 白芷应了声是,紫烟却柔声道:“小姐,奴婢对您自然是忠心耿耿的。” 李未央心中叹了口气,她不希望紫烟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来,刚才是在借着刘妈妈的事情提醒她,却不知道效果如何了。 三日后的一个清晨,紫烟端了早膳上来,摆了一桌子。 李未央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 紫烟本就生的漂亮,一双含着水光的杏眼,外加一张荷花般娇艳红晕的脸,身上穿着浅绯色的绣罗裙,削肩细腰,身段惹眼。若李未央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十三岁女孩,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可偏偏她的心智早已过了三十,怎么会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发生了某种变化,脸上却只不动声色浅笑道:“这身衣裳倒是漂亮。” 紫烟只是笑:“小姐不是不喜欢那段秀丽绸,赏给了奴婢吗?奴婢想着穿起来给小姐看看。”说着看了一眼李未央的脸色,复又道:“小姐说过很合适奴婢穿,现在一看果真如此呢。” 这衣裳,紫烟一早做好了,准备留着新年的,现在却拿出来了!白芷的瞳孔微微紧缩,几乎不敢去看李未央的表情。小姐绝不是软弱可欺、愚蠢无知的人,恰恰相反,她虽然不过十三岁,却是精明能干,心如细发。紫烟身上的一点点变化,都被小姐看在眼里。她不说,不过是给紫烟留机会罢了,偏偏这个丫头愚钝到看不出来! 李未央的汤勺轻轻和碗碰了一下,就听见紫烟轻声道:“小姐,昨日午后大少爷特意派人送了红珊瑚盆景来,您看——”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哦,是么?”故意不往下说。 紫烟有点焦急,却不敢在脸上表露分毫,只是小心提醒道:“大少爷送了一把玉骨香罗扇给大小姐,她回送一套文房四宝;送给四小姐的是一对方壶集瑞鬓花,四小姐回了一套严志阁的古籍;送给五小姐的是一盒碧玉膏奁,她……” “是呀,人人都有回礼,到我这里却是难了。她们都有钱送些金呀玉呀,我却是囊中羞涩的。”李未央微微露出些微的窘迫。 李未央目前的用度,既不像大小姐那样财大气粗,也不像其他小姐那样有姨娘们补贴着,光是靠着微薄的月例和老夫人赏的银子,平日里还要打赏下人,的确是不能大手大脚的花钱。紫烟只是想要找机会去见大少爷,却没想到三小姐拿不出像样的回礼,顿时有点愣住了。 不知不觉的,白芷屏住了呼吸,目光在紫烟和小姐的脸上逡巡着,却很快又低下头去,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原本正在布菜的墨竹却笑道:“小姐,大少爷那里什么金银玉器没有,不过就是个心意,您送个荷包或者送双鞋子都是使得的。” 作为妹妹,送个荷包或者鞋子给大哥,的确没什么不可以,礼轻情意重嘛。李未央点点头,赞许道:“说的没错。”可很快又为难了,“只是时间紧迫,怕是来不及。” 紫烟生怕李未央改变主意,道:“小姐,绣活伤眼睛,您就别亲自动手了。奴婢日夜赶工,应该来得及给大少爷做个荷包。” 李未央请冷冷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脸上却蓄满了笑意:“紫烟,你真会为我分忧。” 紫烟听她不反对,忍不住露出笑容。她正愁没法子名正言顺将心意传递给大少爷,现在岂不是大好的机会! 紫烟离去后,李未央手里的筷子搁了下来。 墨竹端来一杯茶轻声道:“小姐,您别生气……” 李未央终究气的很了,将茶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搁,震得茶水也溅了出来,冷冷道:“这丫头分明是把我当瞎子!” 白芷不忍说话,墨竹淡淡道:“紫烟这丫头,未免太心急了点。昨日小姐已经警告过她,她却还是不知反省。” 李未央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仁至义尽了,给了对方两次机会,偏偏人家只想着攀高枝,根本想不到自己这个主子的难处!若是紫烟有一丝半点的心肝,也该知道,决不能和大少爷有任何的牵扯! 良久,李未央默不作声只是出神,白芷终究不忍心,道:“也许紫烟只是受人蒙蔽。”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慢慢道:“受人蒙蔽?她也不想想,若非她有利用价值,大少爷怎么会看上自己妹妹的丫头!”她抑不住心底翻腾的情绪,面上带出了一丝冷凝。 墨竹想了想,小心道:“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未央的面容渐渐平静下来:“找人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要来向我汇报!” 墨竹恭敬道:“是。” 白芷却偷偷擦了擦眼泪。李未央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白芷,我知道你和她自小一块,感情很要好。” 白芷擦掉了眼泪,面上却多了一丝坚定:“小姐待奴婢们这么好,紫烟却还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不知感恩了。奴婢晓得轻重,小姐放心就是。” 李未央顿了片刻,才缓缓道:“看来,大哥是要为大姐出口气了。”她望向窗外,一株梅花正独自盛放,不由低低叹息,“你平常莫要露出异样,他们马上就要有所行动了。” 白芷道:“奴婢明白。” 李未央低头继续吃饭,心中却将整件事情串起来想了一遍,李敏峰为人高傲,居然纡尊降贵看上一个丫头,是要利用紫烟来对付自己?可李敏峰不是傻瓜,他不会重蹈画眉那件事的覆辙,那么,他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题外话------ 节奏有点慢,下一章就有突破了,不要着急哟【`xs.c`o`m 网】 040 回礼风波 紫烟果真日夜赶工,随后将一个绣工精美的荷包送去了大少爷的修竹园。 李未央看在眼里,却只作什么都不知道,在人前也是绝口不提。只是很快,她借口荷包分量太轻,又送了一块青墨水玉的砚台过去。紫烟一无所知,只是对又多了个机会见大少爷而雀跃不已。 很快便到年节,主子们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丫头妈妈们也便越发卖力干活,希望主子能多给些赏赐。 这一日,老夫人身边的罗妈妈亲自领了师傅过来:“三小姐,老夫人吩咐开了库房,将以前存着的不少好料子都取出来给小姐们做衣裳。” 李未央笑起来,道:“我那里还有上次大哥带回来的料子——” 罗妈妈笑道:“统共不过四匹,两身衣裳罢了,这一回老夫人要给小姐们各做十六套衣裳,三小姐不必推辞,过来挑吧。” 说着,她吩咐人将箱子抬上来,满满一箱子的绫罗绸缎,虽然比不上李敏峰带回来的那些,却也是上品。 李未央笑了:“妈妈您最有眼光,帮着我挑一挑吧。做哪样的质地?哪样的颜色好。” 罗妈妈并不推脱,低头挑了不少颜色出来,然后笑道,“小姐皮肤白,什么颜色都好看,不过年庆的时候宴会多,小姐身上的颜色要亮一些,至于亵衣、亵裤,鞋袜,一路配下来,也就差不多了。” 李未央听着点点头,道:“如此就多谢妈妈了。”说完,她转头看见紫烟正站在桌边上,便状若不经意地让紫烟送罗妈妈出去,等她们二人走了不多会儿,白芷进来回禀道:“小姐,您原先预备下的给罗妈妈的银锭子,被紫烟偷偷换了。” 李未央眉头一挑:“哦?换成了什么?” 白芷低下头:“一串铜钱。” 李未央气极反笑:“她倒是会为我省钱!” 罗妈妈是老夫人身边最重要的亲信,万万不可以得罪的,偏偏紫烟竟然将李未央一早准备好的银锭子换了,这是什么居心!墨竹皱起眉头,道:“小姐,这样一来,罗妈妈只会觉得小姐小气,不会做人。” 这还是轻的,紫烟故意在老夫人身边最亲近的妈妈跟前表现出自己囊中羞涩,绝不仅仅是为了让罗妈妈不高兴!李未央又问:“还说了什么?” 白芷深吸一口气,如实回答:“紫烟说,小姐最近花费太大,实在是捉襟见肘,顾不过来了,请罗妈妈宽恕则个。” 李未央沉思了片刻,嘴角蕴一抹淡淡的笑,突然道:“看来,她是要为大哥尽忠了!” 白芷和墨竹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困惑。紫烟这样做,肯定是经过大少爷的授意,可是大少爷又为什么要这样呢?让别人觉得三小姐刻薄小气?不,不会这样简单。可是再往深一层去想,她们却都想不出来了。这时候,就听见李未央道:“主仆一场,她这样想做大哥的枕边人,我便帮她一把吧!” 第二日一早,李未央刻意晚了半个时辰,才带着紫烟和白芷去向老夫人请安。经过茶房,她按照往常的惯例泡了茶,这才带着紫烟进屋子,把白芷留在外面。 紫烟本就喜欢露脸儿的,又想着只要进去了一会儿准能见着大少爷,不免喜形于色,白芷却暗暗叹了一口气,垂下了眼睛。 小姐,已经给了紫烟数次机会,算是仁至义尽了。 大夫人正坐着,和一旁的李敏峰轻声说话,李长乐则梳着云髻,穿玉色亮缎上衣,金碧刺绣牡丹纹十二幅长裙,显得婀娜多姿,只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便硬生生的把屋子里所有小姐们的风头都压了下去。 李未央微微一笑,走进去给老夫人行了礼:“老夫人万福。” 老夫人见到她,语气里先就带了几分笑意:“佛经可抄好了没有?” 李未央笑着从紫烟手中接过佛经,道:“正是昨夜里抄好了,赶着今早送来给您。” 老夫人看见她眼下的乌青,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佛经哪天都能抄,不要熬夜。” 李长乐听着,眼睛里就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在她看来,李未央的字写的勉强算工整,琴棋书画也不精通,吟诗作对那更是生疏得很,不能在众人面前露脸,也就只配给老夫人抄抄佛经了,偏偏这老太太还就吃这一套。 李未央笑着点点头,转身奉上一杯自己刚刚冲泡的茶,老夫人不着急喝,只是先放在一旁。 李敏峰目光凝起,眼睛落在紫烟的身上,紫烟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对他点点头。李敏峰的唇畔,扬起一丝笑容。 老夫人与李未央仿佛心有默契一般,自说自的,倒把大夫人等人晾在一旁。这样一来,李常喜看着很不悦,别过脸对李长乐道:“大姐,听说父亲昨日出门回来,送了你一对红宝石耳坠,太阳底下还会变色,是不是?” 李长乐微笑道:“是会变色,听说是异国使臣进贡的。” 李常喜便露出羡慕的眼神,李常茹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李常笑则道:“改日大姐一定要拿出来给我们欣赏欣赏。” 李长乐点头道,故意看了李未央一眼,道:“你们俩不是也各收到一只宝石镯子吗?对了三妹,父亲送了你什么?” 李萧然压根忘记了李未央的存在,出门几日,连根草也没给她带,李长乐这是明知故问,要看里未央在众人面前失态。 李未央微微笑道:“父亲平安归来就是给未央最好的礼物了,我不求旁的。” 大夫人听了,心头冷笑一声,面上却露出慈爱的神色:“未央真是懂礼数,你们也要跟着多学学!” 老夫人摸了摸佛经上面工工整整的字,淡淡道:“正是如此。” 大夫人脸上,突然笑不动了。 李未央看了一眼眉眼平静的李敏峰,突然道:“说到礼物,不知未央送过去的回礼,大哥可还满意?” 李敏峰一怔,顺口道:“那荷包倒是漂亮的——” 李未央眼睛眨了眨,映出流光千转百回:“荷包?妹妹从未送过什么荷包啊!” 众人都被说得一愣,紫烟脸色微微一变。 ------题外话------ 编辑:你男主呢?在哪里? 我:…… 编辑:你这货又忘记这是言情小说了吧→_→【`xs.c`o`m 网】 041 忍痛割爱 李长乐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连忙道:“妹妹真是糊涂了,自己送的东西都忘了。” 李未央黑白分明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惊奇:“大姐,我回给大哥的是一个青墨水玉的砚台,”随后,她的眼睛落在李敏峰腰间那个漂亮的鸳鸯荷包上,道,“大哥说的不会就是这个荷包吧?” 李敏峰面色为之一变:“既然三妹没有送,那便是我记错了。” 李未央却已经走近了他,突然指着他腰间荷包,惊讶道:“哎呀,这荷包不是紫烟的吗?”随后,她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紫烟,道,“你的绣活和平城李家二小姐的香巧绣是一模一样的,针脚细腻、配色鲜艳,咱们丞相府还没有第二个人能绣出来。” 众人吃了一惊,李常茹捂着嘴道:“这是怎么了,大堂哥的身上怎么带着一个丫头做的荷包?!” 老夫人的脸色沉下来,悄悄借着主子的名义送荷包,这丫头的胆子也太大了! 紫烟脸色刷的变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奴婢,奴婢是按着三小姐的吩咐才去送的荷包……” 李未央看了一眼那个荷包,叹了口气道:“你若是和大哥两情相悦直说就是,何必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我是大哥的妹妹,就算要送荷包,也该送鹏程万里或者金蟾折桂,送个鸳鸯戏水算什么?” 紫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三小姐早就知道自己会送个郎情妾意的荷包过去,也笃定了大少爷会收下,偏偏自己毫无所觉,才掉进了对方的陷阱!只是如今,后悔也晚了! 不要说老夫人,连大夫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大少爷还没有成亲,居然看上了妹妹身边的丫头紫烟,让人不自觉就对他的品德起了怀疑。大夫人冷冷道:“敏峰,你也太不像话了!什么人的东西都敢收下吗!” 李敏峰看了紫烟一眼,却没有多少慌张的神情,“母亲,我倒是没想这么多,看着这荷包漂亮,便收下了。” 推的一干二净?想得美!李未央脸上露出嗔怪:“大哥别不好意思,你对妹妹一向宽厚,我正不知道如何感谢,既然大哥喜欢紫烟这丫头,妹妹当然要成人之美了。”说着,她看了紫烟一眼。 李敏峰神色如常:“你的心意我领下了,不过——” 李未央笑容满面:“大哥说的哪里话,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猜不到礼物是紫烟送的,若不是喜欢她,何至于将荷包随身带着!” 李敏峰一愣,他原本是想要让紫烟安心为他做事才带着这个荷包,却没想到变成了李未央用来攻击他的武器,当下冷笑道:“三妹妹真是伶俐,听你这意思,是连我心里想什么都知道了!”他的话底气不足,怎么说他对紫烟的确别有用心,这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 李长乐皱眉,道:“三妹,不过是一场误会,你别多心了。” 李未央笑道:“大姐,紫烟是从平城千里迢迢跟着我回到京都,我有义务为她找个好归宿。既然大哥喜欢她,她也痴心一片,我是真心实意地成全。”她看了一眼浓眉深锁的李敏峰:“紫烟虽然身份低微,可是跟着大哥做个红袖添香的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大哥收了她的定情信物,总不能就这么践踏这丫头的心意吧,传出去也不好听。” 三夫人微微含笑,低头喝茶。 大夫人的脸色阴沉的要滴水,二夫人听了半天,这才笑道:“真要恭喜峰儿了,这丫头我瞧着不但人生的漂亮,更是聪明伶俐,难得呀。” 李常茹也跟着附和:“是呀,紫烟可是个机灵的丫头,我上次跟三妹讨她,三妹都不舍得呢!这回大哥可是捡到了便宜!” 狗屁的便宜!大夫人的眉头隐隐跳动,眼睛里含着一丝冷冽,老爷最讨厌家中的少爷们跟丫头勾勾搭搭的,李敏峰一回来就看上了妹妹屋子里的丫头,老爷还不得气坏了!可是李敏峰明显是知道送荷包的人是紫烟,却不知为什么当真收下了荷包,让大夫人着实纳闷又恼怒:“这丫头这样乖巧伶俐,便先跟着我吧,等教导好了再送去修竹院。”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么一个狐狸精到儿子的屋子里!大夫人打定了主意! “如此,就请母亲好好管教紫烟了。”李未央看了一眼李敏峰:“若非大哥对我这样好,紫烟这丫头这么听话懂事,我是绝对不肯割爱的。” 李敏峰目光冷冷地望着她:“那就多谢三妹了。”反正马上就要水到渠成,紫烟这丫头留在李未央那里也没什么用。 紫烟听着,脸上却露出一丝喜悦的神情。不管三小姐是什么用心,她总算如愿进了大少爷的院子! 李敏峰心里有点恼火,但是想到待会儿李未央将为她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脸上的笑容便又深刻了三分,将此事丢在一边,转而向李长乐使了个眼色。 李长乐会意,笑着走过去,端起老夫人放在旁边的茶杯:“老夫人,趁热喝口茶吧。” 老夫人下意识地要接过,李长乐却手一滑,突然惊叫一声,茶杯整个掉在地上,茶水碎了一地! 这个动静,惊了一屋子的人。 早有丫头赶过去,手脚利落地收拾碎片。李长乐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竟然纡尊降贵地弯下腰去,像是要帮忙,吓坏了一众丫头。 就在这时候,李长乐突然咦了一声,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片,道:“这是什么?” 丫头绿辛笑道:“回禀大小姐,这是老夫人常吃的红参。” 红参很是珍贵,不但大补元气,益血,又能养心安神,味道却太苦,于是一般将红参和鸭汤一起烹炖,或是将红参切成薄片,泡茶的时候喝。这一点,李长乐分明是知道的,却又为什么明知故问呢?众人都觉得奇怪。 李长乐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将那红参片在手上攥紧了,老夫人望着她,道:“怎么了?” 李长乐柳眉微微蹙起,很是不安:“这不是红参片,这是苏子呀。” 李未央听了,目光倏忽变冷,终于来了! ------题外话------ PS:有孩纸问到李长乐前世嫁给拓跋真的时候应该已经二十五岁了,为什么这么晚不嫁人,这个是有原因的,后面才会提到\(^o^)/~【`xs.c`o`m 网】 042 卖主求荣 众人闻言,都露出震惊的神情。大夫人最先反应过来:“什么苏子,这分明是老夫人常吃的红参!长乐,你一个小孩子家,不要胡说八道!” 李长乐却很是斩钉截铁地道:“红参我那里也是有的,怎么会不认识,这根本不是红参!” 众人的眼睛便都落在她手上,可沾了水,又摔在地上,哪里还看得出是什么,偏偏李长乐如此信誓旦旦。 李未央冷冷望着她,一言不发。 李敏峰站起来,面色冷凝道:“绿辛,你还不跪下!” 丫头绿辛怔了怔,下意识地跪下了,李敏峰面色很难看:“你这丫头,老夫人最信任你,才将煎茶的事情交托给你,你怎么敢偷偷换了老夫人的红参!” 绿辛完全是不知所措,一张脸青白交加:“大少爷,奴婢没有!奴婢怎么敢偷换老夫人的东西——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做不出来呀!” 大夫人看了这场景,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开了口:“峰儿,绿辛跟着老夫人多年,我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情,还是要彻查才好!看看究竟有什么人进过茶房!” 绿辛猛地一震,随后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向李未央的方向。 除了三小姐,其他人没机会碰老夫人的茶!但此刻这场景—— 李未央轻轻笑了笑,道:“不必查了,母亲,能够接触到老夫人的茶水,除了专司茶水的绿辛,就剩下我了。” 众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精彩纷呈。 大夫人道:“这是怎么回事?长乐,你刚才说那不是红参,是苏子?” 李长乐肯定地道:“女儿可以肯定,茶杯里的绝不是珍贵的红参,而是与其形状相似的苏子。” 李常喜奇怪道:“这苏子又是什么东西?” 李敏峰淡淡道:“这苏子,自然是不值钱的东西,跟红参比不了的。” 李常喜露出惊讶的神情:“这不就是说,三姐姐偷换了老夫人的红参?!哎呀,三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李未央冷冷望着她:“五妹,事情没查清楚,请你不要胡乱攀咬!” “三姐,我什么时候攀咬你了?看看,传到外头去又要说我们姐妹不和!”李常喜一张小嘴夸张地张到最大,脸上的伤疤因遮盖了厚厚的脂粉而闪着微光,她回过头看着众人,高声道:“老夫人,母亲,你们看,我好心说句话,三姐姐就这样对我!我这冤屈得……简直没地方找话说!” “别的不要说了,请三妹解释一下这红参的事儿!”李敏峰目光泛冷。 二夫人看了一眼李未央没有开口,三夫人深深皱起了眉头:“事情还是应当调查清楚再说,不要随便冤枉了好人。”她也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而这阴谋,显然是针对李未央的。 李常喜一脸得意:李未央这个小贱人,端看她今天怎么倒霉! 李未央神情不变,微笑着向李敏峰道:“大哥,你自以为事情都在掌握之中,可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敢说我真的偷换了老夫人的红参么?” 李敏峰神情冷冷的:“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红参价值千金,苏子却很极为廉价,纵然你缺钱,也不该随便偷梁换柱,老夫人喜欢吃鸭子,红参和鸭汤同服可以强身健体,苏子和鸭汤同服却会产生毒素,你是想要老夫人的性命啊!”说着,他环视了一圈,道,“这件事情,还有谁参与在内的,定严惩不贷!” 这时候,紫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是小姐偷偷换了红参,奴婢压根不知道啊!” 果然如此——李未央冷眼瞧着眼前的人唱大戏,唇畔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李敏峰一副吃惊的样子:“紫烟,你看到了什么?” 紫烟擦了擦眼泪,一副痛悔的模样:“小姐……小姐也是没办法,迎来送往处处要钱,月例和赏赐又有限得很,小姐是捉襟见肘,这才悄悄偷了老夫人的红参换成了苏子,求老夫人饶恕了小姐吧!” 老夫人吃惊地听着这一切,脑海中疏忽闪过罗妈妈说的话,送东西过去三小姐赏了一吊钱,顿时沉下脸来,这个孩子,太上不得台面了! 李未央笑了笑,道:“紫烟,你还真是我的好奴婢!” 李敏峰轻轻启齿:“三妹,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除了你以外,谁还会做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事情?你缺钱可以和母亲讲,和我讲,怎么可以碰老夫人的东西!” “不过是大姐和一个婢女的三言两语,就落实了我的罪名了么。”李未央淡淡一笑,脸上丝毫都不见惊慌失措。 李敏峰的眉头皱起:“长乐是最善良不过的人,她怎么会冤枉你?还有紫烟,那可是你贴身的丫头!” 李未央的目光在紫烟的脸上转了个圈,微微一笑:“她不是我贴身的丫头,她是大哥你的,你忘了吗?” 李敏峰顿时愣住,他突然明白了李未央刚才为什么要将紫烟送给他了。 果然就听见李未央不慌不忙道:“既然是大哥你的丫头,你说什么她听什么,只怕你现在说白天出的不是太阳而是月亮,她也会黑着良心这样说!” 李敏峰冷笑一声,道:“你是刚刚将她送给我!” 李未央清亮的眼睛带了一丝冷笑:“可她早就喜欢上大哥了!大哥,大姐不过是看了几本医书,就一口断定是苏子,而紫烟又是你的丫头,她们二人说的话,真的可信吗?” 三夫人冷眼旁观,突然开了口:“的确,光凭一个丫头的证词,说明不了什么!” 大夫人冷笑一声:“峰儿,听见没有,你好心为老夫人捉奸,别人以为你冤枉好人呢!” 李敏峰却并不着急,盯着李未央道:“本来想要给三妹妹留一点面子,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不用为你遮掩了!”说着,他回过头,对老夫人道,“请您允许我去请一位太医来验证此事!”【`xs.c`o`m 网】 043 证据确凿 老夫人蹙眉:“请我平日里常用的大夫就行了——” 李敏峰却道:“寻常大夫未必有用,久闻林太医最精通药材的分辨,不若请他来一趟。” 老夫人犹豫了片刻,林太医是出了名的古板正直,德高望重,绝不会刻意偏袒哪一方,李敏峰提出请他来,就是要众人心服口服。老夫人闭了闭眼,终究犹豫了。 整个屋子里都是一片死寂。 李未央清秀的脸被疏落滑进的阳光照的明暗一片,冷然一笑道:“大哥既然能请来林太医,那便最好了。只是,若林太医证明我是清白的,大哥又如何?” 李敏峰扬眉一笑,胸有成竹:“那我就给三妹磕头认错,下跪敬茶!” “好!一言为定!”李未央无声无息地一笑。 李长乐闻言,目光无声而犀利地从未央的面颊上刮过。 很快,李萧然被请了来,他一进来就看见李未央独自一人站在大厅里,其他人则坐着,隐隐形成对峙之势,不由有点头痛。怎么又出事了!刚要问清楚,却听见老夫人道:“既然来了,就坐下吧,一切等太医来了再行论断!” 李萧然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划过,最后落在腰挺得笔直的李未央身上,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林太医才背着药箱,施施然走进来。令众人意外的是,他并非一人前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公子,穿一袭浅紫团蝠便服,头戴碧绿簪冠,长身玉立,五官坚毅俊美,赫然是三皇子拓跋真无疑。 看到他,众人顿时愣住了。李萧然连忙站起来,带着众人行礼。拓跋真虚扶了一把,面上带了浅淡的笑容:“我和敏峰兄约了下棋,他迟迟未至,我一时着急,便上门叨扰,还请李丞相不要见怪。” “三殿下哪里的话,应该是我们亲自去迎接才是。” 一番寒暄之后,李萧然陪着拓跋真坐了下来。 见到三皇子,李长乐想起大哥李敏峰说的话,白皙的脸孔微微一红。 拓跋真的目光转到了李长乐的身上,李家大小姐,不但系出名门,而且温柔贤惠,美丽倾城,让他也不由得为之瞩目。 随后,他下意识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她的裙上,绣着绚烂的海棠花,灼红如火,被翠色叶子包围,和她清秀而冷冷的面孔形成了强烈的对照。不知为什么,这个少女总是给他一种极为神秘的感觉,而从她的身上,他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憎恶。可是,为什么呢? 察觉到自己有点走神,拓跋真蹙眉,不管这个丫头揣着什么心思,他都不必在意,只有李长乐这样的身份美貌,才配得起自己! 李未央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拓跋真,对她来说,这个人比李长乐还要令人厌恶。但这样明显的疏离,让一向受到众人瞩目的拓跋真更加的疑惑不解。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既然对方想要将自己置诸死地,那就别怪她翻脸无情了!李未央看了李敏峰一眼,道:“大哥,不要耽搁时间了,请你开始吧。” 李敏峰冷冷一笑,转而恭敬地对拓跋真道:“还请三皇子做个见证。” 拓跋真微微点头。 李敏峰走到林太医面前,道:“请您给瞧瞧,茶杯里究竟是什么。” “好,我来看看。”林太医说道。 李敏峰指着地上一地的碎片和散落的红参片,道,“东西还没有收拾,我们都在这里看着,也没人动过……” 林太医点点头,迈步过去,蹲下身子,开始认真的鉴别药材,所有人都瞪大眼瞧着眼前的这一幕。 就在查验的功夫,李敏峰已经接着往下说:“三妹,你还是趁早认罪吧,等到林太医验出结果来,你会更难堪。” 李未央看着这位丰神俊朗的大哥,不由心头冷笑。他毕竟年轻,还没有在官场上打过滚,对后宅的那些诡异伎俩也并不熟悉,若是换了十年后的他,一定不会如此斩钉截铁:“大哥,我没有做过!” 李敏峰看着未央笑了起来,眼睛里带着几分本不该属于一个少年的残忍,随后他看向紫烟,“你还有什么证据?!” 紫烟看了李未央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终究抵抗不了锦衣玉食的诱惑,狠了狠心道:“奴婢亲眼瞧见小姐藏了一个纸包,便偷偷取了出来。” 李敏峰点头:“纸包在哪里?” 紫烟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道:“就是这个。”随后,她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二夫人惊呼一声:“红参?” 紫烟垂下头,道:“不,这是三小姐用来换红参的苏子,各位主子请看,是不是和红参看起来一模一样?” 老夫人点点头,便有丫头捧着这纸包,拿去给她看。她看了一眼,果真分辨不出和红参的区别,不由得面色变得难看。 拓跋真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堂堂丞相府的三小姐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简直是可悲又可笑,果然,庶女这种东西,就是上不得台面啊! 李敏峰冷笑一声,道:“三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这东西都已经暴露在人前,你又要如何狡辩!” 李未央淡淡看了紫烟一眼:“她既然指正我,自然是早有准备,如今拿出所谓的证物又有什么稀奇!” 李敏峰笑了,道:“没想到现在,三妹你还是执迷不悟!好,既然你不承认,可敢让我们去你屋子里搜查一番吗?!” 李常喜点头道:“正是如此,既然三姐姐你心里没有鬼,还是让我们搜查一下吧!” 李长乐也轻柔地道:“三妹,我也不能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只是闹到如今,若要还你一个清白,只能让人去你屋子里检查,到时候自然一切真相大白——” 三夫人皱起眉头,紫烟是李未央的贴身丫头,她既然能诬陷未央,当然也能在卧室里藏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一切都是有准备的,可若是真的搜查出了什么,李未央有一百张嘴巴也是说不清! 这么紧张的时候,李未央却启齿笑了。她的笑容,看起来那么镇定,那么自在,几乎让李敏峰一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题外话------ 拓跋真是渣男,不是男主,这个一定要声明!【`xs.c`o`m 网】 044 反手乾坤 李敏峰定了定神,他知道,紫烟一定已经将他准备好的十两金子和部分红参的碎片放在了李未央的屋子里,只要搜查出来,李未央不管如何狡辩都没有用了。 这样对待她的确是很残忍,可谁让她在老夫人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重又这样不听话呢?在李敏峰的心里,这个家中只有自己的母亲和嫡亲的妹子李长乐才是人,其他的庶出弟妹,不过是一群蝼蚁,这样的蝼蚁既然敢冒犯他们的权威,自然会付出代价!李未央,这一次不死也要滚出李家! 李萧然皱起眉头,未央只是个庶女,又很是不吉利,若是她真的偷了老夫人的东西,背地里处置了也就是了。他这样想着,便低下头喝茶,一切都任由李敏峰作为了。 此刻,只有三夫人缓缓道:“我相信未央是无辜的,她不是这样的人。” 李未央转头看向面色平静的三夫人,笑了:“多谢三婶,可惜只有你相信我,父亲和母亲,都觉得我错了。”随后她看向李敏峰,眼睛里只剩下冰冷,“大哥,我也是你的妹妹,虽然我不是嫡出,可我身上流着和你一样的血,你为何要对我这样咄咄相逼?” 李敏峰淡淡道:“三妹,不要再说这种毫无意义的话,我不会因为同情你就不顾是非黑白!” 是非黑白?李未央心头冷笑。 李长乐柔声道:“三妹,大哥也是为了你好。” 李未央看向她冷冷的道:“为了我好?怎么不见他这样冤枉大姐你呢?世上有这样的大哥么?千方百计诬陷自己的妹妹是贼!” 李长乐一愣,讪讪的道:“三妹若是真的坦白无私,不如让人去查一下你的房间就是,若是大哥真的冤枉了你,我一定让他向你认错。” 李敏峰冷冷的笑道:“长乐,难道你还看不出,三妹妹是心虚了。” 李未央望着他,突然笑了,转过头望着默不作声的李萧然:“父亲,你也觉得是我所为吗?” “听你大哥的说法,的确是如此。”李萧然淡淡地道。 李敏峰点头,道:“父亲,若是待会儿你真的确认了此事,那么就该将三妹除了族谱,赶出李家,再不能任由她败坏李家的门风,扰得家宅不安、鸡犬不宁。” “大少爷,你这样未免太过分了!”三夫人皱眉。 “三婶,这是我们大房的事情,请你不要插嘴。”李敏峰丝毫也不理会。 “我是三房的人,可我也是你的长辈,我就不能说出自己的看法吗?”三夫人掷地有声。 李敏峰冷哼一声,不予置评。 李未央深深看了一眼三夫人,眼中含着一丝谢意。随后,她最后看向李萧然:“父亲,你真的要赶我走?” 李萧然看了一眼李未央,终究点头道:“未央,若你真做错了事,父亲只能赶你出去,从此后你再也不是李家的人!” 本以为李未央会惊慌失措,谁知她却淡淡一笑:“真正做贼的人在喊着捉贼,我又有什么好心虚的。既然大哥要搜查,就请去搜查吧。” 老夫人看了李敏峰一眼,阻止了他要带人去的做法,而是让罗妈妈带着人去了。 李敏峰冷冷一笑,只等着看结果。 另一边,林太医十分谨慎,并非只是看看就罢了,而是捡了一块碎片,又是闻又是尝,直到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他才面色疑惑的回头看了眼李敏峰。 李敏峰心头有一丝喜悦,跨上前一步道:“怎样,林太医,这是苏子吧!” 林太医脸上的神情有一丝古怪:“苏子?” 李长乐叹了口气,道:“未央,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你看现在闹成这样,还惊动了太医,你若是早点认错,老夫人定会饶恕你的——”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大姐,太医都还没有定论,你怎么如此心急。” 李长乐峨眉微皱,一双美丽的眼睛蓄了泪水,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铁证如山,未央,你不知道姐姐心里有多心痛——” 李未央莞尔一笑道:“大姐,还是听听太医怎么说吧!” 老夫人开了口,道:“林太医,究竟这是不是苏子?” 林太医失笑,指着手里的碎片,道:“大小姐,你怎么会认识苏子的?” 李长乐不慌不忙道:“我对经史子集多有涉猎,医书也曾看过不少,所以认识。” 林太医摇了摇头,摊开手掌心给众人看:“本草说红参,生山谷肥地,表面半透明,红棕色,偶尔会有不透明的暗黄褐色斑块,具纵沟、皱纹及细根痕,上部有断续的不明显环纹……味微苦…” “而苏子,虽然形状和外表与红参酷似,可是苏子较粗壮,味道略带了一点甜味。”说着目光看向李长乐,一笑道,“所以大小姐看错了,这的的确确就是红参,半点没有掺假的红参。” 这话引得李长乐的面色大变,她一下有些慌神了,“太医……你,你是不是看错了……” “大姐,”李未央笑了,面上露出无奈的神情,“怎么林太医说这是红参,你好像很失望一样。” 李长乐吃了一惊,居然瞠目结舌,回头望向李敏峰。而李敏峰的神情此刻也是极为震惊:“林太医,您会不会看错了。” 林太医面色冷了下来:“我行医数十年,虽然不说医术有多高明,可是红参和苏子我若是都分辨不出来,这太医院我也呆不下去了!李公子,请您慎言!” “这怎么可能——”李敏峰再镇定,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他听了这话,猛地回头盯着紫烟,像是要将她吃掉一样。他明明嘱咐她趁着李未央不注意的时候,将老夫人茶水里面的红参换成苏子的,茶杯里怎么会还是红参!难道这贱人没按自己的吩咐去做! 紫烟此刻也是呆住了,她明明将东西换了过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未央冷冷一笑,这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早已让白芷盯着紫烟,发现她有所行动后,立刻找机会将茶换了! “大姐,你无缘无故的说这是苏子,而大哥,你又冤枉我盗窃!”李未央的神情看起来有点伤心,眼睛却亮的惊人,“这究竟是何缘故!” ------题外话------ 因为怕大家觉得情节慢,所以就略过了白芷换药的过程,如果大家不习惯这种写法,以后顺序写(^ω^)【`xs.c`o`m 网】 045 反客为主 大夫人突然站了起来:“长乐,你怎么能信口妄言!”说着,她快速向李长乐使了个眼色,李长乐一震,头上一枝金簪子上的一颗明珠,凉凉的冰在脸颊上,几乎忘了呼吸,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道:“三妹,是大姐看错了,委屈了你!” 看她们表演,李未央忍不住摇了摇头,这种反复无常,两面三刀的个性,自己上辈子为什么那么傻,不是她们的演技太好,而是自己太渴望亲情,这才被她们彻底蒙蔽了。 拓跋真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皱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李敏峰向来自诩聪明,从未受过这种挫折,顿时面上涨红,道:“搜查的人还没回来——” 他这时候,分明还寄希望于紫烟是一时失手,放在李未央屋子里的东西能够早日搜出来! 就在这时候,罗妈妈带着人进来了,向老夫人叩头道:“老夫人,老爷,三小姐的屋子里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李敏峰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一旁的大夫人猛地站了起来,又缓缓坐了回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双儿女,这是上了别人的当了! 李未央笑了,笑容在这一瞬间绚烂的像是春天里刚刚开放的花朵,身上的光芒耀眼的让人没办法直视:“大哥,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你吩咐紫烟偷偷换了我给老夫人冲的茶最后查出来却不是苏子,为什么紫烟明明在我屋子里放了红参和金银却不见了?” “李未央,你不要血口喷人!”李敏峰勃然大怒,喝骂起来。 “大哥,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你要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未央淡淡的道:“只看老夫人和父亲愿不愿意还给未央一个公道。若是父亲偏袒大哥,那么未央就装作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现在三皇子和太医都在这里,怎么可能当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李萧然的眉头几乎打成结。 李敏峰却是后悔到了极点,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妹妹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愚蠢,只要雕虫小技就能够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自己特意请来的人现在反而成了最大的阻碍,正因为有外人在,父亲不得不秉公处理!原本是怕老夫人阻挠自己处罚李未央,现在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李敏峰恨得咬碎了牙齿:“未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冤枉你了,不过是长乐一时看错了,误将红参看成了苏子,我为了老夫人的身体着想,才会一时误会了你,你若是不服气,我斟茶道歉也就罢了,何必威逼父亲。” 李未央笑了一声,道:“斟茶道歉?刚才大哥口口声声说过,若是未央被证实了有过错,就要被赶出李家,那么现在证明大哥是错的,赶出李家的人是不是应该是大哥呢?” 李萧然咳嗽了一声,道:“未央,你大哥和大姐也是担心老夫人——” 李未央看着李萧然,面孔渐渐流露出一丝冷淡:“父亲,未央不是想要威胁任何人,女儿只是觉得委屈,为什么我兢兢业业服侍老夫人,却还要被这样冤枉呢?是,未央的确比不上大姐和大哥身份尊贵,可未央对老夫人、对父亲母亲也是孝顺的,父亲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说要将未央赶出府去呢?” 李萧然这一时,竟然被李未央问的哑口无言。 她已经接着往下道:“父亲,未央从小不在您身边长大,可是我多年来一直期盼着见到您,因为未央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是父女,你一定会护着未央,替我做主,不会再任由别人欺负我了——” 李萧然的心受到巨大的震动,他看着眼前面容清秀却一脸凄然的女儿,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偏心已经过分了。 老夫人其实已经看明白了一切,此刻正色道:“未央,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就告诉祖母吧,若是你说的有理,我一定为你做主。” 李未央重重叩谢了老夫人,随后道:“大哥有证人,未央也有,请老夫人准许未央的证人进来。” 老夫人点点头,李未央便吩咐绿辛去请外面的人进来。 果然,过了不一会儿,绿辛便从外面带来了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他进来就向在座的众人行礼,脸上露出讨好谄媚的神情。 李未央只是看了一眼,淡淡道:“大哥,你可认识他?” 李敏峰冷笑一声,道:“他算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认识!” 李未央看了一眼拓跋真,那神情中带了一丝冰凉:“自然,大哥认识的都是王孙公子,天王贵胄,对一个小小的张记药铺的掌柜,肯定是没有什么印象的。只是你不记得他,他却记得你。高掌柜,照实说吧。” 高掌柜虽然面上露出细微的疑惑,却开口道:“前两日,有一位小厮模样的人到我们药铺来,点名要买苏子,因为这东西不常用,我心里奇怪,就多问了两句,结果被骂了个狗血喷头,那人还给了我一锭金子,教我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东西是丞相府三小姐要用的,还要告诉别人,三小姐每个月都会来这里定期出售红参片。” 李敏峰的心一下子冷了下去,他原本觉得李未央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没什么难对付的,所以事情只是吩咐小厮去做,只是多留了个心眼,为了防止被二房和三房知道捉住什么把柄,特意没在自家名下的药铺动手,挑一家不起眼的药铺,谁知还是出纰漏了。他冷冷望着那高掌柜,道:“满口胡言乱语,你是不想要舌头了不成!” 高掌柜没弄明白这豪门世家里头的争斗,他只是愣在原地,颇有点不知所措的意思。 李萧然皱眉:“既然你收了人家金子要诬告三小姐,现在又为什么要为三小姐作证?” 高掌柜满脸带笑,却是不说话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人家是开门做生意的,当然是钱财为重。因为我给了他两锭金子,他自然实话实说了,大哥,你还有何话好说?” ------题外话------ 这出戏要落幕了,感情戏感情戏感情戏,我在用一百八十码的速度飞奔而来【`xs.c`o`m 网】 046 下跪认错 偌大的一个屋子,竟是安静的可怕。 想要用一己之力抗衡所有人?拓跋真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嘲笑。 在这个刹那,李未央清楚地看到对方冷酷的眼神,突然想到自己被砍去双腿的那个痛苦的瞬间,竟然有一种窒息之感。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只有自己在战斗。 “三姐不会说谎!”就在这时候,一只手忽然伸过来,隔着袖子压在了她的手上。 李未央浑身一震。 她转过头,顺着拉住自己手的那只手臂看过去,明媚的阳光里,李敏德一双眼睛灿如星子,眼神坚定、纯然,满满都是信任。 这个小少年,额头上满是晶莹的汗珠,却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她的身边。 说也奇怪,刚才她还觉得窒息。 可是此刻,一股暖流拥进心头,当所有人都在质疑她、怀疑她,甚至厌恨她的时候,这个孩子竟然站在她的身边。 温暖、舒服、却又是……救命的。 她握着李敏德的手,感觉温暖从他手中源源不断的流过来,然后,刚才的寒冷也要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绝对不会认输的。 什么公平,什么亲情,她压根不在乎,她要的,是步步为营! 李未央猛地握紧李敏德的手,随后松开,快步走到老夫人面前跪下:“老夫人,未央自回来开始,不知道给家中添了多少麻烦,请老夫人——送我回平城吧!” 她的神情,坚定而不带一丝感情,可是眼睛里,却隐隐有一种晶莹的泪光,一瞬间,让人不敢逼视。 室内一片寂静,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候,老夫人笑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上扬,原本冷淡的表情顿时显得无比柔和。 “峰儿,跪下向你三妹斟茶认错。”老夫人下了决定。 李敏峰面色大变,不敢置信地回头,得到的却是老夫人冷淡的眼神。他咬了咬牙,快速走过去,像是有仇恨一样用力拿起茶杯,喘着粗气走到李未央面前,整张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却死活都开不了口。而旁边的大夫人,脸上已经露出一种愤恨到了极点的神情,若不是顾忌众人在场,只怕她会扑上来撕烂李未央的脸。 李长乐突然回头,满脸是泪,哀求地望着拓跋真。 在这一瞬间,李未央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嘲讽。 她看着李敏峰一点点地,就要跪下去!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只修长的手横伸出来,阻拦了李敏峰的动作:“敏峰兄,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跪天地君亲师,跪一个女子又算什么呢?!” 三皇子拓跋真的脸在绚丽缤纷的华服中显得俊美异常,而且眉睫深深,让人无法转开目光。 李敏峰愕然,随后顿住了动作。 李未央转过眼睛,静静望着拓跋真。 拓跋真也在望着她,第一次,他真真切切地看着李未央这个人。 明明隐忍而克制,十分沉静,但又让人感觉她身体里涌动着一种即将喷流而出的怒火。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清秀柔弱,但是,世间却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将她打倒。如此矛盾,却又如此和谐,浑若天成般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拓跋真忍不住想,他身边有无数的女子,有高贵如皇后,有贤慧如梅贵妃,有高雅如武贤妃,有美貌如李长乐……然而,像李未央这样的,却还真是头回遇见。 那分明是一株盛放的海棠,绽放在尘世之间。 倔强而美丽。 可惜,出身庶女,太过低贱!他的眸光转暗,理所当然接受了李长乐感激的目光。 众人都愣住了,三皇子出面救了李敏峰,若是李未央还坚持要让他下跪认错,那就太出格了! 老夫人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大夫人却松了一口气,好在三皇子今天在场,太及时了! 李未央冷笑,看也不看一直盯着她瞧的拓跋真,反而走到老夫人身前,重重行了一个礼:“多谢老夫人替未央做主,只是哥哥身子娇贵,未央受不得!” 老夫人淡淡看了拓跋真一眼,唇畔微启:“那就让峰儿跪一夜祠堂,至于认错,就由长乐代替兄长吧。” 刚才还松了一口气的大夫人三人,同时脸色一变。 李长乐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流露出混合着不安、羞急的光芒,她望向拓跋真,显然是希望他为自己解围。 可一不可二,拓跋真只是歉疚地望着李长乐,流露出不舍的表情。 大夫人迅速判断形势,最终在嫡长子和爱女之间,做出了选择:“长乐,你就代替你大哥,向未央赔罪吧。” 李长乐不敢置信地看向大夫人,对方冲她使眼色,她只觉得奇耻大辱,强自镇定,端起那杯茶看着李未央半天也没动作,最终走上来,声细若蚊:“三妹。” 李未央微笑着看她,鼻腔内吸入冷冷的空气,平静着身体里的燃烧着的火焰。 李长乐慢慢跪下去,笑容变得僵硬:“刚才是我和大哥误会了你——” 李未央淡淡道:“大姐错了,不是误会,是冤枉。” 李长乐秀发墨黑如云,眼睫如娇艳半开的玫瑰花犹带水气,在场众人,竟然都有一种于心不忍之感。 大夫人尤为恼恨,自己精心养大的爱女,将来必定贵不可言,如今却要匍匐在一个小小庶出女子的脚下,纵然李长乐日后显贵,却永远抹不掉这屈辱的一笔。 李长乐几乎掩不住心中的恨意,窘迫地把头垂得更低,“是。冤枉了你。”她顿了顿,才接着道,“请你原谅。” 李长乐的嘴唇咬的鲜红,眼睛里泫然欲泣,所有人都震撼于她此刻的美丽,的确,美人到处都有,倾国倾城的姿色却寻常难见。 李未央看着她,一字字道:“大姐,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和大哥。” 我恨不得喝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 “不过是一场误会。” 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们屠戮殆尽。 “我们还是好姐妹。”【`xs.c`o`m 网】 047 渣男送礼 李萧然站起来,道:“这样才是一家和睦,今天可知道你们都错在何处了?说说看。” 李长乐羞怯道:“女儿学艺不精,又一时妄言。” 李敏峰面色凝肃:“儿子做事莽撞,误会了好妹妹。” 老夫人淡淡一笑,道:“未央何错之有?” 李萧然愕然。 这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开口道:“三姐是有错的。” 众人十分吃惊,都看向那个站在李未央身边的小少年,他身上穿着绯色的袍子,腰间缠着月白色的金缕腰带,眉眼带了三分笑,却并未达眸底,微挑的眼,笑起来让他有种漂亮的让人转不开眼睛的感觉,三夫人一愣:“敏德,你说什么?” 李敏德大声道:“三姐是有错的!她错在太过贫穷,才会被人怀疑!若是三姐身上银钱足够,怎么会被人怀疑她偷换老夫人的红参出去换钱呢?这说明三姐很穷啊!” 听起来像是孩子的话,可是众人都是愣住了,包括刚才还一脸义正言辞预备批评李未央过于刚强的李萧然也是一样。 李敏德此举,无疑是替李未央解了围,避免李萧然苛责她,同时还有一个好处。 果然,听见老夫人道:“从今日开始,三小姐的月例银子翻倍。” 李常喜猛地站了起来:“老夫人!”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要比李未央低了一等! 老夫人淡淡道:“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起今天的事情。” 李未央只默默退开两步,保持着作为孙女该有的得体微笑,已经没有她的事了。 三皇子还要和众人叙话,李未央只推说有些乏了,想要先回去。 就在这时候,紫烟突然扑了出来,失声道:“三小姐,带奴婢回去吧!奴婢有罪,求您饶了奴婢吧!” 阴谋败露,大夫人绝对不会饶了紫烟,紫烟能意识到这一点,还不算蠢到家。但是,她以为自己是慈善家么?既然敢背叛,就要付出代价。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你已经是大哥的人了,断然没有跟我回去的道理!今后好好伺候吧!”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紫烟颓然地倒在地上,面上一片绝望之色。 拓跋真目送她离去,目中现出一丝微笑。李未央是么,他记住她了…… 李未央从荷香院里出来,这才松开李敏德的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敏德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两下道:“三姐,你有危险嘛,我一定要保护你呀!” 李未央失笑,捏了一把他白豆腐一样的脸蛋,恩,滑滑的,触感极好。 李敏德的脸颊被捏来拉去的,艳的快要滴血,他扬起脸来,直直的看她,“三姐,你怎么总惹麻烦!” 李未央看着少年乌黑灼亮的眼,最初帮助他,一则是顺手,二则是有用,三则,是为了他和玉里那一点点的相似。可是现在,他的容貌出色的过了分,没有半点玉里的影子,敏德,终究只是敏德。 李敏德又去拉着李未央的手:“三姐,凉亭里准备了玫瑰露,和我一起喝。” 凉亭里,乳娘冲出来:“哎呀我的三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奴婢又得到处找您!” 李未央有点奇怪,李敏德是怎么知道自己有困难的呢?他好像时刻在关注着自己一样。 然而凉亭里,李敏德已经坐下,认认真真地吃起玫瑰露,粉色的汁沾了他红润的唇,使得他看起来十分的俊俏。 李未央看着他,原本略带寒意的眼神慢慢变得温柔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李敏德笑起来,看着李未央,眼中蓦地一亮,只是片刻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头往边上一偏,李未央一愣。 “我不是小孩子。”他突然固执地道。 李敏德期待的望向她:“我已经长大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 此刻,他白皙的肤色上,像涂了胭脂,声音尚带着稚音,只那神色间的认真肃穆。 李未央突然笑了起来,为他此刻孩子气的话,这世上只有孩子,才会说自己已经长大了。 李敏德见李未央不信,突然抓住李未央的手,认真道,“我要变强,再也不会人欺负你。” 李未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终究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李敏德气恼。他的三姐,有着世上最美丽的一双眼睛:如墨一般的漆黑,如月光一般的温柔,以及……寒星般的寂寥。他所说的话,全然是发自真心。 他生气,为了她此刻的不信,为了她完全的不当一回事。 白芷却盯着三少爷,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个多么漂亮的少年啊,居然对自家小姐这样掏心掏肺。 远远的,拓跋真告辞出来,经过走廊,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凉亭中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一时无法将她与刚才在大厅内那个张牙舞爪、冷心冷肺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分明还没有长成,身上却有只属于成年人的矛盾和复杂,真是有趣得很。 身后,马上要去跪祠堂的李敏峰恨恨道:“这个该死的丫头!” 拓跋真转头,道:“敏峰兄,这一回,是你失策了!” 李敏峰本是抱着戏耍的心态,以为一出手就能将李未央置诸死地,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在全家人面前丢尽了颜面,更害的高贵的妹妹下跪认错,正是懊恼,不由恨道:“有她痛哭的时候!” 拓跋真淡淡道:“男儿应该把精力放在朝堂,而非内宅,你不该再参与这种无谓的争斗了。” 李敏峰吃了一惊,顿时住了口,神色变换半天,终究道:“是。” 拓跋真又向远处的李未央投去一眼,微微笑了。 晚上,刚刚用完晚膳,墨竹进了屋子,道:“小姐,三皇子殿下派人给各位夫人小姐都送了礼物。” 李未央抬起眼睛,略有不悦,墨竹小心道:“小姐,您看——” “什么东西?”白芷看了一眼李未央的脸色,轻声问道。 “是一盆海棠花。” ------题外话------【`xs.c`o`m 网】 048 母仪天下 之正文0/请继续关注起点小说网17七 这天气,将花以暖气薰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李未央蹙眉,看着墨竹指挥人将海棠抬进来。这海棠一看便知是名品,未开放的海棠花蕾袖艳,似胭脂点点,而大部分已经开放的则俯仰错落,浓淡有致。叶子也陪衬得好,嫩绿光亮而细致,真如绿鬓朱颜,令人有忽逢绝艳之感。 海棠花,前生自己最爱的花。 那时的皇宫里,曾经遍植海棠,那时候,她以为明媚的海棠象征着拓跋真对她的呵护与珍爱。后来她才知道,海棠花其实又名断肠花,实为不吉利的东西,拓跋真实际上极为厌恶。一切,不过是一场戏,他今天竟送来了海棠花,真是绝妙的讽刺。 墨竹道:“三殿下说名花配美人,今日无意中叨扰了诸位小姐,所以借花献佛,聊以赔罪。送给大小姐的是牡丹,二小姐的是蔷薇,四小姐的是茉莉,五小姐的则是——” 看着李未央的神情,墨竹住了口。 看着开的吐火如荼的海棠,李未央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拂过开得最盛的一朵花,默立许久后,才僵硬的抬手,把最美丽的一朵摘下。那朵花的颜色竟是极艳极袖,在烛光下,宛如鲜血。她的手慢慢握紧,花瓣在指掌中扭曲,然后,狠狠一掷,花瓣碎了一地。 墨竹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李未央道:“晚上风大,冻坏了海棠。” 墨竹明白过来,低头道:“是。” 白芷不免心惊,小姐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她们竟然一点都捉摸不透呢…… 福安院 大夫人一回到屋子里,便立刻屏退了众人,厉声道:“跪下!” 李长乐一怔,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几乎忘记了动作,直到林妈妈提醒她,她才跪了下来。 “你可知今日做错了什么?” 李长乐一听到母亲说的话,立刻意识到这是针对今天自己和大哥陷害李未央的事情而来,知道她生气自己的隐瞒,便低下了头,不说话。 “你可知道,我这么多年来悉心培养你,把你捧在手心里,让你名扬天下,都是为了什么!” 李长乐猛地抬起头,道:“我知道娘疼爱我,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肯为女儿出了这口气,要任由那个小**爬到我头上去!” 大夫人怒气难挡:“你这个蠢丫头!娘平日里怎么教你!你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和一个小小的庶出一般见识!你要气死我吗?!” 李长乐别过脸,泪水盈盈欲坠,偏偏就是不肯认错。 大夫人急怒攻心,几乎要背过气去,林妈妈见状不好,赶紧上来替她顺气,又倒了一杯水,大夫人喝了一口,这才平缓下来:“长乐,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的使命吗?” 李长乐一愣,有点不知所措。 大夫人叹了口气,亲自走上去将她扶起来,坐在一旁的软榻上,轻声道:“傻孩子,早在一开始,我们全家的希望就在你的身上。” 李长乐美丽的眸子染上一层疑惑。 大夫人道:“你是李家最美丽、最聪明的女儿,你想想看,为什么我们从小到大对你这样严格,为什么要求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怕寒冬酷暑也督促着你不让你懈怠?” 李长乐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道:“因为爹娘对我寄望很高?” 大夫人的笑容有些神秘:“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美若天仙,我们却很少让你抛头露面?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媒人将李府的门槛都踏破了,我们都不肯让你出嫁?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你父亲都不曾苛责过你,疼爱你一如往昔?” 李长乐的面上,越发显出不解。 大夫人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长发,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懂吗?早在一开始,我们已经决定,让你进宫,让你做皇后,让你母仪天下,让李家的权势变得不可撼动。” 李长乐整个人都呆住了:“可是当今陛下已经……” 大夫人笑了,“傻孩子,陛下已经老了,可是他还有儿子,最重要的是,他的儿子们都很优秀,很了不起,还大都和你年纪相仿。总有一天,其中一个人会登上皇位,而你,只需要静静等着那个时机的到来。” 林妈妈垂下头去,原来,夫人的心里盘算着这样的主意。 大夫人微微一笑,道:“你想想看,一个皇后,必须是系出名门、高贵端庄的淑女,所以我们就照着一切皇后所应具有的品质将你栽培长大。” “可是……可是我——”李长乐虽然早已隐隐猜到父母的打算,如今却第一次真的听大夫人亲口承认,不免有些吃惊。 “一个皇后的出身,必须是高贵的,可也不能是威胁到陛下皇位的权臣。所以你父亲纵然身为丞相,却一直韬光养晦,秉守中庸之术,不肯轻易培植党羽,任何时候都附和陛下的圣意。旁人笑话你父亲胆小如鼠,可这才是真正的为臣之道,那些出头的、自以为不可一世的,终究都会被剪除。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今天闹成那样,你父亲都一力将事情压下来,不肯过分责怪你了吧。” 李长乐一边听,脸上慢慢出现了一丝得意,可很快,她又沉下脸来:“可我也不愿意看着那小**得意!” 大夫人皱起眉头,想起女儿还年轻,到底不明白,这才提点道:“我虽然厌恨她,却一直按捺着没有动手,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有一个念头在李长乐的脑海中转了转,迟疑道:“娘,你在等机会?” 大夫人笑了:“还不算太笨,对待敌人,若不能一击必中,则要等待时机。你祖母如今正宠爱那丫头,我们上赶着去触霉头,只会惹得一身腥,你没有发现吗,虽然你父亲没有怪责你,可他对你失望了!” 李长乐一怔,喃喃道:“失望了?” 大夫人叹了口气,道:“李家最出色的女儿的确是你,可是你却不是唯一的女儿。若是让你父亲不断对你失望,他只会慢慢放弃你。”她猛地想到,“李未央说不定就是在一步步逼得你父亲……” 李长乐咬牙:“我不信,父亲培养了我这么多年,会舍得放弃!” ------题外话------ 哈哈,不想做皇后的女纸不是好女纸!PS:秦断断要被发去遥远的地方出差,本周日应该能回来,所有更新从存稿箱定时发出,依旧每天八点,出差期间会找机会回复留言,若是没能回复留言,那我就是被玛雅人抓走了→_→【`xs.c`o`m 网】 049 各有图谋 大夫人笑着,怅惘道:“是啊,他应当是不舍得,所以这个计划是不会停止的,区别只在于,由谁去执行罢了。你不行,还有常笑常喜,再不济还有二房的常茹,现在又多了个聪明伶俐的李未央。嫡出庶出什么的,不过是大面上好看些,决定权在你父亲手里。” 李长乐的手指渐渐发冷,心中终于有点恐慌。 大夫人见效果达到了,也不再吓唬她:“实话告诉你,不管是常笑常喜,还是其他人,不过都是李家投石问路的棋子,等她们长大成人,用处多得是,但总归有一条,都是在为你铺路的。明白了吗?所以,你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更不能拉着你大哥陪你一起疯。” 李长乐眼睛里的水光流动着,在烛光下越发显得美丽动人:“娘——” 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这样美好的玉石,怎么能和一块碎瓦同归于尽呢?娘能忍得,你也忍得,慢慢等待吧。” 李长乐低下头,良久没有应声,最终,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接近年关,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大历,京都的达官贵人们纷纷赏雪煮酒,欢喜异常,可是慢慢的,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因为这场大雪陆续下了半个月,造成了灾难,西南边陲数十万人受灾,皇帝十分震动,下令缩减开支,开仓救济,并责令文武百官上对策。一时之间,奏章如雪花一般飞上了皇帝的案头。 亭子里,拓跋真一身深蓝色长袍,衣襟与袖口处都用极细致的银丝绣着云海翱翔仙鹤图,配上镂空金缕腰带,再饰以通体碧绿竹节佩,看起来风姿潇洒,卓尔不群。他手上的黑色棋子,迟迟也没有落下去。 李敏峰看着他,微微笑道:“三殿下还在忧心灾情么?” 拓跋真脸上有一丝微妙的表情一闪而过,最终落了子:“哪里,政事自有太子殿下操劳,我做个富贵闲人就罢了。” 李敏峰淡淡道:“三殿下,你我相交多年,你又何必瞒我呢?” 拓跋真并不隐瞒自己的心思,只是疏朗一笑,道:“看敏峰兄,似乎对灾情的解决成竹在胸了?” 李敏峰落下一枚白子,随口道:“说来说去不过是开仓放粮那一套,陛下的耳朵都要生茧了吧。” 拓跋真点点头,笑道:“的确是,父皇这两日把臣工们都召集去骂了一通,责令他们三日内想出彻底根治灾情的良策,可惜,并无人敢于献计。” 也许不是不敢,只是谁都不愿意拿自己的权势和地位去冒险罢了。李敏峰并不戳破,只是催促道:“三殿下,该你了。” 拓跋真不言语,眼睛却望向李敏峰的身后,李敏峰诧异,回头一望。只见长长的回廊那头,三个少女在丫头仆妇的拥簇下袅袅而来。走在最前面的少女一袭绯色衣裙,有着牡丹的艳丽却无一丝俗艳,举手投足间灵气逼人……回廊两旁盛开着一簇簇品种名贵,姿态万千的梅花,大朵大朵的花怒放着,梅花傲雪的奇景,竟然生生被李长乐的美丽压了下去。 李敏峰忙朝拓跋真望去,果然,对方的眼睛里恰到好处的划过一丝惊艳之色。 李敏峰心头暗笑,这世上还没有一个男人见到自己的妹妹会不动容的,拓跋真再淡漠,也不过是个寻常男人。他挑了挑眉毛道:“长乐你倒是会挑时间,早不来晚不来,偏巧这时候来,害的三殿下都把下棋给忘了!” 李长乐看了拓跋真一眼,巧笑倩兮道:“有事耽搁来晚了,长乐以茶代酒,向三殿下谢罪。” 拓跋真哈哈一笑,起身回应:“哪里哪里,大小姐这样的美人,纵然等上一辈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话似乎颇有深意,李长乐的脸色微红,想起母亲提醒他,在帝位未明之前,不能有任何的动摇的话,立刻摆正了容色,只矜持地坐下,道:“这是我的两个妹妹,常喜和常笑,上次三皇子已经见过了吧。” 拓跋真的目光在脸上带着羞涩的李常笑和望着自己眼睛发亮的李常喜的脸上一扫而过,只是含笑点了点头。不过是庶出的女儿,不必放在心上。 李常笑垂下头去,自己不过是来做陪客,只要凡事不出声,莫抢了大姐的风头就好。 李常喜却掩不住面上的红晕,先前她还有些担心自己的伤疤会影响到出嫁,昨日大夫人单独让她过去,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和三殿下相处,言谈之间颇有许嫁的意思,让她喜出望外。三殿下虽然出身不高,可毕竟有一个地位高贵的养母武贤妃,纵然将来无法登上帝位,也至少是个位高权重的亲王!这样好的婚事母亲居然会想到她,这让原先因为雪里香引发的怨恨一下子淡了许多。 “刚才三殿下可是在为灾情担忧?”亭子里熏着暖炉,李长乐睫毛上很快化了一层雪珠,更显得美目流盼,气质高华,给人一种既想呵护亲近,又让人不忍亵渎的感觉。 拓跋真点头,望向亭外的鹅毛大雪,目中流露出一丝忧虑。 李长乐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看见雪中有一个丫头,撑着一柄竹伞,伞下一个披着红羽大氅,粉雕玉彻的年轻女子,看到她的一瞬间,李长乐唇角忽的抿紧,又很快松开,眼里爆出慑人的厉光,瞬间的狰狞表情,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李常喜先皱起眉头,道:“李未央,你又在那里干什么!” 李未央抬起头,看了一眼凉亭里的众人,勾起唇畔的一抹笑容,故意慢腾腾地走过去:“未央见过三殿下,大哥、大姐。” 李常喜鄙夷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小盅:“天气这样冷,百姓都在受灾,你还有心思在这里采集梅花上的雪水,当真是没心没肝。” 李未央笑了:“百善孝为先,我是为老夫人采集梅花雪水,怎的,五妹有意见?” 李常喜一愣,随即冷哼一声,别过了脸。 李长乐看了一眼李未央,反倒柔声道:“妹妹,天气寒冷,你多保重才是。” ------题外话------ 今天很忧伤,表示没话说【`xs.c`o`m 网】 050 雪中钓鱼 李未央微笑:“多谢大姐关心。”自从上次在荷香院里吃了亏,李长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对自己不但温柔可亲,更是处处礼让,再也不复失态的模样。 想也知道,大夫人必定言传身教了一番。 与李长乐相比,李未央身上少了奢华的妆扮,显得年纪非常小,而且稚嫩。但拓跋真一见到她,就会想到当日在大厅上她咄咄逼人、光芒万丈的样子,不免对她多了三分注意,此刻笑道:“三小姐请坐。” 李未央并不推辞,仿佛看不到李常喜的冷脸,挨着李常笑坐下了。李常笑悄悄向她投来一个友好的笑容,李未央有点惊讶。 在前生,李常笑和如今一样,懦弱善良,听话懂事,后来大夫人将她嫁给了五皇子,可是五皇子毕竟生母高贵,所以李常笑只屈居侧妃,正妃性子跋扈,她日子过的很不如意,后来接连掉了两个孩子,神智渐渐失常,成了李家的一枚弃子。如今再看到李常笑一副友好的笑容,李未央不免有点难过,她不能改变每个人的命运,但若有一天,大夫人等人都被剪除,这个妹妹的命运,会不会有所好转呢—— 再看另外一边,拓跋真微笑着与李长乐说话的模样,李未央不由笑了,当年大夫人把宝各押了一半在太子和七皇子的身上,在权衡了之后,还是将李长乐许给了声势渐旺的七皇子。谁知后来七皇子却因为拓跋真的构陷失去了皇位的争夺权,大夫人立刻用老夫人去世需要守孝的名头,阻挠了婚事,直到拓跋真登基,李长乐才被接回来,在京都却已经是个二十五岁的老姑娘了,所有人都嘲笑李家留着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最后留成了老女。 当时自己还十分同情她,在大夫人的请求下,经常接她来宫中散心,却想不到真正愚蠢的人正是自己,人家早已情愫暗生,不过碍于京都风声鹤唳的局面,还需要自己在李长乐的身前作个箭靶子而已……后来她仔细想一想,其实拓跋真一开始看中的就是李长乐,不过是因为地位低被父亲拒绝,才退而求其次娶了自己,依照他的性格一定耿耿于怀,等到功成名就,自然可以赢得美人、一洗前耻了。 拓跋真注意到李未央的目光游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顿时感到奇怪。 李长乐突然道:“其实,长乐倒是有主意,可以化解这场天灾。” 拓跋真一震,幽深的眼眸中浮上几丝兴味。 李长乐朗声说道:“其实雪灾乃是天祸,实在不可避免,却可以用人力设法解决。一则是开仓放粮,在各大衙门口设立粥铺,解决灾民的燃眉之急。” 又是开仓放粮,拓跋真眼睛里露出失望之色,脸上却还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李长乐不疾不徐道:“二则,是要请陛下举行一场祭天仪式,邀请满朝文武百官和京都的达官贵人们同去祈福,由皇室牵头捐款,百官应和相应。有皇室和群臣作表率,京都达官贵人自然不敢怠慢,到时候可以募集到数不清的财物,也可以解燃眉之急,更可向天下人展现陛下的仁心仁德、亲民爱民之心。” 拓跋真的目中划过一丝赞赏:“说得好!大小姐这回真是出了个好主意。”他想了想,道,“到时候,还要请李丞相带头捐款了。” 李长乐和李敏峰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笑容:“这是自然的。” 拓跋真微笑道:“当然,我会请太子向父皇上折子,告知天下这是李家大小姐的善举,想必父皇必有赏赐,大小姐的美名也会传遍天下。同时,捐款后属于李丞相的财物,自然完璧归赵。” 李未央微微一笑,拓跋真反应很快,现在他还是依附于太子的,自然不可能越过太子提主张,但若是表明这是李家大小姐的功劳,一则太子顾及李家,定不会专美于前。二则,恰到好处地向李丞相示好。三则,拓跋真定会想方设法让太子去不成,然后自己亲赴灾区,领了这份让天下万民敬仰的好事。 这算盘打得太响了,李未央不由淡淡冷笑。 李常喜看李未央若有所思的模样,冷笑道:“看三姐这样子,莫非是有什么比大姐还好的主意不成?”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大姐的主意自然是好的,但这并不能解百姓燃眉之急,陛下现在最缺的不是银子,而是治灾的策略。” “哦?你有什么策略,说来听听。”李敏峰挑起眉头,这个三妹可是生长于民间,琴棋书画都很平平,可以说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他不信,她能想出什么好法子。 李未央故意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 李长乐蹙眉,抿唇,深深看了她一眼,表情沉痛的开口,“每次我们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那些百姓却正颠沛流离,饱受苦难,我就实在寝食难安,妹妹,你若是有什么良策,说出来供三殿下参详就是,千万不要藏私。” 李未央淡淡一笑,什么同情百姓,什么寝食难安,你李长乐一顿血燕都要吃掉五百两银子,在这里大言不惭装什么善人呢?不外是想要树立贤名,待价而沽罢了。 她心中冷笑,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反而笑道:“要救灾,不外乎几条必行之策。一则对需要赈济的灾民进行登记,此后,就按登记的名册进行救济,确保陛下的恩惠能落实到每个灾民身上,尤其是鳏寡孤独疾病者要重点得到救济,避免哄抢或者分配不均。二则实行劝分。让富有之家无偿赈济灾民,或者向灾民减价出售粮食,并给予所有向赈济灾民的富户给予荫庇子女的奖励,对不参加劝分的富人予以惩罚。三则设立粥厂。由各大衙门设立煮粥的场所,施粥赈济灾民。这也是朝廷一贯的做法,只是官员们却都并不尽心,若是赈灾的效果与官员当年考评晋升挂上关系,他们非关心不可——” 众人原本都等着看笑话,听到这里,不由露出吃惊的神情。 见李长乐流露出嫉恨的眼神,李未央微微一笑,鱼儿,就要上钩了。 ------题外话------ 某:你尾毛要让女主去帮三皇子想法子,你有病吗? 秦:谁说是在帮他,斜眼,也许是在挖坑给他们跳呢【`xs.c`o`m 网】 051 据为己有 “四则减免赋税。遣使到灾区宣慰豁免灾民三年赋税,让灾民能够感念陛下的恩德。这么做,旨不在减税,而在于平民怨。五则建立常平仓。这是在灾难平息之后,当市场粮价低贱时,就提价向农民收购粮食,用以储备;当市场粮价上涨时,就减价出售自己储备的粮食以平抑粮价,将来再有地方发生灾害,也可用储备的粮食救灾,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众人听的面面相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拓跋真猛地拍了一下巴掌,道:“好!好!真是太好了!” 李长乐面上还是一如往常,一双美目里的怨恨却已经铺天盖地,她实在想不到,李未央竟然能说得出这些,更重要的是,连她都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极有道理!她不能相信,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这救灾五策虽然稍显单薄,却当真是好法子啊!”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走进了凉亭,惊了众人。 却是满脸笑容的李萧然。 李敏峰在最初的震慑之后,突然站了起来,笑道:“是啊,长乐的救灾五策,当真是非同凡响,恐怕全天下的男子也要被她比下去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后李常喜最先跳了起来:“是啊,大姐真是了不得,居然能想起这么好的法子,真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李萧然愣了一下,随后站在原地,一时竟然没说话。 拓跋真皱起了眉头,目光扫过面色发红的李长乐,终究没有言语。 “明明是我们小姐——”白芷脱口道。 李敏峰严厉地呵斥:“住口!主子们说话,你一个丫头在这里嚼舌头!” 白芷被他疾言厉色的神情吓住,面色惊疑不定地看向李未央。不只是她,原本在凉亭里的所有人都看向她。 李敏峰走上一步,俊美的面容带了一丝冷凝:“三妹,你说长乐是不是个奇女子?!” 将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这对兄妹还真是厚颜无耻的很。而拓跋真,此刻已经低下头喝茶去了,李家的内斗,与他并无干系,他要的,不过是一个结果。 李萧然看着平静的李未央,心里涌上一丝内疚,随后大笑道:“是啊,长乐真是了不起,连我这个丞相解决不了的难题,到你手中竟然迎刃而解了!当真是女中诸葛啊!” 李长乐轻轻笑了,食指玩味的拂过自己美丽的裙摆,掩饰了唇边不经意露出的讽笑。 李未央,纵然这五策是你提出来的又怎样,在场众人,谁会为你作证?!娘说得对,你就是一个贱种,注定要为我铺路!想到这里,她温柔地笑起来:“父亲过奖了,我不过是为百姓分忧解难而已,并没有值得夸耀的。” 竟然厚脸皮地承认了,李未央差点笑出声。就在前世拓跋真登基的半个月前,大历东部突发洪水,拓跋真亲自赶赴灾区救灾,自己也随同他前往,面临千万百姓无家可归的惨痛场景,十五名谋士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想出了应对之策。只不过当时,这理论是零碎的,并不成系统,如今她将事情重新思索一遍,才梳理出了这样一套理论。 李萧然愧疚地看了李未央一眼,他原本没有想到,这个并不起眼的女儿居然会有这样的头脑,但是——自己精心培养了李长乐这么多年,如今是她出头的最好机会,既能让皇室注意到她,又能在百姓中树立一个好名声。若是未央也是在自己身边长大,若是她也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可能自己就不会埋没她的努力,事已至此,只好将错就错了。 看这边结论定了,拓跋真笑道:“既然如此,我今日就上折子,将这救灾五策禀报父皇,到时候,再给大小姐论功行赏。” 李长乐的眉头舒展开来,第一次,心满意足的笑了。 由始至终,李未央没说半个不字。 从凉亭里回来,白芷气呼呼的,李未央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姐,你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一样!那主意分明是你想出来的,怎么能让大小姐将全部的功劳抢走了!奴婢听人说,因为文武百官们想不出好法子,陛下已经诏令民间,不论男女,只要能有救灾的方法,男的加官进爵,女的给封赏诰命呢!” “哦,是么?”李未央新奇地听着,颇有点漫不经心。 白芷一向稳重,难得急了:“现在小姐在家中只有老夫人护着,可是大小姐到底也是她的孙女,她再疼你,也不会不顾大小姐她们,更何况她毕竟年纪大了,将来总有护不住您的时候,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呀!” 李未央没想到白芷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凝目望向她:“白芷,你能对我说这些,我很高兴。” 白芷几乎要跺脚,“小姐呀,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半点都不着急呢!难道真的要火烧眉毛了你才开心呀!” 墨竹在一旁听了,劝说道:“小姐,这件事情是不是告诉老夫人——” “不必了,老夫人为我已经够操心的,不要为了这些琐事去烦她。”李未央起身,看着窗外的大雪,慢慢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救灾五策?李长乐,你慢慢等着封赏吧。 拓跋真没有食言,很快将救灾五策整理后写成折子送了上去,皇帝看了龙心大悦,又听说是李丞相家中十五岁的长女想出的谋略,当朝就对李丞相大大褒奖了一番,并许诺只要灾情过去,立刻给予相应的奖赏,一时之间,无数文人墨客写诗写文歌颂李长乐的美貌与才情,以及忧国忧民的情怀,可以说,李丞相的长千金,一下子在京都被人捧上了天,这可和那些名门千金们靠抛头露面、卖弄琴棋书画完全不同,这是实打实的功绩,将来会被记入史册,彪炳千载。 大夫人的脸上,一连半个月,都是高兴的掩不住笑容,不光是她,连同大小姐身边的人,都加了双倍的月份银子,个个笑的合不笼嘴,让别房的下人眼热。 一片欢呼声中,只有李未央悄无声息地等待着,等待一场灾祸降临到李长乐的头上…… ------题外话------ 话说起来,女主真是善良,把这么大的功劳让给姐姐,我也终于能做一回善良的小白花~\(≧▽≦)/~啦啦啦【`xs.c`o`m 网】 052 风起萧墙 傍晚,李未央刚要吩咐人准备沐浴,便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哭,她皱起眉头,道:“外面闹什么?” 墨竹立刻道:“奴婢去看看吧。” 李未央想了想,道:“把人带进来。” “是。” “大小姐的丫头欺负人……”墨竹领了一个小丫头进来,哭哭啼啼的,脸上满是红巴掌印子。 “究竟怎么回事?” “小姐,呜呜呜,小姐沐浴的时辰快到了,奴婢过去打水,刚刚打好了热水,就被人推了一把,把水壶都洒了。奴婢看到是大小姐房里的丫头,就忍住气,重新打了水,谁知道她一把抢过去,还给了奴婢两巴掌,奴婢气不过,和她分辩了两句,她就将奴婢按在地上打,还说三小姐算什么东西,大小姐要沐浴,谁敢和她争抢!” “哦,是么?”李未央看了一眼小丫头身上的伤痕,的确不像是作假。 小丫头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大小姐根本是用牛乳沐浴的,从来不用热水,其实她们就是明摆着欺负人——” 李未央看着她,叹了口气,对白芷道:“拿些糕点和铜钱给她吧。” 白芷立刻遵照着做了,小丫头得了安慰,擦了眼泪细细簌簌地离去了,走的时候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李未央淡淡摇了摇头,道:“从今日起,没我的吩咐,院子里的人一概不许外出。” “小姐!您怎么能什么都忍让!”白芷回来,脸上还是有些忿忿然。 李未央坐在窗前,右手支腮,遥遥地,传来别院的萧鼓和戏子若有若无的唱腔,李长乐爱听戏,原本大大夫人还拘束着她,可是现在却是什么都依着她了,显而易见,这对母女是高兴的过了头。李未央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烛光下蒙上了一层明暗不定的光影,语气轻快地道:“白芷,咱们慢慢看吧。” 事情发展的进展出乎众人的意料。 先是宫中传出风声,说太后可能会召见李长乐,大夫人母女以为赏赐到了,立刻张罗着裁制衣裳,请的是在京都的最好的绸缎庄,最一流的师傅带着各色上等料子亲自登门拜访,匆匆做好了进宫的衣裳,满以为接下去就是等待封赏。谁知道不过半个月,事情急转直下。 李家没等来任何的封赏,反倒是李丞相被皇帝叫进宫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李丞相黑着脸回来,第一件事就跑进李未央的院子,气急败坏道:“未央,你给我出来!” 李未央在屋子里听见了,却并不慌张,只是笑盈盈地走出去,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李萧然强行压制住怒气:“你出的什么馊主意!灾区出大事儿了你知道吗!” 李未央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父亲,未央出了什么主意吗?” 李萧然一愣,随后道:“那个救灾五策——” 李未央眸子闪了闪,天真无邪的模样:“父亲,您记错了吧,这计策可是大姐出的呀。” 李萧然瞪大了眼睛,压住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淡淡笑了:“父亲,是你说,大姐妙计无双,是女中诸葛的,出了事情,是不是该去问问大姐呢?” 李萧然急怒交加:“未央!这计是你出的,现在捅了篓子,你要负责到底啊!” 李未央的笑容明媚:“凭什么?” 李萧然气的说不出话来。 “就因为我没有在父亲的身边长大,所以我的功劳就由父亲疼爱的大姐来领,出了事情就得我去解决吗?”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问道。 “未央!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我是你父亲!”李萧然怒声道。 李未央看着他,神情并无一丝怨恨:“那么,父亲,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李萧然不由自主走上前一步:“当然是想出对策!” “父亲,我只是一个在乡下长大的丫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李未央的声音很柔软,听起来像是在说我不喜欢珍珠我喜欢玉器一样的可爱女孩子,可是她的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却让李萧然气得够呛,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生气,现在还有求于她,便紧紧盯着她的眼:“未央,父亲知道你是在赌气,可是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就是因为用了你的策略,结果灾区引起了很大的暴动,现在虽然派去了大军,可是镇压不是办法,你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李未央笑了笑:“父亲,你对我真是太有信心了,我再说一次,真的没法子。” 李萧然重重跺脚:“未央!” 李未央紧紧的盯着李萧然的眼,声音冷冷的:“父亲!正因为您是我最尊敬的人,所以我才站在这里好好和你解释,这策略虽然是我出的,可我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你认为我能想到什么好的主意吗?!与其依靠我,还不如去问问丞相府里那些门客!或者去问问游学多年才高八斗的大哥!亦或是倾国倾城的大姐!父亲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付诸无数心血,现在该是他们回报的时候了!” 李萧然被她的气势压住,张口结舌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他怎么会被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压住呢?为什么他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让他觉得恐惧的东西?为什么他有一种预感,不论他如何威逼利诱,李未央都不会将这一切的答案交出来?!还是说,她是真的不知道?的确如此,她不过是一个孩子,就算提出这样的策略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现在闯了祸,她当然不敢承认了——李萧然不再吭声了,他其实每次面对这个女儿,都有几分心虚,几分愧疚,虽然这部分占的很小,可他不得不承认,与李长乐比起来,他给这个孩子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顿了顿,他道:“真的没法子吗?” 李未央眼光亮闪闪,语气无比诚挚:“父亲,未央没法子。” 李萧然泄了气,看着李未央还要说什么,想了想,终究叹了口气,快步离去。 白芷在一旁吓得冷汗湿透了后背,她实在不知道,小姐哪里来这样的胆量,竟然和老爷对着干,后来更是看得莫名其妙,老爷气势汹汹地来,居然这么莫名其妙的走了,简直是—— 墨竹小心地走上去,道:“小姐,外面起风了。” 李未央笑了笑,道:“是啊,风越来越大了。”【`xs.c`o`m 网】 053 就是坑你 接下来,李萧然变得焦头烂额,整天忙碌个不停,足足又煎熬了五日。 墨竹从外头端了茶杯进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未央的脸色:“小姐,今日大夫人去追问老爷关于封赏的事情,结果——” 李未央扬起眉头,看着对方。 墨竹嘴角轻轻翘起:“老爷可能是急得很了,竟然跳起来狠狠骂了大夫人一顿!听人说,大夫人走出老爷书房的时候,眼圈都红了呢!”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李未央喝了一口茶,道:“然后呢?” 墨竹继续往下说:“大少爷被老爷找过去想法子,结果提出的方法都被老爷给否决了,奴婢打听到,大少爷许是急得狠了,竟然说要将小姐你绑起来审问,老爷重重赏了他一个耳刮子,将他赶出了书房。” 李萧然是个偏心的父亲,却并不愚蠢,这时候他若是将自己绑起来审问,那他一个法子都得不到,而且,世上没有完全不透风的墙,此举等于告诉天下人,想出那个主意的人根本不是李长乐了。这可是——欺君之罪! “大小姐见到老爷气急败坏,也不敢露面,就一直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连晚膳都是悄悄送进去的呢!哼,如今天下人都在唾骂她出的那些个馊主意,说是把老百姓害惨了。”白芷刚说完,突然想起这些主意是李未央出的,顿时住了口。 李未央笑了:“说的不错,那些的确是馊主意。” 这五个法子,每一个都会带来巨大的隐患,如果不具体施行,是绝对看不出来的。李长乐只以为是好方法,便占为己有,却压根不知道弥补漏洞的法子。登得越高,自然摔得越惨,在天下人都歌功颂德之后发现树立起来的神女原来是个瞻前不顾后、只会让矛盾扩大化的傻瓜,结果自然很惨痛。 “听说,有个书生今日在丞相府的后门上写了一首打油诗,专门嘲笑大小姐,说她是祸国殃民的罪人,管家带人去撕了,结果不知是谁又用红漆给刷在雪白的墙上,引来无数人观看,把她气坏了呢!” 李未央颇有兴趣地听着,脸上始终保持着可爱的笑容。 旁人看了只会以为她是个天真的少女,绝对想不到发生这一切的设计者就是她。白芷心头暗暗想到,自家这位小姐啊,心肠可真是够黑的,一出手就这么狠,大小姐经过这一闹,还想有什么好名声,现在连街头巷尾的孩子们唱的童谣都是在骂她的。 这时候,李未央突然站起来,道:“走吧,去荷香斋。” “啊——”白芷和墨竹对视一眼,眼睛里都有困惑。 “若是我一直不肯交出对策,迟早会把父亲逼得跳墙。”李未央好整以暇地眨了眨眼睛。 第二日,李丞相的母亲,也是一品诰命孟氏亲自向太后上了一道折子,折子的内容便是如何解决这一次灾害的良方。当然,良方的内容只有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还在李未央的脑子里。 折子送出去三个时辰,宫里传来旨意,太后召见。 当然,受召见的不是大小姐李长乐,而是三小姐李未央,一时,全家哗然。 李萧然急急忙忙地准备,大夫人则说自己头痛,躲起来不见人影了。二夫人高高兴兴地看着大夫人吃瘪,转眼想到自己闺女没有什么好处可以捞的,便也歇了兴头。只有三夫人,特地拿出不少银子,让李未央打赏宫人。老夫人则是命令自己身边最懂规矩的妈妈,给李未央紧急培训,生怕她不懂宫里的规矩,在太后娘娘面前丢脸。 屋子里,李长乐病恹恹地躺着,自从听说李未央马上要进宫,她又是生气又是愤怒,不知道李未央究竟是想到了怎样的主意,竟然能够立刻得到太后的召见。 阳光透过花雕的窗照进来,李长乐狠狠绞着手中的真丝娟帕,像是要将它整出一个洞来。 檀香进来,看到小姐心情这样不好,不由有点害怕,刚想要退出去,谁知听见李长乐冷冷道:“躲什么?!” 檀香在心底打了个哆嗦,脸上却挤出笑容:“小姐,今日阳光不错,要不奴婢扶着您去花园走一走?” 啪的一声,茶几上的粉彩花瓶被摔在了地上,一下子粉碎,檀香被吓了一跳,立刻跪了下去。 就在这时候,外面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随后丫头露珠掀开帘子进来了,一见到这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只是低着头,道:“小姐,罗妈妈陪着三小姐来了。” 李长乐一下子坐了起来。李未央竟然还敢来,若非是她,自己怎么一下子变得万人唾骂! 这时候的李长乐,半点没有想到若不是她意图争抢别人的功劳,怎么会沦落到不敢出去见人的地步呢? “让她滚出去!”李长乐刚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罗妈妈陪着她来的?” 露珠小声说:“是,罗妈妈陪着一起来的。” 李长乐皱眉:“把花瓶收拾干净。” 这就是要见人的意思了,露珠松了一口气,忙和檀香两个人将碎片收拾了,这才将李未央迎了进来。 “大姐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李未央神清气爽,一张秀气的小脸带着一种青春的朝气。她并不客气,落落在案桌一边坐下,檀香忙去倒茶,露珠去捧了个小札子给罗妈妈坐下。 李长乐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未央:“三妹今日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李未央笑笑,捧着茶杯不说话。罗妈妈开门便是见山,“大小姐,三小姐马上要进宫去,一时准备不出像样的衣裳,老夫人让三小姐来您这里借一件。” 李长乐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我的衣裳——三妹怕是不合适吧。上次大哥带回来的料子,不是新做了衣裳吗?”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仿佛没听见似的,盯着茶杯里翠绿色的嫩芽看。 罗妈妈笑道:“老夫人说了,那些衣裳太过艳丽,太后喜欢的是素净端庄的装扮,请大小姐行个方便。” 李长乐气恨难忍,那衣裳是自己的母亲千方百计打听了太后的喜好才为自己做好的,现在竟然要拱手让人,叫她如何甘心!当下道,“三妹,只怕你不合身。”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出声,寂静了好会儿,只听的李未央轻轻将茶盖儿放下,发出一声脆响,她像是没听懂暗示一样,只笑了笑:“不合身可以改,老夫人那里自然有女红师傅。”随后她顿了顿:“还是大姐怕未央弄坏了?你放心,未央只是借了穿一会儿,一回来就还给你。”【`xs.c`o`m 网】 054 险求富贵 当天下午,李未央陪着老夫人一起进了宫。 连日大雪未停,十分酷寒,慈宁宫殿内即使放置了七八个大暖炉也没有用,仍旧抵不住寒冷深深的逼进。 老夫人穿着大红织金云霞外衫,胸前是陈绣狮子补子,领间有一道极窄的牙子花边的领子系着金银扣,加在身上的霞帔在熠熠闪着光芒。 李未央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块块三尺见方的大白玉砖,随着老夫人跪拜如仪。 此刻,满堂寂静,甚至连衣角裙边发出轻微的唏娑摩擦的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哪个是李未央?”太后面容端庄,眉目慈和地慢慢道。 李未央深深地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行了大礼,口中道:“太后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太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笑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李未央依言抬头,目光恭顺,举止得仪。 太后看着她的脸,微笑着点头,道:“是个标致的孩子。”随后她道,“那本折子里头的应对之法,是你想出来的吗?” 李未央安静道:“是。” “哦……”太后沉吟着又着意打量她一番,“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见识,倒是难得。” 她的目光明明很温和,可老夫人却觉得那眼神犹如无往不在,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不安,可是旁边的李未央,却像是一点没受到影响。老夫人一时,不觉心中惊诧。她哪里会想到,前世的李未央,这样的场面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她们起身后被太后赐座,太后吩咐豁免了虚礼,然后便和老夫人叙话,并不再提起那道折子的事情。 李未央十分平静地看着手中的白瓷青花茶盏,安静坐在最下首,她知道,太后是不想让她过分骄傲,故意压一压她的性子。 很快,帘子外就有内侍唱报:“皇上驾到。” 众人忙都起身相迎,一身明黄夔龙纹正服的皇帝走了进来,对着太后并不行礼,唤了一声:“母后。”转头又对地上要匍跪的诸人一甩袖,漫不在意的说:“都起来吧。” 皇帝的身形很高大,年轻的时候俨然也是一位美男子,只是常年的帝王生活让他的身上多了一种慑人的气质,令人不由自主产生畏惧。他坐下来,目光自然便盯着堂下那个少女了。 李未央和皇帝目光相遇的时候一点都不露怯,反而顽皮地转了转眼珠,接着便大大方方地笑了。她的眼珠像黑钻一样光耀夺目,这么一转,让皇帝觉得眼前满是光彩,忍不住对她细细打量起来。 十三四岁年纪,身段虽然高挑,但显然尚未长成,不过是个孩子。 “你说救灾五策是有问题的?”皇帝瞩目着李未央道。 李未央不慌不忙低下头去:“是。” “说说看。” “父亲这两日回去后唉声叹气,说有负皇恩,未能替陛下分忧,臣女见父亲忧愁,于心不忍,便详细询问了灾民的实际情形,后来又将大姐的策略进行了分析,发现救灾五策的确有许多疏漏的地方,若是陛下想听,臣女便一一为陛下说明白。” 皇帝没想到一个弱质纤纤的小丫头居然说话有条不紊,不由多了两分兴趣:“你说。” “大姐提到的救灾五策,原本可以很好的缓解灾情,然而父亲却向我提起,灾民们产生暴动,并声称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的救济,可是陛下的救济粮食分明已经到了灾区的。细细想来,这岔子便出在中间环节上。第一策是登记灾民,保证救济能落实到每个人身上,可是赈灾过程中,陛下和监管的御史并不能直接将赈灾的粮食发到灾民手中,反而是一层层拨下去,最后分发的权利在胥吏、里正手中,他们便利用灾情谋私利,瞒报、虚报、谎报灾民。” 李未央轻轻抬起眼睛,发现皇帝的身子已经坐直了,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接着往下说道:“第二策是劝分制度,让富有之家无偿赈济灾民,或者向灾民减价出售粮食。关于这一策的漏洞所在,要陛下赦免臣女的罪过,臣女才敢说。” 皇帝皱起眉头:“朕不怪你,说吧。” 太后惊奇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她身边的公主郡主这么多,却还没见过年纪这么小就如此会盘算的。 李未央笑得很温和:“是,第二策的漏洞在于,陛下实行了劝分制度,很多的地方官员便将原本下拨的赈灾粮食偷偷私藏了,然后强迫地方富户出钱出粮,这样一来,地方的富户自然心存不满,挑拨灾民闹事也是在所难免!” 刚才说的不过是胥吏、里正,如今已经牵涉到朝廷官员了。 皇帝眯起眼睛:“你是说朕的官员们中饱私囊?” 李未央低下头,认真道:“不说十之**,十之三四总是有的,仓库里的粮食越丰富,老鼠便越是肥硕,陛下是明君,必然是心中有数的。” 老夫人有点着急,可是看皇帝,并不像是发怒的样子,便暂且安下心听她继续说。 “第三策是设立粥厂。各大衙门设立煮粥的场所,施粥赈济灾民。陛下紧急派出大臣运送粮食前往灾区,地方官员也设粥厂施赈。但就是在救济粮充足的情况下,依然有大批灾民饿死。其中的奥秘,还是出在地方官吏身上。” 口口声声都是官员贪墨,皇帝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不由恼怒:“满口胡言!” 李未央一下子跪倒在地,只是她的面上不见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平静。 不过是赌一把,只要赌赢了,她会获得最大的利益。 输了,不过一死。反正她是捡回了一条命,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再者,她很了解这位皇帝陛下的个性,他虽然脾气暴躁,但却是个很英明的皇帝,若非如此,大历也不会如此富饶强盛。 她低下头,一言不发,只是直起腰杆,表情坚定。 大厅里一时之间死一般的沉寂,最终,只听见皇帝冷冷道:“你若是说不出缘由,朕就以诬告忠良的罪名赐你死罪。” 这一刻,老夫人的后背已经湿透了……【`xs.c`o`m 网】 055 光芒乍现 李未央低下头,道:“父亲为了替陛下分忧,特地派出探子去灾民中了解情况,他说起,那些地方官员一听到御史到了,立刻连夜设厂垒灶,用高竿悬挂黄旗,写上”奉宪服粥“四个大字,并集合灾民等侯。御史到了以后,他们就鸣钟开始向灾民施粥,御史一走,则立即撤厂平灶,赈灾也就到此结束了。陛下,不仅仅是地方官员中饱私囊,更糟糕的是他们在赈灾粮食中掺和白泥充数,最后干脆直接以树皮下锅,灾民们就是喝这种”粥“苦苦挣扎,以至饿死。如此赈灾,焉能不发生暴乱?” 皇帝听了,几乎目瞪口呆,他万万想不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之所以不相信李未央所说的地方官员中饱私囊一事,就是因为自己派去了三拨巡查御史,都查不出暴乱的缘由,眼前这个小女孩却对此事说的头头是道,若要强迫自己相信她是在信口开河,根本没有可能。 “朕派去的人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不仅仅是御史,还有宫中的探子!”皇帝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李未央垂下头,皇帝当然也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因为表面的证据都被那些地方官员湮灭了,对那些灾民也都采取了镇压,根本问不出什么真相。可是——这些事情,前生所经历的每一次的灾难中,她都是亲眼所见的,全都是那些贪官污吏惯用的伎俩了。 “父亲的人刚开始也查不出来,因为灾民们根本什么都不肯说,充满了抵抗的情绪,后来我建议父亲干脆叫人乔装改扮,装作暴民混入其中,当然,为使对方相信,自然颇费周折……” “你——”皇帝几乎失语。 “四是大姐所说的减免赋税。陛下颁布了免税令,还遣使到灾区宣慰豁免,这本是安抚民心的好事。可是一些地方官员在灾害发生后,仍加紧向灾民征税。等免税令传达到灾区后,征税工作已基本完成,陛下,您的臣民们,只能虚受皇恩了。” 太后看了身旁的书记官一眼,对方正奋笔疾书,将丞相三女的直言不讳记录下来。 “五是常平仓。陛下,常平仓外有利民之名,而内实侵刻百姓,负责常平仓的地方官吏利用买卖粮食的权力与豪强奸商狼狈为奸,侵吞陛下给的赈灾银子,再加上平时克扣仓储的粮食,利民之举自然也就变成了与民争利,这项制度,是落实不下去的。所以救灾五策,不过是纸上空谈而已,甚至给了硕鼠贪墨之机,实乃祸国殃民!”李未央字字句句,声声夺人。 皇帝在御座上坐了半响,都没有说一个字。 众人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嘴巴里吐出一个字,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就要人头落地了。 然而,皇帝最终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五策,可是出自你的大姐。” 李未央垂下眼睛,恭顺十足:“陛下,大姐足不出户,想出的办法自然是好的,可惜落实的时候,会遇到很多的难题,而臣女与大姐不同,因为身体不好自小被父亲送去乡间养病,对贫民佃户多有了解……请陛下恕了大姐的罪过。” 这样透彻的洞察力,精密的分析能力和开阔的眼界,同时出现在一个少女身上。皇帝逼视着李未央,目中凌厉之色令人心惊:“你早知道会出问题?” 李未央抬起眼睛,道:“陛下,未央只是就事论事,不能未卜先知。” 她又不是神仙,怎么能未卜先知呢?皇帝点点头,道:“你小小年纪,能有这些见识的确难得,那依照你的意思,该如何解决?” 李未央微笑道:“赈灾先从整顿吏治开始,请陛下再派御史,重惩贪墨的官员。” 皇帝的眉心震了震,挥了挥手,道:“传令下去,凡普通百姓只要发现贪官污吏,就可以把他们绑起来,送京治罪,而且路上各检查站必须放行,如果有人敢于阻挡,立即处死。” 李未央轻声道:“请陛下给出一个贪墨银两的范围。” 皇帝冷冷道:“今后贪墨赈灾银子的,以一百两为限,全部杀掉!” 李未央的眼睛眨了眨:“可是贪墨人数众多,恐怕一时杀不完,官员数量也不够填补。” 皇帝看着她,突然笑了:“依照你说,该怎么办?” 李未央微笑:“关于填补官员的问题,陛下自然会有圣裁,臣女倒是可以为官员继任争取一点时间。” 皇帝点点头,道:“好,那朕便将官员续任的事情交给你的父亲。” 老夫人一听心中大喜过望,杀贪墨官员必定会得罪一大批人,但若是手里还掌握着续任的权力,那不管是左派还是右派官员,都会想方设法来巴结李家、讨好李家,这是天大的好事。 太后笑道:“哀家还从未见过这样聪慧的小女孩,陛下,你要重重赏赐她。” 皇帝看了李未央一眼,摇了摇头道:“这孩子年纪太小,不适合接受诰命,还是赏赐金银吧。” 果然是个老狐狸,现在又不舍得给诰命了吗?李未央心里一沉,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不卑不亢的俯身,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声音诚挚的道:“承蒙太后夸奖,臣女愧不敢当。臣女只是运气好,赶上陛下圣明,允许女子议论朝政,臣女又恰巧在民间生活过,才有机会替陛下分忧。臣女不敢接受赏赐,还请陛下收回。” 她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态度立刻博得了太后的好感,太后慈爱一笑,摆手道:“傻孩子,给你的东西就拿着吧,陛下金口玉言,是不会反悔的!” 皇帝赞同的点头,挥了挥手。便立刻有宫人应诺,退出正殿,半晌后再次进来时,连续捧着二十多个托盘,每个托盘里面,都是沉甸甸的黄金和珠宝,样样都是极为难得,饶是老夫人见惯了金银珠宝,却也觉得眼花缭乱。 这样丰厚的赏赐,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 旁边的女官们看得眼热不已,心中暗忖:这丫头真是撞了大运。 李未央却没有抬头看那些金子一眼,只静静跪伏在地上,看不清面上神色,金子?她不需要!她要的东西远比金子值钱得多! ------题外话------ 好吧,我们未央很万能,请叫我金手指秦 PS:编辑大人经常神出鬼没地于文下粗现,你们威胁编辑大人的,一定会被集体打屁屁,>_<,【`xs.c`o`m 网】 056 安平县主 太监将长长的礼单卷成一束,置于盛放赏赐的托盘里,尖着嗓子朝李未央说道:“还不领旨谢恩。” 李未央毕恭毕敬的磕了个头,道:“臣女感激陛下的恩典,只是臣女每每想起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便不忍心接受这些礼物。若是陛下允许,臣女愿意将这些礼物全都捐献给灾区流离失所的百姓。” 皇帝一愣,冷肃的眸子深不见底,看不清在想些什么。其实他心底颇有点震惊。一个小姑娘,有见识就算了,难得居然不贪财。 太后微笑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未央一眼道:“好姑娘,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不该推却,再加上你还这样有善心,应当加赏才是。陛下,你说呢?” 皇帝深思片刻,点了点头,道:“母后说的是,朕金口玉言,这些金银是朕赏给你的,都收下。太后说要加赏,那便封一个安平县主吧,你的母亲——” 话说了一半,李未央突然轻声道:“陛下,臣女的嫡母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了。” 李萧然是丞相,老夫人是一品的诰命,大夫人也是一样。可是诰封是可以颁多次的,大夫人已经是一品诰命,并不妨碍皇帝再给个一品,李未央为什么突然说这么一句话呢? 这当然是在变相告诉皇帝,你给大夫人一品了,我还有个生母呢! 太后差点笑出声来,这个小丫头啊,真是半点都不肯吃亏。她提醒道:“既然陛下要给嫡母,那这孩子的生母也该有个诰封才是。” 皇帝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他原先的想法里,只要知道李未央的父亲是李萧然就行了,管她亲娘是谁呢,可是人家既然亲自提出来了,他也不好厚脸皮的装听不懂:“好吧,推恩及母,也是应该的。”说完,不再为这些琐事纠缠,甩袖,急匆匆的离开了,显然是找朝臣们商议去了。 太后却还是留着李未央,像是寻常人家的祖母一样和她聊天说话。 刚才李未央的表现,让她不由自主地对这个孩子感到了一丝忌惮,但也止不住地为她感到担心——对她这么一个弱小的女孩来说,有着过于聪明的头脑无疑是很危险的事,便郑重地把她的手牵到自己手中握着,恳切地说:“女人是不该参与到男人们的事情中去的,一个大家闺秀最应该做的,是学好琴棋书画,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 这句话很隐晦,但含意再明显不过,给李未央以告诫。 一个孩子今天被捧得这样高,只会引来无数的嫉妒和仇恨,说不定哪天就会从天上掉到地下,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呢。 太后担心李未央会听不懂,或者听懂了并不能接受,反而心存怨恨,没想到李未央十分平和,还受教般点点了头,眼中甚至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太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感到疑惑不解,皇室的孩子大多早熟,小小年纪就跟成人一样并不奇怪。可这个孩子是在乡下长大的,怎么会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竟然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分辨真正的敌友,并且做出适当的反应呢……这一切,真是太让人惊奇了。 不过三个时辰,丞相府三女李未央被册封安平县主的旨意便下来了,同时嫡母蒋氏为一品,生母谈氏为三品淑人的消息一下子震惊了全府。 二夫人吃了一惊,李未央破格被封为县主也就罢了,怎么连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七姨娘也得了三品淑人的诰封,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再看看那整整八个红漆木黑钉大箱子,便知道皇帝还给了不少的赏赐。 接圣旨的时候,大夫人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半天,才勉强维持了平静,二夫人嫉妒的眼睛发红,连一向淡定的三夫人都有些吃惊。而李长乐更是气的铁色铁青,偏偏圣旨要全家人一起在门口迎接,这下全京都的人都认识了李家三小姐李未央,知道她替皇帝解决了难题,得了陛下的诰封!本来有这份殊荣的人应该是自己,偏偏李未央横插一脚,功劳全变成了她的! 大夫人毕竟是沉稳得多,接完圣旨后她吩咐人将老夫人搀扶进去,并重金谢了前来宣旨的太监。 李长乐面色有一点苍白,二房的李常茹很乐于看见她吃瘪,特意凑过来去瞧她:“大姐,脸色怎么这样不好看?” 李长乐完全说不出话来,涂着丹寇的指甲几乎在掌心掐出血来。 大夫人的声音却异常温和平静:“常茹,你大姐不过是稍受了点风寒,你关心她是好事,不过要当心她把风寒传染给你,圣旨也接完了,回房间休息吧。” 李常茹撇了撇嘴,不屑地搀扶着二夫人一起进去了。 七姨娘突然得了女儿的荫庇,高兴的眼睛里泪水汪汪的,可是当着大夫人的面又不敢喜形于色,李未央对她眨了眨眼睛,谈氏想要上前和她说几句话,可是人太多,便没有多言,只是一路望着李未央,最终被丫头扶着进去了。 李未央目送亲娘离去,随后转过头,就站在台阶上,只见大夫人一边指挥着丫头檀香将李长乐扶进去,另一边监督着人有条不紊地将御赐之物抬进去,一旁管家的手不停地点来点去:“小心点,小心点。” 李未央微笑,这次自己给李长乐吃了这么大的排头,大夫人脸上居然看不出任何端倪,算是个厉害的角色了。 李长乐盈盈走到台阶上,突然停住了脚步,盯着李未央看。 白芷被她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实在有点害怕,便低下了头去。 檀香尴尬地道:“三小姐,我们大小姐身子不舒服,不能参加晚上老爷替您办的宴会了,奴婢先扶着她回去。” 李未央神色不动地点点头:“那好,你们好好照料大姐吧。”说着,率先转身向门内走去。 “你站住!”李长乐突兀地叫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却带了一丝异样。 李未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大姐有什么事吗?” 李长乐冷冷地瞪着她:“李未央,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我设计的?”李未央不禁莞尔,“是我求大姐你偷了我的主意?还是我求大姐你去陛下那里邀功?这可都是大姐你自己心心念念求来的,怎么能怪我呢。”【`xs.c`o`m 网】 057 图谋失败 李长乐阴冷的眼神盯着她:“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未央好整以暇:“大姐,你吹吹风就不舒服了,这样柔弱无能,以后一定要自己爱惜自己才是,可别让父亲母亲为你担心了。” 说罢,李未央竟然带着白芷扬长而去。 御赐的礼品单子很长很长,大夫人握着单子的手不由捏紧了。 “老爷,是不是太多了些?”表面看,大夫人对这么长的礼单十分惊讶。 “这是陛下给未央的赏赐。”李萧然知道大夫人为什么这样说,因为这里的金银珠宝,珍贵程度远超过大夫人当年嫁过来的陪嫁了。 “老爷,这是陛下赐给李家的。”大夫人看着单子,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李未央得了这么大的好处。 “夫人,这赏赐是陛下说明了给未央的,如果不给她,外面会传的很难听。”李萧然慢慢道:“咱们李家可丢不起那个人。” 大夫人想了想,回答:“老爷,今年府里的开支可是很大的,二房三房那都是在吃公中的银子,再加上迎来送往、过年过节的支出,为了让大家面子上过得去,我连自己的嫁妆都贴补进去了。您一贯是清廉的,从不肯收臣下的供奉,若是有了这笔钱,咱们手头上也能松快许多。更何况,敏峰眼看要议亲,长乐下头还有三个妹妹,将来她们的嫁妆都要风风光光——” 李萧然有点为难,要维持这样一个大的家族,的确不是容易的事情。他下意识的选择忽略了李家那数不清的店铺和田庄的收入。与大夫人一样,在他的潜意识里,也是不愿意将这么多金银珠宝交给未央的,更何况他能感觉到这个孩子骨子里的桀骜不驯,这一点触犯了他作为一个大家长的权威,他觉得受到了冒犯。那么,未央应该得到一点教训的。 所以他点头,赞同道:“好,我去同老夫人说。” 一般而言,老夫人会遵从李萧然的意见,所以大夫人听到这个回答,不由满意地笑了。 荷香院 下午的时候天空还是晴的,傍晚又下起了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飒飒轻响,那雪声又密又急,不一会儿功夫,只见屋宇已经覆上薄薄一层轻白。李萧然看了一眼天色,皱起眉头进了屋子。只见老夫人穿着莲青绣百子缎袍,背靠着大红湘绣福字枕,正坐在榻上念经。 “你说要将陛下御赐的礼物充进公中?”老夫人听了他说的话,捻着佛珠,冷笑说:“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这些东西都是赐给未央的,现在就供奉在祠堂,不用我请人再念一遍给你听吧。”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夫人她……”李萧然没想到老夫人骤然变脸,顿时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你平日里处理政务我都很放心,可是对后宅的妇人却过于放纵。未央也是你的女儿,虽然是个庶出,可在我看来,不比你的长女逊色,你还是把心放放吧。” 李萧然不自觉皱眉:“未央和长乐怎么比——” “怎么比?帮陛下出主意为你分忧的可不是长乐,你要想想清楚!”老夫人提醒他。 李萧然的面色有点不好看了,显然听不进去。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我知道,长乐是你第一个女儿,又漂亮美丽,你和蒋氏都对她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但我一直都不赞同,一则咱们李家本就位极人臣,没必要一门心思去攀上凤子龙孙。二则长乐过于自傲,说不准会带来灾祸。若是太子位子稳固,这两条倒还不妨事,但看眼下这光景,皇子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卷进去未必有好结果。况且,经过这件事,长乐在京都的名声可是一塌糊涂,若是你还以为凭着一张漂亮的脸就能爬上后位,那就是准备将我们李家放在油锅上烘烤。” 老夫人这些话,从前也是说过的。这也是她一向不很喜欢李长乐的原因,过于美貌又自傲,未必是李家的福气。 “你现在是什么地位,每动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老夫人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又仿佛是在提醒他,“你在皇帝的儿子堆里面挑挑选选,陛下未必不知道。” 李萧然一愣,就有些心惊肉跳起来。 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他不由点了点头:“这件事自然可以搁置,可未央那儿——”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今日在大殿上的一言一行,那是要记入青史的,你就算不念着她为你求来的这份荣耀,也要顾忌着史官那只笔吧,咱们李家难道缺那点银子吗,何必干这种小家子气的事儿。” 大夫人一定不肯,李萧然觉得太阳穴又一跳一跳的痛起来。可是又不敢违逆老夫人的意,便点点头说:“那就依着老夫人吧。” 不过半个时辰,存在库中的所有贵重宝贝都送到了李未央的手上。 老夫人将她拉到身边,吩咐她:“这是陛下赐给你的,你要看好了。不要给人家骗了去。这件事情你办的虽然不错,可到底太扎眼了,一个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以后做事要更谨慎些,记住了吗?” 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劝告,李未央难得受到祖母的关怀,眼圈有点红。 老夫人笑了笑,拍着她的手道:“傻孩子,上位者覆手之间,是顷刻天堂地狱的事,今天真是把我这把老骨头都吓坏了,你呀,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当着陛下的面也敢耍滑头。不过,孝顺总归是对的,有了三品淑人的诰封,你娘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谢谢老夫人不怪罪。”李未央伸出双手搂紧老夫人的胳膊,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洇出一串串水印。 旁边的罗妈妈连忙递了帕子,笑着说:“三小姐快别哭了,你现在可是京都最富裕的小姐了!” 李未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是呀,皇帝赏赐的东西,除了那些不能动只能当摆设的御赐之物,有一半都是金子,这对于她以后来说,比什么都有用! 大夫人很快从李萧然那里得了信儿,愤怒之余,转身就去了李长乐的烟雨阁,到了院子里,檀香急匆匆迎出来,支支吾吾:“大夫人,小姐……小姐身子不适——” 李萧然今晚要为李未央举办庆祝的宴会,所有达官贵人都要来,这时候李长乐却病了?!大夫人的脸色,一下子无比冷酷。这没出息的东西! ------题外话------【`xs.c`o`m 网】 058 贺喜宴会 李长乐病恹恹的躺在美人榻上,一块手帕覆在面上。 大夫人快步走过去,厉声道:“起来!” 李长乐一愣,下意识地坐了起来,大夫人一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李长乐脸上立刻就浮起了清晰的指印,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大夫人。 “输也要输得起!别作出这副样子!”大夫人的声音冷得像冰。 李长乐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泪水立刻涌了出来:“娘!是那个丫头陷害我!是她陷害我呀!你不为我做主就算了,还要打我!” “你还拎不清楚!”大夫人喝道,“跪下!” 李长乐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跪下了。 “从小到大,我把你捧在手心里,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你。只盼着你能成龙成凤,对你的期望比你哥哥还要高!”大夫人越说越气,“谁曾想你竟这样愚蠢,看着人家挖好的陷阱就直挺挺往下跳,就算如此我也不怪你,跌倒了爬起来就是,偏偏你躺在坑里就破罐子破摔了,半点也不知道上进……我的这一片苦心,全都被你辜负了!” 李长乐听了,想哭又不敢哭,含着泪水愣愣望着大夫人。 大夫人气急败坏:“长乐,娘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早为你布置好了出头的法子,你偏偏不听,这才上了那贱人的当!” 李长乐近乎失语:“这是大哥——”一开始,的确是大哥说这个主意是她的,当然,后来她也顺坡下驴了。 “你大哥也是缺心眼的,送他出去游学,都不知道学到了哪里!尽和后宅的女子瞎搀和!这一回你们两个,妄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些话,在自己当初名扬天下的时候,母亲可从没提过,当时她还很高兴……李长乐只敢在心里辩驳。 “你可知道,如今那小贱人已经是安平县主了,比你身份都要高贵得多,刚才从老夫人又特地挑了十个丫鬟妈妈送去给她。” 李长乐一下子失去了冷静,厉声道:“这个贱人!” “既然已经错了一步,就不能再错了,今晚的宴会不知会来多少达官贵人,都是来庆贺李未央做了县主的,你若是不去,岂不是从今往后只让她一个人得意?”大夫人的声音里,带了些冷酷。 “娘!”她一下就膝行到了大夫人身边,“娘,女儿错了!” 大夫人看着泪水盈盈的李长乐,叹了口气,亲自俯下身,擦干她脸上的泪水:“我知道,你是觉得丢脸,可不管是内宅还是外面,就是要稳得住,把委屈咽下去!我相信,不管李未央多么聪明,只要你往那里一站,绝没有人看得到她!” 李长乐虽然还是泪痕未干,可神态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突然,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 外头那些平民百姓唾骂她,这算得了什么,只要她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有父亲的支持,总有一天,她会得到一切她想要的!李未央,注定只能成为一块垫脚石!今天,自己就要借李未央的宴会,夺走她所有的光彩! 进正厅的时候,已聚满了前来贺喜的宾客,一边是与丞相府来往密切的女客,一边是李丞相的同僚和门生。 李长乐轻轻走进了大厅,就像一朵艳丽的彩云飘了进去,刹那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纷纷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李长乐,她的额头饱满,下巴尖巧圆润、微微突出,嫣红的樱唇微微地抿着,凤眼清若秋水,灿若朗星,还隐隐含着淡淡的哀愁,引出无限旖旎。 在众人之中,五皇子拓跋睿坐在最尊贵的位置,他面容俊秀,又是一身华服,在众人之中格外显眼。李长乐一路走过去,却正正迎着他的眼光,他眼睛发亮的望着她,李长乐被那目光看得脸上发烫,微微一笑。 往日里,李长乐从不出席这样的场合,大夫人的想法很容易理解,越是神秘越是娇贵,外面人只知道李丞相的长女倾国倾城,却不知道她究竟美丽到什么地步,此刻见了,五皇子的目光目不转瞬地投向她,竟看的痴了。 李常茹早已盛装打扮坐在女客的席位上,原本她的艳丽引起了不少人的称赞,可是现在,谁还记得她呢?她秀丽的脸慢慢地变形了,咬牙切齿无声的咒骂着李长乐。 整个大厅里,唯一安坐的人,不过是大夫人而已。她看着美丽的女儿,勾起了一抹微笑,这样才对,不靠智慧,光是这份无与伦比的美貌,就能将李未央比到尘埃里去。 李长乐仪态万方的迎接着所有人刹那如烟花般一般绚烂的眼神,坦然地承受着惊艳,嫉妒,垂涎等等各种各样的目光,风情万种的伸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有人惊叹不已的说:“李家的这个大女儿生得可真是美呢。” “是啊,真是个画似的人儿,让人都不敢相信呢!” “李家藏得真好啊,这么美,天上仙子不过如此了!” 这时候,所有人都忘记了,这是为丞相的三女李未央被册封为安平县主而举办的宴会,没有人记得,这场灾祸是在三小姐的计谋下才得以化解,甚至没有人想起问一句,三小姐如今在何处。 李未央没有出现,马上就要开宴了,她却始终没有踪影。 三夫人看到这场景,深深皱起眉头。 李敏德悄悄到她身前:“母亲,我去找一找三姐。” 三夫人点了点头,想要嘱托什么,可还是忍住没有开口。李未央来与不来,现在都不重要了,有这样美丽的长姐,谁都想不起她来。 一切,都被李长乐搞砸了。而且,她分明是故意的。 李敏德点头,快步离去。 花园 姗姗来迟的三皇子拓跋真穿过走廊,正巧见到白芷匆匆走过,顺着那视线望去,竟在花园里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看见了李未央。 梅花树下,宽大的秋千上侧卧着一个女子,裙摆旖旎铺开,漆黑的发跟着垂落,她看着天上的月色,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拓跋真突然扬起一抹笑容,就要走过去,一旁丞相府的引路婢女连忙拦住:“三殿下,宴会就要开始了。” “我知道!”拓跋真笑了笑,“我不是第一次来了,待会儿我自己去就好!”【`xs.c`o`m 网】 059 风乍起呼 拓跋真心中一动,笑道:“三小姐是今日宴会的主角,怎么跑到这里躲清闲来了?” 李未央闲闲地抬手理了理鬓边的散发,嫣然一笑,“大姐定会在宴会上大展风采,我若是挡了她的路,那才是罪该万死呢!” “你在说什么?”拓跋真有些惊讶,脸上却还是漾着抹暖笑,“今日宴会又不是为大小姐举办的。” 李未央轻轻一笑,“今日三皇子名为来替我祝贺,实际上不过是想要掂量我们姐妹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不是么?” “你……”拓跋真没想到她如此直言不讳,心下暗惊,脸上的笑依旧完美。 李未央轻描淡写的挑眉,望着他,“三殿下不必费心了,虽然我帮陛下和父亲解决了难题,可在父亲的心里,我永远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这个安平县主,也只是名义上好听罢了。大姐却不同,她有父亲的爱重,有手握兵权的外公和舅舅,当然,还有无与伦比的美貌,她对你,才是最有用的。” 她清秀的脸上不带半点情绪,眼睛里却始终带着一种嘲讽的神色。这一幕映入拓跋真眼中,忽然间,就有了那么点异样的心情。 这个女子,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呢,他微笑:“看来,你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李未央视线依旧望着他,却又像是穿透他在看着别的什么,淡漠而冰凉。 重活一世,她慢慢想通,李长乐固然美貌绝伦,李丞相的鼎力支持和蒋家的兵权,才是初初登基的拓跋真最看重的东西。这个男人,不但有野心有胆魄,还有无与伦比的耐心,对着她演了八年的戏,一直到将她的最后一丝剩余价值都榨干为止。 拓跋真盯着她,老实说,李未央长得算漂亮,但跟李长乐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再加上面对自己的时候,她少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婉转,多了几分刚强和冷漠,他轻轻叹道:“你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厌恶我……” 李未央唇角上挑,懒懒道:“殿下误会了,你我不过泛泛,哪里来的厌恶可言。” 拓跋真不由发愣,他发觉,自己越来越没办法理解这个少女,甚至摸不清她半点心思。 这种感觉,真令人不舒服。 他淡淡道:“今日的宴会,你是必须去的,就算只是李长乐的陪衬,你也非去不可。因为太子殿下有一份礼物,要在众人面前送给你,你若是不去,等同于违逆太子的旨意。” 他以为李未央还会找借口推脱,可是李未央却顺势站了起来,带着笑容道:“多谢三殿下提醒。”说着,便朝宴会的方向而去。 白芷对拓跋真福了福身,快步跟着离开。 拓跋真一愣,随即阴冷地盯着李未央的背影看了半天,冷笑了一声。 宴会上,李长乐和身边的贵族千金们谈笑风生,一旁的夫人们则在悄声谈话。 赫昌侯府董夫人大约四十岁左右,满身珠光宝气,她轻笑着对大夫人道:“不是说这宴会是为三小姐准备的,怎么不见她来?” 大夫人笑而不语,李未央不来是对的,这里所有的女子和李长乐比较起来,都是相形见绌,她何苦自讨没趣。 魏国夫人上次的事情后就恨上了李未央,她用手帕捂住嘴笑了笑,满脸的嘲讽,“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小丫头,琴棋书画样样不会,礼仪也都不懂,我要是李丞相,就把这个庶女藏着,免得在人前丢人现眼!” 董夫人以手轻轻掩饰,轻笑着说:“话是如此,可她如今可是安平县主了,听说太后娘娘都对她刮目相看呢!” 魏国夫人冷笑:“安平县主,没有封地没有供奉,当的什么县主!还不是陛下看在李丞相的面子上给她的安抚,蠢丫头一个!这样的场合,她不来是对的,免得贻笑大方。” 忽然董夫人停了笑,指着前方一抹窈窕的身影,惊道:“那个,那个是?” 大夫人顺着董夫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下一秒,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所有人都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李未央,脸上的表情都很是惊讶。 因为李未央如今已经是县主的身份,没有品级的夫人小姐看见她都要行礼。她淡淡笑了笑,一一回礼,动作不但一丝不差,而且还带着一种十足的优雅与贵气,就连脸上的微笑都恰到好处,这让所有人更加惊奇。 “不是乡下来的吗?” “这气派倒是不像啊!啧啧,看看那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的,后妃公主们也不过如此了。” 大夫人说不出话,她的目光紧紧地黏在李未央的身上,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她完全想不到李未央为什么看起来不像个野丫头而像个出身高贵的公主! 董夫人看着李未央,这孩子容貌虽然比不上李长乐美丽,可是言行举止却是沉静如水、优雅从容的,比起大小姐,是另外一种味道。 过度的美丽总会让人不安,而李未央恰好,赏心悦目又不具威胁性,眼睛很清澈,笑起来又有点甜,在这一点上,她的亲和力比她大姐要强太多了,这估计是全场所有的夫人小姐们共同的感觉。 李长乐的目光也追随着李未央的一举一动,她没想到,这个贱人还敢出现在宴会上。李常喜走到她身边看着李未央的身影恨恨道:“瞧她那个得意劲,不过是一个县主而已,她以为自己是公主了!” 李长乐不说话,紧紧皱了眉头。 李萧然看着大家笑道:“今天请各位过府,一来是为热闹热闹,二来也是为了向大家介绍我的三女儿……”说着,转过头对左边的李未央说:“未央,跟各位打个招呼。” 李未央轻轻笑了,对着大家微微一福,“未央见过各位长辈。” 大家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言行无状、胆大妄为的野丫头,却没想到居然是个清秀漂亮的小姐,正是因为对比强烈,一下子冲淡了刚才对李长乐容貌的惊艳,纷纷将注意力转到李未央的身上来了。 毕竟,这位庶出的三小姐很是传奇,先是不受宠爱被送去乡下养大,回来以后竟然奇迹般的在李府站稳了脚跟,还因为立了功劳被陛下册封为县主,这可是大历开国以来少有的事儿,堪称奇迹呢! 面对着众人或好奇或羡慕的眼神,李未央神情温柔,彬彬有礼,让刚刚走进来的拓跋真看的目不转睛。李未央可是个胆大妄为的丫头,从她刚刚说的话就能看出来,怎么到了宴会上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那脸上的笑容,简直堪称完美典范。【`xs.c`o`m 网】 060 吹皱春水 众人都是一愣,当下凝目望去,只见一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外。 他的眼睛散发着如同月光清辉一般皎洁又幽静的光芒,远远的骨子里就透露出来的清冷,将他隔绝在尘世之外,明亮闪烁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素白的袍子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花纹,巧夺天工,精美绝伦。 如此简单,如此素淡,却又如此的动人心魄。 七皇子拓跋玉,李未央蹙眉,竟然连他都来了…… 拓跋玉一进门,便看到李未央了,或许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用计谋陷害那家人,唱念俱佳的表现让他忍俊不禁,所以这一次,他也很轻易地从一群华服少女中认出了她。 虽然换上了漂亮的衣服,脸也是干干净净的,还挂着虚伪的社交笑容,可他一眼就认出,她就是那个故意放跑了猪,然后在井水边上大哭大闹,还在茶棚里故意躲避他视线的那个小女孩儿。 不过,今天看她,倒是比原先要好看了许多。 果然,人靠金装么,拓跋玉微微勾起唇畔,看的一众千金小姐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位七皇子,可是皇室出了名的美男子,当然,他为人淡漠也是出了名的。 三皇子拓跋真笑着道:“七弟。” 拓跋玉脸上的笑容很淡很淡:“三哥。” 皇室的两个俊美皇子站在一起,那场面总是赏心悦目的,李未央微微一笑,谁能想到,这两个人将是一辈子的死敌呢,皇室兄弟,最后总是免不了同室操戈。话说回来,当初自己一心为了拓跋真着想,当真将拓跋玉看成是自己的敌人一样呢。现在,这种感觉却变了。 与其让拓跋真再次登上皇位,李未央情愿最后拔得头筹的人是拓跋玉。 五皇子拓跋睿显然很意外:“怎么今天七弟都来了。” 拓跋玉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李未央:“丞相为爱女设宴,我自然是要来庆贺的。” 实际上,他原本正在自己母妃宫中,听她偶然提起陛下新封了一个县主,而此女正是李萧然的庶出女儿李未央,宫女还神秘地说起街头巷尾的传闻,说这位三小姐,是在平城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村长大的。 当听到那个地名的时候,拓跋玉的脑海中莫名就想起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怎的,等他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命马车到了丞相府的门口。 他只是直觉,在茶棚里见到的那个丫头,一定就是李未央。所以,他想要确认,自己猜测的是否正确。 李萧然红光满面,原本他只是送去了请帖,谁知竟然一下子来了三位贵人,足可见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他脸上带笑,举起酒杯道:“多谢三位皇子的光临,我先干为敬。” 因为七皇子的突然到来,再加上主人的兴致很高,宾客们也都高兴起来,纷纷举起酒杯。 拓跋真站起来,道:“丞相,太子殿下有事不能亲自前来,托我送来一件贺礼。” 李萧然笑起来:“太子殿下真是太有心了。” 拓跋真命人打开了锦匣,露出里面的东西。众人顿时一阵赞叹,原来那匣子里是一只美丽的金孔雀,冠翎羽毛都用细如毛发的金丝打出来,迎风可颤,雀眼是一颗米粒大小的绿宝石,在烛光下发着幽幽的光芒,雀尾更是镶满了五色的宝石,巧妙拼接,攒在一起散发出彩虹般的光芒,看起来巧夺天工。 这样的礼物,算是很贵重了,足可见太子对这位县主的重视,不,或者是,对李未央被册封一事的瞩目。 李未央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接过锦盒。 拓跋真盯着她的脸,隐约看到她唇畔的一丝嘲讽,可是那嘲讽若隐若现,很快就看不见了。 这时候,李敏德气喘吁吁地进来,漂亮的眼睛四下逡巡,在看到李未央的那一刻,才终于放松了呼吸,快步向她走过来。当看到拓跋真站在离未央不远的地方时,李敏德眼睛微微一凛,随后便看了拓跋真一眼。 拓跋真感觉到一阵奇怪的视线盯着自己看,不由顺着那道视线望过去,却看到一个长得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少年,正站在那里。 他是——三房那位被领养回来的小少爷,拓跋真原本没准备把一个小孩子放在心上,可是不自觉的,又多看了这孩子一眼。除去特别出众的外表,这孩子天真的眼睛里仿佛带着一种隐藏的敌意。 敌意?是对他吗?他好像没有得罪他吧。 想要忽略一个少年的眼神,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得到,可是李敏德的眼神实在太奇怪了,让他不自觉地感觉到浑身不舒服。下意识地避开了这孩子的目光,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良久,他才感觉到那令自己觉得不舒服的目光消失了。 李未央看到李敏德额头上隐约的汗珠,不由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满头大汗的?” 李敏德的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异样:“没什么,刚才我去花园寻找你,却没找到。”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敏德织金袍子的下摆,那里竟然多了一条划痕,不由微微担心:“摔跤了?” 李敏德笑容很天真:“没有啊。”与此同时,他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阴霾,与他的年纪极为不相称。 李未央越发觉得奇怪了,她从未见到这孩子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他刚才听到了什么,可就算如此,这划痕又是从哪里来的。 “敏德。”她轻声地道。 李敏德的唇线很是优美,嘴角微翘,不笑的时候,却隐隐有一丝乖张的戾气:“三姐,刚才我碰到一个很怪的人——” 很怪的人?李未央奇怪他会用这样的措辞,刚想要细问,李敏德却已经转开了话题,眼睛亮晶晶地奉上一碗梨花羹:“不说这个了,你尝尝看,很好吃的。” 李未央想到待会儿还有正事要做,便住了口。 这时候,三夫人恰到好处地向李未央投来一瞥,两人相视一笑,十分默契。 正在推杯换盏的功夫,突然有道尖锐的叫声,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萧然脸色一沉,刚要吩咐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到御史中丞汪家大小姐吓得面无人色地从外头进来,整个人都靠在丫头身上,像是马上要晕倒一样。 大夫人一看,立刻皱眉道:“汪小姐,这是怎么了?”【`xs.c`o`m 网】 061 哗然大波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的微妙而且惊讶。 大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猛地站了起来,随后又缓缓坐了下去,道:“汪小姐,一定是你看错了,现在天色黑了——” 汪小姐一个劲儿地摇头道:“不,没有,我没看错,不信你们问我的丫头,她也看见了!” 丫头的脸色也是发青,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小姐说的没错,奴婢也瞧见了,在梅花树上吊着,舌头都吐出来了,好吓人啊!” 大夫人的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看了李未央一眼,不知怎么,她总感觉,这件事和那个正在低头喝茶的贱丫头,有一种割不断的联系。想到这里,她当机立断道:“一定是你看错了!来人,扶着汪小姐回座位上去。” 汪小姐还要多说什么,可是看了一眼汪夫人的脸色,顿时不敢言语了,回到座位上,却还是一副心神未定的模样。旁边立刻有小姐们来向她询问当时的情况,她刚想要说什么,汪夫人猛地咳嗽了一声,汪小姐立刻不敢言语了。【蜀山2080漫画/】。 李未央看了对面还一无所知,正在向五皇子敬酒的李敏峰,微微勾起了唇畔。 李萧然的脸色不太好看,大夫人连忙道:“天色黑,许是汪小姐一时看错了也有的,我立刻就派人去看看。” 李萧然点点头,就要丢开这件事。突然看见兵部尚书夫人王氏站了起来,面色不复刚才的端庄,满面惊慌道:“我的苏儿不见了!” 众人都是一愣,兵部尚书府刘夫人四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一个小儿子,爱如珠宝一般,到哪里都是带着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大夫人连忙安抚道:“刘夫人,你别着急,我马上派人去找。” 刘夫人刚要点头,三夫人露出迟疑的表情:“天色黑了,小孩子到处乱跑肯定是很危险的,刚才汪小姐说梅花树下出了事……先去那里看看吧。” 大夫人横了三夫人一眼,安抚道:“不要危言耸听,小孩子贪玩而已,一会儿就找回来了。” 刘夫人哪里还肯听她的,面色已经失去了镇定:“不,我要亲自去找!”说着推开旁边的丫头们,率先站了起来。 兵部尚书一看,顿时有点面子上下不来,虽然怕得罪了丞相,可是到底心疼唯一的骨肉,也跟着站起来告罪,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这么一搅合,宴会哪里还进行的下去。 众人也都纷纷站起来,七嘴八舌道:“我们也跟去看看吧。” “是啊是啊,刘大人就这么一个命根子,要是没了可是大事啊!” “丞相大人,我们也去看看!” 李萧然见众人都这样说,不得已点点头道:“如此,大家便一起去吧。” 大夫人心里着急,赶紧向一旁的林妈妈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行一步,立刻去梅树下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定要抢在众人面前处理了那具突如其来的尸体。可是林妈妈走到门口,却赶上大家都在往外走,一时被堵在门口,进出不得。 李未央将一切看在眼睛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七皇子拓跋玉恰好看到了这一丝笑容,不由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头。这个三小姐,真是古怪的很啊。 “七弟,不去看看热闹吗?”拓跋真突然打断了他的注目。 拓跋玉回过头,淡淡一笑,道:“自然是要去看的,三皇兄先请。” 而五皇子,早已追随李长乐而去,根本不在自己位置上了。 所有人先后到了花园,刘夫人因为之前三夫人的提醒,没命地向梅花树下跑过去,湖边有一株梅花开的特别旺盛,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来。她大步走在第一个,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大家夫人的规矩,一心只想着要找自己的儿子。 等走到梅花树下,立刻看见一个人影挂在树上晃晃荡荡,刘夫人吓得倒退一步,仔细一看,却见那影子长长的,顿时松了一口气,不是自己的儿子! 众人接连奔过来,都看到了这具尸体,却听到一个丫头惊呼一声:“是紫烟!是紫烟啊!” 白芷扑了过去,抱住那尸体,眼泪一个劲儿地掉下来:“紫烟,你怎么了!紫烟,你到底怎么了啊!” 快步走过来的李敏峰,见到这场面,惊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紫烟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李未央冷冷道:“把人放下来。” 自然有粗使妈妈赶紧上去把人放下来,一摸鼻息,早已死透了。看着紫烟一张青白的脸,白芷的眼泪控制不住,越流越多。 李敏峰握紧了拳头,眼睛都是赤红的:“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他明明吩咐那些人将紫烟处置了,再将尸体悄悄送出府去,怎么会挂在梅花树上! 刚才还眉眼平顺的李未央冷冷望着他:“大哥,好端端的一个丫头,你向我讨要了她,我便给了你,现在还没过几天,怎么就死了!” 李敏峰一愣,随即压不住脸上的怒色:“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质问我!” 就在这时,李敏德皱起了眉头,道:“大哥,三姐可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安平县主,你自己却还未有功名,论礼,你见到三姐都要行礼,三姐大度不和你计较,怎么你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李敏峰眉心隐隐跳动,却碍于众人在场,只得压下心头这口气。 李萧然看到这一幕,面色极为难看,他冷声斥责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面色晦暗不定,慢慢道:“老爷,紫烟这丫头今儿一天都不见人影,我还以为她是告假回去探亲了。” 李未央淡淡望着李敏峰道:“大哥,紫烟是你的妾,她若是要告假,怎么会不提前说一声。” 大夫人冷冷道:“未央,你这孩子糊涂了,紫烟不过是个丫头,哪里是什么妾。” 未娶妻而先纳妾,这绝非大家族的做法,也是对新媳妇的不尊重。大夫人目前正在为大少爷物色最好的妻子人选,若是让人家知道大少爷早已有了妾,岂不是让人觉得丞相府教子不严。 李未央微微一笑:“是不是,大哥心里有数就是了。” ------题外话------ 紫烟不是应该被大夫人处置掉了吗?她为什么突然死在这里?HIAHIAHIA,我只能说,紫烟不是女主杀的,她不是那种人,不许瞎猜!【`xs.c`o`m 网】 062 伤风败俗 那次事后,大夫人本将紫烟关了起来要发卖出去,谁知紫烟不知怎的偷偷跑出来,借机会缠着李敏峰不放,威胁他若是赶她走就要把一切抖出去,闹腾的很厉害。 大夫人皱眉:“好好一场宴会,竟然被一个不懂事的丫头给搅合了,来人,将她带下去。” 立刻有人七手八脚去抬紫烟,白芷紧紧抓住紫烟的袖子,两边一拉扯,竟是将紫烟的衣服撕裂了一半儿,大夫人怒喝:“还不快拉开她!” 白芷突然失声道:“你们看!” 众人的目光都顺着她的话语看过去,却看到紫烟白皙的锁骨和手臂上,满满都是青紫的伤痕,一看便知道是凌虐的痕迹。 李长乐迅速地瞄了一眼,猛地转头,震得耳上的红宝石镶金坠跳了两跳,冷声道:“定是她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情,当真是秽乱!” 一副大家闺秀,冰清玉洁的模样。 五皇子连忙讨好道:“大小姐千万别看这些肮脏东西,免得污了眼睛!” 三夫人缓缓道:“既然这丫头已经给了大少爷,就该由你处置,可这样,未免也太……” 她的意思很清楚,虽然紫烟是个丫头,也不该这样虐待她,更别提这累累的伤痕,世家大族的公子应当端方有礼,做出这种事…… 李未央悠悠叹息了一句,仿佛很是不忍的样子,“大哥,我不是要怪罪你,但紫烟是跟着我从平城来的,乖巧听话懂事,你这样逼死了她,叫我怎么说才好呢。” 大夫人微眯了双眼,眉毛曲折成新月弯钩的弧度,正色道:“峰儿平日里事务繁忙,怎么会留意到一个丫头的动向。在李家的婢女们必得自身检点才能安心侍主,紫烟这个丫头必然是和小厮通奸又惹出事情来怕被我们责怪,这才一死了之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哦,是么?” 李敏峰当然是最清楚这件事情的人,紫烟一味缠着要自己抬举她做姨娘,偏偏自己还未娶亲,怎么会要这样一个丫头呢?所以他狠下心肠,吩咐身边人将这丫头强行绑了,或杀或卖,必然是那几个人动了色心,悄悄将紫烟给办了,问题的关键是,本该是被送出府的尸体,怎么会在大厅广众之下出现呢?!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搞鬼!想到这里,他面红耳赤,蜷紧手指,报以冷笑:“紫烟的死,我是真的不知情。” 大夫人厉声道:“快抬下去!” 下人们便开始七手八脚地搬运尸体。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将尸体拖走的时候,只听啪嗒一声,从紫烟的怀中掉出了一样物事。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大哥,这是你随身携带的荷包,现在被这丫头弄脏了,还要么?” 一个丫头莫名其妙上吊自杀,身上横七竖八都是凌虐的伤痕,怀里还掉出了大少爷身上的荷包……一连串的事情下来,众人的脸色都不禁变了。 这位李家大少爷,品德实在是太败坏了!伤风败俗不说,竟然还有这种嗜好!这种人,谁还敢将好女儿嫁给他,他将来怎么配出将入相,入朝为官,简直是将李丞相的脸都丢尽了! 李萧然铁青着脸色,压抑着数不清的怒气,他死死地盯着李敏峰,仿佛下一刻就要勃然大怒。 下人将紫烟抬走了,众人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只是心里都是暗潮汹涌,看着李敏峰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古怪,隐隐还透着一种恐惧。 这时候,刘夫人突然惊呼一声:“苏儿!”众人就看见,一名婢女带着才八岁的刘少爷一路过来,刘夫人猛地扑过去,将小男孩搂在怀里,宝贝心肝儿地叫着。 “怎么回事?”李萧然皱眉问道。 婢女行礼,道:“奴婢在后头看见刘少爷,他是到处找如厕的地方,这才迷路了——” 众人都笑起来,只是经过刚才这件事,他们笑得都有些言不由衷。宴会到了这地步,怎么还进行的下去,众人讪讪敬了酒,便都离去了。 李家人站在门口送客,大夫人几人都是强颜欢笑,只有李未央笑容如常。拓跋玉经过她身边时,微微一笑,轻声道:“干得好。” 李未央面容平静,恍若未闻,庄重行礼:“送七殿下。” 她知道,今天不管是拓跋真还是拓跋玉,谁都不会相信李敏峰是个那样糊涂的人,但不相信又怎样,流言猛于虎,明天这京都所有人都会知道,李家大公子是如何的言行败坏,道德沦丧。 从今天开始,不论是李敏峰的仕途还是婚姻,都彻底断送了。 这是他上一次,构陷自己的回礼。 没有外人后,李萧然猛地扇了李敏峰一个耳光,力气之大,竟然将他整个人打翻在地,一颗牙齿都打掉了,满口都是血。 大夫人连忙上去拉住他:“老爷,难道你看不出,今天这件事是有人故意构陷的吗?” 李萧然可不管什么构陷不构陷的,他只知道自己在所有人面前没了面子,李家百年清誉,全都断送在了李敏峰的手上,不由怒声道:“构陷!谁构陷他,他算是个什么东西!若是他真的清白无辜,好端端的非要跟妹妹身边的丫头勾搭,他就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大夫人涕泪不禁落下:“老爷,他是咱们的长子啊,你怎么能不相信他——” “相信他?我双眼都瞧见了!什么时候丢人不好,非要在大家都在的时候做出这种事,简直是伤风败俗!”李萧然又重重踢了李敏峰一脚。 李敏峰却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睛盯着李未央:“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唆使那丫头——” 李未央看着李萧然,委屈道:“父亲,大哥什么都怪在我身上。” 李萧然本就在火头上,指着李敏峰道:“来人,将大公子关进祠堂,思过百日!” 大夫人脸色一下子变的死白死白的,她一下子回头,盯着李未央,眼神凶狠地像是要把她吃掉,李未央却微微一笑,越过一直站在原地说不出话的李长乐:“大姐,我累了,要先行回房,让一让吧。” 李长乐看向李未央的眼神,仿佛看见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 ------题外话------ ==我森森地觉得,女主很善良,当然,最善良的银是作者【`xs.c`o`m 网】 063 囚禁成灾 李未央走出了大厅,缓缓舒了一口气。白芷正在外头等着,见到李未央出来,急忙迎了上来:“小姐。”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见她眼角犹自有闪烁的泪光,不由叹息了一声,道:“你还在为紫烟难过?” 白芷擦了擦眼泪,道:“小姐,奴婢和紫烟是一起进府的,自然情分与别人不同。虽然她是自作自受,可是看她死的那么惨,奴婢心中实在是……” 李未央点了点头,当三夫人派人告诉她,大少爷处置了紫烟,那些人还将她折磨致死的时候,她立刻想到了这个主意。她太了解李萧然了,当有人严重威胁到他的声誉和官位,什么都没的商量! 李未央的目光掠过周围,突然皱起眉头:“敏德和三夫人回去了吗?” 白芷愣了愣,随即道:“三夫人是回去了,三少爷却没见到。” 从宴会开始,这孩子就有点怪怪的,李未央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妥,道:“跟着我去找找吧。” 一路寻回去,最后在寂静的花园里,凉亭的台阶上,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李未央一愣,随后快步走了过去。 “三姐。”李敏德坐在台阶上,低声道。 月亮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嘴唇看起来有点隐约的发白。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李未央伸手去拉他,才刚触到他的身子便被冰冷的温度骇到,忙吩咐白芷去取自己的披风过来。 白芷转身飞奔而去,凉亭里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李敏德头也不抬,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三姐,今天这件事,是你和我母亲一起做的吧。” 李未央一怔,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大房一直明里暗里惦记着三房的财产,之前三夫人身体不好,也是大夫人动过手脚,现在三夫人将这一切还回去,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可是敏德毕竟还是个孩子,他能理解吗? “敏德,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赶紧回去,别着凉了。”她又去拉他。 他还是不肯动,只拧着眉道,“我想在这呆一会。” “你今天晚上究竟怎么了?”李未央的面容染上一层薄怒,“究竟回不回去!” “不回去!”李敏德突然大声地道,李未央的视线越来越冰冷。她不是无缘无故发善心的,若非这段时间跟李敏德建立了良好的互动,她才不会管他是要在这里冻死还是什么的。 “好,你不走,那我走了。”李未央转身。 身后传来一句不情不愿的低语,“你有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李未央突然回头,盯着李敏德,心道这孩子人不大,心思倒挺多。 “我们不是瞒着你,只不过这种栽赃陷害的勾当,还是少做为好。”更不该让你一个小孩子搀和进来。 “你就是只把我当成小孩子。”李敏德皱眉。 你不是孩子是什么!李未央不由头痛,“以后我们尽量——” 李敏德突然提起头,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她,直到李未央莫名心虚为止。好吧,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希望好好的一个少年掺和到这些恶心的事情里来,再者说,一个弄不好就会被反咬一口。 不管是三夫人还是自己,都不会拿敏德去冒险的。 “不要闹别扭,起来吧。”李未央眨巴眨巴眼睛,认真说道。 “我没闹别扭。”李敏德的睫毛像是扇子一样,嫩嫩的脸却没有一丝表情,看起来显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阴沉。 李未央失笑,道:“你不是说要我把你当成大人看吗?这样像是个大人做的事么?” 他不吭声了。李未央伸出手去拉他。 李敏德闷不吭声的甩开她的手,李未央暗自腹诽,你这小孩实在太不可爱了! 李敏德猛地站起来,可惜才刚一迈步,他突然哗啦啦倒下了。 “腿僵了吧。”李未央一把拉住他,顺利挽回颓势,随后无奈的吁口气,“三少爷,你是要我陪着你在这儿吹冷风吗?” 李敏德鼓着脸,很是不高兴的模样。 “你怀里揣了什么,怎么鼓鼓囊囊的。”李未央怀疑。 “没什么……” 她狐疑地一看他,“真的没什么?” 他抱住胸:“……只是不值钱的小玩意,比不上太子送的珍贵。” 李未央一怔:“你——也准备了礼物给我吗?” 李敏德面上浮现出一丝红云,隔了好久才软软地“嗯”了声。 李未央心头微微有点震动,心中百味杂陈,酸软了起来。 她看得出来,敏德是一个早熟而孤独的孩子,比大人还要聪慧的举止甚至敏感,让人情不自禁的有几分怜爱。 李敏德慢慢腾腾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来。 李未央:“……” 这个看起来长得像是兔子一样的娃娃,呃…… “像不像你?”李敏德讨好地看着她。 李未央实在不忍心打击他,只能说:“恩,很像,你亲手做的吗?” “恩!”李敏德开怀的笑起来,弯着嘴角,眉目舒展,眼睛也倒映着漫天灿烂的星光,星海落在他眼中,李未央觉得眼睛都要被这笑容晃得花了。 “做的真漂亮。”李未央捧起他的礼物,仔细瞧了瞧,做工虽然很生涩,但每一个线条和边角都很圆润,看得出是下了一番苦工,“敏德对我太好了。” 李敏德笑了笑,李未央却突然看见了他蜷缩的手指,她皱眉,立刻拉住了他的手,指尖摸到了细碎粗糙的伤痕,“弄伤了手指?” 李敏德藏了手:“没有!” 明明是弄伤了手,却还不承认。 李未央的眸色深沉如夜,卷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在她眸底沉下一片暗影,最终她只是灿然一笑:“我会好好保管这个礼物的。” 正所谓流言蜚语,三人成虎,一起事件在传过多数人之口后,必定会被添油加醋宣传的沸沸扬扬,再加上那天的宴会又集中了不少的上流贵胄和女眷,他们最喜欢道人是非、论人长短。很快,整个京都都知道了李丞相学成归来的长公子竟然是一个未成婚先纳妾的风流公子,还不知怎的将那丫头弄死了。大夫人想了各种法子去压制流言,可这种流言往往是越传越烈,好事之徒四处传说,更有添油加醋,让这桩趣闻平添风流,满城议论纷纷,不一而足。最后演变成的版本是,李家大公子逼奸了一个小丫头,这丫头在李丞相的宴会上当庭撞死以求清白,尤其可怕的是,这版本传到了宫中,让原本有意让李敏峰入朝为官的皇帝听了勃然大怒,不但搁置了那道请旨的折子,还把上折子的拓跋真给骂了一顿。【`xs.c`o`m 网】 064 阴险毒辣 李长乐皱起眉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这十天来,我们都想尽了法子,父亲却一定要关足你一个月。” “怎么可能!”李敏峰大声冷笑一声,“我是父亲最宠爱的儿子,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目光虽然锋利,但也含着深深的不安,就像一片马上就要落下的叶子在不停地颤抖。 李长乐道:“大哥,父亲实在是气坏了,最近人人都在议论那天的事情,父亲向来重视声誉,你闹的太过分了。”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我都要告诉你,那全部是谎话!明明已经是一具尸体,怎么还能自己跑到梅树下挂起来!是李未央这个小贱人在背后捣鬼,我很快就能收拾她!” 他抓住李长乐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声嘶力竭地大喊,那副潇洒贵公子的模样,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李长乐整个人都呆了,她觉得异常害怕,李敏峰这副样子,让她想起濒临灭亡时的野兽,他已经失去冷静和沉着了。 大夫人冲上去,狠狠给了李敏峰一个耳光:“你给我脑子清醒点!若是你这样冲动,只会中了李未央的诡计,她现在一定躲在暗处,看咱们倒霉,看咱们发疯!” 李敏峰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盯着大夫人看了半晌,忽然露出非常羞恼的神色,枉费他是个男人,自诩为安邦定国之才,到了这时候,竟然没有一个长于后宅的妇人心性坚定。 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了惭愧和心虚的神情,颓然松了手。 随后,他惊讶地发现大夫人竟露出了苍老之态,不仅鬓边出现了银丝,眼角和额头更是现出了皱纹,里面含满了不安。 原来,母亲也并非不担忧的,他再次感到震动,小小的一个李未央,真的能将母亲逼迫到这个地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那张脸在脑海中浮现,李敏峰眼中暴出了灼人的火星,甚至还有杀意。接着目光便迅速黯淡,嘴边浮起一丝无奈而又愤恨的笑:“母亲,我怎么会输给一个小丫头?” 大夫人冷冷地道:“我一直都叮嘱过你们,李未央这个小贱人邪的很,要么不动,要么就要一击必杀。可是你们两个,却都不肯听我的!”她看到了李敏峰眼睛里的杀意,不由叹了口气,“也罢,都是我对你们太娇惯了,一帆风顺的日子过的太久,让你们都不能承受风浪。” “可她竟然把我害的这么惨!”李敏峰怒道,神情就像一头受伤的野狼。要知道,他以为自己是大才,略施小计就能将李未央收拾了,可没想到被收拾掉的人是自己。 大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可那笑容却看得人不寒而栗:“这时候,你闹着要出去,只会让你父亲越发厌倦你,更何况,现在整个京都都在议论这件事,你出去的话,不过自取其辱,还不如在这里好好想想,究竟自己错在哪里?!” 李敏峰的神情,露出一丝疑惑。 李长乐冷冷地道:“大哥,你的心肠太软,若是你一早将紫烟处置了,也就不会有这回事了。” 李敏峰有一点羞恼,是,他的确是对紫烟有了一点兴趣,可这也轮不到李长乐这个妹妹来教训自己。 大夫人瞪了李长乐一眼:“还不是你挑唆你大哥,让他好好一个男子掺合到这些事情里来了!” 李长乐面色一白,在大夫人严厉的目光下几乎无所遁形:“母亲,若是咱们都被李未央压倒了,对大哥也没什么好处。” “你们啊!要教训李未央,只能慢慢等机会,她如今已是安平县主了,轻易不能动!”大夫人冷淡地道。 “母亲你总是说要等时机,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李长乐皱眉。 大夫人唇边却泛起一丝莫可名状的笑意:“很快。” 李敏峰和李长乐的脸上,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大夫人看了李敏峰一眼:“你静心思过,我自然会想方设法让你早点出来。至于长乐你,最近不要和那个贱人起冲突,母亲很快就会让她彻底从咱们眼前消失!” 从祠堂里出来,李长乐忍不住问道:“母亲,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大夫人神秘地笑笑,并不言语。 李长乐对于将李未央置诸死地这件事有莫大的兴趣,道:“要不要女儿帮忙?” 大夫人慈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什么也不用管,只要好好打扮就行了。” 李长乐的面色一红,道:“女儿平日里已经很精心了。” 大夫人笑道:“不管李未央做县主也好,做公主也罢,有一样东西,是她拍马也追不上你的。你可发现,那天宴会上有多少王孙公子在看着你,尤其是那五皇子,昨日你父亲对我说,五皇子有意向你求亲。” 李长乐皱起了眉头:“父亲答应了?” 大夫人摇了摇头,道:“五皇子的母亲梅贵妃多年来都很受宠爱,所以五皇子也跟着水涨船高,但是你父亲说了,最有机会登上大位的,一个是如今的太子,一个则是陛下最心爱的七皇子。至于五皇子么,火候还差一点——” 言下之意,他们是早已将宝压在了太子或者七皇子身上了……李长乐有点失望,不知怎么的,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三皇子拓跋真英俊的面容。 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要好好打扮,好好抓住机会,明白了吗?” 自从大夫人去祠堂见过李敏峰,又对李长乐再三告诫之后,李未央发现,不但祠堂再也没有关于大少爷不吃饭的事情传来,李长乐也面色如常,显得安分了很多。而且,再次见到这位大小姐,她比以前更注意打扮了。李未央隐约猜到,一是大夫人预备对付自己,二是这位大姐,只怕是要利用自己的美貌作为武器,做点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出来。 一个月后,李敏峰被放出了祠堂,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对李未央的怨恨,没有半点端倪,可是平静的表象下,总有激流汹涌。 灾民的暴乱很快过去,慢慢的,大历恢复了平静。可是这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每逢灾祸之后,都会有疫病流行。尤其是个别地方的灾民,因为恐惧这种疫病,干脆将疫人、马、牛、羊埋到土地中,这样的举动却无意中感染了水源,更多人染上了疫病。皇帝派出了大批的医官治疗灾区的疫病,那边的情势很快得到了控制,但由于后期不少外派的官员回京,这疫病又随归师传回京都,普通百姓平日里坚持劳作,得了官府派人分发的药物,倒也好的很快,可苦了一群达官贵人,这些人平日里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一旦生病就很难康复,朝中竟然接连死了三四位大臣,一时引得上上下下震动不已,人人自危。【`xs.c`o`m 网】 065 计中有计 第二天一早,李长乐来向大夫人请安,见到她面色不错,眉梢眼角隐隐露出一点喜色,不由道:“母亲,有什么好事吗?” 大夫人笑了笑,目光注视着李长乐美丽动人的眼睛:“当然,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 李长乐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她猜得到,母亲是要解决掉李未央这个小贱人了,她笑着道:“母亲,我已经安排了几个人,密切注意李未央的一举一动……” “不,现在不可以打草惊蛇,这个死丫头太过警惕,要知道,人贵在精而不在多。” “可是——”李长乐很想亲手教训李未央。 大夫人却淡淡道:“你看着我怎么做的就行了。”她不预备将全盘计划告诉李长乐,以前是不想她沾染太多血腥的事情免得弄脏了手,现在则是不希望她分心。“你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让太子殿下或是七皇子喜欢你。” 李长乐皱眉:“你们整天将太子殿下挂在嘴巴上,大哥说过他就是个蠢材,还有那个七皇子,年纪也不过跟我差不多,不过仗着陛下的宠爱才站稳脚跟,大哥还说,反倒是三皇子与一般皇家子弟不一样,行事有君子之风。” 大夫人听地直摇头:“你大哥的话你也信,他也就是书读的太多了,完全不了解形势。不管三皇子怎么厉害,他是比不上太子和七皇子的。” 李长乐虽然没有开口,可是拓跋真英俊的面容一直在她的头脑里萦绕不去,她心中,着实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太子和冷淡的七皇子,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大夫人神色一沉,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三皇子看起来彬彬有礼,我听说他对你特别殷勤,打听了你最喜欢的东西千里迢迢送过来,可我总觉得,也许他是另有所图的。说不定,是想要借着控制你,达到控制你父亲的目的。” 不得不说,大夫人虽然是女流之辈,可是跟着李丞相呆久了,也颇有点眼力了。她的女儿,若是嫁给身世显赫的皇子,名正言顺登上后位多好,为什么要走一条冒险的路呢? 李长乐平日养尊处优,早已吃腻了家中大厨做的那些菜,拓跋真知道以后,悄悄通过李敏峰送了一位厨子来,这厨子的拿手好戏江山桂花千层糕,一层层,又薄又嫩,洁白晶莹如玉,软而不糯,甜而不腻,让李长乐爱不释手,原本对拓跋真只有一分心思,现在也变成三分了。李长乐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母亲想得太多了,三皇子也许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大夫人冷哼一声,道:“只怕是你不够有脑子——论身世,拓跋真的生母出身低微,比之太子七皇子差了许多,可是他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到如今陛下信任他,皇后也待他很好,看起来他是一心一意为太子着想的……说不定是另有图谋。” 李长乐心里一跳:“若他果真另有所图,那有一天若是他做了皇帝……” 大夫人冷笑一声,道:“不过一个跳梁小丑,也敢痴心妄想。他心机再深又怎样,抵不过出身低贱、母族无人。若他有七皇子这样的母族,你父亲倒可能会支持他,但偏偏他只是——”随后大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凝眸瞪着李长乐,“你不会真喜欢他吧?” 说到底,李萧然隐约猜到拓跋真的野心,却不愿意支持和纵容他的野心,更不会把赌注压在他的身上。 李长乐轻轻“啊”了一声,脸上不由一红,嗔道:“谁说的,只是大哥在我面前反复夸奖他,这才……” 大夫人轻嗤道:“你大哥跟他一块儿游学,感情自然要好,但很多事情看的太浅显了。原本你父亲属意让你大哥多与太子和七皇子接触,他不愿意,让他了解了解五皇子,他也不愿意,当我们不知道,他是觉得那些人身边早有母族势力,纵然登基了也没他什么功劳,所以想要另辟蹊径。却不想想一个势单力孤的拓跋真怎么可能突破重围,你可别信他少年轻狂的那一套。” 李长乐心里模模糊糊地有一团影子越来越明晰,口中却轻声道:“是,我知道了,母亲。” 大夫人眸中如蕴微光,显得变幻莫测,声音沉稳道,“放心吧,母亲给你找的夫婿,定然是天下无双,至尊至贵的。” 紫烟死后,李未央身边只剩下白芷和墨竹两个较为亲近的丫头,刚开始众人都以为她会从其他人里面提两个大丫头上来,谁知道等了大半个月,也没有半点动静。尽管丫头妈妈们心中诧异,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因为房中事情多,墨竹请示了李未央之后,特意挑了沁芳、红螺两个二等丫头到屋子里伺候茶水和跑腿。沁芳因为原本在大夫人的院子里伺候过,又格外聪明伶俐,所以墨竹一直着意盯着她,生怕她是大夫人派来的探子。而红螺则因为是账房刘管事的女儿,只等年纪到了便放出去嫁人的,跟这院子里的主子并无什么干系,所以并没有被特别放在心上,再加上红螺稳重踏实,话又不多,渐渐的赢得了信任,在屋子里的走动也多了起来。 这天晚上,是白芷和红螺当差。 李未央睡前口渴,便喊人递茶,白芷很喜欢红螺这个不多话却很能干的丫头,便有意让她到主子跟前多露脸,将来放出去的时候主子也能多给点恩典,所以便让她上去给小姐递茶。 红螺低下头,李未央不知不觉便看向她的手臂。不看不要紧,一看李未央便从她的手腕处发现了一处怪异。 红螺平日里很朴素,除了常例应戴的首饰外,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穿戴,可是今天她的手腕上却带了个玉镯子。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她把玉镯子深深地藏进袖子里,若非李未央靠得近,那玉镯子绝对不会被外人看见。 李未央曾经见识过无数珍宝,自然认出这镯子不是凡品。通体全是翠绿,看不到一丝的瑕疵,在晚上散发出盈盈的幽光。 她记得,墨竹曾经说过,红螺的父亲是账房的一个小管事,家里还有两个兄长,都等着娶亲,便将红螺许了人,希望可以多拿点彩礼来周转。这样的家庭,会给女儿买这样珍贵的玉镯子吗? 李未央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终究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变化,照常躺下,翻了个身,听着红螺轻手轻脚地退下去,眼睛却睁开了。 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或许,是她未来的夫家送的? 大清早,李未央醒来后,看见红螺的时候表情还是很正常,随后找了个借口打发她出去,将墨竹和白芷叫来询问,墨竹回道:“红螺的娘刚开始说给她许了人家,后来不知怎的,婚事又吹了,所以他爹求了管家,还让红螺在院子里呆着。”【`xs.c`o`m 网】 066 坑死你丫 李长乐回到自己的院子,悄悄吩咐了檀香出去打听,檀香直到晚上才回来,李长乐迫不及待问道:“如何?” 檀香道:“奴婢特地去找了七八位大夫,都一一确认过了,紫河车的确有美容养颜的功效,而且宫中的娘娘们也吃着,五小姐的话,想来是不会有差错的。” 李长乐原本在书中也是看过的,可是这东西血腥,她总觉得怪恶心的,现在看到李常喜用来美容,她当然也按捺不住了。 当天晚上,李长乐便悄悄去了双月楼。李常喜正坐在美人榻上,一个大丫头端着托盘从门外进来,托盘上一个精巧的小盅,李常喜习以为常一般地打开盖子,用心地吃起来。 李长乐一进门,便闻到一种异香。 这香气里面还带着一种血腥味,李长乐本能地掩住鼻子,不过她马上觉得这个动作太突然了,便笑着捋了捋鬓发,笑道:“妹妹这就吃上了吗?” 李常喜一看到李长乐来了,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来。 “闻着怪香的,真的有效吗?”李长乐控制不住这样问道。 李常喜嫣然一笑:“大姐,不瞒你说,比那些人参雪莲的都管用。我现在就靠着这个,指望能治好脸上的伤疤。” “这东西——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作用……”李长乐十分谨慎。 “怎么会不好,若是不好,哪儿还有那么多人敢吃这个?要知道它可不是随处可见的,还要碰巧赶上有人家生产,寻常大夫都是弄不到的,和黄金一个价。” 李长乐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就听见李常喜笑道:“大姐要不要带回去一点试试看?” 李长乐迟疑地看着那青花瓷的小盅,最后,还是受不了越变越美的诱惑,终究点了头。 三日后的一个夜里,大夫人身边的林妈妈带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妈妈突然进了李未央的院子。 李未央早已换了寝衣,正在用梳子将头发理顺,就听见外面的白芷道:“林妈妈,这么晚了,不知夫人请我们小姐过去干什么?” 李未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勾起唇角,大夫人果然是心急啊,想现在就下手除去自己吗?墨竹轻声道:“小姐,是不是先为您梳妆?” 李未央点点头,墨竹便轻手轻脚地帮她重新将头发梳理好,又换了衣裳。 林妈妈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些事情哪里是咱们下人多嘴的,大夫人的吩咐,我可是传到了,请三小姐快跟奴婢走吧。” 虽说李未央封了个二品的县主,可大夫人是她的嫡母,又是一品,林妈妈虽然态度很恭敬,可实际上并没有把李未央放在眼里,说话的语气有点怪怪的。白芷想要发怒,可是想到小姐的吩咐,笑道,“那请林妈妈稍候片刻,小姐马上就起来梳妆。” 林妈妈道:“那是自然的,奴婢等着就是。” 李未央慢腾腾地收拾好了,吩咐白芷带着院子里的丫头妈妈今夜不许睡了,都守在院子里等着,白芷猜到要等什么,便垂着眼睛应下了,李未央自己带着墨竹施施然离去。 见面的地方却不是在大夫人的院子,而是在正厅。出人意料的,除了外放的二老爷之外,老夫人、大房、二房和三房的人全都在,众人之中,以一身灿烂浅紫衣裙的李长乐最为引人注目,这大半夜的爬起来,她的颜色非但没有受损,反倒面色润泽若桃花,整个人似笼在艳丽浮云中,华贵无比,引得旁边的二小姐李常茹频频注目。 李未央向众人行了礼,目光坦然地落在大夫人的身上。 大夫人端坐着,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发间也只是用一只红宝石簪子别住,并没有其它的饰物,显得端庄大方。她目光在李未央的脸转了一圈,笑笑:“先去旁边坐下吧。” 二夫人终于沉不住气了,道:“大嫂,这是怎么回事儿?这大半夜的,还让不人休息了!”最后一句话已经带上了一分责问的意思。 李萧然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大夫人淡淡笑道:“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李家着想,因为我待会儿要说的这件事,事关李家每一个人,不得不谨慎。二弟妹若是不愿意听,回去就是了,少了你一个,也不会耽误事儿的。” 什么还没有说,一开口便给二夫人扣了个大帽子,二夫人哼了一声儿:“既然来了当然要听完再走,大嫂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一听大夫人的话,李未央便听出她的心思了,只不过装作一无所觉,将对面李长乐投过来的眼神当作空气。 老夫人不耐烦道:“好了,到底有什么话,说清楚就是!” 大夫人赔笑道:“老夫人,若非事情紧急,我也不会惊动您,事情是这样的,老爷这些日子一直噩梦连连,我心中着急,便请了京都最出名的法师回来看,他算出咱们宅子里有邪气作祟。” 老夫人冷笑一声:“邪气?哪里来的邪气?” 大夫人面色冷凝,目光颇有压力地在众人面前扫视了一圈,道:“这个——就要请老夫人准许,在各个院子里搜查一下了。” 老夫人的眉头深深皱起来,眼睛在烛光下发出冷寂的淡光:“这叫什么话,深更半夜的你是要搜查?” 大夫人淡淡道:“正是如此。” 老夫人的眉头变成了深深的川字,刚要说话,却听见李萧然蹙眉道:“老夫人,最近我的确是身体不适,恐怕家中有小人作祟,一定要彻查清楚。” 老夫人道:“这样一来,岂不是人心惶惶,家宅不安?” 李萧然眼下一片乌青,显然是好多天都没有休息好了,他看着老夫人,诚恳道:“儿子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实在是寝食难安。” 大夫人笑道:“只是搜一搜,以防万一。便是真的有什么不妥,也好及时处置。” 李未央头还是垂得低低的,连发丝都没有颤一下,就好像大夫人说的话完全和自己无关。[] 二夫人笑了,很冷:“什么?大嫂你打算连我们的屋子一起搜查吗?” 大夫人淡淡道:“难道二弟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想让人知道吗?” 二夫人身子气得发抖:“大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紧紧的盯着大夫人的眼睛:“大半夜起来就是为了羞辱我们的么。” 大夫人冷冷的一笑:“二弟妹,我只是说,不允许搜查的人,必定是心中有鬼的。”【`xs.c`o`m 网】 067 命悬一线 李长乐听完大夫人的话以后目光徒然而变,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李萧然一眼,然后起身缓缓道:“女儿明白了。()” 随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步步走到李萧然面前,盈盈然跪倒:“女儿叩谢父亲养育之恩,今后不能承欢膝下,请父亲多保重。” 李萧然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终究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走吧。” 这样的罪过,如果再不处罚,以后还不知李家要乱成什么模样。 李长乐起身,遥遥看了李未央一眼,那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随后,她头一扬,快步走出去,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走到大厅中央的时候,李长乐突然猛地驻足,回首道:“女儿没有做过的事情,是绝不会承认的!愿以一死,还自己清白。”说完,便一头朝旁边的柱子撞了过去。 整个大厅里,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幸得不远处的李敏峰身手倒是极快,在最后关头一把抱住,因此李长乐虽撞在了柱子上,但只是晕了过去。 大夫人作出快要跌倒的模样,跌跌撞撞扑了过去:“我的女儿啊!” 老夫人惊呼一声,恐慌之下,几乎没晕过去。 李未央淡淡一笑,表情看不出是欢愉还是嘲讽,就那样不可捉摸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她就算没听到大夫人和李长乐说了什么,现在也真切地看到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啊,李长乐这么一撞,的确是撞的恰到好处。 以死明鉴啊,怎么不等出去之后再撞呢?偏偏要在这时候?! 李萧然脸色勃然变了,快步走上去查看了李长乐的伤口,吩咐道:“沈大夫,你快来看看!” 沈大夫连忙背着药箱过来,仔细查看了李长乐的伤口,这才松了口气,道:“小姐只是一时昏了过去……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李敏峰一双眼睛却是精锐逼人,闻言便朗声道:“父亲,你看到了吧,妹妹这是以死明鉴啊,她明明是受了委屈才会如此啊。” 李萧然微微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二夫人冷笑一声,“大小姐果然肆意妄为,这一撞可真是撞的好啊!” 大夫人泣不成声淡淡道:“二弟妹,长乐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为何要说出这样狠心的话来!” 李敏峰勾起唇角,笑了笑,“二婶,以死明鉴弄不好可是要命的,长乐不过一个弱质女流,定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如此,换诸于在座各位,有几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三夫人叹息一声:“于情于理,大小姐都不该如此,这样,岂不是在质疑老夫人和大伯的决定?” 此言一出,满室俱寂。 大夫人一怔,随后哭的仿佛心都碎了,她看着李萧然道:“老爷,我嫁给你二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长乐是我最心爱的女儿,也是你从小疼爱着长大的,她从来不曾受过这样的冤枉,你看她,满头都是血,她是最重视容貌的,若是就此破了相,可比要了她的命还严重,她如何会用这种手段来胁迫老爷,分明是受尽了苦楚啊!” 沈大夫也查看了一下李长乐的伤口,点头道:“额头上的确是有可能留下疤痕。” 大夫人当然知道容貌重要,可是现在若是让李长乐被送去庵堂,以后别人会怎么看待她?谁都不会要一个因为不明原因被家族抛弃的女孩子!她的一辈子就毁了啊! 李萧然终究是不忍心,道:“罢了,先送她下去养伤吧。” 李敏德内心不忿,上前一步刚想开口,李未央朝他摇了摇头,于是他不得已,强行站住了。 李长乐进来的时候是走进来的,出去的时候是被人抬着出去的,气息奄奄,头上还血流不止。李萧然长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甩袖离去。说到底,让他相信李长乐竟然诅咒自己,他是不信的,可是亲眼所见,又由不得他不信。 四姨娘从头到尾,没有发表过一句言论,当看到李长乐留下来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神情,却又有些说不出的失望。 她的视线在空中和李未央对视了一眼,随后她淡淡笑了笑,和李常喜、李常笑一起离开了。 李未央亲自送了老夫人回去,回到自己的院子,却看到李敏德在走廊下等着她,微微一笑,迎了上去。 “姐,这回你太冒险了。”李敏德一开口,便是这句话。 李未央这才抬起眼睛,回视着他,声音轻柔:“敏德。” 李敏德不由心里有点难受,三姐好狡猾,明明知道她用这样温柔的声音说话,他一点都没有抵抗力,所以,偏偏要用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好让他不能开口责怪她冒险,责怪她事先不告诉他。真狡猾,三姐,真是好狡猾……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原本的些微闷闷的感觉,不被信任的感觉,随着她轻柔地叫着他的名字,那些情绪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再也不能对她生气…… 知道他会不满自己事先没有告知,李未央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道:“敏峰,知道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很容易走漏风声。最关键的是,太冒险了。” 李敏德皱了皱眉,道:“你是说——四姨娘随时可能倒戈相向?” 李未央笑了笑,同时为他的敏感与聪慧所惊讶:“是,因为四姨娘虽然配合了这个计划,我却一直不确定她将自己的女儿牵连进来的原因,所以——我也在随时提防她倒戈一击。现在看来,倒是我多想了。” 李敏德笑了笑,道:“刚才母亲对我说,她得到的消息是,大夫人和大伯父说起过,要将四姐姐许配给五殿下,然后五姐姐许给荣国公的三公子。” 李未央不由惊讶,李常笑会被嫁给五皇子的事情,前世就已经发生过了,可是她如今的身份,嫁过去也只能是个侧妃。至于前世的李常喜,是嫁给徐茂公的次子,可是如今——一个已经毁掉了容貌的庶出女儿,大夫人为什么突然想要将她嫁给荣国公嫡出的小儿子呢?这可能吗?这两门亲事,虽然必定对大夫人有利可图,但对四姨娘来说,也不算坏吧。 “荣国公的三公子程林,出身高贵,文采风流,荣国公又是百年富贵的人家,表面上看,这婚事是挑剔不出什么的,所以大伯父已经在考虑了。”【`xs.c`o`m 网】 068 狭路相逢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未央扬眉:“谁?” “小姐,奴婢是墨竹。”墨竹低声道,声音里的焦急让李未央有一种说不出的坏预感。 “进来!” 墨竹一进门看见李敏德,露出略微吃惊的神,随即红着眼睛道:“小姐,三夫人……三夫人不行了……” 李未央心中一痛,随即下意识地看向他,这个少年此刻的表没有丝毫的异样,仿佛听到的不是养母病危的讯息,而是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可是他的手,却在剧烈的颤抖着,眼睛里跳动的,分明是难以掩饰的伤痛。 他还是个孩子……李未央不由握紧了他的手。 李敏德看向她,随即笑了笑,道:“我要立刻回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李未央叹了口气,轻声道。 三夫人的房间里,一根纤细的红丝线从厚厚的帏帐中伸出来,老夫人特地请来了太医悬丝诊脉。老太医白须已经过,眼睛微闭,嘴唇在默默念着,似乎在心里默念着什么东西。虽然白天李未央已经看过三夫人的病容,但是再次看到的时候,还是感到深深的心悸。原本柔美的三夫人,现在枯瘦得像个单薄的影子,躺在重重的锦被里,呼吸十分的急促,仿佛一口气接不上来,就要断了。 老夫人此时正坐在不远处,焦急地看着太医。大夫人和二夫人等人则在旁边站着。老夫人失去了一个儿子,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儿媳妇也要走了,想来格外令人难过。三夫人亲近的婢女们都有了哭的冲动,但现在谁也不敢哭。因为三夫人毕竟还没有死。现在哭了,等于咒她死。 大夫人神色如常,但李未央还能看出她现在真实的绪。她像怕被人发现心中的隐秘一样别过脸,肩膀在微微的颤动。她现在一定很焦急,一定很兴奋,但是,是在盼着三夫人早点死! 李未央看到这一幕,就像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一股怒火,从心底熊熊地漫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深重的恨意。 大夫人一看到李敏德,便皱眉道:“你母亲病的这样重,你怎么能乱跑呢?” 众人望着李敏德,便都露出莫测的表。 他却看也不看其他人,走向了边。 看了一眼躺在上的人,他的心越发变得深不见底,想起三夫人以前那丰腴的,永远带着温柔的神,焕发着光彩,恍惚觉得这不是自己的母亲。但这份恍惚很快就消散了,接着便是心如刀割。 “母亲,孩儿来了。”李敏德把嘴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呼唤。三夫人的眼睛猛地睁开了,她的眼睛已没有了前几的浑浊,不仅清明闪亮,甚至还有几分清醒。 李未央在一旁看着,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未央!”忽然听见三夫人声音微弱,唤她过去。李未央走进帏帐,三夫人忽然伸手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又瘦又凉,李未央微微一震,然而片刻后就感到从她手心里传来了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低头看她的脸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睛里闪烁着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光芒。那是一种绝望,甚至还是恳求。 “未央。”她嘶哑着嗓子,声音也颤抖着:“你是个重诺的孩子……”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那目光就像有千言万语要说,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露出一丝怜悯和慈的苦笑,声若游丝。 李未央望着她,郑重点了点头,道:“我对天发誓,答应过你的事,绝无反悔。” 三夫人最后望了李敏德一眼,笑了笑,手就从李未央的手腕上滑了下来,无力地滑到了锦被上。 老夫人闭目,默默流泪,被压抑了很久的丫头妈妈们终于可以大放悲声。李未央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并不是她不够哀伤,而是她哭不出来。她的口,就像有什么东西紧紧地塞着,呼吸都觉得困难。除了失去一个重要的朋友的哀伤外,她还感到心中一块很重要的东西塌陷了。她的精神仿佛失去了支柱。她现在才发现,三夫人对她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个盟友那么简单。 大夫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格外伤心地擦着眼泪,却掩不住嘴角微微翘起,她正哭得畅快,忽然感到一阵针扎般的疼痛,侧目一看,发现李敏德正愤怒地盯着她。眼中除了愤怒还有深深的仇恨。 大夫人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被这个孩子知晓了,她冷冷一笑,毫不在意地把头一偏,继续用帕子装模作样的擦眼泪。虽然她表面上装得毫不在意,心底却感到一阵浓浓的心悸,因此又感到了几分焦躁:事明明安排的天衣无缝,怎么会被一个孩子知道的?真是说不尽的麻烦! 此时,外面的人已经开始四处走动,三夫人的死讯,一下子惊醒了所有的人。 三夫人生前简朴,葬礼老夫人也遵照她的意思没有太过铺张,因此治丧的时间并不长,但因为她毕竟份放在那儿,京都的达官贵人纷纷上门来吊唁,大夫人出面主持丧事,一切办的井井有条,体体面面,人人皆说她贤德大方,处事公道,却不知道她才是害死三夫人的幕后元凶。 怀疑此事的人,不过是李未央和李敏德而已。事后,李未央特意派人去调查了半个月前的那件事,只是时过境迁,能够得到的仅仅是只言片语,想也知道,大夫人既然敢做,定然是夫人既然敢做,定然是将所有证据都湮灭了。 李未央觉得愧疚,若非三夫人一力帮助自己,大夫人也许不会那么快动手。现在,她很清楚,大夫人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自己。只是李未央不比三夫人,前世的经历让她对那些暗地里害人的手段门儿清,再加上平里蓄意提防,大夫人一时找不到机会下手罢了。 因为三夫人的过世,接下来的过年,大家也都兴趣缺缺,脸上见不到多少喜色。再加上大小姐因为上次的事不被老爷待见,整里只能躲在屋子里不出门,大夫人心中郁闷,拿着错处重惩了不少的丫头。 随着天灾过去,陛下平定了灾区的暴乱,安抚了民心,杀了好一批贪官,年关一过,来往李家的人开始多起来,李丞相的手里握着续任的权力,于是乎他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拓跋真在太子的暗示下,亲自到李家走了一趟,却没想到碰到了五皇子拓跋睿的轿子。 拓跋真脸上浮起一层淡笑:“五弟今怎么有空上这儿来?” 拓跋睿的目光在拓跋真的脸上走了一圈,儒雅地笑了:“三哥,你是为太子走的,我是为李家大小姐走的,咱们可不是一路来的。”【`xs.c`o`m 网】 069 当庭献艺 出了花园,李敏德突然站住了:“三姐,你不该为我冒这么大险,御赐之物不是好玩的。(.。)” 李未央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芷却突然开口道:“那根簪子不是陛下御赐的,小姐是吓唬他们呢。” 李敏德牵起嘴角,笑了笑。 李未央瞧着他,只是淡淡地道:“敏德,今天这种事情,你不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李敏德垂下眼睛:“以后不会了。” 李未央奇怪,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说不会被那些人欺负,还是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忍辱求全。 刚要说什么,就听见白芷道:“小姐,三殿下出来了。” 一回头,果真看见两名婢女在前面引路,年轻男子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地缓缓走过来,的确是刚刚还在凉亭里的拓跋真无疑——这是要走了。 李未央的眼睛微微眯起,拓跋真身上的那件华贵貂皮,是皇帝赐下来的,整个大历朝不超过五件,看来,如今这位出身不高的皇子已经不露声色地进入了权力的中心了。 见他一路走过来,白芷等婢女连忙低头躬身,让开了路,拓跋真却在李未央的面前停下了。 “县主……”他侧头看着李未央,淡淡道,“今天是把我们当猴子耍了吧。” 白芷等人吓得说不出话来,李敏德握紧了拳头。 “还真是胆大妄为。”拓跋真叹息一声说道。 “是啊,我胆子一向是很大的。”李未央面色出人意料地平静。 前世里她一直爱慕着自己的丈夫,体恤他出身卑微却努力不懈的决心,在那时的她眼里这人是无可挑剔的夫君,是天地一样高大的依赖,这一世,眼前的人依旧没有变,他依旧刚毅果断,心性坚韧,有手段有魄力有智谋,无可否认的是人中之龙。若是可以,这一世李未央是不想和此人有任何交集的,因为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他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会玩弄别人与手掌之上。这样的人,你永远猜不对他要的到底是什么,更不会知道他对你到底真心还是假意。 二人四目相对,几乎一瞬间,仿佛有寒芒交际而过。 “不知道三公子可否移步,”拓跋真收回目光,含笑说道。 李敏德望着李未央,她点头,李敏德瞳孔紧缩,随后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了空间。 “殿下还有什么话要说么?”李未央扬眉。 “雪中赏红梅,真是一番好景致……”拓跋真并不回答,微笑着望向远处。 “三殿下还真是有闲情逸致……”李未央笑了笑。 拓跋真向后摆摆手,婢女们都向后退去,就连白芷,都不得已退出了走廊。 “我不过是想和你说说话,看看你头脑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罢了。”拓跋真的微笑带了一丝冷淡。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李未央问道。 拓跋真哈哈大笑,笑声清凉,惊飞不远处雪地觅食的鸟雀:“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三小姐果真伶牙俐齿,怎么也能脱身,高进今天跳进刺骨的湖水里,不死也要脱层皮……你心肠之狠,真是让人佩服之极。” 这次轮到李未央笑了。 李未央的笑容比红梅还要灿烂:“这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其实你现在完全没必要这样做……”拓跋真停了笑,突然正色道。 李未央扬眉:“哦,愿闻其详。” “看你行事作为,像是完全不顾及李家,你这日子过得多好,而且将来还会更好,但你要知道,若没了李家,你李未央什么也不是,所以下一次……”拓跋真理所当然地说。 话没说完,就被李未央突然打断。 “殿下,这里也没别人,你不用讲大道理。”李未央笑了笑,“更何况,你觉得我会听你的话吗?” “李未央,为了泄愤,把自己搭上,值得吗?”拓跋真突然问道:“或许这些人是践踏过你的尊严,但人性就是如此,逢高踩低,有时间怨恨别人,还不如花时间,早点站到让他们无法企及的地方去,让他们永远只能仰视你……”不知不觉的,拓跋真的话中意味变了,有一瞬间,李未央几乎以为他不是在说她,而是在说他自己。 因为拓跋真出身低贱,所以他一直被其他人看不起。正因为如此,他的野心潜藏的比寻常人更深,他不是不仇恨的,只不过,他将仇恨化为向上的动力,一步步地往上爬,从一个被人奚落的皇子变成高高在上的皇帝,现在看来,他正在试图用这套理论来劝说李未央,不,或者说是让李未央站到他那边去。 “未央,现在的你已经得到寻常人难以得到的名誉地位,父皇和太后都待你青眼有加,你已经做到这样了,那为什么非要画蛇添足?” 他一步步诱导着,李未央望着他,突然笑了笑。 “殿下,你突然对我这么有耐心……”她抬起头看向他,“真让我受宠若惊。那么,依你看,我又该怎么做呢?” 拓跋真英俊的面孔染上一层轻松的神色,他以为李未央已经被说动了,或者说,他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若我是你,就会想方设法和众人交好,借着机会往上爬,让陛下和太后越来越喜欢你、宠爱你,将来谋求更高更好的前程。未央,若是你愿意,我还可以请求父皇,让你变成我的侧妃——” 侧妃? 哈哈哈哈,原来他在这里等着她。李未央冷冷地笑了,前世今生都一样,这个男人前生为了争取李萧然的支持和蒋家的兵权才来求娶李长乐,谁知被塞了个庶女顶包,他明明非常不满却若无其事,利用自己和李家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并成功获得皇帝的青睐、一步步构陷其他皇子最后成功登位,登位后为了一雪前耻,毫不犹豫将自己打入冷宫封了李长乐为皇后。而现在,他却来向自己求亲。这个男人,行为模式看起来是矛盾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他的一切不过是按照一个逻辑,谁对他有利,谁对他有利用价值,谁就能留在他的身边。 侧妃?她可没兴趣再做一次踏脚石,拓跋真骨子里是看不起自己庶出的身份的,他原本打算求娶的,是李家的掌上明珠,倾国倾城的李长乐。 拓跋真俊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怜惜温柔的神情:“从古至今,男人得到权势的方法多种多样,女子却只能依附夫君。你知道,我的出身并不高,甚至可以说和你是同病相怜,我也有恨的人,可是我并没有像你现在这样自暴自弃、四处树敌。你若是相信我,我至少可以帮助你。”【`xs.c`o`m 网】 070 大出风头 一曲终了,大家仍陶醉地微昂着头出神,仿佛那美妙的音乐还在他们的耳边回荡。(),,用手机也能看。平日里看得太清楚,反倒觉得平平,但是这样只见一道美丽的影子,映在四面屏风之上,却显得身姿妖娆、令人浮想联翩。 公主笑了:“倒也是个聪明的孩子。” 李长乐轻轻嗤笑一声,哼,李未央真是会取巧,知道自己舞蹈平平,便用影子舞的方式来表现,用新奇冲淡舞姿的平庸。 就在这时候,八皇子突然跳了起来,瞪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惊呼道:“你们看!” 众人凝神望去,却看到正面的那道雪白的屏风上突然多了一个点,随后,闪出三乍开的花儿,伴着阵阵伴奏的乐曲声,跟在后边的朵朵小花便一发而不可挡。最令人惊奇的是,随着李未央的手腕转动,原本绘出的花苞,就像从熟睡中苏醒过来了似的,徐徐地向外伸张,开大了,开圆了……这样一个开花的全过程,可以在人注视之下,迅速完成。 仿若天上的云朵起舞;仿若霜露滴凝成泪珠; 仿若飞鸟跃出高大树林;仿若脱兔逃离坚固牢穴。 李未央的舞蹈轻灵、轻扬、轻盈,随着她的舞动,大朵、小朵,单瓣、复瓣,各种各样的花朵一齐在雪白的屏风上开放。花丛中,屏风后的人影还在翩然起舞。乐曲越是加快,屏风上开出的花儿愈是炽热,愈加浓丽,愈加热情,愈加旺盛。 八皇子慢慢站了起来,小脸兴奋的通红,猛烈地拍起巴掌来:“好看好看!这个最好看!哎呀,比刚才的那些劳什子好看多了!” 众人皆是惊叹不已,为这奇迹般的场景说不出话来。舞蹈并非绝世无双,画画的技巧也未必多高超,但一边舞蹈一边画画,最难得就是两者的配合,每一个舞步都配合着一朵水墨花的盛开,每一个节奏都和绘画结合的那样天衣无缝,鲜花盛开,花丛起舞,李未央,这是多灵巧的心思! 永宁公主看的目不转睛,最后突然笑起来,她轻轻点头,道:“这个孩子,的确很聪明。” 舞曲罢,四面屏风上全都画上了盛开的鲜花,跟这满园的鲜花胜景相得益彰,李未央轻轻喘了一口气,从屏风后缓缓走出,众人这时候才发现,她的袖底早已被墨汁染黑,可是她却像是没事儿人一般,笑嘻嘻地上去给公主行礼。 永宁公主微笑,道:“你能有这份心思很好,怪不得父皇也很喜欢你。这是什么舞?” 李未央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笑道:“回禀公主,这是水墨舞。” 水墨舞,永宁公主点头:“倒也恰如其分。”说着,她招了招手,示意一旁的女官捧了一个托盘过去,李未央接过,却是一个装满珠宝的锦囊,李未央满面笑容地谢了恩,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却看到李长乐满脸怨毒地望着她,李未央毫不在意,冲她甜甜一笑,径直坐下了。 五皇子瞠目结舌,几乎说不出一句话。 三皇子拓跋真却笑了,他就知道李未央一定不会让人失望,她这个人,的确是比李长乐要聪明的多了。论舞蹈,李未央及不上吏部尚书家的李小姐,论书法,她比不上京都才女薛凝烟,既然不能力拼,便只能智取,今天的这场表演,将原本普通的舞蹈和绘画都结合在一起,用新奇十分的法子表现出来,当然会给人极端震撼的感觉,远远超过刚才的李长乐,李未央算是一举成名了! 拓跋玉继续和旁边的人推杯换盏,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 大夫人啪嗒一声,右手尾指的指甲断了半截,这轻微的声音,谁都没有察觉到,因为此刻,大夫人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仿佛与有荣焉一般,接受着旁边夫人们的恭喜。 “哎呀,你们家这位县主,不但人生的可爱,又聪明,舞跳得好,书法也很好,这等奇巧的舞,我们还从未见过呢!” “是啊是啊,多亏了李夫人教导有方!” “真了不起啊,小小年纪,半点都不怯场,这一出舞真让人开了眼界!” 大夫人的脸都要笑僵了,袖子里的手心掐出了血痕,李未央,这个小贱人,今天竟然出了这么大的风头,真是让人无法忍受! 从这天开始,京都开始流行一种在屏风后起舞的新技艺,后来更有宫中妃子为讨好皇帝,全身涂满艳丽的油彩,不着寸缕地在屏风后翩然起舞,引来皇帝厚宠,宫中尚且如此,民间就更是铺天盖地地流传开来,后来竟发展成有水井处必有水墨舞,李未央的名字,也随着水墨舞的传播,很快传遍了大历朝的每一个角落。(..)当然,这都是后话,是这个时候的李未央没有想到的,她不过是想要顺利度过眼前这个场面,让所有人都深深记得,李未央绝不是没有才华,不过是不愿意在人前显露罢了。 少女们都显露了自己的才艺,便有人站起来道:“公主殿下,不能光是小姐们表演吧。” 永宁公主也知道,很多人来参加这个宴会都是为了择婿或者挑选媳妇,这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所以她笑着道:“五弟,听说父皇新赐给你一道炫弓,可否拿出来一观?” 拓跋睿刚才就觉得李长乐太可怜了,此刻巴不得为她解围,让别人不再注意到她,所以干脆站起来道:“一个人射箭未免太无趣,不如举办一场比赛,可是皇姐,你要我们比赛,可有什么彩头吗?” 永宁公主笑了,吩咐一旁的女官取来一面巧夺天工的铜镜,四周都镶嵌着耀眼的红色宝石:“这面镜子,是母后三日前赐给我的,若是今天你赢了,便拿去吧。” 五皇子面上露出喜色,有这面铜镜,他正好可以送给李长乐,这样一来,也可以缓解她的尴尬,是一个极大的安慰。他思及此,向李长乐微微一笑,随后道:“那好,取我的弓来。” 这话说出来,其他公子们都摩拳擦掌,纷纷表示要试一试。 寻常这样的宴会,都会有一些射箭和投壶之类的游戏,所以弓箭和靶子早已备好了。 三皇子拓跋真微笑着望向拓跋玉,道:“七弟有没有兴趣一试?” 此刻已经点燃了烛火,拓跋玉浑身沐浴在明亮却又柔和的光线里,轻轻挑起眉毛,淡淡一笑道:“三皇兄邀请,怎敢不从?” 侍卫们很快便准备好了箭靶,每个箭靶都距离有十米的距离,十道加起来,足足有一百米,公主慢慢道:“今天就比比看,谁能射的更远、更准。”【`xs.c`o`m 网】 071 救你一命 97全文字更新的人是一个少年。97全文字更新。请记住本站如果说俊美的七皇子坐在那里,就像一道风景,锋芒毕露中尽展绝世风姿。那这个少年却完全不同,他刚才一直安静地坐着,并不十分引人注意,可是当他的时候,就没办法不注意到他了。他不笑的时候,已是人世间最美的图画,可此刻他一笑起来,你就会,世上根本没有一个画师,能将这意态留在画中。 原来是李丞相府三房的少爷。 李敏德笑了笑,眉宇间有着远超年纪的聪颖,却又留着恍若天真的明智公主殿下,是不是谁能把箭带出去最远,谁就是赢家?” 一旁的孙和严咬耳朵道那个就是李家三房的少爷?啊,他长的好俊俏啊!” “听说他不是李家的亲生呢!样的人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 无--小说 “这下有好戏看了,且听他说。” 公主见是一个与八皇子年纪相仿的少年,不由笑道的确如此。” “哦?”李敏德目光闪动,“敏德愿意试试看。” 此言一出,底下笑声顿起。 可能啊,李敏德年纪那么小,只怕连弓箭都举不动吧。公主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便温柔道你能拿得动弓箭吗?”。 李敏德笑了笑,眸子里****盎然公主,如果按照您所说,谁能将箭送出去最远,谁就能获胜的话,那么敏德当然可以。” “他疯了?”严咋舌道,“他可能做的到?” “是啊,五皇子都已经射出这么远了,他又能射多远?” “不可能的……” 一旁,李未央望着李敏德,不他为突然这么做。 “小,你真的要尝试吗?待会儿可不要哭鼻子。”拓跋真说着瞥了李未央一眼,言下之意就是不许在箭上做任何手脚。 拓跋玉已摇头道这不可能,你做不到的!”他若是再尝试,或许有办法射得更远,可是这孩子年纪那么小,他根本不可能有足够的臂力。 “我做给你们看。不过……”李敏德眨眼笑道,“到时候彩头可要归我了。” 五皇子拓拔睿挑眉道三这么有自信吗?”。他把他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脸上似笑非笑,最后咳嗽一声道可不要到时候后悔。” 李敏德并不理会他,径直站了起来。他走到场中央,一旁的人递上弓箭。人人瞪大眼睛,看他如何挽弓。他在接弓前,抬头道只看多远?” 公主点头对,以远为胜。” “还有其他要求吗?”。 李未央脸上忽然起一种古怪的神情,但目光却更深亮,公主最终点了点头没有了。” “好。”随着这一声好,只见李敏德大步走到挂在一旁树上的鸟笼前,将里面的海东青捉出来,随后将一支十分箭绑在了它的身上,轻轻拍了拍它的翅膀,任由它向天空飞翔而去,一会儿功夫,就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李敏德转过头,站在场内,眼睛敛收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耀耀生辉,灼灼动人,笑容清浅道我做完了。” 他没有依靠臂膀的力量,用的也不是别出心裁的奇计,他只是那么随随便便放了一只鸟,箭就被带出千里之外了…… 多么简单的方法。 但是在那个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永宁公主突然笑出了声音,五皇子却怒了这算法子!你连弓箭都没有用到!” 李敏德望向五皇子,只是微笑。 拓拔睿突然反应,公主只说要看箭程的远近,但她并没说那箭非要用弓射出才算。所有人的思维定势都是必须用弓射箭,却忘了即使不用弓,也能办到。这个小子,实在是太狡猾了! 李未央突然笑起来,这个孩子,用的法子和她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永宁公主的眼神难得温柔下来好,这个方法虽然有些取巧之嫌,却是闻所未闻,十分新奇,这铜镜就归你了。” 李敏德捧着铜镜,微微一笑。 众人的眼神都落在这个少年身上,刚才还默默无闻,一下子就众人皆知了,虽然他们都觉得这个方法十分讨便宜,可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比所有人都有趣。射箭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把握公主的心思,逗得她开心,比都重要。 九公主震惊过后,不知为,突然觉得脸发红。 李敏德,他原来就是那样一个人啊…… 她悄悄凑,对着李敏德道我喜欢这铜镜。” 李敏德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却仿佛没听见似的。装扮成八皇子的九公主有点不高兴了,但却还是移不开的眼睛,使劲儿盯着李敏德看。 高敏冷冷一笑哼,果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跟那个小贱人待得久了,脑子也变得异于常人。” 李长乐垂下眼睛,不在想些。 这时候,公主要更衣,便让所有客人自行在园中游览。女眷们约好了三三两两去赏花,男宾客则或挽弓或投壶或下棋。 凉亭里,拓跋真命下人设好座位,自有人奉上香茶,接着端上棋盘来,他对着七皇子笑道七弟,来一盘吗?”。 拓跋玉潇洒坐下,拓拔睿和九公主都坐在一旁观棋。 这个棋盘是公主府的珍品,通体用一整块白玉雕成,璧色无瑕,宝光温润,光是玉色就能让人难以转开目光。上面更用金丝镶成棋格,看起来金晃晃的,一看就是上等纯金。棋子竟由赤金打成,放在白玉棋盘上,被宝光一映,光彩夺目,就像一个个小太阳。此等奇珍异宝,竟然出现在公主府上,足可见皇帝对公主的宠爱。拓跋玉笑了一下,这样的宠爱,恐怕夹杂着深重的愧疚。 九公主眼睛眨巴着,视线瞥向不远处的李敏德,看到他把铜镜送给李未央,不由得鼓起了脸颊,满脸的不高兴。一旁的拓拔睿问道了?” 九公主收了心神,道这棋盘我向父皇讨了好几次,他都不肯,没想到送给了皇姐!” 拓拔睿笑了笑父皇对皇姐一向是不同的。” 就在这时候,九公主挥了挥手,道青莲,给我拿点心来。” 一个婢女娉娉婷婷,弱柳扶风地送上一盘点心。拓拔睿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棋盘,忽然眼角瞥进一只白玉般的手拿着点心盘缓缓移来,一惊之后顺着手臂朝上看去,顿时如同冰雪沃顶,半身酸麻,魂魄都飞到天上去了。【`xs.c`o`m 网】 072 深夜遇袭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庶女有毒:锦绣未央》小说(作者:秦简)正文,敬请欣赏! 侍卫刚要呼救,就觉得脸上眼中嘴中火辣辣的疼起来,疼痛火烧火燎般蔓延开来,整个人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李未央,你干了什么!”拓跋玉猛地回头。 李未央笑生两靥,却显得有些完全与她年龄不相符合的冷酷:“七殿下,你看清楚,这毒虫是从佛珠里面钻出来的!” 拓跋玉一震,随后意识到了什么,他飞快地挥了挥手,吩咐一旁匆匆从远处赶来的护卫们:“他不小心被毒虫咬了,你们把他抬下去吧。” 护卫们刚才离得远,没有看清楚,现在看七皇子面色不善,顿时明白过来,忙不迭地拖着人走了。 “这佛珠是有毒的。”拓跋玉的话,是肯定句。 李未央并没有回答,她在茶盏里满上芙蓉露,慢慢喝了两杯,只觉得入喉时如淡蜜,味道十分香甜,随后她淡淡道:“这是苗疆的毒虫,平日里是不会出来的,可惜它最喜欢甜味,所以要引出来也不是很难。” “这么容易就被引出来,对方有那么愚蠢吗?” 李未央轻轻勾起嘴角:“这毒虫进入佛珠的时间尚短,等它变为成虫,用什么都没办法引出来。对方原本并不打算将这佛珠现在拿出来的,因为时机还不到,可偏偏我多管闲事,所以人家不得已,没等到这虫子成熟就拿出来献宝了,我这么说,殿下懂了没有。” 拓跋玉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不复平静,此时已经是黄昏,细碎的光线穿透浮云照射在他的脸上,映出他轮廓俊逸,眉目端正,仿佛是画中人:“听你所言,对这毒虫知道的很多。” 李未央眉梢不动声色地一挑,随即冷然一笑:“也不算很多,不过恰好知道,若是殿下带着这佛珠一年半载,寿命也会短个十年二十年。” 李未央也不想知道那么多,可惜,她嫁给拓跋真,身处大历朝权力斗争的中心,就有机会接触到最关键的讯息,而且这信息,还真不是一般的多。这也要多亏了后来拓跋真对她的倚重……毕竟,他也是个人,对自己虽然有防备,可在对付敌人的时候,为了得到她的帮助,透露的还是极多的。 如果自己把佛珠留在身边……想到这里,拓跋玉倏地变色,背脊上似乎渗出了冷汗。他想了想,忽而一笑,李未央方才觉得他的笑里带着春风,和煦熏人,此刻却变的不同,真是寒冷如冬,夹着料峭的森冷直扑过来。她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皱了眉头道:“既然殿下心疼那侍卫,算我多事吧。” 说着,她便要转身离开。 拓跋玉突然挡在了她的面前,目光清亮:“不,我要多谢你,今天若非你帮助,我可能真的会上当。” “殿下不怪我伤了那侍卫?”李未央扬起眉。 拓跋玉淡淡一笑:“他虽然在我身边多年,可未必是我的亲信。” 这还差不多,李未央点头,自己算是没有白白管这个闲事。 “今日的主谋,是否刚才也在这个凉亭里?”拓跋玉突然问道。 李未央眨巴了一下眼睛,道:“你说呢?” 拓跋玉突然笑了:“是太子要杀我?” 李未央摇了摇头,她似笑非笑,眸中透着讥诮:“看看,恐怕你出了事,都会将主谋这顶帽子扣在无辜的太子身上。” 拓跋玉唇边依然带着淡笑,但是眉目间一丝峻峭,隐隐流露出来:“拓跋真。” 李未央淡然一笑,仿佛是秋后的墨菊盛放,清秀无双,又叫人生出怜爱:“七殿下倒还算不上太笨。” 拓跋玉面色一沉:“他真是痴心妄想!”什么都打着太子的名号,让人误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子主使的,拓跋真的确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李未央唇角一勾,脸颊上浮起浅浅两个梨涡:“殿下既然知道,就该早有防范才是。” 拓跋玉的侧面如剪影一般利落干净,他隐约含着笑,道:“其实我还是很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又为什么要帮忙。” 李未央既不能实情相告,也不想欺骗他,所以只是沉默。 “李未央,”拓跋玉明白了她的心思,知道她不想说,便也不再逼问,反倒唇畔噙笑,“你平日和别人一起,也是这样经常笑吗?” “唉?”李未央微愣,听出他话里调侃的意思,脸上不由一冷,“殿下不要误解我的好意。” 她可不是无知少女,别以为随便两句话就能骗出什么答案。 拓跋玉笑道:“幸好我遇到你,不然今次可真有的受了,”他偏过头,突然换了话题问道,“到了这里后,还习惯吗?” 李未央有点奇怪,盯着他不说话。 “乡间的生活虽然辛苦,却比京都要平静很多。这里的勾心斗角,你还习惯吧。”他淡淡道。 李未央十分的惊讶,然而拓跋玉笑容慵懒,仿佛刚才那句并不是他说的。 李未央下意识地向远处看了一眼,那边的花丛已经走过来好几个人,这时他们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这里,李未央的心又绷起,这里有这么多眼线,要是让人觉得她在和七皇子说秘密的事,她就麻烦了。 拓跋玉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忽然就开口。 “李未央,”他望着她,浓黑如夜般的眸子犹如上好的黑曜石,蕴含着光彩,“刚才的刘悦,我会想法子处理了,而那些侍卫们的嘴巴,也会跟蚌壳一样。” 李未央裣衽行礼:“多谢殿下。” 拓跋玉微微一笑,忽然靠近一步,李未央一时没有动作。 “京都危机重重,不是你能想象的,”拓跋玉轻轻在她耳边说,“千万不可像今天这样莽撞了。” 李未央身子一颤,睫毛轻轻垂下,在眼下栖起一片淡青的剪翼,答道:“是,谢殿下。”说完,她转过身,稳住纷乱的心思,迅速的离开了。 走出了凉亭,一直等拓跋玉看不到的时候,李未央才松了一口气。 白芷看着她,惊讶道:“小姐,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紧张呢!” 李未央笑了:“怎么会不紧张,我的心都在砰砰跳呢!你看他那样子,冷冰冰的,跟个冰块一样,跟他说话可真是费心思。”【`xs.c`o`m 网】 073 神秘身世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庶女有毒:锦绣未央》小说(作者:秦简)正文,敬请欣赏! 李未央面上没有露出痛苦之色,反倒挑高了眉盯着对方:“这就是你说的没有恶意?” 灰衣人怒声道:“还不退下!” 李未央身后的青衣人立刻退了一步,却还是警惕地举着长剑站在不远处。// 李未央对方似乎只关心李敏德生死,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蝼蚁一般,根本无足轻重……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对方并不想要自己的性命。她的目光落在已经昏迷的李敏德身上。 “你们要对敏德怎样!”李未央慢慢道。 众人再次色变,这一次就连灰衣人都满面惊讶。眼前这个不过是个小丫头,遭遇性命之危,被刀剑所威胁,竟然还能冷静地判断形势,甚至知道自己是冲着李敏德而来,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小姑娘能做到的,不得不让他吃惊和震动了! 就在这时候,一旁的青衣人突然道:“他的气息越发微弱了!” 灰衣人面色一变,赶紧蹲下身去抱起李敏德,李未央拦在了他的面前,一手指了指敏德,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可以带走他!” 灰衣人面上第一次出现迟疑之色,随后他当机立断:“你跟我们一起走!” 李未央面色微变,随后迅速做出了决定。 灰衣人吩咐蒙上李未央的眼睛,然后似乎上了马车,李未央突然道:“还有我的两个丫头。” 灰衣人深吸一口气,道:“我会派人去找的。” 马车走出了很远,来到了一所宅子面前,李未央的眼罩才被摘下。 “大人,大夫准备好了……”婢女们迎过来,施礼说道,目光并没有往李未央身上多看一眼。 “恩,马上开始诊治。”灰衣人说道。 李未央观察着这一切,心中越发怀疑这些人的真实身份。 “请县主在这里暂侯。”灰衣人的声音淡淡的传过来。 李未央看着他怀里的李敏德,皱起眉头:“我要确保他平安无事。” 灰衣人不再坚持,带着李敏德进了房间,他迈步进去,突然回头看了李未央一眼,“进来吧。” 李未央迈步而进,房门随后被关上。 这人允许自己进入,说明情况还不是很糟糕,至少对方要的并不是他们的性命。李未央心里轻轻松了口气,抬起头打量着整个房间。屋内摆着泥金描山水围屏,镂空熏炉里清淡的温香袅袅而起,字画笔墨一应俱全,却都是全新的……除了豪华庄重的摆设,却看不出一点主人的喜好,也无法猜测出主人的身份。 一个须发皆白的男子背着药箱,战战兢兢地站在屋子里,灰衣人将李敏德轻手轻脚地放在榻上,随后低声道:“替他诊治。” 大夫点点头,低下头开始替李敏德查看伤口。 李敏德依旧昏睡,光洁如玉的肌肤不带一丝血色,玉冠不知何时已经丢了,他一头黑发散在身下,如同锦缎。 “敏德——”李未央突然紧张起来,忍不住再一次低声唤道。 “不会有事的……”灰衣人的声音在旁响起,“他肯定不能有事!”说话的时候,他的拳头微微攥起,声音沙哑。为了找到他,他们付出了几年的努力,躲过了多少凶险,如今人就在眼前…… 大夫转过头来,面色沉重。 “他没事吧?”灰衣人情绪激动,快速上前一步,迫视着大夫。 “虽然刚才已经清除了大量的毒素,可是还有余毒进入了血液里,现在,情形很危险……”大夫战战兢兢地道。 “你治不好?”灰衣人面上浮现一丝恼怒,抓住了大夫的衣领。 大夫整个脸色都变了,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看到这场景,李未央也有些焦躁,她怒声道:“放开大夫,你真的想要看敏德死吗?” 灰衣人一愣。 屋子里的婢女们都吃了一惊,随即脸都绿了,她们绝对想不到,李未央居然敢这样和灰衣人说话。 “我没事。”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所有人都同时向榻上望去。 “你终于醒了……”灰衣人神色激动,丢下大夫,几步上前。 李敏德的面色很不好看,而且他的眼睛里没有多少被救的喜悦和感激,有的只是厌烦。 李未央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当李敏德看到灰衣人的时候,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是厌烦。 “我什么都没说……”灰衣人忙说道,话说一半,想到什么,目光落到安静站在那里的李未央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李未央暗暗叹了口气,看来对方是不想她知道真相的。她看了李敏德一眼,心中有一丝难过。虽然她很惊奇自己居然还有难过的情绪,可是敏德明摆着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她在意的是,之前他对她的隐瞒。 李未央淡淡道:“敏德,既然你们是认识的,你就留在这里养伤吧。”随后,她转头对灰衣人道,“看在我是无辜被连累的份上,请阁下送我回去。” 李敏德面色一白,连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都失去了,他挣扎着要坐起来:“不!我不留在这里!” 口气是那样的坚决,这里对他来说,仿佛有洪水猛兽一样。 “不,你不能走……”灰衣人的目光扫过了李未央,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慢慢道,“在他确定安全之前,谁都不能走。” 李未央心里冷笑一声,慢慢道:“哦,阁下是要软禁我?” 灰衣人没有再说话,屋内一阵沉默。 李敏德挣扎着起来:“我要和她一起走。” 灰衣人立刻变了口气,对着李未央,尽可能缓和语气道:“县主,他现在很危险,断然不可移动,算是我求你——” 李未央微微皱起眉头,目光落在李敏德苍白的面孔上,他的眼底,有着惶恐,唯恐被她丢下的惶恐。李未央心中暗暗摇头,她答应过三夫人,任何时候都不会丢下他不管,可是他究竟有什么事情,非要瞒着她不可呢?难道这些人胁迫他?不,不对,灰衣人对他的态度十分的恭敬,仿佛是以他为主子一般。【`xs.c`o`m 网】 074 冰寒如刀 丞相府 大夫人急匆匆赶回丞相府,甚至连监视李未央都顾不上,这其实是有很深刻的原因的。.ww.hunhun/混*混*小*说网/无弹窗广告全文字txt下载李萧然外出三日,竟然带回来一名新的妾室,与众不同的是,这一次李萧然竟然没有知会大夫人一声。 这意味着,李萧然已经不像往常那样敬重她这个正妻了。想来也是,从巫蛊事件之后,他甚至连一次都没有踏进她的屋子。若说平时,大夫人还能忍得住,但在这时候,她再也没办法忍耐了。她匆匆带着李长乐赶回家,却听说李萧然带着新来的美人儿去赴宴了,压根不在府上,顿时一腔愤怒变成压抑,恨的牙齿都要咬出血来,她翻来覆去一宿,竟然都没有顾得上问一句李未央的下落。第二天一早,她实在坐立不安,立刻派人将那新来的美人云姬招来。 大夫人捏着手里的茶杯,盯着眼前的云姬。 这女子肤白胜雪,鼻子和脸型就像被人用玉石精心雕刻出来的一样,站在那里宛如花树堆雪,琼压海棠,虽然比不上自己那个国色天香的女儿,但也完全是一个美丽的叫人没办法转开目光的美人儿。她弱柳扶风一般走上前来,姿态优美地施了一个礼。 大夫人在看清这张脸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失措,几乎以为当年那个女人又回来了,随后心头暗暗火起,原来老爷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女人!然而她毕竟城府深,虽然很厌恶这个云姬,面上却不露出分毫,微笑着让她走上前,叫她伸出手来,看看她的手。云姬的手指也如春葱一样又细又长,掌形也极美。大夫人又问她多大,何方人士。 云姬道:“奴婢叫云媚,十六岁了,昌州人士。” 她的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动听,一口细牙如珠似玉。大夫人心头气恨:这模样真是我见犹怜,难怪近年来已经少有新宠的李萧然也要收下她了。 云姬不敢看大夫人的目光,因为这位主母虽然脸上带着笑,可是目光极为深沉,像是一张大口要把她吞下去,又像是要从她的身体中攫取什么东西出来一样。 “哦。”大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重新挂上那温婉高雅的笑容:“你不必怕。我只是看你长得真漂亮,心中也代老爷欢喜罢了。”她稍微定了定神,侧过眼珠细想了想:“只是,媚儿这个名字太俗了。我给你改个名儿,干脆就叫云柔好了,又显得高雅大方,如何?” 云姬深深低头,然而嘴角却是垮下来,明显并不开心。 大夫人没想到这女孩儿看似柔弱,骨子里倒很倔强。她微微有些恼怒——不知为什么,被冷落之后她格外容易动怒,但没有表现出来。要收拾这个小贱人,法子太多了,她眼珠一转,波澜不惊地改了口:“罢了,似乎这名字也不好听。你就暂时还叫云媚吧。等到哪天老爷有空,再给你改名!” 云姬再次谢恩,心中却对大夫人善于观察人心的本事警惕了起来。 正在蹉跎的时候,忽然有婢女来报,说老爷来了。 大夫人慢慢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走进来的李萧然——她虽然此时不想露出犀利的目光,但已经身不由己。 他这一回,不说一声儿就把人带回来,简直是太羞辱她了。 李萧然一看到云姬仿佛受了委屈的模样,脸上立刻有了几分不悦。但他毕竟是有分寸的人,所以他只是淡淡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事和夫人说。” 就在这说话的空档,林妈妈突然快步走进来,悄声对大夫人说了几句话,大夫人面色一变,问道:“事情可确实?” 林妈妈笑道:“是,老奴已经核实过。” 大夫人一怔,随即眼底浮起一阵不易察觉的喜色。原本她是打算向李萧然说几句关于云姬的事情,现在听说李未央失踪没有回府的消息,顿时喜上眉梢,决心暂且将云姬的事情放下,把李未央这个心腹大患收拾掉。 等云姬退下去以后,大夫人突然正色:“林妈妈,让其他人都出去,我有事情和老爷说。”她感到这句话像一片刀刃一样从口中缓缓移出,说话时的心情却出奇的好。 李萧然以为她要责怪自己没有将云姬的事情提前告诉他,一股风雷在脸上一闪即逝。 大夫人很了解李萧然,此刻脸上却不动声色,眼里却隐藏着令人难以察觉的狡诈:“老爷,我是另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李萧然的脸色稍缓,摇摇手令左右退下。 想到马上就要除掉李未央了,大夫人感到一股热血涌到喉底,奋力把它咽了下去,走近他抬起头,面上露出担忧的神情:“这件事情说起来我也有很大的责任,这点让我愧疚的不得了,但是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向老爷说实话了。” 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凌。 李萧然皱起眉头:“不要故弄玄虚,赶紧说。” 大夫人心中得意,脸上却越发迟疑:“昨天去永宁公主府赴宴,老夫人突然来了故友,便急着赶回来,正巧我身子不适,就跟着一起回来了,我们都离去了,怕不好和公主交代,便让未央和敏德留下来参加晚宴。” 实际上,老夫人当时是想着,考验一下李未央能否独自应对,大夫人则是完全不把她当回事。 “然后呢?”李萧然觉察出了一点不对劲。 大夫人一副内疚的模样:“随后我头疼的厉害,便先躺下了,以为未央和敏德到了时候会自己回来。谁知道刚才有人通报说在官道上发现了咱们李家的马车,旁边还有咱们家的侍卫,这些人全都死了,更糟糕的是,未央和敏德不知所踪……” 马车遇袭了! 李萧然感到这一串冰凌直刺入自己的大脑,浑身的毛孔都紧缩了,身体却是纹丝没动,嘴唇也是僵木木地没发出任何声音。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家里出事,更担忧这件事情有别的内情! “谁这么大的胆子!”过后是浓浓的愤怒,他像头恶狼一样狠狠地盯着大夫人,牙齿用力地挫着,继续要冒出火星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竟然敢动我家的马车!” 大夫人从来没看到李萧然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她微微一愣,随即道:“是啊,这些人这么大胆,不但袭击了马车,连未央和敏德都一并劫持走了!如今怕是——” “你什么意思!”李萧然大吼了起来,眼里几乎要喷出火焰,他没想到在京都居然还有人敢碰他李家的马车,甚至劫持了他的女儿。虽然他不见得对李未央有多么深的感情,但这绝对触犯了他的权威,“派人去找,马上去派人把未央和敏德找回来!”【`xs.c`o`m 网】 075 别有心机 九姨娘寿辰那一天,李府特意搭起了戏台子,一众夫人小姐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热闹一下,便都在外面搭了棚子看戏。请使用访问本站。 大夫人派人去请二夫人,二夫人却说身体不舒服不参加了,大夫人微微一笑,也不勉强。 想也知道,二夫人这样自命不凡的人,怎么会看得上一个妾室的寿辰。 老夫人这几日正犯了春困,午后要歇息,便也没有出来,其他人倒都是齐了,坐在戏台下,表面其乐融融。 李长乐手里一把美人团扇,远远望着台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笑容,另一边被众人包围着的九姨娘,却是一副坐立不安、诚惶诚恐的模样。 大夫人看到这一切,脸上的笑容十分的和蔼。 李未央是最后到的,她到了之后,品级低的人全都要站起来向她行礼,当然大夫人是嫡母,又是一品夫人,所以只有她还稳如泰山地坐着。 李未央微笑道:“大家不必客气,都坐下看戏吧。” 李长乐看了李未央一眼,见到她穿着玫瑰色的衣裙,乌黑浓密的长发盘成叠云般美丽的双鬓,发簪坠下碧绿嫣红的单串流苏,周围点缀着几星大小水钻花细,全是一色镶宝石,显而易见十分名贵,不由嫉妒地移开了目光。 此刻戏台上梆子响了一声,一个俊俏的武生从幕后出来,看到这个人,九姨娘的眼角,像是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李未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台上的武生身材瘦削,一身大红箭袖洒金戏服,腰间系了五色彩丝,头发全部高高束在头顶,用金环利落地箍着。那飞挑的凤眼微微扬起,傲然环顾四周,一切精粹都从他宛如长帘的睫毛下射出,光凭这一份气质就足以让人心折。他跳起后在空中一个转折,单足轻轻落下,腰间彩丝随着他的身型如雀屏般散开,高声唱道:“谁与我锦绣延年,谁与我佳人倾城,万般付诸流水,不若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一句罢,双剑合一握在右手,左手捏诀,沉腰转胯做回头望月势。 这身段,这唱腔,一定是个名角儿。李未央看了一眼,下了判断。 武生明杰虽然在唱戏,却注意到了台下的动静,待看到那个人,先是一喜,随后好半天才回转过来,欣喜之后满是沮丧。他只不过是个戏子,虽然是没落的富贵公子,读过一点风流诗书,又生的眉目清俊,仪表堂堂,在戏班里也说得上受人欢迎,可是如今,和那人却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看台上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女孩子,面容虽然比不上旁边一位国色天香的小姐,可是一双清凛凛的眼眸却像是清幽的古井,正好和望着看台的他打了个照面,仿佛在那一瞬间就被她看穿了,明杰全身竟哆嗦了一下,待回过神来得时候,她的目光已轻轻弹向别处去了。 武生拼命拉回注意力,继续唱戏,好在台下也没有人察觉出异样。 李长乐笑道:“这个武生果真唱的不错,九姨娘,你说是不是?” 九姨娘还没有回答,四姨娘已经酸道:“是呀,九姨娘可是唱戏的行家,千万点评一二。” 唱戏可是下九流,戏子向来为人所不齿,这是在嘲讽九姨娘了。李常喜扑哧一声笑出来,李常笑同情地摇头。 九姨娘雪白的脸都涨红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长乐微笑道:“四姨娘,就别拿九姨娘开心了,她脸皮薄。” 四姨娘冷笑一声,别过了脸。自从上次巫蛊事件之后,大夫人一味挤兑她,想法子给她难堪,她都不怕,因为老爷已经答应,将来两个女儿的婚事他会想法子,绝不会随便就任由大夫人嫁她们出去。 这样,别说被大夫人嫉恨,哪怕要四姨娘的命,她都觉得值得! 李常喜笑道:“九姨娘手上的珠子倒是很漂亮。” 她这一说,所有人都看到了九姨娘手上的翡翠念珠,个个碧绿晶莹,鸡子大小,大夫人的脸色不禁微微一变,随后笑道:“这也是老爷给她的恩宠。” 明明嫉妒的要死,却还要强装大度,主母没有点忍功,那是绝对不行的。李未央淡淡一笑,从始至终冷眼旁观,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有丫头惊呼一声:“哎呀,戏台塌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果真看到那戏台塌了半边,原本正在唱戏的武生竟然从高达两米的戏台上摔了下来,软绵绵的落在地上,几乎就是同一瞬间,一片血红在地上疾溶散开,让李未央微微的眩晕。 九姨娘“啊!”地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李未央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分明看到,大夫人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冷酷的微笑。而其他人,则都只看到戏台上的情况,根本没有注意到九姨娘。 李未央轻轻咳嗽了一声,九姨娘立刻反应过来,不敢言声,只抚面垂下了头。 “这是怎么回事!快叫管家去看看!”大夫人皱眉,一番话说的缓缓淡淡,语调不高口吻却已严厉。 九姨娘一张脸孔已然惨白,她双目虽然垂着,但耳朵却一直在关注那边的动静。 不多会儿,管家连忙过来禀报:“戏台倒下来了,已经去查看过,那戏子受了不轻的伤,只怕今日不能表演了。” 这时候,大家便看见那戏子浑身血淋淋的被人抬了下去。 李长乐叹了口气,极轻地摇着团扇,垂眸,隐在影处的面上只是那么浅浅一笑:“真可怜。” 九姨娘的面庞此刻已经如雪般近乎透明。半晌,她才接道:“是啊,真是可怜。”然后就紧闭上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长乐晕着粉色口脂的唇轻轻地抿着,笑意盈盈。 这场戏唱到现在,戏子都掉下台了,血糊糊的一片,谁也不想再看下去了。大夫人站起来,吩咐道:“多给戏班子一些银钱,让那戏子好好看病。” 管家道:“是,大夫人仁慈,奴才立刻去办。” 李长乐也跟着大夫人一起站起来,伴着头上的金钗步摇颤颤,绝丽的面容让人不由得想起牡丹,一派锦绣绮丽。她看了九姨娘一眼,微微一笑,扶着大夫人走了。 李常喜冷哼一声:“真是扫把星,过个生辰都这么不吉利!”说完,拉着李常笑,跟着四姨娘离去。 原本还花团锦簇的看台上,一时竟然只剩下李未央和九姨娘两个人。【`xs.c`o`m 网】 076 命运颠倒 飞天中文言情小说网永久网址,请牢记! 九姨娘的事情还没有完,老夫人却病了。请使用访问本站。/非常文学/ 大夫人殷勤地伺候在床前,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哪怕老夫人再给她冷脸,也表现的得体大度,殷勤备至,只是在众人眼睛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大夫人亲自看着人去熬药了,老夫人把李未央召到旁边来,道:“她这是唱的哪出戏?” 李未央笑了笑:“老夫人放宽心,母亲或许是瞧着大哥大姐都长大了,便也想开了,不好总跟您怄气吧。” 自从巫蛊事件之后,老夫人很明白,大儿媳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将自己恨上了,平日里虽然还笑眯眯的,背后却诅咒自己早点死,现在她这样殷勤备至,不由自主让人头皮发麻。听李未央一说,细细一想,她也反应过来了:“我是真心疼爱那两个孩子,可惜他们都太不争气。敏峰也就罢了,将来好好教导,再娶一个好媳妇,可是长乐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平日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以为我在从中作梗,也不想想长乐都做了什么,要不是我努力帮她遮掩着,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 老夫人说了这几句,猛地咳嗽了两声。 李未央连忙上去帮她抚了抚,不慌不忙道:“母亲是着急了吧,大姐今年十五,恰好是说亲的年纪。将来若是想要攀上皇家,少不得要老夫人在其中周旋。” 李长乐闹出那么些事情,名声早就不大好了,依照老夫人的意思,就找个普通的官宦人家嫁过去,有丞相府的面子,谁也不会怠慢了她,以后有的是好日子,可是这母女两个人偏偏要去攀附皇家。李家的富贵已经够了,有什么必要去攀龙附凤,一个弄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母女还是没眼色,眼皮子浅。老夫人心里不爽快,对罗妈妈道:“一会儿你像个法子把她支走,我不想看见她。” 罗妈妈陪笑道:“老夫人,您消消气儿,一会儿老爷还要来看望您。” 老夫人冷哼一声,“咱们李家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煞星,唉,红颜祸水,最近只要牵扯上那个丫头,总要出些不安宁的事儿!”她忽然警觉地打住了,有些讪讪的望着李未央:“哦,我说这些,你一定觉得烦了,罢了,我不该和你一个孩子唠叨这些。” 李未央从旁边精致的托盘里端过一碗粥,微笑着说:“那不打紧,只要您想说,我就乖乖的听。您大可把心烦的事儿全倒给我,就像是大扫除一样,等您说完了,心情就好了,也无事一身轻了。” 老夫人不禁噗哧一笑:“真有这么简单就好喽!”想想,她又感慨起来。“我这么一大把年纪,经过的风浪也算不少了,偏就这儿孙的事儿让我觉得力不从心,唉!” 李未央轻轻地吹着粥,言语也是小心翼翼的:“老夫人,您是家中地位最高、最重要的人物,什么事儿都及不上您的健康要紧。只要您身子硬朗,福气自然可以庇护儿孙,就好像福星高照一样,那还用操什么心呢?” 老夫人的心花一朵朵都开足了,望着李未央笑了:“瞧你这嘴巴,真是甜蜜蜜的。” 年纪大了,本就是要哄的,当初太后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李家的老夫人呢?李未央把手中的碗盅递给老夫人,笑盈盈的哄道:“要说甜,我的嘴可比不上这碗桂花红枣羹,您快尝尝。” 羹果然香甜可口,老夫人边吃边笑。 这时候帘子一掀,李萧然走了进来。李未央连忙站起来向他行礼,李萧然点点头,随后向老夫人道:“老夫人可好些了?” “你那个媳妇儿少在我跟前恶心我,我就好了。”老夫人沉了脸,将碗立刻就搁下了,口中没什么好声气,随后她想起李未央在跟前,不好意思说的太露骨,便咳了一声,没再言语。 林萧然虽然难堪,心中也对大夫人多了几分嫌恶,只是不好露出来,微笑道:“老夫人专心养病就是,其他一切都有儿子在。” 老夫人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就在这时候,大夫人亲自端着药碗进来了,满面都是和顺,一直递到老夫人的床边上,罗妈妈知道老夫人不待见她,赶紧接过去,道:“不敢劳烦夫人。” “身为儿媳,照顾老夫人也是应该的。”大夫人微笑,随后望着李萧然道,“老爷,您回来了。” 李萧然面色平静,不见喜怒:“夫人辛苦了。” 大夫人笑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老爷不必这样见外。” 这对夫妻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可李未央却知道,李萧然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进过大夫人的房门了,在这样的豪门贵族,老爷可以三妻四妾,美女成群,但绝不可能十天半个月不安抚一下正妻,这是极大的不尊重。李萧然过去十年如一日,坚持每个月的五六天都去大夫人房里,现在这规矩却已经改了,表面上看没什么,实际上……却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李未央垂下长长的睫毛,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大夫人接口道:“老爷,后日我要去普济寺替老夫人请愿,预备将女儿们也都一并带过去散散心。” 李未央抬起了眼睛,看了大夫人一眼,却发现对方眉眼平静,半点看不出心绪。 替老夫人请愿,自然就是为她祈福了,大夫人这话说的倒是合情合理,李萧然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你预备带谁一起去?” 大夫人笑了:“长乐,未央,常喜她们两个姐妹,若是二夫人愿意去,也带着她一块儿,虽说普济寺并不远,但人多也好多个照应。” 一般情况下,豪门贵族女子虽然没有禁锢到足不能出户的地步,但出门的机会很少,她们能抛头露面的机会也是有限的。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然不全是现实,亦不远矣。但惟独去寺院上香是例外,这不仅是正大光明的,而且还是一种常例,所以大夫人提出带家中的女儿们一起去,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李未央,还是觉得说不出哪里怪怪的。大夫人若是想要借此机会出门散心,带着李长乐就好了,怎么会突然这样好心,连自己一块儿带着?她就不怕自己给她添堵吗?或者说,此行她还有别的目的?不,不对,普济寺乃是前朝所建的香火院,后来荒废倾颓了,由如今的皇帝重新修建。自重建以来,香火十分兴旺。不说经过的文人骚客、旅客商贾、游学应试之士,就是京都的皇族贵戚、达官贵人,也多有去烧香拜佛的,如果大夫人想要做什么,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脚。【`xs.c`o`m 网】 077 深夜大火 97全文字更新拓跋真微笑道我是偶然经过此处,顺便来拜拜佛。97全文字更新。请记住本站” 李未央嘴角微微上弯,似笑非笑哦?三殿下也信佛祖的么?” 拓跋真听她这话问得奇怪,不由道为我不信?” 李未央微笑着望向殿内的菩萨,唇角却是渐渐凝起了一个冰冷的微笑,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 拓跋真心中恼恨,脸上却不露分毫,笑着对一旁的拓跋玉道县主所言,你听得明白吗?”。 拓跋玉其实心中也很疑惑,不知为,他总觉得李未央对拓跋真有一种敌意,或许这才是她帮助的真正原因。可是一个是皇族中的三殿下,一个是丞相府的,彼此之间又有恩怨呢?这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李未央告诉,这一世,唯独不能受拓跋*无**小说真摆布,其他的,都随他去,可是每次看到这个人,还是由不得一腔怨恨扑上心头。她不主动去招惹他,他偏偏自视甚高,居高临下地说可以助她到达高位。简直可笑,前生她摔得还不够惨吗,会重蹈覆辙,想到这里,她回过头道家人该到处寻找我了,我需得早点,两位自便吧。”说着,她便轻轻施了一礼,带着白芷和赵月离去。 拓跋真有心拦住他,拓跋玉却抢先一步,拦在了他面前。 拓跋真的眼中隐隐有冷光闪过,慢慢道七弟这是何意?” 拓跋玉微笑三哥难道看不出来,县主不想与你么?” 拓跋真冷笑一声,道时候你成了她的护花使者了?” 拓跋玉竟然半点也不反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哥没听过这句话么?” 拓跋真失笑,随后眸子里幽光乍现七弟,别怪我没提醒你,李未央虽然捞了个县主做做,但也不过是名义上好听,其实根本没有封地没有靠山,你若是想要求娶她,只怕德妃娘娘第一个就不同意。” 拓跋玉却并不在意他所说的,脸上神情分毫不变这就不劳你担心了,我倒是听闻,三哥有意求娶丞相府的大,可是现在看来,李得陇望蜀,怕是嫌三哥你不够格,你有空,不妨多想想办才好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分明是针锋相对,沙弥在一旁听了,不由额头上滴汗。他不明白,这两位皇子殿下究竟是了,为突然就掐起来了,难道是为了刚才那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真是奇了怪了,她哪儿有那么大的魅力…… 拓跋玉微笑了一下,转身快速走了。 沙弥笑道三殿下,李的禅房就在前头,请跟贫僧。” 拓跋真冷哼一声,道替我转告李,我还有要事要办,就此告辞。”说了,也快步往山门的方向走了。 沙弥完完全全呆在那里,来了呆不到一个时辰就要走,这又算是回事? 李未央回到的厢房,墨竹已经带着人将一切都收拾好了。这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有专门负责的丫头送来了斋饭,李未央吃了几筷子,便匆匆丢下,随后吩咐让赵月进来。 赵月走进了屋子,还有点局促不安的模样。 李未央并没说旁的,开头就问你哥哥呢?” 赵月一愣,随即回答我哥哥隐藏在普通的李府侍卫之中,暗中保护主子。” 李未央笑了笑你们今天晚上就吧。告诉敏德,我身边用不着你这样的人。” 赵月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颤声说主子,奴婢不做了惹了您生气,可是您千万不要赶奴婢走。”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吩咐你动手,你却动手了,这只能说明两点,一是你不懂规矩、不知轻重,二是你根本没有从心里把我当成主子。我并不需要这种人在身边,你敏德那里吧。” 他那里?他已经说过,若是不能好好照顾李未央,那就将他们兄妹全部退,到时候奔雷将军会放过他们呢?绝对比现在要惨痛一万倍!赵月赶紧道奴婢了,只是从前不懂规矩,以后主子说,奴婢就做!主子不说动手,奴婢绝对不会出手的!求主子不要赶走奴婢,否则奴婢兄妹二人一定会流落街头的!” 李未央淡淡道你们玩了这么久的把戏,还在继续吗?流落街头,这话骗鬼么?拓跋玉可是有名师指点的,是个万里挑一的武学奇才,一个流落街头的少女,竟然能在他手底下过五十招?你尚且如此,你大哥的武功比你还要高吧,你还不说实话!” 这淡淡的几句话,其中分量只有赵月心里清楚。她连连磕头道主子,奴婢说实话,奴婢是受人之托,照顾三少爷,只是托付我们的人究竟是谁,奴婢不能说,否则会有性命之忧。此行一共十人,三少爷特意挑出我们两人送来保护主子你,奴婢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之前赵月对李未央还有点轻视,以为她不过是个不出门的闺阁千金,现在看来,小看对方的才是个蠢蛋,的身份早就被拆穿了,还在沾沾自喜。其实赵月没有说谎,她从小在军中长大,受过专业的训练,擅长快剑进攻,今天拓跋玉收敛了气息悄悄站在一旁被她发觉,她主动发起进攻,也不过是条件反射而已。 李未央正是这一点,才没有真的怪罪她你下去吧。” 赵月没明白她的意思,见她赶人走反而怕得更厉害,于是咬牙又求,“主子,你若是实在不喜欢奴婢,求您留下大哥!他并没有做事情!”她若是被赶走,将会被视同于背叛,一定是死路一条,她也不替求情,一心只想保住兄长他的武功比我还要高,将来一定能帮您的忙!” “谁说我要赶走你们了?”李未央冷笑。 “您饶了大哥吧!至于奴婢……”赵月把脖子一梗,大声说,“主子干脆杀了奴婢!” “好了!”李未央打断了她的话,端起茶杯来一笑,眼波迷离如江南烟雨,温柔和淡漠都在里头流转,“这样吧,咱们定个规矩,你在我这里呆一天,就要守我一天的规矩,任何事情以我的命令行事。若是有一天你的旧主人召你,或者你又有别的想法,不妨直接来告诉我,我会放你们兄妹离开。” 赵月一愣,随即有点不敢,这是放过他们了吗? 白芷笑道还不谢过主子?” 赵月赶紧叩头,满面感激多谢主子!多谢主子!”随后,白芷便带着她出去了。 此刻,天色渐渐晚了,墨竹带进来一盏灯,点着了烛火,李未央随后屏退了其他丫头,只留下墨竹一人。【`xs.c`o`m 网】 078 催命恶鬼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庶女有毒:锦绣未央》小说(作者:秦简)正文,敬请欣赏! 杜妈妈赶紧道:“九姨娘昨儿个晚上是和三小姐挤了一个房间,谁知一大早就失踪了!” 李萧然立刻看向李未央,像是要向她确认此事。 李未央点头道:“我一早上醒来,的确没见着九姨娘。” 李萧然不敢置信:“一个大活人,这是去了哪儿?” 大夫人闻声,看了一眼众人:“你们谁看见九姨娘上哪儿去了?说出来!” 丫头们面面相觑,突然,有一个人越众而出,指着李未央道:“夫人,奴婢上次亲眼看见九姨娘跪在地上求三小姐,说了好长时间的话,隐约听见放她走什么的!” 大夫人怒斥:“空口白舌说什么呢!你的意思是说九姨娘是被三小姐放走的吗?” 李未央冷笑着望她演戏,却一言不发。 那丫头瑟瑟缩缩道:“当时……不止奴婢一个人看见了,红儿绿萝明霞……分明都瞧见了啊!夫人若是不信,问问她们!” 杜妈妈厉声道:“你们三个还不出来说清楚!” 被点到名字的三个丫头显然都很被动,走出来的时候还很恐惧地看着李未央:“老爷,奴婢的确都看见九姨娘跪在地上求三小姐了,只是说的什么,奴婢们却还不知道!” 李长乐似乎就在等这一茬,怒问李未央道:“未央,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帮着九姨娘逃跑?” 李萧然显然觉得不可能:“还未四下找过呢,不一定就是逃走了。” 大夫人冷笑,道:“那让她们出去寻找一下好了!” 说着,便让几个人去院子外头找了一圈,回来以后都说连佛堂都找了,根本没有找见。 李未央垂了眼帘,唇边浮上一丝冷笑,这不就是一个圈套吗,包括之前九姨娘向自己哭着求助,包括昨晚上安排她睡在自己的房间,一切都是安排的好好的。 李长乐冷冷道:“三妹,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李未央淡淡道:“李家锦衣玉食,九姨娘为什么要逃跑?” 李萧然皱起眉头,一时陷入了沉默。他宠爱的妾,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逃跑呢? 李长乐露出很惊讶的神情:“难道是——”她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记得上次母亲请了戏班子来唱戏,一个丫头嘴碎说起当初九姨娘在戏班子里是有相好的,莫非——” 九姨娘是和人私奔了!众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李萧然的脸上,只剩下说不出的难堪,身为一个男人,自己的爱妾和一个戏子跑了,这等于说明他在九姨娘的心里头,连一个下三滥的戏子都不如啊!他在这一瞬间,从心头升腾起一丝滔天的怒气,厉声喝道:“未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实在是愤怒到了极点,究竟李未央为了什么非要帮助九姨娘! 李未央冷淡地望着李萧然的怒意,她并不怪他,甚至可以理解他,不过,同时她也看不起他,为了一个女人,或者是为了他心头的那一个影子,竟然失态了!可见不论是多么聪明的人,到了紧要的关头也会犯糊涂的,大夫人真的太了解她的丈夫了,把握的丝毫不错! 李长乐不冷不热地道:“三妹,纵然你怨恨父亲将你丢在乡下那么多年,也不该做出这种事,毕竟你回来以后,父亲对你不薄,你这样做,真是恩将仇报!” 李未央突然笑了,却不说话,仿佛不愿意辩解。 李萧然气得眼睛通红,大夫人忙道:“小孩子不懂事,老爷不要气坏了身子!” 四姨娘却不相信一贯聪明的李未央会坐以待毙,不由仔细观察对方脸上的神情,终于看出了一丝端倪,便也微笑起来:“老爷,我相信三小姐不会做出这种事,您不要听信了丫头们的一面之词!” 李长乐冷笑:“这都已经明摆着的事情了,容不得四姨娘狡辩吧!” 四姨娘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大夫人怕迟则生变,赶紧道:“老爷,这事儿怎么处理?”私自放了父亲的妾,这是忤逆不孝的大罪过,最轻也要赶出李府的。昨天那场火没有烧死她,现在也要让她无路可走! 李萧然刚要说话,却看到一个美人儿盈盈从门外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俏生生的丫头。 所有人都愣住了,九姨娘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老爷?您怎么来了?” 大夫人一副活见鬼的神情,完完全全呆在了那里。李长乐脱口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李萧然大跨步地走下了台阶,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抓住九姨娘的胳膊:“你去了哪里?” 九姨娘面色微微红了:“我只是去如厕,因为怕在房间里打扰了三小姐,这才出来。” 李萧然一愣,随后看向大夫人,露出一种极为奇怪的神情。 李未央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才叹了口气,道:“父亲,现在你明白什么叫众口铄金,百口莫辩了吧。” 刚才还说九姨娘逃跑的那几个丫头,一时都露出惊恐的神情。若是九姨娘没逃跑,那么说她逃跑的人,便是诬陷—— 李萧然的目光,在大夫人、李长乐、杜妈妈还有刚才那几个说九姨娘和李未央密谋逃跑的丫头身上逡巡着,足足有好半天都没说一个字。 大夫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惶恐的神情,但她很快地镇定了下来。 李未央笑道:“父亲,请到我屋子里来,我还有个人要给您看一看。” 大夫人在这个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走下了一个台阶,惊叫道:“老爷!”说了这两个字,她像是虚弱地不能站稳,从台阶上栽倒了下来。 杜妈妈赶紧上来扶住她,对着周围叫嚷道:“还不快把夫人送到房间里去!”她明白夫人的意思,不能让李未央当众说出什么来,那就没有回转余地了!“ 李长乐连忙扑过去,扭头道:”父亲,您来看看母亲!“语气里,带着哀求。 李萧然有一瞬间的犹豫,这时候,九姨娘突然上前一步,眼泪汪汪地低声道:”老爷,我有话要说!“ 李萧然看着那双熟悉的美眸,心头一动,点头,快步走向李未央的屋子。【`xs.c`o`m 网】 079 狭路相逢 97全文字更新杜妈妈吓坏了,李敏峰连忙扶住她,大声叫着大夫。97全文字更新。请记住本站大夫正好背着药箱进来,一看到这情况立刻奔,为大诊了脉。随后面色变得无比凝重,李敏德追问大夫,我母亲还好吗?”。 大夫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个……” 李敏峰道不要支支吾吾的!” 大道本来是普通的风寒,可是又受了惊吓,今天吐血是急怒攻心,我观察她的脉象,身体虚弱,心脉微弱,若是再不好好调理,恐怕……” 李敏峰的脸色变了,大从前身体一直很好,这一次却闹出个心脉微弱来了。 “我先开一点保护心脏的药,让她好好吃药,注意休息,千万别殚精竭虑,忧思过甚,否则,连菩萨都难救了。”大夫叹了口气,摇头道。 大,无,,小说夫被领出去开药了,杜妈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都是三气坏了大!” 李敏峰咬牙切齿这个小贱人,今日分明是趁人之危!”他却也不想想,是他们欺人太甚在先,李未央今天不过是还了点利息而已。 李敏峰怒容满面我这就去找父亲!”他要给李未央好看! “站住!”大面色惨白,挣扎着喊道,“不许告诉任何人我病得很重,绝不能惊动任何人!听见没有!” 李敏峰吃惊地望着大。 杜妈妈不敢再多话,赶紧将大夫留下来的保心丸给大服下,大才喘过一口气去准备马车,我再歇息半个时辰就好了。” “母亲,大夫让您静养!” “住口!难道你要我眼看着你在那种鬼地方受苦吗?!”大怒气上涌,只觉得心脏又是一阵绞痛。 ,一只浑身碧绿的鸟儿飞进来,跳到了李未央的肩膀上。 李未央微微一笑,取下了鸟儿脚上的纸条。 白芷道,了?” 李未央淡淡道赵楠传来了消息,大刚才坐马车出去了。” 白芷吃惊大不是病了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眼睛里划过一丝冷意她这是去搬救兵了。” 白芷道您是说……她去了蒋国公府。可是,蒋国公父子都不在京都啊,远水解不了近渴,大当然这个吧。”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道白芷现在越来越聪明了。” 白芷脸一红,不由道一直跟着,奴婢也会越来越能干的。” 李未央失笑,随后道蒋国公虽然不在,可他还有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有那位老在,大自然要去求一求的。” 白芷担心道那……若是蒋老来求情——” 李未央神秘地笑了笑,却没有。 如果她没有料,纵然蒋老出马,大也只是注定要失望了…… 大从蒋国公府的时候,杜妈妈搀扶着大下车,大看到李未央一脸笑容地站在门口等着,虽然一直拼命告诉不要生气,可是她心里都是强烈的愤恨,尤其在看到李未央唇角那抹淡淡的笑容时,更是恨不能指着对方的鼻子痛骂一通,然后将她逐出府去,只可惜,她只能想,不敢做。 这个丫头,卑贱的庶女,如今是太后和皇帝都颇为喜欢的县主了!想想的女儿,花朵儿一般精心养大,只差一步就能有美好的前程,现在却要守着泥胎的佛像吃着青菜萝卜过日子,大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未央这是要去哪儿?!” 李未央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漫不经心的样子让大见了更恨的牙痒痒,在心里暗骂,这个二月出生的贱人,生来就是个祸害! “原来是母亲了,今天是灯节,老怕我在府里闷得慌,特许我和三弟出门看灯去,母亲要不要一起去?哦,我倒忘了,您身体不舒坦,只怕不能受夜风,还是别去了,在家好好养病吧。”李未央的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大脸上的怒火神色,忽然心里一阵畅快。 李敏德从门内走出来,一身华服,神采奕奕,手里持着一条流光溢彩的马鞭,他看到大的时候,不禁微笑了一下,“大伯母也在。”随后,他旁若无人地道三姐,灯会要开始了,咱们走吧。” 李未央微微一笑,上了马车,李敏德却没有坐马车,而是骑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他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大,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大看到那个笑容,仿佛被鬼怪盯上了,后背一阵发冷。 这个孩子,时候竟然有这样阴冷的眼神了,他明明……大一时只觉得无限恐惧涌上心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杜妈妈赶紧扶住了她。 大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去,脸色十二分的难看,回到房里之后,她也没有心思睡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今天去蒋国公府,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顺利,母亲先是将她骂了一顿。 “你真是糊涂,横竖一个小丫头,将来给点嫁妆嫁出去就算了,你非要和她争高下!都说了你多少次,争强好胜的毛病就是改不了,也不想想你是李府的主母,不管发生事情,只要有国公府在你身后,李家不会把你样,相反,他们还会好好供着你,可你却偏要把一切都攥在手心里,这可好,惹得李家上下都讨厌了你,被那个庶出的钻了空子!” 大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气的心疼。 然而蒋老还是答应了她,亲自为她来一趟李府,向李萧然施压,尽快将李长乐接。 母亲,终究还是心疼她的!只要有蒋家在,无论她做了多少事,李萧然都不能把她样! 此刻的京都,自然是一派繁华胜景。马车一路行来,只见到城内布局严整,气象宏大,建筑雄伟,道路宽阔,随处可见青槐弱柳种于路旁。待华灯初上,沿街的酒楼里传出一片丝竹欢笑之声,达官商贾、文人墨客及贩夫走卒皆云集在此,中间又夹杂着猜枚行令,唱曲闹酒。廊下桥上,满眼望去,到处都是形状各异的美丽花灯,各式各样的货物在灯火阑珊之中各显其美。 李未央吩咐停了马车,随后和李敏德两人步行于集市之中,李敏德特意取了面纱,要给她戴上。 李未央失笑年纪不大,这样古板。” 李敏德四周看了一下,因为是花灯会,不少人家的都出来看灯,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却是鲜少有人戴面纱的。想来也是,若是富家千金,身后自然有随从无数,闲杂人等不能靠近,不带面纱也没有要紧。只是——那毕竟是寻常的富家千金,若是让人李丞相的居然也这样做,恐怕流言蜚语就要四起了。【`xs.c`o`m 网】 081 群蝎乱舞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庶女有毒:锦绣未央》小说(作者:秦简)正文,敬请欣赏! “若是换了我,讨厌的人天天在跟前晃着,只怕是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将心比心,大夫人还真是大肚能容。/混混小说网/无弹窗广告全文字txt下载” 不知为什么,李未央倒有了几分笑意。 “小姐,您可不能相信大夫人的话,奴婢觉着她没安好心。” 这丫头现在也懂得谨慎了,算是有进步,李未央看了白芷一眼。 表面上看,今儿大夫人回绝了二夫人接掌家务的要求,可李未央却注意到她当时的表情。她一听到家务两个字,嘴角就是微微地一抽,看着却并不慌乱,反而有一种期待已久的事,终于发生的释然。 而二夫人说的要让她们这些庶出的女儿去侍候,又太及时了点。 其实,不论是大夫人还是二夫人,李未央都已经摸得七七八八了。 二夫人为人聪明好利,成日里不是在老夫人身边奉承,就是时不时回个娘家,出门进香……是个典型的京城贵妇,十分热衷于参加社交活动。虽然对老夫人很殷勤,可偏偏二老爷是个庶子,所以并不很得老夫人的欢心,总是和大夫人对着干,但为了利益勾结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多。尤其是对待自己的态度上,原先是很热情的,想让自己去对付大夫人,可是自从李未央封了县主,二夫人的态度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对她不冷不热,有时候给个绊子,是个十分复杂的人。而大夫人呢,却是个表面大度,绵里藏针的人,性子极为好强,若说她生了重病,是绝不会跑到老夫人面前来讨嫌的,今天她的表现却反常地软弱,好像在向老夫人求饶一样,而且还同意了让她们去福瑞院伺候,到底是为什么呢? 脑海中闪过大夫人当时的表情,李未央轻轻地笑了笑。 当天下午,杜妈妈便领着人来了:“三小姐,既然是要侍疾,您来来去去的肯定不方便,大夫人的意思……不如搬去福瑞院里的东厢房。”她看了一眼李未央的眼色,又满面笑容道,“不止您一个,四小姐五小姐的东西也早就搬过去了。到时候您也不必做什么,早晚去请个安,照顾照顾大夫人的汤药饮食,也就罢了,再者三个小姐轮流照看,不会累着的。” 白芷和墨竹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一丝不安。 好好地,居然要搬到福瑞院里去,这等于是一切都在大夫人的掌控之中,绝不是什么好事。 李未央合上手中的书页,就看了杜妈妈一眼,杜妈妈心中一跳,陪笑道:“奴婢这是请了老爷的意思,他也答应了的。” 这就是说,非搬过去不可。李未央笑了笑,大夫人自己都不嫌堵心,自己何妨去踩一脚呢?虽然这一去必定不会有好事等着她,但人家没事儿闲着要找死,她也不会拒绝就是,“既然如此,就麻烦妈妈你了。”她看了白芷一眼,白芷立刻道:“你们,还不快跟我来,小姐的东西贵重着呢,要是不小心碰坏了一样两样的,小心你们的脑袋!” 杜妈妈冷眼瞧着,心道什么时候三小姐也有了这么大的排场,可是回头等她看见那些装着金银玉器的宝石匣子,也不禁睁大了眼睛。 墨竹就笑道:“小姐这回去的时间不长,大件儿的就不必带了,只要带着小姐平日里喜欢戴的首饰就行,哎哎哎,你们这些丫头可小心着点!轻点轻点!这可是翡翠白玉的呢!” 杜妈妈盯着装在匣子里,以明黄锦缎供奉,明晃晃的金玉如意,暗自摇头,谁家庶出的女儿有这么些宝物,怪道人家都说这京都里第一体面的就是丞相府的这位三小姐了,皇帝赐给她那么多宝贝,真是一辈子吃穿不尽了。 屋子里,李未央瞧着杜妈妈的神情,笑了笑道:“杜妈妈,母亲近来都在吃些什么药?” 杜妈妈一怔,随后小心道:“都是寻常养身子的。”大夫人说了,无论如何不能将她心脏有病的事情透露给三小姐知道。 李未央漫不经心地一笑,就冲杜妈妈招了招手:“妈妈坐下说话。” 杜妈妈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小圆凳上侧身坐了下来。 “我自小不呆在府里,对这院子里的事情也不大清楚,尤其是母亲的脾气喜好,我都一概不知,还要靠妈妈多提点,别让我做错什么才好。”李未央使了个眼色,白芷立刻塞了个红包给杜妈妈,杜妈妈悄悄摸了摸,沉甸甸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三小姐说的哪里话,奴婢能为您效劳,那是奴婢的福气。” 李未央闲话家常一般:“以前在母亲身边伺候的林妈妈,最近怎么没有见着?” 杜妈妈顿时眼前一黑,耳边一下响起了细细的嗡嗡声。 “她!”她勉强一笑,“她老毛病犯了,跟夫人告了病,回乡去了。” 睁眼说瞎话,林妈妈可是被自己丢去喂狼了,李未央只是微笑:“原来是这样,那母亲自然要依靠杜妈妈好好照料了。” 随后她又看似无意地道,“上回从寺庙回来,三弟还向我说起一个消息,后山上有个女人,被狼群咬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的,也不知道是谁,杜妈妈,你听说了吗!” 三小姐的语调静得就像是一条蜿蜒的小溪,只有轻轻的叮咚落石声,很好听,可是杜妈妈一下就浑身发冷,她哪里听不懂李未央话里的意思。 那一次,林妈妈是被派去见九姨娘了,可是却没有回来,大夫人还以为她畏罪逃跑了,可是听李未央的意思,却是叫狼给吃了!寺庙虽然在山上,可是只有人烟罕至的后山才有狼,林妈妈这是被三小姐给处置了! 杜妈妈只觉得脸上发冷,伸手一拭,才发觉自己已是流了一脸的冷汗。 “县主……”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换了称呼。 屁股底下像是忽然间摆满了小钉子,让杜妈妈坐都坐不住,慢慢地,整个人就软下了凳子,重新站了起来。 屋内一下就静了下来。 李未央笑了笑:“杜妈妈怎么这样热?白芷,还不快拿帕子来!” 白芷立刻递了一条帕子,杜妈妈拿在手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她怕三小姐,其实一直很怕,这些日子对方进府以来,一点一滴自己都看在眼里,从一个不起眼的庶女,不知何时竟然成了老夫人跟前的红人,还攀上了皇家,大夫人一心一意踩着她,半点用处都没有!下意识地拿起帕子来擦,却突然感觉一脸湿漉漉的,杜妈妈赶紧把帕子拿下来,却闻到一股血腥味,拿眼睛一瞧,竟然血糊糊的,顿时吓坏了。【`xs.c`o`m 网】 082 突然疯了 白芷愣了一下,找到两根竹条,夹了一只活蝎子,李未央轻声说既然你说无辜,那好,只要你把这蝎子吞下去,我就信了你的清白,以后必定好好和你相处。” 李常喜脸色煞白,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如同木偶。 赵楠的长剑划过她的脖颈,没有人,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她,包括李常喜的丫头,此刻也是满脸恐惧地看着。 满屋子的寂静,蝎子忽然“啪嗒”扭动了一声,吓得李常喜猛地一抖。 李未央的微笑无声无息,李常喜浑身颤栗着匍匐在地上。 李未央徐徐笑道不敢么?如此看来你刚才说的话都是虚情假意呢。” 李常喜低声的抽泣着,目中闪过愤恨,却强自压抑着三姐,我了,你饶了我吧!” 李未央笑了笑,道要么《无》《》小说证明给我看,要么——”她的目光落在冰冷的剑锋上。 李常喜愣住,咬牙道你不敢杀我的!” 李未央的表情很古怪是呀,我好害怕呢,所以我预备让他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再割了你的舌头,让你一辈子说不出话来!” 李常喜用一种极端恐惧的眼神望着李未央,她突然明白,对方是认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讨价余地!赵楠的剑锋动了动,她连忙道我证明给你看!”说着,她迟疑的去抓那蝎子,谁知那蝎子轻轻摆头,吓得她立刻缩回手指,落下更多的泪来。终于,等她再次伸出两指去,紧闭着双眼去捏那蝎子。在她的手指碰触到那的时候,她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远远的把蝎子抛了出去!随即大哭着上来抱住李未央的腿,哭喊着“三姐饶命!” 李未央无动于衷,甚至脸上带了点残酷的笑容。赵楠连忙将她提起来,她拼命地挣扎,随后两眼一翻,一下子晕了,一股异味传遍了整个房间。 白芷看了一眼李常喜的裙下,随后掩住了鼻子,还以为这个五有多大的胆子呢!“就是个不经吓的!” “吓唬?”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她,以为就此完了吗,李未央笑了笑,指了指一旁正准备寻找机会逃跑的丫头,道你准备哪儿去!” 那丫头吃了一惊,拼了命要往外跑,却被赵楠一把抓住,再也动弹不得,赵楠捏住了她的喉咙,高高将她提起,李未央笑了笑灌下去!” 白芷立刻将蝎子丢进了丫头凝玉的嘴巴里,她的****在空中使劲蹬着,试图摆脱赵楠的手。然而那双手却像是铁钳,丝毫无法挣脱。蝎子很快下了嘴巴,在她的唇舌之间翻搅着,手猛烈地挥舞着,逐渐满是无力,连唇,都变成了和那些蝎子背部一样的紫红色。剧毒入口,很快,她停止了呼吸。 赵楠丢下了她,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道没留下伤口吧。” 赵楠低头道放心。” 白芷的脸色还是有点发白,但是很快她想到若是这蝎子刚才咬到了她们,现在要死的人就是和她了!所以,五和这个助纣为虐的丫头,半点都不值得同情! 墨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李常喜,道,她办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赵楠,你先出去,我们待会儿就走。” 赵楠点头,飞快地消失了。 李未央轻声道扒掉她的衣裳,让她一半儿泡在水池里。” 白芷和墨竹对视一眼,同时明白,立刻按照李未央的吩咐办,将李常喜的衣裳都脱了,然后将她挪到水池边,却露出一半白花花的身子在水面上,将她的姿势摆好后,李未央勾勾手指咱们从窗子爬出去。” 两个丫头就看到她们的拎着裙子,快速地从窗子爬了出去,然后站在窗户口看着她们还不!” 白芷一愣,立刻跑了,墨竹也赶紧跟上,两个丫头从前没做过体力活,多少有点吃力,费了好半天功夫才爬出来,接下来办?” 李未央笑了笑,道放开喉咙尖叫!叫的越大声越好!” 白芷还没反应,墨竹已经开始大声尖叫了,那声音一下子穿破屋顶,传出很远! 这间屋子是临着温泉口而建,旁边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刚才李常喜还在窗户外面等着看李未央出丑,现在观赏的人与倒霉的人,完全掉了个儿! 尖叫声一响起,院子外面立刻有了不少人冲进来。 “快跑!一定是出事儿了!” “是浴池的方向!” “快冲进去救人啊!” 焦急慌乱的声音听上去无比真实,越来越近。李未央冷笑,果然,李常喜安排了很多人来看热闹! “,奴才等进来救你了!。” 一名侍卫的声音传,听声音,人已经在屋门口。接着听见一声巨大的响动,像是整个门都被人砸开了。 一大堆人的脚步声响起,他们冲进了浴池!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透过刚刚掩上的窗户缝隙向内看,却看到足足有七八个侍卫跑在了最前面,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里面有一地蝎子,有一具死透的丫头的尸体,还有一个没有穿衣服的五泡在水池里面。 接在护卫们的后面,是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大和李常笑,大一看到这情形,勃然大怒谁让你们进来的?!” 护卫们这才反应,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李常笑不禁要昏倒,完了,全完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低声道咱们走吧。” 这场好戏,想必大会很满意的。 大竭尽全力地压下这件事,并且派人将率先闯进去的八名侍卫全都扣押了起来,说是要等老爷再处置,可越是控制,流言越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走,很快,大用来作药引的蝎子不被人放跑,随后跑进了浴池,五当场吓得昏了,蝎子咬死了一个丫头,侍卫们冲进浴室的时候,五还没来得及穿衣裳,一时****乍泄的消息就传遍了…… 四姨娘气急败坏地进了大的院子,一进门就嚎啕大哭,哭的大皱起眉头嚎!都怪她自个儿不!你还不快去看看!” 四姨娘不敢再吱声,赶紧拉着李常笑去看李常喜。浴池里晕后,她一直都没有清醒。 李未央在走廊上看见四姨娘跌跌撞撞往前走,微笑道四姨娘这是去看五妹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四姨娘一看是她,不由咬牙切齿道这院子里蛇虫鼠蚁都有,现在是我的女儿,很快就轮到你三了,你还是多加吧!”李常喜的计划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就连四姨娘都以为一切是大策划的,毕竟那蝎子是大为了吃药才弄进园子里,好端端的又会跑到浴池去?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四姨娘气哼哼地往前走,李未央笑了笑。【`xs.c`o`m 网】 083 金枝玉叶 果然,李敏德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公主金枝玉叶,敏德不敢奉驾,请公主尽快回宫。”李敏德面无表情地道。 “李敏德!你好大的胆子,我是把你当成朋友才来找你陪我出去游玩,你却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地躲着我!不是平白让我被人笑话吗?!不知道多少王孙公子求着跪着让我看一眼,我理都不理,你倒好,让你陪我游园就是委屈你了吗?干嘛推三阻四的,你要是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九公主难得急的满脸通红,跺脚道。 李敏德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知公主可有陛下圣旨。” 九公主一愣:“什么圣旨?” 李敏德唇畔冷冷的:“让敏德陪伴公主出行的圣旨,若是没有,请恕敏德无礼。” 九公主吃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其他人也都呆住,谁敢这样和公主说话,这少年真是胆大包天! 大夫人这时候匆匆忙忙地出来,一到院子里看了这场景连忙行礼:“不知公主驾到,请您恕罪。” 九公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李敏德陪我出去游园就行,我马上就走!” 大夫人看了李敏德一眼,脸上似笑非笑道:“这个……请公主恕罪,我可做不了主。” 九公主更加恼怒:“那找个能做主的来!” 大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公主,其实只要县主肯说一句话,三少爷必定会陪您去的。” 九公主就看向李未央,李未央摊手:“公主,这是敏德的个人意愿,您既然拿不出圣旨,他也就没有必要去了,您还是早点回去吧。” 九公主觉得李未央唇畔淡淡的笑容特别刺眼,越发觉得这一家人是在耍她,她就不懂得,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在她看来,她要是喜欢谁,这个人就该乖乖地时刻等着她召唤!上次她还管李未央叫姐姐,可是现在看到李未央阻止她,她不由得很恼怒,决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姐姐一点教训! “县主,我刚才遇到七哥,他让我带个礼物给你。”九公主眼睛珠子转了转,眼睛里闪过一丝顽皮之意。 李未央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故意好奇道:“哦,不知七殿下带了什么给我?” 九公主笑嘻嘻地向李未央招手,李未央站在原地没有动,九公主没法子,自己跑过去,将一直藏在腰间的一只金葫芦递给李未央:“给你!很贵重的东西!” 李未央接过金葫芦摇了摇,算是收下了。 九公主有点着急,“怎么不看看里面的东西?!很珍贵的!” 真是个孩子,有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李未央看见其他人都露出惊奇的表情,她却笑了笑,道:“好,我看看。” 李敏德向李未央摇头,李未央却眨了眨眼睛,伸手晃了晃那金葫芦,然后毫不在意地打开了葫芦,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九公主露出得意的神情。 但是等李未央捏着那东西的尾巴晃了晃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 李未央笑道:“哟,这里还有一条可爱的蛇,怎么不动呢?” 九公主脸色变成了震惊,她是一次在御花园里偶然碰到这条小蛇,立刻命令太监乱棍将蛇打死了,后来遇到她不喜欢的嫔妃,她就把死蛇拿出来吓唬人,这伎俩虽然拙劣,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失败的! 李未央面不改色,“原来公主喜欢蛇呀,白芷,吩咐厨房送一条活蛇过来。” 白芷笑了笑,道:“是。” 九公主小脸吓得煞白:“你……你要干什么?” “公主不是喜欢蛇吗?我当然要送点回礼给你。”李未央笑了笑。 九公主吓得够呛,不由自主往后退。 大夫人严厉斥责:“李未央,你疯了不成!” 李未央转头看了大夫人一眼,道:“母亲,这里风大,您还是回去休息吧,别待会儿老毛病又犯了。” 大夫人忍住气,冷笑道:“未央,你任性妄为惯了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公主殿下是尊贵之躯——” 话还没说完,白芷已经取了个竹笼回来,李未央掀盖,一条花斑大蛇“嘶……”的一声窜出来,朝着人吐着红信子。 李未央微笑,竟然真的伸手捏住蛇的七寸,这条蛇当然不会任由她摆布,拼命的龇牙咧嘴,蛇尾乱甩,李未央面不改色,提起此蛇,用它的嘴巴对着九公主的脸:“公主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啊!啊!啊!”九公主吓得尖叫起来,拼命地向外跑去。正好在门口撞上一个人,等她看清了来人是谁,顿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七哥,七哥!她好可怕,她好可怕啊!” 李未央笑了笑,在九公主小小的心灵里,从此都会刻下李未央是个可怕女人的印象了。 七皇子拓跋玉头簪双龙冠,面如冠玉,身着绣金锦纹服,腰系明珠宝玉,一身清贵之相,他显然是找了公主很久,一把将她抱住,道:“都跟你说不要乱跑,结果一转眼就不见了!若不是我派去的人向我回报,你还要闹得怎样?!” 九公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委屈的不得了,手指着李未央:“她……她……蛇……” 大夫人一看到拓跋玉来了,顿时喜出望外,随后意识到李长乐不在,不由得恼怒起来,这一急一气之间,头开始发晕。再看不得眼前场景,道:“两位殿下恕罪,我还在病中,不能招呼。” 拓跋玉微笑道:“擅自闯入是我们不对,夫人不必在意,请自去休息吧。” 大夫人点头,随后被人扶着,病恹恹地进去了。 拓跋玉就望向李未央,对方却冲他摇了摇手上的蛇,笑得很善良:“殿下来得正好,我准备请公主吃蛇羹呢!” 九公主彻彻底底地吓得说不出话来,死死揪住拓跋玉的衣摆,仿佛李未央是个可怕的恶鬼一样。 “公主,其实蛇的味道很好的,生吃更好。”李未央微笑,随后,将手摊开,一旁的赵月连忙递上匕首,李未央轻轻挑眉,只见刀入蛇肉,晰晰有声,蛇头掉落,却不见一丝血光,薄刃划入蛇腹,只闻沥沥之声,却不见一滴血流出。 所有人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包括拓跋玉。【`xs.c`o`m 网】 084 如此毒辣 李未央笑了笑,道:“九公主有什么不好的?叫你陪她玩一会儿,有这么委屈吗?” 李敏德淡淡一笑,“皇室子弟,骄纵的很,让人心中厌恶。(..)” “真是偏见,公主虽然骄傲了一点,可是性情却天真开朗,人也没有恶意,她喜欢你,不知道多少人盼都盼不到呢!” “我才不想被人说攀附权贵!”李敏德皱起眉头。 “你多大个人,居然这样迂腐。”李未央不由发笑,“你这个傻孩子。” 李敏德却笑道:“做大事当然要不拘小节,可是这种小事,就不用多费心了。” 李未央一愣,好奇道:“我是关心你,话说回来,公主似乎……想要招你做驸马呢?!”这话完全是在拿敏德开玩笑,李敏德完全怔住,“你怎么知道?” 李未央扬起唇角,眼睛里带了一丝促狭:“公主一看到你,两只眼睛都放光呢,可见不管多小的年纪,都是色字当头的。” “什么?”李敏德吃惊。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陪她玩啊,敏德,其实你可以考虑娶了公主的哟!”这样,既可以避免九公主的悲剧,又能让敏德有所凭仗,只是,将来敏德就定然没办法建功立业,只能屈居一个驸马空职了。 “我才不要!”李敏德脱口就道。 “你不要她,那你喜欢谁?!” “谁也不喜欢!”李敏德争辩,然而脸却不知何时红了起来。 “好了,那还是公主吧。” “喂喂……你是开我玩笑的吧……喂,我说……” 就在这时候,李敏德突然住了口,他的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李未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看到李常笑一路哭着从那边奔出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磕破了膝盖,旁边的丫头连忙追过去扶住她。 李未央和李敏德对视一眼,李未央道:“四妹,你这是怎么了?” 李常笑一脸是泪地抬起头,一看到李未央站在跟前,立刻快速用袖子抹掉了眼泪:“没事没事,被风沙迷了眼睛。” 被风沙迷了眼睛?又不是小孩子,何至于骗她呢?李未央无意管闲事,可是直觉告诉她,恐怕李常笑在隐藏什么。 李常笑的丫头音儿气急败坏地:“三小姐你不知道,我们小姐好心好意给夫人端茶送药的,谁知大夫人喝药的时候不防水略热了些,烫了舌头,便说小姐有意害她,狠狠骂了小姐一顿!大夫人骂了小姐,却又说自己房里的丫头不管用,让小姐过去陪她,晚上伺候。小姐本来觉得不妥当,大夫人便说她不尊重嫡母,定然是图一时安逸,怕夜里劳动伏侍,又骂小姐是故意要逼她发病!三小姐,我们小姐性子老实,你是知道的!” 李常笑听了这话,又怕惹事,忙道:“不许乱说!”随后急急忙忙就走了,音儿一看小姐着急,便不得已赶紧跟上去,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夫人怎么这样恶毒,她以前倒是还不曾摆在脸上的。”李未央自言自语。 李敏德冷笑道:“只怕还不止呢!”说着,他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衣侍卫竟然飘然从树上落到他面前:“主子。” 见多了李敏德身边的暗卫,李未央已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多惊奇。 “把你调查的情形说一遍。” “是,昨儿四姨娘劝四小姐说,五小姐刚刚犯在大夫人手里,请她多顾忌一点妹妹的性命,夜里四小姐就抱了铺盖过去。大夫人命人安排了一个软榻,可是半夜里四小姐刚睡下,便叫倒茶,一时又叫捶腿,如是一夜七八次,反复折腾,完全是将四小姐当做丫头使唤的。” 李敏德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下去吧。” 李未央不由摇头:“大夫人需要人照顾,找丫头就行,何必这样折腾四妹,让别人有借口说她虐待庶出女儿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李敏德想了想,道:“也许是她病了以后,个性越发古怪了。” 这个解释有点牵强,李未央觉得,或许是将被咬掉耳朵的仇恨,记在了李常笑的身上。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当天晚上,又出了一件事。李常笑不知怎么的,竟然打碎了大夫人最心爱的一个玉佩,大夫人严厉斥责,将李常笑赶出了屋子。 第二天晌午,杜妈妈便笑容满面地来请李未央:“县主,原本大夫人不想劳动您的,可是您知道的,四小姐病倒了——” 李未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淡然一笑:“哦,是吗?不知母亲有何吩咐?” “夫人请县主过去侍疾。”杜妈妈垂下眼睛,声音很恭敬。 李未央点点头,若无其事道:“这是应该的,我待会儿就过去。” 杜妈妈一走,李敏德立刻发怒:“三姐,大夫人欺人太甚了,该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自从三夫人去世,大夫人总是揪着李未央不放,李敏德恨得咬牙切齿,早知如此,一次性将她吓死就完了。 李未央看出他的愤怒和不甘,嫣然一笑,轻轻握住面前的茶壶,稳稳端起,另一只手按在茶盖上,不疾不徐地倒了一杯茶:“何必在意呢?” 看到她漫不经心的一笑,李敏德极为不满起来,他心急道:“三姐,那个老妖婆一定会趁机折磨你……” “三弟!” 看到李敏德心急如焚,似乎已然有些口不择言的样子,李未央断然一声冷喝,把他接下去的话截断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你全都忘记了吗?” 李敏德眼圈发红,别过脸去。 李未央笑了笑,道:“这世上能欺负我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她这样想我去她跟前,那我就去好了,造成什么后果,我可就不管了。” 一个时辰后,李未央笑容满面地进了大夫人的屋子,一个丫头正在给大夫人捶腿,大夫人闭目养神,左边的耳朵被高高的领子遮了,隐约看到残缺。杜妈妈轻声道:“三小姐到了。” 大夫人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盯了李未央一会儿,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未央来了。” 李未央笑得很灿烂:“是啊母亲,未央遵照您的吩咐过来侍候。” 大夫人微笑着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孝顺,也到用膳的时辰了。”【`xs.c`o`m 网】 085 魔高一尺 李未央冷眼看着大母亲,你也这老奴才的话吗?她是在陷害我,因为这汤里绝对不会有毒的。” 大拍案而起还在狡辩!来人,将三给绑起来!我要好好地审问!” 下毒谋害嫡母,这足够动用最严厉的家法了,纵然直接将人打死了,外人也说不出不对来,所以今天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李未央无法活着走出去。 赵月上前一步,面色冷然地挡在李未央面前。其他人都是一愣,却谁都不敢上前。 李未央看着李萧然父亲,你说过会我的。” 李萧然当然觉得李未央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是现在的证据又对她十分的不利,所以他道未央,父亲你不会做这种事,但是你必须要证明你的清白才行!” 大冷冷一笑,现在李未央想<无->小说要证明她的清白,简直是天方夜谭,杜妈妈是人证,那些银票是物证,最重要的是,她不认为李未央可以逃脱,只要将人绑了,狠狠往死里打,还能不认吗? 李未央将大的表情看在眼里,她的神情从始至终像是在看一场戏,接着她大声问杜妈妈杜妈妈,你敢发誓说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是我买通你,并且在母亲的汤里面下毒?!” 杜妈妈扬起身子是,奴婢敢作敢当,情愿任由老爷处置!”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收买了你,既然收了钱,你又为要反悔?”李未央逼问道。 杜妈妈早已想好了该说,所以她很快地道这都是因为早上跟奴婢提起她还在娘家时候的事情,奴婢是她陪嫁的人,听到她提起旧事,奴婢自然觉得十分愧悔,因为奴婢辜负了当初老国公和国公对奴婢的嘱托,做出了对不起的事儿,奴婢以前答应你不过是一时糊涂,现在却已经幡然醒悟,再这样下去,将来肯定无颜做人!” 李未央冷冷道早不反悔直到杀人的时候才反悔,简直是满口胡言!杜妈妈,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清楚再回答!你想想林妈妈才是,希望你不要和她犯一样的误!” 杜妈妈听到林妈妈的名字,想起那林妈妈的结局,不由浑身发冷,几乎说不出话来。 大厉声道李未央!你还在吓唬杜妈妈!你当着我们大家的面就这样嚣张,背后还不会如何呢?!我真是对你太仁慈了,你这样的祸害,一早就不该接,现在弄得家宅不宁,寝食难安!你还不快给我跪下!” 李未央淡淡一笑母亲,看来你已经了这个不要脸的老奴才说的话!” 大怒声道我为不!她已经是悔改了,你还不认,你是真的要我请家法吗?还是你以为光凭着一个会武功的丫头就能保护你,所以你才这样为所欲为?!” 李未央笑了笑,既没有跪下也没有反驳,只是向李萧然道父亲,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有些话我已经不得不说了。” 李萧然皱眉未央,你要说?”他心底,还是不李未央会做这种事。 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盈盈然走进来一个美人,她看到屋子里一副剑拔弩张的场景,整个人愣在那里。 大吃惊,嘴巴张大地足足可以吞下一个鸡蛋长乐!你了!” 李萧然道是我让她的,今天晚上刚刚到。” 李长乐欢喜地扑到大的怀里母亲,女儿想死你了。”大一把抱住她,死死地抱着,随后道你先等一等,先让我处置了那个贱人再说。” 李长乐回头看了一眼李未央,心道不知母亲这回又用了法子处置李未央,可惜刚才不在,没能看到全貌。在她看来,便是将李未央千刀万剐也是不为过的,这个死丫头一直跟她们母女作对,绝不能放过! 李未央看着这出母女重逢的好戏,脸上却淡淡道本来我想要给母亲一个惊喜的,所以才去求了父亲让,没想到母亲对我的误会这样深,我心里真是难过得很。既然如此,我不得不把话说清楚了,这汤根本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身边的丫头做的,真正做汤的人是才对!” 满屋子的人都吃惊的看向李未央,不敢耳朵听到的话,杜妈妈愣地更彻底,随后大叫一声不,这不可能!” 李未央并没有给她太多的反应,只是冷冷道本来是想要给母亲一个惊喜,才刻意隐瞒了的消息,许是在父亲处听说了母亲生病的消息,所以说要亲手给母亲做一碗汤,只不过,汤刚刚做好而已,她却被老叫走了,所以我才好心将汤送。” “长乐,究竟是回事!”大完全震惊,随后厉声道。 李长乐也懵了,她不做了,父亲说最好是给母亲一个惊喜,让她在晚饭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后父亲身边的长随又特意说母亲最近生病,四整日里煮乳鸽汤给她喝,所以她才特地去小厨房做了乳鸽汤,她要让所有人都,她已经了,再也用不着那些假惺惺的庶女在母亲身边!可是汤刚刚做好,她就被老的人请走了,她将汤交给一个厨房里的丫头让她们送,可是会落在李未央的手上!可能! 李长乐绝对想不到,李未央先是借口大病重需要人服侍,顺利劝服了李萧然将她接,然后安排了人手误导李长乐去厨房做汤,借着老的手将李长乐调虎离山……整个计划环环相扣,有半点疏忽都会全盘皆输,李未央却掐的一丝不差,足以令人惊叹了。 “这汤分明是你做的!奴婢早已打听过——”杜妈妈忍不住道。 李未央笑的如同夏花杜妈妈,你是不是听说我在厨房呆了两个时辰?哎呀,忘记告诉你,我的厨艺太差,想着母亲无论如何不会喜欢,便将那汤倒入了水缸,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看看嘛!” 正在这时候,李萧然派去搜查杜妈妈屋子的人了老爷,奴婢们将屋子上上下下都搜查了一遍,根本没有见着杜妈妈所说的银票。” 杜妈妈拔高嗓子尖叫一声不可能,奴婢藏得好好的,会突然不见了!” 李未央勾起唇角杜妈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平日里只是看在你照顾母亲的份上对你客气了点,没想到你蹬鼻子上脸,竟然说我用银票收买你要谋害母亲!我虽然是个庶出的,可也是李家的,是父亲的女儿,更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县主,诬告主子,你可是罪名!” 李萧然勃然大怒杜妈妈,既然汤是长乐做的,你却偏要冤枉在未央身上,到底是意思!” 大明白了之后,脸色变换了一阵之后忽然大笑起来误会,原来都是误会,杜妈妈,还不快向三道歉!”【`xs.c`o`m 网】 086 道高一丈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庶女有毒:锦绣未央》小说(作者:秦简)正文,敬请欣赏! 大夫人冷笑了一声,道:“早知道有今日,当初我就该直接让老爷溺死你,也省得你这样作怪!” 老夫人冷冷道:“你有空说别人,还不如好好管自己的儿女,一个在父亲的碗里下毒,一个竟然竟敢刺伤亲生父亲,这种罪过,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是活该的!” 大夫人咬牙,随后她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儿女,哪怕牺牲杜妈妈!她厉声道:“杜妈妈,你可知罪?!” 杜妈妈吃了一惊,不知道大夫人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混混小说网/无弹窗广告全文字txt下载 大夫人冷冷道:“杜妈妈,不过是因为我要将你的小女儿许配给曾管家的儿子,这本是为了大局着想,曾管家是有功劳的人,他儿子小时候为了保护大少爷瘸了腿,我当然要给他许一个好姑娘,本是看着你的小女儿人品心地都不错,就想要将她许过去,谁曾想你就含恨在心,今天居然下毒要谋害我!” 杜妈妈吃惊地望着自己的主子,她没想到大夫人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将一切都推到自己的身上!不由张口结舌地根本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却并不惊讶,大夫人在这个时候想要保护自己的一双儿女,这样做是必然的,只是,她却也不会让她轻易得逞。她淡淡道:“母亲,你是糊涂了不成,若是杜妈妈想要谋害你,她何必还阻止你呢?让你吃下去不就可以报仇了吗?” 大夫人尽管拼命掩饰,可还是重重咳嗽了两声,只觉得心肺之间产生一种摧枯拉朽的疼痛,她竭力压制,用力道:“那是她良心或者是原本一时糊涂,后来突然想通,又或者……咳咳,是她怕事后被发现下场凄惨!可是既然已经做错了,她当然不会说毒是她下的,只会推在未央你的身上!” 杜妈妈连声道:“夫人,你不念功劳也要念苦劳,奴婢跟着您二十多年了啊!”从大夫人嫁过来,她就一直是陪房,后来更是为大夫人尽心尽力,任劳任怨,这次还帮着她设下陷阱来冤枉三小姐,可没曾想到一遇到问题,大夫人第一个推出自己来! “杜妈妈,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你还是认罪吧。”李未央慢慢道,在这时候,她口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就像是压断了杜妈妈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突然大叫起来:“老夫人,老夫人!奴婢什么都说,奴婢什么都可以说啊!” 大夫人突然定住她森然地道:“你要是还不认罪,好好想想你的子女!” 她这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李未央淡淡道:“杜妈妈,若真是你要谋害主子,不光你要死,你们全家谁也逃不过去,你可想清楚了!” 老夫人点点头,道:“果真是你这个奴婢要害夫人,那我绝不会饶了你!” 杜妈妈全身一抖,她知道老夫人不是吓她,一咬牙便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自今天发生的事情说起,没有一丝隐瞒,把她怎么做的,想害谁都说了一个清清楚楚。 杜妈妈又道:“一切都是大夫人安排奴婢做的,”她说到这里恨恨的咬了咬牙,自己尽心尽力豁出性命为大夫人做事,结果却要被她卖了,那谁也讨不到好去!“不光是这件事,还有上次九姨娘的事,寺庙里的那场火,全都是夫人吩咐的,目的就是为了——” “你住口!”大夫人气急败坏。 “该住口的人是你!”老夫人的面色如同冰霜一样。 “你接着说,”李萧然严厉地盯着她,“若是有半点不尽不实,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李未央却慢慢道:“杜妈妈,你若是实话实说,我可以向老夫人求情,饶你一家人性命。” 杜妈妈身体一震,随后低下头:“不只是九姨娘,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还有八姨娘的死,都和夫人有关系,她还给七姨娘下了药,让三小姐提早了半个月出生,原本小姐的生日该是三月的……夫人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所有的证据奴婢都留着,奴婢今日也难逃一死了,索性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她知道的太多了,现在夫人既然出卖了她,也绝对不会留下她的性命,不如将一切都说出来,只求自己家人不要受到连累。 “蒋敏!”李萧然几乎是自齿缝中挤出了这两个字,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妾室这几年死了那么多,原来竟是这样的原因! 然而杜妈妈要说的还不只是这些,她面色近乎僵死:“还有当年……当年那位五姨娘,本来肚子里是个男胎,夫人听说以后,立刻就派人去请了五姨娘原先的未婚夫家来闹事,结果害得五姨娘一尸两命……” 大夫人的脸色惨白,但她一句话也没有反驳杜妈妈,因为这些的确都是她做的,更因为即便是这些事情全都爆发出来,她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儿女,哪怕李萧然知道了下毒的事情是自己冤枉李未央,可这样至少就证明跟李长乐没有关系! 李萧然的面色,已经近乎狰狞,这么多年来,他身边有不少的女人,但是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不是老夫人身边的就是大夫人身边的,娶的目的都是为了开枝散叶,只有五姨娘,是他情投意合两厢爱慕的,他永远也忘不了五姨娘,因为在和这个女人相遇的时候,他并不是一个丞相也不是一个富家公子,只是一个因为一见钟情而追求她的男人,对方同样并不看重他的身家背景,就毫不犹豫地背弃家庭和他私奔,他更是许以平妻之位,可惜他当时还没有登上丞相的位置,不能实现自己的承诺,只是委屈她屈居姨娘,谁知最后更是因为难产而死,之后他找的每一个女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一点五姨娘的影子……然而,现在杜妈妈竟然告诉他,五姨娘的死是大夫人害的,他本来还可以有一个儿子,也是因为大夫人才没了的!其实当年他也曾经怀疑过,只是苦无证据,没想到事情隔了这么多年,竟然被一个奴婢全都抖了出来。 李未央冷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今天咄咄相逼,不管是将事情栽在李长乐身上,还是拖着李敏峰一起下水,根本目的是要逼着大夫人将杜妈妈给推出来顶罪,再借着杜妈妈的嘴巴,把一些她最想要让李萧然知道的秘密透露出来! 她忽然轻轻地开口:“可惜了五姨娘和二弟的性命。”她说二弟,直接给五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排了辈分,她知道这样说李萧然一定会对大夫人恨到了骨子里。 李萧然果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比起陷害李未央,五姨娘的死更让他在意,他没想到自己身边大方得体的嫡妻居然会做出这种事,这样狠毒的女人,居然日日夜夜都睡在自己的身边!【`xs.c`o`m 网】 087 争风吃醋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庶女有毒:锦绣未央》小说(作者:秦简)正文,敬请欣赏! 魏国夫人听着,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困惑:“大姐,你怎么能相信这些臭道士?!” 大夫人怒声道:“什么臭道士!不得对仙长无礼!他是来救我的!我现在舒服多了,胸口不那么闷,头也没那么疼了!灵的灵的!如果没有他跟我这样化解一下,我说不定已经一命呜呼了!” 魏国夫人不敢置信:“大姐,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满口胡言乱语!” “你才是胡言乱语!”大夫人四面张望,神经兮兮的,“不要污蔑仙长,否则他走了,到时候女鬼又来怎么办!” 魏国夫人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姐,根本没有什么女鬼,那些人都是骗子!他刚才把我当成女鬼,撒了我一脸狗血!你看看!” “骗子?”大夫人吃了一惊,顿时又胆颤心惊起来,“这么说,五姨娘还在院子里?!我请道士来对她作法,那女鬼岂不是要更恨毒了我妈?只怕她要使出更厉害的手段来报仇了,怎么办?怎么办?”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光着脚开始到处找东西。混混小说网/无弹窗广告全文字txt下载 “大姐,你找什么?!”魏国夫人几乎不知道怎么办好。 大夫人大叫:“崔妈妈,我的灵符,快点拿出来!” 崔妈妈连忙碰上一叠的灵符:“夫人,在这里!” “门上、窗子上、柱子上、帐子上、柜子上、架子上……都要贴!快叫人来帮我贴!把里里外外全给我贴满了!什么地方都不能漏!”大夫人不停地神经质地叫着。 此刻的大夫人眼神混乱,情绪紧张,脸色蜡黄,脚步踉跄,嘴巴里不停地嘟嘟囔囔,魏国夫人简直是震惊极了,她突然觉得大姐这不是被软禁了,而是被魇着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未央,你快点说清楚!”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姨母,母亲整日里说这院子里有鬼,或许真是有鬼吧,你是知道的,先是林妈妈在山里走迷了路,再也没回来,接着是杜妈妈因为做错了事情被母亲乱棍打死,后来大姐说错了一句话,母亲竟然罚了她去思过,现在连大哥都被母亲逼走了,大家都受不了她的神经质,谁靠近她都要害怕的,所以这院子最近没什么人敢来,对了,我家五妹也疯了,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吓疯了,我们已经商量着将母亲迁出去养病,然后将这个院子彻底封掉,免得更多的人遇害。” 魏国夫人觉得不可思议,看了一眼这个阴森森的屋子,不由自主地后背发凉,她姐姐的那些手段她是知道的,这些年来不知道弄死了多少人呢,难道是这些人现在来找大姐报仇了吗?高敏一下子抱住她的胳膊:“娘,你都看过大姨母了,她没事的话咱们就走吧,这里真是鬼气森森的!” 魏国夫人看了一眼自家大姐,见她确实不像是被软禁的样子,更何况她也觉得这里实在是很可怕,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对大夫人道:“大姐,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说着,便带着高敏快步离去了。 她走了之后,崔妈妈才松了一口气,吩咐人将喋喋不休的大夫人扶着躺下了,这才和李未央走到门外:“三小姐好计策。” 李未央笑了笑,道:“用点熏香的确是可以让人神志不清,魏国夫人这是被刚才那盆狗血污了鼻子,否则不会闻不出来。” 她吩咐人在大夫人的房间里点了浓重的熏香,有令人神志发生混乱的作用,大夫人本就被鬼怪吓坏了,现在更是严重,这样一来,也不容易引起魏国夫人的疑心。 李未央低声道:“母亲这些日子怎么样?” 崔妈妈笑道:“总是时好时坏的,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清醒的时候就破口大骂,让奴婢们去找大小姐和大少爷,糊涂的时候就说屋子里有鬼,晚上经常被噩梦惊醒,白天也没办法安寝,脑子也很不好,所以病得越来越严重,大夫说继续这样下去,不过半年了。” 李未央点点头,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就是要让大夫人日夜难安,痛苦不堪。 崔妈妈低下头,心道三小姐年纪小小心狠手辣,来了府里不过半年的功夫,竟然有本事把大夫人弄成这个样子,今天居然还能把魏国夫人这样难缠的人物送走,当真是厉害的不得了。只是,大夫人背后还有蒋家,事情会这么容易解决吗?不过这话她不敢当着李未央的面说,甚至不敢丝毫地透露出来。 李未央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以后就多劳烦崔妈妈照料母亲了,只是,你也该知道,老夫人派你来是做什么的,不要擅作主张才好。” 崔妈妈吃了一惊,赶紧道:“奴婢不敢,奴婢一定盯紧了。” 按照李未央的想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是想要动手杀了大夫人的,可是老夫人和李萧然另外派了人守着这里,分明还下不了这个决心,如果贸然动手,一来会失去他们的欢心,二来,一定会惊动蒋家。真的闹个鱼死网破,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这并不代表李未央没有别的办法,不用她动手的法子多得是!她心里想着,脸上却笑得很甜美:“崔妈妈明白就好。” 崔妈妈心中越发忐忑,赔笑道:“送县主。” 太子府书房 太子与拓跋真商量完政务,拍拍他的肩膀:“三弟,你也该娶正妃了。” 拓跋真微微一笑:“我如今忙于正事,哪儿有心情想这些呢?” 太子摇头道:“母后说,周太傅曾经向她提起,希望能够将他的小女儿许配于你,那姑娘的名儿想必你也听过,她漂亮聪明,温柔贤惠,是京都有名的才女,正好与你匹配……” 拓跋真当然知道这位擅长书法的周小姐,曾经这位也是他考虑过的正妃人选,然而如今他却漫不经意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太子摇头道:“三弟,你可别跟五弟一样迷恋上那个李长乐,这两天五弟向父皇提起要娶李长乐为正妃,结果父皇勃然大怒,破天荒地把他骂了一顿,那姑娘漂亮是漂亮,可是不得人心,尤其是父皇和太后都不喜欢她,你若是娶了她,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女人么,其实都一样,不过就是皮相好看点,宜室宜家才最重要。” 太子还没有见过李长乐,只是从众人口中得知她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但是在他看来,如果为了一个女人引起皇帝的不满,那就太愚蠢了。【`xs.c`o`m 网】 088 步步惊心 高敏冷笑着道首先恭喜你,很快就要飞上枝头了,将来顺利地坐上三皇子妃的位置,那才真是了不起。” 李未央冷冷地看着她,“表姐,你除了胡说八道,还会干。” 高敏脸上笑容一敛,双手握拳,瞪着她,咬牙切齿地说你别以为我不你的居心,你别忘了,你只是个不入流的庶女,别妄想攀附皇子做上正妃,最多也就是个侧妃,到时候——” 李未央见她一张嚣张跋扈的脸,不由感到厌恶攀附皇子,别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样。” 高敏怒气冲冲道我分明看见你和三殿下在一起,你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这么理所当然,你简直无耻!” “高敏,我为要向你解释,你算人!”李未央直视着她,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说你既然喜欢拓跋真,就去找他好,无,,小说了,何必缠着我,不觉得脸红吗?”。 高敏简直不敢的耳朵,李未央竟然点明了她喜欢拓跋真!她也不想想,她口口声声的三殿下,谁还看不出来她喜欢拓跋真呢?!李未央又不是傻子!但是她现在却因为被人点破了心事而更加气急败坏李未央,你竟敢这样和我?!你不怕我告诉三殿下?!” 李未央笑了,笑得很开心很甜美你若是想去就尽管去说好了,在他面前我从来没演掩饰过的脾气,你还要记得顺便告诉他,你喜欢他,想要嫁给他,看看他愿不愿意娶你做正妃,不过看在表一场的份上,我提醒你,拓跋真这个人有眼光有野心,只怕你一个区区的伯昌侯府,他还不会看在眼里!” 高敏咬牙切齿你说?!”她心里却李未央所说的是事实,魏国曾经进宫试探过武贤妃的口风,武贤妃倒是没有说,反倒是向拓跋真提起的时候被他婉转拒绝了。伯昌侯听了把魏国骂了一顿,说她不自量力,也说拓跋真颇有野心,看不上逐渐没落的伯昌侯府,可是对高敏这个春心萌动的来说,根本不拓跋真会看中这些俗物,她一心以为只是平日里接触的太少,所以拓跋真才对她那么冷淡,因此她这次非要闹着跟了来,却没想到拓跋真一看到李未央就丢下她走了,她立马下了判断,李未央是个狐狸精,夺走了拓跋真的关注!“你别这么猖狂,三殿下是属于我的!谁也别想和我抢!” “拓跋真是谁的我管不着,也不关心!我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那些破铜烂铁你当成宝贝我一点也不稀罕,你喜欢尽管去抢去夺,不过我最后说一句,带着你的三殿下滚得离我远远地,我不想看到一群疯狗在我面前乱吠!”李未央一声大过一声,一步步地逼近她,高敏一步步地后退,刚开始的得意与嚣张慢慢消退,脸色一分分地变白。 “你好好努力,我在这里祝福你早点当上三皇子妃!”说到这里,李未央轻哼一声,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高敏气的浑身都在颤抖,她猛地走到一片草从前,将花草一把一把的扯下,狠狠地在地上踩烂。 “,您千万息怒!”丫头在旁边看着害怕,柔声劝说道。 高敏想也不想,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丫头委屈地捂住了脸,躲到一边去了。 高敏面孔扭曲,恨得全身发抖,她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用仅她能听到的声音说李未央,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抢走三殿下,如今很得意是吗?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想了想,她忽然笑起来,声音尖利,没,只要李未央不存在,三殿下自然会注意到她。 只要她死了! 李未央一直在李府很少出门,没有这样的机会,可是现在都是在野外,想要除掉她,多的是办法! 丫头在旁边看着她阴森的面孔,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高敏在武贤妃的帐篷外面绕了两圈,如今三殿下的心思都放在那个贱人身上,娶她是早晚的事情,如果让她先一步嫁给三殿下,就再也没有希望了!她高敏才貌双全,可以输给那么一个出x下贱的!可是如今,才能挽回劣势呢?她想来想去,就想到武贤妃了。她是拓跋真的养母,对他有抚养的恩德,拓跋真一向十分听她的话,如果在她面前将一切都抖出来,她一定会阻止拓跋真娶这种低贱的!下定了决心,她往帐篷里走去,可是却在门口被宫女拦住了高,贤妃娘娘被陛下召见,现在不在帐中。”宫女毕恭毕敬地道。 高敏面色一僵,她明明听见帐篷里的声音,为贤妃娘娘不肯见她?!她会想到,一个区区的伯昌侯府,若非有蒋国公府和李丞相的姻亲关系在,谁会高看她一眼呢?不过是魏国还不其中深浅罢了,连带教育出来的女儿也是不天高地厚。 高敏咬紧了唇,眼中冷光闪烁,贤妃娘娘不肯见她,她该办呢? 她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家的帐篷,见到魏国就一头扑到她的怀里。 “母亲,这次你一定要帮帮女儿,只要母亲帮女儿这一次,女儿一定能成功!” 魏国被她那疯狂的表情吓住,连忙挥退丫头,扶起她敏儿,慢慢说,到底是回事!” 高敏咬紧了嘴唇,脸色苍白,双目亮得吓人母亲,你一定要帮我杀了李未央!” 说着,她就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魏国,魏国听了,眉头越皱越紧。 “你是说,李未央当时还和七殿下在一起吗?”。她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是,还有说有笑的,她真是不要脸!”高敏咬牙切齿。 魏国却笑起来这样,母亲就有办法了。” “你有办法,我本来想让贤妃娘娘阻止三殿下,教训一下李未央,却没想到她根本不肯见我!她这分明是瞧不起咱们家啊!”高敏委屈地直掉眼泪。 魏国冷哼一声从你大哥死了之后,这宫里头的人哪一个不是表面恭敬背地里瞧不起咱们,唉,可惜你二哥不争气,不过,贤妃那里不行,还有张德妃呢!” 七殿下的母亲?高敏疑惑地皱起眉头。 魏国笑了张德妃对七皇子寄望甚高,你觉得他会眼睁睁看着七殿下喜欢李未央吗?”。 “可是——” “傻丫头,若事情是咱们动的手,难免会惹祸上身,可动手的人换成德妃娘娘,谁也怪不到咱们头上!”魏国提醒道,随后快速起身,道,“走吧,和我一起去拜见德妃。” 两个时辰以后,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小猫跳进了帐篷,把白芷吓了一跳,赵月刚要出剑,李未央喝住了她。【`xs.c`o`m 网】 089 棋高一着 飞天中文言情小说网永久网址,请牢记! 赵月有瞬间的犹豫,她的使命是保护李未央一个人,可是当主子下命令的时候,她必须遵从,所以片刻之间,她就接住了九公主。请使用访问本站。^/非常文学/^ 宫女们惊叫着跑过来,簇拥住了公主,然而李未央的那匹马还在向前疯跑,赵月拼命地跟在后面,可是马儿越跑越快,几乎完全疯了一样。电光火石之间,李未央拔出了袖子里的匕首,对准马头猛地扎了下去,马儿急速停止,四蹄一跪,将李未央摔了出去,赵月惊呼一声,冲了上去,可是李未央还是落在了草地上。 如果主子死了,那么自己的命也就到此结束了,赵月有一瞬间的心脏停止。 九公主站起来看到这情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甩开其他人,拼命地向李未央跑过去,一群宫女都跟在她身后,这情景非常奇特,而这时候,原先找人去的那个宫女也带着拓跋玉回来了,拓跋玉想也不想,飞快地策马跑了过去,一直跑到李未央的跟前才紧急地刹住了马。 在看到李未央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的时候,他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她竟然出事了!他不过是走开了一会儿! 怎么会这样! 然而就在下一刻,李未央在赵月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她以手掩头,似是受伤了。拓跋玉赶紧抓住她,几乎说不出心头那一刻的震动与惊喜:“你没事吧?!” 九公主哭得眼泪鼻涕到处都是,显然被吓坏了,死死握住李未央的手说不出一句话来,都是她任,才会害的李未央坠马了,她明明劝过她的,让她不要再骑了! 李未央却摸了摸她的头,道:“我没事,不用哭。” 九公主呆呆望着她,看起来完全傻了。 “我一点都不疼,所以你不用哭。但是如果今天我死了,害死我的人就是你。所以以后,不要再这样任。今天是我在,不会让你出事,但如果我不在,其他人也不在呢,你的小命就会没有了。老天爷不会因为你是公主就特别优待你的。”她毫不客气地批判道。 九公主眼泪还含在眼眶里,乖乖地点头。 李未央略动一下手肘,才发现传来一阵痛,赵月小心翼翼地掰开她掩在左手肘的手,发现只是一块擦伤,不是很严重,道:“小姐,你得赶紧回去上药。” 李未央不由得苦笑,她发过誓的,再也不做好人,可是对九公主,总是特别宽容。也许,九公主是唯一一个与她的过去有关联,却给她留下美好印象的女子,又或许,她只是一时无聊的同情心发作。 李未央再一次对自己说,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拓跋玉原以为李未央即使没受伤,也会惊惧得哭泣,说不定还会对身边的人大加斥责,没想到她竟对这一摔丝毫不放在心上,脸上还带着笑容,他忽然感到她的笑容说不出的美好,简直像春天午后的风儿一样,能让人不知不觉就迷醉其中。竟也跟着她微笑了起来。 宫女们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地偷笑起来,还互相递了几个眼色。 李未央察觉到了众人的表情,站起来道:“我该回去了,请七殿下早点把公主带回去吧。” 她的表情,说不出的疏离。拓跋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皱起了眉头。 可是李未央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对九公主道:“赶紧回去。” 九公主立刻乖乖点头,像是被驯服了的小猫一样。 赵月扶着李未央离开,拓跋玉见她离去,心头竟大为难受,竟想出言挽留,可是只是喉头动了几下,什么都没说。看着她的背影越去越远,心里的感受十分复杂。 九公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拓跋玉回过神来,九公主贼兮兮地道:“七哥,你喜欢未央姐姐对不对?” 她的称呼,已经自动从李未央升级到未央姐姐了,显而易见,李未央在她的心里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拓跋玉失笑,却没有回答她,反而走到刚才马儿死去的地方,仔细检查了一番刚才李未央的那一刀。 九公主捂住眼:“好残忍。” 血流了一地,好端端的马儿竟然是一刀毙命,这样下手,快、狠、准,拓跋玉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不出门的大家闺秀做出来的事情。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已经吓得浑身僵硬没办法反应了吧,李未央却能够反应过来,并且迅速作出判断,用这样看似残忍的法子将马儿一刀毙命。 “若是刚才她没有这一刀,现在死的人就是她了。”拓跋玉敢肯定,李未央一定是算好了角度把握好了时机——这样坚韧的心和当机立断的决心,男人都自愧弗如。 远处的高敏看到这一幕,冷哼了一声,心道李未央还真是命大,原以为马儿受惊一定能够摔死她,谁知她竟然毫发无伤,真是太让人失望了!看来还要想别的办法! 出来狩猎,有个损伤是常见的事情,因此早已准备好了太医和伤药。李未央刚到帐篷前,皇帝的圣旨就到了,赐了最好的疗伤药给她,还将她大大嘉奖了一番,柔妃娘娘还特地送来了很多的珠宝,感谢她救下了九公主。 其他人都用又羡慕又嫉妒的眼神看着李未央,只有赵月才知道那一幕有多么惊险。若是李未央不能当机立断,恐怕会血溅当场,这样的决心,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 刚刚到了帐篷,赵月一下子跪倒在地:“奴婢保护不力,请小姐责罚。” 白芷小心地为李未央上药,李未央眨了眨眼睛,果然是好药,敷上它之后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清凉,疼痛感竟是飞快地消退,她看了一眼赵月,道:“今天你做的很好。” 赵月吃了一惊,抬起头望着她。 李未央笑了:“你最要紧的是服从我的命令,而不是罔顾我的意愿做事,懂了吗?”若是赵月不顾九公主跑来救自己,众目睽睽之下让九公主受伤,到时候哪怕自己没事,皇帝和柔妃也会因此迁怒,反而得不偿失,李未央在做好事的同时,也是有过算计的,哪怕受伤也要得到好处,可是赵月当时就想不到其他了,但是她能遵守李未央的命令,这就已经很好了。 白芷走过去,将赵月搀扶起来:“小姐说你做得很好,那就是很好,赶紧起来吧。” 赵月这才站起来,轻声道:“小姐,那只苍鹰——”【`xs.c`o`m 网】 090 螳螂捕蝉 随后,他猛地站起,一把剑横在来人的脖子上,卓儿一张脸花容失色殿下……奴婢只是忘记端走茶盘……” 刚才她收到拓跋真的玉佩,一时高兴地忘形,竟然忘记了取走托盘,当然是没办法向总管交代的。眼看着拓跋真的神色缓和下来,卓儿松了一口气,殿下似乎喜欢她,应该不会对她样吧,可是下一刻,拓跋真的手一挥,她的头就掉了下来,还瞠目结舌的模样,十分可怕。 “拉出去。”拓跋真看了一眼满地的血,只觉得厌恶。 一个不知死活的,竟然也想跟李未央相比。李未央并非是因为美貌才引起他的注意,他要的是她与众不同的个性和聪颖,哪怕是对方那种可怕的凶狠都别有味道。与之比起来,卓儿只是空有其形而没有头脑没有个性,就只是一具玩**而已。拓跋真的目光看向那张已经失去生气的,/无//小说W@和李未央相似的脸孔,目光就像被慢慢磨尖的剑尖一样,渐渐有了刃口。他现在对李未央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恨意。他最恨她的,是她胆敢看中其他的男人。他现在越发认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性。暗暗又在心里决定,日后如登九五,哪怕把天下都翻,也要让称心适意。 李未央见到魏国的时候,她正坐在高敏的床前发呆,然而等她回过头来,只见平日里那轩昂跋扈的气势已经彻底不见,原本显得高高的颧骨此时更见瘦削,双腮甚至也微微凹陷了下去。那双曾让李未央非常不适的,犀利到嚣张的眼睛,也哭得肿肿的,瞳仁里一团混沌,倒显得大了些。不知是不是悲戚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她的鬓边也似乎多了几根白发,和她那灰败的脸色配在一起,使她整个人显得更加颓唐。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 这对母女是咎由自取,她已经确认过,是她们在德妃面前挑拨离间,并且策动德妃积极行动除掉。若是她们没有先用卑劣的手段陷害,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高敏的整个脊椎都断了,就算勉强活下来,这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过日子,美好的前程就此断送,这对于心高气傲的高敏来说,比死还要难受。 同行的孙沿君推了李未央一把,示意她站到身后,随后孙沿君走上去,劝说道魏国,我高出事你很伤心,可是你也要爱惜身体啊!” 魏国一直恍惚着,听她如此说抹了一把眼泪,像从梦里刚醒来一样咕哝着说敏儿太可怜了。”随后她突然抬起头,猛地盯着李未央,怒声道,“你来了!” 在她眼里,李未央就是害她女儿受伤的仇人,她恨不得扑上去撕扯,可是看到李未央身后背着宝剑、目光冷峻的赵月,魏国下意识地止住了步子。 李未央淡淡道姨母节哀。” 魏国一听这话脸上顿时凸显怒容,恨恨地说李未央,若非你要跟敏儿比试,她会落到这个地步,一切都是因为你……” 孙沿君同情地望着魏国,在她看来,这件事情和李未央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关系,如果不是高敏咄咄逼人,李未央也不会要和她比试,再说,伤人的事情也是一次意外,她刚想要说,李未央柔声道孙,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对姨母说,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孙沿君是一个大方得体、通情达理的姑娘,她以为李未央要向魏国道歉,所以笑道好,我先出去了,待会儿再去找你。”看多了那些千金矫揉造作的样子,出身将门的她对性格直率、聪明果敢的李未央很欣赏,有心与她结交。 说完,孙沿君就走出了帐篷。 李未央和魏国一时两相对峙着,两人都没有。 魏国突然感到一阵凄凉,她的大死了,小不成器,女儿又只剩下半条命,怪她挑唆女儿争强好胜,此刻说不定正恨着她呢。她平日里对待下人的手段甚是酷辣,除了的,整个家里也没有能说的人。在这个不寒冷的晚上,面对着面容如水的李未央,她忽然感到冰寒刺骨。因为她由衷地觉得,现在成了孤家寡人。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看到李未央,魏国原本惨淡的心情如同雪上加霜。 “姨母,我为要笑话你呢?表姐变成这个样子,我心里也替她难过。”李未央不但不难过,还觉得高敏是咎由自取,只是现在,她有必要继续往下说,“我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那天的事情不是意外。” 魏国猛然抬起头来,脸色大变你说!”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本来我不想说,因为说出来会牵连很多人,可是我若是不说,又觉得心内不安。” “你瞒着不说,是因为说不得呢?还是认为我没有本事,问不了这件事?”魏国察觉到了蹊跷,盯着李未央的眼睛,目光渐渐犀利。 李未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要说,但还是迟疑了一下我也这件事情不能瞒着你……只是如果跟姨母你说了,恐怕会影响你和德妃娘娘的关系……如果造成那样的后果,我万死也难赎其罪……但是不跟您说,又怕您一辈子都被蒙在骨子里……” 魏国一听此话,脸色顿时大变,声音也颤动了起来,像要站起来似地撑住檀香椅的扶手,衣袖滑过桌面,险些将一旁的茶杯带下来你说?和德妃娘娘有关?你究竟……意思?”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宫中环境很复杂,德妃娘娘表面上仁慈大度,实际上却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我听说你们之前曾经去她面前说了很多我的坏话,所以我就很害怕,便请了七殿下替我去解释,可是七殿下却对我说,德妃娘娘觉得你们是在故意挑拨他们之间的母子关系,反而对于你们的行为很生气。姨母,你是的,蒋国公府的二舅舅是有一个庶出的女儿进了太子府做侧妃的,德妃娘娘很容易就会产生别的联想,她觉得蒋国公府和伯昌侯府之间一直有勾结,你们的故意示好被她看成是离间计,所以她预备给我们一点教训!那天……不过是表姐运气不好罢了!” “你说!”这一番话好比一声惊雷震散了魏国的魂魄。她慌忙想要站起来,身体抬了一半又跌回到椅子中去,更是脸色煞白,目光呆滞,浑身抖个不停,那模样就像被忽然抽走了魂魄一样。 这些话本来是漏洞百出的,但是李未央,现在说这些话,魏国一定会,而且会深信不疑。她继续往下说道姨母可以不我,但是我希望你派人去好好查一查那个左元的背景,他做了那么多年禁卫军副统领,武功高强箭术高超,会无缘无故地就误射了呢,好巧不巧偏偏射向我们的方向,这分明是有人在借着他的手警告我们!” “不!这不可能!”魏国不李未央。【`xs.c`o`m 网】 091 命丧黄泉 “不,没有陛下的诏书,他们是不可能轻易回到京都的。”李敏德微笑了一下。 李未央倒是很赞同,道没,除非皇帝下诏,否则蒋家的人谁也别想轻易,一旦真的了,就是欺君之罪。”蒋家出了一位国公爷,那固然是最稳固的靠山,皇帝也器重他,一般不会动摇国之柱石,但物极必反、水满则溢,如今蒋家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焉知这富贵就是万古长青的?李未央心中盘算着。 李敏德点点头,道但是他们也不是好招惹的,三姐,你想好了对策吗?”。 李未央站起身,望向窗外碧绿的芭蕉叶,轻声道既然捅了马蜂窝,自然是要做好准备的。” 赵楠这时候突然呲牙,赵月轻声埋怨道你真是不。” 赵楠嘿嘿地笑了笑。 李未央回过头,看着这一对+无++小说+兄妹,露出微笑道赵楠,你若是和那人单打独斗,能有几分把握?” 赵楠沉思片刻,随后道三分。” 李未央不由点头蒋家的男人啊,还真是出类拔萃……” 李敏德冷哼一声,道可惜就都不样了,譬如心胸狭窄的大和愚蠢自私的魏国,她们的下场可都不好。” 李未央失笑蒋家历代都是这样的,不管是还是娶进门的儿都很了得,可是女儿却都过分溺爱没有教好。”蒋家对女儿总是百般温柔呵护地养大,长大之后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走的是寻常名门闺秀的路子。然而他们对的教导十分严苛,年纪小小就丢到军中去历练,这之后就带着上战场,身上都是实打实的军功,正是因为他们的努力和奋斗,才有了蒋家女儿了不起的光环和荣耀。所以人人都宁做蒋家女。 就在这时候,白芷匆匆进来禀报,蒋家老来了。” 哦?李未央和李敏德对视一眼,魏国意外身亡,蒋国公几次三番派人来请大去,可是现在大病的浑浑噩噩,根本没办法成行,这样一来,自然会引起蒋家老的怀疑。 这个老太太,可比一般人厉害多了,李未央心道,随后她轻声道老可?” “老已经亲自去迎接了,吩咐府里其他姨娘们都要去正厅候着。” 李未央点点头,道既然是外祖母来了,这是自然的。” 她这一声外祖母叫的咬牙切齿,引起了李敏德的注意。 转眼之间,蒋国公林氏到了。她满头银发,容貌和大十分酷似,只是额头更高,眼睛更大,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美貌。她轻轻端起茶杯的时候,袖子上暗花的翟纹,闪着一尾一尾的光泽。旁边还站着一个二十五六的美妇,一头乌油油的头发高高挽着,攒珠累丝金凤口里衔的一粒硕大的珍珠,孔雀蓝织锦繁绣上衣,雪色贡缎丝绸罗裙,眉梢挑起慵懒,眼角携带风情,看起来就是个凌厉非常的美人儿。李未央一眼便认出,这个女子就是韩大学士的嫡长女韩氏,也是蒋家长孙的妻子。 当年,韩氏可是为李长乐做上皇后之位立下了汗马功劳,至今李未央还记得韩氏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你虽然不是姑母亲生,可我与你一见如故,从今往后你只把我当成嫂子,咱们两家总是唇齿相依的。”当时她还觉得,这话中至少有三分真心,后来才,不过是太渴望亲情,连别人微末的示好都看的那么重。 最后落到那个地步,实在是咎由自取。 窗边的李未央微微一笑,走了进去。 国公林氏远远瞧见李未央,见到她一身素淡的衣裙,身影袅袅,脚步轻快,眼角笑意很浓郁,俯仰之间,虽不是闭月羞花之貌,却笑容温和,眉梢幽静,十分的素淡清雅,似傲然孑立枝头的白玉兰。 林氏一眼便看出李未央的厉害之处,这样的女子,没有李长乐那般动彻心扉的美丽,却懂得将锋芒与娇媚藏匿,看似清纯的素色,却生生逼退了万紫千红,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都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李未央迎着林氏打量的目光,嫣然一笑,款款道未央见过外祖母,大表嫂。” 林氏沉默地看着她,韩氏向来伶俐,主动上前搀起李未央,细细由上自下打量了片刻,不免道三表妹生得好,素净又温柔,大方得体的很。”她之前听说,李未央是个在乡下长大的少女,不免就在心中勾勒出了一副见不得世面的形象,后来又闻得李未央颇得皇帝赏识,她便隐约觉得大概是个外表粗俗言行似男子一般飒爽的女子,谁知李未央竟然不卑不亢,一抬腕一凝眸皆是难以言喻的风韵。 按照道理来说,普通士族豪门之中有几个没出嫁的庶女,其实对府里的局面影响并不大,于家族也好,对也罢,再讨人喜欢也没有太大的用处,没个嫡女的名分,是当不了多少事的,将来出嫁,选择不过是三种,最差是低嫁给士子做正妻,略好则是和地位相当的豪门贵族庶子结为夫妻,最好的是嫁给豪门贵族的嫡子做继室。当然,这是一般贵族家庭的庶女,碰到李家这样的声势,庶出的女儿们则有更好的选择,至少,还可以用来笼络皇子,当初林氏也是这样劝说大的,让她不要忽略了家中庶出女儿的管教,将来可以送入皇家用来铺路。大正是因为听了这话,才会悉心教养四和五,也正是为了铺路,才会将传说中懦弱平庸的三接,林氏却没想到,这个在平城养大的女孩儿,竟然是个煞星。 林氏冷淡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只是略点头,并没有开口。 这时候,老笑道亲家好久没有来坐坐了。” 林氏叹了一口气家中有丧事,自然是不好上门的。” 老神情很有些哀戚,眼睛里却是淡淡的唉,魏国的事情,我也是的,只是最近身子不好,没有办法亲自上门去劝慰您。” 林氏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冷冷的光芒,唇畔却带着笑那个孩子不懂事,闯了天大的祸事,这一次还是多亏了才没有牵连到蒋家,真是多谢您的关心,我这把老骨头倒也还撑得住。” 李未央听着,默然不语。的确,若非李萧然的求情,陛下的确有追究蒋家的意思。但在她看来,不过是做戏而已,蒋家手握兵权,皇帝会真的和他明面儿上过不去吗?其实魏国一死,事情在大面儿上就了了。当然,私底下掀起的波澜,就不有多深了。 一旁的韩氏静静地站着,却用一双凤目去瞧李未央,透过窗户淡淡的金色阳光,李未央的脸上挑起轻柔的笑意,温柔可亲,底下藏的,却是一种令人心惊的淡漠,她仿佛在认真听着那边的对话,又仿佛早已游离于这谈话之外了。【`xs.c`o`m 网】 092 楚楚可怜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庶女有毒:锦绣未央》小说(作者:秦简)正文,敬请欣赏!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我不懂大姐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是李家的女儿,父亲才是我们的依靠,你若是当着父亲的面说蒋家,岂不是让他难堪吗?不管蒋家再好,你也是姓李的,这一点你可别忘了!” 李长乐气的面色整个都变了,眼神变得无比阴冷,这破坏了她那张漂亮的脸孔,使得她看起来面目可怕:“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你在说什么?!”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李长乐猛地回头,李未央已经行礼道:“父亲。[].” 李长乐看到李萧然的时候,他满脸的严肃,脸颊却是微微发青的。她顿时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话都被李萧然听见了,心中转眼就搅起了惊涛骇浪。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之后仓促却也没话可说,只好款款跪倒,道:“父亲,女儿回来了。” 李萧然皱眉:“起来吧。” 李长乐站起来,她嘴边的肌肉像被冻僵了一般僵硬。她慢慢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近乎犀利:“父亲,母亲是被李未央害死的。”这句话像一片刀刃一样从她口中缓缓移出。 “你说什么?”李萧然沉下脸,一股风雷在脸上一闪即逝。 李长乐恨透了李未央,此刻看到她正站在一旁瞧着她,只觉得一股热血涌到喉底,奋力把它咽了下去,厉声道:“父亲,我说母亲是被李未央害死的!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不过短短的时间就没了?!一切都是李未央搞出来的阴谋,父亲,你和母亲几十年的夫妻,你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呢?!” 李萧然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简直是马上就要勃然大怒了,因为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被人问起此事,同样的话刚才在前厅已经被国公夫人质问过无数次了!所以他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李未央叹息一声,道:“大姐,母亲的病逝谁都不想的,你不该这样为难父亲,他已经很辛苦了。” “你住口!”李长乐简直是在嘶吼,“我要一个交代!我不能让母亲就这么平白无故被你害死!” “该住口的人是你!”李萧然震动过后是浓浓的愤怒,他像头恶狼一样狠狠地盯着李长乐,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去。他的牙齿用力地挫着,继续要冒出火星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从今往后再也不许提起这件事!” 李长乐没想到李萧然会暴怒,她简直像被人迎面打了一锤,道:“父亲,你……我是你最宠爱的女儿啊,你怎么会这样对待我们母女!” “你是要学你母亲一样与我作对吗?”李萧然突然冷静下来,目光冰寒地盯着她的眼睛,冷笑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脸上的神情是李长乐从来没有见过的,不仅冰寒彻骨,还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光彩,让人看了心头发凉。 李未央微微一笑,李萧然长久以来一直被蒋家压抑着,他原本就是一个自傲而且矜持的人,个性还很强势,他能够容忍大夫人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是看在蒋国公的面子上,而非害怕蒋家人,可是大夫人和李长乐显然不以为然,处处以蒋家示威,终于将李萧然神经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断了。 李未央的眼睛里散发着逼人的光芒,她轻轻闭上眼睛,压住涌向心头的嘲讽,再度睁开眼睛后脸上满是刚毅的宁静,淡淡地说了一句:“父亲,您该去前厅了,那里还有很多的客人在。” 提到客人,李萧然马上又恢复成了那一副带着平静面具般的神情。他冷笑了一声,虽然在笑,却丝毫没有笑意,就像嘴角裂开了个口子:“长乐,你记住,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今天来了这么多的客人,你要表现的像是一个丧母的大家闺秀,别在大家面前丢李家的脸面,若是再这样任性妄为,就别怪父亲心狠了!” 李萧然冷笑着走了,把已经惊呆了的李长乐丢在了院子里。 檀香看了一眼李未央,心头涌上一阵恐惧,连忙低声劝说道:“大小姐,老爷说得对,今天这种日子您不能再闹了,赶紧去招呼客人吧。” 李长乐猛地瞪大眼睛盯着她:“闭嘴!我的事不用你管!” 檀香嗫嚅着闭上了嘴巴,李未央将一切瞧在眼睛里,微微一笑道:“大姐,你有时间在这里和我们争辩,为什么不去看一眼母亲的遗体?” 李长乐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只记得愤怒,根本都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李未央摇了摇头,大夫人对李长乐倒是全心全意,可是这个大小姐如今只怕心中只有自己今后的前途,根本不曾想到大夫人,她口口声声的报仇,也不过是为了泄愤而已,所谓的母女亲情,在这个自私自利的大小姐眼睛里恐怕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长乐总算来到了福瑞院,一进屋就看到大夫人摆放在紫檀木雕花大床上,头顶点了一盏灯油,脚尾围坐着蒋家的几位夫人儿媳,正低声啼哭。国公夫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几乎是面无表情。 屋里哭声一片,李长乐看到这一幕,突然有点瑟缩。 这时候,蒋大夫人刘氏抬起头,看见了她,不由道:“母亲,长乐回来了。”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了李长乐。 国公夫人林氏看向李长乐,一点儿笑容都没有……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李长乐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外祖母。”说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国公夫人脚下。 林氏久久盯着梨花带雨的李长乐,终于叹了一口气,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孩子,你受委屈了。” 这一句话,李长乐顿时哭的更大声。 一旁她的大舅母刘氏和二舅母魏氏赶紧都过来劝慰她,其他蒋家的夫人们也都跟着擦眼泪,一屋子都是凄风惨雨的。最冷静的人,反而是年已花甲的林氏,她挥了挥手,道:“其他人都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和长乐说。” 刘氏看了一眼周围,点头道:“你们都下去吧。”很快,屋子里的闲杂人等都退了个干干净净。 屋子里只有刘氏和魏氏站在原地没有动,蒋大夫人刘氏生着容长脸、丹凤眼,身量高挑,是蒋国公嫡长子蒋旭的妻子,出身一流的勋贵世家闵林公刘家,生有蒋海、蒋洋、蒋华、蒋南四个儿子,各个都是人中之龙,文武双全,所以刘氏在蒋家的地位十分的稳固,上次同国公夫人一起来李家的女子便是她的长媳韩氏。而另一边的魏氏则是魏阁老的嫡次女,是蒋国公次子蒋厉的妻子,她只有一个儿子蒋天,从小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只是与他那些投身军旅的堂兄们不同,他一直在外游荡,不曾归家,相比较蒋家其他人,显得十分神秘。魏氏虽然没有女儿,可是庶女蒋馨从小由她一手带大、教养,后来又成为太子侧妃,深受太子喜爱,所以倒也丝毫不逊色于刘氏。此刻看到林氏将众人驱赶出去,魏氏的脸上就有了些许疑惑,刘氏却是不动声色,平静地垂着眼睛。【`xs.c`o`m 网】 093 母丧苟且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庶女有毒:锦绣未央》小说(作者:秦简)正文,敬请欣赏! 她看向李萧然,果然见到对方眼睛里露出不忍的神情./ 李萧然神情恢复了以往的爱怜:“傻孩子,我说的话是重了些,你也不能做傻事啊,如果你真的没了,岂不是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目光悲伤,痛心地说着。 “父亲,你别这么说,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我别无所求,只要能常常和老夫人说说笑话,能有机会陪着父亲下棋谈心,我……就心满意足了。”李长乐看起来十分的愧疚自责,楚楚可怜。 “知道错了就好,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生活就是。记得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你好好的养好身体,早点康复。”李萧然说,果真再也不提回庵里的事情了。 李未央笑了……想也知道,大夫人刚刚去世,李萧然的心里残存的那一点父爱今天全被勾了出来,说起来,李长乐去庵堂静心了一段时间,倒是长了些脑子。 拓拔睿站在一旁,一直对李未央横眉冷对,一副生怕她伤害李长乐的样子。 刚才负责诊治的大夫开好药,这才说:“大小姐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她心情郁结,平日里要让她好好休养,平心静气才好。” 老夫人看到这种情形,便道:“这样吧,再拨四个丫头到这里来,好好照顾长乐就是了。”她看多了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对李长乐这种唱作俱佳的表演倒是参透了一二的,只是当着李萧然的面,又迫于拓拔睿的鼎力相护,她实在是不能说什么的。 接下来的两天,李长乐都表现得循规蹈矩、善良大度,完完全全恢复了往日的脾性,老夫人却从始至终对她淡淡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李长乐心里怀恨,脸上却不动声色。 窗户外,李未央看着李长乐亲自端着一盏茶到老夫人面前,面色诚惶诚恐的样子,便回头笑道:“瞧见了没有?” 李敏德冷冷地道:“瞧她这样殷勤,怕是没打什么好主意。”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父亲如今对她的态度大为改观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李敏德的目光落在屋子里老夫人平淡的脸上:“我倒是不担心大伯父,我反倒担心老夫人,若是连她也觉得李长乐是诚心改过,那么咱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李未央微笑了一下:“嫡出的大小姐到底是有好处的,稍微低个头认个错,大家也就原谅她了,若是我做了这么多错事,现在早就没命在了。” “所以——要在她出坏主意之前下手。”李敏德好整以暇地道。 李未央点点头,随后道:“明日就出殡了,这真是个好日子啊……” 身后的白芷闻言,奇怪地看了李未央一眼,不知道她突然说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李敏德却笑了,白芷越发奇怪,她怎么越来越没办法跟上两位主子的思路了。以前小姐这样就算了,现在连三少爷都莫测高深起来。 晚上,李长乐回到自己的院子,在外面的时候她还是面带悲伤,一副哀戚的面孔,一踏入房门立刻变成满面的怒容。 “那个老东西,不管我说什么都那张冷脸,半点都没有软化的意思!”她恼怒地道。 檀香十分恐惧,赶紧道:“小姐别着急,老夫人只是一时生气,很快就会和老爷对您的态度一样了。” 李长乐冷笑一声:“哪儿那么容易,李未央这个贱丫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心思才把那个老太婆哄的服服帖帖的,不过也无妨,只要父亲相信我,我就还有机会。” 檀香道:“不知小姐预备接下来怎么办?” 李长乐道:“你过来。”檀香附耳过去,李长乐轻声说了几句话,檀香面色一变:“小姐,这个不好吧,您是知道的,三小姐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丫头,我要是去监视她,很快会被发现的。” 李长乐沉下脸,本来她也不想让檀香去,可是母亲死了,大哥又被赶出家门,现在若是贸然让别人去,深恐反而被李未央只有檀香,为人小心谨慎又是她的心腹,“你不必怕,那丫头也不过是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我只是让你远远盯着看看李未央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比如她和什么人见面,什么样的神态,并不是让你近距离地监视她,不会被人发现的。” “可是——”檀香想到赵月那冷冰冰的模样,心中还是很忐忑。 “没什么可是的!不可能一点事情都查不到,我就不信她李未央循规蹈矩,只要我抓住了她的把柄善加利用,就能给她一个迎头痛击!” “小姐,三小姐那个人太狡猾,只怕没那么容易。”檀香还是很不安。 李长乐冷笑一声:“狡猾?还不是被我利用了一把吗?她怎么会想到我是故意挑着五皇子在的时候自尽呢,现在我不用回到庵堂里面她肯定气的要死!我现在要乘胜追击,否则等她醒过味儿来,我就很难下手了!” 檀香看着李长乐美丽的脸孔,道:“小姐是真的要嫁给五殿下吗?” “废话!我会看上他吗?要不是他还有利用价值,我连一眼都不会瞧他的!”李长乐的语气十分冰冷,近乎冷酷无情,完全和昨日楚楚可怜的样子判若两人。说完,她抬起眼睛盯着檀香:“从今天开始,给我盯紧李未央的一举一动,随时回来报给我!” 檀香被她那眼神看得十分恐惧,赶紧道:“是。” 第二天,皇宫里派人送来了皇帝的圣旨,大意是安抚李萧然的,随后各宫的娘娘们也都表示了心意,既然上头都有了这样的安抚,其他的皇子们便也纷纷上门来了,这是一种姿态,也是对李萧然地位的一种肯定。 拓跋真从武贤妃宫中出来,换了描金盘云的绛紫色常服,带着几个人去了李府。李萧然出来迎接,把人请进偏厅里奉茶。 “其他人呢?”拓跋真问道。 “五殿下三日前就来过了,太子殿下也派人送了东西。”李萧然慢慢道。 拓跋真微笑起来,笑容中似乎有一种嘲讽,拓跋睿跑得这么勤快,恐怕是冲着那位大小姐来的。 两人刚刚说了几句话,外面有人禀报道:“老爷,惠国公派人送唁礼来了。” 李萧然点头,随后起身道:“三殿下,外面事多,我少不得去前面照应一二,这里清静,还请三殿下稍坐,我去去就来。”【`xs.c`o`m 网】 094 攀龙附凤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庶女有毒:锦绣未央》小说(作者:秦简)正文,敬请欣赏! 李长乐被锁进了一间厢房,几乎见不到任何人。//直到丧礼结束,她才被人放了出来,原本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了,谁知却是半夜被押到了荷香院。 老夫人身边站着罗妈妈,屋子里还站着四个李长乐从未见过的妈妈,都是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老夫人看向李长乐的时候,目光冰冷,略带厌憎,看得李长乐心中惊惶不安起来。 屋子里很阴暗,只有一盏灯明明灭灭地晃动,不由李长乐说话,四个妈妈已经将她压跪在冰冷的地上。 老夫人的神情向来是和蔼的,从未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长乐,你竟然敢和男人私通。” 李长乐勃然变色:“老夫人,你不要听李未央冤枉我!孙女绝对不敢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情!” “不用再狡辩了。”老夫人的神情慢慢变的木然,可是眼底却弥漫着一种杀机,“仗着你父亲宠爱,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我早就说过,生得过于美貌就是一种祸患,偏偏你父亲相信你,才造成这种祸事,简直丢尽了李家的脸面!” 李长乐睁大了眼睛,她关了三天已经想得很清楚,李萧然是不会对她怎样的,所以她昂起头:“老夫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三殿下一定会娶了我的!” 老夫人似笑非笑。 罗妈妈道:“大小姐,你还是不肯醒悟,纵然三殿下肯娶了你又如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天这事情会被世人知道,到时候你如何自处,又将李家置于何地?”说着,她招了招手。 一旁的四个妈妈将李长乐按倒在地,李长乐顿时惊恐不已,她用尽力气想要挣脱身上的八只手,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她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很不对!老夫人这是想要—— 其中一个妈妈取出了一个瓷瓶,在幽暗的光线之中,瓷瓶上的红嘴仙鹤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老夫人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手帕,掩住了鼻子:“我们李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不知廉耻的丫头,亏我还一直心慈手软……如今为了李家,你必须死。” 老夫人这话是怎么意思?李长乐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她晃动着肩膀,竭力反抗,“我是李家的大小姐,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死了,等到父亲查起来,老夫人你怎么交代……” 老夫人的声音含着冷意:“你父亲平日里都很清楚,可他对你太过纵容,竟然分不清轻重了,到现在还让你活着。等他想明白,会感激我的。”李萧然早该除掉这个丫头,偏偏他还心存希望,纵然将李长乐嫁过去又怎么样,三年后拓跋真会不会娶还两说,这之前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祸事! “我不信!我不信!还有蒋家,老夫人,你想想看,我的外公和外祖母那么疼爱我,我还有两个舅舅,母亲死了他们已经很生气了,你现在若是处置了我,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老夫人的脸色,没有了一丝的犹豫。她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的不懂进退,有今天,全都是你咎由自取。” 李长乐睁大眼睛,她不敢相信。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轻易决定她的生死,她以为父亲最多会将她嫁给拓跋真,怎么会要她的性命! “你娘突然去世,想必你会很伤心,伤心过了头,染上风寒而死,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你还能博得一个孝女的美名。”老夫人淡淡地道,“总比将来身败名裂的好,所以,不要怪我。”说着,她看了一眼罗妈妈,对方会意,手轻轻一挥。 那个妈妈立刻上去捏住李长乐的鼻子就要把药灌进去,李长乐却猛地挣脱,站了起来拼命就往外跑,罗妈妈厉声道:“还不抓住她!”立刻便有妈妈们扑上去,如狼似虎地抓住李长乐,她依旧拼了命发疯一般地挣扎,弄得满屋子人仰马翻。 老夫人没想到她到现在还是不死心,大声道:“抓住她,把药灌下去!” 四个妈妈七手八脚地将李长乐按住,那药眼看就要灌下去了,李长乐厉声尖叫起来,一个妈妈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李长乐只觉得无比惊恐,呼吸都要被这难闻的药味熏地窒息,就在这时候,大门突然地被人踢开了。 一个人风卷残云地快步走进来:“老夫人,您这是干什么?!”李萧然满脸铁青,上前一把抓住一个妈妈的手臂,“还不放手!” 老夫人怒声道:“我在清理门户!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 李长乐没命地爬到李萧然的脚底下:“父亲,父亲你一定要救救我,老夫人要杀了我啊!” 李萧然并不看她一眼,只是对老夫人道:“母亲,我有话要对你说。” 老夫人皱起眉头,看了趴在地上眼泪鼻涕都流出来,半点没有往日美貌的李长乐,冷笑一声道:“有什么话说?!” 李萧然冷眼望着罗妈妈,罗妈妈立刻挥了挥手,“把大小姐先关进侧门。” 四个妈妈拎着四肢几乎瘫软的李长乐,进了一旁的小侧门,罗妈妈赶紧过去将门关好,守在门边上。 老夫人冷冷道:“说吧。” 李萧然面目凝重:“老夫人,不可以莽撞行事。” 老夫人面色不变:“这种没脸没皮的小贱人,难道你还要留着她给我们丢人现眼吗?” 李萧然咬牙,心中也是恨透了李长乐,可是有些话他不能不说:“老夫人,刚才三皇子已经向我许诺,三年后会迎娶长乐为他的侧妃。” “侧妃?”老夫人冷冷地重复了一遍,随后道,“亏他说得出口!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夫人刚死,他就迫不及待跑到李家来打你的脸面,你还真的允诺他不成?!他是皇子,轮不到我处置,长乐这个小贱人,我总归是管得了的!她今天非死不可!” 李萧然着急地上前一步,低声道:“老夫人息怒,李家向来门风严谨,竟然出了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我又何尝不心痛?!可是我们也要为大局着想,若是一个拓跋真,我还不放在眼里,可是刚刚,宫里派人传了口信出来。” 老夫人一下子皱起眉头:“武贤妃?” 李萧然点了点头,目光凝重道:“是,武贤妃派人送来了一块玉佩,说是权作定亲之用,等三年孝期一满,便请陛下赐婚,将李长乐许给三殿下做侧妃。”【`xs.c`o`m 网】 095 无情无义 皇宫,御花园 铺天盖地的鲜花引人入胜,隐隐有淡淡的幽香传来,叫人心醉神迷。 李未央透过重重花枝,看到了坐在亭子里的高贵妃子,脸上浮现起一丝微妙的笑容。 武贤妃出身名门,美貌无匹,可是在宫中,最要紧的不是出身和美貌,头等大事是子嗣,一般的女子若是没有子嗣,便很难坐稳妃子的位置,更别提一坐就那么多年了。可是这位武贤妃,却好好存活了下来,更是收养了一个,将他培养成人,还帮着皇后协理后宫事务十来年。这份能力,绝不是谁都可以做得到的。 当年的,第一次与这位名义上的婆婆见面的时候,可是连腿都软了。时过境迁,李未央,已经有足够的自信和冷静来面对这样一位“故人”了。 凉亭四周站着十来名宫女太监,个个低头敛目,噤声屏;无;;小说.气,连一声咳嗽都不闻。凉亭中间端坐着一位中年的美妇,头上梳着时下最时兴的发髻,形状就像天边绮丽的云霞,黑亮亮地堆在头顶。她的皮肤细润光滑,在阳光下显得光彩奕奕,就像一块美玉。那双眼睛看起来黑亮透明,散发着美丽动人的光彩。红润的嘴唇微微带着动人的笑意,就像唇间含着淡淡的花蜜。此时,她正含着笑看着李未央,那笑容,非常的温和,倒不似个精于算计的角色。 看到武贤妃这样年轻美貌,李未央并不惊讶,她很清楚这位妃子非常在意保养的美貌,每天都会让身边的宫女们收集早晨的清露,集在一起仔细地挑去杂质,用来烹茶;收集百花的花粉,做出最珍贵的香粉,用来搽脸;把最红最鲜的花瓣和从********中新取来的花蜜混在一起捣烂,按着千年古方加上各色养颜的材料七蒸七淘,取出精华来做成胭脂。这些昂贵无比的养颜用品被装在金盒玉壶里,每天用来梳妆打扮。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养颜之术,她才能保有这么长久的青春和宠爱。 这世上,总没有无缘无故就能长久的,无一不需要的努力和奋斗,这一点,是当年武贤妃为李未央上的第一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初入皇宫的李未央其实并不习惯,她不该如何去辅佐和讨众人的欢心,这位武贤妃或是严厉或是温和,教了她很多。正因为贤妃一直表现得像是一个热情、体贴的长辈,所以李未央才把她当成最贴心的亲人对待。可惜后来她才,武贤妃教会她这些的时候,并不是将她看作一个儿媳,而是让她成为拓跋真的帮手,一块完美的——垫脚石。出事的时候,正是这位她原本看来最温和最高贵的“婆婆”,跳出来说她李未央狠毒自私,无德无才坐在皇后的位置上。那时候,李未央才恍然大悟,原来别人对她的好,并不是体贴和温和,不过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一旦这价值没了,她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李未央微笑着,上前几步,行了礼。 在李未央行礼的功夫,贤妃也一样在打量着她。初看她只觉皮肤白皙,相貌清秀,五官不算很美,但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在她的刻意注目下,李未央却能身姿挺拔,脸上还带着盈盈笑意,要是不对方的手段,肯定会以为是一个害羞内向的小姑娘。然而武贤妃不是傻瓜,李未央这么快在李家站稳了脚跟,先后挫败了她的嫡母和那位倾国倾城的,绝不是等闲之辈,照理说,这不过是李家的内宅争斗,与贤妃没有任何干系,但事情牵扯到了拓跋真,这就让她大为恼火了。倒不是说她对这个有多么喜爱,只是事关大局,她不能袖手旁观。 “你这个孩子,看着就叫人喜欢,快起来吧。来,到我这里来。”等李未央行完礼以后,贤妃很热情地招手道。 李未央微笑着走上前去,贤妃笑脸盈盈地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旁边的女官道这孩子生的清秀,脾气看着也是个好的,从前只听皇上和太后夸赞她,却从来还没有见过,这回可算碰巧在这里遇上了,也算是咱们有缘分。” 当然有缘分,缘分还挺大。李未央笑了笑,乖巧道多谢娘娘夸赞。” 贤妃点头赞扬,很是自来熟,嘘寒问暖,就像自家长辈一样亲昵,让人心中充满了温暖。李未央若非是早已了解她笑面虎的性格,只怕会真的上当,以为她是心存善意,可事实上,贤妃若是对一个人笑得越温和,那这个人死的就越快。她如今对这样温和,绝对不是好事。 贤妃忽而又开始打量了李未央的衣裳,轻轻皱眉道穿的这样素净?” 李未央淡淡道家母过世,未央不敢穿红着绿,可是宫中早有规矩不准着丧服,所以未央只能挑选了颜色清淡的来穿。”她既没有违背为大守丧的礼制,也没有破坏宫里的规矩,贤妃还有话说呢? 贤妃恍若不觉这话里的太极,笑的更和蔼你母亲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匹这样素雅轻薄的布料,锦绣,你去找出来,给李带,算作是我的一点心意。” 一名女官应声出列,随后快步离去。 李未央望了一眼对方离去的背影,微微挑了挑眉,低下头,温婉道多谢娘娘,未央不好意思受您的礼物。” 贤妃摆了摆手,道客气!这些权作见面礼吧。”说着,她又道,“可惜了,你这个年纪,过两年就该议亲,现在碰上母亲去世,只怕要多耽搁两年,到时候年纪大了,只怕不好许人家。” 这话说的颇有玄机,李未央仿佛听不懂,露出同样的遗憾之色未央倒是不急,反而是到了年纪,”说到这里,她仿佛突然想起了,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不过和未央不同,她容貌绝俗,又是嫡女,三殿下和五皇子都很喜欢她,说了,等母丧一满,就可以定下婚事了。” 贤妃面色一变,眼睛里有一道寒光闪过。 送给李长乐定亲的玉佩,不过是为了稳住李家,也是为了拉拢蒋家,实际上她对这个李长乐可是一点儿都不满意。如果李长乐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李家嫡女,想法子给拓跋真娶做正妃那还是个好谋划,可偏偏李长乐愚蠢,跑去给皇帝献策,弄了个里外不是人,就连五皇子想要娶她,都被皇帝喷了个狗血淋头,现在若论起拓跋真和她的婚事,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麻烦。但是再麻烦,也比拓跋真趁着人家母丧和李家大做出苟且之事要好得多,若是当时贤妃袖手旁观,让事情传扬了出去,拓跋真受到的冲击将要远远胜过李家。贤妃迫不得已,才会送了那块玉佩去,权作为拖延之策。现在李未央说起这件事,贤妃更加堵心,偏偏还不能露出丝毫端倪,不由暗自懊恼。 “傻孩子,我说的是你呢,你自然有你父亲去操心,我是和你一见投缘才会这样关心,多说了几句,你也不要太在意了。”贤妃不过瞬间,就恢复了往日的神情。【`xs.c`o`m 网】 096 等同谋逆 刚刚走出御花园,李未央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保持着一贯的从容镇定。 李未央轻轻转身,看清来人,才笑道原来是三殿下。” 拓跋真眯了眯眼眸,看着对面的女子,从一开始的默默无闻,到后来的诡计多端、计谋百出,她用千百种不同的面目出现不停给予他极大的震撼,只可惜,她站在的对立面。 他甩了甩袖,眼底,是野狼一样冷酷的光芒,“县主早知我会来吧。” 李未央悠然一笑,她没有立刻回答拓跋真的问题,而是看了看四周。 拓跋真淡然一笑,朗声道不必找了,我既然敢找你,那些闲杂人等自然会料理干净。”他的言语间,有几分阴沉。 李未央敏锐的觉察出这一点,唇不着痕迹的弯起,却没有。 宫中虽然人多—无——小说}{眼杂,可是凭借着拓跋真多年的努力,他可以避开别人的监视,争取到足够的说出一些想要说的话,这些都是他能够办到的。但,现在和她单独见面还是要冒风险的,看来他的局势如今真是不大好,否则,拓跋真怎会在这个时候,冒险在这里堵住她,本身,就已经是心慌意乱的证明了。 这个男人的心,已经有一丝裂痕。 李未央心中在微笑,然而她的脸上,依旧是悠悠然,仿若不染尘埃的表情,好像拓跋真是否出现,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拓跋真瞳孔一缩,他的笑容开始冰冷,眼底的温和渐渐退去,语气也森然起来我想,县主还欠我一个解释。” 李未央笑了笑殿下说的是那天花厅发生的事情吗?”。 拓跋真微微一愣,他以为李未央还会和他打太极,却没想到对方却没有绕弯子的意思。除却难以隐藏的恨意,他越来越看重和欣赏眼前这个女子,她聪明、锐利、狡猾,而且锋芒毕露,丝毫也不掩饰的才干。这在一般人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要在宫中生存,必须学会掩饰,然而李未央却是这样的耀眼和夺目,半点都没有委曲求全的意思。她明白该要些,更如何去得到,可就是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却和他擦身而过,若是她留在的身边,他的大业,应该更有助力! 拓跋真压下心头的焦躁,凝视着李未央,意味深长的缓缓道我要求的,是一个答案,那天的事情,是否是你所为。” 李未央毫不在意的轻笑,目光勇敢的和他探究的眼神对上,那样明亮的眼睛、不逊的神情,让拓跋真心里,恍然一跳,宛若失魂。 “当然不是。”她毫不愧疚地道。 “敢做不敢当吗?”。拓跋真冷笑一声,他心中明明是答案的,可偏偏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心心念念还是想要向她求一个答案,仿佛——是想要让死心。 李未央笑了笑你一心以为那盆海棠花有问题,这不过是疑心生暗鬼罢了。花你是彻底检查过了的,何曾有问题?你总觉得是我害了你,却不想想,在里面扮演了角色?她若不是对你有情,如何会跑去那个小花厅,若非是对你有心,何尝会不顾一切扑,依我看,对你一往情深,三殿下应当好好珍惜才是,别辜负了美人的一片真心。” 她脱口而出的话里带着几分喟叹,更藏着无比的嘲讽,拓跋真听到这句话时,乍然一怔,很快恢复,随后便是恼怒,李长乐,只能在盛世年华里做国母,这种时候在他身边只会带来无限的麻烦!就因为李长乐出身太好,容貌太美,所以所以太任性,太张扬,太需要人呵护与宠爱,甚至根本不隐忍与蛰伏为何物,若是过些年登上大位,光凭借李长乐的美貌与家世,他会考虑迎娶、好好当作花瓶供着欣赏把玩,但绝对不是现在!若这两年就将她娶进门,等于在身边放了一个随时可能给致命一击的兵器,拓跋真可不是蠢人! “容貌绝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殿下的良配,难得她又不惜毁了闺誉也要跟了殿下,这种女子,过一个,可要后悔一生的。”李未央漾起了一个清灵的笑,有些天真的道。 拓跋真冷冷的一哼,不予置评,他在背后掐了掐手心,才能冷静的呼出一口气道李未央,我从来没有给一个这么多次机会。”拓跋真这话本来就不是要让她回答,所以没有等到她,他就已经自顾自的接下去了话。“我绸缪多年,不管是谁与我作对,我都会毫不留情的铲除,可是哪怕你对我说谎、跟我作对,我都还留着,知不为?” “我是真正的看中你,喜欢你,甚至还想过要娶你。”拓跋真紧紧地盯着李未央的脸,“所以我给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你明不明白!” 李未央差点笑出声音来,她看过很多贱人,却从没想到拓跋真居然也这么贱,凡是得到的就弃若蔽履,得不到的就捧上天。前世他千方百计捧着李长乐,将她看的跟天上的月亮一样,今天他因为得不到她所以心心念念都要屈服,现在看来,他其实谁都不爱,他真正爱的人,是他才对! 他的神情越发认真你不必怀疑我所言,我句句肺腑,甚至,这是我这辈子少有的真话。” “我不怀疑殿下的用心,”李未央微一敛眉,巧笑倩兮道,“只可惜,一心想要嫁给殿下,我能从中插一杠子呢,原本我们之间就是误会重重,若是让我和殿下在这里,只怕更是要恨死我了,我可不想自找麻烦。木已成舟,殿下还是好好对待才是,至于我,就不劳烦殿下惦记了。” “你可知,蒋旭明日就会进京,情势对你大为不利,若是我现在跟蒋家联手,你经得起我们一击吗?哪怕是拓跋玉,恐怕也要掂量掂量这其中的分量。到时候没有他护着你,你又该如何生存?”拓跋真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李未央笑了,她没想到经过上次的事情,拓跋真居然还对不死心,所谓男人,遇到了求而不得的,大概真的会变成下贱的,踹都踹不开!她眼眸一转,笑看拓跋真,语意幽幽道,殿下是来威胁我的吗?”。 拓跋真没有回避,直言道不,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愿意,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代替你嫁入三皇子府,而且,我还会让你做正妃!所以,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李未央无语,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超出她的预料之中了。 明明都将对方害到这地步了,他还想要娶?前世拓跋真喜欢的不是“善良高贵”的李长乐吗,这辈子她留给他的印象绝对是自私残忍冷酷刻毒的,难道他突然转了性子,不喜欢小白花转而看上这样的毒草?即便是拓跋真说的如此通透明白,李未央仍旧不明白这个男人的心。【`xs.c`o`m 网】 097 蒋家四子 飞天中文言情小说网永久网址,请牢记! 李未央微微一笑:“不知道武威将军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男子冷笑一声:“李未央,你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这样与我说话!” 李未央微微一笑:“南表哥,你不过是正三品将军,我却是二品的县主,见到我不行礼也就罢了,还这样嚣张跋扈,你是将品级尊卑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蒋南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淡淡笑了笑。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李未央说的没有错,她是县主,正二品,论起品级来的确比他这个三品的武威将军还要高一级,两人见面的话,自然是该他行礼的,可他的三品是实打实的军功,和女子们获得品级完全不一样,更何况大历朝女子中少有因为功劳获得这样殊荣的,所以蒋南一开始还真没想起来。再加上现在不是正式场合,将军无需行大礼,传出去并不好听,所以蒋南丝毫没有下马行礼的意思,反倒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未央,面孔有一丝倨傲:“李未央,你的眼力倒是不错,我们从前没有见过吧。” 李未央笑了笑,眼前的这个人是蒋旭第四个儿子蒋南,相貌上继承了蒋家人一贯的高贵出众,再加上仅仅这样的年纪就穿着三品将军的盔甲,整个大历朝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她从前,对这个一直征战在外的蒋四公子,倒是十分倾慕的。 在她的印象中,蒋家五个年轻人中,最沉稳的是蒋大公子,最沉的是蒋二公子,最聪明的是蒋三,最能征善战的,反而是这个排行第四的蒋南,撇去神秘的蒋家五公子不谈,蒋四年纪小小,却是最出风头的人。 当然,蒋四如果没有命运之神的青睐,他将会是一个出身富贵的平庸之辈,浑浑噩噩过一生的平凡人。然而他偏偏出生在蒋家,所以自幼追随其父,耳濡目染最多的就是兵法。8岁的时候蒋旭便带他上战场,刚开始他年纪小,并不让他上战场,他便独自留在帐中,人们看他一个八岁顽童居然能耐得住子不由感到好奇,后来才发现他居然自己一个人在军帐中用左手和右手下棋。不过直到蒋南十三岁的时候才慢慢走入人们的视野,他的军事才能就是从纵横捭阖的棋术中锻炼出来了。可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深喑此道的蒋南在战场运用自如,得心应手。不止做到了以功为守,步步为营,一子三思的棋路,还在作战中,不急不徐,充分显示了大将风范。当年蒋旭出征闽杨,有一次叛军趁着蒋旭和其他人都不在军中夜袭军帐,谁知蒋南早已带人埋伏在原地,将敌人一网打尽,随后他乘着夜色,率军偷袭闽杨城周围的叛军据点,一夜攻下四个。天亮后,他命叛军俘虏排开阵势,冲在前面,自己的军队则紧随在后,攻打叛军余下的九个据点,直杀得闽杨城外尸首成山,江水断流。正是因为这一战,蒋南一夜成名。然而最让人佩服的并不仅仅是他的军事才能,更重要的是,他每次作战都身先士卒,古书云:兵家最忌孤军深入,然而这句话在蒋南身上却是行不通的,他最擅长的是以少胜多,而且每每遇到人数十倍甚至二十倍于自己的敌人,必能奋起主攻,沉稳应对,兵之所过,所向披靡!因此,年纪不大就被皇帝封为武威将军,可以称得上将会名流千古的一个将帅奇才。 蒋南尚且如此优秀,更别提他还有三个了不得的哥哥,这蒋家也不知道是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男子一个赛一个出众。李未央心中不免感叹,她是真心不想和这彪悍的一家子扯上关系,但很多人生来的立场就是注定敌对的,譬如她和李长乐,譬如拓跋玉和拓跋真,这辈子早已注定站在对立面,不死不休。想到这里,她吩咐不远处的太监道:“过来,替我把车夫搀扶到一边去。”跟车的四个妈妈都留在三道宫门外,二道门只有一个车夫和白芷赵月两个丫头,而此刻白芷紧张地说不出话来,赵月的手下意识地留在了腰间,随后才想到进入皇城的时候,腰剑就已经被留在外头了,顿时懊恼起来。 远处的太监恐惧地看了一眼蒋南,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未央提高了声音:“听不见吗?” 太监难得见女子疾言厉色的说话,而那神情中又带了一丝警告,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就走过来搀扶起车夫,到一边替他上药去了。 李未央这才看了一眼蒋南,对方正直直盯着她看。他眼中其实还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一丝丝欣赏--她实在是少见的强悍。很多自诩强大的男人,希望身边女子时时刻刻娇柔羸弱,好让他自信心无比膨胀,而心如坚石的男子,则欣赏跟他同样强大的女子,唯有那样,他才能觉得找到征服的乐趣。蒋南在战场上呆久了,骨子里很厌恶那种柔弱的小姐,尤其是自家那个倾国倾城的表妹,风一吹就要抖三抖,倒是这个李未央,年纪不大却柔中带刚,很有意思。只不过,她的出身实在是太低贱了,低贱到让他说句话都觉得受到了侮辱。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李未央笑了,笑容中带了三分嘲讽:“南表哥,不知你拦着我的马车,是要拦路打劫还是借机教训,若是前者,请你看看地方!若是后者,请你自己掂量是否够格!若是大舅舅那样的一品大将军也就罢了,你一个三品武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耀武扬威?!这是皇宫二道门的甬道,你以为这是菜市场吗?” 蒋南是衔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再加上年少得意,一辈子都在焦点中成长,一直被掌声与仰慕眼光所包围,从来没有人敢用他所自傲的东西来嘲笑他--李未央还是第一个。想来也是,他的将军是实打实的军功,李未央不过靠着花言巧语就换来了二品县主,的确让天底下的武将都难以接受,但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他纵然身份高贵,却也必须在出身低贱的李未央面前低头,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不过蒋南是什么人,会甘心服软吗?他冷笑:“尖牙利嘴,也不过是贱人出身。” “贱人有两种人。一种是出身如此,无可奈何。而另一种人是自以为是,喜欢没事找事!别名叫犯贱。”李未央笑得很无邪,很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少女。 蒋南却不怒反笑,英俊的眉眼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李未央,你的护卫武功不错。” 李未央原本想要转身上马车,听到这句话,动作顿了一下,赵月一个箭步从她身后窜了出来:“伤了我大哥的人是你?!” 蒋南的表情是一种称呼为残忍的微笑:“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纪念品,若非他跑得快,就要留下一条腿了。” 赵月狠狠地攥紧了手心,李未央道:“下去!”赵月咬牙,终究还是没敢发怒。李未央看着蒋南道:“你究竟要说什么?”【`xs.c`o`m 网】 098 亲上加亲 李未央一直想知道,那天蒋国公夫人和蒋大夫人到底干什么来了,但这事情老夫人一直守口如瓶,不曾透露分毫,李未央最不喜欢琢磨不透的人和事,很是费解了好一阵子。 半个月后的一个早晨,李未央去给老夫人请安,东拉西扯了几句闲话,老夫人慢悠悠地搁下茶碗,看看她道:“未央,有件事情,我要先提点你。” 李未央点头笑道:“老夫人请说。” 老夫人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预备为你父亲续弦。”按说李萧然娶新人这回事,她根本就不必要和孩子们讲,但李未央不同于旁人,老夫人有什么事情都爱和她说两句。 李萧然的正夫人死了,自然是要迎娶新人的,不管是马上就要临盆的九姨娘,还是多年来宠爱不衰的四姨娘六姨娘这些,谁都没有资格坐上正夫人的位置,这跟他们是不是得宠或者有无子嗣没关系,这跟出身有关。可李未央没想到老夫人会这么快提起这件事,毕竟豪门大族死了妻子,好歹也要过个一年再娶,虽说也有老婆死了三个月就续新人的,但那也是会被人笑话太急迫的,李未央原本想过李萧然再娶新人最少也是一年后的事情了,没想到老夫人现在就提到了这一茬。 她心中想,这府里如今没有女主人,对自己来说是最好的局势,当然不愿意再多这么一个出来,可是老夫人既然提起,必定是打定了主意了,李未央笑眯眯地道:“不知是谁家的千金。” 老夫人见她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悦,不由笑着点头,道:“是广明将军府的嫡女。” 广明将军?李未央一愣,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笑容略微收敛:“是母亲的堂妹?” 广明将军是朝廷四品的武官,他是蒋旭的堂弟,又一直跟着蒋旭征战多年,三年前因为母亲去世回京都丁忧,他的女儿,可不就是已故大夫人的堂妹么?李未央立刻明白,上次蒋国公府是干什么来了。 “不错,是你母亲的堂妹,今年十八岁,三年前本该出嫁了,结果碰上她祖母去世,不得已在家守了三年。” 十八岁,那比自己都大不了几岁,不过这也并不奇怪,从前刘尚书续弦,新人的年纪比他最小的孙子还要小五岁,李萧然如今正是男人最值钱的年纪,又是位高权重,多少名门挖空了心思往上贴。只不过那些门第太高的,眼巴巴来攀附李家,未免觉得失了身份,那些门第太低的,又绝对高攀不上,两者都有的,偏偏没有合适的女儿,所以李未央心中原本以为一年后老夫人将此事提上议程,要说成婚事少说也要再等两年,没想到如今人选都有了,还是蒋家人送来的。 “不知日子定在哪一天?”李未央笑吟吟地道。 老夫人沉吟了片刻,道:“等一年期满吧。” 李未央点头,两人一时对视,都默然无语。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难免有心结,只是此事我也是莫可奈何,蒋家这一回是势在必得,还请了皇后娘娘来说项,那天一同来的,还有皇后身边的一位女官。” “皇后?”蒋家什么时候跟太子一派搅合到了一起?李未央有些微的吃惊,随后顿悟,其实蒋家哪怕透露个风声出来,皇后为了“礼贤下士”,自然也会向李家施压的,再者这位蒋小姐年纪出身都算得上合适,老夫人并没有推拒的理由,再拖也不可能拖过一年。蒋家不是吃素的,他们既然有备而来,必定不会给李家推卸的借口,纵然找借口推了这位蒋小姐,他们还会想出其他法子来,说不定人家手里还有七八个候选人在等着。李未央失笑,自己还是太小看蒋家,原以为蒋柔的死多少能给他们一点打击,谁知人家锲而不舍地立刻又送一个过来。 “看样子大舅舅回京,也是为了这件事了。”李未央慢慢道,她当然不完全相信老夫人的说辞,跟蒋家再度结亲,必然也是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只是这些原因,他们都不会向自己说明罢了。说到底,人家只是通知一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都是李未央不能阻止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这位即将上任的李夫人,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她的到来,又会给李家造成多大的波澜。李未央在这时候,只关心一件事:“老夫人,孙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夫人点头:“有什么话就说吧。” 李未央垂下眼:“九姨娘和七姨娘都还怀着身孕,不知道……” 老夫人皱眉:“她敢怎么样,那可都是我的孙子,谁都别想打歪主意!” 有了老夫人的保证就稳妥多了,李未央笑道:“老夫人仁慈。” 从荷香院出来,李未央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白芷悄声道:“小姐,老爷要娶新夫人了吗?”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是啊,我马上要有新母亲了。”这母亲还是从蒋家出来的,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快,不过她觉着这位蒋小姐更亏,原本嫁个门当户对的就算了,偏偏要被许进李家做续弦,还要面对几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儿,那心情绝对可以理解了,李未央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白芷不知道她笑什么,以为她气糊涂了,不由担心:小姐是不是傻了。 墨竹在一旁插嘴道:“小姐不必担心,奴婢刚才打听过了,那蒋小姐今年不过十八岁,是家中的嫡女不错,只不过母亲早逝,后母当家,据说她性子敦厚,相貌出众,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在外面是个有贤名的女子,恐怕没那么多心眼。” 李未央的眸子里闪过一道轻灵的水光:“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蒋家这个人选绝对是精挑细选的,你等着瞧吧。”一则这位新人出身蒋氏,家中父亲还要靠蒋旭的脸色过日子,她自然要对蒋柔的两个儿女多加照顾,只怕还要拼命笼络,二则这门婚事必定有三分是为了对付她!蒋家的人最是护短,对大夫人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奈何李未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再厉害也是在前朝,手伸不到后院里来,就像那个蒋四虽然跟李未央挑衅了一回,后面却没机会找她扳回一城,只能在暗地里咬牙切齿,毕竟李萧然的官位和权势摆在那儿,扳不倒李萧然,李未央又完全不出门,他们根本没办法奈何李未央。但若是李家内宅多了一位新夫人,一切就不同了,她替夫君管教庶出子女,那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别说她今年十八岁,哪怕她只有八岁,李未央也得乖乖管人家叫一声母亲,所以说,蒋家人的这个主意,还真是够损的。 墨竹不以为然道:“距离过门还有些日子呢,怎么也得夫人死了满一年,否则外面还不定怎么说呢?” 是啊,距离新人过门,少说还有大半年,李未央想了想,却先笑了起来,有些事情不能改变,就顺其自然吧。【`xs.c`o`m 网】 099 喜气洋洋 国公夫人达到目的,面带笑容地带着儿媳妇走了,剩下其余人面色各异。老夫人死死盯着李长乐,半响才冷笑一声,道:“傻愣着干什么,都散了吧!” 众人便纷纷告退,李未央和李长乐一前一后走出来,李长乐神色如常地和她告别道:“三妹慢走。” 饶是李未央这种厚脸皮的,都不免觉得有点受宠若惊,两人翻脸以后,这位大姐还从来没有对她如此和颜悦色过,于是她也只是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李长乐看着对方的背影,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一直等李未央完全消失在走廊上,她的眼神依旧没有移开。 从早上开始,整个李家就陷入了一阵低气压之中,李萧然比老夫人早一步得知蒋家半强迫地将李长乐送回来的行为,他当然也不愿意再见着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可是后宅里面的事情也与朝堂之上的博弈丝丝相关,他退让了这一步,自然是因为蒋家给了他更大的利益,但这些,又怎能对母亲和家人解释呢?不过他没有想到,家里的这种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了晚饭,才终于爆发了出来。 因为九姨娘和七姨娘都要照顾孩子,老夫人特意准了她们用膳时不必服侍,四姨娘和六姨娘最近跟乌眼鸡一样互相争斗,明里冷嘲热讽,暗里勾心斗角,闹得乌烟瘴气,老夫人看了她们二人就心烦,索性叫她们也都到小院子用饭。所以晚膳的时候,给老夫人布菜的是罗妈妈,伺候的是丫头们,从始至终桌子上一丝咳嗽声也不闻,静得如无人一般。 李萧然看了一眼低头吃饭的李常笑,轻声咳嗽了一声,李常笑一下子抬起头,看到父亲正盯着自己,顿时心下一慌,想到他曾叮嘱的话,犹豫着转头道:“老夫人,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本该一家团聚的……” 老夫人皱眉,似是意外:“有什么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李常笑悄悄看了一眼李未央,却看见对方眉目恬静,仿佛根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不由狠狠心,道:“大家都在,唯独缺了大姐,她一个人孤孤单单,怪可怜的,求老夫人恩典——”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二夫人冷笑一声:“四小姐真是好心肠啊,大小姐可是犯了错的,老夫人能让她回来已经是开恩,你还想要她和我们一起上桌子吃饭,这可真是得寸进尺了!” 李常茹也在一旁笑道:“是啊,四妹妹,老夫人看见她心情就不好,你还是别乱说话了,吃你的饭吧!” 李常笑脸上无限的窘迫,看看李萧然,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老夫人,一时眼泪都要掉下来。 李萧然看向李未央,仿佛期待她开口说些什么,然而李未央却根本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喝碗里的冬笋汤,头也不抬,李萧然感到不悦了,这个丫头平日里这么聪明,今天难道看不出自己的意思吗,真是不识抬举!在李萧然看来,子女必须遵从他的心思做事,半点也不该有多余的想法,否则就是忤逆不孝!他冷着脸,咳嗽了一声,转头见老夫人向自己望过来,立刻露出一张笑脸:“老夫人,常笑说得对,早该一家团聚了。” 老夫人冷冷望着他,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片刻,终究是李萧然败下阵来,他看着面前的一盘菊花鱼,默默道:“还请老夫人体谅儿子的难处。” 老夫人怔住,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李敏德听到这里,不由轻轻皱起眉头,他看了对面的李未央,却见她对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便忍住了要说的话,一言不发。 李未央心里叹了一口气,李萧然前些日子强硬了一把,现在蒋旭回京,他就软了下来,不,或许老谋深算的蒋旭和父亲之间,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不论如何,李长乐是非留下不可,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不管老夫人如何不愿意都是如此。既然是这样,她又何必阻挠呢? 老夫人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按照本心来说,李家绝计不可能原谅这么一个丧德败行的女儿,可是儿子如此坚持,她却觉得于心不忍——“算了,让她一起吃饭吧。” 片刻之后,李长乐便低眉顺眼地来到桌上,向老夫人和李萧然行礼,李萧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道:“坐下吧。” 李长乐行礼后却没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而是轻轻走过去,道:“老夫人,孙女为您布菜吧。”声音轻柔和缓,让人觉得仿佛是动听的仙乐在响。 罗妈妈手里的小碗便顿住,试探着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冷冷道:“不必了。” 李长乐眼睛里出现了一点水光,求助似地看向李萧然,李萧然哪里能不懂她的意思,若是不能当着众人的面重新树立大小姐的地位,那她回来也等于是在冷宫里,他想起蒋旭的话,咬牙道:“老夫人——” 老夫人叹了口气,不欲让儿子面上难堪,点头道:“给她吧。” 罗妈妈将小碗递给李长乐,李长乐微笑,随后照着罗妈妈原先做的,舀了一勺冬笋鸡汤,只见碗中汤汁金灿,笋片雪白,引得人颇有胃口,递到老夫人身边放下。 老夫人看了一眼,道:“我身子虚不受补,这鸡汤这样油腻,看着就让人没胃口,免了吧。” 李长乐连忙请罪:“孙女不知老夫人最近身体不适,请老夫人原谅。” 李敏德一双春水般的眼睛充满了嘲讽,望向这位美丽无匹的大姐,看她那委屈的神情,实在让人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二夫人冷笑一声:“大小姐,你要讨巧卖乖没有人怪你,可你不该不管老夫人的身体状况就随便让她吃东西,若是她吃出了什么毛病,你担待地起吗?” 李长乐咬了咬唇,泫然欲泣道:“老夫人,是孙女一时失察,绝不会再犯了。” 她一边说,一边夹了一块清水蒸出来的香嫩鲈鱼送到老夫人碗里:“您尝尝这个。” 老夫人扬眸看了一眼,又懒懒闭上眼睛,厌道:“我不想吃。” 罗妈妈陪着笑脸道:“大小姐,最近老夫人身体不舒坦,很少吃鸡鸭鱼肉的,您这是——” 李长乐并不气馁,轻声道:“这满桌的膳食,多半是荤腥,自然不合胃口,老夫人若是不嫌弃,孙女早已为您准备了新的膳食,请品尝一二。” 老夫人皱起眉头,刚要回绝,却听见李萧然劝说道:“老夫人,既然是长乐的一番心意,您还是试一试吧。” 老夫人看了一眼李萧然,终究没有再说拒绝的话。【`xs.c`o`m 网】 100 天师无敌 喜房里面熏了香,再加上一屋子莺莺燕燕身上的脂粉香气,时间久了便让人觉得憋得慌,李未央含笑在老夫人的耳朵旁说了几句话,老夫人挥了挥手,道:“去吧。//” 李未央离开的时候,只有李长乐略略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过是一瞬,她就又和蒋月兰说笑如常了。 李未央从屋子里走出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这才觉得舒服多了,白芷道:“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李未央笑了笑,道:“外面鞭炮声这么大,我怕敏之吓着,所以向老夫人说去看看他。” 敏之是李未央的亲弟弟,刚出生一个月,很得老夫人的喜欢。当然,不要说老夫人,就连李萧然都会一天派人问三回,所以李未央搬出这么一个理由,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走过荷塘,只见到满园的荷花都已经枯萎,荷塘之中只剩下枯叶和空荡荡的水波,李未央突然停下了脚步,道:“我要一个人走一走,只留下白芷和赵月就好,墨竹,你带人先回去吧。” 墨竹知道主子性情难以琢磨,所以低声道:“是。”便领着其他丫头们离去。荷塘之前,只剩下李未央和她心腹的人在。 “县主好聪明。”树后,一个英俊的男人微微勾唇笑着,轻松地走出来。 李未央闻声转过头来,见是他,脸上浮起抹笑容,道:“今日前院大宴宾客,七皇子怎么有这样的雅兴,跑到这里来了?” 拓跋玉笑道:“我还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所以便佯醉说去花厅休息,这才辗转找到这里。” 李未央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道歉?” 拓跋玉目光微微一凝,想要说话,李未央已经明白过来,已经笑着接过了话,“你不是已经道过谦了吗?” 两个人之间的话说的有些诡异,白芷和赵月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拓跋玉不禁挑眉笑了笑,“我以为你会生很久的气。” 李未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就算我原本很生气,可是看到七皇子那么费心地送钱来给我,拿人手短,我总不能一直端着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还得原谅你。”她投下去的生意并不都那么赚钱,实在是拓跋玉变着法子给她送钱来,李未央可不会故作高贵的不收,当初德妃那么陷害她,就当着收点利息也好。 拓跋玉一脸无奈,道:“那天的事情以后,我母妃在床上足足病了三个月,这样你也可以消气了吧。” 李未央眯起眼,笑的有些诡异,“不过利息而已!” “难为你手下留情!”拓跋玉温和的笑笑,突然走近了两步,李未央后退一步,拓跋玉抬起的手悬在空中,他的唇轻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我只是想要替你拂去落叶……” 李未央笑了笑,脸上一派温和,“这就不劳烦了。” 拓跋玉再坚强,眼睛里还是闪过一次受伤:“就因为母妃的事情,你连我都讨厌了吗?” 提起德妃的所为,李未央的眼中闪过一丝煞气,然后又是温和内敛的笑容,道:“七殿下哪里的话,我不过是个微小的棋子,干涉不到大局的。” 拓跋玉的身子微微颤抖,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惊的。这句话是他向德妃解释的话,不管他如何说明李未央是他的盟友,德妃都不肯相信,其实也不怪她,谁会相信最近一连串的打击三皇子的举动完全出自于一个深闺小姐之手呢,更别提德妃早已对李未央存下偏见,觉得她是个祸害了。为了暂时打消德妃的念头,拓跋玉不得不在她的面前表现出对李未央的利用与无视,好让她不再为难人。可是他没想到,李未央居然一语道破他的做法。 李未央笑着道,“七殿下,你不必紧张,我还没有厉害到能去德妃宫中安插探子,不过是因为我了解德妃娘娘的性格,若非你表现出对我不屑一顾的模样,她也不会轻易放弃。” 拓跋玉失笑:“若是让母妃知道你才是下棋的人,她恐怕要吓得半死。” 李未央笑了笑,道:“下棋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殿下,而是老天爷。上一回咱们除掉了拓跋真的不少暗桩,最近他又有所行动了吧?” 拓跋玉脸色一凝,慌忙敛下心神,微微皱眉,“三哥在外朝的动作连连这就罢了,他知道父皇近年来身体不好,特地请来了一位尹天师,刚开始我们还没有将此人放在眼睛里,可是近小半年以来,父皇对他越来越信任,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尹天照?”李未央皱起眉头。 “是,县主的消息真是灵通。”拓跋玉点头道。 李未央苦笑,她可不是消息灵通,这位尹天师,她说得上是熟人,从前拓跋真就是利用这位尹天师,一步步获得了皇帝的宠爱与信任,可以说,他是拓跋真夺权道路上最为重要的一个人。可是她记得,尹天师入宫,少说也要再过七年,可是现在——这是否说明历史已经发生了变化?不,从她重生开始,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比如自己比前生早半年进李府,七姨娘和敏德都活了下来,再比如弟弟敏之的出生……或许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如果不是她的步步紧逼,拓跋真也不会这么快用上这颗重要的棋子。 李未央笑了笑,道:“殿下预备如何应对?” 拓跋玉的眼睛里慢慢闪过一丝冰冷:“这种妖言惑众的人当然不能继续留着,我已经吩咐人,明日一早上折子弹劾他,一定要想方设法逼着父皇将他赶出宫去。” 李未央闻言,不由自主蹙眉,这跟七皇子从前的做法一模一样,结果呢?皇帝十分信赖倚重尹天师,接到这个上奏,十分不高兴,觉得自己的大臣们是联合起来反对自己,便严厉斥责了当天上奏的三个大臣,罢免了他们的官职。正是因为皇帝的态度如此强硬,拓跋玉开始意识到尹天师在宫中的地位非同一般,无法轻易撼动。又过了三年,皇帝听信尹天师的话,彻底疏远了拓跋玉,完全根据尹天师的占卜来处理事情,朝廷政务逐渐掌握在了拓跋真的手心里。 七皇子的支持者,当时的罗国公为了改变这种局面,安排亲信臣子们一起聚在宫门外,匐伏跪下,放声大哭,他们宣称,要是皇帝不肯将尹天照驱逐出宫,就一直跪着哭下去,这种方法,照理来说是行得通的,因为众怒难犯嘛,但偏偏皇帝当时已经完全被尹天照迷惑了,听到官员们如此大哭,十分心烦,一来二去,终于把皇帝惹恼了,他下令禁卫军把在门口哭诉的官员四十二人统统抓起来投入监狱,第二天,统统廷杖。就算如此,尹天照还不解恨,教唆着皇帝又把带头的十二名官员再打了一遍,两次廷杖,四十二人死十六人,重伤二十人,剩下的也都不敢再反对了,而原本很受皇帝宠爱的七皇子,从此后更加被排除在权力范围之外,元气大伤,乃至于后期被拓跋真构陷,也无人再敢为他说话了。可以说,罗国公是个聪明人,但他却不擅长玩弄政治,最要命的是,他没能正确地把握皇帝的心思,把一件本可以转圜的事情变得没有退路了,更加把一盘前景大好的棋下的变成一片残破山河。【`xs.c`o`m 网】 101 正室夫人 傍晚时分,李未央匆匆去了荷香院。 丫头打了帘子迎了她进去,笑道:“县主,老夫人正等着您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脚步半点不停,快步进去了。 李未央进去时,老夫人正端坐在椅子上,由罗妈妈伺候着用茶。李未央请了安,老夫人笑着道,“起来吧。难得你有心,这时候还跑来看我。” 李未央起身谢过,老夫人指着旁边的糕点,道:“你母亲早晨送过来的,你尝尝看。” 李未央笑着走过去,看到这盘糕点色泽红润且透着丝丝金黄,看起来十分诱人可口,便随意地拈起一块放在嘴里吃了,不由赞道:“这糕点味道真是爽口,不知道叫什么?” 老夫人微笑不语,罗妈妈道:“县主,这是金糕,大夫人亲手做的,爽滑细腻、酸甜可口,老夫人很是喜爱呢。” 李未央回味片刻,道:“是山楂做出来的吧?” 罗妈妈点点头,道:“也是大夫人有心了,老夫人最近受了风寒,吃什么都不开胃,这个正好呢!” 李未央笑道:“可见母亲用心之深了,老夫人得了这样的好儿媳,可是洪福齐天的。” 她言笑晏晏,半点看不出真实心思,说完后便到一边,从罗妈妈手中接过茶碗,亲自捧到老夫人跟前,毕恭毕敬的,老夫人看在眼里,也不言语,待喝了一口,才慢慢笑说:“好好的丫头,倒为我做起这些微末功夫,可委屈你了。” 李未央忙道:“老夫人说的哪里话,孙女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是否妥帖。若是能跟母亲一样聪慧,早就备了点心天天送来了。” 老夫人笑道:“瞧你这张嘴,真真是挑不出错处来,可劲儿地招人喜欢。”说了这句话,却突然停了笑容,正色道,“只是,我今天倒有件事,要与你说。” 李未央心道果然来了,脸上却不露分毫道:“老夫人请说。” 老夫人看了她两眼,慢慢说:“蒋月兰怎么嫁进府里头的,咱们彼此心里头都清楚,我只有一句话,既然她嫁入李家,我就当她是一家人。现在看她,的确是个聪明人,行事妥帖又知道轻重,这个儿媳妇,倒也没有娶错。” 李未央侧耳,认真倾听,心中不由想到,按照道理说,蒋月兰是蒋家硬塞进来的,老夫人先存了三分厌恶,现在看来,只能说这蒋月兰手段不是一般的厉害,这么容易就让老夫人刮目相看了。 老夫人看她仔细听着,慢慢露出笑意,道:“我心里是真心疼你,才提前来跟你说,敏之这两天又养胖了吧?” 说得好好的,却转到了敏之身上,李未央故作不觉,只是微笑,“敏之很好,还是多亏了老夫人照拂。” 老夫人淡淡笑一声,“他是我的亲孙子,又生的这么可人疼,我当然是要全心全意为他考虑的。” 李未央脸上的微笑一如往昔,心里却变得万里冰封,脊背不由自主变得更直。 老夫人仔细观察她片刻,又复了往日慈和的神色,柔声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惜没有托生在夫人肚子里,否则今日的前程不可限量,便是太子妃也没有什么做不得。敏之亦是如此,他虽然是个庶出的,但我和你爹都是把他当成嫡出的一样疼,为了免得将来他受苦,所以我们商议过了,将他送到蒋月兰那里抚养。” 李未央闻言,明明心中早已有所了悟,脸上却露出吃惊的神情。 “未央,我这么做,全是为了敏之好,已经耽误了你,不能再耽误一个好孩子。”老夫人一边看她,一边道,“到底敏之是我的亲孙子,我绝不会委屈了他。跟着蒋月兰,她若是有一丝半点的疏忽,我都不会饶了她!” 李未央当然知道这一点,若是蒋月兰要了孩子去,却没有好好照顾,或是出了半点差池,只剩这根独苗的老夫人都是会跟她玩命的!在一般人看来,跟着嫡母,确实是比跟着庶出的娘要好得多。只不过这样一来,敏之就会被蒋月兰捏在手心里,连带着自己要做什么,第一个要顾虑的就是敏之会不会受到影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当然这些实话,李未央不好和老夫人说,对方现在只考虑到孙子记在嫡母的名下,等同于嫡出的身份,于他将来大有益处! 李未央微笑道:“未央自然知道老夫人一片好意。” 老夫人迟疑:“七姨娘那边——” 李未央笑得很温柔:“七姨娘是个识大体的人,必定不会对老夫人的决定有什么意见,老夫人放心。” 老夫人见李未央如此简单就答应了,也是十分高兴,笑道:“你尽管放心,不管是你还是敏之,我都不会坐视你们被人欺负的。” 李未央谢恩,“多谢老夫人,我们能倚仗的,也只有您了。” 老夫人的目光悠悠在她手腕上一荡,随后向罗妈妈点点头,罗妈妈立刻去一旁捧了个宝石匣子出来。 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串由十八颗翠珠,两颗碧玺珠穿成的手串,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之物,老夫人将它串在李未央的衣襟上挂着,只是笑道:“这还是我嫁过来的时候用来压箱底的东西,年纪一大也带不着了,以后便送给你了,未央,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李未央低首,道:“未央明白。” 老夫人柔和道:“你是个懂事的。”她顿一顿,“唉,蒋月兰年纪虽小,却是你的母亲,若是她有什么不好的,从今以后你也只得让着她了。”接着又道,“当然,有我在的一天,都不会让她胡来的!” 李未央只是含笑不语,老夫人点点头,道:“好了,回去歇息吧。” 刚出了荷香院,却见蒋月兰和李长乐亲亲热热过来。见了李未央,蒋月兰笑吟吟望着她道,“未央也在这里,早知道你要来,咱们就一块儿了。” 李未央含笑道:“是啊,不知道母亲和大姐要来,刚还尝了母亲亲手做的金糕,实在是好吃呢。” 蒋月兰点点头,笑道:“若是喜欢,改天我给你送一些。” 李未央道:“不敢劳母亲费心。” 李长乐面上似笑非笑,看不出真实的心意。 “没什么费心的。”蒋月兰笑笑,突然道:“我已经为敏之请好了新的乳母,不知他何时能过来?” 李未央眉心微微一蹙,面上却笑得很温和,“这个……七姨娘说,他这两日吐奶比较厉害,总要好一点才敢给母亲送过去。”神情无限谦卑,可一旁的李长乐却觉得看到李未央的笑容就冷飕飕的,下意识地向蒋月兰身后退了一步。【`xs.c`o`m 网】 102 乱成一团 李未央的院子里,赵楠正在将李敏之的情况一一回禀。ww.unun.et混*混小说网/全文字 “照顾四少爷的人的确非常精心,什么都准备的好好的,总是抱着,都不肯让他一个人躺在摇篮里,夫人也是一天去看三回,半夜里还爬起来去看了两回。老爷说,对待亲生的也未必能做到这样了。”赵楠面无表情地复述着,对于李未央让他去看小孩子这种事,显然是满腹的怨言。 李未央笑了笑,道:“孩子还是不要太宠得好,否则只会害了他。” 赵楠听出她话里有话,却不怎么明白,后面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你还不懂吗?原先四弟很灵活,都能自己翻身了,扶着他就能坐稳,平日里又总是四下寻找七姨娘,这说明他很聪明,都能自己认得人了,现在乳娘总是抱着他不让他自己在摇篮里面呆着,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思!” 赵楠看见李敏德从屋子外面走进来,连忙行礼,李敏德挥了挥手,道:“你呀,真是木头一块,吩咐你多听多看多想,却还是个榆木疙瘩!” 这两年,李敏德为了避嫌,已经很少到李未央院子里来,现在肯定是为了敏之的事情。李未央看着他,李敏德穿着一身缂金云白狐皮袍子,色调清雅富贵,更显得气质出众,不由笑道:“赵楠不谙此道,并没有什么稀奇。” 李敏德微微一笑:“总是要学着的,”说着,他看向赵楠道,“可以说,蒋月兰是个聪明人。要知道,给最好的吃最好的穿,但是偏偏不好好教养的法子多了去了,打骂不给吃穿这种低级手段根本不必用,而且她还会得到全家上下的赞誉。” 蒋月兰这种做法,李萧然看在眼里,只怕还会无比的感激她,纵然将来敏之变得不学无术、骄纵任性,那也只会觉得他自己品行不好,不堪教养,否则嫡母都提供了这么好的条件、这么精心的管护,怎么还能不学好呢?纵然将来被人察觉,最多也不过是以为蒋月兰慈母多败儿,过于宠爱孩子而已,很难想到别的方面去。可李未央和李敏德,却都是很喜欢把人往恶毒方向思考的人,很显然,他俩的想法这次达成了一致。 赵楠还是有点不敢置信,怎么看,那位柔弱的新夫人都十分疼爱敏之,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根本不像是心机那么深沉的人。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我原先在四弟的小床旁边,放了许多的玩具,每天还在他眼前挂好多的图案,给他多听、多看、多摸的机会,让他把感兴趣又没有危险的东西抓起来观察摆弄,夫人有这么做吗?” 赵楠想了想,摇了摇头。 李未央淡淡道:“这就是了,这么大的孩子,还整天抱着宠着,就算健康长大之后也是个废物点心!都说大夫人毒辣,我瞧着蒋月兰比大夫人可要强多了!” 李敏德的笑容很寻常:“这是自然的,蒋柔可是蒋家的嫡女,有蒋国公府做后盾,她什么都不必担忧,讨厌一个人自然就不肯留着她碍眼,一定要想法子除掉,这也是蒋家人严格教子却疏忽女儿的表现,但蒋月兰却不同了,她虽然是嫡出的,但父亲不如蒋旭得力,有个继母,弟弟妹妹又是一大堆,她若是不努力往上爬,今天哪里有好日子过?所以她擅长的是更隐晦的法子,不会明着来暗算的,这也是她比蒋柔厉害的地方。” “不,蒋月兰并不是为了对付我,她是看父亲对敏之过于疼爱,担心将来她的儿子会落了下风。”李未央淡淡地道,的确,李萧然对李敏之的疼爱,已经远远超过一般父亲对待庶子的态度,难怪蒋月兰会有所担心。 李未央这样说完,反而有点忧虑,大夫人那种阴着来的,她反而很容易收拾掉,但蒋月兰却不是,她很善于利用正夫人的身份做事,还做的光明正大,纵然你什么都明白,她也直接用嫡庶之别压死你,叫你无计可施。横竖她教养孩子的权力是真的,认真抚养孩子也是真的,你能说什么?有苦说不出!还得反过来谢谢她,求着她,真可谓是手段厉害了!若是当年大夫人也用这样的法子,李未央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将她除掉了。 李敏德看了李未央一眼,道:“预备怎么办?”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她有阳关道,我有过桥梯,走着瞧吧。” 雪后的阳光虽无多少暖意,但与雪光相映更加显得明亮。老夫人抱着手炉站在走廊下,看着外头的红梅白雪,呼吸间只觉得清芬馥郁,冷香透骨,不由笑道:“这场雪下得好,落在红梅上,漂亮得紧。” 罗妈妈笑道,“也是大夫人的孝心,院子里开的最好的红梅,也都送来了您这里。” 老夫人微笑颔首,一边看着漫天的大雪,细细欣赏怒放的红梅,一边道:“她也算是个懂事的。” 罗妈妈笑而不语。 老夫人看了一眼雪地,若有所思道:“这雪这么大,要是堆成雪人,敏之看见了不知多高兴。” 罗妈妈就笑了:“老夫人,四少爷还小呢,这种天气怎么能出来呢?不过,有您爱护调教,过几年就会到处跑了。” “这孩子看见人就笑,实在是可爱。”老夫人笑了笑,道,“只可惜,偏偏生在姨娘的肚子里,若是他是蒋月兰的亲生儿子,一切就都不同了。” 罗妈妈笑道,“四少爷有福气的,现在又被养在大夫人名下,听说夫人整日里爱不释手地抱着,可见心里很疼爱他,往后的时间长着呢,绝不会比嫡出的差。” 老夫人颔首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怕将来蒋月兰有了自己的孩子,对我们敏之就没那么关心了。” 她说的是“我们敏之”,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从前对待李敏峰,因为大夫人的缘故,老夫人总觉得有点膈应,虽然疼也是疼的,却如同隔靴搔痒,总带着点不痛快,生怕大夫人仗着儿子更加了不得,但是对李敏之这个看人一脸笑的胖娃娃,老夫人就没这么多防备了。 罗妈妈想到这一点,不由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老夫人是年纪大了,越发对子孙上心了,不过,四少爷那么憨的孩子,的确招人喜欢,她想了想,道:“这个……恐怕不会吧,听说昨儿个半夜四少爷惊夜,大夫人听了丫头们的禀报,赶紧冲过去,生怕孩子受了风寒,结果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她自己忙得连鞋子都穿倒了,这说明大夫人是真心疼爱四少爷啊。况且,她是个聪明人,横竖孩子有乳母照顾,将来大了也是出去念书,她费不了多少心思的,若是将来四少爷有出息,那也是她的功劳。” 老夫人想了想,眉头也就松开了:“这倒也是。”【`xs.c`o`m 网】 103 用毒高手 九姨娘却像是根本听不见老夫人在说什么,发疯一样地挣脱人群,和往日完全判若两人! 李萧然站起身,厉声道:“九姨娘装疯卖傻,你们呢?若有半句谎言,谁都别想逃过去!” 九姨娘身边的丫头们吓得够呛,连连在地上叩头。 老夫人森冷道:“他们肯定知道什么,全都拖出去,各打一百个板子,什么时候承认了什么时候再说!” 丫头们吓得浑身发抖,外面的护卫已经上来拉人,屋子里顿时告饶声连成一片!这时候一个面色苍白、个头娇小的丫头突然大声地磕头求饶道:“奴婢招认了!老夫人饶命,老爷饶命,是九姨娘吩咐奴婢这样做,奴婢实在不敢不听啊,若是奴婢不按照她的吩咐做,她一定会赶了奴婢出去的!” 李萧然挥了挥手,护卫们手一松,其他丫头们便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老夫人逼视着她道:“她让你做什么!” 丫头面色惨白道:“九姨娘……九姨娘借着上香的机会,将那金项圈拿到外头金铺去,熔了金子,又在里头加了点药,奴婢也不知道她加的是什么啊!奴婢更不曾想到姨娘居然是要谋害四少爷!当时她只是说着金项圈这样值钱,扣下一点金子也不会被发现的,她还说只要奴婢按照她的吩咐做,就抬了奴婢做二等的丫头!” 谈氏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怔,心口一阵阵发寒,仿佛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渊里,她一直以为九姨娘只是受人挑拨才会做错事,谁知她竟然一心要谋害自己的儿子! 蒋月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道:“九姨娘,你明知道敏之被养在我的屋子里,他出了事情我根本逃脱不了责罚你还这样做!你分明是——”她一边说,一边眼泪盈盈地看向李萧然。 李未央却一直都看着九姨娘,面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九姨娘还在拼命地挣扎,大声叫道:“你们害我!你们都在害我!你们串通起来害我!” 除了九姨娘的叫声外,谁都不敢说话了,屋子里的气氛几乎叫人窒息,李萧然微微地眯起眼睛,他实在想不到,九姨娘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四姨娘看了一眼李萧然,叹息道:“老爷,这丫头的一面之词并不可信,还是要好好查问才是,切莫冤枉了九姨娘!” 老夫人恨不得当众处死九姨娘,闻言冷笑一声,道:“未央,你怎么说?!” 李未央早已觉得这件事一团乱麻,更何况她有很多事情还要自己去调查,所以现在只是道:“事情但凭老夫人和父亲做主,未央不敢置喙。” 老夫人点点头,道:“人证物证都在,老大,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应该说,李萧然对九姨娘是有感情的,但是戕害李家的子嗣,这种事情也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他看了一眼九姨娘,道:“我一直这样宠爱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然连敏之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他的声音越来越冷,“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留情了,否则会坏了李家的规矩!从今天开始,把九姨娘单独锁起来,再不许她出入。至于这个丫头,先关进柴房,等找到了金铺掌柜,让他们对质,若是属实,直接杖毙!” 那丫头一边哀哭,一边被人拖下去,李未央看着这一幕,越发觉得这件事情另有蹊跷。 蒋月兰叹道:“真没想到,九姨娘这样柔弱的一个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好在发现得早,若是不然,真要连累了敏之一条性命啊!”说着,她跪下向李萧然道,“老爷,是我没照顾好四少爷,您怎么罚我,我都不会有怨言的。” 李萧然看了一眼老夫人,便将她扶了起来,蒋月兰泪水盈盈的,只是不肯起来,老夫人道:“算了,这件事情跟你没什么干系,起来吧。” 蒋月兰这才站起来,眼泪汪汪地道:“那我现在就将敏之抱回去,好好照顾。” 老夫人皱皱眉头,就看着蒋月兰走过去,在谈氏欲言又止的眼神里抱起了敏之,刚走了两步,敏之陡然睁开眼睛,哇的一声哭开了。 “看看,看看!你还能干什么!连个孩子都照顾不过来!”老夫人怒声道。 蒋月兰真心觉得委屈,她哪里会知道这孩子这么容易惊醒! 谈氏赶紧将孩子接过去,敏之一下子就不哭了,立刻靠近亲娘怀里,眼中精光四射,刚才那副嚎啕大哭的样子好似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小手又挥又抓,显然是兴奋的。 到底还是亲娘有法子,老夫人放了心,反倒心疼道:“到了福瑞院不到十天,看这孩子,精气神都没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李未央看了一眼自家小弟,除却胳膊上的红点,他还是养得白白胖胖,哭声更是中气十足,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精神受损的迹象。 蒋月兰心中不想如此轻易放过敏之,立刻道:“还是交给我试试看吧!说不准刚才是我动作重了,我轻一点就是!”说着,便从谈氏手里接过了敏之,可是刚到了她手里,敏之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般哗哗流了下来,又恢复到之前哭天抢地的景况之中。 这下子,一屋子人怀疑的眼光都落在蒋月兰的身上,李萧然皱眉:“怎么孩子一碰到你就哭个不停?” 蒋月兰心想老夫人不也一直没辙吗,只是这话她不敢当众说,只是苦笑道:“到底还是和七姨娘亲啊!”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倒是让李萧然自己觉得口气重了点。 “七姨娘,还是你抱着吧。”李萧然慢慢道。 说来也怪,谈氏一将敏之接过去,他立刻就由嚎啕大哭变成了抽抽噎噎,过了片刻,他连抽抽噎噎也不了,喜笑颜开地躺在谈氏的怀里,一个劲儿地在她身上嗅来嗅去,谈氏用手指摸了摸敏之的小脸,敏之立刻破涕而笑,竟然伸出手抓住谈氏的手指舔了起来。 “母亲,四弟是年纪小不懂事,小孩子么,总是要哭闹一阵子的,以后习惯了就好了!”李长乐捂着刚刚上了药的脸,柔声道。 老夫人皱起眉头,似乎在想什么。 蒋月兰听了李长乐的话,立刻道:“是啊,我先带回去吧,实在不行让七姨娘去我那里住两天,等敏之习惯了再说。”一边说,她一边看了一眼跟过来的乳娘,乳娘立刻明白过来,上去抱敏之。 李未央冷眼瞧着,唇畔划过一丝冷笑。 谁知还没等乳娘碰到敏之,这小子就大哭起来,死活都不肯离开谈氏的怀抱,又哭又闹地躲开了乳娘的手,他的一双黑眼睛剔透的像个水晶球,反射着无暇的光芒,阻挡着尘世的污浊,平日里他总是笑,可是此刻却两眼泪汪汪地努力向谈氏的方向靠去,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让老夫人心疼不已。【`xs.c`o`m 网】 104 夜半神医 周天寿愣住,心中却闪过一丝警惕,自己早已琢磨过能比过师傅的法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献上个美女吹吹枕头风,而且得是自己亲自想法子培养个美女、假称天上下凡转世的仙女送进宫去。可是一直都没找到能让人一见倾心的,毕竟天下美女帝王见的太多太多了,他的钱财又不多,怎么能有这样的机缘呢? 少年慢慢道:“此女应该足以充作神女了。” 周天寿闻言大喜,道:“果真?” 少年只是微笑,这少女是他千方百计寻觅到,特意送去跟着从宫中放出来的女官学习礼仪和歌舞,甚至去向青楼女子学习房中之术。说她温柔,可骨子里又带着媚气,脉脉含情的眼睛里可以勾住任何一个男人的心。说她艳丽,却又冰肌玉骨,身上没有一丝妖娆之气。这样的女子送去皇帝的身边,肯定是要得宠的,而且,说她是玉洁冰清的神女转世,又能为她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周天寿突然醒悟过来:“不知公子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少年只是微笑道:“暂时不必,将来等我需要道长帮忙的时候,还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周天寿深深拜倒:“贫道自当尽全力。” 李敏德走出别院的时候,大雪已经停了,他轻声吩咐道:“入宫以后你该做什么事,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美丽的女子轻声回答。 李敏德微微一笑,举步上了马车。他提前一步寻找到周天寿,送给他一个大人情借以向皇帝献媚,一是要抢在七皇子面前抓牢这周天寿,二么,自然是将这个美人送到皇帝身边去。为了寻找这个美女,他已经有足足两个月都不曾有空闲的时候了,要知道天下之间美女容易找,对蒋家恨之入骨的美女,就很难找到了。这个名叫冷悠莲的美人,跟蒋家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的。想也知道,这样的女子进了宫,会给蒋家带来多大的麻烦……李敏德微微一笑,这样,蒋家会忙上好一阵子。 半夜,谈氏突然冲进了李未央的房间,慌慌张张的模样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李未央从床上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谈氏抓住了手臂:“未央,敏之……敏之他……”她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不停地流了下来,李未央一把抓住她的手:“出了什么事?” 谈氏一直哭一直哭,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旁的白芷连忙道:“小姐,四少爷半夜开始发低烧,喝下去的奶也全都吐了出来……” 李未央立刻披上衣服,道:“大夫请来了没有?” 谈氏忍住眼泪,道:“如今是夜里,不敢惊动老夫人和老爷,只好去请了平日给李府看病的大夫,他说……他说敏之是毒素未清,才会这样,可是现在却越来越严重,怎么叫都叫不醒!” 李未央在匆忙之间已经穿好了衣裳,吩咐道:“赵月,快去福瑞院告诉父亲,不管谁拦着你,哪怕是用闯的,你也得见到他,告诉他,四弟病得很重!白芷,你和我一起去梨香院!” 丫头们都知道此事非同寻常,不敢多说一句,匆匆给李未央披上大髦,李未央走到门口,猛地收住脚步,回头看着哭的头都抬不起来的谈氏,道:“娘,你振作一点,回去照顾四弟,我很快回来!” 老夫人一听说李敏之病得很严重,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连衣裳都来不及穿,一叠声道:“快去请太医!” 罗妈妈有一点踌躇:“老夫人,这个时辰,只怕是请不到太医啊!” 老夫人一看,外面最多不过是丑时,太医院倒是有人值夜,但那是为皇室准备的,的确不能动,现在只能去太医的家中请人了!她道:“顾不得许多,你拿着我的帖子,叫管家亲自去王太医的家中!” 罗妈妈立刻应了下来,飞奔而去。 李家的大门突然打开,管家快步上了马,带着随从,行驶在深夜无人的大街上,只留下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他们一路向着东边疾驰而去。到了王太医门前,却见府门紧闭,管家好不容易敲开了大门,却得到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太后突发疾病,招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集体会诊,王大夫自然也进宫去了,管家心头一阵焦急,问什么时候能出来,对方却面面相觑,皇宫里的事情,谁能知道啊! 管家急忙回去报信,李萧然听了这句话自然焦急万分,他突然站起来,道:“我去宫门口等着!”身为丞相,稍有行差踏错就会被人抓住把柄,他不能跟皇帝说,我的儿子生了急病,请从太后的大夫里面分一个给我吧!所以只能等,希望太医院会诊早点结束!这事情本来应该吩咐管家去办的,可是李萧然不放心,因为是给庶子看病,管家未必能请的来太医,但丞相站在宫门口等着,没有哪个太医胆敢不来的! 李萧然坐着马车进宫去了,老夫人在屋子里焦急地等待着,蒋月兰面色凝重:“老夫人,您先放宽心,敏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她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真的担忧,虽然她养了这个孩子没几天,但只要不是草木,多少会有点感情的,更何况她和李未央、七姨娘没有深仇大恨,自然不会如李长乐一般心中暗自高兴,只是她隐约觉得,这时节小孩子夭折的太多了,就像城东何将军家,一连四个孩子都夭折了,何夫人眼睛都哭瞎了也没有用,敏之突发疾病,恐怕也留不住。 李未央一直坐着,面色很平静,可白芷分明看见,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大概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巨大波动,李未央捏紧了拳头。 四姨娘看着屋子里沉重的气氛,柔声劝慰道:“是啊,老夫人,夫人说得对,四少爷一定能早日康复。”刚一说完,就看见李未央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登时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虽然她说的是好话,可心里实在是巴不得李敏之早点死,她自己这一辈子没有生儿子的命,好不容易生下一对女儿,却还折了一个在大夫人手上,她当然恨过世的大夫人,可是她更恨的是七姨娘,因为本来连她都比不过的人,不但得了个诰封,还生了个儿子,纵然今后七姨娘还是不得宠,她都足以在李家站稳脚跟了。有了这一层,四姨娘当然巴不得李敏之就此夭折,可是李未央的眼神,说明她早已洞穿了自己的心思,四姨娘怎能不惊惧呢?被李未央盯上,可绝对没什么好事! 李长乐轻浅地笑了笑,道:“可怜四弟小小年纪,却要受这样的苦,九姨娘真是造孽啊!” 闻言,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蒋月兰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李未央却突然站了起来,李长乐有一瞬间的惊慌,李未央却并没有发怒,而是淡淡道:“这屋子里太气闷了,我出去透口气。”【`xs.c`o`m 网】 105 大姐毁容 尹天照引着皇帝进了内殿,周天寿才抬起头来,皱起眉头,心道这个老头子又要作什么鬼了?!可惜皇帝到里面说话去了,否则自己一定能知道!他不由想到,这老头子莫不是要向陛下进自己的谗言吧?!这么一想,顿时害怕起来,他向太监使了个眼色,随后快步走出了皇帝的寝宫,他打听不到,自然有人能打听到!现在陛下什么事情都是告诉莲妃的!哼! 内殿里,尹天照并不急于开口,而是摆弄了一会儿他的星盘. “道长为我大历社稷,日夜研究星象,让朕无比钦佩。可是刚才听你所言似乎有所不妥,不知近日星空可有有利于我大历社稷的吉像?”皇帝表面上是问吉像,其实是问有没有凶像——因为刚才尹天照已经说了,他天寿不久,这不就是凶像吗?! “我大历社稷,万世永固,根本不用看什么星象。”尹天照这句话回答得更巧妙,既是什么都没说,又是什么都说了,表示即使有凶像他也说不得。 皇帝婉转地说:“此话差矣,我朝社稷虽然万世永固,但也会有些小灾小祸。道长常看星象,若能预知祸殃,应及时向朕禀报,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朕不怪你。” 老道士眼睛转了一转,眼中露出针尖一般的光芒,诡谲地笑了,竟慢慢地抬起头来,像目光穿透了房顶一样看着星空:“陛下,若是你执意要听,贫道只好如实相告,不错,陛下的身上,很快会有大的灾祸啊!” 这时候,李未央正看着摇篮里翻来翻去的敏之笑。谈氏摇了摇头,道:“这就是个小猴子,刚好了没多久就开始闹腾。” 敏之腆着小脸,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就只是笑呵呵的。 “这孩子,真是没心没肺的。”谈氏无奈道。 李未央点了点弟弟胖乎乎的小手,道:“我看未必,他这是大智若愚呢,是不是?” 敏之听了姐姐的话,竟然开心地拍了拍小巴掌,看的谈氏都忍不住想笑,随后又担心起来:“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对敏之动手。”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巴不得他们来呢!” 谈氏一愣,李未央却已经换了一副和缓的语气,道:“娘,你放心,我会让那些害了敏之的人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赵月进了屋子,低声在李未央的耳朵边说了两句话,李未央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道:“娘,我有事情先出去了。” 谈氏点点头,李未央快步走了出去,一边向赵月低声问道:“捉住了吗?” 赵月笑道:“是,小姐。” 李未央回到自己的院子,却并不是进了房间,而是转身进了一间阴暗逼仄的屋子,显然是杂物间。一个身形高大的妇人被反手绑着,堵着嘴巴,看见李未央进来,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李未央挥了挥手,赵月便将妇人嘴巴里的布条取了下来。 李未央仔细端详了这个妇人一番,才笑道:“原来是周妈妈呀。”这个女人一身青色棉布的衣裙,身上的背心是锦缎的,头发上没有戴什么发饰,只有一根看着很不起眼的木头簪子,然而一双眼睛却是很有神的,她一开口就道:“三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看着她的脸,然而周妈妈脸上半点都没有露出心虚的神情,她淡淡道:“周妈妈在四弟院子外面鬼鬼祟祟的,是要做什么?” 周妈妈虽然被反绑着,却是一副无辜的样子:“三小姐,奴婢是奉了大小姐的命令,过来看看四少爷痊愈了没有,您瞧,奴婢还特意带了一碗人参汤过来,结果七姨娘说少爷太小不能喝,奴婢便只能原路带回去,可是不知被哪个莽撞的丫头,一下子全都撞翻了!” 说着,她用眼睛瞪着赵月,赵月冷哼了一声:“谁让你鬼鬼祟祟的,问话也不答!” 周妈妈冷笑道:“哎哟我的月姑娘,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人参汤奴婢本来打算带回去给孙儿喝呢,你突然间撞过来,奴婢一下子全洒了,这可怎么高兴得起来,你问话,我自然不回答你了!” 赵月生气,道:“胡说八道!我明明在后面叫你,你却根本不理我!” 李未央看着毫不将赵月放在眼里的周妈妈,盈然一笑,愈加显得眼中波光潋滟,竟然显得一室生春,周妈妈不觉眼前一晃,却听到光影中的那个人,清浅地道:“可搜查过了?” 赵月低声道:“回小姐,奴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样。” 李未央闻言,脸上并不见什么发怒的神情,只是道:“这倒不急,我总有耐心让她说实话的。” 周妈妈面色上带了一丝嘲讽,道:“三小姐,奴婢可没有犯错,您这是要干什么?!” 李未央微微笑道:“周妈妈,很多事情,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何必在这里明知故问呢?” 周妈妈面色微变,看着对方冷冰冰的目光,她的脸上淌下了汗水,但她咬紧了牙,内宅的那些整治人的手段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她可不信李未央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只要再过一个时辰自己还不回去,大小姐必定会想法子的!李未央再了不起,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她还能把自己怎么样?! 说到底,周妈妈不过是仗着蒋家的名声,不把李未央放在眼睛里而已。 李未央继续冷笑道:“周妈妈,我四弟身上的毒,是你下的吧,九姨娘不过是个替罪羔羊。” 周妈妈身子不禁颤抖起来,干咽吐沫,道:“三小姐,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奴婢不过是个下人,主子之间的事情一概都不知道,奴婢只知道是九姨娘害了四少爷,现在她也是恶有恶报了,干奴婢何事!” 李未央忍不住失笑道:“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你助纣为虐,妄图谋害四弟、掩盖真相,这也叫与你无关吗?” “奴婢本不本分,只有大小姐说了算,若是三小姐不相信,大可以找她来对峙!”周妈妈不冷不热地道。 白芷气道:“口气真不小,就凭一个小小的奴才,也敢这样对小姐说话!” “奴婢是蒋家的人,有没有犯错,三小姐说了不算。”经过了最初的惊慌,周妈妈已经冷静下来……李未央不敢将她如何,自己必须要守口如瓶,不漏破绽、不给机会,如此坚持下去就会有转机。所以无论赵月逼问什么,她都一个论调“我不是你们李家的奴婢”,至于其余的,概不解答。 李未央微笑地看着宁死不屈的周妈妈,知道这必定是个刺儿头,便吩咐道:“取炭火来。”【`xs.c`o`m 网】 106 不寒而栗 老夫人惊魂未定,罗妈妈连忙为她端来一碗茶:“老夫人压压惊。..全文字X下载” 老夫人不由自主地向着李未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面露疑难之色:“老夫人,这几日天气转暖,大姐爱漂亮,穿得单薄了些,只怕是招来了什么毒虫……” 老夫人不由皱起眉头:“什么虫子这样厉害!头发都掉光了!” 两人对视一眼,便都向里屋看去,李长乐喝了清心露,只是如同死人一样的躺着,李未央垂下眼睛,这种毒似乎是让人浑身奇痒,控制不住地乱抓,最后肠穿肚烂而死,实在是歹毒的很,现在李长乐勉强昏睡过去,若是待会儿她醒过来,一样是要控制不住的。 蒋月兰面色铁青地对檀香道:“赶紧去找绳子来,待会儿你们小姐醒了她还要乱来,先绑起来!切不可让她乱抠!” 李未央看了一眼李长乐被抠的血肉模糊的头和脸,不由叹了口气,道:“大姐最爱惜容貌,现在这样可真是……”罪有应得。 蒋月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李长乐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已经是血迹斑斑,看起来仿佛得了麻风病一般,被抓的根本不成样子,尤其是漂亮的眼睛周围,几乎被抠烂了,她别过脸,心中涌起一丝恐惧,原先李长乐有多么的美丽,现在这张脸就有多么的恐怖,从前是天仙,今后是妖魔,她纵然能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 李萧然匆匆从前院赶过来,一看到屋子里这场景顿时愣住了,蒋月兰好几次欲张口,都被他的面色吓得不敢出声。 李未央远远瞧着,冷笑,不知道父亲心里如今是什么感觉。 “老爷,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蒋月兰好半天,才敢讷讷地说道,作为主母,她是要为李长乐负责任的!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嫁进门不过几个月,这家里就出了这种事情,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请太医?!不!不能请太医!”李萧然面色沉沉,“她这个鬼样子——若是传了出去……” 蒋月兰何尝不知道呢?!李长乐和拓跋真算是有了婚姻之盟,若是让三皇子知道李长乐这张美若天仙的面孔伤成了这副样子,一切就全都玩完了!纵然拓跋真还愿意娶她,这么一张脸,怎么可能得到夫君的宠爱!李萧然心中,现在是巴不得李长乐就此死了,这样还好一点,若是让她活下来,只怕要丢尽了脸面!但是蒋月兰却不能让他这样做,因为李长乐死了,国公夫人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想到自己嫁过来之前父亲的耳提面命和继母暗地里的警告,蒋月兰就觉得头皮发麻,她只有一个念头,李长乐不能死,她活着,自己手里就多一张牌!她死了,自己半点屏障都没了! 想到这里,蒋月兰面带忧色道:“老爷,国公夫人说了过两日就要来,若是到时候……只怕是要大闹的。” 李萧然早已厌烦了蒋家的威逼,冷冷道:“那又如何?!” 蒋月兰柔声道:“老爷,咱们都是姻亲,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何必闹大呢?” 李萧然面色阴晴不定了半天,不知想到了什么,皱眉道:“算了,快让太医来看吧!” 李未央早已让谈氏抱着孩子回去了,这时候她站在老夫人身边,面色和老夫人一样,显得忧心忡忡。 王太医总算在半个时辰内赶到了,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为李长乐把脉诊断。一盏茶两盏茶过去了,他回过头道:“丞相大人,贵千金有中毒的迹象。” 怎么又是中毒!李萧然怒声道:“这家里都成了什么地方了!动不动就是下毒!到底是谁做的鬼!” 王太医有些措手不及,但心知豪门世家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便笑道:“现在关键不是追究责任,而是要想法子医好大小姐才是。” 李萧然道:“有什么法子?” 王太医沉吟片刻道:“李丞相,我主攻的是内科与顽疾,对毒药并无研究,依我看,还是赶紧去请上次那位卢公吧!” 老夫人抓住李未央的手:“未央,这卢公住在何处?” 李未央轻声道:“地方么,未央倒是知道的,可是卢公此人性情古怪,行踪不定,就算找到人,只怕也来不及救治大姐。” 李萧然面上露出急色:“别说了,先去找人再说!”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起了一阵喧哗,李未央眯起眼睛,看着一个丫头快步飞奔进来:“老爷,外面有人自称是蒋家四少爷,说是带了卢大夫过来……” 蒋南?李萧然一听,道:“让他进来!” 丫头连忙退出去,不过一会儿,便看见身形高大健壮的蒋南快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老者。李未央看到他后面那个人,不由挑起了眉,果真是卢公。 李未央四下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李长乐身边那位刘妈妈的踪影,立刻便猜到蒋南是谁请过来的了,不由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正好与蒋南充满戾气的眼神撞了个正着。蒋南盯了她一眼,转身却低头向李萧然行礼:“姑父。” 纵然大夫人已经作古,蒋家和李萧然的姻亲关系是不会改变的,尤其在官场上,这两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这才是李萧然不能轻易动手的原因,除非能将自家摘清楚,否则他就得受着蒋家的制辖,看着蒋南走到面前,李萧然的脸上竟然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从前看见你的时候还不过几岁,都长这么大了。” 一副亲热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他心里对蒋家的憎恶。 李未央微微一笑,李萧然不是诤臣更不是佞臣他只是个通达世故的实干主义者,在朝十多年,谨慎以待,又善于迎合帝意,故能久安于位,他是不会随随便便和蒋家作对的,哪怕人家吐痰到他的脸上,他也能隐忍下来,更不用说大夫人从前做的那些事情,在他看来不过是内宅的事情,不能影响到大局,但这并不表示,他和蒋家就友好的如同一家人了。在这一点上,李未央倒是很佩服李萧然,这看起来像是缩头乌龟的中年男人,未必真的如他表面的那样豁达大度,他心中对蒋家的厌恶,恐怕不是一日两日了。也许,自己更要和他学一学,这隐忍的功夫。李未央这样想到,就听见蒋四焦急道:“听闻表妹有恙,我特意带了卢公来,希望还来得及。” 李萧然连忙道:“那就好那就好,正要派人去请!卢公,还请救救小女!”刚才还满脸阴沉,现在十足是个慈父的样子,变脸比翻书还快。【`xs.c`o`m 网】 107 如意算盘 “县主,请留步!”卢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李未央站住了脚步,转身,卢公快步而来。 “县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卢公见李未央面色漠然,寻了一个台阶下,姿态放低。他是蒋家不入流的儿子,向来不掺和蒋家的事情,但李长乐毕竟是他的表姐,虽然他们从小不亲近,但不能否认,每次看到李长乐那张漂亮的面孔,连他都禁不住心跳加速,只要是男人,大概没有一个会拒绝这样的面孔,然而,那么一张脸,竟然眼睁睁的在他们面前被毁掉了,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尚且受不了,更何况李长乐呢,没有当场发疯,已经是个奇迹了,李未央刚才的行为,恐怕是将李长乐刺激的要发疯了。 “卢公好像很关心大姐……”李未央声音微沉,眉梢微翘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寒凉,“怎么,你与我大姐,是旧识吗?” 李未央此人太过多疑,蒋五不禁悚然,感觉到自己后背一阵冰凉。蒋家素来护短,很难忍受一只本该微不足道的蚂蚱毁了他们精心呵护的娇花,不知道祖母知道李长乐毁容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蒋五心中不由忐忑,想起蒋四临行前交代自己的事情,他登时头皮发麻。 “我……我只是看到大小姐变成这副模样,于心不忍。” 李未央的眼睛,对上了他的脸,那眼神,带着一丝审视。蒋五心头更觉得忐忑,不知道对方是否看穿了自己。 “既然有心,那就好好帮大姐治病吧。”李未央眉眼微扬,冷冽道,“其他的事情,我劝你不要管。” 蒋五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沉下脸道:“县主,你就是这样对待令弟的救命恩人吗?” 李未央笑道:“关于你对舍弟的救命之恩,未央没齿难忘,将来若有机会,我自当回报,只不过我心中尚且存疑还望解答,卢公原本在京都行事,从来都是十分低调的,怎么我家之事,你这样关心牵挂,我大姐刚受伤,你就上门了?” 蒋五被她这样呛,也面浮怒色:“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好心好意,看不得病人受苦!” 满口胡说八道,若是真的看不得病人受苦,卢公早该到处行医治病,而不是在这里与她闲磕牙。李未央冷笑一声,眉眼却因为含怒更加明闪动人:“但愿如此吧!”说罢,她带着丫头扬长而去。 蒋五气个半死,却不敢再多问什么,后面的丫头小声道:“卢大夫,我家大小姐要请您进去。” 蒋五咬牙切齿,李长乐那个鬼样子,肯定要闹个天翻地覆,蒋四倒是逃了,丢下自己在这里受苦,真是活受罪。不管蒋五如何生气恼怒,都不得不回到屋子里,去面对暴烈的李长乐和她那张可怕的面孔,而且他必须闭紧嘴巴,不管李长乐怎么追问她的脸什么时候好,他都得和颜悦色的告诉她再过一段时间就好,否则只怕李长乐会彻底疯掉。 老夫人原本担心李长乐的事情传扬出去,可是蒋四回去后,蒋家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静寂,在这样诡异的静寂中,老夫人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或许,蒋家人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就在这样古怪的平静中,日子不断地流逝着。 春日午后的阳光正热,透过树影落在乳白色冰纱绡的窗纱上,带来一层金色的光芒,白芷和墨竹正坐在走廊下的小凳上边说话边做针线。不远处南边转角缓步行来一位妇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待她们走近了,那领头的妈妈笑道:“三小姐可在么。” 白芷起身,不慌不忙地给她行礼道:“罗妈妈怎么来了?三小姐还在歇午觉呢。” 罗妈妈笑了笑,李未央屋子里管理的很严格,寻常小姐午睡,丫头们便都跟着插科打诨,可她每次来,哪怕李未央不在的时候,这院子里的丫头都是在门口守着的,从来没有偷懒的时候。 屋外的动静惊醒了屋中的人,白芷给墨竹使了个眼色,向罗妈妈略略欠身,就转身掀开帘子进去了。屋子里素色的菱花帐已经勾起,刚刚经过午睡,李未央目若深井,却少了往日里的冰寒之气,面容看起来柔和了许多,反倒带了两分说不出的娇美,她的眼睛眨了眨,笑道:“谁在外头?” 白芷赶紧取了衣裳过来:“小姐,罗妈妈来了,墨竹正在外头迎着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由着白芷服侍着穿好了衣裳,就见赵月端着温水进来。 “小姐总是睡不踏实,这么容易就被惊醒了。”赵月笑道。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不过是浅眠,哪儿就有这么困了。” 白芷手中动作轻巧麻利,不多时已经服侍李未央梳洗好了。 “罗妈妈还在外头等着吗?”李未央轻声问道,“请她进来吧。” 白芷抿嘴一笑,垂头道:“是。” 罗妈妈快步走进来,看到李未央便笑着行礼道:“三小姐,老太太吩咐我赶紧着过来请您去一趟。” “现在?”李未央看了一眼罗妈妈,道,“有什么事吗?” 罗妈妈笑道:“是孙将军家的夫人来作客,据说孙小姐也要来,她和您是早就识得的,所以老夫人特意请三小姐陪着。” 孙将军?李未央立刻联想到了这位将军端方的容貌,说起来,孙将军的大哥和蒋月兰的父亲还颇有渊源,曾经是同袍战友,可惜,大孙将军死的早,皇帝体恤,特许小孙将军承袭了军衔,他和蒋月兰之父走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很近。而孙小姐,李未央却是曾经见过的,就是那位在皇家狩猎中英姿飒爽的将门千金。这两个月来,不少名门夫人都来拜访过李家,明面上是来看望老夫人,实际上是来看看蒋月兰这位新夫人才对。蒋月兰知道这个圈子的夫人们是在考验她,便都热情地接待,大方的结交,倒是赢得了不少的赞誉,所以今天孙夫人带着小姐来拜访,到也没什么奇怪的。 孙小姐生得明眸皓齿,大方得体,她一看到李未央,便笑着迎了上来:“县主!” “叫我未央就好!”李未央很喜欢这个英姿飒爽的将门虎女,当下并不见外地道。 孙小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旁边的孙夫人和孙小姐有三分的相似,可是身形却十分的高大,眉眼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李未央先上去给孙夫人行礼,孙夫人赶紧摆手,笑道:“不敢不敢。”她的品级不过是个三品淑人,怎么也比不上李未央这个二品县主,自然是不好让李未央给她行礼,可李未央却算是她的晚辈,非要行礼,也是见得十分的谦逊了,所以她看着李未央,便有了几分的喜爱。 蒋月兰笑着和孙夫人寒暄,孙沿君不耐烦,拉着李未央到了一边去,小声道:“我早就想来找你玩了,我娘说你母亲去世,实在不适合上门来打扰。”【`xs.c`o`m 网】 108 腐烂到底 第二天,就是李长乐脸上拆纱的日子了。之前蒋五一直用纱布替她裹着脸,但是在拆下纱布之后,一切就都没办法隐瞒了。 整个晚上,蒋五都惊惧的没办法睡觉,十分恐惧第二天的到来。于清晨半梦半醒之中突然被人叫醒,那丫头满面惊惶:“卢公,小姐……小姐……” 蒋五已经被梦里面李长乐的脸所魇住了,他梦游一般直直地坐了起来,被这丫头一叫,整个人头痛欲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松了口气,还好,易容还在,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担心被李未央发现他的身份,他对这个少女有一点恐惧,总觉得自己若是被对方发现了身份,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匆匆梳洗完毕,他硬着头皮,走出了院子。因为他是男眷,不方便住在内院,所以特地在东厢安排了客房,此刻他必须穿过重重院门,才能进入内院。 昨夜下过一场雨,院子里芭蕉碧绿的叶子一低头,一颗露水如珠地滑落下来,清脆一声砸在蒋五的头上,裂为数瓣。他心中更加郁卒,恨不得立刻就掉头回去,可眼看着已经到了门口,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李长乐已经早早起来,盛服而坐,身上的桃花衫子上钻钿华美,粉底玉兰的长裙绚丽地让人转不开目光,厚厚的纱巾依然裹着她的脸,刘妈妈站在一旁面色如常,丫头们却都粉面如土,一直低着头。 一想刚才的梦魇,蒋五只觉得一阵晕眩,那种马上要赴死一般的恐惧如冰刀般直入胸膛,冷气直嗖嗖往上串,走过门槛的时候,他几乎一脚踩空,赶紧用手扶着门才没有滑跌下去。 “你们都下去吧。”李长乐端坐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了出来,声音极好听,若她还是当年的模样,蒋五恐怕很高兴,但此刻,他实在有点笑不出来。丫头们一个接一个如蒙大赦地退了下去,李长乐的目光隔着面纱仿佛有穿透力,让他几乎想要跟着那些人一起出去。他勉强坐到雕背靠椅上,几上的茶已经凉了,桌子上有蜜饯瓜子芙蓉饼梅子燕窝酥几色茶点,偏偏谁也没心思去动,屋子里安静得有些怕人。 蒋五不得已,终于走过去,小心道:“我帮你拆了纱布。” 李长乐早已迫不及待地取下了面纱:“快一点!” 蒋五没说话,手持剪子,咔嚓一声,剪开开了她脸侧的纱布。带着无数血丝的白纱布一圈一圈落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蒋天却不敢看她的脸,只是低着头,看着她宽大的衫袖上的绣花。李长乐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走到镜子面前,可是却没想到,她看到的依旧是一张满目疮痍的脸,她惊叫一声,猛地抬起绣凳,砸向了铜镜,铜镜的面被生生凿出一个坑,吓得檀香整张脸都发青了,连声道:“小姐……小姐……” 李长乐却猛地回过头来,发狂一般地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很快,一间漂亮的房间就被她砸的满目疮痍。刘妈妈和檀香都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去劝说,李长乐盛怒之下,极有可能下令将她们都拖出去痛打一顿,这两日,屋子里已经有三个丫头莫名其妙的被打的皮开肉绽了。 李长乐砸完了所有的东西,突然阴测测地盯着蒋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足足有半刻的时间都没有说话。蒋五心中有点害怕,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李长乐慢慢地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长这个样子?你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蒋五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刘妈妈,对方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李长乐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李长乐却走近了一步,逼道:“我要看,你摘下面具给我看!” 蒋五被她奇怪的语气说的头皮发麻,不由道:“好!不过你不要再发脾气就是!”说着,他吩咐檀香去准备水和布巾,檀香手脚利索地送来了,他走进内室,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他从帘帐中走出来的一瞬间,屋子里一下子亮了起来,蒋天本人的眉眼十分俊俏,偏带妩媚多情。跟他四哥比起来,少了点英武,却多了点风流,虽然生的不是凤眼,却流转顾盼间清俊秀美,但凡个正常人,见了他,是没有不惊艳的。檀香第一个看得呆住了,刘妈妈也大为惊奇,虽然她早已知道这是蒋家五少爷,但五少爷是很少在蒋家露面的,所以她这也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他的脸,不由也是一阵怔住。但回过头来,立刻担心李长乐受到更大的刺激,要知道她现在这张脸毁成这样,看见个漂亮的丫头都要找茬教训,更何况蒋天这样出色的容貌呢。 李长乐却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动,刘妈妈越发紧张起来。就在这时候,李长乐突然扑了过去,一把抓住蒋天的袖子:“蒋天,你有法子的是不是,你既然可以戴面具,我也可以的对不对?!你是见过我之前的容貌的,你觉得我有办法忍受这样的脸吗?!我不能!我不能啊!这种日子生不如死!蒋天,不,五弟,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求求你……”她哭了起来,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握得那么紧,紧到她的身子都微微地发起抖来。 若是平日里,蒋天一定很高兴有女人投怀送抱,可他这几日亲眼看到李长乐的残忍。头发都掉光了,她便强迫院子里的丫头都剪下长发给她,做成漂亮的发套戴在头上;因为一个丫头有漂亮的眼睛,她便悄悄找了借口将人挖了眼珠子赶出去,甚至卖到了下等窑子里,而这仅仅是因为她自己毁了容,所以不能忍受美丽的丫头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曾经的李长乐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勾出内心黑暗的疯子。 李长乐抬起头,那样深的两汪潭水似的眼睛,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面容倒影在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清绝的滟滟的波影,可是那眼睛周围,却是可怕的、几乎可以说得上腐肉的东西,仅仅是靠近,都有一股难以容忍的恶臭,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仅仅是保住她的性命,可是却没办法彻底祛除这毒素,而她的皮肤,也注定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她的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紧,他痛呼出声,她却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领襟:“五弟,帮我,帮帮我!李未央那个贱人,我不能让她得逞!” 她身上淡淡的腐肉的味道让他几乎呕吐,想要抽离,可是她抓住他的胸襟,眼睛里淌下大滴的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刹那间心软了,松了手,轻轻地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叹了口气,温柔地说:“你要我怎么办?” “你的那张脸……你一定可以做出一张跟原来一模一样的脸!不,更漂亮的!我要更美的!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蒋天却低声道:“表姐,你冷静一点,我早已想过这个法子!”【`xs.c`o`m 网】 109 离奇身世 李未央吃惊地看着李敏德,在这个瞬间,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让她有一种极为陌生的错觉。 “敏德……”李未央不由自主地道,“你好像,一直没有让我知道你的身份。” 李敏德闻言一愣,随即靠近了一些,莹莹的烛光在他白玉一般的面颊上晃动,他睫毛的影子也随之轻摆:“你真的想知道?” 李未央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看了一眼车窗外:“现在不是好时候吗?” 李敏德笑了笑,道:“他们?没有关系。”显然没有把蒋南放在眼里,“如果你想知道……” 李未央觉得,他的笑容看起来很奇怪,刚刚明明还很精神,可是当她问起他的真实身份,他的表情,仿佛流露出一种悲伤,虽然他还是在笑着,可她却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他马上就要哭了。 “如果你不想说,我还是那句话,除非你主动告诉我,否则……”李未央慢慢地道。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赵楠大声道:“少主子,外面的都处理掉了,除了领头的人。”车外的赵楠咬牙切齿,蒋南仓皇而逃,他们竟然没能捉住,“主子放心,这些人马上就处理掉……” “死了?”白芷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盯着一旁的赵月,对方却是老神在在的,好像浑然不在意。 李未央同样惊骇莫名地看着李敏德,他杀光了蒋南的人?怎么可能? “不过是些山贼,我代京兆尹扫去这些祸源,朝廷理应不会有所追究才是。”李敏德垂下眼睛,慢慢地道。 李未央不由自主地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外面除了一群黑衣肃立马上的侍卫,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蒋南那些可都是精兵,这些人这样快的速度……她不由心惊。 “放心吧,我自然会处理的,不会让蒋南借题发挥。”李敏德微笑着,这么说道。 李未央皱起眉头:“可是——” 李敏德摇了摇头,道:“总该让他知道些教训,至于外面这些人,我会告知京兆尹,乃是一群闯入京都的私兵。他们个个身怀武艺、身经百战,到了京都却隐匿于民道之上,抢劫过路官员和富商,今天遇上了李府的侍卫,若是蒋南愿意来认领这些尸体,那就更好了,还可以告他蒋家一个窝藏私兵的罪名。我想他再胆大妄为,还不至于当着皇帝的面承认他带了精兵进京吧。” 李未央失笑,虽然这些武将身边都有大批的士兵,但一旦进入京都,则是一兵一卒都不许带的,能用的不过是自家的护卫,这些护卫跟身经百战的士兵自然是不能比的,很多武将便私自将驻地的士兵乔装了带进京都,但这些不过是私底下的事情,绝不会放到明面上来,别人这么做,言官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谁家都知道要收敛一点,偏偏蒋家,言官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蒋南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护卫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一旦承认了,难免会让全天下的人认为蒋家有不臣之心……他还没那么傻。 “要是人家问你的护卫为什么这样厉害呢?”李未央扬起眉头。 李敏德微微一笑,道:“李丞相府中护卫,自然是非同一般了。” 外面那些人,可大多不是李府的护卫,很多细节都经不起推敲的,李未央心中想到:“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李敏德压低声音,道:“鹰队负责杀人,枭队负责处理尸体,很快都会清理干净,保证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放心吧,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不会真的将这么多尸体交给京兆尹,否则明天这件事情就会引起轰动了,一刻钟之后,这里就连一滴血迹都不会留下了。” 李未央想保持平静,可她实在平静不下来。虽然白芷脸上的表情已经说得上瞠目结舌,但李未央心底的震惊,实在也没有比她好多少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敏德的身边竟然出现了这样一群人,而她往日里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不,不只是她,只怕李家的所有人,都还一无所知。为什么……敏德怎么会招揽到这样的人?李未央脑海中急速的思考着,能够将蒋四那批身经百战的士兵一招击杀,绝非普通的护卫,说是王牌杀手也不为过了,这么可怕的一群人,怎么会聚拢在敏德的身边?要知道,她自己也曾经试图在外面用大批的金子招揽武艺高强的护卫,只不过,寻到的不过是一批贪图钱财的所谓高手,比起李府的护卫,实在是好不了多少。后来她才意识到,这样的人才需要从头开始培养,可她根本没有那样的时间,光靠钱去砸,是没办法组成一支高素质的护卫的,但是今天,她竟然在李敏德的身边看到了一批杀人不眨眼的王牌军…… “我想,你还是有必要向我解释清楚。”李未央觉得,自己不能再装作无所谓了,她一定要搞清楚,敏德的来历。 李敏德垂下眼睛,淡淡地道:“我的身世可能很长,你愿意听吗?”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我愿意听,只要你讲,不管多久,我都会听完。” 李敏德挥了挥手,道:“赵月,带着白芷去后面的马车。” 白芷看了一眼李未央,见她对自己轻轻点头,这才跟着赵月离开。而马车外,赵楠正守在门口,而那群黑衣的杀手,却都已经消失不见了,看起来如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剩下瞠目结舌的李家护卫,面面相觑。赵楠低下头,他会有办法让这些人闭嘴的,不是吗…… “首先要从越西的上一任皇帝讲起。”李敏德神色平静地说,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他宠爱年轻美貌的刘妃,冷落宋皇后,并且听信刘妃的话,相信宋后用巫术诅咒自己意图谋逆,不但下旨查抄宋氏族人,还将宋皇后绞死,当时宋后的表妹钱妃刚生了一个小公主,因为不忍替宋后求情,刘妃将她当场杖毙,还将她生下的小公主送到冷宫之中。而宋皇后所生的,那位刚刚两岁的太子,则被刘妃诬陷参与皇后的谋逆案,同宋氏族人一起关押在了监狱。因为太多的大臣求情,太子活了下来,但却要被继续关押,而曾经陪伴他的宋家人,也在短短一年中一个个地被车裂、斩首、流放……最后,只剩下了这个太子一人。那时候,他逐渐地长大了,可是没有人教导他,更加没有人敢告诉他自己是谁,只是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单独关押在囚室之中。” 李未央看着敏德平静的脸,却直觉,这位越西太子,跟他必定有什么关联。 “刘妃后来生下皇子,皇帝大喜,立即进她为皇后,又派出使者四出祷告山川诸神。谁知偏偏天不从人愿,未等满月这位龙子短命夭折,刘皇后也从此不再有娠。因此她就十分妒恨妃嫔们生子,如知道哪个妃嫔怀胎,她就千方百计逼令喝药打胎。迫于她在宫中的权势,妃嫔们只有含泪服从。后来,刘妃不但仍宠冠六宫,而且是威行朝野,连皇帝也制掣不了她了,刘氏一族内连宦官,外持朝政,朝臣们也不敢多问。几年过去了,皇帝一直没有子嗣,宫廷内外,朝野上下为之忧心。越西的大臣们屡屡奏请,要皇帝广施恩泽,可他的年纪已经渐渐大了,根本没有办法再生儿子,这时候,他就想起了那位一直被关押的太子……”【`xs.c`o`m 网】 110 妖星现世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庶女有毒:锦绣未央》小说(作者:秦简)正文,敬请欣赏! 殿内地上铺着厚厚的嵌金丝的地毯,梁上挂满了精巧的彩绘宫灯,结着绚烂的绸子,大殿四周有八对高高的铜柱子,柱旁皆摆设一人高的雕花盘丝银烛台,上面早早点起了蜡烛,烛中掺着香料,整个大殿中弥漫着一种温暖和煦的醉人气息。大殿的正中心设着皇帝的龙椅,皇帝的身边坐着皇后,下首是武贤妃、张德妃、梅贵妃、柔妃等地位较高的妃子,再下首,则坐着颇为受宠的几位贵嫔。大殿下方,左边是男宾席,依次是皇子、宗室,随后便是按照官员的品级排列,右侧则是女眷,按着男宾同样的排列方式。虽然此次皇后设的不过是寻常宴会,但各家女眷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皆得按各自的品级正式出席。所以这一次,李未央的位置竟然远远排在李长乐之前,这不由得让李长乐恨地咬碎了一口银牙,原本她以为自己有了这张脸,就可以夺回众人对她的关注,可是那些人竟然不过注目了她一瞬,便都移开了目光,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事实上,若非李长乐过于美貌,谁都不会正眼瞧她一下的,因为关于她的光辉事迹,已经到处传遍了,人人都知道她先是得罪了皇帝,后来又闹得五皇子因为她而受到皇帝斥责,听说在她母亲的丧礼上居然还身着华服……娶妻娶贤,宜室宜家,可这样的女人谁敢娶回去?正妻又不是花瓶,随随便便放着就可以,那是要管理家宅的,一个娶不好,整整祸害九代。 李长乐越想越是愤恨,更隐隐觉得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腐烂气味压过香粉透了出来,不由得心中生出了一丝恐惧。,生怕被人发现。 李未央则是连看都没有看李长乐一眼,因为她的位置距离九公主很近,所以被九公主拉着问长问短。 时隔这么久,拓跋真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李未央的身上,虽然她给他的仅仅是一个侧面——她额上的蓝色宝石,显得素净而清新,远远看去,她的半张面孔在微光下闪出淡淡的光彩,宝石和乌黑的云鬓配在一起,就像是迷离春夜中那让人遥想的月亮。她肤色本白,根本不需要搽粉,今日略搽了一些,显得肤色更为白净。上面还浅浅地抹了一层胭脂,称上雪白的肤色,就像早晨初升的云霞,娇嫩美艳,让人怀疑它一吹就会破,身上穿着的是一等缎子做成的大袖衣和束腰的长裙,乍一看去是紫色,实际上却是一层薄薄的紫纱轻轻笼罩在衣裙外面,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曲线。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竟然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她比以前更美丽了,从前她不过十三岁而已,身段和脸蛋都未长成,一晃两年多过去,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少女,昔日娇嫩的花蕾已经怒放开来,许是因为他日日被野心和压迫着的缘故,她这般美丽的容颜,在他的眼睛里也更加令人迷醉。拓跋真注意地看着,心中想到的是,要毁掉这样一个漂亮的少女,真是太可惜了。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幽深的眸子投向了他——在这一瞬间拓跋真甚至出现了幻觉,觉得眼前这说得上是个上佳美人的脸上,蒙上了一曾模糊的云雾。但很快这份云雾便飘散开来,李未央有了表情,却是他看不懂的表情。她纤长的娥眉微微蹙起,眼中是冷冷的厌恶和轻视,最后这些感情忽然间都融化了,凝成一份嘲讽。拓跋真感到自己的脑中忽然空白一片,连心跳都似乎消失了,随后便是无比的恼怒。 就在这时候,一个笑盈盈的美人走到了皇帝的身边,皇帝竟然破格在旁边加了一个座位,甚至比皇后都还要靠近龙椅,众人不由得好奇地向这个美人望去。这不看犹可,一看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啧啧的赞叹,简直像冷水泼进了油锅。 “这就是莲妃吧!” “听说她是上天派下来辅佐陛下的呢!” “的确啊,这也是天佑我大历啊!” 众人睁眼说着瞎话,虽然谁都知道所谓的天人之说纯属胡扯,但只要皇帝相信,他们就得相信,而现在皇帝对冷悠莲可不是一般的宠爱,所以现在大家都异口同声,相信她是老天爷派来服侍陛下的。李未央听着众人的赞叹,不由觉得可笑,所谓的天仙化人,不过是一场戏罢了,如戏的人是皇帝,而看戏的观众们现在也都很捧场。李未央这样想着,目光不由落在了冷悠莲的身上,说起来,她之前只是听敏德提起,并没有真正和莲妃见过面。仔细一看,这位妃子果真美得不同凡响,端庄秀丽,国色天香,往那一站宛如芍药笼烟,花树堆雪,将原本今天所有盛装打扮的宫妃都显得毫无光彩,甚至让满殿的灯火都黯淡下去。说真的,这还是李未央第一次见到,能够在容貌上和李长乐一决高下的女子。 李未央之所以能用一种平常心看着莲妃,是因为她自己并不是靠容貌吃饭的,所以对于别的女人比自己美丽这种事情不是特别在意,而另外一边的李长乐却已经连平常心都保持不了了。她偷偷地用目光剥着莲妃的脸,一寸一寸,一毫一毫,审视着,分析着,仔仔细细地和她相比,越比越是心惊。这位皇帝的宠妃果真是举世罕见的美人儿。不仅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输于她,气质更是高贵得宛如夜空中的皎月,李长乐不由握紧了拳头,她唯一凭借的就是美貌,如果连美貌都输给了别人,她还有什么好依仗的! “妹妹的首饰倒是别致,衣服样式也新鲜,我看不是我朝工匠所制吧?”武贤妃看着莲妃,一脸亲切地问道。 莲妃的身上带着一条海霞般泛着幽幽红的宝石项链和同色的耳环,显然极是昂贵,莲妃容貌出众、肤色如玉,更兼体形婀娜、纤纤如月,这样一对灿烂的红色宝石果然与她最是相衬,细腻肌肤上映出淡淡红色,仿佛那纤细的脖子是透明的一般。 “姐姐不知道吗?这首饰可是外国使节送来的礼物呢!从去年以来,陛下宝贝的很,一直在仓库里放着,我几次三番讨要,都不曾舍得给呢!”生下九公主和八皇子的柔妃微笑着,似真还假嗔道。 那一串红似玛瑙、光泽动人的宝石眩人耳目,尤其链子中间垂着颗硕大的红宝石极为耀目,张德妃看着,便淡淡笑了一声,道:“柔妃妹妹,你怎么能和莲妃相比,她可是陛下的心尖儿呢!” 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妃子:“莲妃这么光彩照人,连我都要移不开眼了。还记得各位进宫的时候,个个都是花骨朵儿似的,一转眼就这么多年了,如今再看到年轻美貌的莲妃,真真实在是不得不服气,不得不感叹,这时光还真是转瞬即逝啊。” 皇后就是皇后,几句话一说,便让武贤妃、张德妃和柔妃同时都变了脸色,皇后这是提醒她们,她们已经老了,早已不复宠爱,也是提醒莲妃,再美丽的容貌也没有骄傲的资本,这宫里女人最害怕的是岁月,只有皇后的地位永远不变,其他人,什么也不是。【`xs.c`o`m 网】 111 晴空霹雳 就在此时,天空中飘下一张黄纸,飞落于地面。//(X下载)太监连忙上去捡了,道:“陛下,您看!” 尹天照在台上大声道:“此人虽美貌聪慧,但天生有克君之相。此人活着,恐怕对皇诈不利!” 此刻天空的铅云更加厚实,旋转速度加快,上面电蛇缠绕,似乎随时都将脱离而出,良久,铅云能量似乎集聚到了界限,一道雷电轰出,突然从天而降,划破了半片天际,竟然正中尹天照的头顶,他正说的眉飞色舞,却突然惨叫一声,身体如同死猪一般,从足足四米高的台上滚下来,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一下子溅起无数血浆,骨头都摔碎了,引来站在台下的一名宫女的惊声尖叫,那尖锐的叫声一下子打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甚至于连皇帝都来不及仔细看那纸上的人,就被自己敬重的仙道人被雷劈死的事实震在当场。 正在雍德殿前宽阔的屋檐下站着的人们同样目瞪口呆地看到了这一幕,刚才还在台上呼风唤雨的道人尹天照如同破布一般被由天上陡然降落的电蛇击中,所有官员呆若木鸡,皇帝大声叫道:“快!快去看看道长如何了!” 立刻有太监不顾从头降落的暴雨飞奔而去,然而他回来的时候,却是一副如丧考皮的模样:“陛下,道长的身体被闪电烧焦,面目全非了。” 皇帝捏紧了手里的纸,无比震惊,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幕,看在拓跋真和武贤妃的眼睛里,也是无比的震撼,拓跋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了让蒋家亲眼看着李未央扶诛,他和武贤妃亲自安排了这一出戏,为了让这出戏真实可信,尹天照认真测算了天时,依据他所懂得的一些天文知识,算到今夜会有狂风大作、倾盆大雨,这样的异象,最适合用来宣布箴言,因为皇帝笃信道教,所以宫中大小事宜全都要经过测算,尹天照说今日最适合,那宴会自然于今日举办,可拓跋真万万想不到,原本装了避雷针的高台上,怎么会引来了天雷!真是太糟糕了,尹天照是他精心寻找才送进了宫,原本能派上更大的用场,竟然这样轻易就折在了这里! 这时候,人群中一个道人冲了出来,大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皇帝一看,竟然是周天寿,不由勃然大怒道:“你师傅遭此不幸,有何之喜!”被雷劈死的人,那都是犯了罪过的人,可是皇帝实在想不通,尹天照这样的道人为何惹怒了天地! 周天寿满脸喜色道:“陛下,我道门有无数的修者,大部分会死于修炼途中,只有极少数能修到渡劫期,我师傅的修行便到了此步,只缺了一道天劫就能飞升,可是这天劫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很多人等不到天劫就这样死了,而我师傅却是得道高人,刚才他意外碰到了天劫,若是安然度过,也就直接成就金仙之位啊!” “可是……成为金仙,自当白日飞升,又怎么会就此被劈得焦黑呢?”皇后实在忍不住道。 周天寿叹了一口气,道:“娘娘有所不知,这身躯焦黑,说明师傅是没能度过,将来只能做个散仙了!” 听说尹天照没能成功渡劫,反而不得不抛弃肉身变成了散仙,皇帝吃了一惊,不由道:“尹道长是得道高人,他为何过不了天劫呢?” 周天寿脸上的喜色稍微收敛了,又露出一丝神秘之色:“陛下,天劫乃是万中无一、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师傅凭着自身的修行,本可以安然度过,可惜刚才他泄露了天机啊!” 泄露天机?这么说尹道长没有能够成功渡劫是因为被说了真话被老天给惩罚了?众人的脑中不由自主都这样想到,不能怪他们迷信,平日里尹天照说要下雨便有大雨,说求雪就会下大雪,比钦天监都要灵得多,更何况刚才尹天照在台上挥舞了片刻,便是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实实在在的天有异象,再加上眼前这周天寿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实在是由不得人不信。 李未央微微笑了起来,九公主却一直捂着眼睛,道:“那尸体抬走了没有!”李未央淡淡道:“公主,那不是尸体,那是尹道长的仙壳呢。”说完,她看了一眼已经隐没在人群中的李敏德,他正好也向她看过来,眼睛里含着笑意。 李未央终于明白,李敏德说多加了点东西,是什么了。他想必是在那台上的避雷上动了手脚,不,或许是在那老道士的身上动了手脚也不一定,李未央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看着那尹道士经过闪电,轰隆,倒地,翻白眼,最后外焦里嫩,这一幕,实在是太惊心动魄了!尹天照擅长算卦、天象,不知他可算到,今夜是他的死期呢?原以为他是算出了天命所归才投靠拓跋真,害的李未央紧张了很久,但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凭借着对天象的了解招摇撞骗的道士而已…… 周天寿再度行礼道:“陛下,师傅豁出性命也要泄露天机,请陛下好好看看这纸上的人,一定要除掉这个祸害啊!” 皇帝闻言,真的展开纸,认认真真地端详片刻,随后,如同他也被雷劈中了一样,面色变得异常难看。 皇后吃惊地看着他,也去看他手中那张纸,结果看完了之后脸色也极为古怪。 纸上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而且这个漂亮的女人皇帝很熟悉,这个女人有足足二十年的时间都睡在皇帝的卧榻之侧!皇帝勃然大怒,啪地给了正站在一旁得意洋洋等着李未央倒大霉的武贤妃一个耳光!武贤妃毫无防备,一下子被打地整个身子都歪了过去,啪的一声竟然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去,钗环滚落了一地不说,更是摔得满身泥水。 纸上除了一张酷似武贤妃的脸,还有一行字,武氏者,乱天下。 这张纸被捏地死紧,皇帝的手指着武贤妃,面上无限愤怒:“你这个贱人!竟然是你!竟然是你啊!” 尹天照说有人克了皇帝,害得他经常生病,这个人的命数还很硬,能克大历的天命,颠覆皇帝的江山! 九公主恐惧地抓住了李未央的手臂:“好可怕,武贤妃娘娘怎么会是妖星啊!” 李未央在这一瞬间,看到了蒋南投来的不可置信的眼神,然后,她看到拓跋真飞奔了出去,从台阶下搀扶起武贤妃,大声道:“父皇,您这是怎么了?!”当着永平侯一家人的面,他的脸上无比的关切,事实上他的确是关心,生怕武贤妃有个三长两短,他的皇帝梦就此完结。 可是这时候,他还没想到皇帝的暴怒,已经不是他能够阻止的了,而且,这怒火还是他们自己挑起来的! 皇帝几乎是暴跳如雷:“你的母妃,居然就是妖星!朕这么多年对她多么宠爱,她竟然要祸害朕的天下!”这时候,他联想起了南方的水灾,西边的兵祸,北边的干旱……这样一想,这种事情每年都会发生,武贤妃果真是个天生的灾星啊,她带来这么多的祸患,老天爷不是早已有了先兆吗,他竟然没有发现!【`xs.c`o`m 网】 112 损失惨重 莲妃隐隐的眼神,透着说不清的愤恨,她简直是恨透了蒋家!不错,她才是真正的慕容氏遗孤,当年留下来的最后一个慕容氏的女子。//(X下载)两年前,大历皇帝有心收服荷泽小国,慕容氏早知无法对抗强盛的大历,便向当时担任统帅的蒋南递了降书,对于大历朝来说,不费一兵一卒就收服了菏泽,皇帝一定会很高兴,但对于蒋南来说,这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他已经兵临城下,如果血战慕容氏赢得战争,他就能一战成名,功成名就,但若是慕容氏就此投降,那么降服他们的,不是威风的将军蒋南,而是大历皇帝的隆威。 所以,年轻气盛的蒋南,瞒着所有人杀了使臣,撕毁了投降书,毫不犹豫地攻破了慕容氏的城门,仅此还不够,他还俘虏了所有的慕容皇室,说是要送上京都,慕容皇室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便纷纷束手就擒。当年,莲妃冷悠莲,不,那时候,她是慕容心,就在这批被押送的俘虏之中,当然不仅仅是她,被押送的还包括皇帝和后妃以及皇子、公主、宗室、贵戚等千多人,随同的还有慕容皇室百年来积攒的众多珍贵的物品,可谓满载而归。然而可怕的是,每天当夜晚扎营休息的时候,慕容心远远的就能听见远处传来士兵狂笑声,还有被充作营妓的女子的哭叫声,她知道,这是那些士卒们到沦为营妓的贵族女子帐中发泄。这时候,她的姐姐们和她便会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索性他们的身份过于尊贵,那些士兵没有统帅的命令,并没有动他们,所以慕容心幸免于难。可是她的四姐慕容华,却因为一次意外被那些牲畜侮辱了,慕容心亲眼看见,等找回来的时候,慕容华明明断气了,可是眼睛还是睁开的,充满着恐惧痛苦和绝望,身体是**着的,上面遍布着青紫的淤痕和伤痕,可以想见,这位高贵的公主遇到了什么事情,每当慕容心想到这件事,就觉得一种难以忍受的仇恨从心底慢慢爬上来,让她夜不能寐,但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原本慕容皇帝以为,等待他们的是大历皇帝的赦令,毕竟他早已上了降书,可是他没有想到,等待他们的却是蒋南下令全部屠杀的命令,这一千多人,并不是启程去大历朝的国都,相反,他们全都是去赴死的。蒋南最终将他们带到荒无人烟的山谷,全部杀掉后坑埋,这样残忍的经历,慕容心不想回首,但她怎么也无法忘记,当自己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被埋在泥土中时候的恐惧,而此时,她的亲人们已经全部都被杀害了,唯独她因为被母后用鲜血涂了满脸,被误以为已经死去而逃过一劫,更幸运的是,她被随便地丢在无数尸体的最上层,身上只盖着一层泥土……她拼命地扒开了泥土,劫后余生。 后来她才知道,蒋南担心慕容皇室泄露他撕毁降书、虚报军功的秘密,便说慕容氏宁死不降,甚至勾结周围小国意图联合起来反抗大历,皇帝震怒之下,命令处死慕容皇室,所以才会有了皇族全部被诛灭的那一幕。慕容心拼了命地想要从菏泽旧部入手,可是她悲哀地发现,除了一些皇室死士,她已经没办法调动任何人了,因为蒋南攻进了菏泽之后,没有伤害普通的平民百姓,更加没有烧杀抢掠、奸淫掳掠,甚至于,蒋南在杀了无数菏泽士兵之后,还对他们的家属大肆补偿、予以安慰,所以菏泽的百姓甚至觉得慕容氏不知道好歹,早该投降,也免得一场兵戈之灾……因此,当慕容心想要寻求复仇之力的时候,她才发现,慕容皇室在菏泽早已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害民众受苦的罪人。 而蒋南,则因为赫赫军功,一下子从无名之辈被封为武威将军,三品官衔,成为了战功累累、荣威赫赫的英雄。也许是长久以来心里还抱有的一丝奢望彻底被残酷地粉碎了,如今已经化名冷悠莲的莲妃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在燃烧,在破碎,流出浓浓的让人恶心的血腥味。又有什么东西的种子悄然地开始生根、发芽,逐渐的生长起来,那是可怕的仇恨,要毁灭一切的仇恨。她站在皇帝身侧,脸上的笑容非常柔婉,可是,她却在暗暗发誓,要将蒋氏一族置于死地! 一开始,她是遵循着李未央的计划,甚至就在昨天,她也想要按照对方的计划进行下去的,由献上舞蹈的少女殿前告御状,可她觉得,李未央的计划太小儿科了,皇帝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一定要让皇帝受到伤害,让他知道自己是被蒋家连累了才会受到刺杀,让他有切肤之痛,才会知道蒋家到底做了多少的错事,枉杀了慕容氏是个多大的错误! 事实上,李未央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能让蒋家没办法翻身的契机。蒋家嫡系在大事上十分谨慎,很难抓到把柄,尤其在对政务的处理上,李未央原本打算借由拓跋玉的手,伪造一封蒋家通敌的证据,可是后来她发现,这非常难,因为她没办法取得蒋国公的私人印鉴,造假更是很容易被人发现,一旦要说蒋家通敌叛国,就必须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仅凭一封书信或者寥寥几句证言,根本没办法取信于皇帝和天下,更何况,蒋家镇守边境多年,早已是军功赫赫、世代罔替之家,何必要与敌国勾结呢?说出来都很难让人相信,所以李未央选择从蒋家旁支着手。树大根深的确很难撼动,但一旦枝叶过于茂盛,主干也有很多顾不到的地方。 后来,她终于等到了机会,一个月前,她得到消息,蒋氏族人在故乡惠城建造了一座极为豪奢的宅子,将来准备给蒋国公回乡养老所用。这宅子虽然并不是蒋家嫡系所建,却的的确确是蒋氏族人所修筑,而且,这宅子修的跟王宫似的,里面金虬环绕、玉兽拱卫、朱牖迎风、重门复户、百转千回、曲廊雕栏、日月相映、华丽无比,不说别的,单好的金丝楠木就用了五十根,这样的金丝楠木,一千两才能勉强买一根,宅子顶端的夜明珠,比皇帝的皇冠上东珠还要大。李未央敏锐地从中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皇帝的玉熙宫因为前年大火烧毁了,一直没有修缮,只因为国库这两年用了太多的钱于军需和赈灾之上,所以皇帝还在等着过两年再修,现在蒋家居然建造了这样一座豪华的宅子……对于皇帝来说,臣子们贪污不要紧,倾轧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忠心,最要紧的是平衡,可若是让他知道,他的臣子有钱去造大宅子,他就会联想到玉熙宫的残垣断壁,他就会想到自己帽子上的东珠还没人家的大,他就会怀疑蒋家的钱都是从军需里面偷的,他就会觉得蒋家这一颗比皇帝桂冠上东珠还要大的珠子有其他的用意。 不止如此,李敏德在发现这座宅子是蒋家旁系为了讨好蒋国公所为之后,还重金买通了一个修造宅子的设计工匠,让他在宅子的隐秘角落建了一只看似寻常的柱子,只要打破外面的一层,就能看到这柱子其实是一只兽,这兽在皇帝的宫门口有一只,名为“鲎”,头朝外,叫“望君归”,告诫出巡在外的皇帝不要贪恋民间繁华,早早回宫;宫内的紫华殿上还有一只,叫“望君出”,提醒皇帝不可总待在深宫之中,要多出外体察民情。可想而知,如果让人发现蒋家这所大宅子里头藏着这么一只只有皇宫里才会有的鲎,人们会联想到什么。这样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宅子,要比一切捏造出来的证据都更好、更实在、更直观,皇帝只要派人去查探,就能看见那座宅子,自然会觉得蒋家怀有不臣之心,纵然皇帝不立刻诛灭蒋家九族,也要夺了他们全部的兵权,到时候,蒋家的下场,不问可知。【`xs.c`o`m 网】 113 找上门来 莲妃面色一白,难道自己在对方眼中,藏不住半点心思吗,正心悸时,李未央道:“放心吧,既然那些人是你慕容皇室的死士,而且都已经死了,谁也不会知道你是谁的。(;)” 莲妃抬起眼睛,细细的眉毛微拧在一起:“你不怪我?” 李未央慢慢道:“当然怪你,你浪费了一个大好的机会,而且你刚才的做法,是将我们都置于险境,一着不慎,所有人都要给你陪葬。” 莲妃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更加苍白,唯独殷红的嘴唇看起来更加明晰,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她的眼睛里浮起一丝期待:“可那宅子还在,告状的民女我也还留着,明天我就找人上书——”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来不及了。” 莲妃的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李未央望着她,片刻后,微微一笑道:“蒋家已经有了防备,我想,没等陛下派人去,那宅子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娘娘,若是你今晚将那告状的民女送上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或许还有三分希望,可惜,你走错了这步棋。” 莲妃的脸上,同样是痛惜的神情,李未央相信,对方的心里,现在比脸上的表情还要痛苦,她轻声道:“可是我理解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如果换了是我,家人蒙受不幸,我也想要不惜一切为他们报仇的,作为慕容皇室,你想要恢复皇室的尊严与荣誉,为他们平反昭雪,实在是无可厚非的事。只是,你太过心急了,只要今天能扳倒蒋家,一定会查到慕容皇室的事情,到时候你的仇自然而然就报了。” 莲妃美丽的脸孔此刻已经染了泪,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是一个聪明人,若非被报仇蒙蔽了心扉,她一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李未央还在继续往下说:“莲妃,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不是报仇心切,也不是违背了我们的约定,而是你用错了报仇的方法,甚至于,你在皇帝的身边,你却不了解你要讨好和控制的这个男人。” 莲妃的心顿了一下,再看向李未央,见她脸上虽然依旧带着那种懒散的、平静的笑意,但乌黑发亮的眼眸中,又有着难得一见的真挚,只不过,也是一闪而过,立刻就换成了别的情绪,“娘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知是不是外面风雨声有点噪杂的缘故,李未央的这句话竟飘忽的几乎听不真切。 莲妃抿了抿唇,深吸口气,才再度开口道:“愿闻其详。” 李未央望着她,脸上带着笑容,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那瞳仁深深,倒映出她的影子,如此影子重叠影子,仿若没有尽头。 “慕容心——”李未央唤了一声,用从不曾用过的称呼,每个字都像是在炉火中淬炼过一般,说出来时,掷地有声,“你出身皇室,可是大历的这位天子,与你慕容氏那位多情风流的天子截然不同,你与他同床共枕、呼吸相共,可你并不了解他。” 外面的风一下子大了起来,雨丝凄迷地打在殿堂,将大殿内的帘幔吹的不断飞舞。 李未央的声音,一字一字,传入耳中,那么鲜明—— “我们这位天子,聪明、多疑,他的聪明让他从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登上帝位,他的多疑让他喜欢将大臣们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聪明的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聪明过头,就喜欢作茧自缚。他的确是个十分英明的君主,可以采纳一切他觉得有用的政论,这也是哪怕我只是个闺中之女,他也敢破格用我的法子的原因,只是陛下同时又是个多猜疑而又刚愎自用的人,断事之时好标新立异,以此震慑群臣。” “你知道,我父亲身居高位不假,可也有很多人嫉妒他,想要谋夺他的相位,所以这些年来,弹劾他的奏折像雪花一样多,可我的父亲在陛下面前,却总是作出一副诚惶诚恐而又十分可怜委屈的样子,每次都会豁出尊严跪在陛下面前,显出孤立无助的样子,自认有罪、未能尽职,以至得罪臣僚,请求罢官归去。他越是这样,陛下越是不允,反倒觉得他忠诚不二,造成被别人孤立攻击,所以一直保护着他,相信着他,这就是我父亲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因为他对皇帝的了解早已超过了他的对手。”李未央一字一句地分析着,说出让人震惊的话。 “今天陛下明明预备放过蒋南了,可是我父亲说了两句话,他就动了杀心。知道这是何故吗?因为我父亲把蒋南和蒋家捧得很高,让皇帝觉得,蒋家超出了他的控制,他可以容忍臣子贪污受贿,容忍他们结党营私,容忍他们谋取私利,甚至容许他们虚报军功、杀害无辜,但他决不能容许一个臣子超脱于他的控制之外!” 莲妃盯着李未央,几乎听得入神了。 李未央继续道:“只不过,了解皇帝这个毛病的人,蒋旭也算一个,所以他抢在皇帝要杀蒋南之前,演了一场戏,让皇帝觉得自己的一个决定就能颠覆蒋家,让他觉得蒋家只是他的一条狗,根本不足为惧,所以,蒋南仅仅是丢掉了官位,却保住了性命。若论起对皇帝的了解,你不及我的父亲,若论起对局势的把握,你不及蒋旭,他们两个人,都对皇帝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可是在皇帝的眼里,他们不过是臣子,但这臣子,却实际上操控了皇帝的决定。” 李未央口中说着让莲妃目瞪口呆的话,面上的表情却很平静。而莲妃,明明和她不过是半步远的距离,却觉得对方的神态超然于外,仿若置身于很遥远的地方,注视着一场与己无关的斗争——这多么可怕。 莲妃觉得恐惧、忧虑,她突然意识到,今天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李未央说得对,跟庞大的蒋家作对,必须要了解你的对手,了解你的帮手,了解你能操控的一切力量。她对局势没有足够的驾驭力,对皇帝的逆鳞根本都没有把握得清,所以才会一败涂地。 李未央在微笑,“表面上看,一切决定都出于圣裁,可是只要你足够了解他,你就可以真正的操控他,让他以为一切的决定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可实际上,全都是你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他,让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当然,这很危险,如果你让皇帝察觉到了你的意图,就会作茧自缚、万劫不复。所以,这是一个游戏,只有当你了解了游戏的规则,你才能有机会赢,而最要命的是,现在你的对手早已比你早一步了解了皇帝的性格,知道他在意什么,软肋在哪里,你又凭借什么来赢呢?” 莲妃的脸上,如她预料的露出了错愕之色。李未央笑了笑,道:“如果民女告状成功,我告诉你会发生什么。皇帝会立刻派人去核实此事,然后就会发现蒋家建造了一座不逊于皇宫的豪宅,在这个豪宅里有比皇宫还要多的珍宝,比皇冠上的东珠还要大的明珠,比皇宫里的鲎还要大一号的望君归,然后皇帝会暴怒,臣子们会求情,陛下会命令廷议,然后言官会骂的蒋家人不敢出门,中途蒋家还会组织势力反扑,陛下的态度会软化,让蒋家人误以为这件事情没有那么严重,随后蒋国公会被迫回京解释,可是不论怎么折腾,最后蒋家还是会被冠上谋反之命,诛灭九族!”李未央的声音越来越快,显现出声音的主人的急切之心半点也不逊色于莲妃。【`xs.c`o`m 网】 114 秦晋之好 拓跋真只是定定地看她……还在生气?” “生气?”李未央惊讶,“三殿下说的生气,未央不是何意。” 拓跋真苦笑了一下我上次不过是说了几句重话,难得你气到今天。” 李未央几乎愣住,她完全不记得上次拓跋真说的话,至于生气,那更是天方夜谭,她都不曾将这个人的言行放在心上,谈得上生气呢?这个三皇子,敢情是太自以为是了吧。 “我从来不曾生过你的气。”因为你不配,李未央在心中补上了这句话。 “既然不生气就好,我还担心你的心中一直怀着怨愤,所以昨天晚上的宴会才看都不看我一眼。”拓跋真微笑着道。 最大的助力死了,他居然还有心情跑到李家来,李未央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男人的坚忍,但她只是微微一笑,道+无++小说+殿下,我去请,你稍等吧。” 李未央刚刚站起来,拓跋真却站在了她的面前,赵月警惕地盯着他,可惜没有李未央的吩咐,她也不能动。 拓跋真道别走——你听我说句话!” 李未央冷冷地站住脚,拓跋真看着她,一时也不该说些,不由地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想找你——” 李未央双眼抬起,眼神迅速变化,惊讶,疑惑,嘲讽,以及一些连拓跋真都分辨不出的神情夹杂在清丽的眼眸中变幻不定,最后又都消失不见,只留下彻骨的寒冷,像是结冰的水面,晶莹剔透不染尘污,然而,却没有一丝的温度。拓跋真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之下,不知不觉中双眼也好像被雾气笼罩,只有丝丝幽光间或闪现。 “我从前对你的态度的确不见得很好,但那并不是我故意为之,因为从小就见惯了那些人为着私心利益挖空心思讨好我,所以我从来就不敢谁。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目的的交往,每一个,对我都是有用的,甚至于刚开始判断你,我也是用对我有用和无用来判断。”拓跋真艰难地说着,“我,之前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令你不屑,若是真心求娶,自然应当向父皇禀明,可等我想清楚了这件事,却又出了母妃的事情,我实在是不该如何向你说明白,但你总要,我对你是真心的,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拓跋真说不下去了,脸上的神情竟然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李未央细细听来,似乎他的每一句都发自肺腑——让她几乎以为他完完全全出自真心。如果,她对他不够了解,她一定会他的,因为没有人能拒绝他这么真挚的眼神,这样深沉的感情,这么动听却恰到好处的诉说。 “我不会娶你的,不管要付出样的代价,哪怕是因此和李丞相交恶,哪怕是被万人唾弃,我想要娶的人只有你一个而已,我会向父皇请求,让他把你嫁给我,让你做我的正妃,请你原谅我,从前我是太骄傲了,我只去讨好人、笼络人,却不去爱一个人,甚至于从前对你的态度那么奇怪那么容易变化,是因为我都没办法摸清楚的心,我弄不懂到底是喜欢你还是防备你,是憎恶你还是爱着你。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的对待你,学习去爱一个人,你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吗?”。 李未央望着拓跋真,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但她没有开口,甚至于没有说一个字,可她的眼神,仿佛给了对方莫大的鼓励,他继续往下说道从前的事情就了,我们重新认识一次,我不是三皇子,你也不是县主,我们只是两个偶然重逢的年轻男女,你只要记得我是拓跋真,我你是未央,这就足够了,抛开那些所谓的身份,你也能认识到一个真正的我,好不好?” 李未央看着他,良久,却突然笑了起来,她慢慢道殿下,你的养母刚死,你就跑来和我说这些话,你觉得合适吗?”。 终于她还是提到了武贤妃的事——拓跋真顿了顿,轻声道未央,我必须向你坦诚一件事,昨天的事情并不是偶然,蒋家的人收买了尹天照,让他想方设法诬你为大历的妖星,然后让父皇杀了你,这是他们要为蒋柔报仇而设置的陷阱,我不能瞒着你,因为这件事情里,我的养母也参与到了其中。我必须请求你的原谅,因为母妃她希望我能够继承大统,希望得到蒋家的支持,所以她不惜拿无辜的你来做人情……我本可以都不告诉你,可是我实在没办法对待我的良心,昨天看到母妃惨死,我问我,若是看到你死在我的面前,我是否能接受,后来我只要这么一想我就心痛如绞,我根本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的眼前,所以我希望再也不要发生这种事,只要你愿意,我会想办法化解你和蒋家之间的仇恨……” 换了任何女子,听了这一番情真意切又带了无数疼惜的话,都会心动吧,李未央叹了一口气,慢慢道殿下,你为要对我说这些话呢,你应该,我们彼此的立场,并不相同吧。” 拓跋真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似是对她的不信深受打击,勉强道我为这样,已经告诉过你了。” 李未央悠悠道我当然是的,能让一个男人不顾一切,除了爱情,恐怕就没有别的了。但那是普通的男人,若是要让三殿下不顾一切,只有权势了。” 拓跋真嘶声道我不求你现在就站到我这边来,但我求你不要用刻薄的话来刺伤我的心,求你不要站在七弟那边来对付我,我不在意你帮着他对付我,可是我不想看到心爱的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李未央扬起笑容,眉角眼梢却隐含冷冽,终于慢慢道三殿下,这世上能毫不愧疚地说出这种话的人,也只有你了,你还有话要说么,今天一起都说完吧。” 拓跋真惊讶地看着李未央,他以为她会心动的,可是她却表现得很淡然,他以为她多少会感受到他的真情,可她却是没有一点的感动,为?不都是这些废话的吗?他以为——从前这可从来没有失败过……他暗地里握起拳头,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地认真未央,你问我为现在这个时候来对你说这些话,我只是不想彼此后悔,若是昨天晚上你真的被处死,我可能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至于武贤妃,我的亲生母亲就是死在她的手上,我又会为她伤心!” “我自有记忆以来,看到最多的情形就是我的亲娘在哭,她出身卑微,父皇一时兴起临幸了她,她就生下了我,后来还被封为嫔,我娘长得不算好看,但是歌声却美极了。每当我听到她的歌声,就会忘记我们有多么不幸。可是在宫中除了父皇的宠爱她一无所有,因为别的人对她又是嫉恨又是嘲讽,纷纷落井下石,总是想方设法欺负她。她生性柔弱,对一切都逆来顺受,以为这样别人就能放过她,只有武贤妃娘娘对她一直很好。因为我娘保护不了我,所以那个时候的我,甚至连下等的小太监都能偷偷背着人欺负我。后来……终于发生了那件事,父皇说我娘勾结外臣意图谋朝篡位,我不信,拼命地哭,拼命地求,可是我把头都磕破了,也没有人肯为我娘说一句话。”【`xs.c`o`m 网】 115 给脸不要 李未央不禁一怔,就抬眼看向了李萧然。(;)她以为,李萧然多少会绕个圈子,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直白。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对待四姨娘的态度让他不安了呢。 李萧然一脸的阴霾——显而易见,心情不是很好。常喜疯了,长乐当众出丑,常笑是个不顶用的,现在他身边的女儿只剩下了一个李未央了,现在蒋家突然提出这门婚事,从心底说,他是不太乐意的。 “自从你母亲死了以后,咱们两家难免疏远了许多,只是,到底还是一家人,如果能够重修旧好,倒也是一件好事。蒋南那孩子你是见过的,少年英武,聪明果敢,虽然陛下革除了他的军功,可蒋家还在……” 李未央冷冷望着他,第一次打断了李萧然的话:“父亲,您是什么意思!” 她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这个男人。 从前在乡下,他对自己不闻不问,她也从未责怪过他。这么多年来,他身边自然有娇妻美妾、儿女成群,换做是谁也不会去想念一个很有可能克他的女儿,这是人之常情,李未央对他没什么感情,自然也就不会难过,不过当他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但她自从回来以后,他对她说不上好,却也说不上坏,有的时候虽然缺乏公道,却也没有像大夫人一样排斥她、陷害她,这在李未央看来,已经是和睦相处了,她以为,父女之间,至少是有点情分的。 但今天,她却突然意识到,李萧然这个人,完完全全是冷血的。他也会愧疚、也会不安,也会有怜惜之情,可是为了他的位置,为了他的权位,什么女儿,什么妻子,全都是他的踏脚石。 的确,他是憎恶蒋家人,但他现在没把握给对方致命一击,所以,他就预备先拿自己做牺牲品,送去给蒋家撒气。将来等有了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留情地剪除自己的敌人,只是到时候,自己怕是变成了一堆白骨了。李未央虽然不认为蒋家那群人能将自己怎么样,但她也不预备拿自己去报仇,这种行为蠢之又蠢,她才不干! 李未央细细地审视着李萧然的表情,片刻,才冷笑。 “父亲,你忘了新夫人是如何进门的了吧?蒋家再一次故技重施,你就这样甘之如饴吗?” “李未央!”李萧然被说到痛处,手中的茶杯一下子举了起来,几乎就要向地上砸过去,可是看到李未央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意识到,强压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丫头,你是我的亲生女儿,父亲当然希望你能够找一门好亲事,答应这门婚事我自己不心痛吗?可你要是以为,什么事能凭着性子来,那我就是全看错你了。我知道蒋家人要你过去,定然没安什么好心思,可是父亲相信凭你的本事,一定能拿捏住你的夫君,让他不能胡作非为,而且你的婚事是圣上做主的,谁也不能驳了,到时候他们也得敬你三分,又能拿你怎么样呢?”他又压低了声量,“父亲也会给你做主,不会让人欺负你的,只要我一天在这丞相的位子上,他们一天都不敢动你!” 他看李未央神色淡然,以为她有所松动,又劝说道:“我知道你还记着你母亲的那些事情,可人都死了,何必记恨呢?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应当知道李家和蒋家的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那天宴会上,若是我不为他们求情,谁都会戳我的脊梁骨,说我忘恩负义,忘记当年蒋国公对我的提携之恩……这样好好的两家人,若是为了一个蒋柔闹僵了,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趁着这件事情重修旧好,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你以为人家娶你去是为了折磨你?那就把蒋旭看的太轻了,他不过是借着你向我们示好,向我低头罢了……” 李未央目光冷冷地望着对方,心中却越来越看不起他。事情都闹到这一步了,想的还是不想和蒋家翻脸,在他心里,果然所有的一切都在政治利益之后……的确,李萧然在宴会上的几句话,可能让蒋旭意识到,现在李萧然在皇帝心中的影响力还很大,而皇帝对蒋家的处罚,让李萧然也明白自己没办法立刻把蒋家怎么样,于是,这两个人都预备向对方低头示好了。李未央冷笑一声,原来刚才四姨娘来不是试探,而是李萧然让她来透个底。当然四姨娘也想着用这样的消息来向自己卖个好,男人们认为这是一场互相妥协重修旧好的婚姻,女人们却认为这是宣战的表示,哈,还真是截然不同的理解。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父亲,前朝的事情暂且不谈,母亲毕竟是蒋家的嫡女,她的死本来蒋家人就算在我的头上,现在他们急吼吼地要我嫁过去,或许大舅舅是为了重修旧好,但对于国公夫人来说,失去了亲生女儿又来求一个庶女,若说不是存心报复,实在是没人相信。”她的声调清晰冷静,“怎么父亲觉得,只要牺牲我一个人,两家的恩怨就能烟消云散了吗?” 李萧然眉头一跳,气得有点发抖,嘴边的肌肉也有些抽搐,“未央,你怎么这样不懂事!父亲跟你费了这么多口舌,还不是因为看重你!若他们看中的是常笑,我即刻就会送过去了!” 李未央只是笑着不说话,李萧然气地越是浑身发抖,她的笑容越是从容。 李萧然看了看李未央平静的容颜,忽然间觉得心里发怵。 真要闹翻了,把往事再翻出来说,只怕反而得不偿失,李未央的性子,他不是完全不了解的,一个敢到皇帝跟前要封赏的丫头,你指望她对你低头,简直是天方夜谭。皇帝都私底下说这丫头敢想敢做,非同一般,更何况自己呢。 可惜,未央不是个儿子。否则,这样的孩子放在官场上,自己再点拨点拨,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来。李萧然忍不住就软了下来:“蒋家还说了一个意思——国公夫人可是病的很重,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蒋南虽然是排行第四,但他的哥哥们将来都会在任上,妻小以后也都会带过去,不会留在京都,等你一年的丧服完,蒋家就娶你过门。到时候,只要你处理得宜,蒋家就是你的。” 李未央简直要笑出声来,蒋家这是什么意思?哦,交给她主持,就算老夫人死了,还有个大夫人呢,她会容得下自己这么一个庶出的在蒋家呼风唤雨吗?这种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门婚事,牵扯到了所有李家人的脸面,为李家在政治上谋取最大的利益,是每一个李家人的义务。姑且不论你怎样想,这门婚事,我是已经答应了下来。这两日陛下正生着气,等过两日他气消了,我便进宫去请婚。一年后等你出孝,你们立刻完婚,我相信,凭借你的手段,一定知道怎么过的好。”李萧然的语气笃定,话里也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声调虽然温存,但实际上,却冷锐得像冰。 李未央却不骄不躁,只是悠然啜了一口茶,微微一笑:“父亲,这世上,总没有白吃的饭。”【`xs.c`o`m 网】 116 圈套圈套 看着蒋南阴冷的神情,蒋天不由地打了个哆嗦,他真心不想搀和到这件事情里去,因为李未央那个丫头总让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谁挨上了就没好事【庶女有毒116章节】。可他的立场,注定了只能和蒋南站在一起,一笔写不出两个蒋字,他不能帮着外人啊。 “这样,你照我说的做。”蒋南向他招手,压低了声音道,“不过,这件事情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蒋天听他说完,面色大变道这——只怕两家会彻底翻脸吧?无小说网不少字!大伯父本来是想化干戈为玉帛,若是闹出这种事情……” 蒋南冷冷一笑你别犯傻了,谁说我父亲是为了平息干戈,他不过是遵从祖母的心意行事罢了,祖母可是巴不得她不得好死的,我这是顺着祖母的心意做事,她若是了,不会怪我的!” 可你一个大男人,去算计一个[无][]小说小姑娘,实在是很不光彩,蒋天心中不由有点不忍,他天生和蒋家其他男子不同,他们喜欢刀枪棍棒,他却喜欢看书,为此他父亲不打了多少回,他也不肯去碰其他堂兄学的兵法策略,在他眼睛里,那些喊打喊杀的远不如医术有魅力,正是因为这样,他在蒋家实在是个异类,别人嘴巴里不说,心里却都觉得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哪怕他千方百计拜了卢公为师傅,结果也是一样的,而如今,他又被迫牵扯到蒋家和李未央的争斗里面去,实在是觉得……“四哥,大伯父说过,男人的心思应该用在朝堂上,跟个小女孩计较,究竟胜之不武。” 蒋南闻言,一双雪亮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直到看得他心里发毛,才突然冷笑了一声,道人家都已经羞辱到咱们门上了,你还在这里唠唠叨叨像是个娘儿们,论起心狠手辣,你连李未央都不如,若是此事你不敢做,今后我再也不会为你在二伯父面前说情了!”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蒋天连忙把他拉,道好!我帮你就是!” 他心里,实在是忐忑不已,李未央不是好招惹的,他一想到那双古井一般幽深的眼睛,就会觉得有一种毛毛的感觉从后背升上来。在对于危险的感知力上,他有一种天生的直觉。 李未央此刻,正拿着拨浪鼓逗着的弟弟玩耍,敏之在摇篮里笑嘻嘻地抱着给他的拨浪鼓,歪着头,黑亮的眼睛看起来闪闪发光,不一会儿就玩腻了拨浪鼓,他摇摇晃晃地爬,向李未央伸出了手,即使是一岁以内的婴儿,也能准确无误地判断人们对他的态度:是真喜欢他还是假装喜欢他,或者是厌恶他,这是不会的孩子的一种本能【庶女有毒116圈套圈套章节】。李未央用手指戳了戳敏之鼓鼓的小脸,他立刻咯咯地笑起来,分外开心的模样。 谈氏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看着李未央教导敏之依依呀呀地,手中的针线活一直没有停过。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窗户突然响起了三声,李未央微微侧目,随后对谈氏道娘,我一会儿。”说完,便将敏之交给了墨竹,转身走了出去。 谈氏看到她的神情不对,不由奇怪起来。 走廊上,赵楠正在外面等着,看见李未央出来,他低声道,奴才跟着卢公,跟到一个巷口人却不见了,过了半个时辰后出来的是一个年轻,但他不奴才已经悄悄在他身上做了记号,所以还是认出了他,一直跟着他到蒋家后门,竟然听见那些人叫他五少爷……可惜蒋家守卫森严,光是院子里就有七重守卫,奴才进不去,不能找到更多的证据。” 李未央认真听着,却笑道这样就够了。”果然没,卢公的确是蒋家的人,只是,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蒋家的五少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蒋天。 一直跟在旁边的赵月问道,五天后您还要去吗?”。 李未央笑意慢慢浮起在唇角,似一朵乍然怒放的蔷薇,在暗夜里闪出明艳的丽色去,人家特地设了个陷阱给我,我为不去!这出戏,自然要人多才好玩嘛!赵楠,你去告诉三少爷,就说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赵楠低头道是!”随即便隐入了黑暗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卢公果然拜别了李萧然,说是有事情要回府上,李萧然百般挽留都留不住,他还是走了,李未央听说,也不过微微一笑,不闻不问。到了之前约好的第五天,李未央身边只带了赵月和白芷便出了门。 一路他们轻车简从到了卢公的居所,那童子将他们迎入了门,却说卢公临时去了药堂,还要请李未央换过地方,李未央故意为难道这……只怕是不好吧。” 童子笑道怕,我家老爷是大夫,又不是恶人,不过是换到药堂去,那里人更多,谁敢将怎样?” 李未央只是笑道若是你家老爷不得空,我再来就好。” 童子上前一步,陪笑道,马车都另外准备好了。” 李未央扬眉马车?我李家难道没有马车吗?”。 童子笑道,您李家的马车多招摇,这不是告诉满京都的人您来了吗?多不合适,老爷也是为您考虑啊!换一辆马车去药堂,统共不过半个时辰的事儿,您还是移步吧!” 李未央看了一眼赵月,赵月道,您不用担心,奴婢在呢!”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那童子看在眼里,冷笑在心里,面上却微笑更甚,请吧。” 李未央到了卢府后门,马车已经换过一驾,却是一辆极为朴素的油篷小车,马车夫向她看了一眼,却见到李未央穿着一身孔雀翎披风,风帽挡下来遮住了容貌,根本看不清长相,不过这也并不奇怪,豪门大户的出门,自然是很低调的,他忙跳下来打了个千给请安。我家主子命小的送去,请您上车。”李未央低头恩了一声,踩着车夫准备好的凳子上了车。车夫还在张望,赵月呵斥道还不低头,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车夫吓了一跳,再不敢去窥探李未央的容貌,马鞭一扬,马车便向前驶去。 那车熟门熟路地穿街过巷,白芷从车里看出去见路不是去市集的,不由地高声问道从这走?” 那车夫笑呵呵地回道我家主子的药堂就是这个方向,不必着急,一会儿就到了。” 白芷回看了李未央一眼,李未央悄悄向她做了个手势,白芷明白地点头。赵月则一路都专心地留下记号,一直没有开口说半句话。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车才缓缓停下,白芷掀起帘子跳下来,然后扶着李未央下车,只见眼前根本不是药堂,却是到了一处僻静的四合院,周围树木森森,将其半掩其中。 “这是药堂吗?你眼睛瞎了带路不成?!”白芷斥责道。【`xs.c`o`m 网】 117 金殿对质 皇后在偏殿接见李未央——这次接见,显然是出乎李未央的意料。 两侧十数名一色青绿锦袍的太监拱手谨立,李未央从容地从他们跟前走过,踮着脚尖走上台阶,大殿内弥漫着一种香气,曾经居住于宫中的她知道,那正是长期礼佛的人才能沉淀凝结出的檀香。而这位皇后娘娘,李未央对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她在佛祖跟前呆的时间久,不代表她就是个慈善的人。 李未央并不抬首,俯身便拜,拜过之后便双眼视地,没有动弹:“臣女未央,见过皇后娘娘。” “你抬起头来。”一个威严的女声冲进她的耳朵,这个声音是那么的清冽,那么的坚硬,像极了冰冷的玉石。 李未央抬起头,皇后看起来四十有余,身材也颇瘦小,却有一股凌人的霸气,与张德妃、柔妃等人比起来,她的容貌只属于中等,或许是为了掩饰这一点,李未央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她的妆饰分外隆重,今天也是如此,不过是见一个臣女,她的发髻上却戴着九尾凤凰步摇,上面缠着足赤黄金的璎珞,说话的时候,那璎珞也随着颤颤的轻微作响。 李未央迅速地垂下目光,长时间盯着别人的眼睛看是极度无礼的,更何况是对皇后这样的人。 皇后端坐在座上,看着李未央的目光高贵而冷酷,在看到她过于平静的面容时,皇后那描画地极为精致秀丽的眉不由微微蹙了起来,她仔细地问起李未央的年龄、名字,看似是些无用的家常话,其实是在看她的思维是否敏捷,口齿是否伶俐,甚至推测她的个性——真正懂得识人的人,听她说话就可以判断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未央没有露出一丝的胆怯,非常镇定地回答皇后的每一个问题,语速很慢,态度恭敬,却绝不卑微。 “很好,从前只听陛下说起你,今日见到,果真是个聪明的姑娘……”皇后微笑点头,虽然她嘴里说“聪明”,仍然是满脸的威严。 李未央只是道:“多谢娘娘夸奖,臣女愧不敢当。” 皇后忽然来了一句很可疑的话,“听说昨天出了一件事。” 果然来了,李未央微笑道:“不知娘娘所问何事?” 皇后笑了笑,却不答话,本就不大的殿内一时静极了,只听见殿外的画眉鸟有一声没一声倦懒的叫着。午后闷热的光线里,皇后的常服是极薄的紫色,左襟绣着一株牡丹,重重的娇艳,国色天香。皇后的笑容慢慢消失,声音沉静如水,缓慢地一字一句:“有人诬告蒋四公子掳走了李家的五小姐,此事可当真?” 诬告两个字,已经定下了皇后对此事的态度。让李未央觉得铺天盖的寒冰迎面袭来,从心到身,连同魂魄,都是冰凉。她缓缓扬起脸来,双眼掩盖在睫下,看不出神情,唇角抽起一丝迹近于无的冷笑,淡淡地回答,道:“娘娘说的是,蒋四公子掳走了舍妹。” 她省去了诬告两个字,皇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颇有点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似平静的少女。然而李未央竟然仿佛没有惧意,那双乌黑的眸子中,神色流光闪动的极快,快的让皇后的心骤然就沉了下去。 她召她来,是为了让她闭上嘴巴,不再提起那件事,可显然,对方好像根本听不懂她的暗示一样,丝毫不改初衷。 晌午后天闷热得出奇,殿外倒还好,殿内却连一丝风也没有,火燎一样的热,皇后的心情因此更加烦躁,冷笑了一声,道:“出了这样的事,你妹妹也很难嫁出去,你还要固执己见吗?” 这么说,皇后是想要私了了,希望李家当作吃个哑巴亏,然后将女儿许给对方做妾。这跟蒋南当初的想法,显然是一模一样,毕竟还没有谁能半点不在乎自己的脸面和名声的,若是闹大了,谁也讨不了好。蒋南就是笃定李未央是个聪明人,不可能情愿出家或者自尽,一定会宁愿做妾,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做出这种行为,可他没有想到,李未央会拉出一个李常喜来。对于李常喜这样一个被家族放弃的人来说,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娘娘,不是未央固执己见,而是当时看到这件事情的人实在太多了。”李未央柔声地说道。 皇后哑然,她当然也知道这事情难办,不难办,国公夫人不会强撑着病体来求她了,思及此,皇后黝黑深沉的瞳仁一瞬不瞬地向着李未央:“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改口,这事情就能解决。” 李未央并不愤怒,只是向皇后温柔微笑道:“娘娘,臣女自然会按照娘娘的吩咐做,可是姚大人呢?他的那些官差呢?您知道,姚大人是连陛下的话也固执地不肯听的,到时候两厢口供对不上,陛下会以为臣女是在欺君罔上,这样的罪名,臣女怎么担当得起呢?” 皇后一下子蹙紧眉,神色严肃,几乎起了怒意:“你的意思是说,若要你改口,除非姚长青也松口吗?” 李未央委屈道:“娘娘,臣女是实话实说,不然,您让臣女怎么说,臣女就怎么做。” 皇后盯着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说她违抗自己的旨意,她一句不答应的话也没说,说她柔顺,可她压根什么都没答应。这丫头,还真是和国公夫人说的一样,如同泥鳅一样,滑不溜丢。她不由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道:“难道你领会不了我的意图吗?我是让你说你妹妹和蒋南是幽会!听懂了吗?!” 是幽会,不是劫持!皇后就是这个意思。 李未央仿若十分惊讶,道:“幽会?五妹和蒋四公子是在幽会吗?臣女完全不知啊!哎呀,这丫头实在是太大胆了,居然把幽会说成是劫持!” 皇后压下心头恼怒地站起身,紫金凤纹的裙裾拖出极细微的窸窣声音,一旁的女官连忙俯下身去,不敢抬头。皇后面色不善地盯着李未央,慢慢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再说一遍,陛下问你的时候,你应该知道怎么说!” 李未央躬身揖礼道:“臣女谨尊娘娘懿旨。” 李未央走出去后,皇后以手抚额,她开始觉得糊涂,这丫头是真傻,还是装糊涂,自己要是能动摇姚长青那块骨头,还用得着让她改口吗,只要证人能改变证词,一切就还能够收场…… 一旁的女官看自家娘娘头痛,不由摇头,娘娘这两年为了太子心力交瘁,竟然连这样的小丫头都已经看不明白了,人家分明什么都没答应她,她还以为目的已经达到了呢…… 从头到尾,李未央顺着皇后的话说,甚至是在重复,根本没有表达过一句会改口的意思,而皇后娘娘,显然是误会了。【`xs.c`o`m 网】 118 宴无好宴 国公夫人一直晕到回了家,蒋天连忙一只手按在她的脉象上,仔细诊断起来。“老五,老夫人是怎么回事,这么久怎么还没醒?”蒋旭焦急的问。 蒋天摸着国公夫人的脉象,一脸为难,“祖母年事已高,脾气又向来暴躁,此次郁结五内,一时激愤,怒火攻心,才会昏迷。” 国公夫人睁了眼,却只是张张嘴,说不出话,要死不活的模样。 蒋天安慰道,“祖母,您的身子骨无甚大碍,只要醒了就好。我开个方子,服下去过几日就可痊愈了。” 大夫人拈着帕子擦眼泪,掩饰住了怀疑的神情。 蒋天斟酌了一张药方子出来,又叮嘱病人的饮食事宜给众人知道。等嘱咐完了,蒋旭单独叫他去了书房,劈头就问:“到底怎么样?” 蒋天摇了摇头:“原本没有今天这一出,祖母还能撑个一年半载,如今,最多不过月余。” 蒋旭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口中喃喃道:“好狠毒的丫头!” 他已经明白,李未央今天在殿上如此咄咄逼人是因为什么了,她要的不光是蒋南偿命,她更要老夫人的性命!这说明,她早已猜到老夫人命不久矣,这才立刻就来上一道催命符! 蒋海眉头深锁:“父亲,只怕这丫头不光是要气死祖母,她的真正目的——” 蒋旭点了点头,声音极其凝重道:“她是要二弟和你的兄弟们都回来守孝。” 蒋海咬牙切齿:“这个丫头!这招实在太毒辣了!”转念一想,他又道,“只怕她不会轻易得逞,只要陛下下旨——”在外的武将免了丁忧的,过去不是没有啊! 蒋旭长叹了一口气:“从前陛下还会相信咱们,只要一道旨意便可以免了丁忧,但现在,不可能了。陛下正在盯着咱们呢,否则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要处死你四弟。” 蒋海顾不得考虑丁忧的事情,急切道:“先不说这个,父亲,您可要救救四弟!他只是一时冲动!” 蒋旭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这个丫头还有后招,咱们不能轻举妄动。” 蒋海实在忍不住:“可那是您的亲生儿子,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在天牢里面待着一个月后问斩吗?” 蒋旭摇了摇手,道:“你出去,让我自己想一会儿。” 蒋海还要说什么,蒋天却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两个兄弟颓唐地走出了书房,蒋海道:“要是三弟在这里,他一定有法子!” 蒋家三公子是出名的足智多谋,虽然平日里耀眼程度比不上威风八面的蒋南,可实际上在五个兄弟中是最受到祖父青睐的,更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不会上李未央的当!蒋海忍不住忧心忡忡起来。 蒋天实在不敢说什么,他无意中做了李未央的踏脚石,被人家狠狠利用了一把,现在连李家都不敢回去了,生怕被对方抓住,但在家里他又无比内疚,怎么看都里外不是人。 “祖母——真的没救了吗?”蒋海忍不住又问。 蒋天摇了摇头:“我只能尽力延长她的性命,不过苟延残喘而已。”他一边说,心中一边想着,李未央这个可怕的女人,简直是煞星下凡,谁敢招惹啊!那四哥也是,官职丢就丢了呗,难道没官就都不活了?人家别人活得好好儿的,偏你就受不住去找麻烦!害得……害得全家都跟着担惊受怕。 蒋海没什么精神,蒋天的脸色也不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两人足足半个时辰,谁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李未央回到荷香院,老夫人见到她,忙道,“事情如何了?” 李未央先行礼,老夫人摆手让她坐了,又命丫头端了果子点心给她吃,李未央笑道:“老夫人,陛下将常喜许配给京兆尹姚大人了。” 老夫人一愣,忙问,“那个克妻的鳏夫?”转念一想,这倒是门好亲事。除了这男人命有点硬之外,家世门第都是合适的,更何况是去做正妻,倒也不算委屈了李常喜。老夫人凝眸,又问道:“那蒋家呢?” 李未央惋惜道,“老夫人,蒋南被判了斩立决了。” “我的天哪,两家也是亲戚呢,看着他这样可真不好受。”老夫人表面上唏嘘不已,实际上心里暗爽,“这也忒作孽了。只怕国公夫人这把年纪受不住!” 李未央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旁边不声不响的蒋月兰,慢慢道:“还不是因着他们家自己做的那些没脸的事儿,不说反省,倒恨上了咱们,摆了个阵势要陷害我们,幸而陛下圣明,才不使奸人得逞,还我家一个公道。” 老夫人笑道,“说的很是,挟持官宦千金还被捉个正着,本身又是个戴罪之身,这么判,也是应当的。”其实她有点奇怪,照说皇帝改判个充军流放什么的,也算是给蒋家一个宽宏的结果了,怎么这次判的这么痛快。 “善恶到头终有报。”李未央不动声色地道。 蒋月兰手里的茶盏不小心碰出了一声响儿,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心中一跳,脸上带了三分勉强的笑容道:“三小姐说的是啊!” 老夫人冷笑了一下,不说话了。她原本倒是不希望和蒋家闹的太僵,可国公夫人的举动向来跋扈,她忍了那老太婆好几十年,现在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心头虽然也担心蒋家的报复,可终究是心头舒畅,一时连气色都好起来了。 等李未央走了,蒋月兰便也坐不下去,讪讪地告辞离去。罗妈妈道:“老夫人,这三小姐可真是厉害啊!” 老夫人低声道,“她才几岁,照你说的若全是她设计的,岂不是妖怪了。蒋家是何等家世,岂是她能轻易算计的?应是赶了个巧。” “还是老夫人慧眼,奴婢也这样想。三小姐虽有几分聪慧,应该不至于此。”罗妈妈心中想着此事必定跟三小姐有关,口中却顺着老夫人的话往下说。 “蒋旭做了一辈子官,这次竟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都是为子女债啊!”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李未央自老夫人那儿出来,李敏德正在她院子里等着:“老夫人责怪你了吗?” 李未央摇了摇头,“她自己也受了国公夫人几十年的气,难得扳回一成来,怎么会怪我,更何况这件事情本就是蒋家设下陷阱,理亏的也不是我。” 李敏德轻声道:“你看,蒋家这次可还有翻盘的机会?”【`xs.c`o`m 网】 119 寿星暴毙 九公主穿着男装,大摇大摆地跟在拓跋玉的身后进了门。//(X下载)拓跋玉低声道:“今天的场合,你不要惹事!否则我就送你回宫,让父皇惩罚你!” 九公主连忙摆手:“怎么会!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更何况我以前也跑出来玩过,父皇其实是知道的,不过睁只眼闭只眼假做不晓罢了。只要不传到太后耳朵里,就什么都好说。”一副老油条的模样。 拓跋玉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九公主生得酷似八皇子,两人到底是双胞胎,换了男装,别人倒也看不出端倪,只是他觉得好端端的女眷为什么要化妆成这样,实在是不成体统。 九公主却不理会什么体统不体统的,她只想要见到那个人,当下四处寻找着。等真的找到之后,眼睛里竟然又是惊艳之色。那人身穿紫衣,形容美好,硬是将周遭的一干公子们全都比得黯然失色。 九公主痴痴望着,那边的男子无意中头一抬,便像是有一道光落到了她脸上,弹指刹那,让她几乎忘记了身处何处,两人的视线不经意的交错,九公主顿时心跳骤急,几乎连呼吸都为之停止。 然而,李敏德的目光并未在她脸上多加停留,很快扫开,匆匆离去。 对方已经转身离去,九公主依旧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拓跋玉轻轻咳嗽了一声,取笑道:“还看?人都没影了。” 自古少女都喜欢风流俊俏的美少年,尤其李敏德的容貌,的确是世所罕见的。拓跋玉可以理解九公主的心情,但是,他不觉得李敏德同样心仪自己的妹妹。他看着九公主,目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怜爱:“小九,如果你要招驸马,也该找个喜欢你的人。” 九公主一愣,抬起脸来看着自己的哥哥:“那未央姐姐不喜欢七哥,你就能不喜欢她吗?” 拓跋玉吃惊地望着自己的妹妹,一时之间竟然怔住了。 的确,李未央不喜欢他,对他没有一丝绮思,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否认不了。 九公主天真地道:“七哥,天底下漂亮的姑娘多的是,你拖过今年也拖不过明年,迟早是要立正妃的,不如换别人吧!” 拓跋玉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噎得说不出话来。世上的好女子多得是,可他偏偏喜欢那一个,这样又该怎么办呢?如果没有母妃的阻拦,只怕他早已不顾一切将李未央迎进府中做正妃了,可是……这两年不管他如何努力,最多不过是让张德妃不找李未央的麻烦,要让她喜欢她,接纳她,却并不可能。而且,他最大的困难并不在于母妃,而在于未央,她从来没有说过要嫁给他,尽管她帮着他,替他谋划,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地步。 九公主眨了眨眼睛道:“看,你自己都这样,又怎么说我呢!再者,我不信世上有不喜欢我的男子!” 拓跋玉看着自信的妹妹,不由笑了,是啊,九公主青春、美貌、坐拥一切,更重要的是她还天真善良,纯洁无暇,谁会拒绝这样一个少女呢?他纵然个性清冷,却能洞悉世情,这世上,没有一个男子可以拒绝陛下骄傲的公主,李敏德当然也不能。 拓跋玉的微笑鼓励了九公主,让她越发开心起来,他看着她充满希望的面庞,不由自主地轻声问道:“可是,你喜欢他什么呢?” 九公主理所当然道:“好看呀!他比哥哥中的任何一个都好看!你看,他的鼻子高高的,直直的,好像笔挺的脊梁,眼睛特别有神,还长长的,像一汪深水,他是我看到过最好看的男人!” 拓跋玉失笑道:“这我倒是能理解,人家都说李家三公子,比女子还要漂亮十分。” 九公主立刻驳斥道:“谁会把他和女子相比,一定是瞎了眼睛!他眉毛那么漂亮,是那种剑眉,透着英气,哪里有半点像女子了!哦,对了,还有嘴,他不笑的时候嘴角也是微微上翘的,他笑起来的样子啊,好像春天里最亮丽的一束阳光,总之,七哥你是不会懂的!” 拓跋玉被她逗笑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这样轻易就被皮相迷惑了,说到底,她爱慕的是对方的容貌,而且还爱的这样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甚至于毫不掩饰,不过,这也是九公主的可爱之处。她直率,而且不会掩饰自己。 九公主看着自己的兄长,越发奇怪道:“可是,你喜欢未央姐姐什么呢?漂亮吗,还是聪明呢?” 拓跋玉张了张口,竟然一时哑然,他仔细想想,李未央的确漂亮,可京都里的美人太多了,她根本是算不上绝色;说身份,她也只是个庶出,跟那些名门嫡出的一等千金,还要略逊一筹;说心地,她甚至和纯良恭俭让搭不上任何边吧…… 想来想去,他竟然发现,自己说不出究竟喜欢对方的什么。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拓跋玉不由愣在那里,而一旁的九公主却已经不再管他,追着李敏德而去。 九公主一路走过去,却都没有找到人,最后却是在一个花园的入口看到了李敏德。 九公主的心扑扑跳了几下,不安与尴尬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描述的兴奋,她看着立在眼前的男子,只觉他周身上下无一处不完美,样样都是那般符她心意思令她欢喜。她不由想到,若是她向父皇提出要他做她的驸马,那会是怎样的场景,他们一定会很要好吧……此时,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几年来人家对她的冷淡,只想着美丽的前景。 眼看着人就要走了,九公主从后面追上去。 “李敏德!你站住!”九公主话一出口,自觉口气太凶了,但这没有办法,她习惯了颐指气使的模样,除了对父皇和母妃客气点,也就是对李未央的态度还算好了,但现在一听,就未免太生硬了点,她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转了语气,“我……我找你有事!” 看到对方惊讶的表情,她缩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竭力不让自己流露出太多兴奋的情绪,然而尽管一再嘱咐自己要镇定,但她还是忍不住脸红了,咬唇道:“也没什么……我就想和你说,嗯,我是悄悄跑来这里,父皇和母妃其实不知道。不过,你可千万别和人说是我不是八弟——”说得磕磕巴巴的。 “不会。”李敏德笑笑,神情却很淡漠,“公主自便就是。” 他不是没发现,只是根本不在意,然而九公主却没察觉到其中的区别。她只是觉得,好象、好象有点尴尬呢……为什么明明是那么期待的约会,真正见到了,反而觉得无所适从,没什么话可以说呢?难道她必须在这些没趣的事情上不停的绕圈子吗?九公主捏了捏袖子,刚要开口,却听见他道:“没事了吗?”是马上就要走的样子!【`xs.c`o`m 网】 120 众矢之的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蒋旭,他的面色极度难看,大声吼道:“太医!快点去请太医!”此时,他几乎顾不得面色惊慌的太子,更加不能顾及众多的客人。ww.unun.et小说网/全文字 太子震在当场,脸上还是无数的血点,直到一旁的太子妃递上了帕子,他才惊醒过来,回头看了太子妃一眼,他却转身扶住了面色惨白的庶妃蒋兰:“兰儿,不要害怕!” 蒋兰的脸色却是从未有过的苍白,竟然推开太子快步走上前去,颤抖着跪倒在国公夫人面前。 李未央看着这一幕,脸色却是变得很奇怪,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感慨,外人看起来,却觉得她受到了惊吓,所以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大厅里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出戏,而她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那出戏,由始至终,感觉到一种异常诡异的平静。 蒋旭四处派人寻找蒋天,然而一无所获,蒋天仿佛人间蒸发,竟然不曾在祖母的寿宴上出现。不得已,他匆匆唤来了太医,大厅里众人面面相觑地看着,不由自主地围了上去,浓重的压迫感沉沉的压下来,令李未央觉得这里的空气有一种压迫感,令人觉得厌恶,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没事吗?”有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李未央回头,却是李敏德已经越过众人走到了她的身边,面上露出关切的神情。 李未央摇了摇头,目光又向人群里望去。那边的太师椅旁,围了蒋家的嫡系,外人根本没办法靠近,而李长乐也是急慌慌地冲过去,极为失措的模样。 穿过重重人群,刘太医的话传了过来:“蒋大人节哀,老夫人已经没气了……”视线中,便出现了蒋旭暴怒的脸,还有蒋海大声地呵斥:“刘太医,你不要胡说,我祖母刚刚还好好儿的!” 刘太医闻言,面色同样很不好看,对于一个大夫来说,没什么比质疑他的医术更羞辱人的了,他笼在袖子里的手气得抖个不停,大声道:“大公子,没气了就是没气了,我还能说谎不成!你若是不信,自己瞧瞧就是,连脉搏都没了!” 蒋旭听闻母亲突然暴毙,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坎里,根本说不出话来,而其他人更是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明明是六十大寿的好日子,刚刚还看到老夫人中气十足、身板硬朗,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断气了?! 蒋兰突然悲戚道:“祖母!祖母!您究竟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去了!” 太子看到心爱的庶妃满面悲伤,哀戚不已,连忙焦虑道:“刘太医,国公夫人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为什么会突然呕血,即刻就去了?”他刚刚擦掉了脸上的血渍,可面色却没有丝毫的好转。 蒋海也连忙道:“刘太医,我祖母数日前曾受风寒,一度病得很重,是否是因为这个——” 刘太医摇了摇头道:“不,这并不像是普通的外受寒邪之症……” 李老夫人远远瞧着,只觉得越来越不对,不由心头猛跳,升起一股不祥之兆。仿佛为了应证她的话似的,刘太医下一句就是:“事实上,国公夫人是中了毒。” 蒋旭闻言,立刻面色大变:“中毒?” 刘太医点点头,取出银针,在国公夫人喷出的血中试验了一下,才举起银针给众人看,他的两片嘴唇轻轻张开,牙齿闭合间却突出冰凉的字句:道:“国公夫人的确是中毒而死。” 众人看到那银针的针尖上,的确是隐隐发黑。 蒋旭不禁闭了闭眼睛,一时间手心冷汗如雨,脑中两个字不停回旋,那就是——中毒!竟然是中毒!究竟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寿宴上下毒! 众人面面相觑,国公夫人可是一品夫人,又是蒋国公的发妻,太后亲自下了懿旨要大家为她庆贺六十大寿,可偏偏在寿宴上,原本十分健康的国公夫人突然暴毙,死因是中毒。这一事件就好比千层巨浪掀天而起,一旦查实,牵连必广。而他们偏在这一刻,站在这里,亲眼目睹这一巨变的发生,注定了再难置身事外!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蒋兰更是泣不成声道:“太子殿下!请你为祖母做主啊!” 果然,太子闻言震怒,拍案道:“真是岂有此理!是谁?是谁胆敢对国公夫人下毒?一定要好好彻查,揪出这个凶手来!” 这一声令下,众人顿时哗然。 京兆尹和刑部尚书都走了出来,姚长青道:“殿下,此事宜尽快禀报陛下,并且将整个蒋家封锁,防止杀人凶手就此逃脱!” 蒋老夫人的饮食都有专人负责,绝不会发生误食而产生中毒的情况,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定是谋杀,而且还是在向太后、向陛下挑衅的谋杀,你们不是要大张旗鼓地给蒋夫人庆贺生日吗,看看现在的结果?!可想而知,皇帝一定会极端震怒。 太子点点头,道:“来人,立刻进宫去禀报父皇,并且封锁整个蒋家,张大人,姚大人,请你们二位给我好好审问,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刑部尚书张辉面色凝重,和姚长青对视一眼,同时应了一声:“是。” 另一边,一直默默注视着一切发生的李敏德轻声道:“我看这儿一时半会闹不完。” 李未央淡淡看了蒋家众人一眼,目光却是落在了哀哭不已的李长乐的身上,慢慢道:“当然,人家还没有闹大,怎么会就此收手呢?咱们做好准备吧!”却是一副早已预料到的样子,李敏德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蒋旭命人将国公夫人立刻安置于偏厅,吩咐家中人准备丧服等事宜,又请所有的客人都在大厅坐着等候,接着安排京兆尹的人开始检查整个大厅、会客厅,甚至于国公夫人的卧室,要查清楚到底人是在哪里中毒的,又是谁下的毒。太子庶妃蒋兰眼睛通红,仿佛是强忍着悲痛,和蒋旭等人正在说话,而李长乐则以袖掩面哭泣不止,露出无比哀伤的样子,其余众人则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神情。 五皇子拓跋睿看了十分伤心的李长乐一眼,似乎想要上去安慰,可是想到上次看到李长乐的那个光秃秃而且上面爬了虫子的脑袋,不由自主就觉得无比的恶心,给自己做了好几次的心理建设,都没办法让自己的一双腿走到那个大美人身边去,不得已,他转开了目光,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三皇子拓跋真道:“三哥,咱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总不能怀疑我们吧?” 拓跋真将目光从蒋家众人的身上收了回来,沉吟着道:“你没有听太子说么,必须找出凶手,才能离开这里!”换句话说,如果找不到凶手,大家就都得在这里留着,哪怕你是皇子也一样。【`xs.c`o`m 网】 121 深夜刺杀 太子也摇了摇头,在本朝的法典中,从未规定过死后必须验尸,仵作往往是凭借初步的目测、查验物证人证,判断死者的死因,若是要把尸体整个解剖开,实在是太—— 他慢慢道安平县主,这个恐怕是不行的。” 蒋兰也连忙道安平县主,你妄想替脱罪就罢了,为何要提出这样恶毒的主意,致得我祖母尸骸零落,魂魄不安,怎能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来!” 一片的反对之声,李未央和李敏德对视一眼,从对方眼底都看到了冷意,果然如此。蒋家的反应,早已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了。 李长乐失声大哭道外祖母,你死的好惨啊!害你的人不仅要杀你,还要屠戮你的身体!你若是死后有灵,一定要指引我们,赶紧抓到凶手啊!” 话是这样说,众人却都看向李未央。她是碰过蜜枣的人{无}{}小说.{[之中,唯一和国公有仇的,不用想,凶手一定是她了。到场的很多官员和贵们,都用恐惧的眼神看着这个少女。不过十五岁而已,竟然下毒杀害的外祖母,好,就算这外祖母跟她并无血缘关系,可不过一个老人而已,她竟然下的去手,实在是太狠毒了!只有孙沿君,虽然被她母亲孙拉走,却还是用担心和关切的眼神看着李未央。 李未央慢慢道哦?是我这个提出要为外祖母查清杀人凶手的人狠毒?还是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说十分尊重她老人家,结果连她死了都不肯弄清真相的人狠毒?你们就不怕外祖母九泉之下怪罪你们麻木不仁,忤逆不孝吗?”。 蒋海勃然大怒李未央,你满口胡言!” 蒋华突然拦住了他,冷淡地道安平县主,这件事情,我们需要好好商量一下,这样吧,半个时辰之后,我们会在这里给你一个说法。” 李未央第一次正眼看了这位蒋三一眼,他的沉稳和气度远远超过他的大哥,当然更胜过那四蒋南了,她的目光渐渐带了一种冷嘲当然。” 蒋华突然道长乐是祖母最心爱的外孙女,这件事情上我们也想听听她的意见。可以让长乐一起去书房吗,她刚刚已经被检查过了,应该是不会带着毒药了吧。” 这句话,当然是问李未央的。听到这句话,李未央的眼睛里闪了闪,却只是道请便。” 她原先以为,毒死国公的人就是李长乐,可若真是那样,李长乐应该还没有机会丢掉下毒的工具,可是为刚才那么多人都没办法检查出来呢?那些人可是对这方面很有经验的太子妃身边的嬷嬷……李未央不禁怀疑,既然对方能平安无事,说明根本不在她身上。那么,她又是如何下毒的呢?或者,是国公预先服下了会定时发作的毒药?真正毒死她的并不是那盘蜜枣?李未央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当她联想到在蒋华要离开的时候,国公说的那句话,现在想来,那竟然是诀别的意思。 和心爱的孙子诀别,这只能说明,国公命不久矣。这一点,李未央原先也是十分肯定的,但今天看到国公面色红润,语气平稳,中气十足,她几乎以为想了,可是那一句话,却出卖了这个老,她一定是马上就要死了!那么,究竟是她服毒,还是李长乐下毒呢?又或者是两人合谋?可是国公会用这样愚蠢的办法来陷害吗?李未央垂下眼睛,她真的很想这一点。 进入书房以后,蒋华原本带着冷光的眸子一下子暗了下来,他冷冷地给了李长乐一个耳光,几乎打歪了她的半张脸,随后又逼视着她道是你干的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李长乐被打懵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随后他这一问看似轻描淡写,瞬间却击碎了她平静的表象,将她那颗充满慌乱和恐惧的心,直接****在书房的众人面前,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这恐惧自打国公去世后,便一直占据在她心头,只是她一直在尽力掩饰罢了。她以为蒋家男人们是不会的,可是她没想到,蒋华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此时的蒋华,早已不是她印象里聪明温和的表兄,他的脸上,带着冷冷地审视,那眸子里,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没有,李长乐惊悟,对方在花厅里表现出来的亲近其实根本只是他们的觉,在他的眼中,都不是!李长乐面上的镇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知所措,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我不你在说!” 正午的光线透过格子窗楞,映出纤尘飞舞,蒋华脸上的神情越发冰冷,甚至开始变得模糊,让人不敢直视。 蒋旭皱眉华儿,你在说?” 李长乐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刻道舅舅,你看他这是干!真正的凶手就在外面,他却在忙着冤枉我!” 蒋华的声音却一片冰冷道住嘴!” 李长乐闻声浑身一颤,散乱的呼吸变得重而急促起来,她的神情变得极度惊恐。 蒋旭和蒋海的神色越发凝重,不禁问道老三,可查出是谁给祖母下的毒了吗?”。他们还是不明白,那一耳光代表,倒不是因为他们愚蠢,而是因为李长乐是国公最心爱的孩子,她会参与到谋杀里面呢?他们拒绝。 李长乐的脸上,越发的惊恐了。 蒋华冷笑一声,警告地看了一眼李长乐,在心中一瞬间决定这笔账回头再算,反而道重点根本不在于是谁下的毒,而是咱们希望是谁下的毒。” 蒋海迷惑不解道你的意思是?” “你还不明白吗?”。蒋旭沉吟道,“现在真正下毒的人是谁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能从此事中得到!” 蒋海摇了摇头,低声道父亲,您的意思是,咬死了李未央不放?!” 蒋旭没有,反是蒋华冷笑了一声不止如此!你可,如今咱们蒋家的局势如何?” 蒋海一愣,蒋华长叹一声,缓缓道众所周知,当年皇子夺嫡中,李家保的是当今的皇上,立下了汗马功劳,而蒋家,从始至终一直保持着中立状态。”这些话,仿佛一只手,掀开过往的同时,亦将眼前的混沌局面慢慢抹开,李长乐吃了一惊,只觉得仿佛有些她根本无法理解的开始浮出水面,每条纹理,都是那般的鲜明。 “李家这么多年不搀和到皇位的争夺中去,也没有人敢逼迫,这就是因为皇帝在保护着他们,将来,还会将李萧然留给下一代的皇帝。虽然李萧然是个非常重视权位且怕死的人,但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他在治理国家方面很有一套。可是,在皇上登基这事上,咱们并没有如同李家一样立下汗马功劳。因此,尽管皇上后来继续任命祖父,但在陛下的心中,早已对蒋家起了疑心。不过,蒋家毕竟是开国功臣,当初也没有支持任何一位皇子,算得上是个孤臣,所以他并没有真的对蒋家如何。这么多年来,祖父一直谨慎、恪尽职守,生怕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但再,咱们还是会留下把柄。这次四弟的事情已经让陛下十分震怒了,他的严惩不贷就给咱们一个很明显的警告!他在告诉咱们,若是有一丁半点的不臣之心,四弟就是整个蒋家的下场!”【`xs.c`o`m 网】 122 步步紧逼 赵月从上往下地看了李未央一眼,不由扬起笑容,预料的果然没有。她飞身从梁上跃下,行动却快的惊人,犹如鬼魅一般漂移,转眼之间,人已经稳稳当当落在了窗口。 此刻,屋外的十余人早已兵器出手,沉香向他们悄悄做了个姿势,告诉他们里面的人熄灭了灯,已经入睡,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只要他们冲进去,迅速制服那个会武功的丫头,然后勒死李未央,一切就水到渠成。 然而刚刚推门而入,便听到一句冷冷的逼问你们是谁?!” 李未央突然从床上坐起,眼睛雪亮地盯着这些来势汹汹的黑衣人,没有一丝惧怕。 领头的沉香表情微愣,李未央的神态,半点都不害怕,这可能—— “,你们少爷这么怕我,怕到要冒险在这里杀了我?”李未央眼睛里带了一丝冷嘲。她的。无.。小说声音冰冷,却带着一丝奇异的独属于少女所有的娇媚。 “杀了她!”沉香当机立断,立刻下了命令! 原本被李未央吓了一跳几乎忘记目的的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兵器亮出,冷光幻作冰凉潮水,一浪高过一浪猛击而来。然而就在此刻,屋外、窗户、房梁、床后悄无声息地跃出无数黑影,无声无息地包围了这十余名黑衣人,仓皇之中,他们仿佛听到女子软语低喃半夜里饶人清梦,实在是太令人厌恶了……” 第二日一早,蒋月兰按照事先约好的,来敲李未央的房门,这时候所有的蒋家人都在大厅里守灵,皆是****未睡,李未央虽然是名义上的外孙女,可实则是个外人,她不主动提,也没有人要求她不睡觉守着,但第二天一早,她还是必须到灵堂去的。 蒋月兰深吸一口气,才吩咐丫头上去敲门,以为理所当然地会看见一地残红,她几乎微微闭上了眼睛,真是抱歉啊县主,虽然我和你没有仇恨,但彼此立场不同,我若是站在你这边,将来还依靠蒋家的力量呢?!所以,只好对不起了。 门,轻轻地打开了,接下来却发生了一件令她无限惊恐的事情。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俏丽的丫头,柔声道。” 这两个字仿佛是一道催命符,蒋月兰惊恐之余,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栽下了台阶。 “母亲!你这是了?!”李长乐同样迫不及待地赶来,刚到了走廊上,便看到了这一幕,连忙上来扶住对方,心中暗自责怪蒋月兰没胆子,不过是几个死人而已就吓成了这个样子,刚要抬头呵斥蒋月兰的丫头没照顾好主母,一抬头却看到了白芷温柔的面孔,顿时惊呆住。 “,大,二位这是了?”一副见鬼的样子,白芷在心里补充道,脸上却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 李长乐吃惊地望着她你……你……你——”没有死?!这可能?! 然而让她更加不敢置信的事情发生了,李未央一身素服,施施然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此刻花园的空气里混合泥土芬芳,天空如洗纯净,湛蓝幽静,日光照在李未央白皙的面上,她的眼中粼粼波光闪动,倒映的一切更加清澈,然而看到这张脸,李长乐不由自主的,心脏跳得快要从胸腔跑出来了! 李未央则一脸的不悦白芷,既然母亲和来了,也不请她们进屋子里去坐一坐?!”她声音很柔,面容浅淡如春花,无比的绚烂。 李长乐的牙齿,恐惧地开始发抖,有一瞬间她以为在做梦,随后觉得这飘出来的一定是鬼魂,最后,她开始怀疑蒋华根本没有动手!一系列的思想斗争都在瞬间发生,李长乐的脸色变了数次,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发抖的手脚。 就在这时候,蒋华也慢慢走了,他却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为昨天一整个晚上,沉香都没有带着人来向他回禀,不过是对付三个弱女子……虽然直接杀了更容易,但不能留下明显的伤痕,所以蒋南计算过,勒死一个李未央,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便能清理干净,可直到天亮,他都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好不容易等从灵堂出来,他立刻到了这里,他要亲自看看! 可是真的等他看到面色平静的李未央还活着的时候,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哎,未央不过是晚起片刻,不但惊动了母亲和,现在连三都惊动了,实在是罪过。”李未央一副愧疚的样子。 李长乐咬紧了嘴唇你……昨日睡的可好?”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当然不好。” 蒋华便凝眉看着她,却听到她接着道本来外祖母去世,我也该去灵堂守一个晚上才好,不然心中总是不安,辗转反侧都睡不着。不过,这儿的环境倒是极好的,静悄悄的,丫头伺候的又精心——”说到丫头,她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道说起来,一大早起来就没有见到那个叫沉香的丫头,对了,你们见到她了吗?”。 蒋华算是现场唯一一个保持镇定的人,但他的脸上,肌肉也是在隐隐的跳动。他垂眸,深吸一口气,压制心头的短暂惊惧。再抬眸,他的目光自然又疏离,而后道这丫头必定是不知跑去哪里偷懒了,待会我便吩咐人去找,现在,去大厅吧。” 说着,他第一个离开了这个院子,他甚至不需要向屋子里看一眼,因为他,那里一定平静地仿佛都没有发生过。李未央,他自以为看透了她,实际上,他根本不曾了解过这个心机深沉的丫头!不,也许他该思考一下,将这个小女孩当成的对手来看待,而非只是一块绊脚石!他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一个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少女!就让他拭目以待,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李长乐和蒋月兰对视一眼,蒋月兰勉强笑道未央,我们先去大厅等你。”随后,便拉着李长乐,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了。 白芷哼了一口气,道他们可吓坏了,本来还以为会看到咱们惨死呢,真是活该……” “对,大好戏码啊,看到大的表情没有,像是吞了一只死苍蝇……”赵月赞同笑道。 李未央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以为这就算完了吗?不,她还有大礼送他们呢! 到了大厅门口,原本大厅里已经很稀很轻的哭嚎声,在看到李未央之后,突然间变得密集而高亢起来。李未央充耳不闻,缓缓走上去,郑重地上了一柱香,蒋家的人,一个个都是全身素服,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她却浑然不觉的模样。 在一群痛恨她的人之中,李未央居然还能露出这么平静的表情,姑且不论她到底是真的无所畏惧还是在装腔作势,都足够让蒋家人惊讶的了。然而真正让他们惊讶的事情还没有完,就在所有人都盯着李未央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面无人色地闯了进来不!不好了!”【`xs.c`o`m 网】 123 伦理大戏 姚长青命令拉了帘子,掩住了整个验尸的过程,李未央倒是不怕蒋家做鬼,横竖有姚长青看着,不会让蒋家人动手。 大历朝的百业之中,仵作也属三十六行之一,被称“仵作行”,既验尸,也验伤。高明的仵作,即便是那些已腐烂的尸首,也有办法施之以巧技验证;甚至能根据枯骨的颜色来判断当初中的何种毒药。说白了,仵作就是一个技术活,一个细心活,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所以在大历朝,对这一行当的控制极为严苛,若是发现仵作造假,是诛九族的罪过。 仵作验尸的过程,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所有人都等的面上无比焦急。李长乐一直死死攥紧了自己的手帕,低着头一句话不说,明显是带了十分的恐惧,而蒋旭等人面色倒还十分镇定。 终于,仵作走了出来,他向着姚长青道:“大人,属下已经仔细查验过,国公夫人死亡于七日前的午时。” 这一点,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并没有什么奇怪。当时太子送了一幅画,国公夫人喷了他一脸的血,并且当场死亡。 仵作接着道:“凡服毒死者,尸口眼多开,面紫黯或青色,唇紫黑,手足指甲俱青黯,口眼耳鼻间有血流出。属下经过仔细查验,发现国公夫人的确是被毒死的,而且是剧毒,只不过——” 姚长青连忙道:“只不过什么?” 仵作的脸上露出十分疑惑的神情:“只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太子连忙问道:“究竟有什么奇怪的?” “属下发现,国公夫人中的毒,和蜜枣上的毒,根本不是同一种。”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李未央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道:“哦?这两种毒药有何区别?” 蒋旭则满面怒容地呵斥道:“满口胡言乱语!怎么会不同!” 仵作看了一眼怒容满面的蒋大人,脸上不由露出忐忑的神情。姚长青冷冷道:“蒋大人,你公然阻挠办案,只怕是不好吧?!” 蒋旭一怔,随后意识到,原本一直保持公正态度的姚长青现在对蒋家极度的反感,他想到了在对方房间里的那些死尸,突然就明白了什么,随后,他闭上了嘴巴,阴沉着脸道:“家母明明是中了蜜枣上的毒,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说——” 仵作看了看一脸肃然的顶头上司姚长青,一咬牙,道:“诸位大人请看。” 他一边说,一边用刀刃将那作为证供的毒蜜枣切出薄薄的一片,把薄片于纸上摊平,又取了一只羊毫笔,再命丫头端来一杯沸腾的热水,把羊毫放入沸水中蘸了蘸,随后将水滴于薄片之上。浸泡一会后,仵作从怀中拿出一张雪白的宣纸,盖了薄片,又以手掌紧压其上。随后命人点燃了一支蜡烛,拿起薄如蝉翼的宣纸于火上烤干,拿到窗前仔细观瞧,又用食指在纸上轻抹细摸一阵,转身将白纸交于姚长青,说道:“大人请看。” 姚长青淡淡道:“呈现赤红色,莫非是朱砂?” 仵作点头道:“的确如此,此验毒之法已在我医界经用数百年矣,绝不会有错!这纸上印痕乃呈红色,其外表为细微颗粒状,只有行家感觉灵敏之手方可抚摸得出。” 蒋兰露出疑惑的神情:“朱砂?有毒吗?” 仵作回答道:“一般来说,朱砂既可安神,又能清心,最适心火亢盛之心神不宁、烦躁不眠,每与黄连、莲子心等合用,以增强清心安神作用。大夫们的处方之中,也是经常使用的,但是如果过量,则是很厉害的毒,对人的身体伤害很大,所以在使用的时候,通常会严格的控制。” 李未央微笑道:“这么说,下毒者是在老夫人吃的蜜枣里面下了朱砂了?” 仵作道:“回禀县主,实际上,蜜枣里的毒药的确是朱砂,可——”他顿了顿,道,“可毒死国公夫人的毒药,却并非朱砂。” 李未央的脸上,就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而那边的李长乐,头上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只觉得有了汗,浑身更加痒了,恨不得伸出手将脸上的假皮揭下来,可她不能,无论如何都要忍住! 姚长青对白纸上的轻微赤色细瞧一番,问道:“何以见得?” 仵作笑道:“国公夫人的骨骼发黑,毒药之中明显是含有砒霜的成分。属下曾经碰到过一则案子,想必大人也还记得,当初那周画师家中的狗突然暴毙,周画师以为是婢女因为他过于宠爱这条狗才会用毒药毒死了它,居然打死了那个婢女,结果被婢女的家人告到衙门的事情。” 姚长青点点头,道:“是,我的确记得。” 周科是当朝最有名的画师之一,最擅长画丹顶鹤,连皇帝都很喜欢他,所以一闹出这样的事情,立刻变的沸沸扬扬,仵作一提起,众人便都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仵作道:“当初属下觉得那狗并非是被婢女毒死,所以特意将那条狗的尸体借来解剖了,发现它的胃部残留着些许丹砂,证明它是误服过量的丹砂而死,可当时它的骨头却并没有发黑,而过去的一些案例之中,有一些被人用砒霜毒死的尸体,因为无人认领,属下也曾经一一解剖,发现他们的骨头其实是发黑的。”其实根本不用解剖,尸体一旦腐烂,就会露出里面的骨头,到时候是否发黑一目了然。 “属下做仵作这一行五十年,发现所有中砒霜而死的人,骨头全都呈现黑色,或者有发黑的迹象,国公夫人便是如此,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再查看一番!但是蜜枣里面的毒药却是朱砂,误用朱砂虽然也会死亡,但骨头却绝对不会发黑的。这一点,属下敢用性命担保,国公夫人绝对不是被蜜枣毒死的,而是被人下了砒霜或者是含有砒霜成分的毒药!” “可我明明看见外祖母吃下了蜜枣?!”李长乐立刻反驳道。 仵作摇了摇头,道:“那蜜枣绝大多数都进了老鼠的肚子,国公夫人只是碰了点罢了,怎么会被些许朱砂毒死呢?” 这是怎么回事?国公夫人根本不是被蜜枣中的朱砂毒死的?那么之前所谓的李未央下毒毒死老夫人,就是子虚乌有了?!众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精彩。 李未央淡淡道:“从我进入那个房间不过一刻,和外祖母说了四五句话的功夫,除了碰了一下那蜜枣,其他的东西我可都没有挨着,现在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蒋旭的脸色忽白忽青,最后只是化为一种勉强维持的平静:“这是自然的,我们不会冤枉好人。”【`xs.c`o`m 网】 124 千刀万剐 李未央的眸子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冷芒:“舅舅,现在你们要作何解释?” 蒋旭的脸上现出无比的怒意:“李未央,老夫人是我的亲生母亲,难道我会为了陷害你而杀她吗?我疯了不成?!” 李未央冷淡地道:“舅舅自然是不会,可蒋家的其他人就未必了。” 蒋大夫人原本一直遵循不开口不沾惹的原则,现在也不免变色:“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蒋家的其他人?!”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为了我五妹妹的事情,两家不免交恶,纵然舅舅不会谋杀亲生母亲,未必舅母就不会为了四公子的事情怨恨于我,人心么,总是很难说的——” 蒋大夫人一直是个隐忍的人,纵然心中早已设想了无数次将李未央千刀万剐,可是一下子被她说出来,不由整张脸都红了:“我绝不会这样做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李未央看向李老夫人,道:“祖母,先是大姐被人调换,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个妖物,后来是外祖母突然被人毒死,我又被冤枉成杀人凶手,现在居然证明外祖母是早已有重病的,舅舅舅母还口口声声否认——想也知道,这里头不知还有多少猫腻。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里我实在是不敢呆了。”说着,便上去搀扶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差点笑出声音来,脸上却故作严肃道:“走吧走吧,这里既然不欢迎咱们,咱们也不必再上门了!” 蒋海一时冲动,控制不住地要上去给李未央一个教训,却被他二弟蒋洋一把抓住了手臂:“大哥,你冷静一点!” 蒋海在他们之中向来是最沉稳的,可是现在竟然也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冲动,这个李未央,实在是太有把别人逼疯的本事了!蒋洋面色阴沉地盯着李未央,那眼神如同一条毒蛇望着自己的猎物,却碍于人多势众无法动手,只能暗地里吞着毒液。 蒋华可以算是这个屋子里最为平静的人,如果忽略他手上暴起的青筋的话,这件事情不可能瞒得住,李未央替他们塑造的谋杀国公夫人的版本实在是太精彩,只怕很快就会街知巷闻。人们的嘴巴是管不住的,他们只会越传越神,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国公夫人的死和他们蒋家人有关系,背上弑亲的罪名,蒋家百年的声誉一朝就被李未央毁了!从此之后,百姓心中的蒋家不再是战场上不可侵犯的守护神,而是一棵外表高贵内里早已空洞腐朽的大树,肮脏而恶心。 李未央的确够狠,人世间有一种东西你即便不理,它也在盈缩消长,如果你凭借一己之力去对抗,则往往劳而无功,甚至适得其反,而它又是那样强大而恒久,几乎能够决定了整个家族的社会地位和人际关系,那就是所谓家族的荣誉。对于闲言碎语,蒋家人可以视而不见,但若是整个京都的人都已经这样看待蒋家,他们百年来的努力就全完了。蒋华是这个大厅里最清楚李未央目的的人,所以他拼命克制自己暴怒的情绪,走上去,露出笑容道:“未央,咱们都是一家人,为何要让外人看笑话呢?” 这已经是一种妥协了,在李未央将他们逼到这个份上,他在求她手下留情。 李未央当然听出了这种暗示,若是换了软弱的人,或许会接受这个示好,但她不会,因为她太了解蒋家人骨子里的那种疯狂的报复欲,既然不可能重修旧好,索性破裂到底,李未央冷淡地道:“一家人?”她转头看向李萧然,“父亲,你也这么认为吗?” 李萧然面色阴沉,却道:“我李家没有这种寡廉鲜耻的亲戚!姚大人,请你好好查清楚,谋害国公夫人的,除了那个冒牌货之外还有谁,顺便记得帮我们找到我的女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姚长青再耿直,面对比自己资历长不知多少年的李丞相,再加上此人又是自己未来的岳父,也不免低头道:“是,下官一定彻查此事!” 李萧然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脸色难看的蒋家众人一眼,道:“太子殿下,容臣先告辞了!” 太子看了一眼蒋家,摇头叹了一口气,一个世家大族百年的声誉一下子全毁了,他都可以想象明天外面会传出怎样的流言,纵然蒋家人再如何厉害,家族荣誉都毁在了他们这一代人的身上。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在大历的世家之中,蒋家是最重视自家声誉的高门之一,落到这个地步,真是太不幸了。 李未央却只是扶着李老夫人,跟着李萧然离去,走过蒋华身边的时候,听见他咬牙道:“我已经让步了,请你把五弟还回来!” 蒋天在自己的手上,对方很多手段都施展不开。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去后门看看吧。”说着,便扶着一脸莫名的老夫人离去。 众人看着这出戏出乎意料的散场,不免在心中无比兴奋地构思一出出精彩的剧情,预备出去大肆宣扬。而此刻的蒋旭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姚长青还在穷追不舍:“我会向陛下汇报此事,同时对那妖物进行审讯,看看她和昨日潜入我房间那批刺客是不是一伙的,若是查出与蒋家有关——”他没有说下去,蒋旭的眉头却是一跳,李未央走了,却给蒋家带来了无数的麻烦,这麻烦,绝非一天两天可以解决。 他长叹了一口气,几乎觉得自家惹上的不是个小女孩,而是一个死咬着他们不放的冤鬼。 当离开蒋府,李萧然扶着李老夫人先上了马车,回头看了李未央一眼,那眼神竟是一种奇异的敬畏。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却是一个走一步想三步的谋士,这一出棋不但毁了李长乐,更毁了蒋家几百年来的声誉,名声这种东西并非常人所以为的不痛不痒,它会带来很多的后遗症,比如蒋家的号召力,在军中的威信,甚至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用一己之身去布局的李未央,用心实在是太可怕了,而且,她浑然无惧,完全不担心自己的性命或者李家的利益。 “未央啊,以后做事,父亲只希望你能为你姨娘和弟弟考虑。”李萧然提醒道。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父亲是当朝丞相,那是你的妾,那是你的儿子,却要我一个女儿家为他们考虑,不嫌多余吗?” 李萧然一愣,不由苦笑,李未央分明是甩挑子给他,论情论理,李敏之是他如今身边唯一的儿子,他拼命也不会让他出事的。上次中毒的事情之后,他秘密派在七姨娘身边的人手多了三倍,甚至连院子里的人都换了,还重金请了一个懂行的老妈妈,但为了防止李未央做事越发疯狂,为了给她多一点负担,他一直隐瞒着这件事。现在看来,竟然全被她看在眼睛里。这个女儿,让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杀不得,留不得,算了,且再看看吧!李萧然望一眼阴沉沉的天空。不禁轻叹一声,对候在边上的人道:“咱们回去吧。”【`xs.c`o`m 网】 125 只是表白 李未央正在写字,很认真的写,虽然她的字一直都写的不太好看。前世的她因为没有受过教育,虽然后来努力练习了很久,但写字这东西,真是要从小开始练习的。认真的写下一个“思”字,李未央仔细看了半天,不由摇了摇头。 “小姐今儿一直在练字呢!” “是啊,听说今日是蒋家四少爷处斩,好多人都去瞧了呢!” “就是,我还以为小姐也要去呢!” “嘘,小声点!小姐根本没想去的意思啊!”墨竹和白芷小小声地咬耳朵。 李未央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道:“要说悄悄话还在我跟前说?”这两个丫头完全当她是聋子吗?她根本什么都听见了啊! 白芷笑道:“小姐不去刑场看看?”看到仇人死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吧,小姐怎么半点都不感兴趣呢。 李未央又写了一笔,淡淡道:“杀人有什么好看的呢?”何况被杀的人必定不是蒋南。 白芷和墨竹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赵月,你告诉他们吧。” 赵月应声道:“小姐早在诏狱门口安排了人,三天前的一个夜里,有人秘密进了诏狱,换出了蒋南。” 另外两个丫头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白芷连忙道:“蒋家竟然这样大胆!” 诏狱不同于一般的监狱,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而且蒋南是陛下亲自下旨关押的人,平日里不许探望,更加不许任何闲杂人等接近。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若非有陛下的允许,谁能进去诏狱呢?” 墨竹惊讶道:“小姐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皇帝夺走了蒋家二十万的军权,又下旨令蒋家子弟回京丁忧,想也知道,若是真的杀死了蒋南,那就是逼着蒋家造反了,所以蒋南被人换走,既有太子的功劳,又有皇帝的默许。皇家的勾当,本来就是这样的龌龊,什么出尔反尔,只要他们愿意,一切为了保持皇权的稳定。这可没什么惊讶的,李未央一早已经预料到了,不过是想要证实一下罢了。 “小姐,咱们可以想办法揭穿他们!”白芷咬牙切齿道,实在讨厌蒋南那副自以为是的德性。 李未央静静一笑:“蒋南虽然活着,可是一辈子只能隐姓埋名的生活,更不要提去沙场建功立业,他的人生,实在比死了还要痛苦一百倍。”蒋南这样飞扬跋扈的性格,让他从此后放弃自己蒋家四公子的身份,放弃武威将军的赫赫威名,成为一个混迹在市井之中的人,不能告诉任何人他的身份,不能继承蒋家的荣耀,他的一切都已经毁了,李未央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美好。 对于蒋南,这才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 “可他若是再来给您找麻烦呢?”白芷有点担心。 李未央漾起梨涡似的一点笑意:“他倒是想,可蒋家人会全心全意地看着他,防备着他,不让他再在我面前出现的,我想,如今他已经被送出城了。”当然,必定不是送到繁华的大城市,而是送到鸟不拉屎的乡下,并且一定会派人看着他,让他没办法再找事。 白芷点了点头,还想要说什么,外面有一道声音道:“你这丫头竟然还不明白吗,留着蒋南,就是留着蒋家的一个把柄,总有一日翻出来,就能在他们的罪名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未央抬头一看,却是李敏德站在门口,他眼尾斜挑,黑眸中流光四溢,似笑非笑间,神采夺目。明明是一直熟悉的面容,可李未央却觉得他的身上莫名多了一丝凌厉而强悍的气势,让她不由轻轻皱起眉头。 李敏德也在盯着她看,因为是夏日,屋子里特地摆了冰盆,却还是不减暑意。李未央穿了一身樱色玉簪花长裙,配上雪白的面容,显得格外娇艳欲滴,她一抬头,领口上的白玉流苏蝴蝶佩微微一晃,几乎迷了他的眼睛。 李敏德目光柔和得如潺湲:“怎么,在练字吗?”说着走到她身边,举起一幅字细细瞧了,李未央问道:“如何?” 李敏德一笑,那笑容就仿佛春天开放的花束一般耀目,白芷和墨竹对视一眼,不由都退出去半步,这光芒耀眼的三公子她们可不敢多看,就怕看多了就被勾去了神魂。赵月则在主子进来的时候,就退出去和自家大哥说话去了。 “这里,字不够有力。”李敏德用手握住她的,像是要手把手地教她写字,然而李未央愣了愣,却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回来:“你不是出门了吗,这么早就回来?” 李敏德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根玉簪:“在外面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 那玉簪用一整块翡翠制成,精雕细琢的簪首以珍珠点缀,绿色和白色相映生趣,极为美丽,李未央被那碧色迷惑,随即道:“送给我?” 李敏德点头,要亲自为她戴上,然而李未央却突然止住了他的手。 李敏德却不动,只是捏着玉簪的手紧了紧,目光灼灼的看定她的脸,眼中浮现一抹异样,“怎么了……” 李未央的脊背挺的那么直,清丽的脸上极力的隐忍着什么,半晌,她才笑着道:“敏德,玉簪这种东西,不能随便送人的,送给我更加不合适。” “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李敏德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漆黑透明,几乎能照见他的脸,他的心头一热,不由热切的,期待的,一眨不眨地瞅着她。 白芷和墨竹见情况不对,悄悄地退了出去。 “我……”对上那样热情的双眸,李未央整个人都愣住了。 然而李敏德却认真地看着她,化出几分薄薄的笑意,似照在冰面上的阳光,看起来很温暖,实际上却充满了忐忑:“你问过我,我喜欢的人是谁?现在我告诉你的答案,你想听吗?” 李未央几乎说不出话来,现在这种时候,她说什么仿佛都是错的。 “你曾经说过,无论如何都会守在我的身边,永远不离开。”李敏德目光炯炯直盯着她。 “……”李未央讶然。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不过是三夫人过世后对他的安慰,却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青年,却一直记到现在。 “那些许诺,还当真吗?”他有些焦急地问道。 李未央一时哑然:“我说过的话……自然是不会变的。但……但我不可能接受你的心意——”虽然艰难,但她还是应该把话说清楚,是不是?【`xs.c`o`m 网】 126 疯狂杀戮 就在此时,一个年轻俏丽的丫头稳步走到李未央身前,行礼,随后笑道:“县主,太子妃请您一叙。” 太子妃?李未央微微一愣,随后勾起唇畔,原本预备交代两句,然而还没等她和李敏德说话,他已经慢慢走开了。 呃……这算什么?第一次被丢下的李未央有点茫然。 “县主?”丫头试探着看她。 李未央回过神来:“太子妃在何处?” 丫头指着不远处的凉亭,果然见太子妃和几位女眷坐在那里,李未央看这个阵势,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倒不是说她怀疑太子妃什么,光是太子妃和蒋家女儿那种水火不容的模样,李未央就知道太子妃会对自己示好,但过于友好未必是好事……心中稍微犹豫了片刻,她脚下的步子却是一点都没有减慢。 空气中十分闷热,尽管身上不过是薄薄的纱衣,李未央只是在外面走上一趟,仍旧会一身大汗淋漓。凉亭四角摆着冰块,又有数个丫头打着扇子,倒不显得如何炎热。太子妃坐在凉席垫着的椅子上,人群已经散去别处看景了,她显然已经过了刚才那个被人追捧的劲头,有点提不起精神,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母亲闵国公夫人以及她自己的妹妹贺莲说着话。贺莲穿着水蓝色荷花镶边的裙子,人如其名,坐在那里仿佛一朵幽静的莲花,比起自己的姐姐,的确是要漂亮了许多。她先注意到了李未央,笑道:“姐姐,县主来了。” 太子妃来了些精神,坐直身子道:“未央,过来!” 李未央从容不迫、面上含笑地走了过来:“见过太子妃。” “你呀,跟我弄这么多虚礼做什么,快过来坐着!”太子妃嗔道,朝她招手,很是亲昵的样子。 李未央微微一笑,向贺夫人行礼,对方与她一样是二品,却说得上是她的长辈。贺夫人却有点惊讶地看了太子妃一眼,显然对李未央的彬彬有礼不太习惯。传言中这个少女十分跋扈厉害,可是贺夫人却听太子妃说起,李未央所为无一不是为了自保,她也觉着,世上没有那般厉害的姑娘,传言大概只有三分真实罢了,当下便笑着点头。而贺莲却立刻站起来,她可是没有品级的,不可能坐着受李未央的礼,便微笑着向她福了两福,显得腰身纤细,楚楚动人。行完礼,贺莲一双眼睛微微抬起来,看了李未央一眼,又垂下去。 霎时间,仿佛整个凉亭尽失颜色,甚至连同为女子的李未央都不由得眼前一亮,多看了她两眼。贺莲容貌虽然称不上绝色,但这份娇弱的气质,李未央想起刚才太子妃看向妹妹的时候,那种羡慕中带着苦涩的模样,心中已有了数。 闵国公是要将二女儿也嫁给太子吧,而且这个贺莲是庶出,做个侧妃倒也是够了。 李未央走了过去,在太子妃身边坐下,太子妃自然而然地笑着望她,神色亲昵,“让你经常来太子府内坐一坐,你偏是不肯。” 李未央含笑道:“太子妃固然是好意,怕府上只有您欢迎我呢!” 太子妃听着,冷笑一声道:“那人你不必理她就是,放在心上徒增烦恼!” 闵国公夫人轻轻咳嗽了两声,太子妃这才想起叫李未央过来的用意,便微笑道:“未央,你的孝期,上个月就满了吧。之前你的婚事生生拖着,今年可就不能再躲过去了。” 太子妃想要用一门好婚事来拉近彼此的距离,而且她不去和李老夫人说,却来找自己,说明对方很明白,这婚事——李家人做不了主。李未央叹了口气,故意作出一副挑剔的样子道:“太子妃,按理说这些话不该我一个女孩子来说,可是父亲找来的那些人,我就没看到一个满意的,那些纨绔子弟不说,稍微好点的,府里还都有了妾室或通房丫头,到处乌烟瘴气的,我不愿意!” 太子妃一愣,却是看了贺夫人一眼,显然贺夫人也是大为意外。 太子妃立刻以为李未央是不把自己当成外人,不由心中一喜,看着她,嗔怪道:“这种话哪里能随便说的,莫非你想找个不纳妾,不要通房的夫君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是啊,你不是要帮我找吗?那你就找一个这样的,要跟李家家世匹配,又要不纳妾,这样的人家,只怕你找不到。然而她口中却道:“自然应当如此了。” 贺夫人笑道:“真是个傻丫头,只要一个妻子的,你倒去瞧瞧,这天底下找得出几个来,我可跟你说,因着当年先帝爷专宠陈妃的事情,今上对独占专宠忌讳得很,你跟我们私底下玩笑两句也就罢了,千万不要把这些话拿到外头去说!” 李未央笑道:“未央岂是不知轻重的人呢?”却是一副很亲近的语气。 太子妃越发满意,几乎觉得李未央和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当下道:“你别想着转移话题,眼下倒有个合适的人选,足够配得上你。” 李未央不觉微微诧异:“配得上我?” 太子妃道:“我堂弟贺然。” 李未央想了想,道:“就是那位——” 太子妃点点头,道:“是,我二婶是难产没了的,二叔身子骨也不好,在他七岁的时候也过世了,他守着偌大的家业却无从依靠,于是我父亲便将他带了过来,从小和我的弟弟们一起长大,如今他已经成人,父亲便将他全部的家财归还,现在他可是京都无数千金小姐盯着的人呢!” 李未央没想到,太子妃居然选了这样一个人。这个贺然,其实是很出名的。当初闵国公的爵位由长子继承,作为次子的贺朝便离开了国公府,自己仅仅靠着分给他的一万两银子开始生活。这个贺朝其他的本事没有,但赚钱的本事极为厉害,短短的十年间,他便已经靠着自己的精明能干做到了京都中最富裕的人,据传说,他家鼎盛的时候,京都有三分之一的铺子都是他的。然而他的身体很不好,娶了个妻子也是短命,两人相继离世,只剩下一个独子贺然。贺朝当年是和兄长吵翻了离家出走,所以贺朝一死,贺然不过七岁,便要独自面对风雨。 后面发生的事情再常见不过,贺朝赚钱是凶,可是因为钱多,也召来无数红眼。于是乎,他这边一死,那些人便如狼似虎地要对付贺然。闵国公得知此事后,不计前嫌地将贺然接回贺家,并且一一清点贺朝的财物,请贺家族人作证,立下字据,将来全数归还。作为遗孤的贺然便在贺家长大,闵国公更是悉心教导他。待及长成,贺然不仅长相极为俊美,而且记忆力惊人、聪明决断、办事利索,是少有的全才。 太子妃见她神情以为有戏,赶紧道:“本来我也想让你嫁给太子的兄弟们,可这样一来,就难免会落到侧妃这一步。以你这性格,却是不能去给人伏低做小的,其他人里头,我看得上的俱都成婚了,剩下年龄相当的,就剩他了。”实际上,权贵子弟多得是,敢娶李未央的就不多了。【`xs.c`o`m 网】 127 残酷刑罚 太子专门辟出了十几间客房,让受伤的客人们诊治,这些人的身份皆非同一般,连整个太医院都出动了。(;)其中,王太医惯来是给李家诊治的,所以很是相熟,不用李未央吩咐便去看李敏德。 李未央在门外站着,觉得身体一阵发冷一阵发热,只是静静瞧着众人奔来忙去,不时听见刺耳的哀嚎声。她原本应该进去,可现在她却只希望冷风能够把她吹的清醒一点! 蒋月兰和李常笑因为当时去看望怀孕的庶妃,不在花园内,侥幸逃过一劫,太子当时身边有拓跋真和很多护卫保护,所以他也毫发无伤。真正惨的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女眷,如花似玉一般的小姐们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原本这就是太子妃寿宴,来者多是各大家族的娇贵小姐们,全都是在家里千宠万宠的,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遇到刺客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一共死了十二位。太子看到这等惨状,不免唏嘘不已,连忙吩咐人去各家报丧,并且将还活着的人安排了房间休息。 李未央冷冷望着这一幕,大脑中却在急速地思考着。太子安顿好伤者,已经亲自进宫去了,他要向陛下禀报这一切,刺客不但光天化日进入太子府胡乱杀人,甚至于还持着诛杀叛逆的罪名。叛逆,谁是叛逆,太子吗?这是太子妃的寿宴,参加宴会的绝大多数是女眷,为什么要连他们都一起屠杀,更像是在挑起仇恨而不是在杀人。 “吓到了吗?”突然有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李未央回过头来,却看见眼前的人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锦缎长袍,腰束八宝琉璃玉带,面若冠玉,剑眉星目,端的是一副皎若玉树的好相貌,不是拓跋真又是谁! “我的身上都是血,怕吓到你,所以才去换了衣裳。”拓跋真解释道。 李未央目光冷冷地望着他,不发一言。 “刚才我让你躲在假山里,都怪你那个丫头,把敌人都给引来了。”拓跋真见她不语,立刻道。 看到人被长剑切成两半、血花四溅那种血腥的场面,任何人都会无法忍受,李未央自己且不说了,她在冷宫里看过的可怖场景何止这样,赵月则是接受过严苛的训练,白芷呢?虽然上次已经见过杀人的场景,可那是有心理准备的,这一次,不要说她,连李未央都无法忍受那么残酷的场景,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现在拓跋真居然还把引来敌人的罪责怪在一个丫头的身上。 拓跋真看着她发白的脸色,竟然出乎意料的柔声道:“我一定会查出是谁做的好事。” 拓跋真的个性其实极为酷似本朝皇帝,前一瞬间还是和风细雨,忽而就能变成雷霆暴怒,眼见他如此做小伏低,仿佛对她无比在意的样子,换了旁人还不知道要如何开心。李未央却只是静默了半晌,答非所问道:“听说五皇子妃武乐陵平安无事,而且还保护了几位女眷。” 拓跋真顿了顿,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既然那些刺客是见人就杀,怎么会放过她呢?这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吗?” 李未央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殿下的意思是,这件事情跟五皇子拓跋睿有关系。” 拓跋真慢慢道:“这么个……自然要进一步调查。无论如何,太子妃也不幸罹难,太子很是伤心,再加上各家都死了不少人,这件事情肯定不能善了了。” 李未央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让拓跋真几乎无法直视她的面容,但他强自按捺了,只是道:“你放心,待会儿我就安排人手,平安送你回去。” 李未央不再看他,冷淡道:“不必了。”说着,越过了他向客房的方向走去,那里,王太医正在为李敏德诊治。 拓跋真痴痴地望着她转身,刚才他经过花园碰到的那些千金小姐,无一不是又哭又笑,庆幸劫后余生,还有主动找上他寻求安慰和庇护的,偏偏李未央是如此不同。拓跋真心里又酸又涩,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却不由得探出了手,还未等他开口挽留,李未央却突然回身,道:“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明白。” 拓跋真微微扭曲了面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 李未央望了他半晌,忽然间微微一笑:“出事到现在,你看到蒋家的人了吗?他们可有损伤?” 拓跋真呼吸更加紧促,却低声道:“蒋家女眷跟你母亲和四妹一起都在蒋庶妃处,所以平安无事。” 李未央的面上隐约有一丝阴沉,却轻声道:“原来如此。” 在这个瞬间,拓跋真几乎以为对方看透了什么,然而李未央的脸上却异常平静,转身进了客房,不再回头。 屋子里,王太医拧着眉,查看着李敏德胸前的伤口,那样从后到前被这么穿过,他只看一眼,就觉得可怖,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李未央问王太医,“他怎么样?” 王太医轻叹了声,“铁箭已经拔出来了,只是,箭头上有毒,想要化解这毒,不是朝夕之事,只怕他熬不过——” 李未央忍不住僵直了后背,急声道,“熬得过!他一定可以熬过!” 王太医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道,“只是这个伤,实在是太重了,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单是伤口,偏了一点,并没有穿透心脏,但加上不知名的毒,就实在很难说了。 李未央看着昏迷不醒的李敏德,目光中渐渐燃起一丝冷芒,仿佛在冰中燃烧的火焰,叫人看了心惊胆战:“我知道怎样能够救他。” 尽管王太医说了不准病人移动,李未央却坚持要带着李敏德回李府,其他人见她如此执拗,却也无可奈何。赵月同样受了伤,只是在肩膀,并不是很重,负责主要守卫的人便成了赵楠。可是刚刚上了马车,李未央便向赵楠道:“蒋家人回府的路,务必给我堵死了,逼着他们从永华门走,然后你们换了衣服,径直赶向永华门伏击,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把人给我带回来!” 赵楠道:“小姐的意思,属下明白,只是此中手段难免过激,会不会惊动外人。” 李未央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眼中却是说不出的狠戾:“蒋华等人必定留在太子府帮着他们收拾残局,我只要蒋家的主子,不管是哪一个都好!这其中自然有不必惊动外人的法子,马儿受惊疯跑,无意中丢了一两个人,还不是很容易的么?” 赵楠一愣,随即意识到李未央不是在开玩笑,立刻低头道:“是,属下立刻就去安排。”【`xs.c`o`m 网】 128 待宰羔羊 蒋华表情冷峻,端坐不动,只拿目光反复扫视着李未央。 相比毫不掩饰的狰狞面目,这如暗夜森林一般的深不见底更叫人害怕,因为你永远也猜不透他想要什麽,就像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下一步会作出什么样出人意料的举动。平心而论,李未央很欣赏眼前这个男人,因为他跟她一样,狠毒到了家。 若是没有跟蒋家的仇怨,她或许还会挺欣赏他做事的干练果决,可他不该咄咄逼人、欺人太甚。李未央不喜欢他身上那一种,属于蒋家人独有的优越感,仿佛所有人都该臣服于他们脚底下,若是稍有反抗便是罪该万死。这——真让人不舒服! “三公子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李未央微微一笑,径直坐下,丫头立刻捧上一杯茶,李未央轻轻端起,却不碰一下,只是开口道。 蒋大夫人逃回蒋家,只说路上遇到一伙狂徒,好在蒋海和护卫们拼死保护才能幸免于难,然而那群人却是掳走了蒋海并且不见踪影。他们已经报了京兆尹,并且出动了蒋家的力量去寻找,可那批人来无影去无踪,竟然一无所获。蒋华好不容易从太子府回来,一听说这件事,立刻想到去查探蒋天的下落,发现他真的失踪了,立刻将两件事联想到了一块儿,他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终于直奔李家而来,原本要效仿李未央所为暗地里闯入,干脆地一剑杀了李未央,不想对方似早已猜透他心思,竟撤走所有护卫,摆出架势来迎客,只差没有等在大门口迎接了。 李未央愈是如此,蒋华愈是觉得不同寻常,心想,对方既然早已有了准备,想偷袭暗杀便无法成功,索性撤走了蒋家死士,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来。 李未央坐的离他不远,甚至还道:“怎么,三公子走了远路,却不喝茶吗?” 蒋华心头一直压抑着怒火,然而他这个人的性格是越生气,脸上的笑容越多,所以他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李未央微笑:“这是今年我们府上顶级的云雾茶,只用来招待贵客。不知你觉得可好?” 蒋华盯着李未央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恐惧或者不安的神情,可惜他失望了,李未央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清。他从小心智出众,素日里无往不利,但这次回来遇到李未央,他竟然发现自己束手束脚,败在了她的手上。在战场上,往往四兵不厌诈,身为主帅不能明察秋毫,败了也是活该,实在没有什么可指责对方的。好在他从来都没输过,可是在这里,情形完全掉了个个儿,输的人似乎变成了他。原本以为很简单就能解决掉她,可是现在,看看他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多么大的麻烦。 李未央看了一眼蒋华,慢慢道:“还没问,三公子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蒋华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桌边,指着那盘棋道:“可否下一盘?” 下棋吗?!李未央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若是一般人,闯进来的第一件事就会问她蒋天在哪里,而眼前这个人,明显是另有心思。 李未央心下冷笑,若论起书画舞蹈,她的确是和其他小姐们不能比,但若说起棋,则大为不同。下棋这种东西,并非从小练就有用的,这是一场斗智又斗勇的拼杀,兵对兵,将对将,剑拔弩张,各逞威风。她相信,于此道中,自己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慢慢站起身,走到桌边,随手一子落在盘中。 蒋华笑了笑,抬手应了一子,却是落子如风,棋风一如其人,步步为营。 “今日之事,我有话要问。”蒋华盯着李未央的眼睛,一字一字道。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李未央微笑着道。 “不,你问问题,我选择性的回答。”蒋华点头,又落下一子,“同样的,我问出的问题,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李未央微微一笑,瞬间明白对方的心思:“今日的刺杀,蒋家和拓跋真达成了什么协议?五皇子有什么把柄在你们手中?你们预备如何将事情牵扯到七皇子的身上?” 是三个问题。 蒋华手中的棋顿住,他在思考着三个问题,选择回答哪一个。 事实上,李未央问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是藏着陷阱的,如果他回答其中一个,李未央就会落实另外两个问题的答案。首先,李未央早已确信,他们蒋家参与了这次的行动,其次,她已经知道,这是一次针对拓跋睿和拓跋玉的行动,若他回答第一个问题,就等于暴露了蒋家和拓跋真的约定,这个问题,显然李未央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要与他确定。 第二个问题,他同样不能回答,说了这个问题,等于把五皇子的把柄送进李未央的手心里,他不能让李未央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之余,还知晓了蒋家的行动,让陛下知道蒋家手中握着什么,自然会让他怀疑此次五皇子突然作出愚蠢举动的真正缘由。至于第三个,那更加不可以,这关系到蒋家下一步所安排的大局,一旦全部暴露出来,他不知道是否还有办法进行下去。 蒋华捏着手里的棋子,可他迫切需要知道蒋海和蒋华是否在她手里,他们怎么样了,是否还活着,李未央又怎么才能把他们交出来! 这是一种可怕的自我折磨,蒋华心中需要反复的推想,反复的否定,虽然他竭力想要保持冷静,可是回答任何一个问题的后果以及是否欺骗对方,不,李未央不是好欺骗的人,她既然提出这个问题,就会判断他说话的真假,若是他说了假话,那很可能蒋海和蒋天就是死路一条。 蒋华落子速度明显变慢了,黑白二子厮杀激烈,缠斗不休。棋局已是劫中有劫,花五聚六,复杂无比。李未央又落一子,淡淡笑道:“三少爷布局完美、一步之余就抵得上别人无数,只可惜不懂得当机立断,大事难成啊。” 蒋华在这个瞬间,选择了回答第一个问题。 “如果拓跋真登基,蒋家会得到兵权,和大历朝南方十三郡的完全控制。”他微笑着,说完了这句话。 李未央微笑了一下,在她的预料之中。 “他们两个人,是否在你手中?”蒋华冷冷地道,“你是否早已和拓跋玉勾结起来?挫败三皇子的那些计策,是否大半出于你手?” 李未央只是淡笑:“是,我和拓跋玉早已结盟。”她选择了回答第二个,虽然她明知道对方最想知道第一个答案。但是他自己要选择三个问题故弄玄虚,这也怪不得她了。 蒋华又落下了一子,把李未央的后路堵死,慢慢道:“莲妃是否是你的人?周大寿送给皇帝吃的丹药是不是有毒?你是真的要扶植拓跋玉做皇帝吗?”【`xs.c`o`m 网】 129 嫉妒成狂 “母亲真是好兴致啊。”李未央随意地走过来,面上露出笑容。 蒋月兰心头一惊,面上也迅速笑道:“只是和你四妹妹一起来看看三少爷。”最近这院子里一拨一拨来人看望,算不得奇怪或者逾矩吧。 李未央看了李敏德一眼,见他气喘的很厉害,微微皱眉,提高声音道:“外面的人呢?” 丫头们立刻进来,战战兢兢地看着李未央:“三小姐。” “母亲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好好收拾下,千万别割破了手。”李未央淡淡地道,蒋月兰的脸色却越发白了。 丫头立刻过去收拾残渣,蒋月兰面上略略恢复了镇定,笑道:“我也该走了。”说着,便道,“三少爷,改日再来看你。”说着,便走了出去。 李未央语气温和:“母亲,我送你出去。” 外面的李常笑刚刚进来,却见到蒋月兰和李未央一前一后走出来,脸上不由多了三分惊讶。蒋月兰柔声道:“你三弟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咱们改日再来吧。” 李常笑的疑惑稍解,茫然地跟着两人出来。却见蒋月兰向花园的方向走,猜到他们二人有话要说,便笑道:“我出来久了,这就先行回去,三姐,你陪母亲散步吧。” 李未央点点头,目送着李常笑离去,转头看向蒋月兰道:“母亲有话要与我说么?” 蒋月兰叹了口气,她身边的丫头搬来了椅子,蒋月兰摸着椅子上的扶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说道:“我过门这么久,似乎还没有和你谈过心。” 李未央不由微笑,蒋月兰终究是蒋家的人,骨子里的好胜一日都不曾褪去,到了李家这两年,没少在背后作鬼,却都没有正面与自己为敌,一直躲在李长乐的身后,现在终于要站出来了吗?可是她也不想想,纵然她是后母的身份又如何,在李家,永远是凭实力说话的,她还真当自己多么高贵吗? “不知母亲有何指教?” “瞧你说的,依未央如今的身份,连我这个嫡母都要让你三分,我不过是闲来无事,找你聊天罢了,你何必咄咄逼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蒋月兰一副难过的模样。 “未央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祖母交代我不少事,委实不敢耽搁——”李未央神色平静,并没有要陪蒋月兰叙情的意思。 蒋月兰突然笑了,细细打量李未央,道:“别的事?照顾三少爷吗?” 本是蒋月兰随口一说,听在李未央耳中居然听出别的意思来了,她微微一笑,目光盈盈地盯着对方:“敏德是三夫人故去之前托付于我,更何况他这次受伤也有一半是因为我的缘故。于情于理,我照顾他都没有不妥。怎么,母亲有意见吗?” 蒋月兰听了此番话,居然安静了下来,心中莫名地泛起酸来。 为什么,为什么最好的永远是属于李未央的?自己哪一点比不过她?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就要嫁给一个足够做自己父亲的男人,还要小心谨慎地去讨好所有人?为什么她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靠近喜欢的男子,反而要受制于人! 李未央也在看着蒋月兰,此刻阳光淡淡的照在她身上,依旧是华衣锦服,宛转蛾眉,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淡淡的高贵。似乎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她,她都是这副美丽温柔的样子,她突然就想到了刚才蒋月兰所说的话,目中有一丝冷笑闪过。 蒋月兰十分的圆滑和老练,心中再柔肠百转,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未央,你无须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作为你的母亲,生怕你行差踏错,事先提醒你罢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渐渐瞧出来了,你们姐弟感情本就要好,这件事情以来,两人竟比以前更好了,这都是眼睁睁的事实。”蒋月兰忽然一转口吻,淡淡道,“可是你马上就到了要出嫁的年纪,总是和他在一起呆着多有不便,别人就是嘴上不说,心中也会怀疑,若是将来传出闲话来,多不好。” 她口口声声都是为李未央着想,若是没有刚才那一出,李未央或许还会觉得她是在好心提点,但现在么——一个心怀鬼胎的女子说的话,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纵然不妥又怎么样,谁敢跑到李未央的面前说什么呢?豪门大族哪家没有说不得的事情,谁若是敢来自取其辱,李未央也不介意送他们两个耳光。 她与敏德,光明正大,清清白白,从未有任何苟且的事情,何必怕人说呢? 李未央想到这里,不过冷冷一笑,道:“母亲多虑了,这家里恐怕除了母亲,还不会有人这样想。” 这话的确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李萧然,都觉得李未央是因为三夫人才对李敏德多加照拂,再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比旁人要好,没什么好置喙的,可是蒋月兰看来,大概是因为她自己心中有鬼,也便格外的刺眼。 “我知道这些话你听不进去,但是作为姑娘家,行为还是要检点一些为好。从前我听说御史中丞家的小姐,就是因为和表兄过从甚密引出了好些蜚短流长,不得已出家为尼,未央,你贵为县主,将来有大好的前程,何至于如此啊!”蒋月兰不胜唏嘘的样子。 李未央看着蒋月兰,就照她搜集的资料看来,蒋月兰非是生来残忍之人,相反,她本是个普普通通闺阁姑娘,虽然家庭环境很复杂,锻炼出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和过去的大夫人之流还是有本质区别的,至少她手上没有沾血。所以尽管她一直暗地里为蒋家传递消息,李未央却只是觉得她不过为了自保而已,并不算什么,可是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太过仁慈了点,对方见一次两次地帮着蒋家做事都没有被追究,终于得寸进尺了。 “母亲,你有空来关心我,不若好好找个大夫看一看才是。”李未央微笑着道。 蒋月兰一愣,狐疑地盯着她。 “你嫁进来这么久了,还没能为父亲生下一儿半女,祖母可是不高兴了呢。今日还向我说起,该多多为父亲纳妾,免得父亲膝下子嗣单薄。” 大历朝的规矩是,正妻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但纳妾也是天经地义。李老夫人昨日刚刚去了董昌侯府作客,去了之后看到董家的妾室,数目可观,相貌更是出众,个个皆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正应了那句老话:娶妻娶德,纳妾纳色。整个董昌侯府,妻妾成群,枝繁叶茂,成群的小娃们跑来跑去,回来看到自家,女孩儿们都长大了,剩下一个整日里笑眯眯的小奶娃娃,连个玩伴都没有,实在是可怜得很,老夫人长吁短叹一声,便和李未央商量,是否该多多纳妾。【`xs.c`o`m 网】 130 自私自利 入秋后,天渐渐冷了,白芷知道李未央生性畏寒,便赶紧招呼人在屋子里升了炭火。 入夜,光透过雕花窗棂上的薄薄窗纸,把淡淡的影子,照在泥金描山水围屏上,与镂空熏箱中跳动的炭火相映成趣,整个屋子里增添了一种宜人的温暖和宁静。 李未央枕着缎面的锦绣软枕,眯着眼睛看看窗外的天光,口中慢慢道:“拓跋玉已经快要回来了吧……” 她现在可是极其盼望着拓跋玉的归来呢,希望蒋家人喜欢她送的这份大礼。 最近这段时间,李萧然在皇帝身边的地位越来越高了,朝中大臣们是敏感的,当他们发现李萧然日渐受宠,尤其是这次皇帝对救驾的蒋家毫无封赏,甚至大为斥责之后,更是益发肯定这种判断,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在这场站队中偷偷向他靠拢,李萧然的实力在不断的增强。 李萧然为此倒是对李未央有了三分感激,他没想到这个女儿在他看来全无章法的乱攀咬,居然也让皇帝疏远了蒋家,三日前,蒋厉已经上了请求回京丁忧的折子,不出一日,皇帝已经下旨,准奏了。因此,蒋厉不日便要交出兵权回京,这样一来,蒋家就剩下一个蒋国公独撑大局了。 白芷看见李未央似乎睡不着,便低声道:“小姐,您还在忧心么?” 白芷在几个丫头里面,是最聪明,学习能力最强的,但是她毕竟是个丫头,很多事情她并不懂得。李未央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不是忧心,而是很期待。如今不光是我们,蒋华也已经开始行动了,如今的南疆,怕是不太平,但越是如此,就越是有趣。” 白芷就露出疑惑的神情。 李未央淡淡道:“百多年来,大历的南疆一直饱受沂南国轩辕氏的滋扰,他们仗着人强马壮,勾结南疆边境一些城市的富商,时不时就来劫掠,偏偏等大军压境,他们就又都不见踪影了,所以这个顽疾从来都无法真的彻底根除。最近的十年来,沂南已经有了新的统治者,开始忙于建设和发展城市,局势已经相对安定,长此以往,南疆自然不需要蒋国公。偏偏在皇帝就预备要换将的时候,南疆又开始不太平了,而且还不是小打小闹,是大军压境,你说,是因为沂南国无事生非呢,还是另有缘故?” 白芷吃了一惊:“小姐的意思是?”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皇帝派拓跋玉过去,未必不是有试探蒋国公的用心,但拓跋玉若是处置不当,反倒会被诬告成动摇军心的祸患,我相信蒋华一定是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设了陷阱等着拓跋玉去钻,可是到底谁会落到陷阱里,一切还是未知数……”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似乎是睡着了。 白芷看了一眼李未央沉静的睡颜,轻轻的笑了笑,替她将被子掖好,便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拓跋玉果真回朝,而且一回来立刻进宫,上了一道奏章,弹劾蒋国公“拥兵自重,怯战纵贼”。 太子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数遍满朝,除了蒋国公之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将领可以统御南疆大局了,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在南疆战乱平定以前,蒋国公都是安全的,可他没想到,拓跋玉竟然一回来,立刻上了这道奏章。 但最震惊的人是蒋华,按照他的布置,拓跋玉不但应该死在南疆,而且是以谋逆的罪名成为大历朝的罪人,可他不但平安回来了,而且神采奕奕、一鸣惊人。 太子匆忙带着蒋旭、蒋华等人进宫,想要为蒋国公说好话,可是皇帝却没等他们开口,已经勃然大怒道:“好好看看这些奏章!” 蒋旭抬起头来,却见到四个小太监,抬着个红铜色的木箱进来,木箱正好落在了蒋旭的脚底下,发出砰地一声闷响,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理发颤。等到打开一看,满满的都是奏章,蒋旭有点胆战心惊地看着蒋华,对方却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惊慌,先安定下来再说。 皇帝随手拿起一本奏章,丢在了蒋旭的脸上,奏章啪的一声发出脆响,蒋旭连忙跪倒在地,皇帝冷冷道:“参将周物天参蒋明远贻误军机!” 没等蒋旭说话,皇帝又再拿起一本念道:“兵部侍郎霍兴参蒋明远截留军费!”蒋旭又是一阵心惊,皇帝不等他沉下心来,接连念了七八本,全是参劾蒋明远的奏折。一本本有着坚硬外壳的奏折打在蒋家众人的身上,每一下都生疼无比,蒋旭浑身发抖,而蒋华已是满面压抑的愤恨,他拼命地俯下身子,克制住内心的暴怒,不敢让皇帝看出他的真实想法,就算皇帝念了这么多,箱子里的奏章还是满满的,可见有多少人上了弹劾的奏章!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些人里面,甚至有许多是蒋家的旧部,为什么他们会反过来咬蒋家一口?怎么可能?天底下会有这样奇怪的事情?!甚至于他们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皇帝一字字道:“拥兵自重、靡费军资、贪赃枉法,避敌怯战?天下还有这样的臣子吗?”说到这,皇帝的声音变得无比尖锐。 蒋华额头上的冷汗再也控制不住的留了下来,他终于知道拓跋玉是干什么去了,密探传回来的消息是他根本没有去视察,整日里游山玩水,玩的不亦乐乎,原来自己都被拓跋玉的假象欺骗了,他根本就是去收买人心的! 此刻,蒋华终于回过味儿来了,拓跋玉早已兵分两路出发,一边是他带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从京都走,另一边是他请了镖局押送了一百箱的金银珠宝秘密前往南疆,李未央让拓跋玉安排人手去收买人心,凡是愿意倒戈的,便给予他们难以想象的财富,不愿意或者假意投靠的一律杀了,管他是淹死也好,从马上摔死也好,只要不肯上奏章一概暗中除掉,就是为了怕他们走漏消息。当然,为了防止蒋家知道,事先在选择官员的时候,李未央就依靠着她曾经的记忆和拓跋玉从南疆收集回来的消息,一一为拓跋玉作了甄别,哪些人唯利是图,那些人贪图享受,哪些人是死忠派,哪些人是非除不可的——所以,真正因为不肯投靠而被暗杀的,不过一人而已,正因如此,才没有惊动蒋家人。不过,实际上是李未央多虑了,蒋海一死,蒋旭救驾的举动又被世人诟病,蒋家已经无比落魄,根本顾不上面面俱到了。 在这一点上,李未央没有心慈手软,她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错过就很难再有,而拓跋玉则犹豫过,最终也还是同意了,便是他不动手,到了南疆地界,蒋家人也很难让他逃回来。若非准备充分,他早已死在那里了。现在,他站在大殿上,冷声道:“蒋将军,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xs.c`o`m 网】 131 登堂入室 “你以为是去市场挑青菜萝卜吗?由得我说换就换?”李未央斜了他一眼,却突然皱起眉头,道:“你伤口裂开了!” 李敏德低头一看,自己的一身白衣竟然隐隐渗出血丝,他不在意地道:“没关系,一会儿我回去换药。” “给我看看!”李未央立刻道,李敏德却不同于刚才,立刻向后退了两步,道:“我都说了没事——” “坐下来!给我看看!”李未央觉得不对劲儿。 李敏德连忙道:“没事没事,我都说了,真的没事!天色太晚了,我得赶紧回去!” 李未央却在他站起来之前,将茶盏重重地搁在了桌子上:“给我看看!” 李敏德一愣,终于乖乖坐下了。李未央回头道:“白芷,去取药箱来。”她的屋子里,备着一些常用的药丸,大抵是清心丸这些,也有一些外伤的金疮药。白芷应了一声,连忙出去拿了药箱进来。 李未央解开李敏德的外衣,她倒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概他们平常太过亲近,现在这种状态,她早就习以为常:“有血,伤口真的裂开了,等一等,我帮你换药。” 她将包裹着的染血绷带一点点地撕下,尽管已经非常小心,可他的身体还是剧烈的震了一下,便乖顺的定住。 “别动,你看你总是乱跑,所以才会一直很难痊愈。” 其实李敏德伤口愈合的很快,若是寻常人不在床上躺个半年一载的,绝对没办法爬起来,可他不过用了两个月,伤口便开始结痂了,当然,因为他总是不乖乖听话,伤口有的时候会裂开一道小的口子,偶尔也会发炎,但随着天气越来越凉,他的伤势也是一天好过一天了。 李未央看着伤口,绷带下的部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何止是裂开,简直是一团血肉模糊,联想起刚才这个人还在轻轻松松的和她说话……实在不能理解……他到底知不知道痛啊!她轻轻上了药,因为这个动作使得李敏德的脸似乎更白了一些,削薄的唇微微抿起,唇角微翘的看着她。 被他看得别扭,李未央压下了心头些许说不出口的酸涩,定了定神,干脆利落的替他处理伤口,等到他重新包扎好了,这才意识到:李敏德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光看这毫无赘肉又隐含力量的身躯,便让她明白两人之间的差别。内心轻叹,她还是希望,他和以前一样,这样两人之间就不用避嫌。 “还疼么?” “不疼……真的不疼。”李敏德只眨眨弯成新月的淡琥珀色眼睛,唇畔含笑,目光灼灼。他说的一本正经又顺理成章,看不出一点撒谎骗人的痕迹。 大概是这皮相委实太过美好,又大概是她太过疲惫,所以有些晃神,李未央一时有点怔愣。 “小姐,奴婢先把绷带处理了。”白芷低声道,轻轻退了出去。 这话宛如魔咒,李未央神色一凛,却已经清醒过来,她叹了口气道:“长了一张这么漂亮的脸,难怪蒋月兰都恨上我了。” 李敏德却露出委屈的神情,按住她的手,清澈的双眸更加灼热,他用手按住心口,语气三分温柔七分缱绻,眉眼温存:“你是讨厌我的脸么?” 他的声音低哑,带些许受伤。 李未央一愣,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动不动在她面前表现出受伤的样子,分明是吃定她心软吧。她很少心软,更加不会对男人心软,但李敏德,却又有点不同。好吧,他曾经豁出性命救她,那么有时候心软一点,也不算很过分……应该吧。 李未央这样想着,殊不知有些人就是喜欢你退一步他进十步的,李敏德自从生病开始,就仿佛摸准了李未央的软肋在哪里。眼前的这个少女,你向她生气向她怒吼向她挑衅都是没有用的,反倒是软软的态度,受伤的态度,耍赖的态度,更容易获得成功。这算是因病得福吧,李敏德眼眸合拢,浓密的黑睫衬得脸颊越发苍白,一边这样想,一边将握住她的手放下,星辰般透亮的眼睛直直对上她,认真道:“还是——你是在生我的气?你放心,我绝对不让那个老妖婆近身。” 谁会为了这个生气啊,李未央哭笑不得。再者,蒋月兰不过比自己大了几岁,说什么老妖婆。不过,蒋月兰对自己的嫉恨,也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谁会想到,身为伯母的蒋月兰居然会喜欢上李敏德呢?简直是让人不敢置信。 李未央看了一眼李敏德,再次叹了一口气,都是美貌惹的祸啊。 第二日一早,李未央去荷香院请安,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笑声。丫头同样是满面喜气,道:“三小姐。” 李未央略略点头,丫头掀了帘子,她快步走进去,只是笑道:“祖母好些日子没有这样高兴了。” 屋子里,蒋月兰、李常笑,甚至是二夫人和李常茹都在,却都是一副表情各异的样子。看见李未央进来,老夫人满面笑容道:“快来,有好消息!” 好消息?李家又能有什么好消息呢?李未央的眸光扫过众人,最后凝在了蒋月兰的身上,果然见蒋月兰微笑着看向她,唇角的弧度如花朵绽放,带了三分隐藏不住的得意,道:“瞧老夫人说的,不过是小事罢了。” “哎,你为我们李家开枝散叶,怎么是小事呢?!”老夫人的脸上,难得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自从蒋家出事之后,蒋月兰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老夫人对她也不如从前热络,现在的表情,简直说得上对她很满意了。 李常笑道:“三姐,实际上昨日母亲半夜腹痛不止,赶紧招了大夫来看,才知她是有了身孕了,已然两个月了!” 蒋月兰怀孕了?李未央的笑容微微一凝,然而却很快扩大,变得自然无比:“恭喜母亲,恭喜老夫人!” 老夫人满脸笑意:“是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如果腹痛的话,可千万要小心了,千万不可有闪失。” 蒋月兰的手下意识地停在小腹,微笑道:“老夫人不必担心,大夫说我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又是头胎,所以有些隐隐的腹痛。其实也是无妨的,您不必紧张。” 二夫人脸上控制不住阴阳怪气的笑容,目光略含挑衅道:“才有了身孕便仔细些吧,千万别磕着碰着了!” 老夫人沉下脸,盯着二夫人道:“瞧你说的什么话!老天爷庇护,李家一定会再多一个儿子!”随后便不再理睬脸色难看的二夫人,兀自对蒋月兰道:“你有了身孕,又是头一胎,这可是一定得注意的,你那院子里的人得挑些好的,必须仔仔细细、妥妥当当的,我才能放心啊!”【`xs.c`o`m 网】 132 大喜之日 之正文/请继续关注起点小说网17七 半夜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争执的声音。正因为外面的环境十分的寂静,此刻听到这声音,听起来就特别的清晰。李未央一下子就清醒了,在暗夜里睁开了眼睛,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赵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夫人生病了找我们小姐有什么用,要去找大夫才是!” “哪儿有这样的道理!我来见三小姐,你这个丫头凭什么拦着!快滚开!”是荣妈妈的声音。 李未央翻了个身,没有说话,墨竹心领神会,便也毫无动静,仿佛屋子里的人都睡得很死,根本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荣妈妈在外头大喊道:“三小姐,夫人不舒服,请您去瞧瞧!” 屋子里面毫无动静,赵月冷冷道:“我家小姐每次睡觉都要点安神香,这种东西一熏自然睡的很香,哪里醒的过来,你还是赶紧去请大夫吧,千万别耽搁了!” 荣妈妈满肚子的怨气,这该死的丫头,一脸寒霜地在门口守着,这样根本连李未央的面儿都见不到!她怒声道:“用得着你来指挥我吗,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她最近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还从来没吃过闭门羹!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被人拦住了! 赵月跟着李未央久了,倒也学得伶牙俐齿,当下道:“奴婢的确什么东西都不是,可奴婢也得提醒着点荣妈妈,这里是三小姐的院子,奴婢是三小姐的丫头,要打要骂可都得她来,在三小姐跟前,您也什么东西都不是!我劝您,若是夫人的身子真的不舒服,还是赶紧找大夫去看看,她如今可是怀着身孕的,若是时间耽搁下来,可就是荣妈妈你的不是了!” “老爷老夫人可是把夫人交给三小姐照顾的!”荣妈妈恼怒之极。 赵月冷冷一笑,道:“瞧妈妈说的,三小姐自己都还未出阁,女人怀孕养胎的事情她能懂得多少,老夫人都说了,不过是借着三小姐的八字压一压,照顾夫人的事儿还得你们自己来,咱们三小姐半点担不起!” 荣妈妈的脸色越发难看,自从夫人怀孕以后,老爷那是每天必来看望,所以夫人是这家里最娇贵的人了!住到这里来以后也应该是一样的,李未央必须好好照顾蒋月兰,不能让她有半点损伤,这是她的义务,绝对推卸不了的责任!可是荣妈妈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要好好照看的意思,根本是不闻不问! 外头好一阵脚步声,似乎是荣妈妈离去了,墨竹不屑地撇了撇嘴,随后用小扇子在面前的香炉上轻轻扇着细风,让屋子里充满宁神的香气,小姐的睡眠很不好,半夜里经常被噩梦惊醒,可是每次当她们问起,小姐总是对做了什么梦避而不谈。墨竹心里犯嘀咕,小姐如今的日子顺风顺水,到底有什么事情困扰着她呢,以至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李未央却淡淡一笑,继续睡觉了。 蒋月兰听了荣妈妈的禀报,心中不由更加愤恨。 荣妈妈小声道:“夫人,依奴婢看,就算了吧,三小姐这个人心思毒辣,寻常咱们别去招惹才是。” 她这边劝着,蒋月兰却越发愤怒。她处处小心谨慎,就是为了得到一个好的婚事,现在嫁给了李萧然,是堂堂正正的一品夫人,本可以享受众人的敬重和羡慕,可在李未央这样一个出身下贱的庶女面前,却处处都低了一等,从前她还没有这样的感觉,可是自从看到李敏德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李未央,她就恨得心痛! 无论如何,都要除掉李未央,否则自己在这个家中,将会和未出嫁之前一样,永远抬不起头!蒋月兰心中这样想着,眼睛里流露出冷酷的神情。 荣妈妈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眼底,满是扫不尽的担心:“夫人,三小姐将来总是要出嫁的,您又何必跟她过不去呢?等她嫁出去,一切还不都是夫人您的,咱们犯不着啊!” 蒋月兰冷冷地道:“她嫁出去又怎么样,不是还有个亲娘和弟弟在李家吗?她会轻易地退让吗,你太不了解她了!”她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心中却不是这样想的,的确,李未央是会出嫁,将来对她也没有过大的妨碍,可是每次当她看到李未央和三公子站在一起,心头的那条毒蛇就会窜出来。 是,这种感情是不对的,甚至是畸形的,可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嫁给一个足够做自己父亲的男人,若是她的夫君风度翩翩、年轻英俊,她一定不会去喜欢一个完全不可能属于自己的男子! 半夜里,大夫还是赶来了,甚至还惊动了歇在四姨娘院子里的李萧然,不过赶过来之后见没有什么大事也就回去了。当然,李萧然看到李未央继续关门睡觉的时候,表情也有一瞬间扭曲,不过,他没真的上门去打扰。潜意识里,他对李未央已经有一种说不清的畏惧。对方既然已经同意蒋月兰住到这里来,就已经是对他们的尊重了,他有一种预感,若是他们做的过分了,可能李未央不介意连他一起收拾。这个丫头,就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李萧然这样一想,自然打消了去责骂她的念头,只好反复安慰了十分委屈的蒋月兰,便离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未央一边吃早饭,一边打呵欠。墨竹碎碎念道:“都是那边吵人。”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可她自己心里明白,自己的失眠问题跟蒋月兰是没什么关系的,每次她一闭上眼睛,总是会梦到一些过去的事情,这感觉可真是不怎么好。喝了小半碗碧梗粥,李未央放下了勺子。 门外,李敏德探头问:“我可以进来吗?” 李未央吃惊地望着他。 李敏德狐疑道:“怎么了,你没睡醒吗?” 李未央皱眉道:“不是跟你说了不方便,不要过来吗?”蒋月兰住在这里,李敏德却过来,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所以她才要求他要避嫌,但显然,这个家伙根本没有听进去。 委委屈屈的李敏德道:“我只是来看看你嘛。” 李未央扶额,道:“为什么你就是不听话呢?” 李敏德眼睛闪闪,笑容纯良:“我只是昨天半夜听到风声很大,担心你睡不好……”声音戛然而止,“你眼睛里怎么了!” 不用问,李未央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刚才梳洗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她的整个眼睛都是通袖的,显然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李敏德快步走过来,扑到李未央面前,手指轻柔的抚过她的眼下,心疼道:“你怎么总是睡不好!”【`xs.c`o`m 网】 133 陷阱重重 月下,飞檐怪兽,庭院雕窗,浓重的黑影投在很大很空旷的花园里,有一种叫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李萧然冲在前面,几乎是第一个赶到了李未央的院子里,然而整个院子此刻都是一团忙乱,根本没人顾得上他。 就连新房里的新郎新娘都再也顾不得洞房花烛夜,一路扶着老夫人快步走过来,李未央慢慢的走在最后面,然后低声问赵月道:“你大哥都准备好了吗?” 赵月点点头,道:“小姐放心,那人全都认了。” 李未央略略停顿,随后微微一笑,快步跟了上去。 两拨人在院子门口汇聚成一拨,就看见一个丫头捧着一盆热水快步的跑上来,李萧然用变了调的声音喊道:“到底怎么回事!” 丫头一哆嗦,慢慢地回来头来,苍白的小脸在屋子里透出的烛光下遥遥向着众人:“夫人,夫人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 那丫头的声音,让李萧然的心已缩到了一块,他顾不得其他,快步进了屋子。老夫人看了一眼二少爷,道:“别过去了,你带着新娘子赶紧回屋,这是要忌讳的!” 李敏康愣了一下,犹豫地看了一眼孙沿君,随后点点头,道:“咱们不要在这里添乱,快回去吧。” 孙沿君面色十分担忧,嫁进门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情,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啊,希望老夫人不要因为这样对她产生什么坏印象。原本她想要留下来看看情况再说,但夫君都说要回去,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转头向李未央略一点头,随后跟着李敏康离去。 老夫人这才带着其他人进了东边屋子。一见到蒋月兰,李老夫人便知道大事不好,血,已从她的衣裙上渗了出来。 李萧然快步走过去抱住她,蒋月兰苍白的面孔盯着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哀怨地说道:“老爷,求求您!我……我的孩子……一定要保住。” 泪水顺着她洁白的面孔蜿蜒着流了下来,让李萧然看见了无比的心痛……这可是他的儿子,月兰进门后唯一的嫡子啊,可以说是他唯一的期望,尤其在被形容成文曲星下凡之后,他更是无比地期待,可现在…… “快,快去请王太医!”李老夫人忙不迭地提醒道。 李萧然一下子惊醒过来,今天这婚宴,与李家素来交好的王太医也来庆贺,并且人此刻就在外面。他立刻道:“我去,我亲自去请!”说着,把蒋月兰交给跟着老夫人一块进来的荣妈妈,快步离去了。荣妈妈赶紧上去,轻声安慰着。 李未央看着蒋月兰靠在枕头上,哀哀地哭个不停,却并不走过去关心,只是照顾着老夫人坐下,然后吩咐人上茶。 李常笑此刻脸色煞白,围在床边看着蒋月兰,一副要哭的模样。二夫人和二小姐却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幸灾乐祸。要说这家里谁最真实,这一对母女俩认第二,当真是没有人敢认第一。有时候李未央也很佩服他们,什么都放在脸上,若非二夫人强硬的娘家和李老夫人明里暗里的宽容,早不知沦落到什么地步去了,他们还整天嚷嚷着老夫人偏心嫡子。人家亲生的儿子当然会偏心一点,但总的说来,李老夫人都是一个公正的人,不但把庶出的儿子带大了,还给他娶了媳妇,谋了好前程,甚至容忍着不知轻重的二夫人,算是很厚道了。 但是此刻,看着二夫人喜悦形于色,李老夫人也不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二夫人不由低下头,当作没有看到。谁都知道老夫人多重视这个将要出生的嫡子,不过,蒋月兰出事可和他们二房没有关系,她是住在李未央这里的不是吗,受到责难的应该是李未央才对。二夫人心里想着,巴不得大房闹得翻了天才好! 蒋月兰在床上哭泣,不停的叫疼,过了一会儿,王太医几乎是被李萧然一路飞奔带来了。李萧然急切道:“王太医,一切拜托你了,一定要保住内子的孩子!” 王太医点头,道:“我尽力而为。”说着,上前去给蒋月兰把了脉,又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才慢慢从帘子里头走出来,凝重道:“大夫人的性命是保住了,但孩子却没了,唉,真是可惜,可惜啊!” 李萧然在听到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的时候,身形一个晃动,差点栽倒下来,旁边的人连忙扶住他,他缓过神来,幽深瞳孔掩藏着怒火:“到底怎么回事!” 荣妈妈也是不停地擦眼泪:“老爷,今儿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就是春菊那丫头早上说错了话,不小心气着了夫人,夫人就叫她出去外头院子里跪着,原本奴婢想着让三小姐说几句宽慰的话,谁知三小姐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拔腿就走了,夫人气了半响,又把那春菊叫进来说了一通,越说越气,结果就——” 说的好像变成李未央的错处一样——李未央听了,只是淡淡道:“母亲自从怀孕后,脾气暴躁了许多,身边的丫头动辄得咎,往日里我自然是要劝着一点,但今天是二哥的大喜日子,一大早老夫人便叫了我去待客,实在是无暇分身。谁曾想母亲竟然为了一点小事,气成这个样子……” 李萧然瞪了她一眼,道:“你是说你母亲心胸狭隘?”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未央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怀孕的人难照顾,未央早已说过,我自己不过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又如何去照顾母亲呢,可父亲您偏偏不信,还说只要借个屋子出来就行了,现在出了事情又来怪女儿,我真是好冤枉。” 李萧然当然知道是自己执意要把蒋月兰搬到这个院子里来的,原本是想要让李未央投鼠忌器,顺便借着她的力量保护这个孩子,没想到反而一场空,但说到底,自己是怪不得对方的,可是心头那口恶气还是咽不下:“就算如此,你也不该——” 李未央就向着老夫人看,李老夫人皱起了眉头道:“好了好了,你怪孩子做什么!月兰也太不当心了,怀了孕就不该总是生气,现在弄成这样,怎么能怪得了别人!那丫头,就此杖毙吧!” 从出事开始,春菊就被关到了柴房,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在三言两语中决定了。 王太医却突然道:“李老夫人,我看着大夫人的脉相,三个月已经稳当了,如今出了这种事,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荣妈妈听了,连忙道:“王太医,您是说有人动了手脚?” “大夫人身体一直很好,孩子也很健康,怎么会突然出了这种事呢?仅仅是跟丫头拌了嘴,生了气,只怕解释不通。”王太医极有经验,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也不是他多心,只是在宫里这些事情太多了。原本不关他的事,可是李老夫人竟然要杖毙那个丫头,就实在让他这个大夫于心不忍了。若是李大夫人的胎儿真是被恶人所害,却连累一个无辜的丫头死去……所以,他才开口说了这番话,希望李家三思而后行。【`xs.c`o`m 网】 134 秋后算账 李未央到底有什么后招……蒋月兰很紧张,几乎有点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随手抄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后坐下,幽幽道:“今天是二哥的大喜日子,竟然出了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吉利,想来刚进门的二嫂也会十分的委屈才是。”说着,她的脸上露出一种惋惜的神情,“只不过,是非黑白老天爷自有定论,并不是一条舌头就能够说的分明的。” 蒋月兰的睫毛如蝶翼般的颤了起来。 李未央看见了她的反应,笑得越发开心:“母亲在紧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父亲彻查这件事罢了……”说着,她放下茶杯,开口缓缓道:“父亲……你这样确信未央是有罪的吗?” 李萧然冷冷地盯着她,然而李未央只是睁着一双深如古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李萧然心头的火气莫名被一盆冰水从头灌到脚底,原本想要发怒的,竟然被这种冷幽幽的眼神盯得极端不自然,只能硬邦邦道:“好,除非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足够证明你是清白的!” “何大夫说我收买他,敢问这银票是我给的吗?”李未央眉毛一挑,又笑了,漫不经心道:“可去票行兑换过了吗?” “我根本不会被你收买,怎么会去兑换?”何大夫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儿,他停了下来,看着李未央异常严肃的表情,咳嗽几声道。 “好,既然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就告诉你。坦白说,我真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不怕死的下作东西,我从头到尾没有绑票过你,证据就在于你手里的这张银票。”李未央微笑着道,“你手上这张银票是汇通钱庄的,可惜我从来没有在那个钱庄存过金银,却不知道如何给你开出这样的银票呢?” 蒋月兰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发白。她没想到,李未央会开出一张根本不存在的银票,这是否证明,对方早已防范着何大夫临阵倒戈了呢?想也知道,如果何大夫按照事先保证过的来指证蒋月兰,事后李未央自然会给他足够的好处,但若是他临阵倒戈,这样一张根本没有用的银票,显然是一个最大的漏洞,足够证明何大夫买通之说子虚乌有。但问题是,那银票自己亲自看过,的确是汇通钱庄的戳子,绝不会有假,怎么会…… 这时候的蒋月兰哪里想得到,汇通钱庄的幕后老板是七皇子拓跋玉呢?李未央根本在给出这张银票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一切。 李未央慢慢道:“既然银票根本无法兑换,换句话说,你所谓的我用金钱来收买你这样的话,根本就是虚构的。至于你身上的伤么,王太医人在这里,大可以找他来验看,到底是你自己弄伤的,还是别人外力打伤的。” 李老夫人不禁道:“未央,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淡淡看了王太医一眼:“您在这方面是权威了,我想,就不需要我班门弄斧了吧。” 王太医点了点头,向众人道:“三小姐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这位何大夫可否让我验看一下呢?” 何大夫一下子站起来,勃然变色道:“三小姐想要验就验好了,何必冷言冷语的出言讽刺,难道我还怕你验不成!”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李萧然皱眉道:“未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笑了笑,道:“若是何大夫真的是被人绑架而打伤,身上必定是遍体鳞伤,因为一个脑子没有坏的正常人都知道,打在脸上的伤口很容易被人发现,更何况还是这么明显的,无论如何都遮掩不过去,要想让人忍不住疼而交代一切,反倒应该打在身上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何大夫,你总不至于只有脸上受了伤吧,何不让王太医好好为你检查一下,也免得哪里有暗伤啊!” 何大夫一下子变得惊慌失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还坐在纱帘后床上的蒋月兰一眼,马上又回过头来,对着李未央大声道:“你胡说八道!难不成我还故意弄伤自己来陷害你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未央轻轻一叹,声音变得温柔了起来:“那银票并非我给你的,所以根本提不出钱来,你身上的伤也不是我命人打的,而是你自己故意下了狠手弄伤,还是伤在脸上以让别人都能看到。我也想问问你,为何要这么做,莫非是为了帮助什么人指证我吗?” 众人都是一愣,目光开始怀疑地投向那一边的蒋月兰。 蒋月兰心中一惊,不由狠狠心,抿着唇,眼圈微微有些泛红:“未央……我都说了这件事情不怪你就是,何必要这样指桑骂槐,你是说我指使了何大夫来陷害你吗?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我怎么干得出来,你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砰”的一声,李萧然的茶杯一下子摔在地上,他迅速地站了起来,盯着李未央,表情严肃:“满口都是谎言!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其他人看到李萧然发怒,全都在瑟瑟发抖,几乎都不敢在这时候说话,而李未央,依旧坐在椅子上,连睫毛也没颤一下地继续道“父亲这是怎么了,你让母亲说话,就不让我说吗?传出去——人家会说你偏心的,我也是你的亲生血脉啊。”她话说的好像挺感慨,脸上的神情可没有半点的悲伤。听在李萧然的耳朵里自然是千万个不顺耳,他脸色更加阴沉道:“李未央,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 和谁?当然是和她这位自私自利枉顾人伦的父亲了。从前他虽然刻意放纵着恶毒的大夫人不管,但至少还不曾短缺了她什么,可是现在看看他的样子,简直是想要将自己先除之而后快!在这一点上,李未央倒是可以理解他,李萧然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从前的大夫人至少还在表面上很敬重他,一切遵从他的意见,可是李未央却不会,她总是恣意妄为,甚至不顾李家和蒋家的交情与对方彻底翻脸,李萧然之前嘴里不说,心中却是极为恼怒的,后来虽然他也从中得到了不少的利益,但从本质上说,他心底埋下的不悦终究会爆发,不过是早晚而已。 李未央睁着一双古井般剔透的眼睛,很是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忽然勾起唇畔。她生得十分清秀,此刻唇角轻轻一扬,表情并不显得如何尖锐,可看在旁人眼睛里,却是笑得异常冷酷,红唇扯出优美的弧度,一字字,尽是冰凉:“我当然知道!可是父亲,你又知道你护着的这个女人怀着什么居心吗?” 李萧然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冷冷道:“李未央,如果你再不闭嘴,我就会用李家的家法来惩罚你,到时候,不要怪我这个父亲无情!” 李未央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平视着自己的父亲,态度不卑不亢,“父亲,你又何必动怒呢?未央不过是提醒你,好好看清你身边的女人,不要再犯了和当初一样的错误。”【`xs.c`o`m 网】 135 漠北皇子 湖上戏台前,李未央和孙沿君正在悠闲地听戏,面前摆放的小茶桌上,满满都是果盘,装着京都最有名的点心铺产的青梅果脯,玫瑰酥,芙蓉糕,豆末糖,还有一些新鲜的瓜子、干果等,都是难得的风味。 孙沿君很爱吃,不由暗暗称赞,笑道:“未央,你这日子倒是舒坦,外头闹得一塌糊涂,你这边锦衣玉食,小曲美食,便是宫中的金枝玉叶们也没你这么自在。” 李未央听了笑笑,轻轻靠到坐垫上,说:“人么,累的时候自当累,快活的时候自当快活,何必遵循那么多框框条条,让自己不舒服。”其实她倒是不爱听戏,只觉得那戏文酸的倒牙,可孙沿君却喜欢,尤其她作为刚刚嫁过来的媳妇,总是被二夫人叫到跟前去立规矩,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李未央既然约了她来,自然要让她开心的。 “蒋月兰还跪在祠堂里头,你当真不管?”孙沿君微笑着看了一眼台上的花旦,轻声问道。 李未央手里捧着暖炉,微微一笑,道:“这是父亲叫她跪着,他不肯原谅她,我又有什么办法,只好委屈她继续跪着了。” 孙沿君摇了摇头,似叹息似感慨:“刚刚小产便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了三天三夜,居然还能活下来,倒真是不容易。” 李未央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和煦:“这个么,父亲到底是舍不得她呀。” 孙沿君没李未央那么多心眼,不由道:“舍不得?大伯父真是疯了不成,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只不过明面上保住了名声而已,谁还不知道底细呢?!”孙沿君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隐隐也听到一些风声,并加上绘声绘色的描述和猜测,于是她勾勒出了另外一个版本,一个李未央一直在诱导大家相信的版本。 李未央听了这话只是笑道:“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你理解的有误。”李萧然可不是不想处死蒋月兰,他不过是不想再死一个老婆了,再加上李常笑等人的婚事马上就要提上议程,若是这时候蒋月兰死了,婚事可都要再等三年,三年以后,全都变成了老姑娘,这李家的日子可真是没法儿过了。这个男人睚眦必较,绝对不会原谅蒋月兰的“背叛”,所以他表面没说什么,却命令蒋月兰跪在祠堂里头十天十夜,不让她死,却也不让她快活。跪十天,对于一个刚刚小产的女人来说,等于是要了她的半条命。当然,他还命令人轮番在那里守着,蒋月兰若是坚持不住了,便用参汤吊着她的性命,反正不能让她死就是。 在这一点上,李未央很佩服李萧然,他折磨人的本事比起自己还狠毒三分,更重要的是,杀人不见血,甚至连名声都不会耽搁。明面上,蒋月兰是因为设下计策诬陷他人才被惩罚,实际上,他是在变相惩罚她的不忠。 “可是,大伯父会不会后悔?万一蒋月兰三言两语——” 李未央只是微笑了一下,道:“自然不会,我若是男人,妻子给我戴了绿帽子,我是绝对不会再原谅她的。”尽管这绿帽子是李未央强行加上去的,蒋家在鼻烟壶上动了手脚,李未央早已知晓,但她从来乐观其成,李萧然不能生育对于李敏之而言,可是大大的好事,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她弟弟的地位了。人性都是自私的,她李未央更是只为自己和亲人着想,至于李萧然,他这个父亲从来没有顾及过她,她又何必理他死活。不能生孩子,就意味着他必须好好保护着李敏之,还得拼上一切的力量才行,想想就觉得可笑。 “那——荣妈妈呢?”孙沿君好奇地道,“我听说,那天大伯父将荣妈妈交给你处置,一路拉出去的时候,她口中叫骂不绝呢!” “她已经不能说话了。”李未央淡淡笑道。 孙沿君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死了吗?” 李未央看了一眼满脸单纯的孙沿君,觉得有必要让她接受一次残酷教育,便淡淡道:“赵月,你说吧。” 赵月面无表情地道:“小姐嫌那老女人太吵,直接命人剪了她的舌头。” 孙沿君心头一惊,她没想到,李未央居然这样厉害。如果换了是她,不过是打几个板子赶出去便罢了,这一出手就是剪掉舌头,似乎太残酷了点,想到这里,她轻声道:“她不过是替主子尽忠,严格说来,并没有什么错的——” “是啊,可是向刘妈妈讨画,让何大夫为七姨娘开药,甚至于为蒋月兰布局,什么都少不了她,我从来没有说过她错,不过彼此立场不同罢了,只是她既然是输家,就要愿赌服输,生死无怨,骂骂咧咧的算是什么道理?若我换在她的位置上,早一把剪刀抹了脖子,何至于落到敌人手上受尽折磨呢?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李未央拨了一块糖,轻轻放进了嘴巴里。 白芷笑道:“二少夫人,小姐这么做,也是个杀鸡儆猴的好机会。” 李未央见孙沿君眼底还有不忍之色,不由慢条斯理道:“旁人待我好,我自然回敬百倍,若是主动挑衅,就怪不得我了……”她瞥了眼不远处的院子,冷道:“不光是荣妈妈,还有背叛我的刘妈妈,我也容不得她!这一次,我是给她们一个教训,也是给所有人一个警戒,免得她们拎不清,以为我心慈手软,宽容仁慈。” 孙沿君毕竟年轻,听了这话不由低头想了很久,最后也不得不承认李未央说得对,如果谁都能设计她,她的日子当真不好过了。人都是这样的,欺善怕恶,李未央这么凶悍,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等戏唱完了,孙沿君跟着李未央去她的院子里坐坐,却发现连敞开的院门外,都聚集了很多丫头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孙沿君一副好奇的样子:“这是怎么了?刚才你院子里在做什么?” 李未央轻轻一笑,清秀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痕迹,只是淡淡道:“我不过是命人将刘妈妈打了五十个板子赶了出去,至于荣妈妈么,我把她丢进一条放满了毒蛇的袋子里,然后让人用木板击打那麻袋而已——” 院中静得如无人一般,几个胆小的丫头早己吓得瘫软在地,筛糠似的发抖。她们一看到李未央回来,脸上顿时露出畏惧的神情。李未央并不言语,轻飘飘地从她们之中走过。这些人之中,也有被蒋月兰或者其他主子买通了来盯着她的,现在让她们知道,背叛主人是什么下场,正是李未央的目的。 “刚才你听见没,那荣妈妈的惨叫声!” “何止啊,我耳朵都要被吵聋了,真是好吓人啊!从来没见过三小姐发这么大的火,平日里多和气的一个人,发起狠来真是毒啊!” “就是就是,我看拖出去的时候已经没人形了呢!”【`xs.c`o`m 网】 136 和亲人选 他看得正是女宾席,少女们哪里见过这样**而且直白的目光,一下子都红了脸,纷纷避开了他的目光。李元衡感到十分的无趣,却在此时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少女,她看起来和别人都是那么的不同。 李元衡年纪不大,却已经有了不少的姑娘倾慕他,可是那些女子纵然都是用羊乳来包养皮肤,却没有一个生得如同她一样,那皮肤白得就好象羊脂一般,那双眼睛竟然仿佛天上的寒星,带着淡淡的冷芒。 李元衡看到那眼神,不由自主便想起了他在草原上看到的猎豹,冷幽幽的,闪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神秘和阴暗的气息,这和那些娇弱的小姐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一时之间迷惑了,大历朝的少女们不都是风一吹就倒的吗,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少女?光是看她的面容,他便知道她的心肠也一定同样坚硬。 她是谁呢?李元衡的脑海中突然想起曾经有人送到他手里的画像,立刻把两个人重叠在了一起。哦,原来是她!他的心中,马上涌起了一阵窃喜! 李未央察觉到对方看过来的眼神,不由皱起眉头。这样直接而没有礼貌,这已经不是风俗习惯的问题,而是对方的眼神仿佛自己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这样的眼神,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 李敏德第一个注意到了李元衡的表情,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冷冷地望着对方。 “四皇子千里迢迢来到我大历,自然应当热情接待,来人,赐座。”皇帝微笑着挥了挥手,道。 李元衡落座后,周围的人都对他十分感兴趣,纷纷询问起这位四皇子的事情。 孙沿君毕竟出身将门,对这位漠北四皇子颇有耳闻,悄悄对李未央道:“这个四皇子从小母亲早丧,他自己跟着外祖长大,精通骑射,擅长治兵,同时也很喜欢咱们的文化,听说还特地请了我们这里的老师,专门教导他弈棋音律。他十六岁就开始有自己的封地,有自己的五万亲兵,很是了得呢!” 一个皇子居然有自己的亲兵,而且达到五万,这在大历是绝对不可想象的,李未央听了这话,不由又盯着那皇子看了几眼。 “其实,一个没有母族支持,十六岁便被逐往边远封地的小皇子,明显是个弃子,但我父亲说,他跟其他人不同,在漠北的地位很高,隐隐有替代漠北大皇子的趋势,是实权派人物呢!”孙沿君看到李未央感兴趣,又悄声说道。 不止下面的小姐们窃窃私语,台上的皇帝也盯着李元衡,淡淡道:“四皇子,听说大历的商旅经过漠北的时候,闹得很不愉快,是吗?” 李元衡不慌不忙地道:“陛下所言,我也一直有所耳闻,那是一些胡作非为的人打着漠北骑兵的名义干的,我们漠北土地广博,人也同样良莠不齐,与大历比邻而居,难免发生一些不好的滋扰事件,终归是我们漠北没有能约束好自己的国民,我这次来大历,早已向我父皇建议,今后若再有人滋扰大历的商旅,一定会受到漠北法律的严惩!” 李未央听着这番话,不由笑着摇了摇头,道:“这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倒叫别人没办法责怪他了。”可见,这位四皇子骨子里是个狡猾的家伙,她低下头,掩住了唇畔的微笑。 皇帝显然也被噎了一下,随后道:“你们严刑峻法,那些人必定有所收敛,只是漠北地广人稀,我们的商旅经过的时候,难免会遇到一些漠北人的劫掠。而且这些人很精通地形,即便派出官兵也很难捉住。那你们又如何保障大历商旅的安全呢?” 李元衡的脸上,就露出了为难的神情,道:“这个——我们只能尽力而为罢了。” 就在这时候,拓跋玉微笑着道:“也不是没有法子,我们大历的各地都建设有驿站,可以给商旅提供方便,同时又可以互相照应,既然四皇子如此想要修好,不妨在漠北设立这样的驿站,定可以确保商旅的安全,促进两国之间的来往。” 李元衡的一双鹰眼钉在了拓跋玉的身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这位说的是,若在漠北设立驿站,花费并不太多,却能够让各地相连,加深联系,又能保护贵国商旅,的确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他的脑子也在迅速的转动,设立驿站对他们漠北来说,同样会有益处,便于他们控制各地的情况。而他,也能够利用这种机会建立更多的据点。 皇帝显然很满意,道:“漠北四皇子,这件事情你做的了主吗?” 李元衡大笑道:“这是有利于两国的好事,又有什么不能做主的呢?只要陛下也同意,我立刻派人沿线勘察情况,确定道路的取向和驿站的地点。等到驿站建设好之后,我们漠北会派人拨给钱粮,以资费用。不过,驿站的管理,不方便让大历人插手,这一点,还请您见谅。” 这是自然的,虽然主意是大历提出,但如果连驿站管理都交给大历,漠北等于在国内安插了探子,所以李元衡的要求并不算过分。所以皇帝笑道:“也不必全都是你们出钱,我们可以提供一半资金,毕竟建立起来以后,对两国都有很大的好处。” 李元衡微笑道:“正是,驿站建立起来以后,希望大历陛下也有机会来做客,使我国民一睹您的风采!” 皇帝被吹捧的更加开心,哈哈大笑起来。 看见皇帝高兴,其他人的脸上自然应景地出现笑容。李敏德一直关注着蒋华、拓跋真、甚至是漠北四皇子之间的动静,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直觉,这位四皇子来者不善。有时候,他的直觉是很准的。 不多时,众人便开始互相离开自己的座位敬酒,大殿内变得无比的热闹。李未央静静望着,显然并不感兴趣,就在这时候,突然一个人影闪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眼前的视线。 李未央正在想自己的心思,突然被这一吓,不由一怔。李元衡不知道是自己吓到了她,还惊讶地问道:“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他倒是真心问候,但如此不见外的态度让李未央不由自主皱起眉头,她冷淡地道:“不知四皇子有何贵干?”这里可是女宾席,李元衡怎么会丢下别人跑到这里来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李元衡显然是很受姑娘们欢迎的,半点没有想到自己这次被人讨厌了,他下意识地坐在李未央的右边空位上,主动送出一杯酒给她,李未央只是略一低头,便看见了他手背上刺的狼头。 漠北以狼为图腾,男子身上多有狼形刺青。李元衡手背上的狼头颇为狰狞,正张着血盆大口嘶号,好一副凶猛的样子。李未央冷冷地望了一眼,随后收回眼神,转而道:“您这是什么意思?”【`xs.c`o`m 网】 137 落井下石 拓跋玉看着李未央,终究不能让她这样去和亲,不顾德妃的阻拦,他已经走到了皇帝面前,众人的眼神都望着他,他却也顾不得了,正要开口向皇帝请求—— 就在此刻,突然见一名太监飞奔而入,大哭道:“陛下,陛下,吉祥殿走水了!” 皇帝脸色一变,陡然从皇座上站了起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太监哭丧着脸,道:“陛下,吉祥殿突然走水了!” 众人听闻,脸上都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太后如今所居住的宫殿乃是前朝皇室遗留下来的,秋日潮湿,夏日闷热,宫室也略微狭小、陈旧,因此,太后整日里闷闷不乐。皇帝见母亲不乐,便反复追问,可是太后担心皇帝大兴土木会耗费国库,坚持不肯说出自己的心思,直到太后的贴身女官主动向皇帝陈情,他才知道真实情况,为了顾全太后体恤的心思,皇帝降旨动用自己的私蓄在皇宫北面地势最高的地方,为太后建造一座新的宫殿,起名曰重阳殿,盼望太后住进去后,能够凤体康复,永享安乐。 说起这座重阳殿,代表的是皇帝对母亲的孝心,同时也是大历开国以来第一个动用皇帝私产建造的宫殿。在重阳殿破土动工不久的一天,工匠们正在挖大殿的地基,突然地下放出了耀眼的金光,工匠们不敢再挖,便去禀报了皇帝,皇帝大为惊奇,竟然亲临工地,命工匠们继续挖下去,挖着,挖着,忽见一物光芒四射,耀人眼目,原来是挖出了一只凤凰,金光闪闪,清辉可鉴,凤羽上花纹古朴,尘埃不沾,皇帝大为惊喜,以为吉祥,便正式将重阳殿改名为吉祥殿,并将这挖出来的宝物供奉于殿上,派专人把守,同时命令钦天监择定日期,准备为太后正式迁居。 吉祥殿是皇帝一片孝心的彰显,更是大历光辉盛世的象征,在皇帝的心里,地位无以伦比的重要,平日里都派了专人把守,片刻不离,再加上殿内还没有住人,根本没有明火蜡烛,这样的宫殿居然会走水?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皇帝不顾一切地大步跨下了台阶,头也不回地向吉祥殿的方向走去,众位大臣见情况不对,赶紧跟了上去,他们站在远远的地方,就看见北面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已经有一半儿都陷入火海,此刻火趁风威,风随火势,须臾间燎彻天关,火势大得惊人,真真是浓烟冲上云霄,黑雾锁断半空,那场景实在是可怕之极。 皇帝愣愣地望着,实在无法相信自己耗费了那么多心血派人建造的宫殿竟然会走水,旁边的太监连忙道:“快!全都去救火!快去!”于是,大批的宫女太监们飞奔而去,只是皇帝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像是连说话都忘记了。 莲妃看了那火势一眼,眼睛里闪现一丝冷嘲,口中却更加温柔道:“陛下,吉祥殿怎么会突然走水呢?” 皇帝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大声道:“周天寿,周天寿!给朕出来!” 被皇帝点名叫到的周天寿快步从人群中走出,脸上却不见丝毫惊讶或者慌乱的神情,和周围的人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道长,吉祥殿无缘无故走水,究竟是什么缘故?”皇帝看着被火光映红的天空,一种不祥的感觉兀然而生,他不由自主地皱着眉,冷沉问道,其实他的心里头早已如同油煎火燎,着急的不得了。 李元衡看到这一幕,显得十分纳闷,他是漠北人,并不知晓大历人对火是十分敬畏的,大家都认为失火本来就是鬼神造成的,无缘无故的走水,这是上天在警示众人。尤其是火灾发生在吉祥殿,这可不是一般的地方,皇帝第一个反应就是认为自己犯了错,以至于天神降罪。 “陛下,贫道遵从您的旨意,一直负责监视天象地征,为您占凶卜吉,预先示警,可是这么大的火,贫道事先却一点征兆都没发现,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周天寿装模作样地道。 皇帝面上露出吃惊的神情,却因为对方的说辞符合了他自己的心思,不由脱口道,“那么上天究竟要告诉朕什么?” 周天寿手指掐成莲花状,闭上眼睛沉思,只是不回答。旁边的人都开始变得焦急,只有人群里的李未央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果然,只见那周天寿快速睁开眼睛,面不改色道:“刚才陛下赐了一门婚事,依贫道看,安平县主八字清奇,贵重非常,非寻常凡夫俗子可以匹配,更遑论外族呢!不管是对大历还是对漠北,这门婚事都是大大的不吉利!” 周天寿掷地有声的说法,让大殿前一片死寂。德妃不由皱起眉头,心里迸出一句话:“这个老道士,又要无事生非了!”她这样想着,不由陪笑着上前道:“陛下,周道长不过是猜测,安平县主只是个女流之辈,八字又怎么贵重了,漠北皇子可是堂堂皇孙贵胄,又有哪里配不起?” 周天寿冷冷地望了德妃一眼,道:“吉祥殿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在陛下刚刚赐婚的时候就走水,德妃娘娘如何解释?” 德妃一愣,随即辩驳道:“那也不能说明这件事一定和婚事有关啊,说不准只是巧合。” 周天寿的笑容变得冷凝,却是不再理会德妃,转而对皇帝道:“陛下,还记得明兰之祸吗?” 所谓明兰之祸,说的是前朝的明兰郡主。当初前朝宁元帝亲自为这位侄女明兰郡主赐婚,将她嫁给了当时的威武大将军王丰。这本是一门很好的亲事,可就在许下婚约的第二天,皇宫的安定门无缘无故塌下了半边墙,便有很多人说明兰郡主这门婚事很不吉利,不该进行,可是皇帝认为圣旨已经下了,根本没有改变的道理,便依旧把明兰郡主嫁给了王丰,只不过却找借口把王丰留在了京都看守粮库,以为只要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就不会出什么大事。然而正是这位王丰,仗着岳家的身份,越发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甚至不惜克扣军粮、中饱私囊,等到军临城下,皇帝打开粮仓,这才发现所有白花花的粮食,全都变成了粗糠、砂土,拌着草皮、树根……原本只是如此还不至于彻底溃败,偏偏恰好是这个王丰打开了国门,迎了大历开国皇帝进城,最终前朝的江山,当真是一半儿都断送在王丰的手上了。 后人因此便说,老天爷早已经警告过宁元帝,偏偏他不肯顺从上天的旨意。若是他没有将明兰郡主嫁给王丰,王丰既不会留在京都,也不会怀着满腔愤愤去做守仓的户部官员,一切都不会变成后来无可挽回的局面……也许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个牵强附会的故事,前朝的覆灭当然跟这段婚姻没有太大的关系,没有王丰,一样有无数的贪官污吏在败坏前朝的江山,可是在如今的皇帝眼里,周天寿掷地有声的说辞,句句打在他的心窝上,让他虽然难受,却深信不疑。【`xs.c`o`m 网】 138 德妃惨死 宫中对食的陋规早已有之,有的主子还经常名正言顺地将宫女赐给太监,不过大多数都是他们“情投意合,互相倾慕”的,这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看百合落到如此田地,还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千金小姐们纷纷掩住了面孔,露出极为同情的表情。 皇后的脸上露出莫大的惋惜,道:“也许是德妃不知道你过着这样的苦日子,她向来心地善良,应当不会见死不救——” 百合一个劲儿地摇头:“奴婢去求过德妃娘娘,可她根本就不听,还说奴婢不识抬举,说跟着周象是奴婢的福气!” 皇后仿佛吃了一惊:“德妃居然知道?她不肯帮你?” 百合无比的悲愤:“是。周总管在陛下跟前那么有面子,是一等一的红人。德妃娘娘把我赐给他,就是为了笼络他,让他惟命是从!可我实在活不下去了,与其死在他手上,不如拼着一死也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见到计划一切顺利,太子心中暗暗高兴,面上却皱起眉头道:“你若是真的有冤屈,为何不来禀报我母后,她才是六宫之主。” 百合哀哀哭道:“周象十分阴险,威胁若是吐露半个字就寻了错处打死奴婢,奴婢实在是不敢说啊!可是昨日被奴婢不幸听闻了娘娘和他的密谋,料想过了今日就是死期,与其如此,还不如一次全部说出来,只求陛下怜悯,给奴婢一个全尸!” 众人越听越是惊骇,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在皇宫大内,这太监总管实在是太恣意妄为了! 皇帝显然也是怒到了极点,逼问道:“你究竟听见了什么!” 百合哭的泪流满面,声音都哽咽了:“奴婢……奴婢听见——” 拓跋玉突然起身,大声道:“父皇,一个宫女的话,您也相信吗?她必定是为人所收买!请您不要相信她的胡言乱语!” 太子立刻皱眉道:“七弟,我知道你关心你母妃,但一切自然有父皇做主,你还是听完再说吧!” 拓跋玉不是在为自己的母亲说话,而是他相信德妃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她是早知道皇帝对莲妃的宠爱的,并且莲妃是自己送进宫的人,对自己的大业也很有帮助,跟她翻脸丝毫没有好处。虽然德妃之前和她产生了不少矛盾,却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更不必在这种场合下毒,德妃爱子心切、冲动行事是不错,却还没有愚蠢到这个地步! 皇后冷笑一声,道:“百合,你还不继续往下说?” 百合泪水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流,道:“是,昨日晚上周象喝醉了,回来胡言乱语,说德妃娘娘命他伺机给莲妃娘娘下毒——” 德妃闻言大惊,疾言厉色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曾这样做过?不过是一句醉言,就能拿到这种场合来作证吗?” 百合咬牙,随后从怀里取出一样小瓷瓶,道:“奴婢不是胡言乱语,奴婢有物证!这东西是从周象身上得到,正是刚才太医所说的两种毒药的混合物,若是陛下不信,大可以一试。奴婢只是宫中的下等宫女,这种价值连城的东西若非是主子们所赐,便是卖了奴婢也买不起,请陛下明鉴!” 不错,鹤顶红和鹧鸪霜都是十分稀少的宫中禁品,绝不是一般宫女能够持有,这宫女所言句句都戳中皇帝的心思,他的眉心隐隐有暗火跳动,道:“好!好!德妃,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后也故意惋惜道:“德妃妹妹,你也真是太妄为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纵然是嫉妒莲妃得宠,你也不该忘记她肚子里还有龙种,你这么做,岂不是连陛下的孩子都不肯放过吗?” 莲妃更是气得面色发白,跪倒在皇帝膝下,忍不住泪如雨下:“陛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否则,这宫里,臣妾再也不敢呆了!” 皇帝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搐起,和太阳穴突起的青筋一般,昭示着他发自心底的愤怒。太子适时地添上一句:“后宫妇人之心,实在是太过恶毒,父皇,若是您不严惩,只怕从此后宫永无宁日!” 李未央的神色略含了一丝冷漠,只是在视线与莲妃对上时,露出了一分不动声色的笑容。 七皇子拓跋玉膝行到台阶下,一个字一个字地道:“父皇,儿臣敢以性命担保,母妃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她平日里是如何对待您的,这二十年来她又是如何为人处事的,父皇您是最知道的,您不是一直说母妃是温柔敦厚的人吗?为什么要听信一个宫女的说辞,简简单单就相信了母妃有罪呢?” 德妃同样是泪如雨下,面色不胜哀戚,道:“陛下,臣妾真的是无罪的,原本也是出于好心才让周象照顾百合,谁知百合竟然被人收买来陷害臣妾,臣妾心里真是冤枉得很,实在不知道哪里做错了,竟然要被人这样陷害——” 德妃的确是存了用百合收买周象的意思,但那也是百合的造化,被打被骂又如何,难道这样就可以背叛主子吗?居然还说她毒杀莲妃,她会有那么愚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事吗?这种事情,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陷害她,她倒了霉,七皇子自然受到很大创伤,最大的受益者不是莲妃,而是皇后和太子!真是好毒辣的心思! “哈哈哈……”皇帝突然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众爱卿可都听见,这真是地地道道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德妃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辜的,那么朕问你,周象是朕身边的太监总管,你无缘无故会那么好心将身边的贴身宫女赐给他,难道是他们情投意合吗?还是你根本早已别有用心,今天是毒害莲妃和她腹中的骨肉,明天是不是就准备杀了朕,立你自己的儿子做皇帝?” “陛……陛下……”德妃跪在地上,张口结舌。 “来人!”皇帝一声呼唤,殿外进来数名禁卫,“将德妃先行羁押,待查明罪责后再作处治!” 数名禁卫一拥而上,连拖带拉地把德妃拽出大殿。七皇子拓跋玉正要求情,皇帝冷哼一声道:“难道你真的跟你母亲串通一气吗?” 拓跋玉顿时一惊,从向来疼爱自己的父皇身上,他如今只看到了无比的冷酷和阴寒。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一向对他母妃温和可亲,对自己赞不绝口的父皇,是一个翻脸无情的男人,他根本不会顾忌丝毫的夫妻之情、父子之情,他的心里眼里只有他的皇位。德妃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和他身边的太监总管对食,早已犯了大忌,让他起了疑心,这样一来,一切都会变得不可收拾。皇帝自然疑心德妃的目的,顺便也会连拓跋玉一起牵扯进去……而这样的计划,一定是太子和皇后所为,因为他们才是既得利益者。【`xs.c`o`m 网】 139 追求之道 蹬蹬蹬蹬,不一会儿,便有敲门声响起。 李敏德不悦地盯着推门进来的人,冷道:“漠北四皇子,不知你不请自来,算是什么道理?” 李元衡便只是笑道:“小兄弟,上回咱们交过手,我知道你武功不弱,但你不想在这里打起来吧,那多难看!”他的态度,显然十分的友善,甚至于带了一丝爽朗,叫人没办法生出讨厌的心思来。 赵月和赵楠都同时警惕地盯着李元衡,面色十分不善。李元衡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女,正眼睛珠子乱转,不一会儿,眼睛就定在了李敏德的身上,开始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她生得十分漂亮,弯弯的细眉有如两勾新月,小巧挺直的鼻子,柔软嫣红的菱唇,那双眼更仿佛是盈盈的秋波,清清亮亮的,只要一眼,就能摄去人的魂魄,除了皮肤因为漠北长期的风沙稍微显得有些粗糙之外,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李未央见她眼神顾盼间盈盈流淌,甚是迷人,心中就明白她是看上李敏德了,不由摇了摇头,这个月的第几回了?每次敏德上街,总要引来不少小姐围观,更有言行大胆上来示爱的,听说上次还有个小姑娘丢了肚兜到他的马车上……真够大胆的啊,可见一张漂亮的皮相有多么的重要。这些女子从未和敏德相处过,便直言说喜爱想要结成连理,这才是李敏德极端厌恶她们的原因吧。世上没有人会喜欢莫名其妙的爱慕,更别提只是为了虚无飘渺的容貌。 想到这里,李未央有几分了解敏德的心情了,被一群狂蜂浪蝶包围着肯定不舒坦,难怪上次他会毫不留情地动手收拾九公主。大概正如他所说:“收拾着收拾着就习惯了。” “安平县主,这是我妹妹和畅公主。”李元衡看到李未央关注他妹妹,显得很是高兴,赶紧介绍道。 和畅公主性格显得很是爽朗,快步走上来,对着李未央扬起笑脸:“我是漠北六公主,第一次跟随兄长来到大历,你就是安平县主吗,我哥哥说要娶你回去做妃子!你会跟我们一起回漠北吗?” 李未央无语,李敏德冷笑一声,道:“只怕你哥哥的美梦还没醒,陛下已经取消了这门婚事,那就是一锤定音,绝无更改了。” 李元衡不服气道:“只要我喜欢安平县主,我就可以带她走,关你们大历的皇帝什么事?他管天管地,还管人姻缘吗?本来就不需要他允许!” 这一番话说的惊世骇俗,听得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大概他们的观念里,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大胆的,但漠北皇子毕竟不是大历朝人,他对本国的皇帝不尊敬,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李未央淡淡道:“的确不需要陛下允许,但需要我的允许,这婚事,我说不成,那就是不成的。” 李元衡愣住,好像一副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 和畅奇怪地盯着李未央:“为什么呀?我哥哥有很多的土地,还有好多的奴仆,他的牛马也是整个漠北最壮实的,草原是最肥美的,还有他还没有正王妃,你若是嫁过去了以后,就是正妃啊,他所有的侧妃都要听你的话呢!多威风啊!比你在这里憋憋屈屈的过日子要好多了!你看,我随时随地高兴出门都能出去,可是你们这里的大家闺秀出门都得一帮人跟着,多烦人啊!” 李未央看着一脸诧异的和畅,不由笑道:“你哥哥的财富可都是属于他的,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没有兴趣替他管理牛羊,也不想管理他的侧妃们,我就愿意舒舒服服地在京都过我受拘束的日子,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和畅的脸上就露出失望的神情,还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仿佛李未央不肯嫁给李元衡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一样。 李元衡却显然并不在意李未央的拒绝,他笑道:“我知道,你们大历的女孩子就是矜持的很,明明愿意也要说不愿意的。” 李未央和李敏德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对牛弹琴这四个字。李未央笑了笑,不再多说,只是道:“若是不嫌弃,坐下来喝一杯茶吧。权且做个朋友。” 若是换了一般千金小姐,此刻躲避对方还来不及,再大方也要觉得尴尬的,可是李未央却显得落落大方,显然并不在意那天殿上发生的一切。 漠北四皇子越发觉得自己眼光很好,不由拉着妹妹坐下,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客气了,刚才跟你们的百姓一起放生,还挺有意思的,不过走了这么远,我也渴了。” 此刻,白芷和墨竹也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她们见到这诡异的场景,也听到了刚才外面随从的话,知道屋子里面的人是漠北皇子和公主,一时有点噎着了。瞧瞧他们家小姐在干什么,居然是招待之前求婚被拒绝的漠北四皇子啊!虽然这婚事作罢了,可小姐就一点不尴尬吗? “白芷,替二位客人倒茶。”李未央吩咐道。 白芷连忙上前,替他们倒了茶。和畅公主丝毫也不顾及美女形象,端起茶杯咕嘟咕嘟都给喝了下去,然后吐了吐舌头,道:“没有我们的酒好喝。” 漠北人善于饮酒,而且善于酿造工艺,他们的酒很烈,却畅销于各国之中,李未央很早就已经闻名,此刻听了也并不觉得奇怪,道:“酒是酒的味道,茶是茶的味道,这里的茶是用冬天的第一场雪烧开的水来冲泡,所以有一股特别芬芳的梅花味道。” 和畅公主明显不相信,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点了点头道:“是啊,真的如此呢!” 李元衡笑道:“早就听说安平县主你才智出众,名声远扬,我当日在漠北就仰慕已久。当时我还怀疑,到底你是不是如传言所言那么聪明能干,现在我就放心了。”言谈之中,俨然还没有死心的样子。 李敏德面色不善,这个漠北四皇子实在不蠢,看这漂亮话说的,半点不比大历风度翩翩的公子们差,还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真诚,听他这么说话,分明是有继续争取的意思,不知道未央会不会有点心动呢?他这么想着,便悄悄观察着李未央的神情。 李未央脸上的笑容十分恬淡,慢慢道:“四殿下莫要取笑我了。这茶的冲泡法子众人皆知,并不单只有我知道。再加上我足不出户,更加不可能有什么名声传到漠北去。” 李元衡摇摇头,召唤侍从取来一幅画卷,笑道:“我说以前就认识你,县主可能不信,但是见了这幅画卷,你自然就知道我不是说谎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那幅画卷。李未央看了一眼,画里面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正坐在一盘棋跟前凝眸深思,她的神态亲切自然,眼神顾盼流光,俨然正是她的模样。【`xs.c`o`m 网】 140 天崩地裂 “前面的小树林就有猎物。”李元衡指了指不远处,那里经常有人打猎,虽然比不上皇家的狩猎场,但京都权贵子弟也经常在那一带出没。 李未央点了点头,算是默许。得到她的首肯,李元衡赶忙叫人准备马鞍和鞭子,然后很殷勤地将马鞭递给李未央。李未央淡淡笑了笑,回头向身后发出不悦气息的少年道:“你要有兴致的话,也可以一起来。” 李敏德挑起眉头,问李元衡:“殿下欢迎吗?” 李元衡便爽朗笑道:“当然当然!我也准备了李公子的马!” 和畅看了看他们几人的表情,眼下分明是李元衡、李未央,还有那位俊俏公子三人僵滞的场面。她冷笑一声,李未央啊李未央,看来你也不是省油的灯!身边明明有了俊俏的少年,却还要对我四哥若即若离—— “好!”李敏德的笑容显得有一丝微妙。 四个人四匹马,虽然都配了弓箭,可是李未央和李元衡在前面谈谈笑笑,很是投契的模样,分明不是出来打猎的。这一幕落在后面的李敏德眼中,不由叫他的俊脸慢慢变得冰寒起来,看了就叫人害怕。然而其他漠北看了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毕竟漠北的姑娘们个个都是这样,跟着男人一起骑马射箭,甚至比男人还要凶悍,在他们看来,这位安平县主还是过于矜持了些。 “李公子,那里有猎物。”和畅笑指着一只藏在草丛里的灰兔。话音未落,李敏德已经是一箭过去,却是扑了个空,那灰兔子早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和畅刚想要调笑他几句,却发现他压根都没有瞧那猎物的方向,相反,他的脸化成雕像,唯一移动的,便是燃烧的眼神,而他看向的正是李未央和李元衡在前面的身影。 和畅不由娇笑起来,人家都说皇族龌龊,这话不假。可听说这两个人是堂姐弟,怎么关系也还如此暧昧,可见到哪里都有说不得的关系。她的眼珠子眨了眨,刻意驱马靠近,笑容变得更加甜美,甚至带了一丝诱惑,微微侧头,和李敏德说话:“人家都说大历的风景很好,不知李公子可能做我的向导?” 李敏德看都不看她一眼,眼里未曾纳下半分景致。 他的目光几乎是钉在了李未央的身上啊——和畅笑了起来,道:“李公子,哪怕你喜欢你那个姐姐,也不该连个朋友也不让她交。” 李敏德这才回头,斜睨了和畅一眼,突然低声道:“和畅公主,那骗人的一套就收起来吧,你那点小把戏,以为我会放在眼里吗?” 和畅面色微微一变,迅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听不懂啊!” 李敏德勾起唇,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却是突然加快了速度,向前面的树林奔去,显然是不想给那两个人独处的机会,虽然他很明白李元衡现在不会对李未央做什么,未央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但总的说来,他还是不愿意看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笑得那么开心。 哪怕明知道是虚情假意,反正,就是不爽。他一直侧耳听着那边的动静,就听见风中传来那两个人的对话。 李未央笑道:“四皇子要在这里停留多久呢?” 李元衡笑着道:“原本打算这两天就走的,可是——现在我想多留几天。” 李未央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意外:“你在这里还有什么没办完的事情吗?” 李元衡当然表现出依依不舍,道:“其实——陛下已经为我赐婚了,他把南安侯爷的嫡女嫁给了我。” 李未央听了,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李常茹便是许配给了南安侯府的嫡次子,说起来两家还颇有渊源啊……她沉吟道:“南安侯府的千金,温柔娴淑,样子也好,是难得的名门千金呢。”这就纯属瞎扯了,南安侯府的嫡女……早就已经嫁出去了,哪里来再有一个嫁给这漠北皇子,她怀疑,南安侯府是和皇帝串通好,要把庶出的女儿嫁过去顶包了。可是这话,她却并不预备告诉李元衡。 “你笑起来很好看!”李元衡却仿佛没听见,反而开始赞美起李未央来。事实上,李未央笑得不太多,但是她的笑容很漂亮。 大概没有一个女孩子笑起来不漂亮的,李未央有自知之明,不会因为一个英俊的男人夸了她两句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她只是淡淡道:“既然已经许婚,殿下就该早日带着新娘子回去了。” 李元衡的脸色蓦地发红,声音却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可是我没见过她,也不喜欢她,我看中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你。” 李未央皱了皱眉头,道:“但吉祥殿莫名走水,陛下已经回绝了这门婚事。殿下你应该很明白,我朝陛下一言九鼎,绝不会再随便更改主意了。” 李元衡的声音分外坚定:“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我也想告诉你,我会在这里等你,一直等到你答应为止。而且,我正妃的位置只为你保留。” 李未央的口气一时之间有点不悦:“娶之为妻,奔之为妾。四殿下只顾着表白心意,这是要让我跟你一块儿私奔吗?” 李元衡的眼睛里满是认真,这使得他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看起来十分诚恳:“不,所谓的私奔是你们这里的说法,只要你跟我离开了大历,我们那里根本没有这一套说法。我的母妃当年也是如此,她的出身不高,又是早有了丈夫,但她喜欢上我父皇,便不顾一切地夜奔而去追随我父皇,根本没有人嘲笑过她啊,别人只会赞扬她的勇气和决心。” 李未央笑了笑,明显对这故事兴趣不高。李元衡有点迷惑,寻常的千金小姐听说这样的故事都会很感动,就如那些他很厌烦的大历戏文里面说的,年轻的小姐爱上文采风流的书生,不顾一切丢下高贵的门第与他私奔,后来书生高中状元,带着小姐衣锦还乡,皆大欢喜,这不是她们这些女人向往的故事吗?不,或许李未央这样聪明的女子,并不容易被这样的爱情憧憬所迷惑,那他就必须从其他方面来努力了。 他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昨日晚上我去拜访蒋华兄弟,言谈之间我见他对你恨意不减,而且再过两日,蒋国公就要回来,恐怕他们要设下陷阱来害你。蒋华是我的兄弟,你是我的心上人,我不想你们起冲突,但若是你们之间要互相伤害,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说着,他将一枚令牌递出来,“拿着这块令牌,你随时可以到驿馆来找我。” 一副情深脉脉的样子,若她是无知少女,一定会被他感动吧。在兄弟和心爱的女子之间选择的是红颜?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就令人想笑。李未央接过令牌,笑容更深了些,在李元衡看来就仿佛真的是被他感动了一般:“那就多谢了。”【`xs.c`o`m 网】 141 故布疑阵 皇帝很快下了罪己诏,并且开了粮仓,开始给受灾的各地平民放粮。动荡的人心很快平定下来,受灾严重的地方原本预备出逃的百姓们开始返回家乡重建家园,而本来损坏就不算太严重的京都,也正在重新修整之中。 表面上,局势暂时平定了下来,可实际上,京都的人们也都开始蠢蠢欲动。首先是皇帝下旨命令原本在半路的蒋国公返回南疆镇守,以应对那边的时局,接着对蒋家的态度颇有松动,十天之内连续招了蒋旭进宫三次,而且是御书房单独议事,一时之间京都议论四起。这样的消息传到李未央的耳中,她却是仿佛无知无觉,表现的十分冷淡。 原本就是预料中的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李未央看着连李萧然都坐不住了,三天两头在书房里找了谋士们探讨局势,她却自顾自地养伤、睡觉,看着丫头们清点财物损失,然后对砸碎的古董花瓶表示一些惋惜之情,间或安慰一下损失惨重的孙沿君,过的就跟其他家里那些个千金小姐们没什么两样。 然而,九公主却突然给李未央下了帖子,李未央手中捏着那烫金的帖子想了半天,才想起这约的地点是在一处别院。 “小姐,您要赴约吗?”白芷悄声道。 李未央叹了口气,把帖子随意地丢在一边,道:“公主相约,自然是要去的。我想,她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 白芷的脸上就露出奇怪的神情,这当口,九公主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李未央呢?而且那帖子里头的措辞似乎十分恳切,定然是有求于人。但和亲的危险已经没了,九公主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知道李敏德必定会阻止,李未央倒没有告诉他,反而亲自赴约,因为她有直觉,九公主是真的有要紧事。等一路到了别院,白芷扶着李未央下了马车,九公主竟然亲自在门口等着,一看到李未央立刻奔了过来,眼神里带着急切:“未央姐姐!你快去看看七哥!他的情况真的很不好!” 拓跋玉?李未央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冷淡,反倒不着急了:“哦,七殿下怎么了?” “德妃娘娘死了以后,他就一直守着她的宫殿不肯出来,甚至不肯让人下葬,直到最后地震的时候,他还抱着德妃娘娘的尸体不放。后来被倒下的柱子砸伤,护卫强行将他带了出来。”九公主的面色十分的不安,“可是他——每日里除了高烧昏迷,就是醒着也不肯吃药——我想要去禀报父皇,可是父皇母后都为了地震的事情烦恼,我实在是不忍心再让他们担心,可是我又没有别的办法啊!” 九公主的眼睛里不由自主的涌现出泪珠,怕惹得李未央讨厌,赶紧抬袖擦泪,“七哥一直很坚强,从来没有这样过,地震是死里逃生了,可他要是这样下去,还是得等死——” 李未央抿了抿嘴,表情复又微笑:“公主,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可没有办法让德妃娘娘死而复生啊。你找我来又有什么用呢?” 九公主赶紧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知道七哥他喜欢你,也许你的话他会听的!我想要请你试一试,哪怕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请你帮一帮他吧!” 李未央看着九公主眼底盈盈的泪光,不由慢慢道:“七皇子其实很幸福,他没了德妃在身边,至少还有你这个妹妹对他这样关怀。可惜,我帮不了他的,谁都帮不了他,除了他自己。” “不要紧!你就去看他一眼!就一眼!算是我求你,好不好未央姐姐?”九公主泪眼莹然,显然李未央是她最后的期望了。 李未央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我就去看望他,但我只是去探病的,你明白吗?”不是来治病的,这是两回事。她没有责任和义务承担别人的期待,不过,她也很想知道现在拓跋玉到底成了什么样子,能够让九公主这样着急。 九公主破涕为笑,认真道:“未央姐姐,多谢你了,以后但凡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说不定——我哪天还真需要你的帮忙,先记着你的话了。” 九公主郑重地点了点头,漂亮的脸蛋儿却还是哭花了,李未央不再多言,转身进了院子。 一进到屋子里,扑鼻就是一阵血腥味,地上一片狼籍,李未央看了一眼,果然见到拓跋玉坐在屋子中间那一把黄藤木椅子上,只是半睁着眼,表情十分麻木地看着不知名的地方,而他肩头的绷带上却是透出大片的血,可见的确如九公主所说,他是不肯让人治疗的。 李未央轻声道:“七殿下。” 听到她的声音,拓跋玉忽然有了生气一般睁大了眼睛,然而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个瞬间,却别过脸哑着声音道:“你不是彻底放弃我了吗?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李未央脸上的冷淡与刚才在屋子外面判若两人,倒像是有几分真心关怀:“纵然做不成盟友,我以为咱们至少还是朋友。知道你如今这个样子,我也应当来探望不是吗?还是你不希望再见到我?” 拓跋玉只是冷冷地笑道:“我这么个废物还值得你的关心吗?” “你这说什么话——” “我不是傻瓜!”拓跋玉盯着她,漆黑的眼睛里有着伤痛,“皇后和太子联手杀死了我母妃,而我却没有办法救下她,我这样无用的人,留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用!你不必欺骗我,我知道长久以来,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你的帮助,甚至在母妃面前不能说出一个不字,在你的眼睛里已经等同于一个废物了,不是吗?” 李未央笑了笑,道:“七殿下,你这是怪我的方法没有能救下你母妃吗?所以你要在这里自暴自弃,准备伤重不治而死?” 拓跋玉突然定定看着她,那目光无比的冷冽,这使得他清俊的面孔竟然带了一丝狰狞:“哪怕是死,也好过这样无能地自我唾弃!”他这么多年来没有受过那么大的打击——简直可以说惨败,他的一时错误决定,放过了敌人,结果就连自己的母妃都死在对方的陷阱里!这都是因为他自己——这样的事实让向来高傲的他根本没办法接受! 李未央不再笑了,冷冷地望着他,目光如同结冰的湖面:“原本我不打算说实话,既然你有自知之明,我就不用再说那些粉饰太平的话了!不错,你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我早就警告过你,对敌人残忍是为了活下去!可是你却因为那点小小的利益,担心自己人会受到牵连,就放过了给敌人致命一击的机会!对蒋家、对太子、对拓跋真,一次一次又一次!你说得对,都是你自己的错!德妃就是被你的摇摆不定害死的!”【`xs.c`o`m 网】 142 滔天大祸 九公主唇间满满都是酒气,脸庞亦泛着酒后的潮红,一双眼中水光突涌,像是马上就要失态。 李未央听清她的话,回神的片刻不由蹙眉,转头吩咐旁边的丫头,“去向你家公主说,就说九公主不胜酒力,需要地方休息。” 那丫头一瞧情况,立刻飞奔而去。 九公主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李未央生怕她会在这宴上做出什么过激之举来,赶紧站起来扶住她。她却只是突然脸颊上淌下泪水来,静静地不再说一字。 旁边的一位小姐惊呼道:“九公主怎么哭了?” 李未央面色平静地道:“公主听说灾民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还要忍饥挨饿,心中难受,不忍心罢了。” 那些人面面相觑地看着九公主,着实不相信她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流泪,可是看到李未央面上冰冷的模样,都面面相觑地不敢吭声。听说陛下要为公主赐婚了,对象正是罗国公府张家…… 当下便有人小声议论着:“听说九公主不愿意嫁,独自在柔妃宫门口跪了许久呢!” “啊?她不是和那人青梅竹马吗?怎么不愿意嫁了?” “嘘——谁知道啊!柔妃娘娘那么疼爱她,居然把她在宫内关了三天三夜呢!” 耳边都是闲言碎语,李未央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哭,心中能体会到她有多难过。倾心爱慕的男子,却从来不曾为她动过心,这叫她如何能够好过?但是李未央却觉得,不被爱没什么,关键是要自爱,若是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又凭什么叫人来爱你呢?所以,让她对九公主有多少同情,她着实没这种心情。 这时候,永宁公主身边的陶女官亲自来了,笑道:“奴婢带公主回房。” 九公主却抓着李未央不放,陶女官为难地看着她,李未央道:“我也一起送她去吧。”这样在宴会上拉拉扯扯,实在是不智。 陶女官点点头,便唤过一个侍宴的丫头扶着九公主,她自己则亲自擎着红纱灯笼,替她们照着足下的路,小心翼翼道:“两位脚底下当心。” 永宁公主府的后院夜里幽静,李未央一直送九公主到了厢房才站住步子:“我该回到宴会上去了。” 赵月一直远远守着,显而易见是在任何时候都不放心。 陶女官点头,道:“多谢安平县主了。”她刚要吩咐人扶着九公主进去,谁知道九公主一下子站了起来,定定地望着李未央不说话,良久才上前两步,抬手斥退他人:“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对县主说。” 这么说,九公主是在装醉了,李未央肯定了心中的猜测,略一扬唇,问她道:“公主酒醒了吗?” 九公主的脸上便露出一丝哀求的神情,陶女官见情况不对,便吩咐丫头们全都退了出去,自己则道:“奴婢在外头守着,二位有话便说吧。” 陶女官合上门,九公主望李未央一眼,目光极是复杂,开口便道:“未央姐姐,我有事求你。” 李未央扬起眉头,心想这台词怎么这么熟悉。难道九公主以为凡事求一求人就能解决问题吗? 九公主双眼一湿,道:“未央姐姐,你且去替我向母妃说,别让我嫁给那人好不好?我知道母妃现在很相信你,她还说让我和你多学习——我求求你,求你好不好?” 的确,李未央和柔妃最近走得很近,却并不像九公主以为的是感情很要好,不过是互相有帮助罢了。李未央看着她,看着这个年轻的公主,慢慢道:“这不是柔妃的意思,这是陛下的意思,而我,并不能左右陛下。” 九公主一听她说去求柔妃也没用,当下又红了眼,哽咽道:“照此说来,我是真的要嫁给他吗?可我根本不喜欢他!”说着,又拾袖轻擦眼角,“倘是如此,那我……我还不如死了好!” 李未央静静地看着她哭,心中却连最后一点怜悯都没了。 这世道,无数人都在为生存而忙碌,为多吃一口饭而拼命忍受痛苦,可眼前这个公主,不过为了婚姻的不如意便要寻死觅活,她真是太天真了,叫人无端的心生厌烦。况且皇帝让她下嫁的本是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俊朗少年,并不是什么索命阎王,若是不愿意,大不了去向皇帝拼死争取,纵然失败了也算是为自己搏了一把,但她刚才宴会上的失态,现在的哭哭啼啼,都是那样的不合时宜。 九公主蓦然抬眼,“未央姐姐,还有一个办法!倘是你肯帮我,此事便可化解。” 李未央怔然,眉头微微蹙起。 九公主的眼睛里燃起一丝火花,又道:“我知道,三公子最信任的就是你,只要你让他带我走!他一定会听你的!”她看起来镇定,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话说得有多困难,到了最后,连声音也似落入地上轻尘中,低得听也听不清。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要求是多么的无礼! 李未央眼底惊色乍现,她静了半晌,才开口:“他不会带你走。” 九公主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绝,几乎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一字一句道:“若他心仪你,他自然愿意娶你为妻,不需要我开口。可他不喜欢你,你却要我强求他,你堂堂公主之尊,竟然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吗?” 九公主一瞬间白了脸,张口似是要说话,可又怔迟住,一张脸红白交错,颤声道:“我……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这样说我……为什么你要和母妃说一样的话!” 李未央轻轻摇头,“因为你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你是公主,是陛下的女儿!这么多年来,陛下何曾逼迫你做过一件不愿意的事情!他为什么违背你的心意也要将你嫁入罗国公府,你明白吗?罗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他们和七皇子是什么样的关系?论情论理,他们与你、七皇子都是私情匪浅,可是只有联姻,才能让这关系更加稳当!才能让陛下放心将更多的兵权交给罗国公!” 九公主听得仔细,脸色更加发白,好半天才道:“他们都把我当成工具——” 李未央笑了笑,笑容中却带了冷漠:“能作为工具,说明你有价值,没有价值的人,是没有人关心的。包括我现在站在这里说话,也是因为你九公主的身份,若是你不自知这一点,大可以放弃这身份,脱了这华服,走去街边看一看,看看没了护卫的保护,你这漂亮的小女孩能不能平安地走出三百米远!看看没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你会不会像那些灾民一样饿死在街边!”【`xs.c`o`m 网】 143 蒋家覆灭 太后的茶杯啪嗒一声磕在桌面上,她整个人都站了起来,脸色铁青铁青的,有一瞬间几乎以为刘太妃勾勾搭搭的老毛病又犯了,可是一想却不对,当年刘太妃和景王爷那事儿,毕竟怪不得他们俩。从前他们明明是青梅竹马,打小儿一块长大,偏偏先帝爷为了打压这个嚣张的弟弟,招了这刘太妃进宫来,拆散了一对活鸳鸯,事后也多有后悔之处。等先帝驾崩,景王爷确实很是舍不得刘太妃,每年到京都来都要特地来见面,但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绝没有逾越的地方,太后这才容了他们。这些年,彼此年纪都大了,景王爷渐渐淡忘了这回事,刘太妃送了两回信却没有回音,当然也不得不作罢,这事情就算彻底了结了。 太后想到这里,又慢慢坐了下来,刘太妃跟景王爷的事儿那是老黄历了,她那时候还年轻,现在都多大年纪了,就连原本养在宫里头的俊俏戏子都驱散了去,怎么会起别的心思。是自己多心了……那么,就是漠北四皇子强行掳走了太妃,可他掳太妃做什么——一抬眼,却见到九公主面色煞白,看着不对劲儿,赶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九公主的声音发颤,像是极度惶恐不安,眼睛珠子都不会动了:“太后……原本……原本今儿我说了要和刘太妃娘娘一起去祈福的,可是后来您宣召,我昨儿个夜里便派人向太妃娘娘说不去了——” 太后的脸色一瞬间发僵,她突然明白了漠北四皇子这是打算干什么!敢情他要的人不是李未央,不是如今的南安侯千金,而是九公主啊!仔细一想,漠北四皇子的身份原本就该配一个公主,可是皇帝却偏偏不舍得自己的女儿远嫁异国,换了谁都会不高兴,可漠北四皇子却半点没流露出别的意思,现在却在这儿等着!明明出发的日子回报上来的是十天后,却突然提前出发不说,还劫持了刘太妃,不,他是想要劫持九公主,等一切已经变成既成事实,皇帝还非得承认这个姻亲不可了! 不止如此,如今漠北蠢蠢欲动,还有大军在边境集结,皇帝已经派了人去看着漠北皇子,有心留下他来做个人质,没想到他竟然提前一步行动,还要拎着九公主一块儿,分明也和皇帝一样的打算,姻亲、人质! 好!好!这个漠北四皇子,实在是太好了!太后气得手脚冰凉,几乎站都站不稳,李未央向九公主使了个眼色,九公主连忙上去安慰道:“太后莫要生气,不是说拦住了吗?只要拦住就好了!” 小太监期期艾艾地道:“刘太妃是救下来了,车马也抢了,可惜漠北四皇子和那和畅公主,早就跑的没影儿了!” 太后怒声道:“都是干什么吃的!蠢货!全都是蠢货!”她一想,自己这是连太子都骂进去了,当下抿住了嘴巴,一个字也不说了。 李未央垂下头,一副很不安的模样,心中却冷笑,自己上回那出戏,的确没有白做,拓跋真是真的信了她喜欢李元衡,甚至还怀疑那马车里的真是她,这是以为她要私奔啊!想也知道,太子出猎怎么会那么巧合撞上李元衡,一切都是出自拓跋真的设计,李未央轻轻勾起了唇畔。 九公主脸色惴惴不安,道:“太后,这回多亏了太子哥哥,不然刘太妃可是——”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着人将刘太妃赶紧送进宫来。” 太监忙禀报道:“太子殿下已经亲自送了刘太妃进宫,只是先派了人来禀报太后一声儿,怕您受惊。” 太后点了点头,一抬眼瞧见李未央,不由头痛,这事儿不该叫她听见啊,心道赶紧让她回去,事后再敲打敲打,想必不会乱说,刚要吩咐李未央可以退下了,谁知就见到刘太妃跌跌撞撞进来了。 太后迎了上去,刘太妃被宫女搀扶着进来,一看到她眼中就涌出了灼人的泪光,那是在经历一场莫名其妙的灾难之后见到亲人的真心的惊喜。所以,她向太后扑了过来,几乎是嚎啕大哭。 见刘太妃吓成这个样子,九公主就有了点愧疚,她下意识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却见她也同样望着刘太妃,神情肃然,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九公主咬咬牙,自己可不是为了算计太子和三哥,完全是为了帮助已经处于弱势的七哥,这次是七哥亲自拜托她做好的事情,她一切都要听从李未央的安排,决计不能因为一时之间的心软而功亏一篑。再说不论是太子还是拓跋真,他们都在算计着她的婚事,明摆着没安好心,这一点母妃也是再三警告过她的,从今往后不可以再犯傻把那两个人当成亲人看待——九公主虽然单纯,却也不是蠢人。她把愧疚压下去,赶紧道:“太妃娘娘回来了!这实在是太好了!” 李未央看着太妃,的确是没有什么损伤,不由稍稍松了口气,虽然对刘太妃抱歉了点,但她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不过要受一些惊吓。 刘太妃本想要大哭一场,看到有外人在场,不由梗了梗脖子,努力把已经冲上心头的眼泪咽下去,但眼圈依然红着。 “见过太后。”虽然一直在平抑自己的情绪,她的声音还是有些颤动。 太后赶紧道:“回来就好!可算没出大事,唉,怎么会碰到这种事——” 这一下刘太妃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其实她倒是没有受到什么过大的惊吓,马车被抢了之后对方还没来得及查看就匆忙一路飞奔下山,她被颠簸了一下就晕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听见太子的人在外头盘查,便壮着胆子喊了一嗓子,就被救了回来,但这时候不哭,怎么显得出自己委屈呢?所以哭的越发大声。 见到她流泪,九公主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刘太妃,她到底没那李未央那么心黑手狠,羞愧地低下头去:“都是因为我连累了刘太妃……” “不,”刘太妃立刻不哭了,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星来,义愤填膺道:“都怪我这张脸惹祸!早知道那天宴会我就不出去了,省得被那个寡廉鲜耻之徒瞧见,差点败坏了我的名声!” 所有人都愣住,包括李未央,有一瞬间大家几乎都说不出话来,这刘太妃到底在说什么? 刘太妃没注意到她们的神色变化,又悲戚地续了一句:“我都已经是个老女人了,为什么一个个还不肯放过我呢?”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神经致般恨声恨调地说:“这漠北皇子也太可恶!我当时就想好了,要是他对我无礼,我就干脆以死明志……” 太后惊诧地看着她,心头一瞬间生出无限荒谬的感觉来,难道——刘太妃是以为对方真冲着她来的? 李未央同样十分惊讶,她突然意识到刘太妃在说什么,对方分明是觉得漠北四皇子是看中了她的美色,才会做出拦路打劫的行动,这——是否过于自恋了一点。【`xs.c`o`m 网】 144 落井下石 “死了?!”拓跋真手指一松,奏折从桌子上掉落下来,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是。”侍从垂下头,掩住了面上的惊恐,“一门全部死绝,蒋三公子一睁眼就看见这么副情形,漠北人也真够绝的。” 拓跋真半天都没有说话,怔怔地看向桌面上滚烫的茶,半晌,才轻声道:“原来如此。” 侍从惊奇地抬起头,不知道他家主子到底在说什么。 拓跋真微微一震,语气更见艰涩:“我上当了。” 侍从的表情更加莫名,然而拓跋真沉默着,似是轻叹了一声:“居然会被她耍了一通,真想弄死我自己。” 李未央,原来你一切都是在做戏,什么看上李元衡,什么要私奔,什么不必他管,实际上根本是在算计他,一切蓄势待发,只等着他自己跳下陷阱。连他的争斗之心与爱慕之情都能够利用在内,还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从前,他偏好的是李长乐那样的女子,模样娇媚、身材婀娜,如同牡丹花一般华丽,举手抬足都是灼灼风情,可是看多了那种风情,渐渐也审美疲惫了……如今反而觉得冷清悠然的女子更加动人心魄。尤其是那种只可远观的渴望,反倒让心底欲壑怎么都填不满。所以,李未央,你越是挣扎,我越是觉得你可爱,这世上,没有女人在招惹了我以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尤其是你竟然敢戏弄我,就该好好为此付出代价…… 他缓缓别过了脸,窗外头清晨阳光正好,照得他半张侧脸带了一丝狰狞。 消息一大清早传回李家的时候,最先惊动的是李老夫人,她火速派人去寻找李未央,丫头一路飞奔着跑到三小姐的院子。白芷正低声向走廊上的丫头吩咐着:“小姐难得睡个安稳觉,做事的时候手脚都要轻着些。”一边说,一边生怕自己吵了李未央,还用指尖挑了一点帘子,偷偷地朝里面望过去,确保李未央没有被惊动才放下心来。 报信的丫头叫了一声白芷姐姐,白芷回头一瞧,忙竖起手指轻嘘了一声,把声音压得极低,随后对旁边的人挥了挥手,丫头们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都散了开去。白芷这才笑着迎上来:“这不是老夫人身边的翠竹吗,今儿一大早怎么就来了?” 翠竹在白芷的耳边说了两句话,白芷眉心一跳,随即道:“好,我这就去禀报小姐,你先稍等。” 翠竹点点头,道:“白芷姐姐你可以要快着点,老夫人那里可着急呢!” 李未央大清早的被吵醒,听了白芷的话却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吩咐服侍她穿衣裳、洗漱,甚至还不忘吃了早点,这才慢悠悠地向着荷香院去了。 到了荷香院,却见到满屋子的都是人。李萧然脸色沉沉地坐着,二夫人和二小姐、四小姐面上都是一派莫名奇妙,女眷们显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蒋月兰刚才已经预先从李老夫人之处得到了消息,如今面色却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仿佛跟她没有关系似的。 一片静寂无声中,忽然有人轻轻咳了一下。 所有人抬头,目光聚向门口的纤瘦人影,脸色微变。李萧然手中一直把玩着的核桃突然掉在了地上,一直咕噜咕噜地滚到了李未央的脚底下。李未央弯腰将那光滑的核桃拾了起来,捧在手中,拿袖子擦了擦,然后才轻轻地送回给李萧然。 李萧然神情莫名地迟滞,盯着她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抬头,嘴角扬着,眼底笑浓,看向盯着她的众人,轻声道:“老夫人,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大家的表情都这样不好看。” 李萧然挑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一样。脑海中闪过的是李未央刚刚从平城回来的时候,清秀的眉眼,温柔的性子,却又是从不服输,不肯吃亏,那时候他以为她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将来可以替李家铺路的石子,虽然也存了一点愧疚,但那愧疚跟利益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到后来李敏峰被赶出家门,大夫人又这么没了,再接着是李长乐——但这都是李家的内斗,李萧然并未觉得李未央有多么厉害。可现在蒋家一门的死,众人都说是因为漠北人害怕蒋家复起,所以想方设法先下手除掉蒋家人,可李萧然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但说跟李未央有关系,李萧然又实在是难以置信。 从前虽然忌惮这丫头,也没多花时间去琢磨她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然而此时此刻,方觉出这她是如此的不同寻常。 “你大舅舅一家,除了三子蒋华,全都被人谋杀了,就在今天一早。”李萧然慢慢地说着,随后一旁的二夫人等人脸上露出无比惊讶的神情。 李未央同样露出吃惊的神情:“父亲,您是说真的,不是在和未央开玩笑?” 李萧然瞬间眸若刀锋迎照,一阵寒光劈面,道:“这种天大的事情,怎么好拿来玩笑。” 李未央迎上他的锋利,眸底平静到无以复加,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未央要怀疑,只是谁能做得出这种事情,大舅舅一家可是将门,又有数不清的护卫,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未央真是不明白,若是杀手能够入蒋家如入无人之境,岂不是要对蒋家特别的了解。更何况,依父亲所言,杀手既然要杀光蒋家满门,为何单独留下三公子一个人呢?岂非是为了报复他?” 李老夫人点头,道:“我也是这样看,留下蒋华一人,恰恰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李未央的表情便也很凝重,慢慢道:“是啊老夫人,留下三公子一人,自然是要让他看看,得罪对方的下场究竟是什么。既然如此,来者当然是三公子的仇人,而且非是有血海深仇不可。就不知道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遭到满门屠戮的下场。” 李萧然听了这话,脸色松缓了些。 二夫人也道:“三小姐说的有道理,能把人家一家子都杀的干干净净,简直是太可怕了!必定不是求财,而是报仇啊!希望这报仇的别因为咱们和蒋家有亲便找上门来!”说着,她略有厌恶地看了蒋月兰一眼。 这话说的极为不好听,蒋月兰实际上说不上是蒋家嫡系,对方要报仇也断然不会找她,可是李二夫人就偏偏这样说了,摆明是找不痛快。蒋月兰却仿佛没有听明白一样,只顾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思。 李萧然则目光凝重,嘴唇紧抿,似是怒火又起:“真是家门不幸啊!”他这样说,却不知道是说蒋月兰,还是在说李未央。然而他的表现,却说明了他的态度,对这件事情是十分的不赞同。【`xs.c`o`m 网】 145 秘密暴露 七皇子拓跋玉立下大功,回到京都便受到了皇帝的封赏,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掌管北方军权二十万,成为皇帝承认的握有实权的皇子,一时在朝中风头无两。 凉亭里,拓跋玉回来以后第一次约见李未央。此时已经是开春了,他的脸上十分的平静,见不到一丝的喜悦或是志得意满之色,在经历德妃的事情以后,他变了很多,变得几乎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若是从前,他可能会对战场上的鲜血和无辜的性命动容,可是如今,他已经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已经拥有足够的力量和狠毒的心肠,能够在激烈的皇室斗争中存活下去的人。 “我手中已经有了二十万兵权,连带舅舅罗国公手上的二十万,一共是四十万兵马,足以与蒋国公的五十万人抗衡了。其实在蒋国公回驻地的路上,我曾经派人把蒋家的事情故意透露给他知道……所以,如今的他不过是强弩之末,挺不了多久了。”拓跋玉慢慢地说道,他约了李未央出来,却看到对方心不在焉,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中略微荡过酸涩和失落。他离开一月有余,可是李未央却没有关怀地问他一句是否安好,她关心的,只是整个事情的结果。城内的萧条,边境的骚乱,如今都没法让他动容,因为他已习惯掌控一切,但是只要在李未央身边,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变得未知。他既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也不知道她下一刻会不会又转变了念头。 李未央垂下眼睛,捧着手中的热茶,若有所思地道:“七殿下如今并非是形势大好,恰恰相反,你的举动已经引起了皇后、太子等人的注意,所谓树大招风,你现在的境地反倒是十分的危险。”拓跋玉看着李未央平静的面容,并没有为此担忧,反而舒展了眉头,他偶尔会庆幸,这样一个可怕的少女是自己的盟友,但在更多的时候却是担心,自己是不是不够强大,不够强大到能驾驭她——甚至在无人的深夜,他被噩梦惊醒,忽然自嘲般想着,如果有一天她对他再次产生不满,会不会就这么毫不回头的离他而去? 莫名其妙,患得患失。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好像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就一直走着她设计好的路,自己似乎一直在追着她的脚步,每次当他以为自己赶上了,却再次发现对她根本一无所知。 拓跋玉的眼眸微眯:“你的意思是——让我收敛吗?”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纵然你此刻收敛,人家也不会饶恕你,正相反,你越是退让,他们越是会将你逼到无路可走。” 拓跋玉扬起眉头看着她,冷笑道:“看来,这事情是不能善了了。”他的言谈之中,分明是对皇后和太子起了杀心,而不曾有一丝片刻的容情。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当年的拓跋真私底下招募了不少人,有出众的死士,有聪慧的辩客,也有善谋的术士,这些人物单拎出来,个个都称得上人中龙凤,然而却都拜倒在他的脚下,听任他的调遣吩咐,所以他本可以找机会秘密地除掉你。可惜如今这些人都被你暗中清除地差不多了,所以他纵然要杀你,也必须借别人的手,比如皇后,又比如太子,再比如——陛下。” 暗中挑动别人来对付自己?拓跋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芒:“我怕他根本没有这样的本事!” 李未央勾起嘴唇,眼睛里却是嘲讽。 李未央很了解拓跋真,他和出身卑微的母亲相依为命,像乞儿一般游荡在宫廷,受人欺负却又无力报复,没有希望,没有梦想。他既非皇帝的独子,而母亲出身又过于卑贱,绝无注意他的可能,不仅如此,很快他连唯一的母爱也已失去。等到了武贤妃身边,却偏偏是他的杀母仇人,所以他开始将自己打造得冷酷而坚强。因此,他的心底是没有爱的。 缺乏爱,对普通人来说只是一己之伤痛,对别人来说没有危害。可是当这个人做了皇帝,却完全不同了。李未央现在想来,拓跋真过去的很多举动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当了皇帝以后,一直将自己的不幸发泄在别人的身上,所有人都必须接受他的不幸,接受他的报复。过去,她曾经很爱很爱他,然而这爱情并不能拯救这个人。因为在拓跋真的心底一直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害怕有一天有人会夺走他现在所有的一切。他无时无刻不处在这样的心理危机之中:也许当他某天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落魄的皇子,一无所有,任人欺辱。正是有这样的恐惧,所以他才不断地杀人,一直到杀光所有侮辱过他,践踏过他的人。 而李未央这个被大夫人硬塞给他的皇子妃,因为出身同样的卑微,简直就是在提醒他过去的伤痕,提醒他曾经有过被人看不起的时代,提醒他曾经想求娶李长乐而不得的过去——所以,他心底对她是嫌弃的,憎恶的,不管她做什么牺牲,都无法抹杀掉他内心的屈辱感。即便事情再重来多少次,他的选择都是一样的,绝不会放过她。 任何人尝过了权力的滋味,便再也无法放弃权力。一个已经对皇位觊觎了二十年的人,绝对没有放弃皇位的可能,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会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难以满足,于是,他会不顾一切地去争夺,去杀戮。拓跋真如今的确损失了大半的力量,可他这个人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殿下,你和太子之间必有一战。就算你没有做皇帝的心,但你已经拥有争夺皇位的实力,太子想要做皇帝,就必须随时都作最坏的打算,所以他必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隐藏的敌人。但是对你来说,和他这一战来得越晚越好。你需要争取时间,培植壮大自己的实力,但同时,又要保持低调,不至于过早激怒他,以防他狗急跳墙。更何况,你的敌人,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拓跋真。你和太子若是斗的你死我活,真正坐收渔翁之利的人便是拓跋真。而且,如今的太子摆明了相信拓跋真的,你若是想要和他们抗争,唯一的办法便是想法子分离他们。三方混战,总比一方躲在背后看着另外两方斗争的好。” “这一点我自然明白,但要壮大自己的力量,就必须派人进入六部,进一步操控力量,若有可能,我还要伺机夺取蒋国公的兵权。”拓跋真慢慢地说道。 李未央笑了笑,道:“六部早已有太子和拓跋真的人,你能插的进去吗?” 这正是拓跋玉所担心的,他派进去的人,根本没能掌握到要职,只是被排挤到了边界的位置,无法打入中心就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这都怪他当初求胜之心不够强烈,而对方部署地又过于严密,现在想要突围,并不那么容易。【`xs.c`o`m 网】 146 大殿对峙 转眼之间,太后寿辰到了,皇帝数日前已经发下诏令,命三品以上官员、学士、皇子、驸马等人携家眷进宫。当天晚上,所有受到邀请的人早早入宫城等候,天色一黑,人们便开始按照指定的位置入席。 李未央看了一眼,整个宫殿都是张灯结彩,各处点满了灯烛,殿内各处无不华丽,就连穿梭于不同的座位之间倒茶、捧着果盘的宫女们,都是身着彩衣,显得金翠绚烂。李未央入座后,便听到鼓乐齐鸣,各种珍馐、美酒如同流水一般地上来。 蒋月兰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嘲讽,而孙沿君则低声道:“看着宫里头的情景,半点都没有受到地震的影响呢!” 李未央看着一片歌舞升平的场景,眼底压着冷笑,却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在上位者的眼中,百姓们的疾苦算得了什么呢?既然已经开仓放粮,也已经派人赈灾,皇帝自然可以安心为太后过生日了。再加上刚刚逼退了漠北五十万大军,皇帝此时心情恐怕好得不得了,谁又敢在这时候上前去责备他过于奢侈浪费呢? 太后坐在高高的座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面上带着微笑。皇帝和皇后陪在一侧,而受宠的莲妃大腹便便地坐在另外一侧,看起来红光满面,微微丰腴,却丝毫没有因为怀孕影响她的美貌。 李未央和莲妃对视了一眼,微微对着她点了点头。莲妃这才放下心来,温柔和顺地陪伴在皇帝身边,看起来像是一个寻常的嫔妃。可惜她超凡脱俗的美貌和高高隆起的腹部,注定她会成为众人的焦点。 这时,太子站了起来,先举杯恭祝太后福寿安康,随后道:“这次蒋妃特意为太后准备了一份礼物,请太后观赏。” 太后看了一眼太子身边笑容端庄的蒋庶妃一眼,微笑道:“哦,不知是什么样的礼物?” 李未央也同样看着太子和蒋兰,所有人的礼物都是预先送到宫里去的,偏偏蒋庶妃别出心裁啊,这么高调,可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她垂下头,掩住了唇畔的一丝笑意。 太子拍了拍手掌,随后便见到数十名宫女太监鱼贯而入,抬入了数百盆牡丹花,一时引来大殿中人人惊叹。那些绿叶苍翠鲜嫩,更加衬得红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牡丹花瓣娇艳欲滴,李未央远远坐着,都能闻到那阵阵的牡丹花香味,芬芳浓郁,几乎叫人都醉了。 众人一时啧啧称奇,就连九公主也惊叹道:“这数百盆牡丹花,几乎聚集了所有的牡丹品种,有些珍稀品种连御花园里面的牡丹花都比不上呢!把这么多牡丹花运入京都,一定要耗费很大的心思吧!”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沉,是啊,毕竟是多事之秋,给太后办这个寿宴已经受了无数人私底下的诟病,但太后的寿宴再加上漠北军队败退,让他觉得应当大办特办,也好能彻底去除这个国家近来不好的运势。但他自己可以这么奢侈,却未必允许别人这样奢侈! 蒋庶妃柔声道:“公主,久闻太后娘娘喜欢牡丹花,所以我从三年前就逐渐请人挑选一些出众的品种运来京都,然后精心调养,慢慢地才能聚出这样多的品种,只想着有机会便呈现给太后观赏。” 从三年前就开始准备了,难怪京都里并没有太子府大肆搜罗牡丹花的消息,每月一两盆,实在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反倒显出与众不同的孝心。皇帝的脸色很快便舒展了下来,一旁的太后开口问道:“如今毕竟不是牡丹花开的季节,你又是如何做的呢?”现在虽然到了春天,寻常的花儿倒是开了不少,可牡丹花却还没有到花期,能够让这么多牡丹花开放,普通的暖房怕是绝对不行的。 蒋兰柔美的脸上显出一丝红晕,仿佛是羞赧,道:“启禀太后,我是把所有的牡丹花放在暖房中,然后吩咐工匠烧制透明的琉璃瓦换了屋面,又在暖房中升了炭火,算准花开的时辰,或增加或减少炭火,这才赶在太后寿辰前后开花。这大殿上的牡丹花,至多只能摆放大半个时辰,便必须撤入暖房。若是太后还想要观赏,可以把其移入宫中御花园,但必须在周围覆盖锦帷,在周围升上炭火,这才能让牡丹花不畏寒冷,盛放如初。” 众人不免惊叹,计算着牡丹花开的日期和状态,增加和减少炭火,这样的心思实在是太精巧了,这位蒋庶妃还真会花心思,竟然从三年前就在为太后的喜好作了准备,特地等到如今才拿出来。 孙沿君低声道:“不久前她刚刚死了亲人,怎么还一副笑盈盈的样子,真够没心没肺的。” 李未央看了蒋兰一眼,却是道:“她既然已经嫁入皇家,那么就与娘家再无干系,哪怕是至亲死去也是不可服丧的,否则是对皇室不敬。今天她既然来为太后祝寿,自然要一脸笑意莹然,难道要哭丧着脸不成,这不是在打太后的脸面吗?这正是她比别人耐性更强的缘故。” 孙沿君讶异地看着李未央,随后叹了一口气。的确,既然嫁入皇家,如果再披麻戴孝,等于是诅咒皇室,寻常嫁出去的女儿尚且可以为父母服丧,可是大历一朝若是嫁给皇族的女子却是绝对不可以,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绝对是灭绝人伦的。 太子笑道:“蒋妃的确花了不少心思,但我听说,七弟这一次从漠北回来,也替太后带了礼物,何不拿出来给大家观赏呢?” 他分明是故意的,拓跋玉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挑选礼物,怎么可能特地从漠北给太后带寿礼呢?摆明了故意刁难别人,李未央扬起眉头,她想要看看,拓跋玉是否知道如何应对。 这时,拓跋玉站了起来,俊容却没有一丝愠怒,反倒都是笑容道:“蒋妃的心意实在难得,我的确带了礼物,只是和她的心意相比未免过于寒酸,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众人闻言都大笑起来,场面就变得活络。若是往常,拓跋玉一定是只顾着打仗,根本不会想到准备礼物,这一回便是连李未央都觉得奇怪,不知道拓跋玉打仗的同时捎带回来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拓跋玉笑道:“这一次我从漠北经过,漠北人仓皇而逃,反倒是丢下了他们的特产燃酒。这种酒向来闻名天下,却只有漠北皇室独享,这一次我从漠北带回来数百坛,足够大家享用。” 李未央不由失笑,拓跋玉这是在说笑,却又不是说笑,看台上的皇帝,明显是龙心大悦道:“叫人呈上来吧。” 于是,拓跋玉便命人将燃酒分给众人,这酒刚刚抬入大殿,便散发出一种清冽的浓香,一时远远压过那馥郁芬芳的牡丹花,太子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随后笑道:“七弟,这几坛子酒就打发了大家,是否太过随便了?”【`xs.c`o`m 网】 147 安平郡主 所有人都看向拓跋真,一时都呆住了。拓跋真这些年在朝中韬光养晦,从来不参与任何的争斗,表面看最是安分守己不过,可谁能想到,今天这件事竟然还把他牵扯出来了。 拓跋真看向李未央,李未央只是向他微笑,拔出萝卜带出泥?嗯,这真是个很有趣的比喻,她现在倒是觉得,真的很形象。 拓跋真长身而起,面上并没有一丝惊讶之色,反而朗声大笑道:“恭喜父皇,贺喜父皇!” 皇帝面色不虞,心道今天大好的日子,太子招来这个女子,一盆冷水浇下来他头都大了,有什么好恭喜的呢?他怒声道:“何喜之有!” 拓跋真面上是从容的笑容,道:“这冷氏三言两语、造谣生非,诽谤莲妃,实乃蓄意混淆视听、意图不轨,太子一时失察,为其所乘,的确有罪过。今一切早已真相大白,罪魁祸首便是这造谣生事的女子,她先是用花言巧语欺骗于我,继而蒙蔽太子,如今又在大殿上如此猖狂无礼,好在七弟明察秋毫,先一步找到了证据,这才证明了莲妃娘娘的清白,然太子实在无辜,不过是受她蒙蔽,似这等满口胡言乱语的妇人,父皇就应当立刻将她处死、以平息莲妃之冤!至于太子,请父皇顾念骨肉血脉之情,与太子言欢,既往不咎。” 李未央不由看着他,笑了。拓跋真啊拓跋真,你还真是厉害,三言两语之间仿佛是为别人求情辩护,实际上你是在告诉别人,这一切的策划者都是太子!你是出自他的授意才会去收买这妇人!而在皇后和太子听来,仿佛你是多么的忠心,到了这个地步却还在为他们着想。但皇帝听来,感觉却是大不相同了…… 说到底,拓跋真就是要让皇帝作出选择。是太子、皇后,还是莲妃。 皇后觉得要抓紧时机,赶紧离开自己座位,搀扶莲妃起来:“妹妹快起来,这一切都是太子过于轻信,差点冤枉了你啊!你身怀六甲,正是保重的时候,地上这样冰寒,千万别再跪着了!” 莲妃满面委屈,看着皇帝,皇帝向她点了点头,她这才顺势起身,擦了眼泪,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可还没挨着座位,就觉得肚子剧烈的抽动起来,她惊叫一声,旁边的女官连忙道:“陛下,娘娘情况似乎不好,请容许娘娘退下!”皇帝一看不对,连忙道:“快去吧!”众位女官连忙招呼人搀扶着头上渗出大滴汗珠的莲妃下去。知道这是临产的症状,皇后的脸色越发难看,却只能挂着笑容,外人看起来,那笑容实在是很扭曲。 李未央仔细观察着皇后,见她的面色极其不好,眼下泛出青灰色,在周围一大圈年轻貌美的宫女的陪衬之下,越发显得苍老,厚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病容,看样子已趋油尽灯枯之态。知道她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必定是命不久矣,李未央不由勾起唇畔,低下头去。前生的这个时候,皇后已经死了,可是这一世,她却多苟延残喘了半年,这对于局势,实在是一个无法捉摸的变数。可是不论如何用千年人参吊着性命,皇后也撑不过太久了,等她一死,太子和拓跋真之间的关系还会不会如此稳固呢? 看到莲妃下去了,但眼前这案子还没判决,皇帝看向太后:“母后以为如何?” 太后看着太子、拓跋真、拓跋玉,沉默不语。这三个孩子,都是她的亲孙子。然而太子愚钝,拓跋玉木秀于林,拓跋真心机又是深不可测……一场争夺眼看就要在眼前爆发……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阻止皇室这一出又一出的争斗。从前,她支持着皇帝一步步打败其他兄弟登上皇位,如今,她必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子们互相屠杀,这就是皇室的宿命了。没有谁能拒绝那个权倾天下的位置啊……她叹道:“太子徒有意气,不辨是非,是以为奸人所蔽,致有今日之事。哀家以为,太子虽无故意之心,却有纵容之嫌,理当罚金百两,作为赈灾之用。陛下以为可妥当么?” 皇帝道:“太后所命,朕自当遵从。这样吧,太子和三皇子,各取五百金,充公国库,并罚一年供奉。”从头到尾,他们没有提起那妇人,不是将她遗忘了,而是她已经是个必死之人。 太子松了一口气,拓跋真的面色却是微微发白,他知道,皇帝并不相信自己刚才的话,显然,他把自己也看成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之一了。可是,为什么呢—— 此时的拓跋真不知道,李未央和莲妃提前设计了张美人的事情,让皇帝对他们的信任已经跌至了冰点。不管他们今天怎么说,皇帝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是设计了一切想要谋杀莲妃。而且,太子和张美人勾结,不仅仅是与庶母勾勾搭搭的问题,还可能包含着其他的用意,比如借张美人窥探皇帝……这一切都是皇帝不能容忍的,可想而知,他对于这两个结成派别的皇子是什么样的看法。换句话说,拓跋真此刻越是作出帮助太子的模样,皇帝越是认为她们俩嫉妒拓跋玉,更加怜悯七皇子势单力孤。 李未央太了解皇帝了,当一个儿子势力显得很大,另外一个儿子显得孤单,他就会对那个孤单的表现出抚慰、同情,甚至给予暗中的扶持,而对那个强大的给予可怕的打压。这就如同平民家中,所谓对儿子们一碗水端平,根本是做不到的。大多数的父母会看哪个贫穷一些,便会劫富裕子而帮助他,这就是家族中的“劫富济贫”。 护卫们将那哭泣不止的妇人和两个孩子都带了下去,李未央看着那两个孩子都在瑟瑟发抖,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是被烛光照地眼睛发酸。孙沿君叹息道:“稚子何辜。” 李未央睁开眼睛,低声道:“他们的母亲不该到京都来,更不该被金帛之物乱了心智。一家人本来好好生活在一起,她偏偏听信拓跋真所言来作证人。不管是否成功,都难逃一死啊。” 拓跋真从来就不准备放过这一家人,因为指证莲妃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不会留下这个把柄在别人手里,哪怕今天成功了,将来他还是会找机会杀了这一家人。所以,这妇人根本就不该来到京都,更不该相信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酒宴继续进行,李未央看着周围每一个神情自若的脸,不由猜想他们心中都在想些什么,明明眼前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大家却还能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大概所有的伴君者,都要比别人更加心狠手辣……譬如她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忽听外面一阵喧闹,李未央抬首望去,见是两个宫女喜形于色地步入殿来。她们怀中,赫然抱着一个婴儿。宫女拜见皇帝,道:“陛下大喜。莲妃刚为陛下诞下皇子。” 这个婴儿的出现,仿佛一下子融化了原本尴尬的气氛。太子第一个站起来,高声笑着向皇帝祝贺,随后众人纷纷向皇帝和太后道贺,沉闷已久的大殿之内,一时间有说有笑起来。【`xs.c`o`m 网】 148 越西公主 五月的京都,已经稍显燥热。京都的郊外这两年修建了许多亭台楼阁,很多的达官贵人都在这里修建别院,于是这里慢慢聚集起了众多贵人的豪园。其中,以永宁公主的长安池最为引人注目,这座池子圈进了方圆二十里的土地,墙内屈曲蜿蜒的水景将附近的天然景物融为一体。园内更是飞阁奇檐,斜桥蹬道,令人目不暇接。 永宁公主特地邀请九公主、李未央来参观这座刚刚建成的园子。李未央之所以能够被邀请,因为她是太后刚刚收下的义女,如今京都炙手可热的人物,所以连永宁公主都与她十分亲近。 说实话,太后的决定让李未央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自己所说的那一番话,居然带来了这样的结果。 “所以,以后你的辈分就是我的姑姑——”九公主的面色古怪。 永宁公主向来严肃,却也不禁笑了起来,这让她显得略微枯瘦的面孔生动了许多:“是啊,未央,你的辈分远远超过我们了。如今,你是父皇的妹妹了。” 李未央到现在,都还有一种荒谬感。但是她明白太后这样做的原因,她的身份改变了,哪怕仅仅是辈分的差别,就能阻止拓跋玉的举动。他再如何狂妄,再怎么喜欢她,也不可能冲破这样的辈分。所以,太后断绝了这桩婚事的可能性——然而,李未央看到拓跋玉的面容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的表情变得阴冷……这是她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的神情…… “未央,你瞧,七哥很生气呢,最近都不肯进宫,甚至连太后宣召都称病不来。这在他来说,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九公主轻声地道。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七殿下很快会想通的。”她看了一眼园内的景致,不由点了点头。这整个园子里风亭水榭、梯桥架阁,无数的名花异草。有台州的金松、林木,周山的海棠、月桂,唐城的厚朴、杨梅,甚至还有德州的水杉,金州的杜鹃、红豆、山樱……若是要搜集这一切,恐怕要费上很大的心思。 九公主的手落在一棵海棠树上,不由赞叹道:“不得不说,三哥的确很有本事,竟然把父皇吩咐他修建的园子造的这样漂亮,他知道皇姐喜欢这些树,居然不远万里给她找来。” 李未央笑道:“的确如此,三皇子很费心了。”事实上,拓跋真很会讨人喜欢,只要他愿意的话,可以让你有被宠上天的感觉,但只要他不耐烦了,也可以让你下地狱。对永宁公主,他当然会想方设法拉拢了,毕竟皇帝皇后一直对永宁心怀愧疚,所以什么都要给她最好的,看他差事办的这样好,也会对他另眼看待。 永宁公主的脸上也有笑意:“三弟做事,的确是再妥当不过了。” 她们三人在前面走,身后的女官们毕恭毕敬地跟着。 转过树丛,前面便是一道巨大的拱形桥,直接深入水中,桥下池水碧波荡漾,看起来十分的柔和,在阳光下更是叫人心醉神迷,湖心居然还建了一座人工岛,上面重峦叠嶂,风景秀丽。就在这时候,李未央突然看见前面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从不远处走过来,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永宁公主勃然大怒,道:“这是私家园林,那些人又是什么人?!” 她虽然平日里对待李未央和颜悦色,但那也是因为李未央比较会说话,不露声色之间很会讨人喜欢,再加上又很受太后的青睐,所以才会对她另眼看待,但是对其他人就不那么客气了。永宁公主指着那边道:“还不把人赶出去!” 李未央瞧着,却觉得不太对劲,但还来不及阻止,九公主已经自告奋勇地带着众女官上去。这边远远只听到一个紫衣女官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三言两语之间竟然就被那美貌少女叫人丢下了湖去,“扑通”一声惊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九公主尖叫一声,整个人向后栽倒。“赵月!”李未央叫了一声,赵月飞身上去,片刻之间已经把九公主接住了。李未央和永宁公主对视一眼,快步赶了过去,到了桥上,永宁立刻吩咐道:“还不救人!”便有跟在后面的会水的女官快速跳下了湖,好半天才把原先那紫衣的女官拖上了岸。 “哈哈哈!瞧她,多狼狈!”陌生的美貌少女嘻嘻笑着,对着身旁的护卫道。她的声音亦很独特,带着点懒洋洋的媚,每个字的尾音都断的很快,偏又带着一点缠绵。 李未央皱起眉头,这少女莫名其妙闯入别人的园子就算了,一言不合居然敢动手把人丢下了湖,这样的嚣张霸道,真是闻所未闻。她仔细打量着对面的少女,不由微微愣住了。 这少女瓜子型脸蛋,两弯细细的眉毛下有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鼻子端端正正,两片嘴唇薄薄红红的,一笑起来,露出两排又白又细的牙齿。脸细嫩极了,光洁素净得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尘埃都沾染不上,即便不笑,那酒窝也是十分的迷人,不说风华绝代,却也是美貌逼人!当她出现时,桥、湖、美景,周遭的一切就全部仿若隐形。 然而李未央却并不是看她的面容,而是注意到了她的一双鞋子。这少女穿着一双特别引人瞩目的鞋子。那鞋面用一种特殊的红色软皮制成,上面用金线银线绣的花,每朵花中间嵌有一颗闪闪发亮的宝石。沿鞋帮居然大大小小有几十颗;高高的鞋底四周绣有一圈水的波浪,还有几朵浪花在跳跃。 九公主此刻已经是怒容满面:“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我的宫女都推下河,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那美貌少女拍了拍手中的鞭子,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九公主,脸上似笑非笑道:“你是谁,关我什么事!” 好跋扈的态度,九公主被她几乎噎住了。一旁的护卫刚才不敢下去救人,因为他们是男子,不敢轻易碰公主身边的女官,这时候看到公主被人呛声,连忙上去拔了刀,“大胆!敢这样对九公主说话!” 谁知那边的十来名高大护卫也蹭蹭蹭拔出了刀来,毫不示弱。 李未央注意到赵月脸色不对,不由低声道:“怎么了?” 赵月竟然用惊恐地眼神看着对方队伍里的一个年轻男子,几乎忘记回答李未央的话。李未央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却看到对方的左脸颊上有一道刀疤,几乎毁掉了那张原本英俊的面孔,而且显得十分狰狞。当其他人都动的时候,他和他身后的三个黑衣护卫却是一动不动,像是四尊雕像一样守在那美貌少女的身边。注意到李未央的眼神,那人不过掀动了一下眼皮,根本没有正眼瞧她一下的意思。 李未央不由挑眉,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把九公主放在眼里。【`xs.c`o`m 网】 149 所谓换亲 之正文/请继续关注起点小说网17七 李未央直接拒绝,却说得很婉转,再加上众人都知道她从前摔下马伤了脚踝的事情,一时倒也没有人说她倨傲。 安国公主看了她一眼,却显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一则,李未央不够美貌。二则,跟墨娘比起来,显得冷冰冰的,没有什么风情。三则,拓跋真与她,是敌非友。 安国公主的眼睛,还是钉在墨娘的身上。墨娘不由自主在那眼神里发起抖来,拓跋真挥了挥手,道:“全都下去吧,换一批人上来表演。”墨娘这才和潭云一起,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因为刚才的舞蹈被安国公主批评了,所以再上来的便是武生的打戏,配上最近京都流行的戏目,安国公主心不在焉地看着,面上似笑非笑的,却是没有说半句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李未央总觉得有些莫名地不安。她看了一眼安国公主身后,那十余名护卫都在,可是那四个黑衣人中的灰奴,却是已经不在了。心头咯噔一下,她吩咐了白芷几句话,白芷听了,悄悄到了永宁公主身边,将话递给了贴身女官。女官自去告诉永宁公主,她听了之后微微吃惊,赶紧吩咐了人出去,随后向李未央点了点头。 李未央这才放下心来,她不是仁慈,而是不希望在这样的宴会上闹出什么事情来。毕竟这是公主的宴会—— 武生正打到精彩的地方,却见到一个女子跌跌撞撞冲了过来,一把摔倒在地上,面无人色地抬起头来,却是潭云无疑,她整个人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话都说不清楚。 永宁公主心中咯噔一下,连忙道:“还不快去把人搀扶起来!” 潭云却一把推开搀扶她的人,抖着声音道:“公主,公主,救命!救命啊!”众人勃然变色,却听她继续道,“墨娘……墨娘她……” 永宁公主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高声道:“墨娘出了什么事?”墨娘是她宴会上的常客,重金请来的,难不成在这宴会上还会出什么事吗? 潭云却是舌头打结,刚才的聪明淡定全都化作乌有,指着不远处的湖泊说不出话来。永宁公主转头看了李未央一眼,见她面上同样无比凝重,便高声道:“先去看看再说!” 宴会的主人发了话,众人便都站起来,快步跟着潭云而去,只是潭云像是怕的腿脚都软了,一路上被人硬生生驾着走。走了不多远,却见到湖边一个人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模样。永宁公主连忙道:“快去救人!” 墨娘是女子,男人们谁都没敢动,女官们便闻声而去,然而等靠近了,却都站在那里,像是变成了僵化的石头。 “你们全都愣着干什么!废物!”永宁公主怒声斥道,一边快速地走了上去。身后的宫女们便也将袖灯笼照了过去,李未央顺着灯笼的亮光一瞧,有一瞬间呼吸都停滞了。 此刻那边的戏台上,武生已经换了花旦。那花旦恰好唱到“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袖,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冷冷。”那柔软而缠绵的唱腔幽怨地迂回,清雅悠扬,一声声、一丝丝直透肺腑。轻轻地绕着绕着,从花园里钻出来,一直吹到这边,却不知怎的,让人莫名身上染了无数寒意。 在这曲声之中,只见那墨娘如同一个坏掉的布偶一般躺在湖边上,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一条条的布片,刀子划出一条条伤口,伤口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蚂蚁。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赫然已经变成了两个血窟窿,原本那一双美丽的眼珠子,竟然已经不见了。 李未央算是大胆的,却也不免退后了半步。永宁公主更是面色发白,转头一阵干呕,旁边女官连忙扶她到一边,永宁好半天才缓了过来,扭头道:“去看看,还有气儿没!” 立刻有大胆的护卫上前去了,不多时便过来道:“还有气。” 永宁脸色没有丝毫好转,反倒更加显得惨白,她还来不及说话,却听到拓跋真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李未央见墨娘这惨状,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头,心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宴会上本就请了陈院判,他原本已经喝的有点高了,此刻一听公主传召,连忙用冷水洗了脸,飞奔着来诊治。众人等了足足半刻,却谁都不敢靠近那墨娘,只能让那几个护卫勉强将她抬到一边。 “怎么会这样——”永宁的声音平板而苍白,微微发抖,在凉风底下仿佛轻飘飘的一张纸,虚弱无力。 李未央见到墨娘百合花一样娇嫩的身躯和优美的颈项肩臂上遍布着伤痕,那纤细的腰肢和秀丽的双腿上都爬满了虫子,而那柔情似水的眼睛,已经别人挖去了,却兀自还活着,苟延残喘吗,尤其这一副模样还要**在众人眼前,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李未央忍下胃里的翻搅,低声吩咐道:“快去准备一件衣裳。”旁边的人这才反应过来,飞奔过去,将一件披风遮住了墨娘伤痕累累的身躯。 陈院判来了,他看到墨娘的时候,也是双腿发软,拓跋真皱眉道:“还不快去诊治。” 陈院判毕竟见过无数形状可怖的病人,此刻压下了心头的恐惧,一步步走过去,蹲下了身子替她诊治。 “陈院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永宁公主好不容易才不再干呕,却只敢站得远远的,而这时候,刚刚下去敷药的九公主也赶来了,她看到这一情景,同样是浑身发颤,抓住永宁公主的手臂不放。 “墨大家——她四肢和腰间关节处的筋络全给人挑断了。” “什么?你是说她变成了软瘫的废人。但怎么伤口中竟有这许多蚂蚁?”拓跋真不由吃惊,他不明白,墨娘不过是个舞姬,到底谁和她这样大的仇恨,要用这么恶毒的法子,挖去她的双眼不说,还挑断了她全身的筋脉。对于一个舞者来说,有什么比这样的惩罚更残酷的呢,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她的伤口……是被人涂了蜜糖,所以吸引来无数的蚂蚁和其他的虫子。”陈院判这样说道,他的脸色也是无比凝重,而不远处观望的好多贵族小姐们都已经被这幅场景吓得摇摇欲坠了。 “这儿是在闹什么?”这时候,人群突然分开,有一个少女走了出来。这句话,从她嘴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了出来,声音极脆滟。 李未央回过头,望见了安国公主。她抿了胭脂的嘴袖如珊瑚,脸上那一对甜美的小酒涡笑得更迷人。不知怎么的,李未央看见她这种笑容,却感觉一丝凉风钻进袖子里,轻轻地上来,如伶俐的小蛇,忽然在她的身上噬那么小小的一口,疼得冰冷而尖锐。【`xs.c`o`m 网】 150 嚣张人质 三天后,永宁公主约李未央见面,却不知是有意无意的,将地点约在了那座郊外的园子。 “公主是有话要说?”李未央看到永宁公主,第一句话便是如此。然而对方却挥了挥手,道,“咱们上船再说。” 说着,她命四名婢女划船,自己和李未央则坐在船沿,小船便向湖水中行驶而去。李未央对她的做法有一瞬间的不明,随后便有点领悟。永宁公主这是怕隔墙有耳吗?可是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一向直言不讳的永宁公主也如此谨慎…… “未央,今天叫你来,是为了告诉你,这次越西皇室的燕王和安国公主前来,是为了与我皇室联姻的。” “联姻?安国公主么?”李未央的脸上不过片刻惊讶,随后便释然,看拓跋真的态度,也可以猜出对方是来做什么的。 “不光是三弟,还有你。”永宁公主压低了声音,这样说道。 李未央微微一怔,压住心头的震动,道:“陛下是准备让我去代替九公主吗?”这话问得很尖锐,但她知道,跟永宁公主这种人不要妄图耍什么心机,直来直去比较好。 果然,永宁公主的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但仍旧实话实说道:“父皇的确是怜惜九妹妹,再者她已经许婚了,越西再强势,也不好强夺人家未过门的妻子,更别提九妹还是嫁入罗国公府。宫中除了九妹,再也没有适龄的公主,但是郡主却有一个,说起来也真是太巧了,太后将你封为郡主,这越西皇室就来了。”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世上从来没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只怕太后是早已在算计了。是啊,跟用诡秘手段来陷害自己的德妃相比,太后是多么的光明正大。你不是立功了吗,我便好好赏赐你,郡主可不是谁都能做的,这样的恩典还不让你得意地上天去吗?等你开心过了,好,和亲的差事来了,你不乐意?当初接受郡主封号的时候怎么不说你不乐意,这就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 太后跟德妃比起来,手段何止高杆了一百倍,还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李未央原本只是丞相府庶出的小姐,能够得到太后青睐做了郡主,简直是一步登天,享受了荣华富贵和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你就要老老实实地去和亲,没有丝毫拒绝的余地。哪怕明知道对方算计你,却还要乖乖谢恩,因为郡主册封在前,和亲之事在后啊。 “说起来,父皇也是无奈,我提前把此事告诉你,便是为了让你心中有个准备。”永宁公主悄悄观察李未央的神情。 李未央却笑了笑,面上看不出异样,口中低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未央既然承了太后的恩典,自然要为陛下和太后分忧,所以纵然和亲是真的,未央也只能接受了。” “好在是正妃。”永宁公主眼中掠过一丝窃喜,她还以为李未央会激烈反对,毕竟没有人会愿意放下好好的日子,跑去人生地不熟的千里之外重头再来。她这么做的确是自私到了极点,但那也是为了她妹妹九公主。李未央不去,去的就得是九公主了。“那越西与我大历不同,成年皇子都已封王开府,四皇子元毓封燕王,他的母亲本是裴皇后宫中一名美貌婢女。母亲病故后由裴后代为抚养长大,所以等同于裴后所出,地位与一般的王爷相比都要更尊贵许多,倒也不算是委屈了你。” 李未央微笑听着,在永宁公主看来,那越西的燕王毕竟皇室血统,虽然母亲出身不算高,但毕竟是皇后亲自抚养长大,等同于裴皇后的亲生儿子,地位非同一般,你李未央虽然也是庶出,但若没有太后抬举,你什么东西都不是,所以这样的婚事岂止不委屈,简直是一种越级的抬举。 她现在已经肯定,永宁公主是奉太后的命令,来点一点她。顺便警告她,若是这次再说一句不愿意,等着她的就只有死一途,想也知道,胆敢拒绝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听说那燕王还没有娶妃,你一旦嫁过去,就是燕王妃,而且你是代表大历嫁过去的,对方怎么都不敢委屈你。”永宁公主轻声劝说道。 李未央冷笑,大历的公主嫁过去,对方或许还会有所顾忌,但自己这样的身份,既没有显赫的皇室地位,家族又远在万里之外,纵然有什么委屈都只能往肚子里咽,甚至都无法回家哭诉,跟那些身世显赫的王妃们比起来,自己真的只能靠边站了。其实,莫说是委屈,一个不小心死了,只要一纸文书说是病死的,谁会去追查呢?到时候燕王娶几个出身大族的侧王妃,这日子可就更好看了。李未央这样一想,反倒是微笑起来。 永宁公主还在劝慰,李未央的视线却已经移向不远处。这世上,总是皇帝说了算的,他们可以掌握所有人的命运,而且不容许你抵抗。可是,皇帝的位置,却终究有一天要换人啊…… 远处湖水碧绿,莲叶鲜嫩,莲花盛开,在池水之中美得非常娇艳。李未央身体微侧,将手指浅浅地伸进水中,随着小船的浮动将水面划出道道涟漪。 “未央,那燕王虽然我没有见过,可是越西皇室的俊美是出了名的,看那安国公主的相貌便可以猜测一二。我会向太后说,想法子让你们见一面。”永宁公主看李未央面带微笑,以为她很满意这婚事,心中虽然诧异,却也继续道,“依我看,嫁过去也好,这大历能找出匹配你的男子,却也不是很容易的……”从前李未央还是丞相千金的时候,公侯之家倒是还能挑出一两个,现在她贵为郡主,这婚事反倒更难找了。又要门当户对,又要人家愿意娶,恐怕不知道要拖多久,李未央这年纪可是不小了,可连李家四小姐都有人上门提亲,她却一直无人问津…… 不过是因为她当初和蒋家闹得太僵了,不给自己留下后路啊,终究是传了不少泼辣的名声出去,这样看,去和亲反倒是不得不走的一条路。 李未央的手臂浅浅地伸进水中,划开那一波碧水,脸上的笑容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甚至连寻常女孩子的害羞都没有。 永宁不由得暗暗在心中感叹,若非为了九公主,自己还真是不想来做这种苦差事,在她看来,何必跑这一趟,李未央本是臣子的女儿,直接宣旨就是了,干嘛还废话,但太后却说她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万一闹出什么事情来就不好了,还是应该先把利弊给她分析清楚,让她诚心诚意地谢恩为好。 皇家就是这样伪善,打你一个巴掌,打掉你两颗牙,也要你笑盈盈地谢恩。 李未央正想着这件事,突然听见旁边的婢女尖叫一声,永宁公主急速转身朝身后瞧去,忽然脸露惊骇之色,人也猛得站起来,其中一个婢女因为过度惊骇,手中的浆一下子掉进了湖水里,溅起了一大片水花。【`xs.c`o`m 网】 151 寡人有疾 元毓震惊地看着李未央,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在他的地盘上,她居然要求他诛杀他自己的护卫,这是疯了不成! 不要说元毓,就连坐在一边没办法站起身的赵月和正在照顾她的白芷,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李未央。 元毓那张漂亮的脸阴沉下来:“李未央,你是不是会错意了。”他可不是惧怕她把事情捅出去,不过不想惹麻烦而已。 “那六人不死,燕王就必须杀了我,随后你还得面对太后、七皇子还有我父亲李丞相的追查和逼问。他们不是蠢人,怕是你还没离开大历,这事情就会爆发出来。到时候那刚刚盖上大印的结盟书,就要土崩瓦解了吧。燕王殿下明见高远,何去何从,当不必再待未央多言。” 元毓原本不过以为她是个任由他揉捏的小女子,捉了来吓唬几句便能吓住,为了她自己的清白着想,她只会哑忍,事后也会当做没有见过自己,毕竟他还没想过世上真的有这种不怕清白被毁的千金小姐……但若是真的杀了她,事情就会很麻烦,因为她毕竟是太后义女、丞相府的千金,大历的郡主。他不敢估算她的价值,也不知道杀了她以后会带来的后果。所以,他不敢下这样的赌注。 但她要杀他最得力的六个护卫,这却要斟酌斟酌。他当即岔开话题,道:“这个暂且不说,我有话要问你。” 李未央厉声说道:“杀了人再问!”说完,她冷冷逼视他一眼,其冰冷之意,竟似能于虚空中触发风雷之声。 元毓死死盯着李未央,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对方的威胁,心中着实大怒,觉得此女真是傲慢无理,大言不惭。“你可知道我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请来这六人!”你明明是个肉票,可是你一来,张口闭口尽是要我杀人,我凭什么要受你的威胁?!他按住自己的怒火,慢条斯理地道:“再者他们何罪之有?为何要杀?” “意图破坏和谈,撕毁两国盟约,这六人罪大恶极,非死不可!燕王殿下,不管你今天掳我是为了什么,可使团的真正目的还是为了和谈。现在刚刚签了结盟书,你就迫不及待地拦截太后义女,甚至还在官道上胡乱杀人,你说,若是被南疆听说了,他们会做何感想呢?或者,他们会不会趁此机会派人来大历结盟,共同对付越西?你妹妹安国公主所为,你们还可以说是小女孩任性不够懂事,可是你,一个已经封王的皇子,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越西的颜面和立场,你现在的行为若是传出去,我敢向你保证,不论是越西的皇帝陛下,还是幕后的裴皇后,都不会高兴的。到时候她只会说,我交代你的事情没有办好,你却跑去破坏和谈,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我想,燕王这样积极表现,绝不想做废物吧。” 元毓的脸色被她说得发青,但更多的,却是从未有过的震撼。她刚才故意耍诈,将糕点上的芝麻点在脸上,意图蒙混过关,他还以为自己的登徒子伪装的很形象,使得李未央也上当了。原本他打算,等他的目的达到,便以皇室纨绔的风流韵事一笔带过,反正他得到消息,太后预备把李未央嫁他,这样就变成两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老戏码了,谁也不会过分追究当时的实际情形。可若是到时候李未央不准备息事宁人,非要闹一出燕王破坏结盟,越西和南疆演双簧来蒙骗大历的戏码。这种风声放出去,纵然最后不影响两国结盟,依父皇的性格,也一定会把他剁成肉泥—— 元毓站在原地半天都僵持着。李未央分明是笃定他对此次结盟的期待,用此来威胁他。偏偏他明知道这一点,却不得不受她威胁。他就两个选择,一,杀了那六名护卫。二,杀了李未央。他多希望可以选择第二条,可从头到尾,他不能要她的命,因为她很有用。若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的计划可全部白费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燕王殿下还是考虑清楚得好!”李未央把身子往椅背后一靠,闭目沉思。 元毓一动不动,虽说这六人只是属下,杀了也不心疼,但毕竟都是出身暗卫,即便在越西皇族之中,一个真正的暗卫也都是价值千金的,他身边也只有十二名,这次出行全部带来了,难道为了李未央就要折损一半吗,岂不是让他肉痛到想要一头撞死——再者说,他向来喜欢慢工出细活,即便是杀人,也喜欢浪漫一点的逼死别人,咔嚓一下子杀人,实在是很掉价的。 他看着李未央,眼神闪烁地道:“郡主何必定要取那六人性命。我知道他们不小心伤了你的婢女,我立刻派人替她诊治,保证很快就痊愈,一丝伤痕不会留下,再令他们进来向郡主下跪赔礼。郡主宽宏大量,看在我的面上,且饶他们性命如何。” 李未央笑了,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元毓。 元毓的脸色变得铁青,李未央这是不依不饶,非要那六人性命不可了。 李未央心中没有丝毫怜悯,这些所谓暗卫,全都是杀人如麻,哪一个手上没有上百人的性命,她现在要他们的命,为赵月的鲜血计,又有什么不可以。 “郡主,你是一个姑娘家,心地自然应当善良,造下如此杀孽,晚上也应当害怕才是。” 李未央面色沉静,几乎是毫无反应,仿佛根本没听元毓在说什么。 赵月和白芷都面面相觑,这情形他们实在是糊涂了,他们不是被人掳来了吗,怎么对方反倒是处处受制于人呢? 元毓的脸色简直难看到无以复加,“李未央,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我敢把你掳来,在这里杀了你又是什么难事!” 李未央仿佛一尊石头,他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元毓气急败坏,厉声道:“不过六人性命,我堂堂燕王还不放在眼里!我是为你着想,免得你到时候后悔!” 李未央的眼神平静而轻蔑,她要让对方知道,李未央绝不是一个可以被欺凌与被侮辱的人。现在是那六个护卫,将来燕王元毓当然也跑不掉。这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她不招惹麻烦,却不会回避麻烦,恰恰相反,每次麻烦主动找上她的时候,一直跃动在心头的杀机便会隐隐出现。 你送上门,我何惧之? 饶是一贯心狠手辣的元毓,在李未央的目光之下,心里也不禁寒意陡起。在这个少女身上,竟有着不逊于裴皇后的那种强悍而霸道的气势。裴皇后是越西的国母,是裴家的凤凰,眼前的李未央,又算是什么呢? 元毓怒气冲冲地抽出长剑,猛地在李未央面前一挥,然而对方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他突然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挫败感,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固执的女子,她难道不知道她自己的性命都还捏在他手心里吗,凭什么和他讨价还价!可是——可是,不得不说,她所说的字字句句,恰恰是他最顾忌的!元毓灵光一闪,对,李未央是为她的婢女出气——他的长剑,一下子指在了赵月的脖子上,赵月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更遑论反抗了。【`xs.c`o`m 网】 152 祸水东引 元毓眼底带着一种暴怒的神情,就像盛在深井里的,沸腾的岩浆。他脸上的肌肉在不自觉地扯动,皮肤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李未央知道,那恐怕是他鼓动起来的杀意。 元毓这种一吓二哄三求的本事,完全来自于他在越西宫廷的脂粉堆里面打滚的经历,没有女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哪怕是高高在上的裴皇后,一样吃这一套,更别提那些千娇百媚的宫女们,怎么李未央却像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毫无动容的迹象。 难道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吗?元毓不禁这样想,随后,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一定是这样,李未央是一个无情无义、没有心肝的小贱人,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对任何人动容,这样一来,就不是他魅力不够,而是她不是正常的女人了! “我的耐性是有限的,既然我提供给你的东西你不喜欢,那么你说一样你喜欢的,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帮你得到。权势、地位、男人,你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但别跟我说什么要天上的月亮这种话,我不想听。”他强压下怒火,说得很轻松,就好象他是天帝一样,任何东西都可以赐予。 李未央微微一笑,元毓如此的狂妄,倒容易被人看轻。回想起来,越西皇室仿佛都是这样的不可一世,甚至连安国公主都那样任性,李未央隐约觉得,越西皇帝这个人颇有意思,他为何要把裴后身边的儿女教导成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在放纵他们。 “权势、地位、男人。”李未央叹了一口气:“这些都是好东西,可惜,对我没有什么用处,所以,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哼哼哼……”元毓冷笑起来,笑声中竟充满了莫测的寒意,笑过之后忽然拉下脸来:“你瞧不起我,是么?” 李未央露出惊讶的神情,正在疑惑他这话从何说起。 元毓忽然走过来,一下把她按住,双手像铁钳一样捏住她的手腕:“你瞧不起我,是么?从刚才开始,你口口声声都是无所谓,我就不信,你真的那样无所谓。若是你真的成了我的人,你还能这样冷静漠然吗?看到你这张冷脸,我就想到冰川上的莲花,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啊!” 他的目光已经像刀子一样犀利,其中更包含着野兽般的杀意,李未央却笑了笑。 “我真的是为你着想……”若是别人,早已被元毓那可怕的目光压得喘不过气来,李未央甚至感到他目光中的那份锋利正在切割她的身体,只是她的表情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裴后完全可以让她的亲生儿子来,为什么要选择你呢?你有没有想过?” 元毓一怔,冷冷地望着李未央,但是眼底却泛起了一丝深深的疑惑。 “我虽然不知道你那皇弟究竟是什么来路,也不知道裴皇后为什么派你来,可有一点不论是哪个国家皇室都一样的。身为皇后,通常不会太喜欢妃子们生下的儿子们,如果这个孩子特别得到皇帝的宠爱,那她会更加顾忌。既然你千里迢迢奉命赶来找他,只能证明两点。” 元毓阴冷地盯着她,漂亮的面容几乎扭曲:“哪两点?” 李未央微笑,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恶意:“一,裴后叫你来,必定是追杀他,而不是找他回去相认。二,她堂堂皇后,居然要这么费心,说明在贵国皇帝心中,这个孩子一定是无比重要,甚至可以说,是他最心爱的孩子。你说,是不是?” 元毓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胡说!” 李未央的笑容很温和,半点也没有受到他的影响,只是淡淡道:“是不是胡说八道,燕王殿下该心中有数才是。可是我很想知道,裴后完全可以让别人来做这件事,为什么要挑你来呢?要知道,一旦这少年真的在大历,而且为燕王殿下所杀,事情总有一天会捅到越西皇帝的耳中去……” 元毓像是被点到了痛处,眼睛都开始发红,那张漂亮的脸孔也变得十分狰狞。 李未央却慢悠悠地,一点不着急地道:“越西的皇帝陛下可不是傻瓜,你纵然能掩尽天下耳目,却并未能瞒过他。你对裴后尽心尽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诛杀那小皇子,你说越西皇帝会怎么看待你?裴家势力庞大,枝繁叶茂,可你呢?” 元毓紧盯着她,道:“我是他的儿子!” 李未央诧异道:“十根指头都有长短,大历前朝的康成帝为了给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报仇,可是一连诛杀十三个儿女,燕王难道不知?” 元毓大怒道:“住口!” 李未央一笑,道:“燕王出使大历,众目睽睽,若是那皇子有半点损伤,纵然不是燕王动手,越西皇帝必定也会怪罪于你。裴后将事托于燕王,此举正是栽赃嫁祸、祸水东引。可怜的你,为裴后效忠,不惜双手染血,却还要承担罪责,成为代罪羔羊。依未央看来,燕王虽为豪杰,却实在不够聪明。” 元毓更怒,道:“你再敢胡言,休怪我直接杀了你。” 李未央笑容惋惜,道:“可惜,可惜啊,可惜你这一颗漂亮的头颅,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李未央,你这是故意吓唬我——不可能的,纵然父皇知道是我杀了他,母后也会保护于我,我才不信她会弃我于不顾,父皇更加不可能忍心杀我,因为那不过是个狗杂种,恶心的小贱人生出来的狗杂种——”元毓声音很低,仿佛把声音含在口中咀嚼着,听起来竟有几分野兽磨牙般的恨意。 李未央笑容如初,一双雪白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像是情人的抚摸,可是语气却冷得像是冰块:“可爱的燕王殿下,你若是不害怕,又何必颤抖呢?” 元毓一下子放开了她,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倒退着,竟然跌倒在地。 李未央心中在微笑,果然,元毓畏惧裴后,同样无比畏惧越西皇帝,而且,他畏惧后者更甚于前者。大概,裴后关系到他的荣华富贵,而越西的帝王却能够决定他的生死。 李未央看了一眼满地狼藉,道:“你生气就生气罢了,为何要砸掉这么一桌子好菜呢?我可是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吃饭啊!” 元毓恼怒地站了起来,他就这么坐在地上,看了李未央半天,李未央笑道:“既然你是好心好意来与我说话,怎么好让我饿着肚子呢?” 元毓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一张笑脸,刚才那脾气都发不出来,只能在心里把李未央砍了一片一片又一片,随后他大声喊道:“没听见吗,还不赶快重新置办酒席!” 很快,便有婢女进来,低眉顺眼地收拾了一切,又立刻布置了新的一桌酒菜。刚才那一桌酒菜,明显是被动过手脚,这一次,却是干干净净,没有问题了。李未央低下头吃了一口菜,这才抬起头,看了元毓一眼:“不吃吗?”【`xs.c`o`m 网】 153 尘埃落定 天明时分,永宁公主闯入宫中,还未进门便已经痛哭失声。 皇帝在惊愕之后,立刻道:“你这是做什么?” 太监总管紧随其后,却是没有来得及拦住公主,他一脸忐忑地觉得这场合似乎自己不该在场,却又不敢随便离开,只能跪在地上不敢吭声,皇帝挥了挥手,他立刻告退了。 皇帝蹙眉,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永宁公主哭得更加上气不接下气:“女儿何时成了任由别人欺凌的,父皇,求您一定要给女儿做主啊!” 皇帝愣住:“发生了什么事?” 永宁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皇帝案桌上的奏章,很敏感地发现了越西的国书,顿时恼怒万分,竟然全不顾一国公主的仪态,上去就伸手一推,那奏章飘飘洒洒地落了一地,皇帝勃然变色:“永宁,你怎么这般无礼!” 永宁公主一改刚才的委屈,愤怒地道:“父皇,你是一国之君,你的两个女儿接连受辱,你却为了什么狗屁的结盟视而不见,你还是我们的父皇吗?” 皇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到一向清高严肃的永宁露出这种样子,猜到事情不同寻常,立刻道:“九公主的事情,朕已经杀了那护卫替她出气,纵然你们委屈了,却也是你们自己不对在先,你们是主人,就该大度一些,为什么要跟一个十六岁的丫头纠缠呢?不理会她就是了!” 永宁哭泣道:“父皇,无论我们说多少遍你都不相信,安国公主根本不是在你面前可爱的小姑娘,一切都是她无礼在先,甚至她还给了九妹一鞭子,三弟明明瞧见了却当做看不见,父皇你也是如此,难道你们都被她这个妖精蛊惑了不成!还是我大历竟然已经衰微至此,连个越西公主都能轻易羞辱?!” “放肆!”皇帝勃然大怒。九公主的任性世人皆知,这事情必须低调处理,否则外人只会觉得是两个任性的公主掐了起来,两国正是紧要关头,万一闹出什么大事来更是难堪!说到底,皇帝就没把这事情往别处想,在他看来,不过两个小女孩的争执而已,毕竟在场的都是九公主和永宁的人,九公主向来骄纵,永宁又护着妹妹,事后拓跋真更是说了无数遍只是误会,试问,皇帝又怎么会相信她们的三言两语,就把一国公主问罪呢? 永宁却不依不饶,几乎连脸上的脂粉都哭花了:“父皇,九妹这事情暂且不说,你可知道昨天夜里有个陌生的男子突然进了女儿的房间,甚至睡在女儿的床上——” 皇帝震惊地看着永宁公主,几乎说不出话来。她说的字每一个分开都能懂,怎么合在一起他完全听不懂了呢?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进了她的房间,睡在她的床上,什么人敢有这样的胆子!竟然敢侮辱他的长女! 永宁公主一屁股坐倒在身后的几凳上,手指着地上那国书,道:“父皇你只知道和谈,只知道结盟,却将你的女儿弃之不顾!您忘记了吗,当初应国公自恃是开国功臣,手握兵权,渐渐地就开始嚣张跋扈起来,对您也没那么恭敬和忠诚了,您要除掉应国公,便把我作为棋子嫁了过去。因为这桩婚姻,我赔上了自己的一生,但我并不怨恨您,因为您说过,我是皇家的公主,享受了这锦衣玉食,自然要付出代价的,后来驸马的死,我明知道并非是痨病,却还是装作一无所知,因为我时刻记着自己是公主,是您的女儿!可是您呢,您是如何对待我的,卖掉我一次,现在还要再一次对我弃若敝履吗……”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是面对着这个女儿,他的确是心有愧疚,竟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慢慢见永宁如此悲伤,他的眼睛里也有了愧疚悔恨,道:“永宁,父皇当时处于那种局面实在是不得已,可是你放心,这次欺负你的人,父皇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永宁公主一抹泪水,道:“父皇,您不要再欺骗女儿了!若不是您之前对越西安国公主的纵容,那燕王如何敢这样放肆,闯进女儿的闺房意图不轨!”她说罢站起身来,森然道,“父皇,他羞辱我,便是羞辱您!若是您这样轻描淡写地就解决此事,我也枉自为人了!反正如今我前面的路是黑的,不妨就这么走到底,挂死在你宫门口!到时候言官怎么说,天下人怎么说,我都顾不得了!” 皇帝完全没想到那人便是燕王,张口想要说话,奈何永宁公主已经往外走去,他连忙跟着上去,可是永宁公主出门后径直走向自己的那座步辇,然后喝令太监们抬起来就走,甚至把皇帝都晾着了。 别人说永宁公主只是个寡妇,在朝中影响力不大——实在是小看了她。她先是大闹一场,然后质问皇帝,并不是感情用事,相反,她太清楚自己在皇帝眼中的地位了。她是宫中的第一个孩子,皇帝抱在手里亲过爱过的、慢慢长大的孩子,她的影响力,超过太子、超过拓跋真,超过九公主,她才是这个宫里最受到皇帝另眼看待的孩子。这其中,当然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皇帝愧对于她,对于她的婚事,对于她骤然守寡的命运,皇帝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一点,哪怕他高高在上,旁人都不敢触犯他的威严,可是她却敢,因为她在他面前,永远是一个女儿,而不是一个公主。而他,也只能是一个愧疚的父亲,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永宁公主走后,皇帝长吁短叹,莲妃这时才敢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陛下。” 皇帝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继续叹气,道:“这可该如何是好?” 莲妃摇了摇头,永宁公主来就这一一句话:女儿我受了委屈,父亲你看着办吧!她慢慢道:“这燕王,也过于放纵大胆了!听闻他到达京都,就不断挑衅滋事,甚至见到美丽的女子便无比轻浮地恣意调笑,如今居然敢欺凌到永宁公主的头上,这简直是太过分!” 皇帝冷着脸,僵硬道:“这个朕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敢作出这等事来!”他心中更加疑惑,永宁公主不算什么美人,又是个寡妇,到底元毓是如何看上她的,这什么眼神?不过,他又怎么会知道,是李敏德把元毓痛打一顿之后,等他昏迷后丢上了永宁公主的床呢—— 莲妃看了皇帝一眼,心头暗笑,面上却无限同情,又是义愤填膺,道:“臣妾知道陛下担心什么,但现在盟书已成,这燕王也该给他一点教训!” 皇帝摇了摇头,道:“若是按照朕的法子,杀了他都使得!可是一旦此事传出去,永宁的名声——她刚才说的是一时气话,但真的众人皆知,她不想死也要死了。” 莲妃愁容满面,道:“这事情变成这等模样,可如何是好啊?” 皇帝有足足半个时辰都不说话,莲妃也不敢催促,只敢在旁边倒了杯茶,静静等着,直到皇帝沉吟道:“永宁这些年来,实在是吃了不少苦,朕应该好好补偿她才是。”【`xs.c`o`m 网】 154 藏污纳垢 五月初五,三皇子迎娶安国公主的婚礼成为京都的一件大事。自城门到宫城的街道上,早已张灯结彩。越西皇帝派人送来无数礼物和金银珠宝,足足有五百担,看花了所有人的眼睛。为了让爱女极尽荣耀,裴皇后特地送了一座金玉打造的轿子,抬的时候需要十六个人,排场甚至超过了大历皇后的銮驾。尽管如此,大历皇帝还是给了特许,恩准安国公主使用这花轿。这可是大历开国以来,十分少有的恩典了。 按照规制,三皇子拓跋真从刚刚重新修整过的三皇子府出发,在众人的簇拥之中,前往宫中迎接安国公主。因为驿馆过于平常,安国公主不满意,大历皇帝便发下话来,允许她进入宫中待嫁。马队行至宫内,也依旧一直往前,并未停下,一直走到崇文殿前,拓跋真下马,向殿上遥遥叩拜。崇文殿内,皇帝和皇后正坐着,面上带着微笑,挥手让他们继续前行。 安国公主身份特殊,皇帝特意选了十名大历出身显赫、身份高贵的女子伴嫁,一直从早晨时梳妆开始,到晚上结束为止。李未央也在这十人之中,而且,还是身份最为贵重的,太后义女。 安国公主坐在镜台之前,身上穿着正红色的礼服,蝴蝶襟袖,珊瑚盘扣,衣摆上绣出漂亮的凤凰花纹,价值连城的白玉环佩用一根碧青的丝绦结着,垂下三寸长的流苏,看起来艳色逼人。 铜镜内,印出她身后十名美貌女子的影子,然而她谁也不看,却只是盯着其中那个,不言不语、面色沉静的李未央。随后,安国公主轻轻笑了起来,李未央,拓跋真喜欢你又如何,他今天要娶回来的可是我,是我呀! 正在此时,外面的太监已经高声叫道:“迎亲!” 时辰到了,立刻便有喜娘来为安国公主盖上喜帕,她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举动,反而主动走过去,拉起李未央的手,怯生生道:“皇姑姑,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却是一副十分亲近模样,别人若是不知道,还以为她和李未央感情很要好。 她那一只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了李未央的,仿佛快要陷进她的皮肉之中,李未央神色沉稳,微笑道:“当然可以。” 安国公主神色不安,像是寻常的新娘子:“请你亲自送我上轿,好不好?”送新娘子上轿,当然是要喜娘来做,她这样说,倒真的像是因为不安,才需要熟悉的人陪伴,旁人也并没有特别留意。 李未央看起来似乎没察觉到安国公主的心思,笑道:“公主,请。” 安平郡主亲自送了新娘子出门,走到门口,安国公主却压低声音道:“李未央,我知道拓跋真对你十分心爱。” 李未央面不改色,提醒道:“公主,小心脚下。” 安国公主冷笑一声,道:“可是如今我是他的王妃了,而且,你一辈子都要做老姑婆。” 李未央仿佛听不懂,只是柔声道:“公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时候要如厕,可不太好啊。” 后面的人听了这话,立刻传来窃窃私语,间或有人窃笑不已。新娘子这时候若是要出恭,岂不是丢人死了。安国公主心头恼恨,看来对方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睛里,简直是可恶至极!她加重语气道:“好,你等着瞧吧!” 李未央却已经将她的手交给了一旁的喜娘,道:“公主,好走。” 喜娘搀扶着安国公主上了那辆金玉做成的耀眼马车,拓跋真骑着高头大马,形容英俊,看起来叫人觉得不敢直视,李未央远远看着,却是冷笑。这门婚事,可真是有意思啊。 就在此时,一人从旁边的走廊上过来,李未央身后的人全部都向来人行礼:“公主。” 李未央回头一看,却是永宁公主站在她的身后,正一脸微笑地望着她。李未央挑起眉头:“公主马上就要赴宴了吧。”在三皇子府,晚上还要通宵达旦的大宴宾客,永宁公主作为主宾,现在应当已经去赴宴了,怎么还会留在宫里呢? 永宁公主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道:“哦,我只是有几句话要和你说。”说着,她上来扶住李未央的手臂,自然而然地与她一同向外走:“我知道待会儿还有机会见到你,只是实在等不到晚上了,你知道,今晚赴宴后我便要去越西,而且此去,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回到这片故土来了。” 李未央虽然面上带着笑容,可心中却觉得奇怪,她和永宁公主的关系不过泛泛,永宁对她的态度是从她做了郡主开始才变得平易近人,之前,这位公主曾经在宫门口帮助她摆脱了蒋华,但那也是因为公主本身对蒋家人的厌恶,并不是冲着她李未央本人而来。与九公主的真心相待比起来,永宁公主显得要平淡许多,她没有自恋到觉得永宁公主在出嫁之前有什么非见自己不可的必要。但她口中却道:“公主还是可以回来省亲的。” 千山万里回来省亲?永宁笑了笑,道:“之前倒是有先例,若是父皇千秋万代,这还有可能,但他最近几年身体也不好了……”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笑道,“说实话,将来若是太子登基,兄弟总是不比亲生父亲的,不会再想到我了。”所以,她现在全部的依靠就只剩下元毓。公主的身份可以保障她的王妃地位,但是元毓,却能保障她下半辈子的人生是否快活。 “听说公主选了不少美貌的宫女,此次一同远赴越西。”李未央轻声说道。 永宁公主一怔,面上掠过一丝难堪的神情,可是很快释然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李未央笑了笑,不予置评。 永宁公主像是掩饰什么一般地解释道:“不过,不管你嫁给谁,你都不能避免这样的命运不是吗?你总是这样刚强,我早就想要劝说你了。哪怕是从前的驸马,我也主动为他纳妾,这才是为人妻子之道。” 原本永宁公主嫁给驸马,二人新婚之际,自然有说不出的柔情蜜意。此后半年之中,驸马对她的爱情逐渐冷淡下去,原因十分简单,比他年纪小的弟弟们都有了子女,偏偏公主的肚子在成婚半年后都没有动静。因为心急,公主和驸马便接连招了无数大夫,这才发现公主天生身体孱弱,实在很难生下子嗣。看到驸马郁郁寡欢的模样,永宁公主主动送给他四个婢女晚上侍寝。按照大历的律法,普通男人可以娶妻纳妾,可是作为皇帝的女婿,驸马是不能随便纳妾的,但公主想让婢女侍寝,程序就简单得多。随后,其中一名婢女果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女,驸马念及公主的恩典,便与她越发恩爱了。虽然后来应国公府罹难,这一双儿女也没能逃脱厄运,但这件事情,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同样的,所有人都夸赞永宁公主的识大体,包括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是如此。【`xs.c`o`m 网】 155 大喜之日 完成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六礼之后,安国公主终于和拓跋真举行了大婚。 永宁公主微笑着看着礼成,目送一对新人进了洞房。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心情有多么起伏不定……自己这样做的确很自私,也对不起李未央,可天底下谁都是为自己着想的,李未央受苦,总比自己受苦要好得多。 不时有人恭敬地向她行礼,永宁只是保持着高贵得体的笑容,矜持地点头。 就在此时,她看多许多宾客主动站了起来,向正从门外进来的贵客打招呼。她的目光很平常地便落在对方身上,然后,仿佛空气都凝滞了,她的呼吸也随之顿住。 从门外走进来的少女,一身的华服,当真是雍容华贵,秀丽脱俗,与一贯的素色装扮相比,这次李未央竟然是盛装打扮。众人这才惊讶,原来这安平郡主也是一个美人,只是往常她打扮素净、不施脂粉,大家便只觉得她不过清秀而已,现在这样一装扮,原本五分颜色也有了十分,再加上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如同黑夜里最明亮的星星一样灿烂,一时压过了许多年轻美貌的名门千金,当下无数人向她行注目礼。 永宁公主的手颤抖起来,几乎都没办法遏止。李未央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应该…… 三皇子府恰好和几年前新建的太子府毗邻,与大气壮观的太子府相比,这宅子显得要简朴许多。李未央记得,当年拓拔真曾经说过,越是寻常的宅院看在别人眼睛里,越是会觉得他简朴、有德,而太子的宅邸那么奢华,看在别人眼睛里,只会不自觉看低了一国的储君。可是既然安国公主要嫁过来,皇帝自然命令将这座宅院重新修缮一新了,张灯结彩之下,也比往日要气派得多。 因为是婚宴,所以拓跋真专门在花园里设下宴会。李未央原本觉得,这样小的花园根本无法容纳数百宾客,然而拓拔真匠心独运,特地将原本种着花木的花园清理了出来,用松枝搭了数座花棚,棚子上安装了薄薄的珠帘,女宾们便是坐在珠帘后头,而男宾们坐的花棚里却是没有垂帘的。那棚子里面还燃着耀目的烛火,还是让人觉得一片暖洋洋的。 一旁的拓拔玉陪在李未央的身侧,一身丝袍,面容清冷而俊美,两人看起来竟然是异常的相配,就在这时候,拓跋玉发现了永宁,随后便在李未央的耳边说了什么。李未央顺着拓跋玉的目光向永宁看来,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花绽放一般,令永宁公主心中不由一颤,连忙低下了头,不知怎地,心里的害怕无穷无尽地涌了上来。李未央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身边为什么是七皇弟?难道是拓跋玉救了她?永宁公主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李未央看见永宁公主所在的棚子里,有十几个穿着各色锦衣的贵族小姐坐在里面,一边饮酒,一边谈天,一派富贵景象。然而永宁公主却微微低下头,不敢看自己一眼。她心中冷笑了一声,原本对永宁也是有厌恶的,她先是为了皇室的利益帮着太后来游说自己,又居高临下地说什么这是好亲事,后来还帮着元毓陷害自己。但,不过彼此立场不同而已,没什么好责怪的。这个孤独的女人从此就要在异国他乡度过自己的一生了,从此不能和父母家人相见,这还是从好的前景来看,如果越西只是假意结好,或者元毓和裴皇后迁怒于人,她将要面临的是多么严酷的结局啊。 但,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选择,从她站在元毓的一边来陷害自己的时候,李未央原本那点对她不起,也就烟消云散了。 拓跋玉低声笑道:“皇姐这是没脸见你了。”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是一种平淡的陈述。 李未央侧目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以为,七皇子对大公主一向是很敬重的。” 拓跋玉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冷漠:“是啊,我对皇姐一向敬重,但那是因为我以为她是自重的,可没想到她竟然也做出这种事来,简直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若不是我们先设计她,她也不必嫁给元毓,所以,谁比谁高贵多少呢?” 拓跋玉冷笑,道:“你并非大历皇族,所以你可以这样做,但她是大历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从小接受公主的教育长大,又一直老成持重,父皇总是说,公主之中最为端庄、知道大体的便是她了。她应该知道,哪怕嫁给元毓,她也依旧是大历的公主,若是有一天越西和大历开战,她必须自裁,避免沦为人质。可她如今的抉择,却是在告诉我们,若是两国冲突,她必定会站在元毓的那一边,她会为了个人幸福牺牲国家利益。这样的人,不配我叫她一声皇姐!” 李未央愣了愣,没想拓跋玉竟然会如此冷漠,她看了一眼他的侧脸,不由暗自心惊。不知从何时开始,拓跋玉变得陌生、冷漠,视人命如草芥。 但,这不是她所期待的事情吗,成大业者当不拘小节,拓跋玉的变化,恰恰说明他逐渐变得越来越强大,可是李未央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阴影。拓跋玉的变化,真的是好事吗? 拓跋玉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放心,红姑和那些女尼都在我的手上,我会有方法让她们说实话的,那份名单,我也一定会拿到。” 李未央点点头,那份名单十分重要,可以说,是很多人的命脉。若是在拓跋玉的手上,这批人就如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再也跑不掉了。她微微含笑,道:“不知七皇子要如果处置那个人?” 声音很轻很低,可拓跋玉却笑了笑,道:“自然是按照你的吩咐来办。” 李未央一点头,道:“多谢了。” 拓跋玉凝目望着她,似笑非笑:“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谢谢你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送到我的手上。 李未央的笑容很淡很淡,几乎是看不见:“不过是彼此帮忙而已。”有拓跋玉去接手这件事,不会弄脏她的手,又能获得不少收益,何乐而不为? 这时候,花园里出来了二十个秀丽高挑的宫妆丽人,空气中隐隐传来沁人心脾的香气,其中一个女子躬身向众人施了一礼,然后转过身来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公主殿下有令,命我等在此献舞。”随后,便有人搬来巨大的帷幕,并笔墨一起送到,然后便有人将那二十个美丽女子圈入其中。 李未央便止住了要进棚子去的脚步,站在外头只瞧了一眼,便冷笑了一声,拓跋玉叹息道:“看样子,安国公主盯上你了。” 那群女子,分明是做水墨舞。这时候,就听见乐曲宛转盘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迤逦而出,琴音反反复复,音韵连绵不绝,恍若高山流泉,清新流畅,令人顿时生出荡气回肠的感觉。随后曲子速度不断加快,节奏不断变化,那二十名美女穿着彩衣,在帷幕上投下美丽却引人遐思的影子,她们旋转时双袖举起,轻如雪花飘摇,又像蓬草迎风转舞。旋转时而左,时而右,好像永不知疲劳。在千万个旋转动作中,众女配合默契、舞蹈恰如其分,只看到帷幕之上美丽的影子旋转跳跃,却难以分辨出脸面和身体。【`xs.c`o`m 网】 156 谁是凶手 李敏德第二日起来,只觉得浑身都疼,可是精神却比前一日好了许多。他皱了眉头,道:“谁命你们进来的?” 丫头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吭声。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药汁,表情有些疑惑,然后,轻声问了一句:“昨天谁来过?” 丫头们战战兢兢:“昨天没人来过。”三小姐那脾气,她说没人来,就是没人来。 李敏德环视了四周,表情渐渐从疑惑转成了些许黯淡,他还以为……那天伤口裂开了,他没有放在心上,谁知昨天越发严重起来,莫名就疼得站不住,连他自己也愣了回神,不记得是怎么回事。然后他站起来,摸了摸伤口,好像还是有点难受,但肯定不是昨天那么疼了。 他叹了口气道:“原本我做了一个好梦来着。” 丫头们互相对视一眼,知道三少爷并非和她们说话,便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李敏德昨天疼得那么厉害,完全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什么都不记得倒也理所当然,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总感觉有什么被忽略了。 究竟是什么呢? 李敏德突然回过头,问其中的一个丫头:“昨天晚上我明明吩咐过谁都不准进来,究竟是谁放大夫进来的?” 那丫头吓得半死,支支吾吾道:“是……是赵侍卫。” 李敏德观察她的神情,却认真想了半天,丫头以为他会拆穿自己的谎言,毕竟她额头上的冷汗和说话时候的结巴,根本没法儿掩饰的,然后李敏德却笑了。 “快去准备早膳,我饿了。”李敏德起身,精神奕奕的模样。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来过,虽然她竭力隐瞒对他的关心,但他全部都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心底越是在意,表面越是装作毫不在意! 丫头们如蒙大赦,赶紧退了下去。 李未央一大早去荷香院请安,遇到了孙沿君和李家二少爷李敏康。两人出来的时候,李敏康与李未央打了个招呼,便先行离去,孙沿君望着他的背影,半天站着没动。直到李未央瞧得有趣,不由自主笑了起来,才惊动了孙沿君。 “你笑什么?”孙沿君含笑转回头来,看着李未央。李未央笑道:“没什么,你接着看吧,不过,二哥可走远了。” 孙沿君反应慢了半天,面上稍露疑惑,很快便有些窘迫起来:“我不过是——” “不过是舍不得夫婿,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们这两个时辰不见都受不了啊。”李未央眯起秀长眼睛,笑出一排贝齿。 孙沿君脸上如同火烧云,走上去,掐了她一把道:“你整天伶牙俐齿的,就会欺负我!快走吧。” 李未央奇怪道:“去哪里?” 孙沿君笑道:“白芷的针线做的最好,我还要请她帮我点忙呢!” 她们两人一路往回走,到了李未央所居住的院子,却见到白芷坐在走廊下,身边小凳上搁了针、剪刀、花绷子等物,各色丝线分别夹于一本书的书页之间,埋头刺绣。她的手里捧着一个漂亮的肚兜,双股捻金线正绣着鱼眼睛,看起来无比精致,孙沿君不由轻叹了一声:“这院子里的丫头,就数白芷你的绣活儿最好了。” 白芷原本十分用心,这时发现主子和孙沿君都站在一旁,连忙微笑着停下针,抬起眼来:“二少夫人怎么来了。”随后,她赶紧收拾了东西,吩咐里面的丫头出来倒茶。 李未央笑了笑,道:“二嫂说要请你帮个忙。”白芷满面带笑道:“不知奴婢能帮二少夫人什么忙?” 孙沿君摸了摸她绣的肚兜道:“这小肚兜,真的很好看。” 白芷笑道:“四少爷长得快,奴婢闲着没事,便帮他多准备一些小衣裳。” 李未央瞧孙沿君表情很奇怪,心思一动,不由试探道:“白芷,二嫂这是让你帮她绣小衣裳呢!” 孙沿君吓了一跳,连忙道:“你……你怎么知道的?!我都还没跟敏康提起!” 李未央见果真猜中了,不由失笑,道:“看你摸着那小衣裳的表情,便很清楚了,再者说,李家绣娘很多,你偏要来找白芷,还不是因为她经常给四弟做小衣裳吗?” 孙沿君脸色立刻就红得如同番茄:“未央,千万不要声张,我还没有确定呢!” 李未央却显然不以为意,淡淡笑道:“难道还没有找大夫看一看?” 孙沿君小小声地道:“只是小日子两个月都没来了——也许不是呢!” 李未央见她难得露出这样羞涩的模样,想了想,便回答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直接找大夫瞧一瞧,若是真的,可是李家的大喜事,二哥知道了也会非常高兴的!” 孙沿君便也跟着笑,眷恋地在那小肚兜上摸了又摸,都不舍得丢下了。 看着她这样,李未央突然不笑了,只是有一瞬间,怔怔地说不出话。白芷先瞧出了不对,可却不敢吭声,只是不知道小姐又想到什么事情了。孙沿君想了半天才抬起头来,见李未央神情怔怔,不由道:“你怎么了?” 李未央眼睛里掠过一丝感伤,面上却只是云淡风轻:“看见你这样,我也觉得十分美满了。”却不说是什么原因,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对孙沿君的明媚和天真,都是羡慕的,包括如今她马上要做母亲的这种幸福的心情,她也都能够体会,可惜,这一生,她也许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她没有爱,没有感情,没有婚姻,所以她也不会有孩子。但是,看着孙沿君,她莫名也觉得欢喜起来,全然的,替她欢喜。 “待会儿,我就让人去请王太医。”李未央笑道。 “不不!千万别!这样一来就要惊动老夫人和我婆婆,她那个人,你是知道的,芝麻大的事情也要宣扬的人尽皆知,我已经跟我娘说过,她说从前我姑姑就用过一个老大夫,是个老神医,特别擅长给妇人看病的……” 李未央不由诧异:“京都有这样的大夫么?” “有的。”孙沿君低声答道:“他被人称为带下医,擅长的就是给女人们瞧病,京都的大小姐们有个月事不调,久不怀孕的夫人们想要怀孕生子,都要千方百计地去寻他。” “带下”指腰带以下或带脉以下的部位,妇人多“带下”病,所以大历称专门治疗妇人疾病的大夫为带下医。【`xs.c`o`m 网】 157 针锋相对 白芷、墨竹提心吊胆地看着一直个性冷淡的李未央用这样刻薄且冷漠的态度对待别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一直很亲近的三少爷。 李敏德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道:“未央,这茶冷了,我重新倒一杯,好不好?” 李未央冷冷道:“李敏德,我真的受够你了!一直缠着我你不烦么?你不烦我都烦了!每次看到你这张脸,我就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救你!” 不,这不是她的心里话。 她明明,从来没有后悔过,不仅如此,她甚至是感激的,满怀欣喜的。李敏德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这一点,非常重要。 李敏德的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看不到一丝怒意:“未央,我不会走的,不管你说什么。”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你从前就依赖我,现在你有自己的势力,有自己的暗卫,可是你还是一直像条狗一样呆在我身边,这不过是你下意识地依赖我,你害怕去面对外面的世界,害怕去面对你自己的敌人,说什么留在我的身边,根本是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逃避你的仇恨,你不过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李敏德怔了一下,眼底深深地受伤,可是面上却是笑容:“未央——” 李未央语气更冷:“你是为了等我对你动心吗?这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喜欢你,我对你永远不过是那点怜悯!可是你死缠烂打,只会磨掉我最后的一点怜悯,让我连看到你都觉得厌烦!所以,趁着我还没有赶你走,自动自发地消失!” 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不是这样想的。她不过是希望他有自己的人生,不要跟在她这样一个只有仇恨的人身边,把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她的身上,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李敏德:“不,我喜欢在你身边,哪怕……” 李未央打断他,声音异常冷酷:“好了,你已经浪费了我最后一点耐心,我真的不想再和你说一个字,因为怎么说你都不会懂!” 李敏德愣了一下,突然探身,仿佛是要替李未央拉过锦被,可是还没等他碰到她,她的手已经推了他一下,她的指甲很尖利,他的脖子,立刻显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李未央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忍,随后别过脸,像是已经无法再忍受和他说话:“快出去!” 李敏德在原地,像是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看着她,眼睛里除了受伤,却是痛苦,但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静静站了一会,才缓步走了出去。 白芷蹲下了身子,仔细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墨竹却是抿着嘴巴,没有说话。李未央抬起眼睛,盯着墨竹欲言又止的模样,冰冷地道:“你要说什么?” 墨竹低下头,道:“奴婢不敢。” 李未央不再望她,翻了个身,看向床内的雕花,冷声道:“都出去吧!” 墨竹还想要说什么,白芷却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言。墨竹咬住嘴唇,跺了跺脚,转身走了。白芷却叹了一口气,将碎瓷片都收拾了,才低声道:“小姐,你这是何苦?” 就在她以为李未央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见她的声音轻轻传来:“白芷,留在我身边的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你说是不是?” 白芷一愣,连忙道:“小姐说什么?你是乱想了,今天的事情不过是个意外。” “是啊,也许是意外,也许是跟我没关系,但若是有关呢?老天爷或许在警告我,我是一个不吉祥的人。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敏德陪在我身边呢?” 白芷见她这样说,不由心疼地低唤:“小姐。” 李未央轻轻一笑:“我没事。”顿了顿,她却突然出声问:“我刚才是不是很过分?” 白芷的眼睛里含着一丝泪光:“小姐……”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犹豫不决,李未央狠下心肠,道:“我是为他好。” 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屋子里,老夫人手捏佛珠诵声不止,李敏康守着孙沿君的尸体不让人碰,管家鞠躬不已:“二少爷节哀,可这人总还是要收拾的啊,总不能一直这样。” 二夫人拽住李敏康的袖子:“傻孩子,松手吧。你媳妇儿都没了,你这样又有什么用?”她心里想着,媳妇儿没了还能再娶一个,这样伤心坏了身体怎么办?她只有这样一个儿子,哪里舍得让他也跟着倒下呢?只不过,这一回李敏康却是没有理睬她,兀自眼睛发直地盯着孙沿君。 老夫人慢慢地叹了一口气,孙媳妇的眼睛是睁着的,孙子试图给她合上,却没有任何用处,这是死不瞑目啊。到底什么人这样恶毒,竟然用了这么毒辣的手段,简直就像是在蓄意报复。孙媳妇到底和谁结下这样的死仇呢?老夫人想着,不由摇了摇头。 二夫人还在说:“这是君儿这孩子没福,在咱家这些日子,也不算委屈了她——你赶紧去歇下,哦,我得吩咐人准备点艾草为你去秽避邪,毕竟她是咽了气的,你挨着她这么久,实在是不吉利——”这话说出来,原本孙府跟过来的丫头妈妈们,都禁不住地对二夫人怒目而视。 看着李敏康没有反应,二夫人狠了狠心,道:“来人,给我把二少爷拉开。”立刻便有四个仆从过来,硬生生地把李敏康架走,李敏康拼命地挣扎,毕竟是文弱书生,竟然挣不脱五大三粗的仆从,脸上只是涕泪横流,完全不见往日里端方的模样,屋子里已经是一团混乱。 就在这时候,众人突然听见一声清冷的女声:“全部住手!”他们向门口外望去,却见到李未央一脸面无表情、身上穿着素净的衣裳,显然刚刚已经特意去换过,她冷冷地道:“二少夫人刚刚去世,你们在这里闹什么!” 二夫人冷眼瞧她:“我说郡主,你跑到这里来发号什么施令!我们这一房的事情,需要你安平郡主过问吗?你可别会错了主意!” 李未央脸上划过一丝冷笑,“二婶,你有空在这里闹,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跟孙将军和孙夫人解释为好!人家好端端的女儿嫁过来这么快就没了,你要如何交代!” 二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是啊,其他事情都好说,孙家那边可不是好招惹的,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她哑然,随后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交代,这分明是他家女儿不贤,在外头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现在落到这个下场,我没有责怪他们养出好女儿,败坏了我家名声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xs.c`o`m 网】 158 陷阱重重 丧事办理的很顺利,虽然孙夫人在丧礼上哭的昏了过去,可是孙将军还算是通情达理,知道这件事情实在和李家是没有多大干系的,只咬了牙发誓,定要在一个月内找出幕后凶手。 屋外,雨水格楞格愣打着窗,带来淅淅沥沥的响动。李未央坐在房间里,手里捧着针线和绣活。白芷端过来一碟香气四溢的点心,瞧了她一眼,却在小几上放了,不敢随随便便地出声打扰。墨竹见天色晚了,忙着在里间整理床铺,白芷见李未央神情倦怠,便将烛火点亮了一些,悄声道:“小姐,天色已经晚了,您怎么还不歇息?” 李未央慢慢地绣好了芙蓉花下的金色鲤鱼,口气平淡:“只有最后几针,绣好了就去睡。” 白芷看着李未央,不免觉得奇怪,这几日,李未央平静地异常叫人心惊。孙夫人在李家大闹了一场,被孙将军强行带回去了,就算这样,小姐都没有出面,只是在自己的屋子里静静地刺绣,可是小姐明明说过,要追查杀死二少夫人的凶手的。再者说,李未央平日里虽然并不刻意与孙沿君亲近,但每次对方来这个院子,白芷看得出来,小姐是真心高兴的。 但她不明白,小姐如今为何能够如此冷静。 墨竹收拾好了床铺,出来见到李未央还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不免道:“小姐,这烛火看了会伤眼睛的,明儿白天再做吧。”她显然也很疑惑,因为李未央并不是一个喜欢做针线活的人,而且,往日里她都会坐着看书,极少碰针线的。当然,这并不是说李未央不会刺绣,不过是她对女红没有太大兴趣,所以就连李敏之的小玩意,都是交给丫头们去做的。她对待亲弟弟尚且如此冷淡,手里的东西又是绣来给谁的呢? 李未央没有回答,墨竹闷了一回,便问:“小姐,你绣的是小孩儿的肚兜?” 白芷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再乱问,随后她走上去,给李未央添了茶水,道:“小姐若是需要,奴婢准备了一些。” 李未央凝神想了想,“不,这要自己亲手做,才算是心意。”她很快收了针,抖了抖手里的红色肚兜,端详了片刻,问白芷道:“绣得好吗?” 白芷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过来,点头道:“小姐的针线活做得很好。”把墨竹在一旁看得更加不明所以。 李未央吩咐墨竹,道:“拿火盆来。” 这天气,还没到用火盆的时候吧,墨竹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看白芷向她使眼色,这才反应过来:“奴婢这就去!”她刚走到门口,却见原本守在外头的赵月突然拎了火盆进来,一直放到李未央面前。李未央摸了摸手里的肚兜,微笑了一下,随后把肚兜丢进了火里,看着那火舌将那小肚兜卷了进去,很快,绣着荷叶莲花锦鲤的肚兜就被火焰付之一炬。 墨竹心疼地道:“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啊!花费了这么多心思才做好的!”她明显不如白芷和赵月有眼色,一直都没有会过意来。 然而李未央却没有发怒,只是淡淡道:“送给我的小侄子。” 墨竹愣住,不明所以地看着白芷,白芷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而蹲下了身子,靠在李未央脚边,柔声道:“小姐,您别太伤心了。” 李未央微笑,道:“我不伤心,我不过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白芷看了一眼火盆里跳跃的火焰,不敢再多说了。倒是赵月咬牙道:“都是那个安国公主!”她稍稍迟疑,还是问,“小姐,您预备怎么办。”她不像白芷和墨竹,她知道李未央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李未央轻轻瞥了她一眼,叹道:“赵月,很多事情是不可以心急的。” 赵月牙齿咯吱咯吱作响:“全是因为那公主实在太嚣张了。” 李未央神情很平静,眼睛里也是漆黑的看不到一点光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安国公主如今正是红人,要扳倒她,不是一时一日之功。”安国公主是拓跋真的正妃,若是要安国死,拓跋真必须先死。这两个人,是一体的。她要找安国公主报仇,先要除掉拓跋真。或者……把这两个人绑在一块儿收拾掉!这样一来,现在就更不可以轻举妄动了。 赵月不禁怔住,李未央继续道:“难道你以为光靠着蛮力就可以报仇么?你应该看得到,当我和安国公主交谈的时候,她身后那四个顶尖的一流高手,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你。你曾经说过,你和你大哥联手,不过能挡住那人一时半刻,你又有什么把握可以接近安国公主并且杀了她呢?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将对方置诸死地,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是,奴婢相信小姐。” 李未央无声地笑了笑,那笑意淡淡的,像冷风中胜放的花朵。白芷看时辰不早,便走过去放下帐帷,轻声道:“小姐,永宁公主明日便要启程了。” 李未央将针线全部丢在了一边,道:“是啊,赵月,你吩咐他们,把元毓放出来吧。” 赵月有点不情愿:“小姐,这人那么恶毒,索性一刀杀了算了。” 李未央微微笑道:“杀了他?天底下岂有如此便宜的事情,他不是喜欢女人吗,所以我把他丢进了女人堆里,这几天实在够他受的了。这一辈子,怕是他再也不想见到任何的女人了。至于放他回到越西,一则是因为我答应了永宁公主,二来,他害得越西损失了最重要的据点,多年努力功亏一篑,回去之后自然有人收拾他。三来么,杀了他,只会过早惊动裴皇后,这样一来,再想对付安国公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赵月点了点头,李未央的想法是对的,杀了元毓是小事,坏了下面的计划,则是大事,她想想还有点不甘心:“那小姐明日要去送永宁公主么?” 李未央看着跳跃的烛火,眼睛里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送她?不,我该做的已经做了,明天,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第二天一早,李未央便收拾入宫,只是这一回,她不过在太后宫中少坐片刻,便听闻莲妃来了。莲妃是因为太后最近总是体弱咳嗽,特地送了亲自熬的雪梨羹送过来。看起来很不经意,可是等李未央告辞出来,莲妃却也找了个机会一同离开。 亲自迎了李未央进入自己的莲池宫,莲妃方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道对身边宫女道:“我头痛,去我的匣子里拿点药来。”那宫女明白她的意思,不多言便悄然退了下去,莲妃看着李未央,低声道:“太后那边似乎气得够呛……” 刚才李未央就瞧出来了,太后是为永宁公主的决定气死了,但她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这样胆大包天反将一军,此刻正是骑虎难下。李未央轻轻吁了口气:“太后总以为一切都能掌握在她自己手心里,可惜,她老了……”【`xs.c`o`m 网】 159 重新洗牌 皇后想到自己的儿子还危在旦夕,她不得不伪装起自己,怒声道:“陛下,如果你听信谗言伤害了太子,你一定会后悔的!只有他才是最孝顺的儿子,其他一个个的,全都白眼狼,都想着篡夺你的皇位!” 皇帝冷笑,道:“孝顺儿子?他都爬到张美人的床上去了,还真是够孝顺的!”连皇帝的权责都给代劳了,可不是孝顺吗?若是张美人怀孕了,这孩子是他的儿子还是孙子?一想到这一点,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堪,仿佛就在崩裂的边缘。 众人慌忙跪下不敢再听,包括莲妃和李未央。但这事情,今天早已不是隐秘了,他们听见,皇帝也没办法把所有人都杀掉。 皇后却是不以为然,脱口道:“太子是遭人陷害的!他怎么会看上那个小贱人!” 皇帝气血上涌,紫胀了面皮,他有很多年来都没有发过这样的怒火,目光冰冷地盯着皇后,他道:“是朕的错,朕这些年来太过纵容你们母子,导致你们这样没上没下、不知体面!” 皇后是他的结发之妻,不管做了什么,皇帝都没有这样当众羞辱过她,她此刻正是病中,特别脆弱,闻言忍不住要流下眼泪,口气却更加强硬:“我倒想安富尊荣,像是一个皇后那样体体面面的,可我做得到么?!你一年半载不到其他人宫里去,除了那个伪装仙女的贱人,你真正宠过谁?陛下还说我们不知体面,你若是不愿意看见我们母子,就杀了我们吧!你也好落得干净!” 闻言,李未央垂眸,微笑。 就在此时,拓拔真匆匆赶到,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拉住皇帝的龙袍,苦苦哀求道:“父皇!求您三思啊!太子他一定是受人诬陷,母后也是一时气愤才会口出妄言,请您顾及她这许多年来的劳苦,饶恕了她的罪过吧!”说着,他砰砰地在地上叩头。 这样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别人不知道,还当真以为他拓跋真多孝顺!李未央冷笑,对方还需要皇后和太子,所以最不希望这两人出事的就是他了。 莲妃低着头,不由想到李未央吩咐她想法子在宫中纵火的原因,目的只有一个,把事情闹大!的确,若是只有皇帝一人发现张美人和太子的奸情,不过是杀了张美人而已,皇帝虽然早已有心废太子,却一直在犹豫不决。但这样闹得众人皆知,若是皇帝还要饶恕太子,他这个皇帝简直就变成天下的笑柄了!皇权是不可侵犯的,不管你是不是离龙椅一步之遥的太子,只要一天没有坐上皇帝的宝座,你就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谨守本分! 拓跋真竭力给皇后使眼色,想要让她安静下来,可是他不知道,皇后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冷静,或者,当她被皇帝当众责骂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往常那个端庄高贵的皇后了。她被人扶着,明明颤巍巍地,涨得通红的脸突然变得一块青一块白,十分难看,眼中噙着泪水,却不肯让它们淌出来,咬牙道:“你不必求他,在他心里,我们母子早已不算什么了!” 皇帝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喘着气指着皇后,道:“你……好……叫人来!叫礼部的人都来!拟旨,朕要废了这个泼妇!” 拓跋真脸色大变,因为过度的惊讶,他感到一阵眩晕,胸口也感到一阵憋闷,就像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一股怒火,从心底熊熊地漫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浓浓的失望,更有深重的恐惧:皇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一切都已经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他跪在地上叩头哀呼:“父皇,母后不过是一时失态——” 皇帝冷笑了一声,道:“她既然口口声声说朕舍弃了她们母子,朕又何必再苦苦忍耐!有再劝的,朕不介意再出个大义灭亲的事!” 李未央冷笑,其实今日皇帝发作一阵,原想不和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皇后计较,预备了打发她回去,不再搭理也就完了,谁知话赶话,皇后竟然说出情愿被废的话,这简直是给皇帝脸上打了一巴掌。他愿意宠爱谁,跟谁在一起,那都是皇恩浩荡,身为皇后不能泰然处之,还当众吼出这种事,皇帝怎么可能不恼怒呢? 皇后本来可以痛哭求饶,但她今日心火太旺,李未央又故意来嘲讽,再加上那边还站着一个水灵灵的莲妃。皇后不由想到,皇帝为了莲妃冷淡后宫很久了……但毕竟自己年纪也大了,不好跟年轻的妃子们一样争风吃醋,虽然明摆着于理不合,她就当做没有看见,然而现在皇帝竟然为了莲妃斥责自己不说,还诬陷太子和张美人有染!在皇后看来,若不是你弄了那么多小狐狸精在宫内却又不管,她们怎么会来勾搭太子呢?没有这些人的勾搭,太子怎么会跑到后宫里睡了他老子的女人!正因为如此,皇后自觉占了全理,理直气壮间言语也就多有唐突冒犯—— 她原本以为皇帝不过放狠话罢了,谁知听到他真的要废掉自己,皇后两手神经质地颤抖着,整个人面色完全都变得狰狞,挥舞着双手,仿佛野兽一般,拼了命地向皇帝冲过来,皇帝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子,又是憎厌又有点害怕,恐惧地后退一步,说道:“还不快把皇后抓住!她这是失心疯了!” 护卫们赶不及,莲妃忙跑上去护着皇帝,谁知却被皇后一手掌打过去,把好端端的一张花容月貌的脸给打出了一道血痕,莲妃捂着面孔哀哀痛哭,护卫们连忙扣住皇后,皇帝恶狠狠地道:“皇后不贤无淑,有失天下母仪,着即废去其皇后之位,黜为——庶民!” 这时候,整个殿门口的气氛像被什么捏住了,所有的宫女太监们心里打鼓,脸色都变得惨白,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静得外边风吹的沙沙声都依稀可闻。 “父皇……”拓拔真连忙说道,“从来没有听到母后有失德之处,您乍然如此处置,怕是要震动朝野、惊慌天下,您一定要三思啊!” “此事与你无干!快住口!”皇帝勃然怒斥道。 拓跋真知道皇后倒下,意味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再实现,对他来说,皇后和太子早晚要除掉,但绝对不是现在!他向前爬跪一步,连连顿首亢声说道:“父皇!哪怕您要惩罚儿臣,我也必须说!这旨意万万不可,母后母仪天下,乃是天下之母,母德不淑并无明证,您不可以随便废后啊!” 莲妃心头冷笑,却也擦掉眼泪,柔声道:“陛下,皇后不过一时恼怒才会犯下滔天大罪,请求皇上明察!”完全是试探性的。 拓跋真却是十二分恳切,话音中竟带了哽咽之声,连连碰头有声说道:“父皇废除皇后,天下亦会随之惊动,到时候若是有人存心造谣生事,什么言语不出来?求父皇收回成命!”【`xs.c`o`m 网】 160 安国之灾 太子一事半个月,所有表面的冲突和矛盾已经归于平静,大多数人看起来,这一场废太子的事已经逐渐平息。太子被废,和蒋庶妃一起被囚禁在京都皇家的一所秘密别院,并且派了专人看守。皇帝虽然没有下旨杀掉太子,但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并且永远关押起来,已经说明太子完了。这样一来,陛下身边最有机会继承帝位的就只剩下了三皇子拓跋真和七皇子拓跋玉。当然,八皇子如今也渐渐长大,但毕竟羽翼未丰,与另外两人比起来,基本上没有争夺皇位的可能,再加上宫中有了莲妃,原本一直在宫中较为受到宠爱的柔妃便成了可有可无的人,所以八皇子便被众人忽略了,大家都在猜测,下一任太子,究竟会是谁。 紧接着,宫中传来消息,皇后殡天。 这是意料之中的消息,皇后早已病重,又受到这样的打击,殡天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无**小*说太后能为她做的,只不过是让她在皇后的位置上,平静地死去,其他的,就不可能了。李未央并不意外,她只是径直去了荷香院,看望病情稍有好转的李老,却见到蒋月兰正在一旁坐着,便微笑着道母亲。” 蒋月兰淡淡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从那件事情以后,她并没有和李未央有多亲近,她之所以透露蒋兰等人的打算给李未央,不过是为了多给留条后路而已。李未央欠了她这样一个人情,不会太过为难她,她也可以在李府继续过日子。当然,李萧然那里,她也多多送去美人,只求他不要再追究的事情,保住她如今的李之位。 李未央看了一眼罗妈妈,主动从她手上接过药汤,走到老的身边坐下,柔声道老,这一次皇后娘娘殡天,陛下必定要办丧事,您的身体,怕是不适合入宫吧。” 李老前段苍白的容色已经多有好转,闻言皱了皱眉,道旁人不,难道你也不吗?皇后是因为被软禁宫中的,现在她突然殡天,陛下是不会——” 李未央轻轻送了一勺药汤到李老的嘴巴里,又递了蜜饯,才笑着看了蒋月兰一眼,道不,陛下一定会办的,而且会按照皇后的礼仪,认认真真去办。” 李老露出疑惑的神情,若是往日依照她的精明,早已窥出其中的玄机,可是今天,她却是如此的不解。老今年终究是六十岁的人了,李未央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是不可挽回,比如衰老,比如智慧。她轻声道若是陛下想让皇后悄无声息的死,那他就会直接废了她的皇后之位,但如今她还在皇后的位上……所以,皇后殡天,自当按照皇后的礼仪行事。” 李老思虑再三,点点头,道不,虽然陛下想要废后一事是事实,众人都清楚,可只要皇后一天没有正式被废,就应该按照皇后的礼仪下葬。你说得对,我应该准备进宫了。” 李未央连忙道老,可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李老摇了摇头,道不要说我已经好了一些,就算我已经病入膏肓,这种仪式也是非参加不可,否则便是蔑视皇家,这样的罪名我们吃罪不起的。”看李未央神情是发自内心的担忧,老拍了拍她的手,道况且你父亲正在风尖浪口上,我能落下这样的把柄给人呢?” 李未央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那未央一定随时侍候左右。” 罗妈妈闻言,脸上露出喜色,道那就多谢三了。”李未央是郡主,太后的义女,自然要参加皇后的丧礼,但是这样的奴婢,就没有资格入宫了,李老身边实在需要人照应。 李未央道罗妈妈不必紧张,不是还有母亲吗?”。 众人的目光落在蒋月兰的身上,却见到她闻言一怔,随后就点了点头,道是,我也会陪在一边的。”她是李丞相的,堂堂一品,寻常宴会告病就罢了,这种场合连李萧然都是不能阻止她参加的,无论他现在多么厌恶这个,都是一样。 到了午后,宫中的旨意果然下来了,辍朝三日,不鸣钟鼓。文官三品以上、武官五品以上,并五品以上的命妇,于闻丧之次日清晨,素服至成福宫,具丧服入临行礼,不许用金、珠、银、翠首饰及施脂粉,丧服用麻布盖头、麻布衫、麻布长裙、麻布鞋。其他文武官员皆服斩衰,自成服日为始,二十七日,军民男女皆素服三日。 一应丧礼仪制全都不是礼部草拟,而是皇帝朱笔御批,如此慎重其事,完全不像是对待一个有罪的皇后的态度。老听了罗妈妈的禀报,不由道未央,你说的没,陛下这是要大办了。” 李未央从早上听说皇后殡天开始,便已经去掉了所有的金银饰物,换上了素服,她闻言,道所以,请老尽快吩咐下去,赶紧让下人们都穿上素服。” 老便是皱眉全府上下百来口人,开了仓库也是不够的,怕是要去另外采买,但这消息出来,只恐不出一个时辰,那些绸缎庄里头的粗麻就要被一抢而空了,还是赶紧吩咐人去外头买吧!” 李未央微笑,道早上和您说过之后,未央便已经同母亲商量过,提前去采买了许多粗麻,料想应该够用了!” 老松了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早上李未央说完,她还觉得应该再等等看,如果贸贸然为罪后服丧,怕是会被有心人传出风声,总要等上头有明确的旨意下来才好,可没想到,刚到午后宫里的消息便传了,此时再准备却是有点仓促,好在李未央是行动派。 李老想了想,道吩咐他们,除了上上下下都换成素服之外,记得把门口挂上白灯笼,走廊里挂上白帆。” 李未央应声道是,老放心,未央都明白。” 老看着她年轻的面孔,叹息道人不服老是不行的,我已经力不从心了,李家很多事情就要靠你们姐弟,希望你们能够齐心协力,别让人家小瞧了李家。” 李未央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不由皱眉,道老,您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孙女听着很难受……” 老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渐渐松开,道傻孩子,是人都有这个时候,提前把一些事情吩咐给你,若是有个万一,我也能放心地走。你父亲是个自私自利的,又一直偏心嫡出的子女,还让你们受了不少的委屈,这些我都,所以我已经尽力弥补你和敏之了,他纵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我对你,总没有半分不好吧。” 李未央心中若有所觉,目中微暖,道老,您从来没有半分对不起未央的。” “那就好,所以我希望,你别总记着你父亲那些不好,他已经是我唯一的了,纵然有千个不好万个不好,你也不要太奢求他了,不管时候,记着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就行了。”老一边说,一边静静看着李未央的表情。【`xs.c`o`m 网】 161 祸上加祸 柔妃看到这种情形,顿时目瞪口呆,而她身后的宫女太监们更是全部都面无人色。 柔妃反应过来,对身边宫女大声道:“快去请陛下过来!”随后,她指着那护卫,厉声道,“把他扣起来!” 宫女太监们立刻行动起来,七手八脚地抓住那护卫,柔妃看了一眼那香炉,若有似无地移开了视线,宫女们冲过去,匆忙间给安国公主简单地穿上衣服,然而安国公主还是昏迷着,根本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皇帝得到这消息,快步赶到以后,看到殿内场景,再听柔妃说了情况,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上直泼而下,心中一片寒冷,他缓缓问道:“三皇子去了哪里?” 太监冷汗淋淋地道:“三殿下和其他人一起在外面守丧。” 皇帝面如寒霜,道:“连自己的妻子都管不好,发生此等伤风败俗的事情,还守丧?!叫他立刻滚进来!” 柔妃在一旁,仿佛也是受了惊吓的样子,口中却缓缓道:“陛下不要过于烦恼,以免伤了身体。” 皇帝看了她一眼,眼神放软,道:“朕的儿子们一个一个都不省心啊,居然接连闹出这样的事。”随后,他转脸吩咐一旁的太监,冷冷道:“好了,快些传令下去,将这殿内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侍卫全部监禁起来,不得有误。” 外面,柔妃派来的宫女找到了拓跋真,禀报道:“三殿下,柔妃娘娘有请。” 拓跋真皱眉,道:“这种场合,我怎么可能走得开!” 宫女面上露出难色,拓跋真追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按照道理说,柔妃娘娘自然也要守丧,但是她身体不适,莲妃请示了皇帝,特别批准她先回宫歇息,她却说要去看望一下安国公主,便先行离去了。这时候却突然来请拓跋真,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和安国公主有关。 拓跋真第一个想法就是,安国公主又在无理取闹,因为这种情况实在不是第一次了,平常情况下他可以容忍安国的这种行为,但是现在他不准备再纵容她了,不管她预备干什么都好! 然而宫女十分的坚持,她轻声道:“三殿下,这次情况真的和往常不同,柔妃娘娘说了,请您亲自去一趟!” 拓跋真厌烦地想着安国那张脸,道:“好,我马上就过去,你请柔妃娘娘稍等。”安国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装病把自己骗过去?拓跋真可以肯定,因为这个招数安国已经用过无数次,让他倒足了胃口。 一个女人可以不聪明,但愚蠢到这个份上,实在是令人厌恶了! 拓跋真赶到的时候,见那护卫脸色惨白,被捆绑于一旁,而安国公主则身上穿着衣裳,衣摆稍有凌乱,却是紧闭着双眼,毫无知觉。依他的聪明,立刻明白了什么,只觉得七窍生烟,恼怒万分,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却被一旁太监扶住。皇帝怒道:“拓跋真,你看看你的妻子干的好事!” 拓跋真此刻心中怒到了极点,恨不得一剑杀了安国公主。但,他毕竟是个极聪明的人。如今是皇后丧期,安国再恬不知耻也不会选在今天做出这种令人恶心的事情来,必定是有人设计陷害。然而,她竟然乖乖就中招了!还被人当场捉住!他以为她多少还有点脑子,却不想竟然如此大意!居然还被皇帝知道了——拓跋真目光一闪,却不敢说话,默然不动。皇帝怒道:“怎么,你听不见朕的话的吗? ” 拓跋真立刻道:“父皇,这一定是有人陷害安国。” 皇帝原本只是气急攻心,拓跋真这一句话让他冷静下来,他阴着脸道:“柔妃,你仔细说说刚才的情景。” 柔妃美丽的面孔浮现了一丝同情,道:“刚才臣妾身体不适,陛下特别恩准臣妾回自己宫中,又听说安国公主在这里休息,臣妾所居的宫殿离这里不远,于情于理,臣妾都应该来看望一下,谁知刚刚进来,便瞧见安国公主不着寸缕……被这侍卫抱在怀里,两人正在行……行那龌龊之事……”柔妃的脸色越来越红,而皇帝的脸色越来愈黑,几乎有崩坏的趋势。 怎么一个两个三个全都是这种不要脸的胚子! “父皇,安国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切莫不可相信表面所见,她纵然真的与人有染,又怎么会挑选在这种极为不恰当的时候!安国虽然任性妄为,却还没有这样的胆子!请父皇明察!”拓跋真飞快地道。 柔妃温和的目光落在拓跋真的面孔上,慢慢道:“臣妾也相信,安国公主是受人陷害的——” 皇帝扬起眉头:“哦?爱妃也这样看,为什么?” 柔妃是宫中最与世无争的一个人,当初入宫的时候皇帝很是宠爱了她几年,那时候,几乎日日与她守在一起,冷落了六宫粉黛,后来还有了一子一女,在宫中的地位更是任何人都比不上,一度还有传言说她会取代皇后成为国母。她的这份宠爱,连如今的莲妃都望尘莫及。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后来身体却渐渐变得虚弱,三天两头的生病,不得不婉言谢绝皇帝的恩宠,渐渐地,皇帝对她的心也就淡了,柔妃也从一个受到独宠的美人变成了如今淡漠地生活在深宫的落寞妃子。当然,所有人都知道,柔妃的个性十分的温和,连带着也很少参加宫中的宴会,但皇后丧礼这种场合,她还是必须参加的。而皇帝对她虽然恩宠淡了,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怜惜,她不过轻轻咳嗽了几声,便让她回去休息——这才让她发现了安国的事。 柔妃看了一眼拓跋真,惋惜道:“三殿下,你和安国公主,至今没有圆房吧。” 拓跋真一愣,随即道:“这……” 皇帝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面色一沉,道:“真儿,是否你冷落了公主——”如果拓跋真冷落了安国公主,那么她另外寻找慰藉也就不是那么奇怪的了,否则他实在想不通,安国公主有什么理由舍弃拓跋真去选择一个侍卫。 拓跋真咬牙,他不知道柔妃是否参与了这次的陷害,但他可以肯定,柔妃一定知道些什么!他盯着柔妃,道:“敢问娘娘是如何知道的!” 柔妃红唇吐出一口气,石破天惊地道:“安国公主之所以不肯跟你圆房,正因为她是石女。” 拓跋真面色一变:“娘娘,你说什么?!” 柔妃道:“我说,安国公主根本不是正常的女子,刚才所有人都看见了的,她没有……没有……”她说不下去了,脸色越来越红。 皇帝的面上露出震惊的神情,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由恼怒道:“你原先不知道?”【`xs.c`o`m 网】 162 一箭三雕 拓跋真郑重道:“父皇,此事恐怕不妥。” 皇帝严肃冷峻地问道:“朕召见废太子,又有什么不妥当的?” 拓跋真眉心微微皱起,道:“父皇,太子因为被废,心存怨恨,现在幽禁别院,早已神志不清了。负责看守的护卫统领为了防止意外,不得不派人十二个时辰照看他,若是您要宣召,只怕——”这消息,其实是他刚刚得知的。 皇帝那冷峻的神情渐缓下来,“是否令太医看过?” “回父皇。”拓跋真稳住了情绪,“太医已看过多次,仍不见好转。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护卫统领才出此下策。” 李未央微笑道:“看来三皇子果真是兄弟情深,连废太子的一举一动都这样关心。” 拓跋真冷眼望着她,道:“那是我的亲生兄长,纵然他做错了事情,被父皇惩罚,然而我们彼此之间的亲情牵绊,是永远不会改变的,这一点,安宁郡主毕竟是外人,永远不会明白。” 李未央不以为意,像是没听懂他话中嘲讽,淡淡一笑,道:“是啊,三殿下与废太子之间,感情向来很好,想必也多方照应他的生活起居了。” 拓跋真蹙眉,不知道李未央所言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只是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 一旁的柔妃语调温柔,轻声道:“三皇子,不知给废太子请的是哪位太医?” 拓跋真一怔,随后道:“是刘太医。”其实,自从太子被废后,拓跋真便已经不再关心此人的生活,一个已经彻底没用的人,他怎么会多看一眼呢?而且,他从来都不认为废太子有复起的可能,纵然真有,太子原来身边的羽翼已经被皇帝斩杀殆尽,此人对他拓跋真而言,已经起不到丝毫作用了,甚至会成为一种阻碍。他的确听闻废太子疯疯癫癫的消息,却不知道究竟请了哪位太医,但,刘太医是专门负责给皇室罪人看病的、太医院最末等的太医,把他的名号推出来肯定是不会错的。 柔妃闻言,暗暗叹了一口气,道:“刘太医资历最浅,医术与其他德高望重的太医比起来,恐怕还缺点火候……陛下,依臣妾看,还是请陈院判为废太子瞧一瞧。” 皇帝犹豫地看着柔妃,九公主此刻见到这种情景,十分同情废太子的遭遇,便开口道:“是啊父皇,大哥是因为一时受到刺激,才会神志不清,他若是知道父皇宣召他,说不准一高兴,病情也就好转了,再加上陈院判妙手仁心,好好调理,肯定能康复的。” 柔妃笑着瞧了自己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儿一眼,道:“陛下,您想想看,若非是因为受了委屈,太子何至于变成这个模样呢?若是那宫女所说属实,陛下还真是需要彻查此事了。” 彻查?太子都废了,皇后也死了,连太子的力量都被连根拔起,现在彻查,哪怕给废太子翻案了,还能有什么作用呢?九公主想不明白,她下意识的看了李未央一眼,突然明白了什么,对!若是那宫女所言是真的,那陷害太子的人就变成了拓跋真,而无辜的太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失去了一切,甚至被自己最为亲近的兄弟迫害……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原本与太子十分亲善的拓跋真则会成为众矢之的! 九公主有点懵,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拓跋真和安国公主对视了一眼,彼此终于认识到,莫名其妙陷入了对方的陷阱之中,若是再阻挠皇帝与废太子见面,反而会让所有人以为自己做贼心虚,现在,必须让废太子自己承认一切,证明他拓跋真的清白!拓跋真心头无比恼怒,可笑,他有一天居然也会被人逼到这个地步!拓跋真思忖片刻,主动上前道:“父皇,为了证明儿臣并未参与陷害之事,请父皇召皇兄上殿。”一副大义凛然,不惧怕当庭对峙的样子。 皇帝挥了挥手,道:“好,那就让废太子即刻进宫觐见!” 太监闻讯去宣旨了,大殿内一时人声寂静,只听到外面哭声阵阵,更加让人惊恐不安,就连寻常的宫女太监们都意识到了不对,张惶着不知该怎么办。过了小半个时辰,便有专门负责看守太子的护卫统领谢京觐见,然而他一进来,便是涕泪横流道:“陛下,废太子和蒋庶妃——就在圣旨召见之前,自尽了!” 皇帝一下子站了起来,面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柔妃连忙追问道:“废太子他是已经——” 谢京战战兢兢道:“回禀娘娘,蒋庶妃已然丧命,废太子他虽然被及时救了过来,但太医说是服毒过量,不过再撑上一时半刻而已,所以奴才已经命人将他用担架抬到殿外,请陛下示下。” 皇帝勃然大怒,道:“朕让你们好好看着他,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两个大活人居然也能让他们自尽?!”显然是要兴师问罪! 柔妃赶紧劝说道:“陛下,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谢京!还不快吩咐人把太子抬进来!” 谢京整个人如同得了伤寒一样,剧烈地打着摆子,十分恐惧,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废太子会重新得到皇帝的召见,而且皇帝还很关心此人的死活。刚开始他们或许还防止太子东山再起,对他的态度有些忌惮。可是后来皇帝一连串的举动,已经断绝了太子复起的可能,他们便开始胡作非为起来。一个已经废弃的太子,在可能将持续一生的囚禁中,待遇可想而知。可他万万没想到,太子居然会真的做出自残的举动。事实上,蒋庶妃因为不甘心被囚禁,埋怨太子无能,就在两人争执之中,太子突然发狂,失手扼死了皇长孙,蒋庶妃冲上去厮打他,结果却被他一下子推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蒋庶妃不懂水性,还没等他们赶到就已经淹死在水中,太子清醒之后发现自己在失控之下杀死了妻子和儿子,便吞下毒药自尽了。 但是这些话,无论如何谢京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说出口。因为不管他说什么,皇帝都会觉得是他们看守不力所致。再者,他们的确一直对太子很不恭敬,若是皇帝真的追究起来,他们绝对讨不到什么好。 护卫们静默无声地抬了废太子进来,九公主第一个扑过去,放大了声音:“太子哥哥!” 废太子一点声响都没有,一张脸上苍白得没有血色。 九公主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的神情:“太子哥哥,你醒一醒啊!”其实太子对人并不坏,对九公主曾经也很是温和。所以看到他如今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九公主由衷地感到难过,眼泪一个劲儿地掉下来。 李未央看到这一幕,不由轻轻摇了摇头,九公主这种个性实在是太过善良了。太子和拓跋真为了自己的利益,几次三番算计她的婚事,如今看到对方一副凄惨的样子,她便已经发自内心地原谅了对方。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柔妃,却见她面上淡淡的,显得有些不以为然。柔妃娘娘,外表柔弱温和,内里却坚强厉害,跟九公主的个性实在是大不一样啊。李未央心里这样想着,不由冷笑起来。【`xs.c`o`m 网】 163 暗夜死神 皇帝是一个何等多疑的人,通常没事儿他也要捕风捉影,更何况这一幕在他眼前发生呢?如果拓跋真当时不为自己辩解还好,一回头就被揭破他是如何践踏废太子的,已经将他的假面具撕扯地粉碎!拓跋真一心以为李未央对付的是皇后和太子,然而她的真正目的,却是他也没有想到。 李未央眼底的幽暗似有火光流动,口中语声很慢:“那么,太子是被幽禁之中,他所服下的毒药,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张德儿犹豫了一会儿,看着皇帝的脸色,道:“这……奴才不敢说。” 皇帝此刻已经怒到了极点,厉声道:“说!” 张德儿战战兢兢地道:“是……是当初三皇子送来的一个蟠龙青玉酒壶,壶盖儿是可以扭转的,一半儿是装着酒,另外一半儿却是封存的毒药,是为鸳鸯壶。本来三皇子是送来给太子作为寻常玩意,这东西——说是前朝的宫中禁品,十分难得的。原先太子还很喜欢,经常拿出来赏玩,可是被囚禁之后,酒壶便被束之高阁了。刚开始太子听说三皇子的所作所为是不信的,可是久而久之见三皇子并不肯来看望便也就信了,他越想越生气,就变得有点糊涂,有时候连饭都忘了吃,后来不知怎么偏偏翻出了这酒壶——装了水,拧了壶口……” 实际上,这酒壶是张德儿亲自翻出来,放在太子跟前的,但是这句话,他当然不会告诉皇帝。他收了神秘人的一百两金子,只要演完这个忠诚的仆人,便可以获得自由,他怎么会不愿意呢? 当然,他知道三皇子不会轻易放过他,可只要对方轻举妄动,全天下都会知道拓跋真的所作所为,这简直是毫不掩饰地告诉众人,拓跋真和太子的死有关系,他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吗?张德儿相信,显然不会。 李未央看着安国公主,微微笑起来,那笑容犹如万年冰封的湖泊,满目寒气,仿佛能够浸透敌人每一根骨,寸寸阴寒。只是,这笑容在旁人看起来却是不露端倪的。 安国公主看着李未央,只觉得她脸上的微笑十分可怕,冷不丁打了个寒噤,仿佛是一阵冷风逼近了骨子里,透心彻凉。这个女人,她肯定什么都知道,一切都是她设计的,亲自挖好了陷阱,等着自己和拓跋真跳下来!而自己,分明就成了陷阱旁边挂着的那块肉,只等着拓跋真这头猛虎上钩! 李未央见她神情异样,故作不觉地淡淡道:“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安国公主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背后是墙壁,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拓跋真的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恼怒,哽住了喉咙,已然嘶哑:“父皇,儿臣虽然没有陷害太子,却没能管束好府中的下人,使得他们怠慢了太子的来使,请父皇责罚。” 李未央冷笑,说到底,拓跋真根本不肯承认自己的罪过。不过不要紧,他承认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是否相信。 皇帝眼中的神情惊疑不定,他探询的目光落在拓跋真的身上,充满了疑虑,甚至还浮现出一丝警惕和厌恶。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护卫的禀报:“陛下,废太子没了。” 拓跋真的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在下一个瞬间,皇帝的神色已变得极为可怕,牙是咬紧的,眉端扭曲着,呼吸起伏十分剧烈,仿佛下一刻就要暴发。关键时刻,柔妃温和地道:“陛下,小心身体。” 皇帝一怔,看了柔妃一眼,柔妃的神情十分温柔,显然是发自内心关心他。他的胸口急剧起伏,眸子里琢磨不透的颜色复杂地沉淀,默不作声了半晌,才神色略略一松,勉强道:“朕累了,要去休息。废太子——就以太子之礼下葬吧。” 以太子之礼——这句话的含义很深,至少说明了一点,皇帝相信了太子当初犯错,是被人陷害的。皇帝说完这句话,拔腿就走,连看都没看拓跋真一眼。 拓跋真知道皇帝这一走,自己多年来辛苦的一切就算完了,他飞扑上去,抓住皇帝龙袍的衣摆:“父皇,儿臣——” 皇帝猛地回头,面上竭力压抑的狰狞一瞬间浮现,照着拓跋真的心口就是狠狠一脚:“滚!”随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柔妃微微一笑,拉着目瞪口呆的九公主一起离去。 拓跋真没想到皇帝会踢了这一脚,几乎连哼都没哼一声,一下子就被踢到了角落,硬生生吐了一口血出来。安国公主连忙扑过去,抱住他道:“你没事吧?!”然而拓跋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她:“别碰我!”安国公主面色极度难堪,可在这时候,还有什么比她的秘密全部曝光更难堪的呢?她强忍住羞辱,红着眼圈道:“你就知道怪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拓跋真完全不理会她,站起来就要去追皇帝,却没想到护卫挡在了门口:“三殿下,奉陛下的命令,请您和三皇子妃在皇后丧礼之后即刻回三皇子府,若无圣旨,不得离开府门半步!” “这是幽禁?!”安国公主吃了一惊。 护卫低下了头,仿佛没有听见的模样。安国公主简直是要暴怒:“你们不可以这样,我是越西公主!”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安国公主回过头,迎上李未央的面容,她怒声道:“李未央,这下你满意了?!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这个贱人?!” 李未央眸子里的冷意如同层层迭迭的的缭绕的烟雾,最后和淡淡的嘲讽一起铺陈开来:“公主,这话说错了吧。我又不知道你是石女,怎么会陷害你呢?” 安国公主被人戳中痛处,简直是恼怒到无以复加:“你住口!” 她娇媚的面容此刻变得无比狰狞,李未央却轻轻笑起来,道:“哎呀,这样就生气了呢?我真的好害怕啊,若是一个人两个人知道公主的秘密,这一两个人就危险了,可偏偏,这消息马上就要传遍大历了呢,公主会变成大历的名人,大家都会说,那个安国公主呀,用欺骗的手段嫁给了三皇子,又不许三皇子纳妾,真是个疯子——不光如此,她是一个石女,却还要勾搭宫中的护卫,这是何等的诡异而香艳的风流韵事啊。” 李未央的声音十分的温柔,听起来如同暖风吹过耳畔,然而却是无比的恶毒,如同一把有了缺口的钝刀子,一分一分挥向安国公主,丝丝割开她的血肉。这样的刺激,远远比刀子捅在身上更加痛苦!其实安国公主是不是石女,根本不关她李未央什么事,可安国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那么残忍地杀害孙沿君!李未央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当然也要让安国公主品尝一下千夫所指的滋味!要杀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可要让她千倍百倍地感受到痛苦,却必须让她活着!身败名裂算什么,她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xs.c`o`m 网】 164 万虫啮体 已是日上三竿,李府中仍然一片安静。李未央慢慢悠悠地走下了地牢,赵月低声道:“小姐,孙将军已经审问了一夜了,他们什么都不肯交代。” 孙将军毕竟出身沙场,手底下凶悍兵卒无数,用刑的法子也是非同一般,这四个人能在他手底下扛这么久,实在不可小觑。 赵月看了一眼李未央的神情,道:“小姐,依奴婢看,还是直接杀了算了,何必那么麻烦。” “这个世上没有撬不开的蚌壳,同样也没有永远不说话的嘴巴。他们活着,比变成尸体要有用得多。”李未央微笑着回答,一路下了台阶。这是她第二次来到李家的地牢,上一回,她在这里对付蒋兄弟,可以说大获成功,可是这一回,她面对的却不是少年成名的将军,而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蒋海这些人再如何狠毒,他们都是要面子要脸的,一旦攻破他们的思想防线,就能够将他们从心理上彻底击溃,但这些暗卫,却是一群没有自尊没有底线的人,你无论如何羞辱他们,他们都不会动容,所以,很是棘手。 孙将军本名孙重耀,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勇将,虽已年过半百,却因长年的行伍生涯而依然威武健硕,举手投足之间威风凛凛。只是此刻,他的神情异常难看,看见李未央下了地牢,不由开口道:“郡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虽然语气严肃,可眼睛里却略有关怀之意,很显然,他是觉得李未央一个小姑娘若是看到地牢里面血迹斑斑会受到惊吓。 李未央瞧了一眼一边墙上挂着的四个人,微微一笑,道:“孙将军还没有什么进展吗?” 辛苦了那么久,孙将军才抓住这些人,原想好好折磨一番就杀掉,谁知李未央却说留着他们还有用,所以他才耐着性子陪他们磨蹭了这么久!想要从他们手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他手上审问过的军中奸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从未遇到过这样嘴硬的,折腾了一个晚上,连个姓名都没有问出来,却已经将所有可以用的刑罚都用过了。然而,这些人不仅不开口,甚至没有抬起眼皮子看他一眼,叫他万般手段都付诸东流,气得干瞪眼却毫无办法。 “我的人打断了三条皮鞭,可惜,谁也不肯透露一个字。姓名、年龄、身份,什么都不说。”孙将军实实在在地道。 对于女儿的死,他虽然没有妻子情绪那样激动,心中却是一直压抑着巨大的悲痛。孙沿君从小就是他的掌上明珠,性情天真活泼、善良无私,正因为如此,他心中实在担心她在外面吃亏,所以她出嫁之前,他已经千叮咛万嘱托,要她在外面处处小心谨慎,少说话,不要做不该做的事,尤其是要多听婆家的教导,以免惹祸。谁知刚刚嫁过来,便发生了这种事,若是早知道如此,他情愿回绝女儿的要求,直接将她嫁给自己的副将,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看着一辈子,也好过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未央看着孙将军发上寒霜,心中微微酸楚,口中道:“孙将军,对付这些人,我有我的法子,你将他们交给我吧。” 孙将军诧异,道:“郡主,你不怕吗?” 李未央语气很淡:“怕,我怕鲜血、怕惨叫,我甚至连地牢里的灰尘和老鼠都害怕,但想到沿君死得那样惨,我便什么都不怕了。所以,请你将这些人交给我,让我为她尽一份心力。” 孙将军一愣,随即道:“好,我相信你。” 李未央笑了笑,道:“那就请你先出去休息,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了厢房,等你歇息好了,父亲说要请您品茗。” 孙将军点点头,自己到了李府,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李萧然不可能不知道,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内疚于孙沿君的死,而故意卖这么一个面子给自己,甚至还暗中给了不少方便。人家这样客气,他总要拜会一下主人的。他思及此,道:“那我便先离去,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 待他离开,地牢里又恢复了安静。 李未央这时才缓缓地转身,仔细打量着挂在墙上的四个血肉模糊的人。 孙将军显然对他们恨到了极点,全部都下了恨手,一个晚上下来,基本都是鞭痕累累了。李未央微笑着看向那个面上有疤痕的人,道:“别的我都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侮辱了孙沿君。” 四个人都没有反应,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李未央一眼,像是对她的存在毫不在意一样。 李未央冷笑,果然都是硬骨头。 旁边站着的是孙将军专门留下的行刑者,见他们不肯回答李未央的问题,顿时一鞭鞭地狠狠抽下去。这四人从刚开始的闷哼,直到最后声音渐低,直至无声,却还是一动不动,不肯开口。 李未央面色恬淡地看着他们,道:“我有很多法子能够让你们开口,只是,我不喜欢那些残酷的法子,我现在好好的问话,你们便好好地回答,我也会给你们一个痛快的死法,这样不是很好吗?” 四人之中,突然领头的那名刀疤男子抬起了头,慢慢的盯着李未央旁边的赵月,无声地笑了笑。 赵月不禁战栗起来,她悄声道:“小姐,奴婢认识他,他叫惊蛰,是一等的暗卫。” “哦,惊蛰。你瞧,一回生二回熟,咱们这不就算是认识了吗?”李未央很温柔地笑了笑。 惊蛰冷笑一声,低低地说了一句话,赵月没有听清,皱眉凑前再听,却听得惊蛰笑道:“不过是个小贱人,也配知道我的名字。” 赵月勃然大怒,道:“小姐,这狗东西居然敢骂你,让奴婢一剑杀了他吧!” 李未央说话却是不紧不慢的,看着惊蛰的脸,慢慢地道:“舌头本来就是用来说话的,你骂我,倒是也没有骂错。我之所以让你活着,并不是心肠软,而是想要让你知道,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你信不信,很快就轮到你求我,求我杀了你。” 她的语气温柔,神情也很平和,这四个人看在眼睛里,对她都是十分的轻蔑,在训练的时候,为了测试他们的忠诚度和忍耐力,他们什么样的严刑没有受过,李未央的微末伎俩,他们怎么会放在眼睛里呢? 李未央吩咐人在一旁准备了椅子,奉上热茶,显然是预备一直看下去。赵月看到四个人不屑的神情,心头不由冷笑,你们小瞧我家小姐,待会儿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痛不欲生了。 李未央吩咐道:“取我吩咐的东西来。” 赵月按照李未央的吩咐,取来了一罐粗盐,随后李未央瞧着她手里那一罐子的盐巴,叹息道:“你们知道吗,孙沿君刚刚嫁了人,想着和喜欢的男人一生一世。”【`xs.c`o`m 网】 165 喜堂之上 李未央吃惊地望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李敏德突然放开了她,眼波如丝,浅浅地笑:“你想要的一切,我一定亲手送到你面前。在那之前,等我。” 李未央怔怔的,她说这些话分明是要他知难而退,她要天底下最高的地位做什么,要至高无上的权位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然而,他却是认真的,极为认真地回答她的话,让她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敏德望着她,像是不甘心似的:“要是能带你一起走就好了。”话是这样说,他却知道,李未央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跟随他离开这里,最重要的是,越西的环境绝对要比大历还要险恶许多,在情势未明之前,他不能让她冒险。“我把赵楠和其他人全部留给你。”他轻声地说着,神情坚定。 李未央立刻道:“我不需要任何人。” “不,你需要。如果你是要逼走我,那必定是如今的局势非常紧张,我不该在这时候离开你的,是不是?但你若是想要什么,我也一定要为你得到!所以,在我不在的时候,好好保护自己,不要急于求成,若是有任何的需要,传书给我,不管我在哪里,会立刻赶回来你的身边。” 李未央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然而他却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立刻走,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但这些话我只说一遍——”说完,嘴唇在她的耳边轻轻碰了碰,转身就快步离去。 这就算——说完了?李未央先是一愣,随后恼怒,这算什么意思? 从假山之后走出来,李未央的面色微微发红,赵月瞅着她,一时道:“小姐,你没事吧?” 冷风一吹,李未央面上的红晕散去了许多,她看了赵月一眼,转移话题道:“吩咐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赵月一愣,这才想起来李未央问什么,连忙道:“都办好了,奴婢只向孙将军说小姐问不出什么,便不得已杀了那四个人,还给他看了四具尸体,因为其中三个人都已经面目全非,所以他也没有发现灰奴被奴才换掉了。可是奴婢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瞒着孙将军呢?” 李未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孙将军因为二嫂的死,恨透了那四个人,若是我告诉他我还放跑了一个人,他会怎么想?” 赵月点了点头,但还是有点疑虑:“万一到时候被孙将军认出来了呢?” 李未央笑了笑,道:“安国公主一连损失三个暗卫,便不会再轻举妄动了,她若不是蠢得太厉害,这最后一个暗卫便是用来保命,而不是带出来晃。” 赵月听到这里,便放心许多,想了想,道:“是奴婢多虑了,那安国公主如今正在幽禁之中,想必也不会碰上孙将军的。”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事情若是如此简单就好了,拓跋真怎么会是坐以待毙的人呢?他如今隐忍不发,不过是在找合适的机会罢了。” 赵月吃了一惊,道:“这——怕是不可能吧,他刚刚因为太子一事触怒了陛下,怎么会这么快能获得原谅呢?” 一丝冷笑拂过李未央的唇畔:“拓跋真这个人啊,你根本就不了解。”拓跋真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各种各样的机会来重新赢得皇帝的欢心。这一次虽然翻出太子一案,暂时让皇帝厌恶了此人。但皇帝是个很懂得取舍的人,他会把皇位交给最值得期待的儿子,不管是太子、拓跋玉还是拓跋真,在他的心里本质上都没有什么不同。太子毕竟是死了,他不会因为一个已经不可逆转的事实杀掉拓跋真的。 那么,现在拓跋真暗中在筹谋什么呢?李未央这样想着,能够重获欢心的机会可是不多啊,他究竟会怎样抉择呢? 三日后,宫内发出一道旨意,免去原禁军都统张放职务,着孙将军担任。这消息出来,李未央便明白,这是拓跋玉的手笔。如今,拓跋真被软禁在府内,原太子势力被清除殆尽,拓跋玉得到朝阳王的支持,眼看着便是太子的热门人选。七皇子府门前车水马龙,多少权臣趋之若鹜,一切从表面上看起来是那样的顺利,可在李未央看来,事情却没那么简单。眼下分明到了紧要关头,拓跋真为什么没有行动?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李未央一直在等待着,可是三皇子府前一片安静,甚至于那些喜欢上蹿下跳说着这个于理不合那个实在不该的言臣们,都对皇帝无缘无故囚禁拓跋真的举动毫无表示。这太反常了—— 李未央莫名觉得不安,特别的不安。 赵月见李未央手里的书捧了很久却没翻过一页,不由道:“小姐何必这样担心,现在不是很顺利吗?” 李未央握紧了书页,因为不知不觉用力过度,手指关节有些隐隐发白,道:“是啊,就是太顺利了,顺利的让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赵月失笑,道:“七殿下手中握着二十万兵权,孙将军又掌握了禁军,罗国公也是他这一边儿的,眼看着三皇子就要倒了,小姐何必杞人忧天。” 李未央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可是听到赵月如此说,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是吗?是我多虑了?” 赵月道:“是,一定是小姐多虑了。” 李未央失笑,放下了书页,端起了茶盏,轻轻将茶盖儿掀起,看着茶盏里头上下浮动的茶叶,道:“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拓跋真此人极端狡猾,怎么会无缘无故束手待毙呢?他不动,不过是还没到最好的时机而已啊。可是我如今,实在想不出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时候,一只浑身雪白的信鸽飞到了李未央的窗前,扑棱扑棱着翅膀,在窗台上跳来跳去,赵月快步走过去,解开了鸽子脚上的小竹筒,将里面的密信取了出来。李未央接过,看了看,低声道:“去取蜡烛来。” 赵月连忙照办,李未央便将那密信在点燃的蜡烛上熏过,很快,就见到十几行字显现了出来。她与李敏德的消息都是通过碧蛇来传递,喜欢用信鸽的——只有宫中那位莲妃娘娘。李未央看过信,便毫不犹豫地在烛火上烧了。两个人看着密信被火舌卷灭。赵月好奇道:“小姐,莲妃娘娘说了什么?” 李未央微微一笑,回答道:“太后娘娘病重,下了懿旨,要求七皇子即刻成婚。” 赵月吃惊道:“现在?这皇后娘娘走了才多久?” 李未央冷笑一声:“虽然废后不过就缺一道旨意,但皇后就是皇后,热孝期成婚,这只有穷苦人家的女儿才做得出来,还是那些年纪大了怕嫁不出去的——你说,这是因为太后想在临死前看一眼最心爱的孙子的婚礼呢,还是朝阳王过于焦虑等不及要嫁女儿呢?”【`xs.c`o`m 网】 166 风声鹤唳 皇帝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像是震惊,又像是在意料之中。 拓跋玉长身玉立,面如寒霜:“三哥,你以为就只有你有这样的心愿吗?我早已向父皇陈情,请求领兵出征,可惜父皇坚决不肯,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地震刚刚过去不久,父皇开了国库赈灾,各地又在动工修复之中,西南祸患固然重要,但如果贸然行动,大兴兵戈,只会让国库空虚,百姓罹难,若是南疆和漠北趁虚而入,这样的后果远比西南的祸患要严重得多,三哥,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忧国忧民吗?” 拓跋玉的话立刻赢得众人的附和。的确,西南叛将毕竟偏安一隅,危害只是西南一方,若是贸然出兵,耗空国库,被南疆和漠北找到机会,大历的百姓只会陷落于更糟糕的境况之中。 拓跋真冷眼看着拓跋玉,道:“那依照七弟的意思,该当如何?” 拓跋玉一双黑玉一般的眸子盯着自己的兄弟,冷冷地道:“为今之计,只有从南边和东边各调兵十万,并在一个月内筹措到足够的军饷粮饷,再选派合适的将领前去西南。” 拓跋真突然嗤笑了一声,道:“这个法子最少需要三个月,等大军开到西南,那里早已被兵灾祸害成不知是何样子了!更何况那郭成已经蠢蠢欲动,试图攻击中部城镇,这一切——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吗?哦,我倒是忘了,七弟刚刚新婚,忙着安抚娇妻,等着父皇封赏,完全忘记了万千百姓翘首以盼的痛苦!这岂是一国皇子所为!” “你这是什么意思!三殿下,你实在是欺人太甚,陛下之前焉能如此无礼!”不等拓跋玉再开口,朝阳王一个眼色,早有七皇子派的大臣开口驳斥。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句话如一个信号,以吏部尚书为首,近月来被拓跋玉逐渐提拔的一干大臣,便一个接一个地跪在皇帝面前,痛斥拓跋真明明在幽禁之中却擅闯御前,甚至言行无状,罪大恶极。 “不思悔改之余,御前失态!”“往日里就勾结朋党,诱导太子!太子所为无一不和三皇子有关!”“太子失势,三皇子立刻倒戈,甚至不顾兄弟情义对太子弃之不顾——”“明知道国库空虚还要贸然出兵,显然是将万民置于不顾!”“纵容下属骄纵无忌,多次与平民发生冲突,祸国殃民——”云云,真真假假一时纷至沓来,在这个瞬间,原本聚拢在拓跋真面前讨好的哈巴狗全部变成了正气凛然痛斥他的卫道士。 这些人争先恐后地痛斥拓跋真的不是,目的不过是讨好喧嚣尘上、圣眷正隆的拓跋玉而已!李未央蹙眉,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李萧然身上,却见到他轻轻摇了摇头,显然也是极不赞同。李未央心头明白,这些臣子们太过着急了,在皇帝面前表现出这样的情绪,实在是太不智了! 朝阳王是最会察觉圣意的人,又一向是真正的老谋深算,此刻看到局面有点过火,皇帝的表情也万分微妙,便轻声咳嗽道:“好了,你们也不必如此,三殿下不过是想要为君分忧,虽然法子是激进了点。”这句话说出口,皇帝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李未央在心头叹了口气,拓跋真啊拓跋真,你真是聪明到了极点,选择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不只是要见到皇帝,更是要逼得皇帝看清朝中有多少是拓跋玉的人,让他意识到不妙,让他知道拓跋玉的野心,也让他看清楚拓跋真所处的劣势——他是如此地了解皇帝,了解他的多疑、狡猾,和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 皇帝要的是平衡,当拓跋玉弱势的时候,他用心扶持这个儿子,可是当拓跋真处于弱势,就会让他忘记对拓跋玉的喜爱——这就是皇帝,圣心始终在摇摆不定,拓跋真被逼到了极点,才能引出皇帝的怀疑!只要一点点怀疑,就能让拓跋玉原先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李未央心头冷笑,拓跋真,你果然好狠毒的心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朝阳王和颜悦色地对拓跋真道:“三皇子,我知道你是一心为国事担忧,但是你年纪太轻,看不出此事的厉害之处。这一路往西南去,经过三百城池,大大小小数千村镇,若是贸然出兵,军饷粮饷不够,兵士们必定不受控制,所过之处肯定会滋扰地方百姓,地震刚过,陛下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让百姓们暂时得到安抚,城镇也正在建设之中,你想想看,到时候不光是外患,还有内忧啊!” 李未央眯起眼睛,姜果然是老的辣,朝阳王点到了皇帝的心坎上,他担心的从来都不是外患,而是内部的动乱。不管是什么朝代,自动更迭都是很正常的,若是官逼民反,这皇帝就要换个人做了,他怎么会因为一个地方的动乱就改变原先的主张呢? 拓跋真的目光慢慢转到朝阳王的身上,缓缓舒了一口气,道:“王爷,我并不是信口开河,是真的想为父皇分忧。” 便立刻有人冷笑一声,不阴不阳地道:“为君分忧?我看是沽名钓誉吧,说什么带军出征,没有粮草如何出兵?简直是天方夜谭!” 皇帝缓缓地抬手,制止了蠢蠢欲动的人群,却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盯着拓跋真:“你有什么法子?” 李未央下意识地看了拓跋真一眼,却见他冲着自己微微一笑,像是早有腹稿,随后他大声道:“儿臣已经说过,请父皇同意我领兵出征,军饷我自会解决!” “领兵出征?”拓跋玉目光利如飞羽,直射而来,“三哥想得太好了,不知道这场仗你要打多久呢?” 拓跋真不急不缓地道:“只需三个月。” 拓跋玉微笑:“三个月?只怕今年国库里所有的银子都划拨就位了,哪来的军费呢?你所谓的自己想办法,难道不需要通过国库?” 所有人都认为拓跋真要难堪,说来说去,就是银子的问题没办法解决,如果拓跋真没有好办法解决军饷问题,他今天的举动就会变成一场天大的笑话。而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个笑话,预备看着拓跋真变成笑柄。只有李未央的脸上没有笑容,显得异常平静,在场最明白拓跋真的人就是她。拓跋真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他既然敢提出来,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拓跋真轻轻笑了笑,道:“父皇,儿臣是这个国家的皇子,我情愿将自己在京都的所有宅邸,并各处田产房产全部折现,不仅如此,三皇子妃安国公主也愿意将她全部的嫁妆拿出来充作军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拿出自己的家产全部充作军资,三皇子这是疯了还是怎么的?国家是国家,个人是个人,大家都在千方百计充实自己的小金库,回头还要想方设法从皇帝那里掏出一点而来,拿自己的钱去贴国库,谁会这样干啊!【`xs.c`o`m 网】 167 烈火烹油 一切发生的这样突然,简直可以说是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怔住了,任由着董姑姑飞奔着跑出去,大声地呼喊着。很快,护卫冲了进来,董姑姑指着殿内的莲妃和李未央,道:“是……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她大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们拿下!” 护卫们手中的长剑全部出鞘,寒光闪闪地包围起他们。 九公主完全愣在那里,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太后怎么会突然死去,而她一向敬重的董姑姑又怎么会指证莲妃娘娘和李未央是凶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我不明白——” 莲妃脸色苍白,心底涌起阵寒意,踉跄后退,脚下不知是被何物一绊,险些坐倒在地,狼狈之至:“你……你们……”她一时被这样的惊变吓到,突然失去了原本的冷静。 李未央心头掠过一阵明悟,原来如此。 脑中浮起的依旧是那双阴冷的眼神,拓跋真……原来,你的第一步棋是针对我的,在宫中你早已避人耳目,收买了董女官,令她暗中毒死太后,再让她指证凶手,明里暗里布下杀招,逼迫李未央落进陷阱之中。其实,不是太后薨逝,也会是别的事,拓跋真既然想要针对自己,绝对不只准备了这样一件事而已! 李未央冷笑了一声,莲妃猛地站起身来,死盯住那群护卫:“我是陛下的莲妃,我要见到陛下!你们不能这样定我的罪过!” 董女官居高临下地看着莲妃,目光冰冷地道:“娘娘,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你以为陛下知道以后会饶恕你吗?” 看着那些手持利刃的护卫们,莲妃的声音已经支离破碎:“你们敢!” “莲妃娘娘,你和安宁郡主暗中筹谋,毒死太后娘娘,究竟意欲何为?!”董女官的笑意面孔之下满是扭曲狰狞,再不见往日平静:“我劝你还是早点说出幕后指使,也免得我费事!” 李未央突然冷笑一声,董女官吃惊地望着她,却见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到李未央从自己的发间拔下发簪,反手过来,尖利的发簪已经向董女官的喉咙直接插下,董女官根本想不到李未央这样狠辣,还没来得及开口喊出救命,就已经轰然倒地。 所有人都被外表柔弱的安宁郡主出人意料的行动所震慑,那群护卫刚要冲过来就地杀了她,却听到李未央厉声向殿外喊道:“董女官毒鸩太后!已经就地阵法!至于其他人,还不赶紧拿下!” 护卫们只听到风声阵阵,不及反应过来,已经被从殿外冲进来的一批铁甲士兵包围了起来,这群人个个身披铁甲,手提宝剑,面无表情,像是一早就已经埋伏在这里的,护卫们的面上不由自主地带了惊恐。其中一人刚要反抗,就活生生被削去了脑袋,头颅滚得老远,鲜血一下子溅出来,众人再也不敢轻易动弹!只听到李未央冷冷地道:“董女官已然毙命,这些人都是同党,全部扣押起来!” 那群铁甲护卫齐声应是,莲妃和九公主则面面相觑,李未央丢了手中簪子,回头望向她们:“那些人马上就要来了,你们是跟我一起走,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莲妃吃惊地望着她:“跟你走?去哪里?” 李未央淡淡一笑,目光凌然:“重华殿!” 莲妃见李未央笑得温婉,眼里却是冰寒无比。她的心头仿佛也在这一瞬间渗出了锋锐冰凉,蓦然刺痛,不由脱口而出:“李未央,你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去重华殿,我要去见陛下!” 李未央与她对视,笑意自唇际、眼角、眉梢一路蔓延开,如同在清冷的月夜盛开的昙花,高傲冰冷却又坚不可摧:“莲妃,陛下此刻已经被软禁在宫中了,恐怕你便是去,也见不到他!” 莲妃完全愣住了,几乎是惊恐地看着李未央,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你……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今天的一切都是拓跋真策划的,你觉得,他只是针对你我这样的小角色吗?你不跟我一起去也没有关系,我劝你尽快带着小皇子找地方躲藏起来,免得遭受鱼池之殃。” 莲妃吃惊地看着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然而这时候,李未央却已经快步向外走去,九公主突然大声道:“未央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李未央看了九公主一眼,扬手从一旁的铁甲护卫手中夺过一把长剑,丢给九公主。九公主接过,却觉得双手才能拿得动那把剑,一直颤抖个不停的身体也没办法镇定下来:“我母妃他们——” “他们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李未央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微笑,道,“来,走吧。” 九公主困惑地跟着李未央,一路到了重华殿。然而刚刚到了重华殿门口,却听见一阵阵仓促的马蹄之声,见到为首之人一身戎装,面如寒霜地骑在马上,手上高高举着一柄长剑,九公主惊喜地叫出声音来:“孙将军!” 她快步就要走下台阶,向孙重耀奔去,可就在此时,李未央突然攥住了她的手,九公主愕然地回头望着李未央,李未央的目光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九公主顺着她的眼神望向孙重耀的身后,见到那乌压压的一片人,她突然醒悟过来:“孙将军,你——不是来救驾的?” 孙重耀面色凝重,盯着九公主和李未央,同样露出惊疑之色,他一路带着三千禁军直奔皇宫,宫门口竟然只守着十来个护卫,他甚至没有遇到有分量的阻碍,一路就到了重华殿门前,只要过了这个殿,就是后宫。可是现在他看见了什么?李未央站在台阶之上,面无表情地拉住正要向他奔过来的九公主,那一双古井一般的眼眸,冷冷地盯着自己。 她就那样站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却自有一股力量,让人不敢轻犯。 九公主仔细一看,孙重耀的长剑之上,竟然有鲜血在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李未央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远距离地看着孙重耀,眼睛里满是轻蔑,道:“孙将军,造反逼宫的下场,你可想好了吗?” 孙重耀吃惊地盯着李未央,一时之间呆住了,等他反应过来,却扬起长剑,就要不顾一切地先除掉她再说。然而就在此刻,李未央的面容之上突然浮现起一丝神秘的微笑,却见到孙重耀身边的四名副官,一个接一个地惨叫着倒毙在地,咽喉之上都插着一支羽箭,孙重耀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环视了一圈,却见到高高的殿门、宫墙的四周,不知何时竟然涌现出无数铁甲士兵,手持弓箭,高高站在宫墙之上,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包围圈,把自己和所有士兵全部包围在其中。【`xs.c`o`m 网】 168 安国之死 往常繁华的街道上本应该满满都是人,可是如今却是冷冷清清,到处都在宵,没有手令根本没有办法通行。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却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在道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着。最终,马车驶过繁华的街道,停在了一间院落之前。 赵月上前敲了门,院里头的人便出来开门,一边还骂骂咧咧地:“这么晚了,说了今儿不接客不接客,哪个半夜三更来敲门!真个等不及了吗?” 开了门,浓妆艳抹的老妇人却见到赵月站在门口,先是一愣,随后看了一眼后头的马车,顿时吓得筋骨酥软,魂飞魄散,赶紧跪下,一个劲地磕头,一个劲地打自己的嘴巴:“我打你这老不死,竟敢冲撞了贵人啊……” 赵月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喝道:“下午送过来的人呢?可安顿好了吗?” “哎哟,您说的哪里话,贵人吩咐的话,我敢不照办吗?您请进,快请进来……” 孙夫人下了马车,疑惑地看着这一幕。 李未央微笑着道:“若是你进去看了之后觉得这惩罚不够,大可以一剑杀了她。” 孙夫人点了点头,大踏步地走了进去,她的人生如今没有别的目标,只有看到杀害亲生女儿的凶手受到报应,才能真正觉得痛快。进了院子,孙夫人冷声道:“人呢?” 那老妇人赶紧道:“在后院,牲口棚子里——” 孙夫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李未央,然而对方只是微微一笑,道:“走吧。” 到了牲口棚子里,却听见极度古怪的声音,孙夫人探头瞧了一眼,顿时目瞪口呆,吓得倒退了三步,几乎说不出话来。 老妇人着脸笑道:“夫人别吃惊,我开行院几十年,琢磨姑娘们的心思也琢磨出门道来了,进了这院子里刚开始多的是叫着卖艺不卖的,可又有哪一个能保得了子干净?我不过是按照老规矩喂了点药,给她找了两个男人,可谁知道这女人竟然像是疯了一样,两个不够,连舌头都没了,还一边嚎叫一边拉着男人不放,真个是没见过这种不要脸的!话说回来,咱们在行院里头混子,就是冰清玉洁,也没人给你立贞节牌坊不是,也算有见识了,但还真没见过这等没脸没皮的——这边男人刚走,她自己到处找东西,铁锨都敢往里捅……哎呀,那叫一个吓人,现在更是钻到畜生栏里头去了,怎么拦都拦不住啊!” “你们,还不快把人拉出来!”老妇人,不,应该说是老鸨一边喊着,一边招呼旁边的几个穿着短衫的男人进去拖人。很快,几个人把人拧胳膊、撕衣服地拉了出来。女人大声嚎哭,死活都抱着那只野狗不放,手都被挑断了,只用体去够,却又够不着——发现拖住自己的是个男人,便不管不顾地缠上去,仿佛半点脸面都没了,在泥巴里面滚个不停,只要靠着男人不放——那人被缠得烦了,狠狠地给了她一脚。 老鸨便大声咒骂起来:“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快松开!”然而那女人却还是死死咬住男人的裤腿,毫无廉耻地缠上去,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对方的上。 “呸,真是恶心!”男人低声咒骂着,又是连续几脚踢在她的上。 孙夫人没想到自己会见到这样一个安国公主,她那张美丽的面孔现在满是猪狗的粪便,原本那样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模样,现在简直低到了泥土里,那老鸨不知道给她吃了什么药,拼了命地到处找男人,没有男人甚至去找野狗野猪……这种事,简直是亘古未见。 李未央上披着雪白的狐裘大氅,里面是一件紫色的缎裙,越发衬得容颜清秀,她看着这一幕,面上却没有过多的表,口中慢慢道:“用刑实在过于粗蛮,我也见不得那些血横飞的场面,所以这下场对安国来说,才是最恰当的。” 老鸨为了让她清醒,一盆冰冷的水浇了下去,安国公主一个激灵,仿佛有了片刻的清醒,然而她此刻已经不见往里高贵人的模样,面色惨灰,蓬头乱发,浑衣裳早已碎裂,满脏污的痕迹,李未央微笑道:“咦,清醒些了么?” 安国公主猛地望向李未央,却口不能言,充满恨意的眼神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李未央却是轻轻叹了口气,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若是你当初没有那么残忍地折磨二嫂,我今也不会这样对待你。” 说着,她拍了拍手,一旁的护卫走了上来,三两下将安国公主剥了个精光,随后在她上撒了些黄色的粉末,那粉末粘在皮之上便带着一种诡异的香气,安国公主惊恐地支吾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就被丢进了那箱子里。 无数条蛇立刻将她缠住,她惊骇绝,拼命地翻滚着想要从箱子里爬出来,然而那蛇却像是喜欢她上的某种气味,越来越紧地缠住了她,生生钻入了她的耳朵鼻子之中,她手上筋脉已断,只能扭动着抽动着,拼命想要躲开,然而那蛇却是无孔不入,将她上每一个孔洞都全部塞满,不多时竟然又从她的肚腹之中啃咬而出,翻搅出肚肠,直到她睁大了眼睛,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停止呼吸……那场景骇人之极,就连赵月都低下了头去,老鸨等人更是吓得完全都呆住,战战兢兢地不敢看,最终,箱子的盖子突然被阖上了,李未央慢慢道:“到此为止吧。” 孙夫人看完了整个过程,先是愣住,随后大笑起先是愣住,随后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是笑出了眼泪,然后弯下了腰,笑的仿佛都站不住了。 李未央看着孙夫人,眼睛里却是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怜悯。她知道孙夫人并不是觉得心理痛快,而是内心一直压抑着的痛苦被勾了出来,果然听见孙夫人大声道:“好,这样才好,这样才最痛快!她是天底下最高贵的人,我女儿只是蝼蚁,任由她践踏,如今她这下场,我才有脸见沿君,说一句,娘亲眼看着你的仇人得到了报应!” 从院子里出来,孙夫人又回头望了一眼,才慢慢道:“郡主,多谢你了。” 李未央点头,道:“夫人不必言谢,若非是你,我也不会知道孙将军什么时候行动。” 孙夫人冷笑一声,道:“他这种狗东西,也不会有好下场!”当初那个温柔克制的孙夫人已经不见了,她曾跟随丈夫从军多年,上的行伍之气原本被京都锦衣玉食的生活硬生生磨掉,此刻却又重新出现在她的上,让她的眉眼多了几分刚毅。 李未央笑了笑,道:“只怕夫人现在想要救他,也太晚了。”拓跋玉如今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他是不会放过谋逆者的…… 孙夫人面色清冷,眼中闪过一丝深恶痛绝:“他的事已经与我彻底无关了!从今往后,我会带着沿君的骨灰离开京都,回到我的故乡去,这件事,还要请你帮忙。”【`xs.c`o`m 网】 169 万劫不复 就在监军与拓跋真僵持之际,突然有一人快马加鞭地冲进了军营:“陛下有旨,宣三皇子即刻回京奔丧!” 奔丧?拓跋真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而那刘监军面色却变得难看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按照事先的约定,应当是三皇子聚众谋反,他们负责将他拿下,就地正法才对。为什么,皇帝会突然下了圣旨?! 拓跋真微微一笑,向着宣旨太监道:“这里的军务——” 宣旨太监道:“陛下已经另派合适人选担任此次的统帅,三殿下不必担心。” 拓跋真跪下,向京都方向遥遥叩头,一脸诚恳道:“父皇英明。”他的神情是那么认真,让刘将军见了恨不能一剑砍下他的头颅才能解恨。 李未央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看在眼睛里,轻轻一笑若淡淡的云影,道:“短短一夜之间,陛下却改变了主意,我真是太小看拓跋真了。” 赵月不敢置信:“都到了这种地步,拓跋真还能有什么法子脱罪?” 李未央冷笑一声:“那就只有先回京都才能知道了。”她转身,却又回头望了拓跋真的方向一眼,面上的笑容变得冷酷,拓跋真,你果真不可小觑,每一次把你逼到了死局,你却能绝境逢生,可是这一回,你要如何才能摆脱谋逆的罪名呢? 李未央回到京都,才发现情况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原本十六名大臣上书参了拓跋真一本,说他假借出兵为名,私下里却是意图谋朝篡位。然而不知怎么回事,一向德高望重的梁御史却突然上书,为拓跋真鸣冤,并连夜跪在皇帝宫门前头,说拓跋真是受到了奸人的陷害,同时列举了拓跋玉的十大过失,另外附上这一年来拓跋玉送给不少朝中重臣在各地购置田产的契约,以及他用钱财收买的封疆大吏名单,那一本账簿上写满了名字,足足有上百人,详细到了每个人贿赂多少,何时何地何人经手等等……这本奏章交上去,皇帝震怒,满朝哗然。 “未央,三皇子为他自己留下了后手。”李家书房内,李萧然一边感叹,一边道。 李未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拓跋真当年收买朝臣足足用了十年,而拓跋玉想要一蹴而就,纵然做的再干净,也会留下一些把柄。只是她没有想到,拓跋真竟然能将这些把柄一一搜集起来,并且隐瞒到了今天,只等着在关键时刻拿出来,给拓跋玉致命一击。 先是太后被人毒死,接着皇帝遇刺,然后孙重耀率禁军袭击宫门,偏偏拓跋玉就那么巧合地出现了,如同救世主一般,拯救了皇帝和皇宫中所有人,一下子在赢得了朝中绝大多数大臣的支持和百姓的民心,这不是太巧合了吗?这个道理,原本皇帝在震怒之下需要过一些时日才能想起来,那时候拓跋真已经被处决了,可是梁御史的这一道奏章连夜奏上来,却是一下子提醒了皇帝,救了拓跋真的性命。 李未央不由摇了摇头,都说圣心难测,可谁也没有拓跋真这么明白皇帝的心思,连谋反都能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还真是很难不让人佩服。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狡猾的人了,他不求立刻给自己脱罪,而是要把拓跋玉一起拉下水,想也知道,对于他来说,时间拖得越久,皇帝的疑心会越大,他越有机会真正摆脱谋反的罪名。 “孙重耀不是下了刑部大牢,难道他什么也没有说吗?”李未央突然想起了这个人。 李萧然喝了一口茶,眉头皱得死紧,道:“他已经死了。” 李未央愣了一下,随即道:“死了?”在这种时候?在刑部大牢? “听说他是故意求死,用一根筷子穿透了咽喉,死状极为痛苦。说是畏罪自杀,可你听说过下了刑部大牢,到了酷吏手中也有机会自杀的人吗?”李萧然冷笑了一声,慢慢道,“虽然咱们心里都清楚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但孙重耀的证词才是最重要的。只有他肯指认拓跋真,才能落定他的罪名。毕竟当初他们何时商议谋反、如何谋反,全部都是私底下进行,拓跋真行事又万分隐秘,孙重耀一死,咱们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不错,从头到尾拓跋真利用孙重耀谋反一事,都是李未央根据灰奴的消息和她对拓跋真和孙重耀的了解,再加上很多零散的现象推断出来的,而这些都不能作为直接的证供。抓住孙重耀以后,他便是最好的人证,足够证明拓跋真和他之间的阴谋。然而,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竟然在刑部大牢里畏罪自杀——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原本拓跋真在那二十万将士面前所说的话,也可以作为证据,毕竟他煽动军队进入京都——然而,现在三皇子却反咬一口,说是听信了错误的消息,误以为七皇子谋反作乱,这才想要带着士兵们掉转头来攻击京都。”李萧然看李未央若有所思,便这样告诉她。 原来拓跋真是早有准备,李未央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却是不急不忙地问道:“那陛下呢,如今是什么反应?” 李萧然见她面上不见慌张,不由几分惊诧,沉吟片刻,回答道:“陛下连夜召了几名心腹重臣进宫,然后下令禁闭宫门,不再招见大臣嫔妃。禁军也已经新换上了统领,调防频频一改往日气氛,宫门侍卫全是生人。所以,现在到底他的心意如何,我也猜不出来了。” 李未央笑了笑,道:“父亲,你是真的猜不出来吗?” 李萧然看了一眼李未央,不由感叹这个女儿像是狡猾的狐狸,非要榨干自己最后一点心思才满足。他微笑着说道:“原本看来,这场赌注最大的赢家该是七皇子,可是我现在觉得,最大的赢家是陛下才对。” “哦?何以见得?” “陛下先是收回了原本交给七殿下的二十万大军,经拓拔真的手过了一遍,就交给了周国有,再是替换禁军首领为伯进,接着还有那五十万统帅,启用的是久已不问世事的长平侯……周国有曾为了陛下挡剑,伯进是陛下一手提拔,长平侯原本也是战功赫赫却因为年纪渐大不问朝事,非到万不得已,陛下不会启用。这些人虽然能力未必多强,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对陛下的忠心是无人可以超越,现在这七十五万人全都牢牢控制在他手上,难道他还不是最大的赢家吗?”李萧然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李未央的神情,仿佛要从她的面上窥探出什么一样。 李未央只是叹息一声,道:“父亲,你不必如此,我哪里能神通广大到预料到一切后果呢?我是真心要帮助七皇子的呀,再者说,如今陛下将拓跋真暂且押回府中看管,并未说就此放过拓跋真,你又何必这么心急呢?”【`xs.c`o`m 网】 170 永世折磨 莲妃告知拓跋真,拓跋玉在狮子岭设下伏兵,要他有去无回。拓跋真冷笑一声,狮子岭?刚才军士已经探过,那批叛军就在苍岭右侧的藏画峰,要上藏画峰只有两条路,一条便是较为险峻却路途最短的狮子岭,另外一条则是十分平坦但需要绕路的成天岭。莲妃的消息来的是那样理所当然,拓跋真冷笑一声,却道从狮子岭走。” 总管李平吃了一惊,拓跋真已经不肯信任任何人,每日出行只肯带着当初他母妃留下的那些老人,此次李平不放心普通护卫,亲自跟来。拓跋真虽然表面不为所动,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感动。此刻李平关切道殿下,您不是说莲妃她——” “莲妃那点小伎俩,早已被李未央看穿了,刚开始我还想从她身上挖出点有用的,结果李未央从来不肯将重要消息透露给她。这几个月来都是如此,会突然传来这么重—无——小说}{要的消息呢?只有一个可能,莲妃的身份****了,李未央这是通过她,故意放了假消息给我,想要诱导我走成天岭,哼,这个真是狡猾多端。”实际上,皇帝的命令已下,他是非去不可,再加上他也提前有所准备,身边带的都是精英的一流高手,根本不必担心对方的埋伏。他就不信,此次拓跋玉和李未央能够奈他何。 拓跋真离去后,众人的马车纷纷向山下驶去,拓跋玉留在后头,若无其事地策马在李未央的马车边上,轻声道他果然往狮子岭去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他的个性就是多疑,很少别人。莲妃从来没给过他有用的消息,现在这一条,他自然也会好好想想了。他会觉得是我在借莲妃的手故意透露给他,所以必定会逆道而行。” 拓跋玉的笑容之中含着一丝冷冽,道不知郡主可愿意看一看拓跋真的下场吗?”。 李未央若有所思地道是啊,不亲眼看着他,我又如何放心呢?” 拓跋真此刻已经带着的数百骑护卫走了十数里山路,眼看一片片的青松包围,隐约几点红梅点缀,前几日的雪并不厚,阳光一照便化为了雪珠,穿过这松林再行数百米便是狮子岭。 拓跋真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他领着众人向山上跑去,逐渐走上一条山路,越往上山路渐见崎岖,所有人都必须拉着马缰绳,让马儿奔跑的速度放慢。艰难地向上走了七八里路,才这一路他们走过的山路宛如高高的圆杯倒扣于山峰之上,自颈至巅,峭壁如削,山石裂缝纵横,古柏倒挂。山路十分陡峭,最多只容两骑并行,旁边就是十分陡峭的绝壁,右前方与另一条山脉相连,中间却是一条深涧,宽约数丈,黑黝黝深不见底。 看到这种景象,拓跋真明明已经对狮子岭陡峭的形势有了了解,却还是觉得心头有了点不安,这仿佛是野兽对于危险的天生直觉,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到所有人面上都隐约出现忐忑不安的情形。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若是李未央是在耍诈呢,他会不会自作聪明,反而上了对方的当! 就在此刻,前面忽然砰地一声,天崩地裂一般!紧接着,地下发出隆隆的巨响,顿时平静的地面好像一条小船在风浪中颠簸,马在地上站立不稳了,嘶鸣着向后退去,山壁也摇晃起来,顷刻不断有巨大的石块向下砸。勉强睁开眼睛,却只见沙石崩落,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拓跋真大喊一声,道快,向后撤退!” 然而却是晚了,就在上方的绝壁之侧,已经埋伏了上百弓箭手,趁着这阵混乱,数不清的箭矢从上往下向山路上的人们射去。拓拔真原本认为李未央不会在这里设下埋伏,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狮子岭地势险峻,人和马上去已经是很难,要想设下埋伏,更是难如登天。所以李未央才故意诱导他走另一条道。然而拓跋真却忽略了一点,在狮子岭的西北角,有一处悬崖豁裂,西侧一座山峰形状颇似人的一根大拇指,故名“一指峰”。 李未央就是以此为突破口,借着拓跋玉巡视太后灵柩埋葬之地的机会,寻来能工巧匠,沿着“一指峰”上那道天然的裂隙,在悬崖峭壁上面凿一些窄窄的脚窝。与普通的山路相比,这种仅容一人一脚踩踏上去的天梯,共高二十多米,攀登时一步比一步紧张,每登一步都要瞪大眼睛,从下面爬上来,需要付出很大的勇气。所有的士兵,便是手足并用,攀援而上,埋伏在这条看起来绝对不可能成功的绝路之上。 在一片混乱之中,拓跋真突然感觉手臂上中了一箭,他忍住剧痛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到无数人没了章法,四散奔逃,却纷纷掉下悬崖,发出凄厉的叫喊。山下隐约传来强硬清脆的马蹄声,似有无数铁骑滚滚涌来。 “众位将士听令,拓跋真勾结孙重耀余孽,意图伏击陛下,莲妃娘娘遇刺身亡,陛下已经下了圣旨,捉拿拓跋真,生死不论!若有反抗,就地处决!” 山石碎裂之间,拓跋真听到山风之中传来拓跋玉的声音,他心头一惊,终于明白,李未央是下了狠心要将置诸死地!孙重耀的叛将,根本是故意引他上死路! 李未央太过了解拓跋真,今天为求一次成功,事事都留下了后手暗招。哪怕伏击不成,拓跋真也再也没命回京都! 拓跋真一方恶斗许久,山下传来的马蹄声,已越来越近。方才一番拼杀,他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他咬牙撕下两片袖子,在手臂上紧紧扎好,低声呵斥李平找机会逃走,在老地方见!”说着,他骑着马丢下全部的人,向深涧方向奔去。 他一路向前,身后无数人的惊呼,还有铁蹄追上来的声音,好几次那寒光闪闪的长剑几乎要靠近他的身体,却都被他甩在身后。他再一次扭头望去,只见到的那些精锐已经七零八落,四散奔逃,到处是尸体和鲜血,追兵身上的甲胄在阳光下放出亮眼的光芒,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他心中恨毒了李未央,再不回头,狠狠地抽打着胯下的马。他的这匹马,是从越西的名驹,日行千里,悍勇非常,一般马匹很难追的上,此刻这马儿在马鞭之下,放开四蹄,飞奔向前,果真将所有的追兵都甩在了后面。 身后的追击声更加猛烈,眼看着就要被流箭射到,然而拓跋真却半点都不犹豫,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那马一下子痛到了极限,长嘶一声,放开四蹄,从深涧上空一跃而过!身后无数马匹追到此处,却都没办法追上,更无一匹马敢跃过,士兵不得不硬生生勒住了马缰绳,眼睁睁看着拓跋真已经到了另外一边的山路上。 拓跋玉很快追到了深涧边上,却看着拓跋真已经跃入对面,流箭不过伤了他的一条手臂,那匹凶悍的马在生死关头救下了拓跋真一命!他心中往下一沉,厉声道拓跋真,你这一走就是钦命要犯!还不如乖乖和我向父皇认!”【`xs.c`o`m 网】 171 覆水难收 拓跋真落败后,朝中的风向又开始倒向了拓跋玉,无数朝臣争先恐后向他送礼,生怕自己不能及时和未来的帝王搭上线。拓跋玉心中喜悦,面上却淡淡的,在他看来,他有今天,全部都是他自己的努力,实则跟这些趋炎附势的大臣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有一个人却是例外。所以,他特地在望江楼摆下一桌酒席,宴请李丞相父女。 布置豪华的雅间之内,李萧然笑道:“七殿下,你不必如此客气,能够为你效劳,也是我的福气。” 拓跋玉微微一笑,这个老狐狸,从头到尾都是坐山观虎斗,表面上向他示好,私底下却从来不肯沾染分毫争斗,就怕受到连累,若非看在李未央的面上,他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李丞相客气了,父皇的圣旨还没有下,我现在还不是未来的储君。” “哎,殿下说的哪里话,现在谁不知道,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对不对,未央?”李萧然说着,笑盈盈地望向李未央。 李未央手中捧着酒杯,只是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拓跋玉看着李未央,满腔的情意偏要掩蔽在暗潭之下,而那隐隐显现的幽光,却仿佛别有深意。 “你怎么这样心不在焉的,殿下亲自宴请,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李萧然不悦,口气中颇有责怪她不识抬举的意思。 李未央乌色眸子一瞬不瞬望定拓跋玉,似笑非笑道:“殿下介意吗?” “当然不介意,我相信,不论什么时候,郡主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拓跋玉微笑着,这样说道。 李萧然看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流动,不由叹了口气,心道这可真是孽缘。若是当初李未央肯服软,听他的话嫁给拓跋玉,那如今,莫说是一个小小的郡主,已经是有皇后之份了。李未央若是做了皇后,李家也就跟着飞黄腾达。如今虽然已经是丞相之家,可与权势滔天的权臣还是有着很遥远的距离。他不甘心,若是能够更进一步,更进一步,那该有多好! 还有机会的!李长乐毁了,李敏之还是个孩子,一切振兴家族的希望就在李未央的身上。她过去走错了一步,是太年轻不懂事,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如今拓跋玉对她的心思,谁都看得出来,若是李未央能够……皇后之位已经被娉婷郡主占了,但为李家争取更多的利益,这是极为简单的。李萧然今日来之前,已经明示暗示,李未央却故意装作不明白,完全将他的话抛诸脑后,他简直恨得咬碎了牙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不想拿女儿去换取富贵,但他既然是李氏家族的掌舵人,必须一切从家族利益出发。哪怕是李未央不愿意,他也非要逼得她愿意不可。女人么,只要成了人家的人,一切都会乖乖的了。再聪明,再厉害的女子,都是一样的。李萧然这样想着,主动敬了拓跋玉一杯:“来,再喝一杯吧。” 拓跋玉看着李萧然眸中神色变幻,微微一笑,道:“李丞相先请。” 两人推杯换盏,李未央却明显心不在焉,根本没有注意他们的动作。她的目光穿过庭院,看向外面院子里的一树梅花,雪如棉絮,一络一络,落在梅花之上,却是掩不住的殷红,看上去艳丽逼人。她不由自主便想起那个人笑得弯弯的眼睛,温柔而多情,莫名心头便软了下来。 拓跋玉分明瞧见她若有所思,却是心头冷笑一声,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杯盘发出一声脆响,李未央一瞧,却是李萧然不小心摔了杯子。他袖子湿了半边,淌下一长串水珠子,自己仿佛也是愕然,失笑道:“我这是一时高兴,多饮了几杯,殿下不要见怪!” 拓跋玉当然不会责怪,笑着道:“来人,替丞相换盏。”外面立刻便有婢女应声,进来替李萧然换了杯子。李未央看了他们一眼,心头冷笑一声,面上却是淡淡地笑着。 李萧然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我怎么觉得头越来越沉了,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才喝了三五杯便这样。” 拓跋玉似乎有点吃惊地跟着站起来:“这……是否需要先行派人送您回去?” 李未央的眼在李萧然的脸庞划过几圈,才一笑:“父亲不是千杯不倒吗?” 李萧然身体陡然一晃,手不由自主地轻颤,难以遏制的垂首,不敢迎视她的目光:“今日实在是喝得太多,也罢,我去厢房歇息一会儿就是。” 李未央眼睛稍稍一扫李萧然之后,轻笑出声,道:“父亲,您还真是操劳了。” 李萧然不由愕然地看着她,几乎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 拓跋玉眼眸中暗流汹涌,含笑地望着李未央,开口道:“来人,送丞相去隔壁厢房歇息吧。” 李萧然不敢再看李未央的眼神,眉头微皱,婢女忙上前帮他系上斗篷,挑了帘子,早有人张开了油纸伞,替他遮蔽好风雪,李萧然便走出了雅间。 帘子一掀开,便有一阵冬日的寒气闯入,一不小心便钻入了心头,直接刺到骨子里。李未央抬眸向那人背影望去,李萧然步态微快,身姿有些踉跄,仿佛真是喝多了的模样,却走得那样快,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李未央冷笑一声,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声音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有一阵子,我很怨恨他。” 李萧然总是喜欢牺牲别人,来成全他自己的富贵,可她为什么就要注定被他牺牲呢?凭什么?他作为一个父亲,为她贡献了什么吗?他总是口口声声为了家族,可是家族的荣耀总是由男人来享受,却要女人去奉献自己。如果她不答应,他便会说她不知感恩,忘恩负义。若非他是敏之的亲生父亲,是老夫人的儿子,她何至于容忍这么久? “现在呢?”拓跋玉若有所思地问道。此刻,他的面容俊美,眼如深潭,眸子里的感情仿佛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把一切都燃烧殆尽。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在意的人,何来怨恨呢?”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是斩钉截铁的冷漠。的确,若是她根本都不曾把这个人放在心上,怎么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愤怒呢?李未央留着李萧然,不过看在李老夫人再三求情的份上,他若是还继续这样不知轻重,用父亲的名义来教训人,就别怪她对他不客气了。 拓跋玉不再追问,看着李未央,眉眼带笑,那笑里,却似乎多了些未知的含义:“不说这些了,我能有今日,都是你的功劳,来,先敬你一杯。” 李未央眉眼却很平静,并没有感染到丝毫的兴奋:“殿下言重了,未央并没有做什么,一切都是殿下自己的功劳。”【`xs.c`o`m 网】 172 天香楼上 天香班是刚到越西的戏班子,在大都赁了一处园子,很快开始唱戏。大都的达官贵人们发现,这戏班子其他倒还寻常,却有几个极为出色的武生花旦,容貌唱腔无一不美,再加上班主出手阔绰,选了最豪华的地段,最优雅的环境布置了戏台,一时之间,这天香班在大都红火了起来。 此时此刻,华丽异常的戏台下已经入座了大都的达官贵人、夫人小姐,后台的戏班也已经做好了登台准备。锣鼓丝竹嘈嘈切切响起,台上武生头戴绒冠,身披四爪龙袍,手持雪亮银枪,玉面含威,英姿勃发,一出场就赢来一片喝彩之声。 这出戏讲的是前朝奸相刘常之子刘肖春,倚仗父势欺男霸女,为害一方。一日,刘肖春载酒出游,遇徐英一家至郊外扫墓,刘肖春见徐英之妻佩兰貌美,命人抢回府中,欲纳为妾,佩兰不从,被软禁在水月楼上。徐英召集几位好友,约定要救出妻子,除暴安良。是夜,他们悄悄潜入刘府,适刘肖春酒醉出屋,经过一场激战,终将他及其爪牙一举全歼,救出佩兰,逃出生天。这就是一出典型英雄救美、惩恶扬善的戏,偏偏流传已久,深受欢迎。 只见到那台上的“徐英”不紧不慢,一招一式,攻防进退,工架稳健。直到与刘肖春大刀对双刀时,锣鼓突然改为急急风,节奏加快,却是气氛紧张,**陡起,获得满堂喝彩。 不多时,见那被抢走的佩兰上台,一身翡翠的长缎水袖轻振,髻上插着的流苏步摇顿时摇曳生姿,流水一般地淌出无限情意,她微微侧头,就是婉转的曲词,一双美丽的眼睛流光溢彩,台下看着扮相,听着唱腔,已是不约而同的猛然爆发出阵阵喝彩之声。 说是戏班子,当然是区分雅座和普通坐席,楼下的普通坐席没有那么讲究,男女老少一排排、一列列坐的满满当当。人们聚精会神地看戏,时不时地交头接耳议论两句,场面热闹之极。而雅间一共七间,设在二楼,一间间布置清雅,全部用薄薄的珠帘隔着,外面人瞧不见里面,里面的人却能看见外面戏台上的景象。今天这雅座里面,全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和小姐们,外头都站着护卫,生怕有个把不长眼的冲撞了。 “小姐,今天还是没有消息。”一个年轻女子面上带了三分失望,对着坐在窗前的人道。 那人轻轻笑了笑,道:“是么。” 她生着一张瓷白的脸,唇色红如珊瑚,一双漆黑的眼睛动人心魄,实在可以说是个美人胚子,然而声音却与神情一样含笑无波,一字一字都咬得极清楚:“造出这样的声势,总有一日会引人注意的,我们不过需要等着。” “是。”赵月深深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如今的李未央,面容已经和半年前有了些许变化,当然,是变得更加美丽,只是,赵月还是喜欢原先的李未央,因为从前还能在她的脸上见到笑容,可这半年来,却再也见不到她发自真心的笑了。 “永宁公主最喜爱的就是听戏,在京都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戏班子都被她请去了一回,人的习惯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但天香园来了这么久,却不见她有所行动,实在是很奇怪。”李未央的声音很淡,仿佛在沉思。 赵月蹙起眉头,不解地看着李未央。 李未央一月前到达大都,一直在暗中找机会见到永宁公主,对方还欠她一个承诺,哪怕永宁不想兑现,她也会让她兑现的。可是永宁如今是四王爷的正妃,想要见到她,就必须躲过元毓的眼睛,这实在是很不容易。李未央不觉得元毓是个笨蛋,自己和从前比起来虽然有了一些变化,可还是很容易被认出来,贸然行事只会让事情变得糟糕,所以她会选择从永宁公主的喜好入手。然而,永宁跟外头雅间那些寻常的贵人不同,这样的身份是绝对不会涉及这等三教九流的地方。那么,只能把这个戏班子的名声打出去,让整个大都的人都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被邀请到燕王府,借着戏班子的掩护,见到永宁公主。 李未央一边想着,一边微微闭目,仿若在想着自己的心思。 而这时候,铜锣一响,却是一出戏已经结束了。后台,适才台上的戏子们忙前忙后地卸着妆,赶着下一场戏,人来人往,动作飞快,乱中有序。唯独一个僻静的小房间里,刚才演徐英的武生温小楼卸了妆,却和班主发生了争执。 “今儿明明观众们点名要听的是方景台,你偏偏要唱这出戏,这是什么道理!”温小楼的面容,明眸如水,剑眉漆黑,白皙的脸上泛起怒意,却比原本满面油彩的扮相还要美上三分。 他本是一个极其俊俏的男子,从小在戏班子里学戏,天生就有一把好嗓子,再加上后来又跟着一个武师学了几年武艺,比起寻常戏子来,要多了几分难得的英气,很快便成了这天香班的顶台柱子。 班主年过五旬,体型富态,一支烟杆握在手里,闻言赶紧劝说道:“你这是干什么!这戏到底怎么唱你说了算,但唱什么戏,自然是我说了算,你只管唱就是!” “你就别骗我了,从前都是好好儿的,偏偏那女人来了,一切就都变了!这是你的戏班子,可现在连演什么曲目都要听她的,她算是把戏班子买下来了吗?!”温小楼显然愤愤不平,连带着微微上挑的的眼角,也散射出凌厉的寒意。 班主赶紧四处张望一眼,连声道:“哎哟我的祖宗,小点声儿啊!你不是不知道,咱们戏班子怎么个境况,你忘了,从前在耀州的时候,咱们可是四处流浪,只能搭个草台班子,你一边唱着戏,头顶上连个遮阳挡雨的地方都没有,遇上那些个地痞流氓,咱们连打点的银两都给不出。现在呢?咱们住着最好的园子,登着最好的台子,连戏服都是最豪华的,你还想怎么的?人家出了钱,爱听什么你就唱什么,清高能当饭吃吗?” 温小楼冷笑一声,道:“班主,我劝你好好想清楚,这女人来历不明,身份成谜,却莫名其妙找上咱们戏班子,说是要捧红了咱们,还出大价钱替你请了有名的角儿,你不觉得奇怪吗?她和咱们无亲无故,凭什么这么帮助咱们?这世上哪儿有这容易的事儿!” 班主皱眉道:“你懂什么!人家不过是你的戏迷——” “我的戏迷?你看到刚才外头那些人没有,他们为我鼓掌,为我喝彩,让我再唱一曲,这才是我的戏迷!你说她是为了戏,她可曾认真听过我唱戏?可曾和我说过一句话?我实话说,从第一次看见她,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我总觉得她得给咱们招惹什么祸患!” 班主为难地看着他,道:“你说的这些我早就考虑过了,也曾四处派人去打听这位小姐的来历——”【`xs.c`o`m 网】 173 故人重逢 李未央的马车在城郊停下,就见到一座庵堂映在茂盛的树丛中,红色的墙壁在绿叶的掩映下,显出几分庄重,又有几分神秘。抬头望去,庵堂的上方高悬着一块观匾,上书“清心庵”三字。庵前有数名女尼正在庵前打扫,其中一名老尼仿佛是管事的模样,原本正指挥着她们,见有车马过来,便主动走上来询问。 那老尼眼神落在赵月的身上,点头道:“施主是——” 赵月刚要说话,李未央却已经走了上来,道:“我们是来上香的。” 老尼点头,道:“施主请稍候。”说着,她便走进庵里去了,不多时便请出来一个中年尼姑,那中年尼姑笑道:“这位施主,我们这清心庵有贵客常住,不方便接待外客,前面不远处便有其他庵堂,请稍加移步吧。” 李未央笑了笑,道:“师太,我知道庵中贵客是哪位,正是来拜访她的。烦请你为我通报一二。” 那中年尼姑犹豫了一下,道:“施主,这……实在是不妥当。这位贵客在我庵中已有小半年的时光,从来不肯接见外客的,你还是请回吧。” 赵月皱起眉头,李未央的笑容却和煦:“师太请不要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实在是曾经与这位贵客有旧交,路过此处听说她在这里清修,才特意来拜访。请师太行个方便,替我通报一声。” 中年女尼只是皱眉,似乎还是不太乐意。李未央上前一步,突然握了握她的手,将一块金锭子塞进了她的手里,那女尼吃了一惊,李未央只是轻声笑道:“替我问她一句,贵人来了越西,承诺可还算数么?不过举手之劳,你说是不是?” 中年女尼失笑,说:“好,那就先请施主进去等吧。” 李未央进了庵门,转过弥勒佛龛子背后,便走上了宽大的台阶,那佛殿十分华美,其上早已香烛齐明,还有数十名个尼姑,披着袈裟,撞钟擂鼓。中年女尼微笑道:“我去请示,施主请先拜一拜佛。” 中年女尼径自去了,李未央打量了一眼这庵堂,旁边一位诵经的小尼过来招呼她,见她感兴趣,便好奇地道:“不知施主从哪里来?” 李未央笑了笑,没有回答的意思,小尼便更加好奇。然而李未央却已经开始四处打量着庵堂了。越西沿袭前朝大兴皇室旧制,皇帝所有的儿子都要封为亲王,亲王长子长孙,年及十岁封世子、世孙,是亲王接班人,代代世袭。据说大兴王朝时候,越西一共建立了三十个亲王府,除“无子国除、因罪削爵”者,其他的王府一直世袭罔替到整个朝代灭亡,共册封亲王九十七位。九十七位亲王中,有四十五位建了亲王陵墓,均分布于各自的王府附近,留下了庞大完整的墓园。各亲王墓多建于大都城郊附近山岭地带,随山势而建,无一定之规,但全都十分的奢华壮观。大兴皇朝覆灭之后,这么多的陵墓却成了很大的问题。因为墓区的建筑都是绿瓦石壁,雕龙镌凤,为民间禁物,再加上陵墓晦气,不要说达官贵人,就连寻常的富户也很忌讳,根本没人愿意购买,只能这样放着。 这种情况之下,在大历一朝的做法是,对前朝留下来的所有陵墓疯狂破坏,全部推倒重建,借以消除前朝王气。但是越西皇帝下令,将所有的陵墓改为佛殿和庵堂,并且他们必须向国家缴纳很重的赋税,这和大历对僧人尼姑的礼遇完全不同。就像李未央刚才经过的一座叫太平寺的寺院,方圆百里百姓都来烧香祈福,连石板路面上,都留下了深深的车辙印,可见香火实在盛极,国库也一定充实不少。而她所处的这座庵堂,也同样如此,外观十分的豪华不说,内部的陈设也很精美。 片刻之后,女尼便来请李未央,面上还有几分惊讶道:“贵人请您进去。”等李未央在前面走去,女尼立刻将原本的金锭子送还给了赵月。赵月略微吃惊,女尼却笑道:“先前不知你家主人与公主是旧友,实在抱歉,请施主恕罪。” 其实,并不怪妙境,实在是那人住进了庵堂之后,从不肯见任何人,哪怕是当朝几位公主到了都拒之门外……而这位访客容貌美丽,气质淡雅,看起来的确出身高贵,妙境以为她不过是慕名前来拜访或者攀附,然而永宁公主听了那句话,面色却是变了,立刻让她请人进去,这位访客身份想来十分特殊。可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能让堂堂的大历公主露出那种神情呢…… 李未央一路走进庵堂后面的院子,景观比前面还要豪奢,院内甚至模拟蓬莱、瀛州、方丈三座仙山,修建了人工山水景致,俨然是一座世外桃源。李未央笑了笑,果真是一国的公主,出来清修也是这样的排场。 很快,她见到了故人——永宁公主,只是这一回,她的身上不再是华丽的衣服,而是朴素的尼袍,仿佛已深入佛道,一脸的漠然。看到李未央,她自称“贫尼”,对她也只称“施主”。 李未央却笑了起来,那笑容之中却有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公主气色不错,近来可好么?”李未央温和地道。 永宁公主看着她,笑了笑,道:“贫尼在这里修身养性,又有什么不好,倒是施主,好好的郡主不做,跑到越西来做什么?” 一旁的婢女给李未央倒茶,李未央低头瞧了一眼,碧青色的极品茶叶,可见公主在这里的日子过得还是十分舒适的,她淡淡道:“我么,自然是有我的用意。” 永宁公主眉头微微皱起,道:“贫尼不明白。” 她堂堂一个公主,动不动就说贫尼二字,让李未央摇了摇头,道:“陛下已经立了八皇子为太子了。” 永宁公主闻言,足足有半刻都没有开口,良久,道:“我早该料到了,父皇一直那么喜欢柔妃,却突然冷落了她,所以不管是三弟还是七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吧。”她此刻,已经换了一副口气,不再自称贫尼,俨然是皇室中人的口吻,可见心绪十分复杂。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这消息其实越西上层应当早已知道,怎么都过了这么久,公主还茫然不知呢?” 永宁公主叹了口气,道:“我现在不过是个活死人,谁会特意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呢?” 李未央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公主为何要来此处?” 永宁公主淡淡道:“我是来斋戒,以赎今生的罪,希望来生过得好一点。” 李未央闻言,惊讶道:“公主从前捐款做了很多善事,又何罪之有呢?” 永宁公主冷笑了一声:“世上每一个人都是有罪过的,若想修得一个美好的来世,就要不停地赎罪——安宁,你也是个命途多舛的人,我劝你也多修修佛心,不要想太多,若是无事,也可以留下来陪我一起修行,算是为来世祈福吧。”【`xs.c`o`m 网】 174 佛珠奥秘 一座华丽的大宅子前,三扇黑漆大门油光闪亮,十来个龟奴油头鲜衣、低头哈腰,招呼着来往的客人。外面只见到低矮的粉墙里面杨柳依依、山石累累,一间间门楣装饰得流光溢彩的小屋子里,传来阵阵丝竹之声。这样的彩楼绣阁,便是越西最高级的青楼——清吟小班。刚开始那些被鸨母买来的女子,养到十一二岁,便请琴师教唱戏,一直教导到能够单独唱为止。后来,不只是唱戏,渐渐发展到琴棋书画样样在行,有的女子甚至成为风靡一时的名妓,风头远远赛过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若说起青楼的豪华程度和女子的才艺素质,清吟小班在越西的青楼之中可以说得上是首位,当然,这些被精心培养过的女孩子们,自然价格也是高昂的。 深夜,薛贵哼哼唧唧地从清吟小班里头出来,他喝了酒,喝得醉醺醺的,身边带着四个护卫,其中一人提着一盏灯笼。他一边摇摇晃晃地走着,一边唱着荒诞不经的戏曲儿。就在此刻,他眼前有个黑影子一晃,薛贵吓了一跳道:“有人!快!去看看!” 立刻便有两个护卫飞奔一样地去了前面巷子里头巡视,薛贵四处东张西望,却久久不见那两人回来,四周又阴森森的,他顿时有点害怕,呵斥另外两个人道:“别等了,快把我的轿子喊过来!”轿子是停在前面不远处的巷口,提着灯笼的护卫连忙道:“奴才这就去!”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阵风吹过来,那灯笼一下子灭了,薛贵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护卫惨叫了一声,紧接着,另外一个护卫也突然倒在了地上。他尖叫了一声,扭头就往后跑,谁知还没跑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拎住了领子,他拼命挣扎,突然一把雪亮的匕首,一把插进了他的心口,他惨叫一声,那人却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接连又是数刀下去,直到他彻底咽气为止。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人声,仿佛那清吟小班里头的人听见了动静出来查看,烛火一下子亮了起来,持刀者冷笑,扭头就跑,原本就差两步可以藏身于小巷,却意外被打更的人发现,他顿时变了颜色,还没来得及抓住打更者,对方已经一路狂奔地喊起来:“杀人啦!杀人啦!”他的心头一慌,立刻听见到处都有响动,仿佛有人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耳边低声喝道:“还不快走!”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提了起来,飞檐走壁一般,被人掳走了。 那人一直到了一个陌生的巷子口,才将他丢在了地上。他呛了风,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却听见一个淡漠的声音道:“温小楼,敢去刺杀户部尚书之子,你真是长本事了啊!” 这声音,异常的熟悉,他猛的抬起头,就见到前面一辆马车的帘子掀起,李未央正瞧着他,面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竟然是她派人救了自己!温小楼咬牙,道:“小蛮那场戏,是他想法子哄骗了她出去……送给元毓糟蹋!所以,他是该死!” 李未央笑了笑,道:“是啊,他是该死,可他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你杀了他,想过后果吗?” 温小楼冷笑一声,道:“我既然敢做,当然知道有什么后果。” “薛贵为了讨好元毓,经常从中穿针引线,做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的确该死。但是,薛贵是户部尚书最宠爱的小儿子,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刚才我若是不帮你,任由你被捉住,恐怕明天这世上就没有温小楼这个人了吧。”李未央轻轻巧巧地说着,不含一丝情绪。 温小楼轻轻闭上了眼睛,不再开口。 当今天李未央发现温小楼不哭不动,甚至连一句责备都没有的时候,她就已经怀疑他会有所行动。再然后,被她发现了班主的尸体,只不过,那班主是自己投缳自尽的,没有任何人证明他的死和温小楼有关,但李未央还是确定,班主一定是死在温小楼的手上。 李未央立刻就决定,仔细的观察他。如果温小楼没有任何脑子地冲出去杀了薛贵,那她就任由他自生自灭,但他精心地安排了时间、地点,甚至已经策划好了逃跑路线,若非那个打更者突然出现,他可能会全身而退。正常人在杀人的时候也许会策划得如此细致,可温小楼是在刚刚失去小蛮,神智和精神都处在崩溃边缘的情况下这样做,那就十分令人惊讶了。 “我想知道,班主是怎么死的——” 温小楼静静望着李未央,道:“不错,班主是我杀的,我故意诱他喝酒,然后将他挂在了绳子上吊起来,再伪造了自己不在的证据。我杀他,是因为他明知道小蛮去会发生什么事情,却故意装作不知道,这是助纣为虐。随后,我到处打听了薛贵的出行路线,平时他见什么人,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身边带的人最少。平日他身边都会有七八个护卫,但因为刚刚娶了新妇,薛尚书管教的很严,所以他只有偷偷摸摸从薛家溜出来逛青楼的时候带的人才最少,这四个人都是他的心腹,平日里不知道帮他做了多少恶事,所以我算准了时间,找机会杀了他。不光是他,我还预备杀了元毓——” “杀了元毓?”李未央嗤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元毓和薛贵一样吗?他身边有多少护卫,你还没靠近他,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温小楼看着她,道:“是的,我不能,所以我选择先杀了薛贵,再图谋后事。” 还真准备刺杀元毓啊——李未央摇了摇头,像是断言道:“你杀不了元毓。” 温小楼轻轻一震,低下头,想了想,突然道:“你说得对,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可我却没有能力杀了他。”随后,他突然走了几步,跪在了李未央的面前,“我求你,替我报仇。” “替你报仇?”李未央突然笑起来,道:“我为什么要替你报仇?” 温小楼盯着李未央,月光之下,她的面容清秀、温柔,却十分的淡漠,像是没有正常人会有的感情,良久,他突然笑了起来,道:“因为,你也想让元毓死。”若非李未央跟元毓有仇,为什么冒这么大危险帮助自己呢?这是说不通的。 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果然是个聪明人。李未央点了点头,很认真地道:“是啊,我想让他死,不过,不光是他一个人。” 温小楼震惊地看着李未央,道:“你的仇人究竟是谁?” 李未央语气很平和,道:“这一点,你并不需要知道,你要知道的是,我的目标和你一致,这就足够了。” 温小楼看着李未央,目光之中阴晴不定,李未央失笑:“你一无所有,我没有什么好图谋的,不是吗?” 温小楼想了想,深深低下头去,道:“只要你替我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听你的。”【`xs.c`o`m 网】 175 惊鸿一瞥 “你这是什么意思?”转角处,李未央皱眉。 “成为郭氏的女儿,你手上的筹码会变得更多,这样不好吗?”温小楼笑了。 李未央眉头皱得更紧:“我是问你,明知道小蛮才是郭夫人的亲生女儿,为什么要撒谎?” 温小楼淡淡道:“她已经死了。” 李未央不悦,道:“那又如何?”小蛮的生死,影响到她和郭夫人之间的血缘吗?不会的。 “我在想——其实我们挺有缘分的,不是吗?明明没有任何的关联,却能碰到一起。”温小楼面上露出一丝冰凉的自嘲之色。也许他并不希望有这种缘分,若是可能,他情愿没有碰到过李未央,情愿从来没有来过大都,只要守着小蛮,哪怕在荒凉的地方流浪卖艺,也比如今这种天人永隔的局面要好得多。 李未央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温小楼摇头,神色又黯了几分,“若是小蛮不死,郭夫人一定会努力认下她,可小蛮是什么身份,一个下贱的戏子。戏子是什么玩意儿?跟娼妓比又好多少?她登过台,无数人认识她,纵然清清白白,这卑贱的身份也是甩不脱的,会跟着她一辈子。郭家权势再大,也无法堵住天下人悠悠众口。小蛮喜欢唱戏,喜欢跟孩子们一起玩,喜欢在田野里奔跑,天生适合自由自在的生活,快快乐乐的日子,那种大宅门里头的拘束,会叫她比死更难受。所以,纵然她活着,我也不会让她跟着郭夫人走的。” 李未央凝视着他,缓缓道:“我想听真话。” 温小楼冷笑,道:“真话就是,若是我告诉郭夫人,小蛮已经死了,她会伤心会愤怒,却未必能替小蛮报仇。” “小蛮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定然会替小蛮报仇的。”李未央摇头。 “哈!”温小楼的笑容更冷,“郭夫人或许会怨愤失落好一段日子,可小蛮毕竟不是在她身边长大,感情到底如何且不去说她,郭家会不会为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儿去得罪燕王元毓呢?和燕王作对,就是和裴皇后作对,若我是齐国公,也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女儿赔上整个家族的前途!” 他说着这样冷漠的话,眼睛里的神情却是绝望的。李未央叹息,也许郭夫人对小蛮的爱女之情强烈到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齐国公呢,他背负着整个家族的荣辱兴衰,他会同意这样做吗?李未央不了解齐国公,若他是一个李萧然一样的人,那他只会当做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也好过承认自己的亲生骨肉沦落为一个下九流的女戏子。正因如此,温小楼才不愿意冒险。 “你也不能肯定是不是?”温小楼微微扬起眼角,看着李未央,“所以,该怎么办,不是很清楚了吗?” 李未央应该毫不犹豫抓住这个机会,踩着小蛮的身份往上爬。是啊,过去的多年来,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现在又有什么好内疚的呢?李未央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再幽幽吐出去,然后望着温小楼,低声说:“这个风险太大了。” 温小楼笑了,道:“风险?你会怕吗?哦,我忘记了,你会担心被仇人认出来吧。不过,那是你自己的事了。” 李未央看着温小楼,叹了一口气,此人命运不幸,痛失所爱,从某方面来说,他确实可怜,但另一方面,他城府很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顾及任何后果。他让自己顶替小蛮进入郭家,真正的后果却不会为她考虑。他的意思很明白,你若是有本事,就在郭家站稳脚跟,利用郭家的权势,图谋复仇。你要是没本事,被人认出来了,就活该倒霉,生死无尤。这个人啊,真是无情无义…… 温小楼依然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未央。 “你选择进入郭家,意味着你背负的风险更大,难度也更大。若是可以太太平平地让郭家人承认了你,那是万幸,一旦被人拆穿,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别说越西,郭家那些人第一个就不放过你。”温小楼说到这里,笑了笑,笑容很复杂,很难说清他究竟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看着李未央,仿佛是怨恨她取代了本该属于小蛮的地位,却又带了一点哀求,“但是,若你成功了,郭家一定能帮助你走得更高、更远,甚至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李未央冷笑了一声,道:“是啊,得失你都替我考虑的很清楚,我失败了,对你毫无害处,你一转身就可以离开越西,可我若是成功了,就能替你和小蛮复仇。果真是好算盘啊。” 温小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说的哪里话,我们不是早有约定吗,你若是败了,我怎么会丢下你自己离开呢?” 跟小蛮比起来,这个人真是既狡猾又自私啊,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小蛮……不,或许是,身在黑暗之中的人都会向往光明吧,就像是温小楼那样看重小蛮,就连她李未央,一样无法拒绝那么一双善良的眼睛。 李未央看了一眼雅间,宋妈妈探出头来,焦急地看着这个方向,仿佛在等待她。李未央回过头,轻轻一笑,道:“温小楼。” 温小楼不由望着她,露出些微吃惊的神情。 “我要进入郭家。”李未央凝视着她,很认真很认真地说道,“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温小楼的面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情。李未央还在继续说下去:“没有人知道小蛮的存在,除了你。我若是杀了你,别人再如何怀疑我,都没有证据了。因为佛珠在我的手上,我就是真正的郭嘉。” 温小楼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找不见一丝属于人的感情。他心头掠过一阵惊恐,他怎么会一时大意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人,他怎么会以为自己可以利用她、诱骗她为自己复仇呢!李未央想要杀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气氛一时之间,仿佛紧张无比,温小楼的后背,不由自主被汗水打湿了。 李未央突然笑了起来,她这一笑,仿佛冰雪初融,立刻就带了几分温和,仿佛刚才所说的不过是玩笑话:“温小楼,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你好好记着。” 温小楼震撼地看着她。 “你很聪明,比别人更懂得察言观色,也更明白怎么抓住人的弱点,利用他为你办事。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头脑,也是你的优势。可你要知道,很多事情过犹不及,若是你把握不好尺度,聪明过了头,还让别人知道,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李未央说到这里,凝眸一笑,“在这场游戏之中,我才是主人,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再有僭越,我会让你去陪小蛮。想必,她一个人会很寂寞的。”【`xs.c`o`m 网】 176 郭家爱女 整个齐国公府,一路进去,当先是一座挂着宝林堂匾额的建筑,这是历代齐国公的客厅,用来招待最尊贵的客人,通常是不打开的。李未央要进入内宅,便要从宝林堂前过去,透过重重叠叠的山石,她瞧见那客厅仿佛一座多宝阁,里面摆放着珍贵的青花瓶以及红、白珊瑚,玛瑙,田黄等珍贵的物件。宝林堂的四周规则地散落着一些院落,是给寻常的客人或者齐国公的幕僚居住的。穿过这一片院落,前面便是一扇大门,上面书写着毓秀所。 宋妈妈笑着道:“小姐,穿过这毓秀所的大门,便是内外院子的交界之处,每天晚上,这道门都要锁起来的,等到第二天清晨才打开。” 李未央点点头,从前李家的规矩便已经很多,可是齐国公府,内外院之间显得更加分明。宋妈妈特意提醒她的目的,便是告诉她一旦进入内院,轻易便不可以靠近这道门了。 穿过毓秀所,便又经过无数院落,一路上见到许多婢女,却都是敛气屏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他们穿过一个花园,就见到院子里种满了牡丹和芍药。李未央站在曲桥之上,看着下面的小河流水、红锦彩石穿梭交织,听着不远处黄鹂的叫声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略微有点出神。却在这时候,她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人搂在了怀里。李未央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要挣脱,却听见那柔美的女声急切地道:“嘉儿!娘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眼前的人,正是面容无限惊喜的郭夫人,她紧紧搂着李未央,完全失态的模样,旁边的婢女看见夫人叫这位小姐嘉儿,都吃了一惊。宋妈妈连忙笑道:“夫人,小姐这不是回来了吗?您先松手,好不好?” “是!是!”郭夫人连忙擦掉了眼泪,开心得不得了,拉着李未央道:“来,嘉儿,娘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说着,一路拉着李未央就走。最终来到一座叫钟灵院的院落前,门前原本有三四个小丫头正在洒扫,一见夫人突然来了,立刻低下头行礼。郭夫人拉着李未央进去,只见到院内栽种着一池茂盛的牡丹花,正中央一颗极为珍贵的墨色牡丹,亭亭玉立。院子中央搭着一架藤萝,此刻正是开花的时节,散发出阵阵花香,隔开老远,便闻见那沁人的香气。院子朝东的一面墙上蔓生着常春藤,爬满了整片墙壁,重重叠叠地下垂着,一阵风吹过来,枝枝叶叶都随风摆动,看起来仿佛一片绿色的波浪,整个小院生机勃勃。 “小姐,这都是夫人亲手为您布置的,这许多年来,一直每天打扫,夫人说,您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宋妈妈小心地看着郭夫人,对李未央道。 李未央笑了笑,没有言语,郭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进了屋子。到了里面,李未央才发现,整个屋子里的陈设都是焕然一新的,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三间屋子之中只用一人高的牡丹花丝帛刺绣屏风隔断,明媚的阳光从菱形花窗洒下来,花梨大理石书案上的素绢熠熠发光,旁边叠放着各种名人书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和狼毫笔,一旁的琴架上放着一张古琴,青花瓷瓶里插着一支极为素雅的白色牡丹花。 郭夫人晶莹的眼睛里有一丝忐忑:“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什么都准备了一点儿。” 李未央看着她,心中微微发酸,她知道,这一切本该是为小蛮准备的,而她却已经没有机会看到了,甚至再也体会不到郭夫人的一片爱女之心:“我明白,多谢……娘。”郭夫人见她微笑,就像是孩子受到嘉奖一样开心起来,欢喜道:“嘉儿,你来看!” “这匣子里的首饰都是娘这些年来为你准备的。娘一直想,等你回来,戴着一定很好看!” “这是刘名苑的书法,他的书法最适合女子临摹了!” “这屋子每天娘都要让人打扫一遍的,是不是很干净?!” 不管说什么,李未央只是点头微笑。郭夫人却很紧张,总是用手攥着她的衣袖,攥得那么紧,不肯稍稍松手。宋妈妈瞧着夫人这模样,心里发酸,偷偷别过脸去擦了眼泪,才道:“夫人,小姐已经回来了,您也该放心了。是不是先吃药?” 郭夫人皱眉道:“嘉儿都回来了,我还吃什么药呢?我的病已经好了!你就别在这里打扰我们了!” 李未央听到这句话,不觉满心震动,满怀恻然。 门外的齐国公郭素还没走进来,便听见了妻子说的话,顿时心都碎了。妻子这样地想念女儿,日日夜夜期盼着,然而他们的嘉儿,却是再也回不来了。他转头去看李未央,这年轻的姑娘,美丽温柔,落落大方,气质又是如此的高贵,真的和妻子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若是嘉儿没有死,也该是这样吧……他这样想,只觉得心头更加痛苦,却又感觉到一种安慰。想了想,他走进去,道:“湘兰,女儿都回来了,你也该放下心,不要再这样患得患失的,嘉儿该走了!” “走?!去哪里?嘉儿哪里也不去!”郭夫人顿时变色道。 “不!你把话听清楚!母亲从早上等到现在,眼睛都望穿了,等着嘉儿去见她!你也该体谅母亲的一片心意!”郭素心中不忍,劝说道。 齐国公的母亲,便是陈留大长公主,先帝的第六个妹妹,也是如今皇帝的姑母。在整个越西的历史上,她都是一位青史留名的人物,但这并不是因为她高贵的身份,而是她强势的个性和特立独行的作风。当初先帝那位嚣张跋扈的刘妃希望先帝把陈留公主嫁给自己的弟弟刘夙,先帝也同意了,可是公主看不上刘夙,拒绝婚姻不说,还当众斥责刘妃嚣张跋扈、迫害忠良,把刘妃气得半死,这也导致刘妃在登上皇后宝座之后,处处与陈留公主为难,甚至阻挠她的婚事。但尽管如此,陈留公主也从来不曾退让过,经常把刘妃气得跳脚。若换了其他人,早已被她处置掉了,但陈留公主深受宗室敬重,后来又嫁给了郭祥,让刘妃根本拿她莫可奈何。 说起陈留公主和郭祥的婚姻,其实十分传奇。已故的齐国公郭祥其实曾经娶过一位妻子任氏,只是在郭祥外出打仗的时候,从前线误传他战死沙场的消息,当时政治斗争情况十分复杂,郭家因为丧失了主心骨,一时风雨飘摇,任氏担心刘氏迫害,情愿与郭家就此断绝关系,并且丢下了自己亲生的三个儿女,回到娘家任府去。谁知郭祥竟然平安归来了,不止如此,还被封为齐国公,陈留公主更是屈尊下嫁,一时之间郭家重新振奋、风头无两。任氏听闻这个消息,迫不及待地赶回来,斥责郭祥停妻再娶多么不该。郭祥恼怒,却毕竟与她是结发夫妻,不忍心赶走她。【`xs.c`o`m 网】 177 旭王殿下 身份定了下来,李未央住进了钟秀院。这几日都在烦心,所以一个晚上反而睡得很好,却不知道半夜里郭夫人悄悄来看了几次,对着她抹了半天眼泪,最后才被齐国公拉走了。李未央一觉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赵月早已在门口等着,之前李未央向郭夫人提出,赵月是跟着自己多年的丫头,所以要带她一起进府,郭夫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和赵月一起守着的,还有两个丫头。 见李未央醒了,一个丫头连忙上来:“小姐。”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见眼前的丫头大眼睛、圆圆脸蛋儿,生得十分俏丽。另外一边竟然生得同个模样,不过是下巴上多了一颗黑痣,两人都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李未央有点吃惊。丫头连忙向她福礼,圆润的脸上爬满红晕,看起来可爱得很,口中解释道:“小姐,奴婢叫荷叶,她叫莲藕,我们两个是双生子。” 李未央见两人果真生得一模一样,不由轻笑出声。 一大早,李未央还未洗漱过,郭夫人便已经来了,就眼巴巴地瞅着李未央梳洗打扮,轻声地出着主意,李未央往日里喜欢素净的装扮,却不想郭夫人喜欢的是华丽的服饰,为了让她开心,李未央不得不在自己的发间加了一簪琉璃珠。这时候,郭夫人才笑着道:“惠妃娘娘在宫中不便出来,你二姑母英国公夫人和二叔南明侯原本昨儿个就迫不及待要来看你,被公主给挡了,生怕他们吓着你,但是他们今儿一早已经着人把见面礼送来了。” 郭惠妃是陈留公主的次女,在别的孩子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郭乔就已经把诗词念得滚瓜烂熟了。七八岁的时候,她已经能出口成诗,而且辞致清丽,连寻常的成人都比不上。然而郭乔最出名的并不是她的才名,而是她为人大度,心性宽和,再加上生下静王元英,还有实力雄厚的郭家作为后盾,所以一向享受尊荣。 事实上,李未央远远低估了郭家人的影响力,昨天从她进府开始,消息传遍了整个大都。郭惠妃是自家人,当然会送礼物,而皇帝和裴皇后,还有宫中的其他嫔妃,到大都的各位王爷,甚至是寻常的官吏,都给郭家送来礼物,庆贺他们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小姐。当然,他们并不关心李未央是否真正的郭嘉,重点在于,她是唯一一个被郭家承认的女儿。 管家取出长长的礼单,一面擦着汗,一面项项念着。 小厮们将礼物全部抬到院子里,然后再有序地退出去,偌大的院子全部被贺礼塞得满满的,这许许多多光彩夺目的宝贝,几乎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郭夫人对李未央,总是无比的耐心,她耐心地听着管家报礼单,然后一件件地让人捧过来给李未央瞧—— “这一套头面是你大姑母郭惠妃送来的礼物,是她找了工匠亲自设计给你的。”郭夫人指着眼前一套精致的头面说。李未央看了一眼,那是一套红宝石的头面,金子上镶嵌着红宝石,还零星巧妙地缀着猫睛石、青金石、珊瑚,而配套的那些钿子、扁方、簪钗、手镯、戒指、牌子,全部用金子镶嵌红宝石制成,精工巧致,处处透露出细腻与燕婉,光是这一套头面,便已经是价值不菲。 二姑母英国公夫人郭真出手同样大方,琉璃的匣子里头装着碧玺珠翠手串,由十八颗粉色碧玺珠穿成,上面系着极为繁复精巧的金丝如意结,各系珍珠一颗,十分的精致。那丝结的编织方法十分巧妙,李未央多看了两眼。郭夫人欢喜,亲自取来系在李未央的手腕上,左右端详道:“你二姑母的手艺果真还是和从前一样,最心灵手巧不过的。” 李未央吃惊道:“这上面的丝结——” 郭夫人便是笑容满面:“这是她亲自编的,说这样才足够心意。” 李未央震动,金银珠宝全都是可以用钱买到的,她在大历已经见过无数,并没有什么稀奇,可对方却肯为了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这样费心思,不惜亲自动手,纵她铁石心肠,也不能不感动了。 英国公夫人的两个女儿韩琳和韩琴也送了礼物,韩琳送了一个金累丝香囊,九成金质,周身由镂空的累丝花瓣组成,上下均有丝绳及红色珊瑚珠为饰,巧夺天工。韩琴则是送了一幅亲自画的水墨画,甚至连英国公夫人那个只有三岁的小女儿,竟然也学着自家二姐,涂抹了一幅小鸡啄米图送过来,李未央捧着那幅画,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见她开心,郭夫人自然也开心得不得了。 二叔南明侯郭英,送来的是一盆青玉、白玉制的水仙,看起来和真正的水仙一模一样,若非没有花香,几乎让人以为这是真的水仙花。 管家继续念着礼单,大都的官员们,这几日都冥思苦想、想方设法搜寻最珍贵的礼物送给她!而且为了吉利,礼物全是成双成对的,金银器具、稀世古珍……数不胜数,光从这些礼物,可见郭家如今声势之盛了! 郭氏富贵近三百年,饮食起居极为讲究,李未央捧起茶盏,喝了一口,便知道是顶级的云雾茶,滋味极为清甜。 郭夫人见她喝茶,突然哎呀一声站了起来,道:“我怎么忘记了,库房里有一套琉璃茶盏,给你用才最合适。” 一旁的宋妈妈连忙道:“夫人您坐着,奴婢亲自带人去找。”郭夫人却不放心,道:“还是我来,你们不晓得是哪一套最好看!”说着,就急匆匆地去了。李未央看着她的背影,心头微微涌上一阵心酸,手不由自主地攥住腕上的金丝如意结,攥得那样紧,就像深深的硌入掌心里去似的。 偌大的院子,里里外外伺候的人,有十数个之多,但都悄无声息地行走,不敢打扰,可见郭夫人早已叮嘱过。李未央轻轻笑了笑,小蛮,若是你活着,见到这样的家人,该有多么开心呢。可恨那元毓太过无耻,幸福离你,就晚了一步而已啊。 不多时,郭夫人兴高采烈地捧着琉璃盏回来,献宝一样给李未央看,然后絮絮地介绍着郭家的人,李未央刚开始还附和几句,渐渐的就变成郭夫人一个人在说,她默然聆听。 “公主说,好容易合家团圆,要为你举办一次宴会,让大都所有人都知晓你回来了才好,你若是觉得不妥,我便想法子推掉便是。”郭夫人终于说到了重点。 李未央微笑,看着郭夫人忐忑、唯恐怕自己不欢喜,郭家是何等身份,女儿回来自然要介绍给所有人认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代表着郭家对她的认可,当然,这更是一种保护。在众人面前露面,将来不管她走到哪里,别人都会知道她的身份来历,并且给予足够的敬重。 李未央微笑着道:“娘,女儿愿意一切都听从安排。”【`xs.c`o`m 网】 178 太公钓鱼 旭王到了席上,却是被一堆人包围,很难从人群之中再出来,尤其是那些盯上他的小姐们,更是若有似无地挡着他的视线。等到他想方设法摆脱这群人,却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此刻,人群终于四散开来,各处找了亲近的人饮酒聊天。他四处寻找李未央,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才发现她遣散了随行的人,独自坐在岸边的一棵柳树之下。 察觉有人走过来,李未央略微侧转过来,望见是他,才露出些许微笑。 “旭王殿下,好久不见?” 李未央的微笑一如往常,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刹那间,元烈感觉到心跳擂鼓。他禁不住上前,低声道:“我找了你很久。” 李未央只是轻轻一笑,目中似有波光闪动:“我知道。”说完,她的眼睫毛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及时地垂下了眼睛,因此神色间的动容丝毫也没有让他看到。 元烈觉得自己的心脏隐隐发抖,不知要耗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浑身的战栗,他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感情,在她一旁的山石上坐了下来。 李未央看着他,如今的元烈已经不再是跟在她身侧的少年,他发上带着金冠,面目依旧俊美,却显得更加高贵不凡。在她的印象里,他似乎还停留在过去,可事实上,如今他们的身份,却都和过去大不一样了。 “我以为,他会让你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李未央轻声地道。 元烈紧紧攥紧了手心,指甲几乎掐入手心,靠着这疼痛,终于让他觉得清醒许多,他低声道:“我喜欢这个位置。”当皇帝问他,是不是想要回到皇子的位置上时,他却摇了摇头,他在这个位置,才能更加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所谓的天潢贵胄的身份,在他看来什么都不是。 风轻轻拂过,李未央的脸上有几丝乱发,眼中却还是微笑:“不好奇我为什么变成了郭家的女儿?” 元烈却不开口,他不关心这个问题,他想知道的是,“你在这里不是一日两日,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若是今天没有看到你,你是不是就预备着一辈子不来找我?” “你是希望,你做你的郭小姐,接着报你的仇,就这样把我丢掉吗?” “我在你眼睛里,是随意可以丢弃的人?”他一句一句地问着,神色执着。 李未央的神情在他句句迫问之中变得有一丝波动,几乎是下一瞬间,他那双琉璃色的眼睛,涌现出受伤的神情。 “我最讨厌被人丢下了。”他突然低下头,慢慢地道。 “从前,母亲丢下我的时候,你说过,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离开,他最憎恨的两个字。尤其这个人还是天底下他最喜欢的一个人,除了她以外,他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值得他特别关心了。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跟他母亲一样,丢下他转身就走了,任由他发疯一样地到处寻找。这怎么可以! 李未央心中叹息一声,刚要说话,他却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阵耀目的火花,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未央道:“可惜,不管你到了那里,变成什么人,我都会跟着你的!” 李未央看着他,阳光下他明眸含情,薄唇如削,鼻梁挺直,侧脸上若有若无地染上波光摇曳,俊美得让人不敢逼视。她突然笑了笑,道:“是啊,我怎么想要甩开你,都是甩不掉的。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让你有一段清醒的时间……” 刚开始她离开大历,是因为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失去,再后来她不去寻找他,是为了让他有个冷静的时间。从他在大历开始,她就在他身边。对他来说,她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意义呢……这段分离的时间,足够让他看清楚,他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依恋还是爱慕。可是如今看到他受伤的表情,李未央觉得心中发软,她轻轻地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指。 元烈吃惊,随后,心头涌现出狂喜,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紧紧抓着,仿佛再也不肯松开。 李未央感受到来自那手心的暖意,轻轻地喟叹了一声。元烈啊,你真是傻,被我盯上的人,可是绝对跑不掉了。以后不管你对我的感情有没有变化,还是将来喜欢上别人,我都要你永远陪伴在我的身边。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独占欲,也许,骨子里她就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怎么,二位居然会认识?”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元烈就势挡住李未央,朝身后的郭澄颔首,笑道:“探花郎。” 郭澄微微一笑,脸上仿佛十分谦卑:“旭王殿下。” 元烈仿佛半点都不在意被他看在眼中,反而慢条斯理地道:“我曾与令妹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今天居然重逢,实在是缘分。” 郭嘉之前是被人收养,元烈虽然也是在民间长大,可这两个人完全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认识呢?郭澄很懂得察言观色,根本不会相信这样的话。再者,若是郭嘉和元烈原本就认识,这意味可就深了。他挑起眉梢,嘴唇轻勾,问:“哦,那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不知你们是在何处遇上了呢?” 元烈微笑,道:“就在之前郭小姐暂住大都的期间,曾经碰过几次面,怎么,探花郎感兴趣吗?” 郭澄眯起眼睛,笑道:“我不过是一时好奇,旭王殿下不必多想。郭嘉是我的妹妹,我关心她,也是再所难免吧。” 郭澄向来玲珑心窍,李未央并不觉得自己和元烈熟悉的事情可以瞒得过他,而且目前看来,也没有必要隐瞒。郭家支持七皇子元英,元烈又是深受皇帝喜爱的旭王,承袭了全部的爵位和势力,自然会受到各方的拉拢,郭家不会排斥这个朋友。李未央和他走得近,不但没有坏处,甚至还会给郭家带来好处。但这也不意味着自己喜欢被人窥视和调侃,李未央微笑道:“三哥,母亲刚才正到处寻找你。” “哦,是吗?”郭澄失笑,他很想知道,郭嘉和眼前这位旭王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人家都这样明目张胆地赶自己走了,死皮赖脸地站在这里似乎不太妥当啊,他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道,“那我便先去了。”说着,他转身作势要走,才走两步突然回头,道,“对了!” 李未央挑起眉头瞧他,他哈哈大笑道:“妹妹,娘还想多留你一段时日,可别这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啊!”说着,他飞快地走了,像是生怕被李未央捉住一般。 李未央哑然,元烈却笑了,道:“郭澄这个人,应当知道你不是真正的郭嘉了吧。”【`xs.c`o`m 网】 179 永绝后患 之正文/请继续关注起点小说网17七 燕王回到了宴会上,此刻气氛已经十分的融洽,人们开始接纳并且喜欢李未央,甚至觉得她从来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郭敦吃惊地看着自家的妹妹,道:“嘉儿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 郭澄一张俊朗的面上带着笑容,斜睨了郭敦一眼,道:“岂止是能说会道,简直像是天生就讨人喜欢,你没瞧见就连向来那么凶悍的二姑母都笑呵呵的吗?” 原本他看李未央笑容寡淡,便以为她是一个不合群的人,却不料她竟然这样受人欢迎。事实上,用讨人喜欢来形容李未央还太简单了,要知道讨好一个人很容易,讨好一群人却是难上加难了,尤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出身豪门,矜持骄傲。李未央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和众人保持良好的关系,这在郭澄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郭澄所不知道的是,李未央是个很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如果她诚心想要讨大家的喜欢,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不过她从前率性而为,不屑为之而已。但今天,一则是郭夫人始终关切地注视着她,生怕她在人群中感到不愉快,李未央为了安慰她,便需要尽快地融入环境。二则,若是李未央不能给别人留下一个平易近人、文雅高贵的第一印象,她从此后就很难在豪门世家中立足。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家族,都会很排斥外来者,她必须打破他们内心的藩篱,让他们尽快接受她,这才是生存之道。 郭敦不解道:“不是说嘉儿是在商户长大的么,怎么我看她言行举止,完全不像那种人家养大的女儿啊!” 郭导正在一旁喝酒,闻言哈哈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嘉儿天生骨子里就有高贵的血统,在低贱的商户也一样能长成牡丹花儿的!” 郭敦越发觉得奇怪,然而郭澄看了一眼郭导,心中却暗暗吃惊,这个弟弟一向漫不经心他是知道的,可这直觉似乎也太准了点,要知道,商人身上总是带有铜臭味的,绝大多数是富而不贵,这种家庭里培养出来的女孩子,再如何掩饰也很难去掉那种出身商户的气息,距离真正的豪门世家还有很遥远的距离,但李未央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是在低贱的商户长大的女孩,她像是天生的郭家小姐。 这时候,郭澄第一次对李未央成长的环境感到好奇。 燕王看到李未央被众人簇拥着、谈笑风生的时候,表情明显变得鹰冷起来。他这辈子很少受挫,结果却栽在了李未央的手上,这简直是他的奇耻大辱,若是此仇不报,他实在是难以甘心!想到这里,他看了李未央一眼,故意大声道:“郭夫人,听说郭小姐失踪了很多年,不知道你们是从何处找到她的呢?” 他这句话一出口,原本十分和睦的宴会气氛为之一变。在场众人的表情变得古怪,齐国公的脸色一下子鹰沉了下来,在他看来,燕王元毓这是故意挑衅,他家在何处找到了女儿,跟燕王又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向他汇报吗?更何况,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突兀地提出这个问题,丝毫不顾及场合,实在是太无礼了。 但郭家是什么身份,对方再如何无礼,他们也不会让人看出内心的不悦,就像是一个人被狗咬了一口,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把自己放在畜生的地位上去反咬一口。元毓就是看准了郭家人自重身份,才会开口问出这样一句话。 众人的表情都很精彩,因为元毓问出了他们想知道可一直不敢问的话。一直冷眼瞧着郭嘉很快融入众人的裴宝儿此刻微笑道:“是啊,我也很想知道郭夫人是如何找到失散多年的千金呢!” 郭夫人虽然心头不悦,但她毕竟是长辈,不可能去和小辈计较,所以只是微微一笑,道:“怎么,燕王殿下和裴小姐什么时候这样心有灵犀了?”都跑来针对她的女儿吗,不知所谓! 燕王微笑道:“郭夫人,我们不过是好奇,相信不光是我们,来参加宴会的其他客人一定也很想知道,毕竟一个失散这么多年的女儿居然还能找回来,这简直是奇迹了!所以我们想听一听这个奇迹是如何缔造的,想必郭夫人不会介意吧!” 他用的不是发生,而是缔造这两个字。李未央面上却只是含蓄的微笑,仿佛根本没听出元毓语气里的不怀好意。 郭夫人看了齐国公一眼,见他向自己点头,随即微笑道:“我是无意之中在慈幼局见到了一串稀世的佛珠,并且就随身带在嘉儿的手上,这才找到了她。这佛珠乃是我夫君亲自定做,每一颗珠子我都是摸过的,断然不会认错。说起来,这也是我多年来坚持给慈幼局布施得来的善报,若非如此,我也见不到嘉儿。” 旁人听了,纷纷道:“是啊,这可真是难得的巧合!”“若非齐国公夫人善有善报,怎么能寻回丢失了十多年的女儿呢!”“对,对,一定是老天保佑!” 元毓听到众人的窃窃私语,面上却是冷笑,道:“那么敢问一句,只凭着一串佛珠,郭夫人就认定了郭小姐的身份吗?你就不怕别人洞悉这秘密,故意冒名顶替?” 这话说出来,陈留公主、齐国公等人齐齐变色,尤其是郭家的三个儿子,面上的神情都变得鹰沉起来,郭敦恼怒道:“燕王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母亲还会认错妹妹吗?” 元毓微笑道:“是啊,世上最了解女儿的人就是亲娘,郭夫人是郭小姐的亲生母亲,自然能分辨出佛珠的真假,但问题是,郭夫人和郭小姐分开了十八年,仅凭一串佛珠就认定了女儿,是否过于武断呢?要知道,这世上狡猾的人太多了,他们可能想到什么鹰险的手段,从真正的郭小姐手里骗走了佛珠!”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已经有些人露出狐疑的神情。 李未央却是面带微笑,道:“那么依照燕王的意思,我是因为得知了这佛珠的秘密,才会故意冒充郭小姐吗?” 燕王还没有说话,郭夫人已经勃然大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佛珠之前是用薄薄的木层包住,外人绝对看不出丝毫的端倪,若非我认出了这佛珠,它的真正面貌一辈子都不会被人知道!更何况从前我们寻找女儿的时候,都是秘密暗中寻找,谁人能得知一切甚至还策划好了呢?你再这样刻意污蔑,就请离开这宴会吧!” 郭夫人早已一心认定了李未央就是郭嘉,不管燕王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的,恰恰相反,她觉得燕王是故意找茬。 一旁齐国公的脸色异常难看,他几乎想要让人把元毓丢出去,可在关键时刻他忍住了,元毓毕竟是燕王,他若是直接吩咐人将对方丢出去,一则是容易结下仇怨,二则,他不能让所有人认为他们是恐惧别人拆穿真相。试想,若非他们郭家心虚,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提出异议的燕王呢?所以,他只是冰冷地道:“燕王殿下,你没有证据,请不要胡乱猜测。我们郭家不会像你所说的那般不小心,这些年来上门认亲的人无数,我们可曾认下一个么?所以,你一定是喝多了,还请谨言慎行!”【`xs.c`o`m 网】 180 元毓之死 元毓气急败坏地从府里出来,甚至都不去问一声永宁公主是否一起回去。等李未央亲自送永宁公主出府,已经瞧不见燕王的人影了。永宁公主自嘲地笑了笑,道:“我这一回豁出去帮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李未央笑了笑,道:“公主,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呢?” 永宁公主盯着她,略略松了口气,随后若有所思道:“今天你走的这一步棋,实在是太冒险了。” 李未央的笑容很平常,她当然知道冒险,但在越西,元毓,或是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暴露她的身份。到了那个时候,她再想法子替自己掩饰,就实在是太难了。凡事主动出击、化被动为主动,这才是自保之道。当然,这样做的确是解除了被人认出来的后患,同样也会带来一些后遗症,比如现在裴皇后必定知道了一切,已经盯上了自己。但,那又如何?只有站稳了脚跟,才能谈得上报仇雪恨,她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人,必须要让郭家所有人接纳她,她才能走下一步棋。 永宁公主上了马车,还不忘记叮嘱道:“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李未央失笑,道:“当然不会。只是你要全部按照我说的去做。” 永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这是自然的。”随后,她吩咐车夫快马加鞭地赶回燕王府。 送走了永宁公主,李未央正要回到宴会上去,却瞧见郭澄倚在大门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李未央微微一笑:“三哥不去招呼客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他只是淡笑看着她,这个妹妹,身上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先是与永宁公主熟悉,后来被元毓指证,现在居然成为大历太后的义女,李丞相的养女,这样的身份实在是让人太震惊了。原本他觉得,她不过是被父亲找过来讨好母亲的寻常女子,可看来,是他错了。不光他错了,连父亲都错了。他找来的这个少女,进入郭家的目的,必定不单纯。 此刻,她的眼睛很深,望不见底,仿佛是漆黑一片的夜晚,那一瞬间的沉郁,几乎让人窒息。他忍不住会想,这个少女,为什么会来到越西呢? 她明明已经有了大历郡主的身份,却抛弃一切来到这里,不光如此,她今年已经满了十八岁……越西和大历的风俗不同,越西的贵族女子都很娇贵,门第越是高贵的,越是挑剔,到了这个年纪通常才开始寻觅如意郎君,这并不奇怪。可据他所知,在大历,女子十五岁就开始寻找亲事了,只有过于贫穷出不起嫁妆或者因为有各种隐疾的姑娘才到了十八岁还不出嫁,那么,眼前这个女孩子到底属于哪一种呢? 他这样盯着她,她却并不惊慌,在阳光下,她的肌肤,透明的宛如白玉。这个少女,是个美人,却并非那种倾城绝色,可当她静静注视着你的时候,你却会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看到她,郭澄便想到了家中的其他女孩儿,比如二姑母家的两个表妹。郭真从小受到陈留公主严苛的训练,所以她也这样对待两个女孩,替他们请来了管教最严格的宫中嬷嬷,从两个表妹很小开始训练他们,要求笑不露齿、行不露足,所以,尽管韩琳柔婉,韩琴活泼,但两个人在多年的训练之下,仪态已经十分标准。至少从前郭澄是这样认为的,可走在他身边的李未央,缓步而行,裙摆不见丝毫飘荡,他不得不相信在宴会上永宁公主所说的那些话,这位妹妹,的的确确是在最严苛的贵族之家养出来的女儿。不,恐怕不止如此,她的举手投足间无不彰显出尊贵与教养,还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族仪态,比自己的两个表妹还要完美。 “你真的是安平郡主?”郭澄不由自主地这样问道。 李未央侧头,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这一笑,却像是光,顿时映亮了她的面孔:“今日永宁公主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三哥没有听见?” 郭澄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是啊,我是听见了,只是我觉得难以置信。原本就是高贵显赫的家庭出身,为什么要放弃一切离开大历呢?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原因。” 李未央止住了脚步,口气很寻常:“三哥,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所以你会避开人来问我这个问题。你说得对,离开大历,我就没有了安平郡主的身份,放弃了李家的荣华富贵,可是李家,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郭澄惊讶地看着她,不理解她这样说的缘由。什么叫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李未央并不避讳他的目光:“有的事情永宁公主不会说,也不敢说,我在李家,原本就是不受欢迎的人。因为生在二月,我一直被父亲厌恶,因为是庶出,所以我被嫡出的姐姐和大夫人排斥。因为我不听话,不肯去做李家的垫脚石,更加不肯按照大夫人的吩咐被人利用,所以她们处处与我为难。” “就是因为这样,你到了越西吗?”郭澄这么猜测。 李未央微笑了一下,道:“不,如今大夫人和我的嫡出姐姐……所有跟我作对的人,都已经死了。”这种事,只要稍加查探,就能找出真相。 郭澄惊讶地看着李未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所有跟她作对的人都已经死了,因为她吗?她是在变相的告知他,她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难道她不知道,这样说会让人觉得她很可怕吗?万一他起了防备之心,或者是想方设法把她赶出郭家呢,她就没有考虑到这样的后果吗…… 李未央并不在意他怎么想,她只是陈述事实:“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不会姑息养奸,所以,他们会落到如今的下场,无一不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我的行为在大家看来是刻薄寡恩、不够宽容,所以我既不被李家所接受,也不被其他的豪门大族欢迎,这也是我今天会站在这里的最大原因。” 郭澄失笑,道:“这就算解释了吗?” 李未央点头,道:“我已经给了你合理的解释,至于你信不信,就不是我要思考的问题了。” 郭澄唇边闪过笑意,但嘴上仍是道:“我喜欢诚实的人,若是今天你选择欺骗我,说什么来寻亲的鬼话,明天我就会想法子把你赶出去了,因为我不会容许任何危害我娘的人存在。但你这样实话实说,我也可以把话说清楚——只要你的目的对郭家没有危害,我会认下你这个妹妹。” 李未央只是微笑,眼睛眨了眨,道:“你认或者不认,对我没有影响,我也不在意,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赶走我试试看——” 郭澄有一瞬间哑然,这个丫头真是狡猾,分明是看准了他的外强中干,母亲对她全心全意的维护,若是自己要赶走她,只怕要被母亲活生生剥下一层皮来。她这分明是有恃无恐嘛!岂止是聪明,简直是狡猾多端!他刚要开口,却看见郭夫人急匆匆赶来,一把抓住李未央的手,道:“嘉儿,你跑到哪里去了,娘到处找你。”【`xs.c`o`m 网】 181 血债血偿 元毓当时只是一时恼怒,吩咐人将画舫全都砸了,谁知那画舫之上却是早已安排有护卫,一言不合那些人竟然听从出云的命令要对他动手!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在激烈的冲突之中,他的后脑被人重重一击,硬生生被打入了水中。一咕噜下去喝了很多水,原本整个人就要往上浮,却不知怎么被两只冰冷的手往下拉,他拼命挣扎,眼前却是很快陷入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然而却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监牢之中,而且不管他如何咒骂、哀求,都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他刚开始以为掳走他的人一定会很快出现,可后来才发现,他仿佛是被人遗忘了,根本不曾有人来过这里,每天固定的时辰都有一个又聋又哑的看守送来一碗清水,就靠着这一点水,他撑过了好几天。 周围寂静的没有丝毫的声音,往日里声色犬马和锦衣玉食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可是睁开眼睛,眼前却是冰冷的墙壁,他悲凉地发现,自己走到了死亡的边缘。 不知过了几天之后,整个监牢里第一次亮起了火把。紧接着,有脚步声在台阶上响起,随后,元毓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双镶嵌着珍珠的绣鞋,上面不染纤尘。他的视线慢慢向上移动,浅蓝色的衣裙,洁白的脖颈,最后是那一双古井般的眼睛。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这双眼睛。 “果然是你——”元毓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可怕。他早该想到的,李未央是设计陷害他的人。是啊,他威胁了她的安全,知道她的过去,她怎么会饶过他呢?之前在宴会上装作若无其事,根本是在这里等着他吧! 李未央笑了笑,道:“怎么,见到我不开心?哦,我明白了,燕王殿下是不喜欢这个环境么?” 她这样一说,元毓才第一次看清了他住了很久的地方,这是一个很空旷的牢房,到处阴暗潮湿,外面挂满了刑具,上面血迹斑斑,空气里那种发霉和腥臭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当他看不到的时候,尚未觉得这环境有多么可怕,现在看在眼里,越发觉得毛骨悚然。紧接着,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哪里——随后,他暴怒:“你疯了吗?!”老天,他竟然被关在王府的地牢,而这几天过去,他根本都没有意识到。 谁会想到这就是囚禁他的地方,这怎么可能,李未央这个疯子! 李未央轻轻地笑起来,慢慢地道:“燕王殿下,这地方可是你一手创建的,现在用来关押你自己,是不是很有意思?” 元毓一把扑过去,抓住冰冷的栅栏:“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私自囚禁我,你可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处罚?!你会被处死的!听见没有李未央,你真的发疯了吗?” 李未央叹了口气,元毓当初建立这座地牢,用来关押所有敢于反抗他的人,或者说,是替裴皇后秘密除掉一些她不想见到的人,可他断然想不到,最后他竟然会成为被审判者,关押在这个地方,人生真是一场绝妙的讽刺,不是吗?她看着眼前的元毓,那张比女子还要漂亮的脸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变得无比消瘦,衣衫破烂,气息衰弱,使他看上去格外颓唐。更重要的是,因为过于恐惧,他眼中的光彩全被磨平了,与从前那个英俊潇洒的燕王判若两人。 此刻,突然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元毓,把你关在这里的人是我。”摇曳的火光之下,永宁公主从一旁走出,她的面上带着胜利的微笑,冷眼看着正在受苦的元毓。 元毓大怒道:“永宁,你背叛我?!” 永宁公主冷笑一声,道:“我一心嫁给你,追随你千里迢迢来到越西,可你是如何回报我的呢?你不但羞辱了我的女官,甚至害的我流产,这还不够,你还教唆着那些侧妃来让我难堪,逼得我避入庵堂!你说我会不会放过你?!”她是一个国家的公主,身上流着最高贵的血液,她可以容许伤害,却不能容许欺骗和侮辱。元毓一次又一次地妄图欺骗她,把她当成傻子一样耍的团团转,她怎么可能放过他?! 元毓不敢置信地看着永宁,他无论如何不能理解,永宁公主居然真的背叛他了!她明明是个那么愚蠢的女人,任由他捏在手心里的,一切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他心念急转,面色大变,扑倒在栅栏边上,眼睛里变得满是泪水:“永宁,你救我!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以后一定不会再惹你生气,你想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可以为了你驱散那些侍妾和侧妃,以后也绝对不会再亲近除你之外的女人!你跟她说,放过我吧!” 永宁一震,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哭就哭,丝毫都不觉得丢人。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燕王殿下,你演戏的功夫可是越发好了!” 元毓勃然变色,厉声道:“李未央,都是你,是你哄骗了永宁,是你破坏我们夫妻的感情,是你设计了这一切!”说着,他又转头向永宁公主,满眼哀求,“永宁,你为什么要听信一个外人的话来害我?难道你忘记了吗,咱们是夫妻啊!难道你想要再做一次寡妇吗?” 李未央轻轻笑了起来,道:“燕王殿下,永宁公主已经做了第二次寡妇了,难道你在地牢里,没有听见外头正在办丧事吗?” 燕王元毓的脸色变得惊恐,他看看面色平静的李未央,又看看丝毫不曾动容的永宁公主,他几乎不能理解对方的意思。已经做了第二次寡妇,这话的意思是——很快,他脸上就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你们——你们竟然——你们竟然敢!”元毓指着他们,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殿下害怕了吗?” 元毓的面容完全扭曲,他们捏造了他的死讯,这也意味着,他们确信,他没办法活着见到外面的太阳了,这世上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燕王元毓这个人。 他张大嘴巴,却欲言又止。李未央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道:“燕王殿下在水里消失的第三天,便有人在河上找到了你的尸体。” 元毓喃喃地道:“可我还活着。” “是啊,你还活着,可在如今大都所有人的心目中,你已经死了,而且,浑身被水泡烂了,连原本的模样都瞧不出来。”李未央轻轻巧巧地道,语气十分平静。 元毓的身体剧烈一震,像受了什么无法承受的力量似的,面孔变得一片死灰:“裴皇后不会相信的,她一定不会放过你!” 李未央微笑,道:“不,她会相信的,燕王殿下这么爱慕那位出云小姐,可知道她真正的入幕之宾是谁吗?”【`xs.c`o`m 网】 182 临安公主 从书斋里面出来,郭澄一直在外面等着,看着李未央身后的赵月手上拎着一摞的书,他笑道:“想要什么,着人送进府就好,何必如此劳心费事。” 李未央只是轻轻一笑,道:“三哥,有时候出来走走,也是一桩美事。” 郭澄似笑非笑,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促狭:“我怎么觉得,你是出来看热闹的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郭澄的猜测是没有错的,李未央的确是特意来瞧一瞧刚才那出好戏罢了。但此刻她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就在她准备上车的时候,郭澄突然道:“要不要去珠宝阁看一看?珠宝样式最为时兴,现在年轻的小姐们都喜欢去那里。” 李未央看了一眼,对面果然有一座门面十分豪华的珠宝铺子,她看了郭澄一眼,摇头道:“娘已经给了我许多珠宝,一天戴一样也要戴到一年之后了。” 郭澄有点吃惊地看着李未央,他以为女人都是贪得无厌的,不会拒绝美丽的首饰,李未央怎么会舍得推拒呢,看样子,还是真心的拒绝——他刚要说话,李未央的神情却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是一辆华丽的马车。车身上刻着牡丹花纹路,车檐还挂着金铃铛,风一吹,就听见那铃铛叮叮地发出动听的声音。马车在珠宝阁门前停下,台阶下,老板和伙计们排成一列,恭敬地候着。 整个场面鸦雀无声,两名美貌的婢女先行下车,颐指气使地指挥着其他人准备好一切,随后,一个年轻的男子下了马车,然后他伸出手,去搀扶马车上的人。两个青色衣服的奴仆匍匐在地上,一双镶嵌着硕大明珠的鞋子落在了奴仆的背上,从郭澄的角度,可以瞧见那女子身上穿着金色绣紫色玉簪花的裙子,那金色之中透着一种端庄大气,而那紫色却又带有一丝说不出的妩媚妖娆,惊鸿一瞥里,她的侧影婷婷袅袅,裙摆摇曳,流苏微漾,行走间步步生花。 郭澄略微吃惊,随后低声对李未央道:“那是临安公主。” 李未央没有瞧那美丽高贵的公主,她的目光落在公主身边年轻的男子身上。那男子似有所觉,转眸瞧了那两人一眼。 一瞬间,李未央正好与那个男子对视。他的眼睛在日光下异常阴鸷,眼波横掠从她脸上跃过,随后,冲她颔首一笑。那样熟悉的面容,李未央相信,自己不会认错,那是蒋家的四少爷,蒋南。 临安公主不知道说了什么,蒋南轻轻一笑,回头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十分亲密的模样。公主便拾阶而上,在众人簇拥之中进了珠宝阁。蒋南匆匆回过头,李未央已经上了马车,马车很快绝尘而去,蒋南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还在循着那方向张望。不知为何,那道穿着浅蓝色衣裙的身影,明明隔得很远,他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时候,李未央已经坐在马车之上,赵月轻声道:“小姐——那个人是……” “是蒋家四少爷,”李未央轻轻一笑,笑容之中含着说不清的冷冽。对付元毓的过程中,她也一直在四处寻找这个人的踪影,可惜,一无所获。永宁公主一直在庵堂内清修,并没有在越西见过蒋南,而当李未央向元烈提起此人,他也是一副莫名的神情,显然,他忙于四处寻找自己,忽略了很多信息,同样不知道蒋南就在越西。因此,她一直在越西的官员之中探访,意图找到这个人的蛛丝马迹。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么一个人,不要说蒋南,连一个模样相似或者经历相仿的人都没有。一度,她几乎怀疑自己瞧错了,那天在戏院,她看见的根本不是蒋南,而是一个幻影。 如今,她突然明白过来。蒋南的确在越西,不过,他不在官员将领之中,他藏匿在公主府,正在想着,突然帘子一掀,却是郭澄上了马车,他微笑道:“不介意我一起坐吧。” 丢下外面的骏马不坐,一起来坐马车?这是有话要说吗?李未央想着,便道:“自然不介意。” 马车里很宽敞,赵月连忙给郭澄倒了茶,随后安静地守候在一边,仿佛一个影子。郭澄看了赵月一眼,心道这丫头的武功的确很高,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李未央捧着茶杯,似笑非笑道:“三哥可有话要说吗?” 郭澄点了点头,道:“刚才那个人,你认识?” 李未央并不否认:“那是大历蒋国公的第四个孙子,曾经名满天下的少年将军蒋南。” 蒋南?郭澄吃惊,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未央笑了笑,道:“我有什么欺骗你的必要吗?他的确是蒋南,他的姑母便是我的嫡母,也是我的仇人,我是不会认错的。当初我来到越西,花费了很多功夫来寻找他,可惜都找不到,没想到他竟然藏匿在公主府。” 郭澄盯着李未央,默然良久,那腾起的云雾茶让他的面孔有一丝的模糊不清,最终,他的声音却很清晰地从云雾之中传来:“难怪你找不到他,因为你绝对想不到,蒋南如今的身份。” 李未央扬起眉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郭澄笑了笑,那笑容之中似乎有一丝尴尬,道:“这——说来话长。” 临安公主是越西的大公主,与安国公主一样,同是裴后所出,十七岁的时候下嫁韩国公李善长子李祺。裴后对女儿非常宠爱,她认为李善的继妻出身不够高贵,侮辱了皇家的门第,不配做公主的婆母,便硬生生逼着李善休掉了妻子,这才肯让临安公主进门。后来因为李善一家无意卷入一场叛乱之中,牵连到驸马李祺,皇帝下令将李善处死,李祺充军流放,向来锦衣玉食的驸马都尉,还没有到达流放地,便已经病死他乡了。事后,裴后为了安慰临安公主,总是对她特别优厚。 听到这里,李未央突然觉得,这位临安公主和永宁公主的命运有一些相似,但继续听下去,却又完全不同。 “守寡之后,临安公主招揽了大批的幕僚,足足有五百之众,这些人或文或武,都有一技之长,这说明,她对参与政治很感兴趣。”郭澄慢慢地道。 李未央沉思片刻,永宁公主当初寡居,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闭门谢客,这位临安公主,分明是对做人妻子没有太大兴趣,夫君死了,她反而更加自由。这样说,蒋南也是临安公主的幕僚吗? 郭澄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摇了摇头,道:“不,他不光是公主的幕僚,还是她的情人。说得不好听,是男宠。” 李未央猛地抬头,惊骇地看着郭澄。蒋南?去做临安公主的男宠?!这——无论如何都觉得匪夷所思。【`xs.c`o`m 网】 183 鸿门宴会 李未央目送着蒋南的背影远去,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蒋南这个人,绝非一般的莽夫,他聪明、机警,有决断,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骄傲。可如今,显然他已经能够克制自己的傲慢了——进入公主府,意味着他已经放下了自己过去的身份和骄傲。 从前李未央能够和蒋家抗衡,最大的益处是她孑然一身,硬石头一块,可蒋家却是精美的玉器,两相碰撞,损毁的自然是玉器,这一点,蒋家人也都明白,所以他们作出任何一个决定,都要好好考虑清楚带来的后果,行事难免缩手缩脚,没法全力施为。可是现在呢,情形仿佛调过来了,豁出去不要命的人,变成了蒋南,而李未央却还有敏之要照顾,所以她并不准备赔上自己的性命去报仇。 啧啧,这一出戏,怎么看都不好上演呢。李未央想了想,反倒轻轻地笑了笑。 郭澄就在此刻走到了她的旁边,满面都是笑容:“怎么,确认过了吗?” 李未央面上含了一缕淡薄的笑意,道:“是啊,的确是蒋南没有错。” 郭澄叹息一声,道:“堂堂的将门子弟,煊赫世家,居然沦落到了为人男宠的地步,当真是可怜。”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不可怜。若是忍辱负重能够达到目的,他就算是成功了。” 郭澄低头默默片刻:“说得是,有了公主的襄助,蒋南脱离这个身份也是指日可待,看来,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李未央的笑意仿佛水中的波光,一闪而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再如何小心,该来的也还是要来的。饮水思源,因为郭家我才能到这里来,同样,郭夫人对我的善意我也永远不会忘记。所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会尽力不连累郭家,三哥不必担心。” 郭澄望着她,面上流露出一丝诧异:“我并不是这意思,我不过是关心你而已。”虽然李未央可能并不相信,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待人总是表面疏离、冷淡,可对郭夫人却是孝顺有加、有求必应,对他们这些人也十分敬重,从无算计谋划,他总有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李未央真的是他的小妹郭嘉。下意识地跟着她,也不过是希望这种美好的错觉能够持续的久一点。因为若是李未央真的和蒋南斗起来,势必牵连到临安公主,他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所以才会出言提点。 李未央只是淡淡一笑,道:“我要是连这点保全自己的本事都没有,早已经成为了一抔黄土了。”她看了郭澄一眼,悠悠道,“我不想因此连累郭家……” 郭澄失笑,道:“郭家和裴皇后本来就是死敌,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之说。只是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因为娘亲的身边不能没有你。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会给你帮助……” 李未央思忖片刻,却是摇头,道:“不,这件事情,我应当自己解决。”她不喜欢亏欠别人的人情,尤其是郭家。是,她是依靠着郭家进入了大都的权贵之中,但在相处之中,她察觉到了郭夫人那种毫无保留的爱女之心,越是亲近,越是觉得亏欠,也就越会束手束脚。所以,她宁愿什么都自己来。 郭澄惊讶地看着她,一时无语。良久,他才道:“不管你是否接受我的帮助,你已经是郭嘉了,这个身份无论如何不会改变。这也意味着,你的一切都和郭家的荣辱绑在了一起。更重要的是,有郭家的庇护,总比你在外头风刀霜剑好过多了。其中的道理,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李未央颔首一笑:“我不是已经接受了郭家的庇护吗?”虽然她不想惺惺作态,可少亏欠对方一点,她也能少受一点郭家的影响。近来,这一家人的温暖和善意,已经让她不知所措了。 郭澄被她说得愣住,随后他笑了起来,道:“不管你怎么说吧,我都等着你主动开口。”说完,他眨了眨眼睛,道,“你瞧,有人在等你。” 李未央回过头来,却是旭王元烈快步向她走过来。他走到她的身边,面色沉沉地看着郭澄一眼,郭澄立刻后退三步,笑道:“我只是说两句话,立刻就走!”随后,他向后退了三步,脸上还带着笑容,飞快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李未央吃惊,看着元烈道:“这是怎么回事?” 元烈一双眸子晶亮,神采飞扬,听到李未央的问话,他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没什么,大概是他有点事要去处理吧。”之前郭敦听说他总是来郭府找李未央,便以为他有心追求,深恐刚刚回到郭府的妹妹要出嫁,会让娘再次陷入落寞,索性找上了旭王府,再三警告元烈,不准他再靠近郭家一步,然而元烈是什么人,怎么会听他的劝告,根本是丝毫都不放在心上,继续我行我素。 郭家三兄弟堵住了门,元烈就从墙头上跳下来。他们堵住了墙头,元烈更绝,挖了地道进入郭家后花园,把郭敦气了个半死。有一次他在路上拦住了元烈,气急败坏地要跟他打一架。虽然郭敦出身名师,但元烈从小也是经受过严苛的训练,所以郭敦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反倒是身上挂了彩,一旁的郭澄上来劝架,却被两人的拳风伤了一张俊脸,一只眼睛都青了,他生怕露馅,足足有两天都没敢在郭家露面。从此之后,元烈更加热情地往郭家跑。外面到处疯传,说旭王元烈在宴会上对郭家的小姐一见钟情,使出十八般解数百般追求,想要早一点娶回家做王妃。 如今郭敦一看到元烈,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冷哼一声转头就走,而郭澄这个无辜的劝架者,却是个爱记恨的,表面笑嘻嘻地说不在意,转头竟然命人堵住了旭王挖了三天的地道,还很不要脸地在地道里头熏了烟,硬生生把预备去见李未央的元烈堵了回去。元烈深深感到郭家兄弟的小心眼,于是转换策略,利用密信把李未央约出去。但郭澄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一直悄悄观察,居然发现了小蛇传书的秘密,用一种吸引小蛇的金兰花扭转了蛇的方向,那一封封的密信也送到了他的手里…… 当然,旭王元烈也不是好惹的,若非看在李未央住在郭家,不好下狠手的份上,恐怕他早就让暗卫谋杀郭家兄弟好几回了。杀了几个回合之后,双方慢慢摸准了一个相处之道,只要元烈不对李未央过分热情,也不提出非分的许嫁要求,郭家兄弟便默许他们的来往。 说什么约法三章,这些人简直是得寸进尺,也不想想自己和未央认识多少年了,硬生生横插了一杠子。元烈在心里暗自腹诽,脸上的笑容越发绚烂,几乎晃花了远处花园里小姐和婢女们的眼睛,他看着李未央,笑眯眯地道:“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李未央的笑意慢慢浮起在唇角,似一朵乍然怒放的青莲,在阳光下闪出明艳的丽色:“听见了又如何?”【`xs.c`o`m 网】 184 蟒蛇惊魂 宴会上,临安公主竟然偕同蒋南一同出席,引来众人侧目。蒋南若是和其他人一般坐在下首,也许大家没有那么多非议,可他偏偏坐在公主的旁边,离她很近很近,近到肌肤相触,身体相贴。不止如此,他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竟俯身在她旁边耳语了几句,公主突然轻笑起来。诸位客人看在眼中,面上不露声色,私底下却是窃窃私语起来。 郭夫人摇了摇头,道:“这公主,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李未央瞧了一眼,面上似笑非笑道:“娘,公主一直是这样子的么?” 郭夫人是个十分温和且爽快的人,从来不会说别人的闲言,但对于临安公主,却明显有几分不以为然:“她刚刚出嫁没多久就看上了驸马都尉的亲弟弟,两人在城中公然出双入对,驸马也不敢插手管一管,这全都是裴后的纵容啊。” 李未央看了临安公主一眼,面上若有所思。 裴皇后一共三个子女,一是雍文太子,一是临安公主,最小的女儿便是安国公主,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儿子的身上,对女儿放任自流这并不奇怪,但从某种角度来说,把堂堂的公主养成这种恣意妄为的性格,皇帝也是功不可没的。李未央真的很想知道,越西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明明知道裴皇后这些人的举动,他却依然视若无睹呢…… 郭夫人以为女儿对这些消息感兴趣,不由感叹了一声,道:“不过,临安公主没有定性,身边男人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却从不曾见她带谁参加过这样的宴会,可见此人在她心中地位不凡了。” 李未央含笑不语,蒋南英俊挺拔不说,头脑也很聪明,而且有一种冷冰冰的傲气,在大历的时候就已经很招女子喜欢,不管他再如何冷漠,还是有人不顾一切往上贴。这大概也有一种越是被拒绝越是想要得到的心态作祟,他一直吊着临安公主的胃口,从来不曾臣服于她,直到她完全迷恋上他为止,手段不可谓不高杆了。只是想到刚才那画面,李未央的笑容还是添了一丝嘲讽,沦落到要依靠一个女人来报仇,这本身对蒋南来说就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经过刚才的事情,临安公主特意去换了衣裳,大红底色更衬得肤若白雪。举杯饮酒的时候,宽大衣袖滑落手肘,露出一截羊脂白玉一般的手臂,本就艳丽的脸喝了酒,更增三分颜色。蒋南又是低头与她取笑两句,一双眼睛却是若有似无地在李未央的面上轻轻扫过。 李未央心中叹息一声,就目前看来,蒋南在这种痛苦之中,已经变得扭曲了。 男客那一边,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成亭侯周贞的幼子周景生得一副好皮相,更兼喜好美人,从临安公主出现开始,一双眼睛就盯着她瞧个不停,口中惋惜道:“那男子就是临安公主的新宠吧,我看也不怎么样,公主怎么偏偏守着他一个人呢!” 他言谈之中,一副艳羡的口吻。要知道临安公主虽然嫁过人,却因为生得极为美貌,又是风情万种,身份尊贵,所以始终是大都名流竞相追逐的对象,周景向来想要亲近。只是,他的姑母周淑妃已经再三警告过他,不许他接近那风流的临安公主,更加不要动什么娶进门来的心思,他这才把那些念头都给压下去。临安公主万草丛中过的时候还好,他不觉得什么,现在瞧见她居然为了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什么“南公子”放弃了其他的爱宠,周景心头不免不是滋味。 他话中多含讥讽,满座贵公子都会意地发出笑声。郭澄微微一笑,开口道:“凡事不可只看表面,听闻公主府中嫉妒他的人也不少,甚至有不少人明里去挑衅,暗地里使绊子,可却都死在他的手上,而临安公主却对此视而不见,还骄傲地对别人说这位南公子文武双全,非同凡响。这话虽然有偏爱的成分,却也离事实相距不远。” 周景惊讶地睁大了嘴巴,“这家伙真的有这么邪门吗?” 郭澄的笑容带着一丝洞若观火:“公主府高手如云,却都一一败在他的手下,而且,没有一个活口留下来。可见此人下手之狠,用心之毒,当然,若是周公子不相信,大可以去试一试对方的武功—— 他说的话其实很中肯,没有夸大的成分。男人也会互相嫉妒,尤其为了讨好临安公主这样的大美人更兼衣食父母,自然要花一切心思去争夺。再者,临安公主府上收留的这些人,或文采或武功,都是真正的佼佼者,如今却都偃旗息鼓了,不敢与蒋南一争锋芒,可见这人并非寻常绣花枕头,而是有不少过人之处。 郭澄的目光落到面容冷峻的蒋南身上,心中不由想起在确认对方身份后自己的那些调查,那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对这年轻男子丰功伟绩的夸赞,他的勇猛绝非一般人可比,会脱颖而出是自然的,而且,就目前情况看来,他还隐藏了绝大部分的实力。 郭澄从骨子里轻视这样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的男人,但若是换他处于蒋南的位置,被逼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也绝对做不出这种事,因为他的骨子里就是受郭家的教育养大的,宁愿和敌人同归于尽,也不会忍辱偷生。可是他做不到的事情,蒋南却做到了。这样的人,未尝不可怕。 周景妒忌地咬牙切齿,看着蒋南也越发不顺眼了,口中却逞强道:”这有什么,等我下次有精神头,跟他好好比试一场!“ 虽然周家已经请了无数名师来教导,可这周景依旧是个绣花枕头,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掩饰心头的羡慕而已,众人都借着喝酒掩饰,实际上全都暗暗发笑。 当然,也有人注意到了李未央。在座的便有十大世家之一的陈氏嫡子陈玄华。陈家是世代为官的世族之家,见于越西史传的人数就有12代、100余人。陈家人大多进入仕途,遍布政界和军界,发号施令,高居人上,与郭家一般是百年大族。然而盛极必衰,先皇时候一场飞来横祸——叛军之乱横扫江南,连累了陈家,加之先皇帝对陈氏的猜忌,陈氏急剧没落,一度偃旗息鼓,避开风头。好在到了今上,陈家先是拥立有功,家中又出了一位陈贵妃,很快便重新跻身一流名门的行列。 陈家是有名的清贵世家,女儿都是真正的名门淑女,才貌双全的,所以一到了年纪,陈家的门槛都会被媒人踏破。然而陈家再三思量,却拒绝了所有的求亲者,反而主动派人去郭家说项,把长房嫡女陈冰冰嫁入了郭家,便是郭家老二郭衍的妻子陈氏。 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法,有不少人知道内情。陈冰冰一次偶然踏青,对骑着高头大马、身配长剑的辅国将军郭衍一见钟情,为此在家茶饭不思、日夜难安,直到把自己弄得形销骨立,最后被陈家主母硬生生逼问,才说出了心里话。陈家人一寻思,反正女儿看中的也不是什么浪荡子弟,而是年少有为的青年将军,当下便找人上门说项去了,最终,陈小姐欢欢喜喜地进了郭家门,做了辅国将军的夫人。【`xs.c`o`m 网】 185 雍文太子 郭夫人压住心头的怒火,道:“临安公主,你应该给我们郭家一个交代!” 众人的面色慢慢变了,他们没有想到,郭夫人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这意味着,郭家因为这件事恼怒了、发飙了,他们绝对不能容许任何人轻辱怠慢郭家的爱女,为此不惜和裴后的公主对峙。 临安公主吃惊地看着郭夫人,道:“您这是干什么,郭小姐又没有什么损伤。” 郭夫人冷笑一声,道:“没有损伤?若是刚才没有旭王殿下的援手,我女儿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众人面面相觑,是啊,若是刚才元烈没有出手相救,现在郭嘉恐怕已经被蟒蛇吞进了肚子,哪里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呢? 临安公主面色难看,在她看来,放蟒蛇吞吃李未央就是应该的,可受害人来责问她便是大逆不道,若是换了旁人这样无礼,她早已命人拖出去,可郭家人却是不同。裴皇后已经再三叮嘱过,让自己不要和郭、陈两家直接为敌,尤其是郭家。这一家人跟旁人不同,护短得很,你伤了他们家的子弟,非跟你拼命不可。她想到这里,面上露出一丝僵硬,道:“不过是一场误会……” 郭澄面色阴冷道:“误会?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这蟒蛇别人都不追,偏偏追着我妹妹一个人?” 临安公主还要强辩,却突然听见一人笑道:“这里好热闹,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闻声望去,却都愣住了。来人是一位年轻的公子,发束白玉冠,身着黑色织金锦袍,其上就势缀有点点白鸥,领沿腰间繁复白藻纹,均是手绣,巧如天工。美玉雕成的俊脸上带着一抹雍容而闲适的浅笑,就这么意态悠闲地走进来。园中明明有上百号人,却是静悄悄的,全都专注地看着他,只觉得他随随意意的言行间,却说不尽的优雅贵气,令人看着便觉赏心悦目,完完全全继承了皇帝年轻时候的风采,是当之无愧的国之瑰宝——雍文太子。 雍文太子打量了一下花园里死去的蟒蛇,那双秀窄丹凤眼睛含着冷芒,唇角却轻轻上挑,在俊美的一张脸上,变成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皇妹,这样热闹,为何不请我来?” 临安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盛放:“太子,你是稀客,我这样的宴会怎么能叨扰你呢?” 裴皇后可以不管临安公主吃喝玩乐,任意妄为,但却绝对不会允许她将任何不好的影响带给雍文太子。临安公主心里很明白,母后对自己的宠爱不过尔尔,但太子却是她的一切,她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做出丝毫影响太子名声的事情,所以她这里不管如何热闹奢华,却是从来不敢给太子下帖子。但今天,他却不请自来了。联想到元毓突然溺水身亡,临安公主若有所悟地看了太子一眼。 雍文太子淡淡道:“究竟怎么回事?” 临安公主面上有一丝踟蹰,原本她预备借着蟒蛇的发狂除掉李未央,却不想旭王救了她一命,自己没来由惹上一身骚……想到这里,她道:“这……原来我特意请大家观看蛇舞,一切都是好好的,却不知那蟒蛇突然发什么疯,居然会活生生勒死了那舞蛇人,还向郭家小姐扑了过去。” 郭澄笑容冷淡地道:“太子殿下,这蛇的牙齿没有被拔掉,而且上面被人涂了毒粉,摆明了是蓄意针对我妹妹。您既然在这里,应该主持公道,照你看,应该怎么办?” 早有人设下锦座,让太子殿下入座。雍文太子不慌不忙地坐下,望了郭澄一眼,随后,他的目光落在郭夫人身边那个年轻女子的身上。郭家人修养再好,此刻面上都有怒容,唯独她,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一双眼睛明亮如星,背脊竖得笔直,好似一点都不惊怒。怎么会这样?他在入府之前,早已听闻发生的一切,还以为会瞧见一个哭哭啼啼的郭家小姐,却不料,对方太镇定,反而让他原本要出口的安慰之语无法开口。 “殿下?” 身旁太子府的官吏见他盯着一个女子出神,不由在他耳侧低唤了一声。 他幡然回神,知自己失态,不由皱眉,又抬眼望了她一下,却恰触上她冰冷的目光。 虽然面上神情平常,可在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了其中的冷酷——只觉得熟悉,他从什么人身上,见到过这种神情呢?他不动声色地挪开眼,目光晃过众人,然后才收回来。 她的年纪不大,最多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清丽端庄,不算绝色,可经过蟒蛇的惊吓,却看起来如此镇定,可见胆量非同一般,与他以往见过的女子有着太大的差别。 可他确信,自己是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 再抬眼时,却发现她仍然在望着他。 目光却是阴冷的,仿佛猎人在打量猎物的眼神。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雍文太子心中竟然奇异地涌起不安,再看她,她却已经微低了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裙摆,神色专注,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女子……倒真是颇有意思。 雍文太子爱美人,所以他很欣赏那出淤泥而不染的出云,也花费了点心思来得到她,只不过,在必要时,他也可以杀美人、掷千金、夺大权,所以出云也好,元毓也罢,威胁到了他,自然要在这个世上消失。但,他发觉了不对劲,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元毓呢?为什么他和出云约在那个画舫见面,元毓会知道呢?中途有人通知了他,那么,这个人是谁?若非元毓知情自己和出云的关系,定然不敢相争,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所以这出戏,本就是一场局。 布局的人,他一度以为是永宁公主,元毓毕竟年轻,仗着自己的容貌和权位在女人中吃得开,就以为世上一切女人都能拿捏在手心里了,可雍文却很明白,这世上厉害的女人太多了,譬如他的母亲裴皇后,就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女人。所以,雍文刚开始以为永宁公主正是因为妒忌,才会设下这条计策,想要送元毓的性命。但很快,他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永平这个人,不具备这样的胆量和计谋,那么,便是有人在背后撺掇她。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他一直很疑惑,直到那一天,郭家的宴会有消息传出来。原来郭家的女儿郭嘉,曾经是大历的安平郡主。他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念头,若是郭嘉真的出身大历,那么她和永宁公主走得近,便能说通一切了。可是,郭嘉会是那个在幕后策划一切的人吗? 雍文太子眯了眼,下巴略微抬起,嘴角一勾,笑道:“郭小姐,可曾受惊?”【`xs.c`o`m 网】 186 越西皇后 临安公主挥了挥手,便有随从上来安排了屏风,一圈挡住了夫人小姐们的视线,随后护卫上来,手中便是足足有三十斤重的板子,他们按住蒋南,毫不留情地便重重打了下去,才几板子,便已经将他的衣服打破,顿时鲜血横流。 众人的面上这才好看些,本身蒋南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令人厌恶的东西,现在看他受辱,不由都露出解气的神情。 临安公主当然不在屏风后面,她只是别过脸,不忍心去看,心头早已把李未央恨到了骨子里。 李未央在屏风后听着那板子重重落下和男人的闷哼声,微微一笑,向一旁的赵月招了招手,附耳说了两句,赵月会意,立刻走了出去,向郭澄浅语几句。郭澄突然开口道:“等等!” 众人便都看向他,有些不解。 郭澄淡淡道:“我听闻临安公主府的板子打得向来很和气,不如让我郭家人执行如何。” 临安公主勃然变色道:“郭澄,你不要欺人太甚!” 郭澄看向雍文太子,面上似笑非笑。雍文太子恼怒地看了临安公主一眼,冷声道:“就依郭公子所言。” 李未央在屏风之后露出一丝冷冷的笑容,这打板子在宫里有一种称呼是廷杖,并不是人人都能做这执行者。厉害的执行者把一块石头包裹在衣服内,最后打完,衣物没有任何损伤,但是里面的石头却被打得四分五裂,这种打法看起来不怎么狠,但是这打出来的可都是内伤。还有一种则是完全相反,执行者练习的时候,连方法都是不同的,同样是衣服里面包裹东西,但包的是一摞豆腐,打完之后衣服得破破烂烂,而豆腐却得丝毫未损,相比之前那个,第二种看起来比较血腥,皮开肉绽的,但是不会伤筋动骨,她从前在宫中生活过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名堂呢?临安公主不过作戏罢了! 郭澄换了郭家的护卫,个个往死里打,蒋南不多时就已经汗如黄豆,面色如土,冷汗湿透了背脊,几乎疼地要咬断自己的舌头,郭澄使了个眼色,早有人上前堵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丝毫声音,免得吓到了屏风后面的小姐们。 元烈端着茶,静静望着,面色如常。 雍文太子笑着望了望他,轻声道:“旭王真是好手段,我当日竟没看出来你是个如此厉害的角色。” 当初只当他淡泊名利,不喜争斗,所以才不曾参与大都的权力斗争。谁曾想他会有这等心机,竟然会和郭家勾结到了一起,明目张胆地来逼迫自己。 元烈只是笑,口中亦是轻声道:“太子说的话,我可听不懂。” 太子冷笑一声,道:“若是你真的将那条蟒蛇送过去,狠狠参劾临安公主一番,父皇体恤郭家,纵是没有真凭实据,也定会龙颜大怒,到时陈家在侧旁敲,母后便是想要保皇妹,怕是也没法儿保得住。” 元烈长眸闪亮,笑容颇有深意,低声道:“太子多虑了,我不过是替郭小姐讨个公道而已。”其实他若真的把蟒蛇送上去,皇帝重重惩罚了临安公主,事情必定闹得很僵,裴皇后一定会提前动手对付李未央,郭家也就正式和裴后杠上……并不是好时机啊! 太子闻言,低头沉思片刻,面上的冷意倏忽就消失了,口气也温和起来:“从前不知你竟对这些事情也感兴趣,你的父亲是我的堂叔,咱们也是一家人,更该多多亲近才是,你何苦要搅合这趟浑水呢?” 元烈毫不在意地一笑,道:“我刚刚就已经说过,是为了替郭小姐主持公道,若非临安公主有错在先,何至于此——” 冥顽不灵!雍文太子心头恼火,面上却越发不动声色。 另外一边,已经打了六十板子下去,郭家护卫早已得到郭澄的示意,一人按头、两人按着手,两人按着脚,举起巴掌宽的厚重板子,狠狠拍下。噼里啪啦地一顿板子,一个一个都下了狠手,几乎是把人往死里打。蒋南原本还咬牙硬撑着,可渐渐的却也忍耐不住,疼得浑身战栗。他毕竟出身名门望族,在战场上虽然也曾受过伤,却不是这等羞辱到了极点的惩罚。那一道道鄙夷的目光,能够把一个自尊心强的男人活活逼疯。是,他是放弃了自尊心去做公主的男宠,可他以为这就是极限了,却没想到李未央还能想出更羞辱人的法子。 一棍一棍又是一棍,啪地一声,板子竟然活生生断了,蒋南闷哼一声,晕死过去,而此刻,临安公主再也顾不得许多,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怒声道:“我在这里,谁还敢动手!” 元烈似笑非笑地看着,口中却道:“公主这是在质疑太子的决定吗?” 临安公主怒容满面,道:“旭王,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帮着郭家人来羞辱我!” 太子轻轻咳嗽一声,道:“临安,你站到一边去吧。我已经说了一百个板子,你再阻挠也是无用。” 临安公主气得眼睛发红:“不!我绝对不让你们再伤害他!” 屏风后面的李未央失笑,临安公主这是疯了不成,真要大庭广众作出这种丢人显眼的事情?还是——蒋南的魅力这样大? 元烈冷冷一笑,道:“我劝公主还是坐下吧,不要再做无谓的事。” 临安的眼角眉梢都是恨意,仿佛恨不能扑上去给元烈一个耳光:“我问你,他何时成了你的眼中钉,非要除之而后快吗?大丈夫敢作敢当,为何要藏头露尾,你们分明是要杀他!” 元烈淡漠地看着她,眼中有秋水一般的霜寒乍现,语气是懒懒的漫不经心的,内容却是寒铁一般的冷硬,带着铿锵杀伐的威震煞气:“不是我要杀他,是他自寻死路!” 临安公主惊得愣住,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伤害到了李未央,而这是元烈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蒋南的最大原因。任何一个伤害她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元烈的眉眼俱是冷冽与锋芒,满身洋溢冰冷霜寒,此刻在他的眸中,再也没有一分慵懒与散漫,取而代之的是长刀出鞘的无情与清冽,似秋风扫落叶般的利落:“公主,你若是再阻挡行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临安公主恼羞成怒道:“大胆!你敢这样和我说话!”她手上一挥,原本一直守候在旁边暗卫立刻飞扑上前,杀意凌厉如一道霹雳直取元烈面门。事起突然,元烈身旁的两名黑衣护卫其中一人纵身而起,尚看不清是如何动作,暗卫手中的银光便铿然一声被激飞出去,直钉入临安公主身侧地上一块方砖中,嗡鸣不已,临安公主惊骇得整张脸都白了。【`xs.c`o`m 网】 187 笑面皇子 临安公主回到府内,推开房门,婢女连忙躬身行礼,临安公主面上带着急切问道:“他醒了吗?” 婢女低声道:“是,南公子下午刚刚醒过来,却不肯吃药,也不肯喝粥。只是一个人躺着,谁的话也不听。” 临安公主心头一痛,呵斥道:“没用的东西,居然连个病人都看不好!”婢女们深知临安公主的脾气,生怕被怪罪,全都吓得面色发白,立刻跪了一地。临安公主不再与他们废话,疾步趋前,走到床边,柔声道:“蒋南,你听我的话,好好服药。这样才能好得快。” 蒋南这一次被打得血肉模糊,天天都要别人为他清洗换药,却还是血污狼藉,此刻他躺在床上,却不能挨着床板,只能紧蹙了眉,稍为转侧,身下的被褥早已被血水重重浸透,几成暗赭颜色。临安公主觉得心头漫过一阵从未有过的疼痛,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蒋南了,这种态度根本不是对待一个男宠应该有的态度……她柔声道:“我刚才已经进宫去了,并且请求母后,为你报仇雪恨。” 当然,她并没有提到蒋南一个字,若是她敢说自己的初衷是为了一个男宠,只怕裴皇后绝对不会饶了她。 蒋南还是没有反应,临安公主亲自端过一碗清粥,吹了吹,才轻声道:“母后答应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那一天你受辱,我感同身受,恨不能代替你去受刑,事后被太子狠狠骂了一通。你昨日昏迷不醒,我特地豁出脸面去求了宫中太医来诊治你,你不肯吃药,我也跟着茶饭不思。从前只有别人来讨好我,可是为了你,公主的尊荣和女子的脸面我全都可以不要,哪怕是可怜我对你一片真情,你也喝一口粥吧。” 蒋南霍地掀开了被褥,临安公主分明瞧见,他不过略动了一下,便有新血淌到被褥上,来不及凝结,变成一道刺目的殷红血痕。她匆忙住了口,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觑着他的面色,却不敢贸然开口。 一时整个屋子里都十分安静,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所有人都以为蒋南不会再开口说话了,他却开了口。 “我……知道你的心意。”蒋南的声音十分淡漠。那瞳仁中似有恨意绽露,流转欲出,面色却僵冷如玉,看不到一丝血色。 临安公主的面上立刻浮现出笑容,轻柔地将粥送到他的唇边:“好,好,只要你肯服药吃饭,让我做什么都好。” 婢女们瞧见临安公主的模样,全部都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们不理解,论容貌,南公子不算最英俊的;论个性,也不是最温柔的。可临安公主好像是被他迷住了,从不肯丝毫委屈他,甚至违背了常性,当着那么多豪门世家的面也要护着他。如今,明知道那郭小姐背后有郭家和旭王殿下撑腰,还非要为蒋南报仇,这是疯了不成吗?这个男人,到底有哪里好呢? 他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怕临安公主也未必知道。她此刻只是满心欢喜地照顾蒋南,回头看见婢女们还在,面上又换了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道:“你们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滚下去!” 这样一声,便又从柔情蜜意的情人变成高高在上的公主了,婢女们连忙退了下去。 蒋南见屋子里面没有外人,这才道:“裴后预备如何?” 临安公主没想到他这样问,便有些吞吐地道:“这……我也不摸不清母后的心思。” 蒋南的伤口疼痛欲裂,再加上额头还发着高烧,听见这话心情更加不好,恼怒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怎么可能!” 临安公主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受伤的神情,却更加低声下气:“我母后这个人,原本就心机深沉,从不肯把心思和外人说的,不要说是我,便是她最喜欢的太子,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蒋南冷笑了一声,道:“我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男宠罢了。公主若是觉得有些话不方便对我说,我也不勉强。我更没有强迫你为了我去和郭家彻底翻脸!” 临安公主一张美丽的脸孔登时变色,她连忙捂住蒋南的嘴巴,道:“不许你这样说!谁都可以这样看你,可我从来没有过,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夫君,是我的亲人,是我最重要的男人。” 蒋南一时愕然,他没想到,临安公主的心里,自己竟然这样重要。但他此刻却不觉得丝毫感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如何利用临安公主的痴情去报仇的念头。他盯着她带着泪光的眼睛,冷冷地道:“既然你这样看待我,为何不将实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临安公主的面上流露出难堪的神情,若是可以,她实在不愿意在蒋南面前暴露自己的事,因为那是让她自尊心很受伤害的事情。但面对他的诘问,她不得不实话道:“我大哥是母后的第一个孩子,又是男孩子,所以她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思在培养他上。我出生以后,她不过将我交给乳母照顾,从来不曾亲自抱一抱我。再后来,有了安国,我以为她也会跟我一样的待遇,谁知母后却很钟爱她,甚至连她身边的人都只肯派自己的心腹照顾。小时候有一次我去瞧妹妹,刚靠近她的摇篮边上,却被母后打了一耳光……我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女儿,她要这样爱护安国……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安国想要什么她都给,我呢?她就放任自流,甚至连我的婚姻都肯拿来作交易,而安国却能随心所欲地嫁给自己想要嫁的男人。” 临安公主的声音十分温柔,眼底的怨恨渐渐浮现,然而等她抬起头来看着蒋南的时候,那些恨意已经消失不见了:“所以我刚才说,母后的心思我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那些绝对不是敷衍你的话。” “若是此生不能报仇,我情愿自行了断。”蒋南打断了她的话,因为他对临安公主的过去毫不关心! 临安公主面上露出一丝惶急,道:“你别着急,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为你办到就是!不过,你必须把伤好好养好!” 蒋南的面色阴沉,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窗外,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临安公主说了些什么,现在,他只想要找到机会,将李未央碎尸万段!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好! 郭府,李未央刚从院子里出来,丫头便赶紧过来行礼,道:“小姐,公主请您快去呢!” 李未央一怔,随即失笑。事实上,陈留公主是个很和气的老太太,总喜欢拉着晚辈们聊天说话,但是郭家兄弟们都不爱陪她闲话,一来二去,她就盯上了李未央。而李未央从前做惯了陪李老夫人的事情,也很擅长和老年人相处,有时候她一去,很轻松便能博公主一笑,为她消愁解闷。以至于后来,陈留公主越发喜欢李未央,她若不去,陈留公主就派人来唤她,或者叫她和郭夫人一起去陪伴,其实是去给她解闷儿。大概对于这位老太太来说,府里的生活实在是憋闷得慌。【`xs.c`o`m 网】 188 早有婚约 第二日一早便要进宫,郭夫人特意为李未央在大都最豪华的绸缎庄隆兴记订制了三十多套各式衣裳。虽然工期紧,但郭府舍得花银子,又是得罪不起的大顾客。隆兴记的人不敢怠慢,便赶紧着人裁料绣花,五十个一流的女红师傅日夜赶工,才终于在入宫前做好了送来。这些衣裳行端针密,精巧到了极致,从箱子里打开的时候,在屋子里如霞弥漫,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李未央虽然早有准备,不免也吓了一跳:“娘,不用这么多。”从到了郭府,郭夫人总说姑娘家穿太素不好,给她送过来许多颜色鲜艳的衣裙。李未央刚开始要拒绝,可是郭澄却告诉她,这些衣服都是多年来郭夫人预备下的,送过来的不过是沧海一粟,因为每年郭夫人都要给“郭嘉”做衣服,三岁的、五岁的、十岁的、十五岁的……一年一年做到了十八岁,都是挑选当年小姐们之中最时兴的款式和颜色。 后来李未央进府,郭夫人便又按照她的身材,将近两年的衣裳改了,重做一批新的一起送来。把一排排的衣柜放满了不说,还特地腾出七八只红木衣箱,每只箱子里都放了二十来件,单的、皮的、夹棉、皮毛的都有。所以这次为了进宫,郭夫人想都不想,又吩咐人做衣裳,实在把李未央吓坏了。 “谁说不用?你没瞧见那些小姐们互相攀比吗?我郭家的女儿还能输给他们?哼,小家子气。”郭夫人想到上一回鼻孔朝天的裴家千金,不由冷哼了一声。 李未央失笑:“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何必与他们计较呢?” 郭夫人不以为然道:“我女儿要是被这些没眼力见的比下去,我饭都吃不下!”说着,她拿起一件亮玫红色的衣裙在李未央的身上比来比去,李未央看了一眼,一阵沉默,这颜色,似乎太鲜艳了点。她从小到大,都没穿过这么艳丽的颜色。 “不艳不艳,现在谁家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穿的,又喜庆又高贵,远看着就像是一朵花儿飘过来了。”郭夫人见她皱眉头,立刻猜到她的心思,笑着道。 李未央无奈,听了她的话,穿上了这衣裳,却怎么瞧都觉得太艳,郭夫人只是不理,又替她在裙子外面披上一层透明的素色轻纱,口中却道:“这颜色我最喜欢,可惜年纪大了穿不得。一般的小姑娘想要穿,却根本压不住,你穿了才是正好,又年轻又娇俏,半点不显得轻浮呢。”大概每一个母亲的眼睛里,自己的女儿都是最漂亮的,然而李未央却是不习惯,笑容有点僵硬。 郭夫人掩嘴笑着:“你坐下。” 李未央有点不解,还是被拉着坐下了。郭夫人亲自拆开了她的长发,从身后抚着她的长发,低叹:“瞧,这头似水长发摸起来多柔软……却不知道好好打扮,连个琉璃簪子都不肯戴——” 赵月和其他几个丫头在一旁捂着嘴巴笑起来,李未央叹了口气,这话郭夫人一天都要抱怨个几遍,她都已经习惯了。 郭夫人重新替她挽上漂亮的发髻,左右端详了片刻,口中才柔声道:“入宫的时候你别怕,跟着我就好了。” “嗯。”李未央这样回答。 “惠妃娘娘很容易相处,不必担心,不过宫里头其他人可不好相与,要是遇见了也不要搭理,行个礼就过去了。”郭夫人这样说道。 李未央叹了口气,这三天来,郭夫人已经把重复的话说了十来遍,也不知道是谁紧张。明显是怕自己不懂得宫廷礼仪,到了宫中会被人笑话吧。做娘的心,总是这样的。她心头柔软,口气便也暖了三分:“娘,我都明白,不会给惠妃娘娘惹事的,你不要担心。” “娘当然不是怕你惹事,你是什么样的孩子娘能不知道吗?我是担心,有些人会找你的麻烦啊!”郭夫人瞧着铜镜里的女儿,美目中有了一丝忧心忡忡。 “娘是说裴皇后?”李未央看着对方,略有所悟。 郭夫人摇了摇头,道:“傻孩子,上次的事情郭家和临安公主闹翻,裴皇后显然是知道的,却一直没有动作,正是如此,我才会有点担心。” 李未央微笑道:“娘很了解裴皇后吗?” 郭夫人摇了摇头,道:“对那个老巫婆,我可不敢说了解,但这么多年下来,裴家和郭家始终都不算和睦,多少还是对她很留意的。这个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阴险狠毒,长着一张漂亮的狐狸脸,却有一颗虎狼之心啊。” 李未央被郭夫人的形容逗笑了,从安国公主、临安公主和太子,甚至是裴宝儿的容貌,都可以猜出裴皇后的相貌,听说这些人与她都是有些神似的,却都不及她的美貌。她微笑着道:“娘,裴后能在宫中的明争暗斗中稳坐皇后宝座,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却是诱导她继续说下去的口气。 “这世上谁不是如此,你姑姑惠妃娘娘不聪明吗?可她这么多年来,都是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做事,凡事都给别人留一线,比较起来,裴皇后的那种聪明和睿智,就实在是太可怕了。”郭夫人叹息着摇头,道,“裴家权势滔天,送了女儿入宫,却也只能帮她坐上皇后的位置,并不能真正帮她坐稳后位。再加上后宫佳丽数不胜数,即使有绝色美貌也有厌烦的一天,所以裴后虽然美貌,却从来不是靠着美貌过日子,她真正依靠的是自己深不可测的心计和阴险毒辣的手段。” 李未央看了郭夫人心有余悸的模样,想了想,却问起另外一件事情:“娘,当初我的失踪……你一直都没有把实际的情况告诉我……” 郭夫人听到她问起,目中流露一丝冰冷的怒意,道:“不是我不说,是怕吓着你。当年鹤城王爷叛乱,你父亲领军去平叛,一日夜里,咱们不远处的刘府突然着火,一阵兵荒马乱的,那群乱军便冲了进来。那时候整个府里都乱了,娘一直以为乳娘和护卫都在你身边,所以就去先去找你祖母,等到郭家护卫诛杀了叛党,娘急匆匆的带着人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乳娘已经死于兵祸,你也不知所踪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听说那一场兵祸,连累了不少世家。” 郭夫人一愣,随即垂下了眼睛,道:“是啊,各大世家都或多或少有些损失,包括裴皇后的娘家,也死了不少人。不过,当初那场兵祸委实来得莫名其妙,原本你父亲领着军队在外,京都之中自然有人镇守,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一群乱军,这批人又怎么会跑到郭家来?若非咱们发现得及时,怕是一家都要和旁边的刘府一块儿罹难。这事情我们一直都在查证,无奈何当初的人都死了,没有任何的证据。” “裴家死了不少人?都是什么人?”李未央把握住了郭夫人口中的字眼,似乎对此很感兴趣。【`xs.c`o`m 网】 189 入宫探亲 元英容貌继承了越西皇室的俊美,也有郭家人的沉稳大气,虽然是天生的皇族,却没有过多的傲气,更兼脾气不错,平日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很好亲近。但在李未央看来,他是个很有趣的人。若她没有看错,这个人眉眼之间分明有着冷凝和霸气,绝非池中之物。那天他对她说的话,其实是在警告她,不管她有什么目的,都不要伤害郭家。而且,这样的关心并不是担心自己的势力受到损伤,他是真心地在保护自己的亲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起无情无义的拓跋真,这样的男子明显更有担当。 若是听从郭惠妃的意思嫁给元英,对郭家而言是亲上加亲,于她来说,离自己的仇人也更近。若是换了从前,她可能毫不犹豫地用尽一切手段去报仇,甚至不惜拿自己作为赌注,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没有这份心思。 郭惠妃看着郭夫人,笑道:“原本这些话也不该当着孩子的面说,但你我都是真正实在的人,索性就把话放开了说。元英虽然是我的儿子,但你也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那些贵族子弟的坏毛病是一个都没有染上,以后有这个缘分,若是他敢欺负嘉儿,我一定好好收拾他。” 李未央露出诧异的神情,这郭惠妃居然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不过,收拾元英?她看了一眼对面那个笑面虎,心里摇了摇头。 郭夫人却是晓得惠妃的意思,毕竟她对元英的管教之严格,是众人皆知的。从前有一回元英偷偷跑出宫去,小小年纪却知道向太傅告假,只瞒了郭惠妃一个人。郭惠妃知道以后,一时以为他贪玩,便命侍卫将他捉回了宫。越西的皇子们和大历不同,这里的皇子若是犯了错,便是亲娘也不能随便打骂,都有专门的伴读替他挨打。但是元英的伴读正是郭家的郭敦,郭惠妃绝对不可能去碰人家一下,想都没想就狠狠揍了元英一顿。郭惠妃可不同于那些娇柔的宫妃,她可是武将家庭出身。从小因为身体不好,陈留大长公主便特意请来最好的武师来教她武艺,后来进了宫,武功是荒废了,可底子还在,打起人来绝不含糊。可怜元英挨了打,却是死活不肯说到底是出宫干什么去了。郭惠妃越发恼怒,竹板都打断了,最后甚至还惊动了皇帝。元英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连哼都没哼一下,旁人去看他,脸上依旧笑嘻嘻的。 直到一个月后郭惠妃寿辰,她看到元英准备的一尊白玉观音,才知道儿子是给她准备寿礼去了。心头懊悔之余,却也感慨儿子的倔强。事实上,元英本可以说出一切,但他准备寿礼原是为了让母亲有意外之喜,便要坚持初衷,死活不肯说明真相。从这件事情便可以知道,元英的性格中有极端刚强的一面。 此刻,元英听到郭惠妃的话,脸上保持着适度的微笑,眼睛里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李未央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她有一种预感,元英会同意这婚事,哪怕——只是为了把她娶回家好好看着。难道她看着就这样不可靠?明明她都已经再三说过,不管以后做什么,都会尽量兼顾郭家了。可明显,对方疑心很重,并不信任她。 郭夫人没想到郭惠妃会说到这份上,心头叹了口气,这妹妹什么都好,在外人面前也是一副精明的模样,怎么到了家里人这里就完全没有防备,若是背后跟她提起,两家再谋划一下,撮合撮合两个孩子岂不是更好吗?现在这样贸贸然,怕是嘉儿要不高兴了。 其实,郭夫人心里头是愿意的,因为她太爱郭嘉,生怕她将来受到一点点的委屈,只是女儿终究要嫁人,她不可能留着她一辈子,可是嫁给别人,万一生活不幸福,她岂不是要心疼死?只有元英不同。一则,郭惠妃是自己的小姑子,感情又极为要好,更是护短的性格,嘉儿嫁过来,绝对不会受到婆婆的刁难。二则,元英是郭夫人从小看到大的,有本事个性又好,从来不曾见过他发脾气……这种丈夫,怎么看都觉得是个好归宿。 只可惜,元英到底生在皇家,将来若是……郭夫人心里,到底有点私心。她情愿女儿没有荣华富贵,也要一生平安。所以,她微笑着道:“瞧你,这样心急,嘉儿才刚刚回来呢!” 既不立刻回绝,又委婉地将这门亲事推迟了,郭夫人点到即止,说话也很有艺术。郭惠妃很聪明,一听就明白过来,她点点头,道:“是啊,你们母女刚刚团聚,现在就出嫁肯定是舍不得了,以后再说也好。”说着,她扭头看着自己的儿子,道:“我就想要亲上加亲,你明白了吗?” 说话之中带着一种命令的口气,明显是在开玩笑。元英立刻笑起来,看了李未央一眼,道:“儿子明白。” 他的眼神之中,带了一点似笑非笑,李未央却低下头,故意装作不明白。 郭惠妃看着两个人,心头觉得越发有戏,便对郭夫人道:“我已经关照过,这一次你们就在宫里头留宿。” 李未央闻言,略微有点吃惊。大历宫中可是不允许留宿的……尽管是女眷,也是一样,可是现在看来,越西的宫中却没有这种规矩。郭惠妃见她面上有讶异之色,便笑道:“若是外人自然不可,但你们是我的至亲,我也已经向陛下说明了,要留你们住几日,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李未央便只是笑笑,郭夫人已经一口答应下来:“那我陪娘娘说说话。”虽然这样说,她其实早已准备好了入宫暂住的准备,还特意放了个箱子在后头的马车上,只不过她忘记跟李未央说明而已。 郭夫人想了想,又问道:“按照规矩,我们该向裴后和其他娘娘请安。” 郭惠妃提到裴皇后,笑容顿时冷下来三分,道:“大嫂,我的位份在宫中仅次于裴后,其他那些宫妃你完全不必去见,至于裴皇后,她早已说过,但凡宫妃亲族入宫,只需经过程序便可,不必一一拜见。” 这是客套话,但明显,郭惠妃是故意“遵照执行”了。李未央失笑,这姑母的个性,还真是足够强硬。 郭惠妃留下他们用膳,菜色却十分寻常。郭惠妃见李未央神色平常,并没有露出特别惊讶的模样,心头暗暗点头,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更加满意,口中便主动解释道:“嘉儿,宫里头那些菜式实在太折腾又费银子,我还是喜欢这些民间菜肴,你别介意。” 李未央只是微笑:“娘娘说哪里话,我在家中听母亲经常提起,娘娘最喜欢吃家里的苜蓿炒肉和四喜丸子,虽然都是寻常菜色,却是最温馨不过的。” 郭家人都十分有魅力,家庭生活也十分愉快,难怪郭惠妃会不愿意忘记未出嫁时候的生活。这一点,李未央很能体谅。 见她话说得这样得体,郭夫人面上欣慰。而隔开一张桌子的元英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现在,他觉得越发看不透这个丫头了。当然,一个丞相的女儿能够攀附上皇家,最后还能获得郡主的封号,不要说大历仅此一例,恐怕整个天下也是没有的。所以他一直觉得她的心机很深,需要好好防备,免得将来做出什么不利于郭家的事。可是现在瞧她说话行事,平平常常,却是十分真诚,完全不像是那等心机叵测、甜言蜜语的女子。也许,是他自己太多心了……【`xs.c`o`m 网】 190 皇子荟萃 郭惠妃明显不把裴皇后的话放在心上,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女儿,微笑道:“娘娘说的是,只不过我家这个孩子生得美貌又端庄,纵然再过个两三年,也是人人抢着要的,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等等看么。” 这话说得软软的,却带着很硬的骨头,若是旁人听了定然要气得半死,可裴皇后淡淡一笑,端着茶盏定定望向她道:“看来——妹妹是胸有成竹了。” 郭惠妃闲闲一笑,低头看着手上的镶翠护甲,道:“这点信心都没有,我郭家女儿岂不是被别人看低了去。” 郭夫人和李未央对视一眼,当下只是含着微笑,表情恬淡。 皇后身边的馨女官抬起眼皮看着对面这三个人,郭惠妃话中带刺,郭夫人面色平静,那个年纪最小的郭小姐却是面带微笑,果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眼波流转之间,却和李未央的眼神撞在一起,她仿佛突然掉进一片寒潭之中,心头猛地一惊,再去寻那目光,却是看不见了。馨女官暗自心惊,一个十**岁的女孩子,怎么有这样冰冷的目光。那眼神,说是冷酷都不为过。 皇后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方徐徐道:“妹妹的话自然也是有理的,郭家的女儿万千个金贵,过去不是有人说过么,郭家女子连皇室子弟都攀附不上,将来郭小姐真不知道要找何处的乘龙快婿了。” 这番话极有分量了,饶是郭惠妃个性强硬,也要面色一变。事实上,郭家的确有过最为辉煌的时代,也的确拒绝过皇室的联姻,正因为如此,这么多年来也受到皇室和各大世家的提防。为了让家族长久繁荣下去,郭家人到了这一代,以韬光养晦为主,凡事不会主动出击,但这并不意味着郭家就会任人欺负。所以郭惠妃面对裴皇后的咄咄逼人,才会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可裴皇后刚才这句话一旦传出去,别人又不知道要如何议论郭家功高震主了。 见郭惠妃一时无语,郭夫人微笑着,淡淡说道:“娘娘实在是高抬嘉儿了,不过是陛下体谅我们刚刚认回女儿,所以才暂且不提婚事而已。将来许给何人,都是陛下的恩典,郭家自会欣然从命。” “哦,原来如此么。”裴皇后不疾不徐,转了个话题说道:“明日宫中有一场宴会,郭夫人和小姐也来参加吧。” 郭惠妃已经缓过神来,闻言眉头一皱,面上却是笑道:“这……怕是不合适吧。嘉儿刚刚入宫,还不懂宫里头的规矩,万一冲撞了哪位贵人,到时候皇后娘娘怪罪,我们实在担不起。”宫中经常有宴会,寻常参加倒是无妨,可裴皇后亲自提起,就不得不让人心中起疑了。她情愿得罪裴后,也不想将自己的嫂子和嘉儿置身于危机之中。 一旁的馨女官笑容和煦:“惠妃娘娘,明天的宴会邀请了许多客人,就连裴小姐也要来。她一直说,与郭小姐一见如故,非闹着要与她再见呢。” 馨女官说的裴小姐,自然是说那位美貌逼人的裴宝儿了。李未央失笑,自己什么时候和她一见如故了呢?然而馨女官面容柔和,带着笑容,信誓旦旦的模样,若非李未央早已对裴宝儿有了解,还真要以为有个裴小姐与自己一见如故了。 郭惠妃还要推拒,裴后却已经微微沉下了脸,馨女官的笑容也没了:“惠妃娘娘,皇后娘娘亲自开口邀请郭夫人和小姐,这样的机会和荣耀,可是从未有过的。”虽然面上并无怒容,语气之中却有威胁的意思。意思就是,你们别太不识抬举了,不是谁都能拒绝皇后的。 皇后毕竟是皇后,纵然郭惠妃很厌恶她,却也不得不在人前与她保持表面上的平和。郭惠妃听到馨女官说的话,知道若是再拒绝便是说不过去,等于给了裴皇后发作的借口。她冷冷瞧了裴皇后那张精美的脸一眼,在心底冷笑一声,去就去吧,你还能当众对郭家如何么?随后,便微笑:“既然皇后娘娘盛情难却,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裴后却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反而望着李未央,幽黑的眸中平静无澜:“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共叙天伦了。”说着,她站起了身,由身边女官搀扶着向外走,行止之间没有丝毫的动静,唯有裙幅的摆动恍若天际的云霞浮动,余下华光无数。 等裴后彻底消失在院子里,郭惠妃也没心思再听戏,她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和郭夫人一起回到屋子里,才低声道:“她的行事我越来越摸不透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举办宴会?” 郭夫人面上也有一丝忧虑,道:“是啊,倒像是冲着嘉儿来的。”李未央已经向她提起过安国公主的事情,郭夫人心里头很明白,安国公主虽然生得娇媚无比,骨子里却是一个任性妄为、无耻之极的女人,依自己女儿的个性,若非对方做的太过分,触及了她的底线,她也不会动手惩治。郭夫人回过头,看着李未央,道:“嘉儿,你怎么看?” 李未央似乎还在出神,听见郭夫人说话才抬起头来,瞧着两人神色都有些不安,便笑了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若是因为害怕就不去参加,岂非是给了对方口舌吗?” 郭惠妃见她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很有条理,而且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不由越看越喜欢,便点了点头,道:“是这个话,既然已经答应下来,便要去参加,而且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不能让别人小瞧了郭家!” 第二日,郭惠妃如昨日所言,带着郭夫人和李未央去了醒辰殿。郭惠妃对裴皇后的所作所为心里头不痛快,所以早上沐浴更衣拖了不少时间,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才到了大殿。距离真正开宴,已经晚了半个时辰。亲近的王公大臣,诸位皇子公主,已一个不差的都到齐了,只是宝座上却不见皇帝,唯独裴后坐着。 贵宾席上,裴宝儿满身华服,容光焕发,她一眼便瞧见了李未央,仿若天真道:“呀,这不是郭小姐么?” 这一道声音,立刻打断了所有人的交谈,殿内的歌舞也跟着停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们。李未央冷笑,这位裴小姐啊,生怕别人注意不到自己,还真是处处与自己为难,就因为自己上一回说的那几句话么?可见肚量狭小,愚蠢自私。 郭惠妃微笑道:“抱歉诸位,一时来迟了。”随后自然而然地向内走去,显然是不把裴宝儿这种人的话放在心上。 李未央在她身后,不言不语,却默默关注着整个大殿的状况。这间足可容纳百人的大殿十分气派,此时早就布置得花团锦簇,坐满了越西皇室最尊贵的人,两人一席的几案在东西两侧依次排开,后有美丽动人的宫女们垂手侍立。李未央很清楚,元氏这个极为尊荣的皇室,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不是他们的政绩,而是皇室成员们的相貌,个个秀美俊逸之极不说,更令人称奇的是,尽管是亲兄弟,却也有各自独特的魅力。如今除了皇帝不在,天之骄子齐聚,整个大殿都是亮光一片,让人心不由己地心生赞美。当然,那是寻常人,李未央却是对所有人的目光视而不见,她的眼神,只有落在同样列席的旭王元烈面上之时,才稍微停留了片刻。【`xs.c`o`m 网】 191 君子好逑 李未央容色美丽,言语温柔,可字字句句都逼得裴宝儿无路可走。裴宝儿心头对李未央怨恨到了极点,只是这情形她无论说赔还是不赔,都会成为别人的笑柄,只怕要丢死人了。她想到这里,立刻眼泪汪汪地望着裴后,眼里满是哀求。 李未央冷笑,这裴宝儿倒是很聪明,想要让裴后将她保下来。只不过,她若是能让对方得逞,就不叫李未央了。于是,她淡淡一笑,道:“裴小姐,我知道皇后娘娘向来疼爱你,可这件事情的确是你不对在先,我们已经提出了折中的法子,不曾要求你赔偿金银,只是希望你把那宝匣送来养玉而已,你如今这样看着皇后娘娘,是希望她为你求情么?唉,你也太不懂事了,难道要让娘娘因为你闯下的祸事烦恼么?” 噗嗤一声,却是怀庆公主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裴后扫了她一眼。一旁的大名公主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怀庆公主猛地醒悟,心怀恐惧地看了一眼裴后,悄悄地垂下了头去。今日临安公主未来参加宴会,其他公主不是裴后所出,自然不像临安和安国公主那般恣意妄为。 尤其是这怀庆公主,虽然是越西公主殿下,母亲的位份也很高,是成穆贵妃孙氏,只可惜早已去世,所以她从小就战战兢兢的,生怕被裴后不喜欢,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有时候裴宝儿仗着出身裴家还给她使绊子,她也不敢多言,今天见到裴宝儿被这位郭小姐逼得无路可走的窘迫样子,她一时觉得解气,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一个很大的错误。自己的母族孙家早已经没落,舅舅们也不得力,根本无法与其他世家大族相比。郭嘉敢和裴宝儿叫板,自然是有整个郭家做她的后盾,只要郭家一天不倒,裴后就不会放下身架当众为难对方,可是自己呢?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宫中指派给她的人多是老迈无能、偷懒怠慢的,所以身边连个得力臂助都没有,根本比不上出身煊赫、父兄强势的郭嘉。连笑一声都要看别人的脸色,怀庆公主心头发酸,眼睛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大名公主看着怀庆的表情,也不由替她着急。裴皇后平日里很少理睬她们这些公主,甚至派了严厉的姑姑来监视,不允许和外人过多交往。但她深深知道,裴后留着她们,不过是因为将来还有利用价值,可以拿来笼络朝臣,但若有一点的不听话,后果一定……不过,裴后只是淡淡看了这边一眼,也许没有特别注意到什么,应该不会有事吧。 裴宝儿当然也听到了怀庆公主的笑声,她心头恼恨,却也越发着急。因为李未央刚才说的这一句话,裴皇后若是出言帮她,就变成了以大欺小,用权势压人,裴后向来看重声名,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开口帮助自己,那,该怎么办呢? 郭夫人差点要为自己女儿鼓掌了,在她看了,裴宝儿这种丫头,就该受一点教训! 李未央温柔道:“裴小姐,想好了么,你是给那玲珑宝匣,还是给十万两黄金呢?我可以等,你慢慢考虑,实在无需着急。” 裴宝儿闻言,眼泪立刻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到了衣裙上,立时染湿了上面的美丽海棠花。 李未央望着她那种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头越发好笑。嗯,其实她不该哭的,这样的神情总是让人不好的联想…… 周王站了起来,蹙眉道:“郭小姐,你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呢?裴小姐都已经哭了。你这样,未免有失大度。” 李未央闻言,回头望了周王一眼,却是露出为难的神情,随后用手抹了抹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周王诧异:“你这是做什么?”众人闻言,也都好奇地看着李未央。 李未央是讲道理的,不是来胡搅蛮缠,若她真的和从前一样句句如刀,现在裴小姐怕是要在大殿内吊死了。当然,这并非她变得良善了,而是她在意郭家的名声。今天赢了裴宝儿易如反掌,但若因此给众人留下一个郭家女儿过于跋扈的印象,那就得不偿失了。李未央只是微笑道:“我在看自己有没有眼泪。” 周王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哪里来的眼泪?” 李未央作出无奈的模样:“是啊,裴小姐污染了我家的宝玉,本是她的失误,我们宽宏大量,不让她赔偿银子,只是一个玲珑宝盒而已,这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裴小姐掉了几滴眼泪,就让大家觉得是我们的错,这眼泪真是好用,所以我也赶紧找一找,看能不能引来大家的同情。” 李未央的眼睛黑白分明,神情十分认真,语言虽然犀利却不失俏皮,这一回连旁边的皇子们都忍不住笑起来。周王愣了半天,脸色发红的同时,却也明白李未央这是借着讽刺裴宝儿在提醒自己,忍不住开口想要说什么,终究怕再被这样“温柔的奚落”,所以忙不迭地坐下了。一旁的秦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女孩子之间的事情,你就别搀和了,不然郭小姐也跟着一起哭,你可怎么办哟。” 周王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好笑。是啊,他和裴宝儿也没有什么关系,根本没有必要为她这样说话,郭嘉嘴巴厉害,这算对他留情了。 元烈看着李未央,发现了她身上的一些变化。若是从前,她肯定会让周王下不来台,恐怕还要气得当场发怒,因为李未央最擅长的就是抓住别人的弱点猛踩,踩到对方彻底倒下不可。可是这一回,她却用开玩笑的方式让周王明白过来,这样一来,不必结仇也能解决问题。可,这并不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那么,这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呢?元烈默默望着她,目光复杂。 连周王都退缩了,裴宝儿四下望望,如今没有人敢公然帮她。想来也知道,谁会掺合到裴家和郭家的斗争中去呢?她最后看了一眼裴皇后,然而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在瞬间明白了裴后的意思,便咬牙道:“好,我回去之后便立刻将玲珑宝匣送去郭家。” 李未央露出微笑,道:“那么,就先多谢裴小姐的知错必改了。” 裴宝儿咬牙,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还不忘瞪了那怀庆公主一眼。她经常入宫陪伴裴皇后,也常常拿怀庆公主取笑,却不料这个胆小鬼今天居然敢跟着郭嘉一块儿嘲笑她! 胡顺妃看到这里,冷笑一声道:“惠妃姐姐,你这个侄女儿可真是厉害呢,三言两语间就把裴家的宝物据为己有了。” 郭惠妃眼波悠悠在她面上一转,恍若无意道:“哪里,裴小姐知错能改,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呢。” 裴宝儿这一跤摔下去,生生摔掉了裴家珍藏多年的宝物,心头恐怕要滴血了,偏偏郭惠妃这口气,七分真实三分嘲讽,裴皇后听在耳中,不由冷笑一声。她的面上笑容越发深了,只是责备地看了一眼裴宝儿,道:“宝儿,这一回都是你自己太不小心,让郭小姐也跟着受累了。”说完,对身后馨女官吩咐道:“郭小姐的衣服湿了,去把我那件红羚孔雀羽的织锦裙子拿来给郭小姐换上。”【`xs.c`o`m 网】 192 怀庆之死 宴会结束之后,李未央和郭夫人一起走出了大殿,陈贵妃不胜酒力,早已回去休息,郭惠妃亲自去送她,并且派遣了贴身女官来领着郭夫人她们回去。长长的宫道上铺着方方正正的青条石,两边夹着高大的储红色宫墙,从李未央的角度,便可以看见宫墙后面隐约高耸着一栋栋飞檐的瓦顶。此刻,天色早已暗沉下来,宫道两边都燃起一座座长明灯,一块块红色的灯罩仿佛排成一条长龙,在宫道上留下大片红色的阴影。四下静极了,除了她们脚步声,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郭夫人看着脚下仿佛没有尽头的青条石,十分感慨的样子,慢慢道:“嘉儿,你瞧这宫里人声鼎沸,却好像处处藏着神秘和凶险,哪怕是站在这里,也觉得一不留神便会被这座巨大的宫殿所吞没,咱们还是早日回家吧。” 李未央闻言,淡淡笑了笑,道:“是。” 郭夫人走了两步,却又反了口,道:“不,咱么一走,就剩下你姑姑一个人呆在这里,岂不是更寂寞吗?” 李未央知道郭夫人外表强硬,心肠却软,完全是和自己两样的人。在她看来,郭惠妃当年为了家族入宫,完全是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任何人强迫她,如今她在宫里头也已经站稳了脚跟,生下了皇子,有着强势的娘家作为后盾,日子过得也很好。可郭夫人还是觉得她可怜,但这个世界上,谁不可怜呢?这些话,她不预备对郭夫人说,所以她只是微微一笑,道:“娘心肠软,便留下多陪惠妃娘娘几日吧。” 郭夫人看了她一眼,犹豫道:“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郭夫人是个聪明人,整个宴会都让人觉得很不安。先是有人故意攻击郭嘉,再是裴皇后赐礼服,再是许多人来示好,那些莫名热切的眼神,实在让人心中生出恐惧。这宴会看起来热闹,实则危机四伏啊。 李未央的笑容如常:“娘,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即便我们出了宫,那些人就不找咱们麻烦了吗?” 郭夫人想了想,道:“是啊,别人盯上你,怎么都逃不掉。不过,咱们也不畏惧什么,要来就来吧。”言谈之间,却是已经想开了。 李未央含着笑容,郭夫人性格豁达,很多事情一点就透。 回到郭惠妃的院子里,远远只瞧见柔柔的亮光,早已有女官数人站在门口候着,见到她们回来赶紧迎上来。很快,便听见屋子里传来笑声,郭夫人想了想,拉着李未央进了门。 郭惠妃正在与人说话,不知说到了什么,竟然笑得格外温柔。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子,大约十五六岁,身上穿着粉色的衣裙,脸颊饱满,青春美丽。 郭惠妃见到李未央,连忙向她招手:“嘉儿回来了,快来!”李未央走了过去,郭惠妃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拉住另外一个女孩子,对她介绍道,“南康,这是我的侄女儿郭嘉。她比你大两岁,你可以叫她姐姐。” 李未央瞬间明白过来,这个女孩子便是十六岁的南康公主。郭夫人曾经向她提起过,南康公主出身很低,亲生母亲是郭惠妃带进宫里的一个婢女,后来这女子偶然得幸,却难产而死,郭惠妃怜悯南康公主无人依靠,便将她接到自己身边抚养。 南康的眼睛很清,黑色的瞳孔几乎能映照出李未央的脸,她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信任和热情。对于南康而言,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就是郭惠妃,那么郭惠妃的侄女儿就是她的姐姐了。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将这种情绪表现了出来,看着李未央笑得很开心。 “南康昨日就去了宁心庵替我祈福,刚刚才回宫。”郭惠妃的神色温柔,慢慢说道,算是解释在刚才的宴会上没有见到南康公主的原因。 李未央点了点头,发现南康公主一直好奇地看着自己,便对她友好地笑了笑。南康腼腆地低下头,一会儿趁着李未央不注意,又抬起头看她。李未央被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弄得啼笑皆非,郭惠妃却很爱怜地摸了摸她的手,道:“南康啊,以后要和嘉儿好好相处。” 南康公主乖乖的点头,郭惠妃满意地道:“好了,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歇息吧。”南康公主站起身,向郭惠妃和郭夫人各行了一个晚辈对长辈的礼节,然后向李未央笑了笑,这才依依不舍地退了下去。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还像是一个猫儿一样,见着人都害怕,一转眼的功夫,南康都长这么大了。”郭夫人看着南康公主离去的背影,感慨地道。 郭惠妃叹了口气,道:“当年夜蓉若非是为了维护我,也不会被那人设计,硬生生送了命,所以,是我对不起她们娘儿俩……” 郭夫人闻言,愣了愣,随即安慰道:“这事情根本不能怪你,若非你及时赶到,这孩子早已跟她的亲娘一起被送进棺材里去了。”她看着李未央,怕她不解,便补充道,“这孩子是棺生子。还没生下来夜蓉就难产而死了,她在棺材里被生下来了,却没有人知道,若非是后来惠妃娘娘去见最后一面,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硬生生强迫着那些人起了棺材,只怕这条命也跟着她娘一起去了。” 郭惠妃摇了摇头,道:“这孩子实在是可怜,我跟她说起夜蓉,她总是懵懵懂懂的,根本不知道那是她的亲娘。” 南康公主被郭惠妃带大,便只认郭惠妃为母亲,认元英为大哥,其他人对她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可是郭惠妃却很执着地告诉她关于亲生母亲的事情,换来的结果自然是她茫然的表情。郭夫人感叹道:“没有见过母亲一面,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呢?” 李未央微微含笑,道:“南康公主自幼丧母,的确值得怜惜,可她能够得到娘娘的庇护和怜惜,也是她的造化了。” 郭惠妃觉得这话十分熨贴,便点了点头,道:“我也一直尽力照顾好她,只是——她跟着我长大,脾气也学了我年轻时候的样子,单纯得很。” 郭夫人便笑起来道:“你呀,孩子单纯有什么不好,难道个个都要那么刁滑你才开心?” 郭惠妃却是不以为然,笑话她:“你自己有了聪明的女儿,就不许我也想要一个么?” 她说这话完全是没有恶意的,郭夫人哈哈地笑起来,拉过李未央道:“怎么,你嫉妒么?这女儿就是我的,谁也不让!” 李未央望着郭夫人,目光沉静若深水,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陪着两人聊了一会儿,直到她们各自去休息,李未央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郭惠妃的前后两进院落各五间正殿,又有东西配殿三间,安置下她们倒也宽敞。【`xs.c`o`m 网】 193 陷阱重重 李未央想到白天的种种,没有立刻休息,正在思虑之中,却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喧哗的声音,李未央微微一顿,豁然站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宫殿的大门已经打开,惠妃和郭夫人都被惊动,此刻只比李未央晚到一步而已。外面的宫女太监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人,打头的正是胡顺妃,她一身华服,被宫女们簇拥着。一旁被硬生生压跪在地上的人,不是赵月又是谁呢? 李未央收住脚步,并不着急上去询问怎么回事,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状况。 “顺妃,你半夜三更的吵人清梦,到底要做什么?”郭惠妃面露不悦地道。 胡顺妃面上带了一丝冷凝,却是全然不畏惧的模样,道:“姐姐,我这是给你送人来了。” 郭惠妃看了一眼被绑缚在地上的赵月,心中一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李未央一眼,却瞧见她神情镇定,才不由稍稍放松了点,不露声色道:“这丫头,哪里得罪顺妃了吗?” 胡顺妃美丽的面容在夜色下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道:“姐姐一向知道的,我宅心仁厚,便有个把不长眼的宫女冲撞了,也眼皮子一闭当做没有瞧见,若这丫头真是得罪了我,我便看在她是姐姐的人,忍耐下了,何至于要送到这里来?” 郭惠妃有了一丝不耐烦,道:“好了,有什么话就实在地说!” 胡顺妃微笑起来,道:“啧啧,这种事情,叫我怎么说的出口呢!如意,你把话跟惠妃娘娘说一说吧!让大伙儿都瞧瞧,这宫里头出去的姑娘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那名叫如意的女官正色道:“是,娘娘。今日奴婢奉娘娘的命令去出岫阁,谁知半路撞上这丫头和人鬼鬼祟祟,奴婢喝了一声,他们却做贼心虚似的扭头就跑,奴婢便命护卫们去追,好容易才把人捉住了。”说着,她挥了挥手,道,“把另外一个人带上来吧。” 人群中押出来一个面容俊秀的高大男子,他的头一直埋着,被一个太监强硬地扭着脸抬起头,身上赫然穿着护卫的服饰。 郭惠妃皱眉,道:“你们还是把话说清楚吧,什么叫鬼鬼祟祟的?难道说句话就是鬼鬼祟祟吗?” 如意面上现出为难神情:“惠妃娘娘容禀,宫女们和护卫说话,这倒是没有一条宫规说不可以的,但在宫里头私相授受,这可是头一条禁止的。” 私相授受?李未央看了赵月一眼,面上现出一丝冷笑。她和赵月相识已久,自己的丫头是什么样的人她能不知道吗?她根本不是那等不懂规矩的轻浮女子,平日里都不会和年轻男子站在一起说话,更遑论是什么私相授受——胡顺妃此举,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意看了一眼郭惠妃明显阴沉下来的脸色,便上前一步,抖了抖手里的一张纸条,道:“娘娘,您束下极严厉的名声在外,手底下人从来没有犯禁的,再者说,这宫里的规矩摆在那儿,上上下下无论什么人都知道这规矩的威严,绝不会有人敢违反,可是今天,却还是出了这种事儿,若是不信,您自己瞧瞧!” 面对如意送上的这首诗,郭惠妃心里非常震惊。 她抖开信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诗文一共两句,不过是从古书之中信手拈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既没写明送给谁,也没有写诗人的落款,年月日更没有。但不管怎么说,无论看口气还是看笔迹,这信都是一封情书,还是男人写给女人的。轻轻凑近了,这用来写情诗的纸左角上还带着松竹兰草的印记,分明是宫里头配给宫中禁卫军的寻常兰轩纸。 郭惠妃气得将信笺往地下一扔,厉声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回娘娘话,这情诗便是从这护卫的身上搜查出来的。”如意捡起了那情诗,指着那年轻英俊的护卫道,“您瞧,这可不是咱们胡说八道,证据确凿的啊!” 胡顺妃看着郭惠妃难看的脸色,面上露出一丝冷笑:“这回可真是,从前倒是有传书递简,红叶题诗,我还以为是戏台上的事儿,没成想居然闹到咱们宫里边了。荒唐,太荒唐了!” 李未央慢慢地道:“赵月,现在顺妃娘娘指摘你和护卫私相授受,你怎么说?” 赵月拼了命地摇头,李未央上前一步要查看她的状况,如意一把挡在前头,李未央理也不理,便越过她向前走去,如意赶紧拉住她的袖子,李未央一回头,眼眉一抬,便狠狠给了她一耳光,如意捂着自己的脸,震惊地看着李未央。 不要说如意,连胡顺妃都没想到郭家女儿居然如此厉害,她眉头一挑,道:“郭嘉,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放肆!” 李未央微微一笑,整理一下袖口的褶皱,道:“顺妃娘娘,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是惠妃娘娘请来的客人,什么时候一个宫女也敢来拉我的衣袖了么?娘娘口口声声都是宫规,怎么不教导一下自己身边的得力宫女,反倒叫她在这里贻笑大方呢?” 胡顺妃一怔,却看见郭惠妃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摆明了支持郭嘉的,她没想到对方会反将自己一军,心头冷笑,哼,现在这样得意,有你哭的时候,随即怒声呵斥如意道:“没听见郭小姐的话吗?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去碰她么?!还不磕头道歉!” 如意吃了一惊,她向来受到胡顺妃的抬举,作威作福惯了的,刚才没有反应过来,只顾着阻止李未央,便下了手去拉扯,要是寻常小姐也就罢了,她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如此泼辣的角色。嘴巴里硬生生咽下去一口血沫儿,如意低下身去叩头道:“郭小姐恕罪,奴婢一时无礼了。” 李未央冷冷看了她一眼,却不理会,直接走到赵月跟前。刚才亲眼瞧见郭小姐那般打了如意一个耳光后,其他人便再也不敢阻拦。李未央轻轻地扶起赵月,却见她只是满脸泪光,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她猛地回头道:“顺妃娘娘,你对我的丫头做了什么!” 胡顺妃远远瞧着,慢慢道:“做了什么?我哪儿有功夫对她做什么呢?” 李未央不理会,掰开了赵月的嘴巴,就着周围的烛光望过去,她的嘴巴里满是鲜红的血泡,赵月啊啊地想要说话,可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李未央突然意识到,赵月的声带是被人用开水烫坏了,好狠毒的心肠!她给赵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才回过头来,道:“顺妃娘娘,我的丫头喉咙可是被人烫坏了,难道您瞧不见吗?” 她的声音之中,带了一丝酷寒,眼眸也是深不见底,压着熊熊的怒火。【`xs.c`o`m 网】 194 耸人听闻 第二日一早,南康公主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特意赶来。进来的时候面上带着愤慨,却知道轻重,并不当着别人的面说什么,只等宫女们都退下去以后,她才脱口道:“母妃,现在要怎么救那丫头呢?” 南康虽然不够聪明,却有十分朴素的敌我意识,在她看来,郭嘉的婢女受到冤屈就跟她自己的宫女受到冤枉是一样的义愤填膺。原本以为早上过来便会看见众人忧心忡忡的模样,却不料大家都神色如常,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郭惠妃看着焦虑的公主,道:“你呀,真是沉不住气。胡顺妃以为拿捏住了赵月,就拿捏住了咱们的把柄,如今你越是慌张,她就越会得意。明白了吗?” 南康还是觉得不安:“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救出来呢?如今宫里头都传开了,说郭小姐的婢女和威武将军的养子有私情,甚至有人说……有人说……” 郭惠妃面色微微一变,道:“说什么?” 南康看了一眼李未央,抿了抿红润的嘴巴,支支吾吾道:“反正……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李未央微笑,道:“想必有人说,赵月是为了掩护我这个主子,才会去和彭达祖见面。” 郭夫人向来和煦的脸色勃然变了,手中的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咬牙切齿道:“这帮人,真是吃饱了撑的要来找不自在!” 郭惠妃却并不惊讶,她看了一眼李未央,从昨晚开始就出了不少事情,可这侄女儿面上却看不出来。如今她身上一件银白嵌金丝蝶纹衣裙,更显得肤白如雪,眸似星辰,面上红红润润,没有半点的慌乱神情。越是出了事,就越要镇定如初,不能有丝毫的慌乱,否则就会被别人捏住咽喉。这个道理,她在宫中打磨了两年后才明白,可这个年纪不大的侄女儿,却显然深得其中精髓。 联想到外界传言郭嘉曾经的身份,便不难理解她为何能够如此镇定。郭惠妃叹了口气,道:“这便是他们的目的了,此事若不弄清楚,怕是要闹出更大的波折来。” “那,难道任由他们污蔑咱们家吗?”南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李未央笑容并无什么变化,只是低头看盏中茶色碧青如翡翠,喝了一口茶,才慢慢地道:“南康,你若是连这点流言蜚语都忍不住,今后听到别人当面说更难听的话,岂不是要跳起来了吗?嘴巴长在别人脸上,你还能捂住别人的嘴巴不让人说话?他们爱怎么说,就让他们怎么说好了,何必放在心上呢?” 南康却是没抓住重点,红润的脸上更是气愤:“还能有什么更难听的话吗?” 屋子里的鎏金香鼎中散出袅袅上升的轻烟,幽幽不绝如缕。那香气似春日里站在百花林中,滋润且香透肺腑。 李未央笑道:“当然会有,那些人还会说,郭嘉到底是流落在外的,教养不好,所以……” 南康竖起眉头道:“他们敢?!” 南康这个孩子,到底还是单纯啊,李未央口中多了几分叹息,道:“为何不敢呢?他们等这样的机会,不知道等了多久。” 郭夫人沉吟片刻,点头道:“的确如此,暗地里盯着郭家的人太多,巴不得在咱们身上泼脏水,嘉儿若非风头太盛,引起了过多的人注意,也不会有这件事发生。”说到底,别人盯上赵月,完全是因为郭嘉,而对付郭嘉,本质的目的是为了对付郭氏一族。不管他们如何小心谨慎,都会被那些暗中的黑手抓住把柄,真是防不胜防。 “那该怎么办?要不,咱们去找皇兄,请他想办法?”南康想了想,终于想到了元英。 李未央却摇了摇头,道:“内廷的事情,皇子们插手绝计不是好事,所以,静王能不沾染,还是不沾染得好。” 郭惠妃赞许地点了点头,南康更加苦恼,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郭夫人道:“现在,咱们先等赵月的嗓子治好再说,横竖不出三天,就要真相大白的。” 李未央却并不十分担心这个,而是道:“娘,父亲和哥哥们在宫外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只听那些风言风语怕是要担心的,还是早日送消息出去。” 这点考虑得十分周到,郭夫人点了点头,便吩咐人进来,赶紧着下去办了。 李未央见不论是郭夫人还是郭惠妃,眼睛下面都有深色的青影,便知道他们一夜都没有休息好,轻声道:“娘娘,你们还是去歇息片刻,等事情有了确切的消息,自然会有人通知咱们。” 南康不放心道:“咱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 有的时候,你动作越多越是容易让人觉得心中有鬼,更何况,表面上不动声色,未必是毫无反应,最关键的一条是,请信得过的太医去看赵月,医治好她的喉咙。其次,便是要小心地查证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寻找每一条线索,借机找到突破口。李未央相信,这些事情都不必说,郭惠妃一定已经有所行动了。 “傻丫头,这些事情都不用你操心,好好回去准备你的琴艺,别回头我考校你的时候还是没有进步。”郭惠妃嗔了她一眼。 南康不好意思地看了李未央一眼,道:“那好吧。”说着,她拎着裙子装模作样地往外走。 此时,郭惠妃和李未央对视一眼,目光之中都流露出一丝笑意,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不多时,郭惠妃便找了个借口,和郭夫人两人进了内室说话去了,李未央只一个人静静坐着喝茶。很快,有个人在门口探头探脑,李未央搁下茶盏,道:“南康,进来吧。” 南康公主飞奔一样地跑进来,如意髻上花簪的流苏蔌蔌抖动,拉着李未央道:“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没走?” 李未央指着她桃红色的衣裳,笑道:“你的衣角还漏了一点在外面,我怎么会瞧不见呢?” 南康公主握住李未央的手,只觉得对方的手冰冷的,像柔软却冰冷的蚕,有一种平静中暗涌的悸动,她没有松开,却是握得更紧:“姐姐,你的手太冷了,我帮你捂着。” 李未央微微讶异,南康公主全身透着阳光,面孔有一种类似瓷器半透明的美丽,还在发愣,南康已经把她拉着站了起来,道:“姐姐,你来。” 李未央跟着南康公主走了出去,却见到宫门外有一个容貌极为美丽的女子,她有着一张精致可人的瓜子脸,淡淡的远山眉,单凤眼光彩熠熠,樱桃小口,再配上瘦削的肩膀,纤细的腰肢,绫罗浮丽的衣裙,整个人弱柳扶风,有一种病态之美。李未央一眼便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在宴会上和怀庆坐在一起的大名公主。【`xs.c`o`m 网】 195 大名之疯 大名公主的尖叫划破了依兰殿的寂静,原本在外头等候的宫女们对视一眼,心头直叫不好,飞奔一样地冲进了院子。院子里空无一人,只剩下李未央和……一旁躺在血泊里的大名公主。 就在刚才,湘王和另外两名护卫已经从后门离去,根本容不得李未央阻止的时间,不过,她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宫女扑到了大名公主的身边,哭泣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大名勉强着撑起来,却是气喘吁吁,血泪满面,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头指着李未央,颤颤巍巍道:“杀人……杀人凶手……她是……”话还没有说完,便已经晕了过去。所有的宫女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其中一个尖叫起来:“快,快去请太医!”与此同时,湘王带着人从正门进来,仿佛刚刚瞧见这一幕,无比惊讶道:“这……这是怎么了?!” 宫女指着李未央道:“郭小姐,是郭小姐把我们公主推下了楼梯!”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戏演得果真不错。” 湘王已经不复刚才那温柔多情的模样,只是阴森地道:“还不把郭小姐扣起来!” 李未央冷冷一笑,道:“湘王殿下,若要问罪,只怕你还不够格,请把能定我罪的人请来吧!” 湘王见她神色并无多少慌张,心头也是一怔,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自然要名正言顺地给李未央定罪才好。他回头,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不快去!”众人一阵惊慌不安,拼了命地夺门而去,几乎顾不得宫廷的仪态。 湘王走近了李未央,压低声道:“郭小姐,若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他吩咐大名公主更改说法,只说自己是无意从楼梯上掉下来摔糊涂了,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到了这个时候,郭嘉应该知道如何选择对她才是最好的。 若非郭嘉容貌美丽,又聪明厉害,他不会再给她这最后一次机会,希望她能识趣地把握住。 李未央只是淡淡道:“很抱歉,我不会再有第二个答案给你。” 湘王脸上最后的一丝笑容消失:“那你就等着天牢吧。” 郭惠妃带着郭夫人、南康公主迅速地赶到,南康公主正想方设法藏礼物,却不知道这里已经出了事,看到院子里的情景,整个人都惊呆了。很快,裴皇后、胡顺妃也接连赶到。 太医早已为大名公主处理了伤口,此刻大名已经醒过来,坐在床上掩面痛哭,仿佛不胜恐惧的模样,裴皇后略微皱了皱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名公主大声啼哭,用帕子掩着面孔道:“娘娘,大名险些就见不着您了!” 裴皇后见她哭得梨花带雨,表情极为不悦,淡淡看了一眼湘王,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未央从刚才开始就静静地坐着,凝望着床上痛哭流涕的大名公主,和眼底略带得意的湘王,只是不动声色。 湘王轻声咳嗽了一下,道:“大名,这事情是你亲眼所见,还是你说给娘娘听为好。” 郭夫人疑惑地看了一眼李未央,又看看南康,眼底多了几分担忧。只是这种场合,她在不了解情况的时候,还不能多说什么。郭惠妃已然坐到一边,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水,面色镇定。 胡顺妃矜持地坐着,抬起手中的绣帕,仔细地擦拭着嘴角的口脂,实际却是在掩饰笑意。当听到依兰殿出事的消息时,她的脸上已然绽开明艳不可方物的笑容。这是一盘你死我活的棋,终究,只有胜了的一方才能生存下去。郭惠妃,你可不要怪我无情。 裴皇后面色冷淡地看着大名公主,道:“说吧。” 大名公主咬住下唇,浑身发抖,仿佛满含挣扎,但最终,还是开了口道:“我今儿本是约了南康妹妹、郭小姐一起来看望怀庆,在半路上,南康妹妹突然说要送给惠妃娘娘的礼物出了错,便抢先一步离开了,说很快就会回来。我就和郭小姐来了依兰殿,因为怀庆妹妹向来喜欢清静,连伺候的宫女也少,我们不敢打扰,便将宫女们都留在外头。进了门之后,却发现没有宫女伺候,我想着不好怠慢了郭小姐,便先去寻人,郭小姐听说这后面有个湖泊,便要去散散心……我听了信以为真,谁知刚走到二楼走廊转角,我便瞧见了那湖边上,郭小姐已经和怀庆遇上了,却不知怎么起了争执,我离得远,什么也听不清,便想要去劝解,谁知却看见郭小姐突然推了怀庆一把,怀庆掉下水,还拼命挣扎……” 裴皇后声音中带了一丝惊异:“怀庆公主怎么了?” 大名掩着脸痛哭,仿佛伤心到了极点:“她……就……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裴皇后厉声道:“还不快去后面的湖泊看看!” 不多时便有太监面色惨白地来报:“娘娘,怀庆公主殿下……已经……已经溺死在湖里了!” 大名公主的哭声更大了,胡顺妃瞧了她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诡谲,慢慢地道:“竟然真有此事,实在是太奇怪了!” 郭惠妃的面色如常,只是静静喝着杯子里的茶,郭夫人的面色却现出焦虑,几乎控制不住地道:“满口胡言乱语,我的女儿为什么要去谋害公主殿下!” 大名看着郭夫人冰冷的面容,仿佛受到了惊吓,下意识地往后面缩。她原本就生得楚楚可怜,这下更显得极为惊恐了。胡顺妃站起身,主动挡在床前,一张艳丽的面孔带了三分嘲讽,道:“郭夫人,你这是干什么?明知道大名公主受了伤,你居然还恐吓她?!” 郭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我哪里有恐吓她?!我不过是想要问清楚真相!我的女儿刚刚进宫没有几日,为什么要谋杀跟她无冤无仇的怀庆公主!” 南康公主完全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看着一屋子的人,几乎都呆住了。 裴后唇角的笑容微微一滞,看着大名公主,道:“你说清楚一点。” 大名公主本来就是弱不胜风的体态,此刻凄楚地摇了摇头:“我站得远,又听不见他们说话……哪里知道是为什么呢?” 胡顺妃盈盈一笑,那笑意却似带了犀利的寒气:“既然动了杀心,必定是有什么缘故的,咱们不妨把这宫里头的人都审问一遍,说不定就知道答案了。” 裴后姣好的长眉轻轻一挑,疑道:“这宫里的人?” 胡顺妃恭敬地笑道:“是啊娘娘,郭小姐么,咱们自然不敢审问,可是这宫里头的宫女太监当然是能问一问的。”【`xs.c`o`m 网】 196 越西皇帝 湘王面色十分阴沉,他没想到精心准备的事情竟然会出错,更没想到李未央早已洞悉他们的阴谋,一切只为引蛇出洞!他原以为这个女子再聪明,也不过是养在深闺里,却没想到她比耿直的郭家人要狡猾得多!现在这局势,全都变成了自己的不是!他的情绪远比胡顺妃要镇定,所以他扶起了自己的母亲,面上挂着的微笑看起来十分冰冷:“郭嘉,我母妃是陛下亲自册封的顺妃,便是皇后娘娘也不能轻易废黜,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李未央笑容变得十分温婉,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裴后,道:“娘娘,您瞧,湘**才还说我质疑您执掌六宫的权力,可现在瞧着是他自己对您不敬呢!” 这种话,若是换了别人恐怕要当场跳起来,可是裴后却只是微微笑了笑,道:“湘王不过护母心切,一时失去了分寸。” 李未央的目光和裴后对视,从中却看不到一丝的涟漪。 “娘娘,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的侄女儿犯了错,您只给了两个选择,一是毒酒一杯,二是刑部问罪,现在这犯法的人变成了顺妃和湘王,您要怎么办?难道一句失去分寸就能推脱他们的罪过吗?”惠妃冷淡地道。 李未央笑容平静,眸子深不见底:“惠妃娘娘不必着急,陷害我的事情倒不要紧,最要紧的是顺妃娘娘杀了怀庆公主,就像刚才皇后娘娘所言,此举侮辱了越西皇室的尊严。若是娘娘不肯处置他们,只会激起整个宗室的愤怒,我想,娘娘一定会严惩不贷,绝不会姑息养奸。” 她还没有说完,胡顺妃已呐喊道:“娘娘,此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湘王,与胡家都没有干系!我只是看不过惠妃总是压在我头上,才想要从她的侄女儿入手,给郭家一个沉重的打击,根本与别人无干!” “娘娘,现在你才这样说,是否太晚了。”李未央凉凉一语,令得胡顺妃重重一震,“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件事情可以一个人扛下来吧?你逼迫着大名公主来陷害我,目的并非是打击惠妃娘娘,而是为了胁迫我嫁给湘王,不是吗?” 胡顺妃厉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的儿子根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事!” “若非为了留下筹码威胁我,你又何必留着赵月性命,早在一开始就可以杀了她不是吗?” “你!” “你先是收买大名,然后谋杀怀庆,诬陷赵月,一步步引我入局,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挟持郭家,可你一个后宫妃子,挟持外臣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自己做女皇吗?” “满口胡言乱语,我根本听不懂!”胡顺妃满脸震惊,身体都在发抖。 “刚开始我也想不通,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你利用郭家是小,目的在于壮大湘王的力量,他若是安心做皇子,为何要将外臣的力量占为己有呢?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 “最后一点——”李未央走近了一步,目光冰冷地望着她道,“你见迫婚不成,便要谋害于我,我若有闪失,郭家必定痛心疾首。你却一直躲在暗处,只撺掇着皇后娘娘来处置,分明是存了挑拨郭、裴两家的心思!这样一来,就连雍文太子和静王也牵连其中,只有湘王置身事外,你还敢说,你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儿子争夺皇位!” “住口!”胡顺妃尖叫一声,一把甩开湘王的手臂,向李未央扑了过去。 这一回,李未央没有闪躲,她挥动着的手臂被一把抓住,李未央那双仿若寒潭的眼睛盯着她,贴近她,保持着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用极为冷酷的声音道:“顺妃娘娘,湘王想要登上皇位,胡家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我想,今日之事关系重大,胡家不可能不参与,更不可能不知道!” 李未央的语气温柔,力气却很大,胡顺妃拼命挣扎,李未央却豁地松了手,胡顺妃仰面跌倒在地上。 李未央望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她,想起怀庆公主腼腆的笑容,目光变得更加冷酷。她自己为人淡漠,却不是毫无感情,怀庆公主心地善良,与世无争,却被活生生溺死,胡顺妃和湘王做的实在太过分了!“让我告诉你,即便你成功挑拨了两家,让我们反目成仇,你的儿子想要登上皇位也是痴心妄想,绝无可能!” “你、你、你住口……”胡顺妃嘶声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郭惠妃冷眼瞧着,道:“顺妃,你竟然藏着这样大的野心,还想着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这可不是什么恩怨,这是觊觎储君、居心不良!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若是传出去,整个越西皇室都会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柄!胡顺妃,你为什么这么愚蠢!像你这样无德、无能的女人也敢痴心妄想,简直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随后,郭惠妃看向裴后,慢慢道:“娘娘,现在这罪名够了吧?” 胡顺妃面色已经无比惊惶,失声道:“皇后娘娘,娘娘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这全部都是诬陷!我不过是……不过是……”大概是连她自己都没办法自圆其说,所以说了一半儿就说不下去了。 裴后轻轻一笑,并不在意郭惠妃说的话,口中吐气如兰:“是啊,谋杀皇室成员是死罪,觊觎太子之位图谋不轨也是死罪,这样两个罪名加在一起,顺妃固然要被严惩,湘王也要得咎,便是胡家也不能幸免,正因如此才兹事体大,不能随随便便地处置。依我看,先将他们二人扣押起来,慢慢调查为好。” 调查?事到如今已经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调查的呢?裴后这样说,分明是给胡顺妃和湘王一个缓冲的余地,让胡家有办法周转……李未央冷冷一笑,心道,裴后你坐山观虎斗看完了,现在打算伸手管一管么?可是你聪明,别人也不是傻子! 此时,外面的太监高声道:“陛下驾到!” 这一道声音传来,整个大厅里的人面色都变了。胡顺妃似乎还带有希望,湘王却一下子面如土色,而郭惠妃却微笑了起来,唯独没有变色的是裴后。她静静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原来,郭嘉还留有后手,实力果然不容小觑。裴后垂下美丽的眼睛,笑了起来。 似乎很久没有碰到这么有趣的少女了呢,难怪安国也会栽在她的手上。 她站了起来,率着众人向皇帝行礼。李未央低下头,只听见有脚步声,随后自然有人道:“平身吧。” 李未央抬起头来,视线慢慢地上移,先见到一条长长的素带,红色为里衬,朱边滚绣作为装饰,然后是衣上那四角腾空欲飞的金龙,口衔五彩,飘飘欲冲天而去,腰间是皮革制成的挂满珠宝的腰带,上面挂佩的白玉饰件十分耀目。【`xs.c`o`m 网】 197 有女难嫁 元烈笑了起来,道:“我原本是想让元盛给你种的花儿添点肥料,你却还留着他的性命,真是难得。” 李未央道:“我留着他,是因为怀庆——” 元烈的面上掠过一丝讶异:“因为她?”在他印象里,怀庆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他有些惊奇,李未央竟然会提到她。“正是因为她过于轻信别人,才会累己累人。” 李未央笑了笑,道:“是啊,她是过于轻信大名公主,可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若我处在她的位置上,也很难会怀疑一个和自己从小一块长大,情同姐妹的人。”怀庆公主过于柔弱,这个世界却太过残酷,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但这并不意味着,强者有权力去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力。她李未央自诩不是好人,却也没有卑劣到会利用如此信赖自己的人。 元烈陪着她从冷宫里向外走,一路宫女太监们都悄悄低下头去。元烈目光流转,笑得嘲讽:“从前你在宫里走,别人都不认识你,可现在,看到你连头都不敢抬了。” 经过三天前的那件事,郭嘉这个名字可是十分的有名。李未央微笑,道:“我对他们客气,他们当我软弱,甚至不惜利用我来打击郭家,我既然承了这个身份,自然要为小蛮做点事,不是吗?” 元烈想了想,道:“这件事情里,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李未央这才眯了眯眼睛,眸中精光若隐若现,缓缓道:“你是说彭达祖。” “应该说,彭达祖本就只是一个棋子,这里面还牵扯着郭家过去的旧恩怨。他敢在宫中与大名公主珠胎暗结,不会真是情难自禁吧,总是有什么目的的。至于后来搀和到这件事情里来,怕是受到了威武将军的指使。”元烈顿一下,目光一定,望着她微笑,“你看,咱们是不是应该特别留意一下他呢?” 李未央嗯了一声。 他轻轻挑眉,道:“彭达祖本人,你还要见么?” 她抬眼瞄他,嘴角翘起:“有必要吗?他既然已经被威武将军推出来,就已经做好了必死无疑的准备,若是能够三言两语供出他义父,他们也不会选择他了。” 他却摇了摇头,垂下眼睛低声道:“你啊,是怕牵一发而动全身,连累到郭家。什么时候,那些人对你这样重要了。” “元烈,有些话我都说过,你心里也明白,我承了人家的情,便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这是交易,不是感情。”李未央淡淡地道。 交易?若是交易,昨天那情形之下,你却站在了郭夫人的身边,这不像你的个性。明明对郭家的感情一点一滴地在发生变化,却还要装作对他们漠不关心,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肯承认自己的心呢?元烈微微一笑,不过,你的心变得柔软,对我而言未必不是好事,所以我也就任由你继续鸵鸟心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 “越西的这位皇帝陛下,似乎有点儿不太正常。”李未央转了话题。 元烈看了四周一眼,才轻声回答:“从我半年前回来开始他就是这个样子,好的时候和正常人没什么分别,一旦犯病了就异常可怕,脾气也像是换了一个人,这种时候,就连裴皇后都不会轻易去招惹他。” “他这种情况,还能主持政务么?”李未央皱起眉头。 “有这么多肱骨之臣,朝政十分稳固,自然没什么关系。再者,他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这样,只要不发怒……”元烈想了想,这样回答道。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身为人自然有喜怒哀乐,又怎么可能一直不动怒呢?他这种病,究竟是什么原因,真的是因为你娘的死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吗?” 元烈的笑容停顿了一下,随即回答:“我查了很久,并且悄悄询问了不少的太医,人人都是这样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更何况人在受到巨大的刺激之下,本来就会发疯的,他能控制得这样好,已经是难得了。” “或许吧,可我总觉得哪里说不出来的奇怪。”也许栖霞公主的死,对皇帝的刺激大到让他发了疯,这都是有可能的。昨天他的那个模样,实在不像是个正常人……可李未央总觉得,这一切没有表面上看来的这样简单。 “你总是忧虑过多,他疯了也好,不疯也好,于我们的事都没有妨碍。”元烈不动声色地低斥了她一声,可抬手却温柔地将一只令牌配在她的腰间,长指抚平其上紫络。 “这是什么?”李未央摸了摸那令牌,略显诧异。 “有了这道令牌,你可以随意出入我府上。”元烈笑嘻嘻地回答。 李未央闻言,却是不自觉地唇角含笑,目光晶莹闪亮:“你不怕别人说旭王对郭家千金一见钟情,穷追猛打?不怕被我那几个哥哥丢出墙外?不怕别人在利用郭家来打击你?” 元烈失笑,眼中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采,缓缓地问道:“我怕过吗?” “嗯,倒是没怕过。”李未央想到郭澄和郭敦的那些所作所为,实在有些好笑,也很佩服元烈不屈不挠的奋斗。“我明天便要出宫了,你若再找我,便——” “去郭家爬墙头。”元烈迅速地补充道。 李未央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元烈想了想,却很快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道:“在那些家伙来阻挠我以前,今天是最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李未央有一丝惊讶,元烈却笑了笑,道:“你出宫的时候正巧是城外的庙会,十分的热闹,我就在宫外等你,先别回郭府。” 李未央看着他格外期盼的眼神,心头好似有什么东西融化开来,满满溢了一腔,轻声道:“你要带我去逛庙会?” 他点了点头,望着她,声音格外温软:“去吗?” 她笑着点头,道:“好。” 第二日一早,郭夫人、李未央和郭惠妃一起用了早膳,郭夫人便向惠妃正式辞行。惠妃的眼底流露出不舍的神情,面上却是带着笑容,招手要李未央坐到旁边,“嘉儿,这一次多谢你了。” 李未央笑道:“娘娘说的哪里话,您说过咱们是一家人,跟家里人哪里能说谢字呢?” 郭惠妃笑着点头,道:“我原先还担心你在外面长大,会不习惯这些人的鬼把戏,不小心被算计了去,若是如此,我真的没办法向哥哥嫂子交代。见你这样聪明稳重,我就放心多了。” 李未央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听到殿外的一声禀报,“静王到。”原来静王也入宫了。元英穿着一件暗紫嵌金华服,面上带着笑容,大跨步地走进来。他先是给惠妃和郭夫人请了安。李未央微笑,上前见了礼,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自己站到了一边去。元英看了她一眼,笑容反倒是更深了些。他看着李未央道:“这几日,多谢表妹了。”【`xs.c`o`m 网】 198 负荆请罪 齐国公进了门,向陈留公主的正房走去。两名婢女正在走廊上给鸟儿换食,见到是他,忙不迭地跪下,齐国公点头道:“母亲今日怎么样?” 婢女珊瑚笑容满面地道:“小姐回来了,静王殿下也来了,公主今个儿高兴,晌午进了一大碗米饭,还留下夫人少爷们解闷儿说笑,您请进去吧!”一边说,一边挑帘,请齐国公进去。 屋子里,郭夫人、郭家兄弟难得都在,江氏、陈氏二人陪侍身后。陈留公主手里捧着一幅画,桌上还放着一幅画,正歪头和李未央说着什么,元英坐在一旁,却是默然出神,不知是在瞧那幅画,还是在瞧画边上站着的美人。 齐国公笑了笑,道:“你们都在做什么?谁的画看得这样入神?” 众人瞧见是他,便都笑起来。陈留公主笑着道:“这两幅画是静王亲自捧来的,一幅是前朝画师周广的真迹,一幅是他自己临摹的作品,叫我来瞧瞧呢!” 齐国公看了看这两幅画,却是画着两牛相斗的场面,风趣新颖。画面上一牛向前奔逃,似乎力气用尽,另一头牛却穷追不舍,低头用牛角猛抵前牛的后腿。双牛都是用水墨绘出,以浓墨绘蹄、角,点眼目、棕毛,传神生动地绘出斗牛的肌肉张力、逃者喘息逃避的憨态、击者蛮不可挡的气势。两头牛的野性和凶顽,尽显笔端,牧童则站在一旁,手里端着笛子不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头争斗的牛,偏还歪着头,十分得趣的模样。 可最让人奇怪的是,这两幅画不论是着笔,还是用墨,甚至连画画的技巧,无一不是一模一样的,几乎让人分不出丝毫的区别来。齐国公笑道:“是猜测哪一幅是真迹?” 郭夫人面上带着十足的笑意:“是啊,静王拿我们寻开心呢,叫咱们猜猜到底哪一幅画是真迹,可我们都瞧过,皆是一模一样的,哪里辨得出来?你给瞧瞧。” 齐国公好奇,俯下身子仔细看画,又盯着辨认题跋,良久,他伸出手轻轻拂了拂,心里有了点看法,口中说道,“周大师的作品因为年代久远,笔墨颜色也会出现差别。这幅画的墨上有一些极不明显的白霜,刚才我轻轻擦抹,白霜也不退去,所以我想这幅画应该是真的。” 郭澄笑容满面地道:“我也是这样想,寻常作伪的画者常用香灰之类散在伪作上,充作白霜、霉苔,但很容易抹去,再者古画上的墨迹及色彩,通常都是入木三分,力透纸背,正如这幅画一样,所以我也赞同父亲说的这幅画是真迹。” 元英只是笑,却不回答。 旁边的郭敦不擅长看书画,闻言挠了挠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而郭导虽然只是笑嘻嘻地瞧着,却也和父亲兄长的看法是一样的。 陈留公主便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不过,她瞧着李未央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便问道:“嘉儿,你怎么看?”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祖母,嘉儿觉得,另外一幅画才是真的。”却是和郭家父子所言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副画,众人吃惊起来。 陈氏原本就性格活泼,她听到这话,顿时觉得不对,道:“妹妹,你说的这幅画上面没有白灰,应该是赝品才对。” 李未央笑道:“静王府自然有专人来保管这些书画,周大师的画作又是传世精品,若真的有白灰才更可疑一些。” 元英看着李未央,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这幅画我可是给好多人都看过了,大家都和舅舅的看法一样,你可看准了?” 李未央原本不预备和他争辩这些,但听了他说的话,不免笑起来。她本就生得美丽,那双眼睛极漂亮,睫毛很长,低垂下来的时候就要更漂亮。 元英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印在她的面孔上,然后,又慢慢移到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出她的心思。只可惜,从来没有人能看透李未央的心思,但人有一种奇怪的心态,越是搞不懂,越是想要明白。更何况元英这样的男子,出身高贵,文武双全,从来只有别人揣测他的心思,他从来不用这样费尽心思去想一个女子心中在想什么。可是现在,他真的很想知道李未央在想什么…… 李未央微笑道:“周大师相传曾画饮水之牛,水中倒影,唇鼻相连,可见其观察之精微,一个观察如此细微的人,当然不会忽略每一个细节。纵然静王殿下的画技高超,几可乱真,但我看的这一幅画中,左边这头牛的眼睛里有一点牧童的影子,可另外一幅却没有,所以——它才是真迹。” 众人闻言,便都仔细看了看,果真发现是这样,不由啧啧称奇。那一点影子极为细微,即便是凑近了看也很难看清楚,李未央居然能发现,着实让人觉得惊讶。 陈留公主顿时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拍掌打膝地说道:“好——还是嘉儿有眼力,果真如此,这牛的眼睛里有牧童的影子!”元英闻言,接过那幅画仔细瞧了半天,才笑了起来:“的确是这样,是我疏忽了。”事实上,他早已发现了两幅画的不同,只不过,至今还没有人能够观察到如此细微之处。 陈留公主笑完了,却发现齐国公似乎有点走神,便好奇道:“对了,你今儿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不用上朝吗?” 齐国公只是笑了笑,道:“陛下头痛病又犯了,免了朝议,我看这一回,怕是最少七八天见不到陛下了。” 这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便是元英也是无需避忌的,此刻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习以为常,陈留公主叹了口气,道:“他这病也有这许多年了,每次天气凉了热了都会犯病,前两日还出了那件事,自然是要发怒的。” 陈留公主说的那件事,便是胡顺妃和湘王的事情。当时他们在家听了,都觉得寒气直冒,最后郭夫人却带着女儿有惊无险的回来了,等她把情况说了一遍,众人都只觉得十分惊奇。原以为郭嘉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现在看来,还是个有勇有谋的人物。陈留公主却觉得,这才像是郭家人的个性,若是那么容易就叫别人算计了去,郭家哪里来三百年的风光。 陈留公主又问道:“不知那胡家现在如何了?” 齐国公想了想,还是照实说道:“胡家原本不小心牵扯进了顺妃一案之中,陛下言明五品以下官员全部革职流放,这已经是十分严厉的惩罚了。谁知树倒猢狲散,又有人上折子参奏了那当家家主胡为真一笔,说他当年参与康郡赈灾之时,曾经贪墨十万五千两银子,因为事情败露,他还秘密杀了两个地方官员,胡氏在朝中毕竟根深叶茂,陛下十分生气,这回要狠杀一批呢!”【`xs.c`o`m 网】 199 美人肥田 郭平、郭腾兄弟围绕在陈留公主身边作孝子的模样,可是眼角却一直看着李未央的方向。李未央轻轻一瞥,那郭平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额上也带了皱纹,眉目间却有一种开阔的豪气,显然是个精明强干之辈。 收回视线,她微微一笑,道:“堂姐说的话,嘉儿不明白。” 郭舞惊讶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李未央笑容很平和:“堂姐,旭王殿下和我是什么关系,又与你何干呢?” 郭舞张了张嘴,讶然道:“我……我只是……” “堂姐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贸贸然关心旭王殿下,岂非是惹人笑话?”李未央言语淡淡的,听起来却格外刺心。郭舞美丽的面孔顿时就有一瞬间的发白,她下意识地道:“嘉儿,你怎么这样和我说话?”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这样说话,又要怎样说话呢?告诉堂姐我和旭王殿下毫无关联么?我倒是想说,堂姐肯信吗?”她这样说着,已经下了台阶,裙摆落在地上,走过的地方,像开出了一地水莲花。 郭舞看着她的背影,眼底不由浮现出一丝怒意,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委实说不出什么,只能继续保持完美的笑容。 这时候,已经有婢女走过来,恭敬地道:“尚书大人,将军,齐国公请二位去书房一叙。” 郭平和郭腾对视一眼,却都微笑起来,郭平向陈留公主道:“儿子先去见三弟,回头再来陪着母亲说话。” 陈留公主淡淡点了头,道:“去吧。” 郭夫人刚刚从宫中回来不久,又经过这一大帮人的闹腾,显得有点精力不济。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道:“祖母,刚刚两位舅舅送来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陪着母亲先将东西入库。招待客人的事情,还要交给两位嫂嫂了。”剩下的都是小辈,根本不必陈留公主和郭夫人在场。 陈留公主点点头,道:“好。晚上还有晚宴,不要忘记。”既然对方大张旗鼓地来了,自然要留下来用膳。 元英笑容满面地道:“我也要留下来叨扰了。” 陈留公主脸上才有点笑容:“自然,少不了你!” 郭夫人进了卧房,才叹了一口气,露出面上的疲惫道:“这些人,从来都不消停!” 李未央笑了笑,道:“出了宫中那件事,外面人都在流传说二伯父教唆他的养子诬陷郭家,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当年的事情。这样的风言风语虽然不能损伤他们的根本,却也会带来不少的麻烦,他们着急,也是自然的。” “这样惺惺作态,瞧了都让人觉得恶心。”郭夫人挥了挥手,道,“我一想起他们居然把坏主意打到你的头上,就恨不得给他们一巴掌!” 李未央心头微微动容,握住郭夫人的手道:“娘,我不是好好儿的吗?他们绝对没办法拿我怎么样的。”郭夫人听了以后并没有放下心,反而面容一下子沉寂起来,她深深地看着李未央,忽然一下子把她搂进怀里,声音十分温柔,但是充满了力量和决心:“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要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李未央心头变得温暖,她这一生,一直在费尽心思保护自己、保护别人,除了元烈之外,没有人能够给她支持和依靠。可是现在,郭夫人的话却是让人感觉到一股暖流涌进心头。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这样的母亲,却让她不能不动容。 郭夫人叹了口气,道:“好了,咱们把东西入库吧。” 李未央失笑,道:“娘,你去歇息吧,这些事情交给我就好。” 郭夫人惊讶,道:“交给你?”顿了顿,她点点头,道,“是啊,你将来也是要嫁人的,让你学习一下如何理事也好。”她很明白,所谓东西入库,根本不必急着今天,又有管家等人在,主人也不必亲自看着,李未央是想找藉口摆脱那些人,让她能够轻松一下。这一点,自己明白,那些所谓的客人心中也是有数的。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去休息,才吩咐仆人将那个红漆木大箱子抬了上来,打开一看,却是满满一箱子的金银器重,细软珠玉。李未央嘲讽地笑了笑,拔了老虎的胡须,就给几块肉来慰问一番,郭平真的以为她李未央这样好打发? “把这些一一清点入册。”李未央吩咐赵月,随后,她便坐在一边看着赵月清点,面上却是若有所思的神情,似听非听,明显心思不在此处。 一个时辰后,一个婢女掀开了帘子,她恭敬地轻声开口:“小姐,是宴会的时辰了。” 李未央便亲自去请了郭夫人,二人重新梳洗换过衣裳,才去了前厅。大厅内,已经全都排好了座次。李未央在厅中站了站,却是一时没有动作。但凡大户人家,坐下来吃饭都要排列个位置尊卑。她们进入大厅的时候,主位上坐着陈留公主,郭平已经侧身一撩袍坐在紧靠着公主最中间两座的右位上,那原本应该是齐国公所坐的位置,而郭腾同样不客气,坐在了左座的位置。一左一右,恰好坐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有给齐国公留下任何一个位置。 而郭家那两房的子女们已然入座,并且开始互相聊天,似乎并不十分讲究礼仪,李未央挑眉冷笑,郭家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吃饭的规矩都不是一般的严苛,郭平和郭腾自幼便有公主教导,不可能不懂得这些道理。他们今天这样坐,分明是故意的。 明明一脸愧疚地上门来请罪,如今却是反客为主的模样,这一家人实在是让人觉得心里闹腾。李未央看了一眼,便见到自己的几位兄长面上虽然不动声色,眼底却都有郁郁之色。 郭夫人轻轻拍了拍李未央的手臂,低声道:“他们向来如此,每次到了府里就这么肆无忌惮,叫你父亲难堪。” 李未央微微一笑,叫齐国公难堪是假,故意提醒所有人齐国公这身份本该属于郭平才是真的。的确,如今的齐国公郭素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三,若非是陈留公主所生,这国公的位置应当落在郭平的头上。他心头产生怨愤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凡事有因必有果,先是任氏犯错在先,后是他妄图毒死老国公在后,若非他做的太过分,老国公也不会褫夺他的继承权,将他赶出了郭府。现在他这般作为,更说明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自省之心,只知道怨怪别人。齐国公这时走进了大厅,步伐迅捷而沉稳,当他瞧见那尊位已经被人占据,却只是略略一顿,便坐到了郭平的下首。郭平微笑道:“三弟,你不怪我们先行安坐吧。” 齐国公只是淡淡道:“大哥说的哪里话。”他从来对齐国公的位置没有觊觎,可是老国公却一向十分偏疼他,所以大哥二哥始终觉得他有心思争夺爵位,一直防备着他。他不知道受到多少次暗地里的谋害,甚至有人在他的卧榻之上放了毒蛇,吃饭的调羹里被人注入了毒药……可他为了不让老父伤心,全都忍耐下来了。对方却变本加厉,最后还对老父动手,他这才忍无可忍,但说到底,他心头总是觉得难受。【`xs.c`o`m 网】 200 虎落平阳 梁玉姬以为李未央改变了主意,连忙擦了眼泪,道还是郭通情达理。” “哎,别高兴的太早了。”李未央微笑着回答,“你进入府中,真的会如你所说,甘愿为奴为婢吗?”。 梁玉姬一听,心里有点着急,甘愿为奴为婢这种话,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她毕竟出身不差,虽然比不上越西的豪门,到底也是出身书香世家,她若是进了府,国公好意思让她真的做奴婢呢?这也说不通啊!她的目光,便楚楚可怜地看向了那边的郭腾。 郭腾大手一挥,道嘉儿,你这样说是意思!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可能来你们府上做奴婢?!传出去你父亲成了人,岂不是变成国公府仗着权大势大,欺负人家姑娘无依无靠吗?你父亲便是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 李未央笑了笑,道所以,为奴为(无)()婢不过一句空话,梁到了我们府上,自然不会是个奴婢。” 郭敦一听,心道这平日里很聪明的一个丫头,事到临头傻了呢?不是奴婢,难道要做主子吗?父母之间向来感情极好,父亲房里更是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这在整个越西都是极为少见的,父亲的行为更是为他们这些子女所感佩,难道要亲手打破这一切?让眼前这个女子莫名其妙地插进来?!他一着急,便脱口道不可以!” 郭澄和郭导却不像他这样莽撞,他们都猜测李未央必定有后话,所以没等郭敦继续说下去,郭澄已经连忙挥手道他都没说,你们继续!”而旁边的郭导,已经重重踩了郭敦一脚。郭敦毕竟憨厚,虽然气急败坏,却也不能当众失态,只好忍下这口气,恶狠狠地盯着郭导。郭导却是笑嘻嘻的,半点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郭望着李未央,也是十分惊讶,不她接下来会说。 郭平轻声咳嗽了一声,道既然连嘉儿都这样说,干脆就由母亲做主,收下梁吧。” 郭腾连忙道收下?可以这么随随便便!梁说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父亲又是为国捐躯的英雄,虽然不说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最起码也要行纳妾之礼啊!到时候请大家都来热闹一下,这样不是很好嘛?!”一副全心全意为齐国公着想的样子。 齐国公眉头皱得更紧,在他看来,这女孩子跟他女儿的年纪一样,他可能纳她为妾?更何况,他若真是想要纳妾,岂会等到现在呢?这两个兄长,一步步逼着他,到底要逼到地步,难道真的要撕破脸皮吗?!难道他们看不出,他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忍耐就快到极限了吗?! 李未央环视一圈众人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梁,进门当然可以,但有些话可得说清楚。我们这等人家,门地高,规矩大,身为小妾,便是家中的财产,若是一句话说了,母亲说不定就直接打死或者发卖了!你一旦入我家门,就等于放弃了你良家女子的身份,再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一个属于郭家的物件了!” 梁玉姬见李未央说得如此冷漠,心头掠过一丝不安,看了郭腾一眼,却见他对点了点头,当下镇定了心情,反正郭将军会为她做主,她这样的贵妾,跟那等被买的女子一样?眼前这位郭分明是想要吓退她!她眨了眨眼睛,泪光闪闪道只要能伺候国公爷,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苦都能吃,委屈都可以承受。”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叫人觉得动容。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话可不能说的太满,有些丑话咱们得说在前头。你做了我父亲的小妾,将来生下的不过是庶出的,我还有五个嫡出的兄长,都轮不到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人继承爵位!”她说名不正言不顺六个字的时候,刻意咬得很重,听在郭平耳中简直恼怒到了极点! 李未央不等他发怒,已经继续说下去,“再者,庶出子女虽然也有分家产的权力,可我家虽然富贵,抵不住人口多啊,你瞧瞧,我家五个兄长呢,再多的金山银山也禁不起。所以你入门,可要保证将来不争夺家中的财产,或者,就干脆绝了生子的念头,这样一来,我母亲放心,哥哥们放心,父亲也省心,你瞧这样好不好?” 梁玉姬完全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她实在想不到,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居然毫无愧疚地说起日后的财产分配问题,竟然……竟然让她一个钱都别分!那她嫁给一个足够做父亲的男人做?!开玩笑!但是她转念一想,这些都可以暂且答应下来,反正进了门,凭借她的年轻美貌,多的是法子来打动齐国公,只要有了他的支持,得不到?!她咬咬牙,道郭说的,我都答应。” 李未央似笑非笑道哦,都答应自然是最好的。”她随即转头看向郭,道,“您瞧,昨日还劝您说父亲身边伺候的别都打死了,少留下一两个听话的,眼前就又有一个送上门的来,这可真是皆大欢喜。” 梁玉姬一听,顿时脸色发白。她突然想到,齐国公为这么多年没有纳妾,身边连个丫头都没有……外面早有传说他惧内,并且到了极端严重的地步,原来那些伺候的女子都被活生生打死了……她的身体一阵发冷,下意识地看了郭一眼,许是疑心生暗鬼,越看越觉得那美丽的眉眼之间有戾气,她顿时语塞,几乎一个字好字都说不出口了。 郭澄眼睛珠子转了转,笑容满面地道其实打死了也不要紧,反正梁也是生死无怨尤的,她本来就是父亲从乱军之中救下来的嘛!” 郭腾不由怒容满面三弟,你的子女到底在胡说八道?!这是蓄意恐吓?!” 齐国公淡淡看了郭腾一眼,道二哥,一旦梁玉姬入我门上,自然要听我的处置,我的儿女不过是把可能发生的事情先告诉她,免得以后再生出事端。” 梁玉姬当然对方说的话有恐吓的成分,但她实在有点畏惧,因为眼前这些人没有一个对她抱有善意的……若是她真的进了门,郭腾护她也不可能护到郭家内宅来。无依无靠,不定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李未央微笑着看向梁玉姬,对方已经动摇了,她叹了口气,道我家父亲从前是不纳妾的,既然你嚷嚷着要他负责,与其做没有保障的小妾,不如换一个方式,我可以请父亲收下你为义女,这样一来,可比做齐国公的小妾要划算得多,不知梁意下如何?” 齐国公义女?!梁玉姬眼前一亮,随即看着李未央,心头掠过一阵激动。 李未央微笑道若是义女,可就大大不同了。” 郭腾一听,和郭平对视一眼,心头暗叫不好,他们上了郭嘉这死丫头的当了!若是齐国公纳了梁玉姬为妾,他们就能大肆渲染一番,先让所有人都齐国公在出征期间还有玩弄的心思,然后找御史狠狠参奏他一本,纵然不能夺了他的爵位,也要叫他身败名裂。若是齐国公不肯收下人,那就更好办了,让梁玉姬在郭府门口哭诉一番,照样能让郭素多年的好名声毁于一旦。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梁玉姬,她的证词比都重要。可现在郭嘉竟然出这种馊主意,让梁玉姬成为国公义女,她哪里还肯做妾,哪里还肯指证齐国公薄幸负情!真亏这丫头想得出来!【`xs.c`o`m 网】 201 好戏一场 元英的笑容浮现在脸上,他观察着李未央,她就像是一株盛放的莲花,充满着精力和活性,感受着外界的变化,但她完全不在乎外界的伤害,因为她的内心无比的强大,让人情不自禁心生臣服之感。她会怎样看待我呢?元英不由自主这样到。并没有一个女子,曾让元英产生过这样的想法。也许得到,对他来说十分的容易,所以他并不十分看重。但是李未央……他不知道怎么左右她的心。她看起来没有弱点。那么,这件事应该怎么去做呢? 他回忆着她的样子,她柔顺地站在那里,唇边扬起轻轻的笑意,显得那么舒适,那么温暖,她如果站在静王府之中,那定然是一幅美妙的图画。他觉得心头荡漾起来,再次升起那种欲罢不能的愿望。好一会儿,他强迫自己从走神中清醒过来,心慢慢沉淀了下来。这件事,是不能轻易去做的,他对自己说,再等一等,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郭家兄弟送走了元英,在回来的时候发现齐国公召集他们去他的书房。不光是郭家兄弟,连同李未央也被邀请了。这样的邀请发生在这个时候,其实有点让人惊讶。 当齐国公走进书房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在等待着他了。他们的面上都显得欢快,愉悦,文雅,这是齐国公之后,郭家的男子们特有的风貌,完全不同于其他的高门。他们坐在一起,就是那样的团结,温暖,让人感到舒适。这种风貌让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很快获得别人的赞赏。齐国公每次见到儿子们的时候,内心都是满怀欣慰的,因为他从他们的身上感到一种美好的生机,让他隐隐感觉到,正有一种压制不住的力量,在支撑着这个家族继续繁荣下去。 当他还没有进来的时候,郭敦正兴奋地谈论着今天在大厅上发生的事情,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却都十分的欢欣。等齐国公走进来的时候,他们止住了话头。他们都明白,在父亲的面前是不应该提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因为在他的心中,那两个人不论做出何等的恶事,永远都是他的亲人。 齐国公看着自己的儿子们,淡淡地说道:“如今你们都已经长大,对很多事情都有了自己的看法,那么,面对如今的局势,你们会怎么做呢?” 郭家兄弟都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在此刻面临这样的问题。齐国公的话问的十分直接,虽然他们从小受到他的教导,并且经常聚在一起谈论朝政,但父亲却从来没有问过他们将如何行动。行动和言语,完完全全是两回事。 齐国公一直教导孩子们要做到随和任达,不去争强好胜,不惹下争端,但是他的儿子们都还太年轻,他担心他们做不到这一点。尤其今天他看到了在大厅里发生的事情。他发现,在他儿子们的心目中,藏着怨愤,藏着怒意,藏着一种可能摧毁一切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是他作为一个父亲也没办法压制的。与其他的大族相比,如裴氏,即便损失一些子弟,也不会伤害了根本。这些年来,裴家不断有人被杀、被贬,但他们依然屹立不倒。可对如今的郭家来说,却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郭家因为郭平、郭腾四分五裂,他一共只有五个儿子,如今也不过再加上李未央这个女儿。整个郭氏家族,都指望着他们。另外,这些孩子都是他心爱的,所以他不希望他们受到任何的伤害,更加不希望他们做出鲁莽的举动。所以他迫切想要知道,这些年轻人的心目中对如今的政局是如何打算的。不过,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跟从前那些讨论朝政完全不同,这涉及每一个人对于未来的看法。 终于,郭敦先开了口:“如今太子不贤,裴后当政,裴氏一直汲汲营营,妄图把持朝政。我觉得咱们应当尽早把握好方向,支持静王!诚然,我与元英一起长大,但我并非因为这一点才偏颇于他。他在陛下的儿子中,的确是最为睿智,而且聪明绝顶,想谋之事一定能够成功。我相信,他的志向一定不小……” 郭敦说这些话的时候,其他人都看着他。他们的心中浮现出同样的念头,是啊,如今政局纷乱,静王又是如何想的呢?他是否甘当做一个寻常皇子,还是他也有问鼎天下的决心? 郭澄微微一笑,道:“看样子,四弟十分欣赏静王。但他不过是一个寻常皇子,如何拔得头筹?” 郭敦不以为然:“人生变幻,谁能知道呢?当初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一样被困在监牢之中,日日忧心,他能预料到今后能坐上皇位吗?所以,谁能坐上皇位,不过是在今上的一念之间,人的念头都是不断变化的,你能保证元英没有这样的本事,让陛下改变念头吗?” 郭导点了点头,道:“没错,元英虽然不是皇后所生,但同辈皇子之中,有才干者实在难出其右。更何况,太子若做了皇帝,郭家会落到如何呢?他可是个心胸狭窄之人。纵然他肯放过咱们,裴家呢?我们与他们分庭抗礼这么多年,他们如何会纵容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裴氏和郭氏,既然终究只有一个家族能够存活下来,我们为什么不提前行动——” 郭敦笑道:“是啊,既然静王有继承大统的才干,为何郭家不能为他一搏呢?这样,才是最终的解决之道啊。” 生死之战或许终将难以避免,但却并非现在。群狼环饲的时候,若是贸然去抢夺那块肉,反倒变成群狼的口粮,齐国公没有开口。 李未央看着郭敦跃跃欲试的神情,心中却起了一种莫名的感受。眼下朝中局势暗潮汹涌,然而主势十分明显。多年来,皇帝对朝政仿佛漠不关心,朝中大权慢慢把握在裴皇后手中,他们所用的人也多是裴家的人,对于皇室宗族、郭家、陈家及其他大族都十分警惕。郭家为了避其锋芒,在朝中表现得悄无声息,静王元英言辞风趣行动利落,儒雅中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英武,风采的确出众,但他固然有志向和能力,又能做多少呢?她摇了摇头,心中觉得不论静王如何,郭家都不应该主动挑起他的争权之心。最关键的是,现在这局势不行。因为除了裴皇后和太子,还有其他皇子,若是郭家贸然动手,便宜是别人拣去不说,反而还要成为众矢之的,实在是得不偿失。 郭澄笑了笑,道:“搏与不搏,随缘而已。我们虽然和静王感情要好,但并不能为了他赔上郭家几百年的声誉,更不应当在他面前表现出过度的情绪,给他以为我们会帮他争夺皇位的错觉。现在这个阶段,他还是韬光养晦比较好。” 听到他说这样的话,郭敦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郭导却是若有所思。郭澄继续道:“我以为,天下大事的运行自然有它的规律,我们要做的,是顺应这个规律,而不是去逆天而行。不论是静王怎么想,我们都要顺势而行,不要强求。” 然而郭导却反驳道:“三哥说的不对!要说天底下的事情,本来就在一个礼字,就是三哥所言的规律。朝廷有礼法,但越西开国以来,礼法变了多少回?不要说开国,从今上以来,礼法又改了多少次?大家一定记得吧?天下没有定礼,那么,谁又能规定天下由谁来坐呢?男儿立身处世,自然要建功立业,不然家门怎么能够兴盛,又怎么能够历经百世而不衰呢?像陈家,虽然都是我尊敬的人,却并不为我喜欢。因为他们过于平和,既没有争胜之心,也没有上进之态,久而久之,家族自然湮灭,因为他们过于平庸!”【`xs.c`o`m 网】 202 郭府大宴 郭舞回到府中,向郭平详细地说明了一切。郭平听闻她在齐国公府的见闻,似乎十分惊讶,他沉吟良久,才慢慢道:“若是果真如此,那赵月倒是一个可用之人啊。” 郭舞想了想,却是摇头道:“父亲不要高兴得太早,我瞧那郭嘉不是寻常人物。听闻她和赵月相依相扶来到越西,赵月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是她的亲信婢女。上一回,在临安公主府上,蟒蛇在前,那赵月还拼了命地救她。可见她们两人之间并不容易生出嫌隙,若是李未央今日的表现是故意做给我看的,那她的用心就值得怀疑了。” 郭平闻言愣了愣,正要说话,却听见屋外传来一阵笑声:“郭小姐果然冰雪聪明啊!” 父女两人一听顿时面色变了,郭平率先站了起来,霍然打开书房的门,却看见一位贵公子站在门口,他身着锦衣,面色红润,身形颀长,面容俊美,不是蒋南又是谁呢?郭平脸上堆出笑意,“啊,原来是南公子,有失远迎。”他心中却在暗自嘀咕,这蒋南居然不声不响来到府上,而他的护卫居然无一人察觉,可见对方武功实在深不可测。 他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把人迎了进来,高声命令外面人倒了一杯茶,纡尊降贵地亲自奉给蒋南,才笑道:“不知南公子刚才所言是何意啊?” 蒋南微微一笑,却是看着郭舞,并不作声。 郭舞同时也在打量着眼前的人,这位南公子相貌俊美不说,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不知怎么甘心在临安公主府上做一个男宠。不过,听闻临安公主对他千依百顺,言听计从,可见此人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她想到这里,微微一笑,道:“是啊,刚才南公子莫名夸赞我,是何意呢?”她的面色十分天真,仿若只是随口一问。 蒋南嗤笑一声,道:“我夸赞你,只是因为你比郭大人还要了解李未央其人。”他见对方面上略有惊讶之意,道:“这李未央便是你所说的郭嘉了。” 郭嘉在来到越西之前,曾经是李丞相的养女,又是大历的安平郡主,李未央便是她的闺名,蒋南这样称呼她,也并不奇怪。 蒋南慢慢道:“不瞒二位,我也是来自大历,而且和这李未央有不共戴天之仇。想当初,她凭借一张利嘴,骗取郡主之位,杀害了我的姑母,又设计我蒋家族灭。我如今落魄至此,唯一心愿便是向她复仇。所以二位在我面前有什么话,都可但说无妨啊。” 两人听闻,都十分惊讶。郭平挑起眉头,道:“既然南公子对这人如此了解,那么依照你看,此事是真是假呢?” 蒋南笑了笑,道:“我对她固然了解,可是此人心机深不可测,便是我也难辨真假。” 郭舞理所当然道:“那这样一来,我们是否暂时按兵不动呢?” 蒋南摇了摇头,道:“若是此事为假,她必定有所图谋,若是此事为真,我们却不行动,岂非浪费好机会么?”蒋南报仇心切,当然不肯放弃任何一个机会,这才是他今天找到他们的原因。 郭平闻言,却是不置可否。在他看来,想要报仇,先要保住自己。他固然也痛恨郭嘉,痛恨齐国公府,但他绝对不会为了这一点就贸然行动。他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时冲动,便将一生努力付诸东流呢? 蒋南看着郭平的犹豫,慢慢道:“其实若要判断此事真假并不难,只是要借郭小姐一用。” 郭舞十分奇怪,道:“我么?我又能做什么呢?” 蒋南微笑,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既然郭小姐可以出入齐国公府,那么你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郭舞想了想,迟疑道:“可是,那李未央并不相信我,我与她相处,她也是不冷不热,恐怕我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啊。” 蒋南明显不是这样想,他看了郭舞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小姐此言差矣,再聪明的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你既然能够接近她,抓住有利时机,未必不能成事。” 郭舞听了,便起了三分兴致,美目流转道:“那么照公子所言,我该如何做呢?” 蒋南的笑容慢慢变得冷凝,道:“我听闻陈留公主出身宫廷,规矩大,脾气也不好,此事可是真的?” 郭平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老太太这两年也是慈眉善目得很哪!”只不过在他看来,对方全然都是伪善了。 其实陈留公主年轻时候坚拒任氏归府的事迹,的确很有名。蒋南笑了笑,道:“一个人的秉性是不会变的,陈留公主出身高贵,绝不会喜欢这等龌龊的事情,她又很重视家族名声,你们当面透露给她知道,必定引起一场风波……那就端看李未央是救还是不救了。” 郭舞怀疑道:“救,是如何?不救,又是如何?” 蒋南唇畔含着一丝冷笑,道:“若是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赵月去死,那此事定然是真的。若她出手相助,哪怕只说一句话,这件事情定然为假,不过是一个圈套罢了。”他觉得自己对李未央已经是十分的了解,对方固然狡诈,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十分重视身边的人。若赵月真的犯了错,她自然觉得受到了背叛,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也就并不难猜了…… 父女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神情,郭舞思虑片刻,率先道:“好,就依公子所言,我去试一试吧。” 三日后,郭舞带着一棵千年人参来到了齐国公府,见到了陈留公主,只说是父亲送给她的一片孝心,陈留公主虽然向来不喜欢这一对父女俩,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郭舞笑容和煦,又生得美貌,言谈之间也是十分亲热,便是陈留公主再不喜欢她,也不能赶人出去。 于是,郭舞便亲热地向公主说起了最近大都的趣事。陈留公主可有可无地听着,眼睛半眯着,仿佛不是很感兴趣的模样。郭舞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突然说道:“祖母,有一件事情,舞儿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陈留公主冷淡地道:“若是不当讲,你就不用讲了。” 郭舞面上掠过一丝恼怒,心道你这个老太婆总是偏向亲生子女,连带着也不喜欢我,偏心的如此厉害,且等我父亲得了爵位,如何收拾你!她心头冷笑,口中却慢慢地道:“那一日,我去到嘉儿院中,见她生气地责打赵月,不知祖母可知道此事吗?” 陈留公主闻言,才微微睁开了双目,看着郭舞道:“哦,有这种事么?”【`xs.c`o`m 网】 203 静王求婚 雍文太子在走过李未央央身边的时候突然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 李未央微微吃惊,因为她发现那双眼中透出冰雪一般的寒光,她微微地垂下头,避过了他的眼神。然而,她却不可避免地发现,雍文太子眼神之中隐藏了一股杀气。她不禁想:难道宫中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太子和裴皇后盯上了她吗?不过,她倒没什么可畏惧的。 雍文太子注意到了李未央,这仅仅是因为他天生有野兽般的直觉,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女子,他总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仿佛被窥探了一般。对方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他相信可以窥探他心意的人,世间并不存在。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打量着李未央,总觉得这个少女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气度雍容,神情淡然。他是知道自己的威势的,虽然平时他总是笑眯眯的,十分和煦的样子,可是,在朝中谁都知道,雍文太子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曾经有一个官员得罪了自己,他盛怒之下发作,那个官员却当场吓得晕了过去,至此之后,所有的文武百官见了太子,总是有些恐惧。便是临安公主,在自己的面前也常常是毕恭毕敬,可是李未央——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从容不迫。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变得更加威慑,李未央虽然低着头避开他的眼神,他却觉得对方并不是认输,也不是恐惧,而只是淡淡的嘲讽。想到这里,他突然站住了脚步。当着众人的面看着李未央道:“郭小姐,多日不见了。” 众人看到太子竟然停下和郭家的小姐打招呼,不免微微吃了一惊。 李未央抬起眼睛,淡淡地一笑,“承蒙太子殿下关照,郭嘉一切都好。” 李未央的话说出了口。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奇异的神情。在宫中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整个越西的大都。所有的人都知道,郭家的小姐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简单。当然,郭家根本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人。每一个郭家的人面上都带着笑容,让大家感到亲切。但是他们能得到今天的地位,绝对不是简单的事。 太子只这样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便微微一笑,像是并不在意郭嘉的回答,目光反而转到了郭舞身上,那眼神中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热情。被那样的眼神看着,郭舞含羞低下了头。 李未央在一旁勾起了唇畔,心道:看来两人的联姻是真的了,只是不知,何时才当众宣布了。按照郭平的性情,只怕今日就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吧。 太子深深地看了郭舞一眼,转身离去了。太子身后不远处,跟着临安公主和蒋南,他们两人十分亲热的模样,笑容满面地走进来。堂堂一国公主,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这样的一个男人,实在是一件引人侧目的事情,然而临安公主却仿佛以此为荣,像是浑然不在意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不知为什么,蒋南和李未央的目光微微对视了一瞬,最终,反倒是蒋南先移开了目光。 众人纷纷落座,郭平见人到的差不多了。一拍手,便让奴婢鱼贯地送菜肴上桌。一时水陆八珍,美味佳肴,十分的丰盛。郭平亲自起身,将每一位贵客面前的酒杯斟满,才坐回了坐席,举起酒杯道:“至此时刻,在下略备水酒,恭请太子殿下和各位贵客,少饮几杯,稍后还有歌舞美人助兴。承蒙各位垂顾,今日必要尽欢,方不负良辰美景。”说罢,向太子先敬了一杯道:“太子殿下亲自驾临寒舍,那是蓬荜生辉之事,在下先行致谢。” 太子微笑着,回了一杯酒。众人闻言纷纷举杯庆贺郭平寿辰,场面一时非常热闹。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旭王殿下驾到!” 众人一愣,无缘无故的,旭王元烈怎么会来到这里? 郭平的笑容顿了顿,显然十分惊讶。其实今天的宴会,他确实邀请了元烈。只不过,他和他素无交情,元烈的性情又一直是十分的古怪。从来不参加这样的场合……他一直以为,对方根本就不会来参加这次的宴会。那则邀请,也不过是尽了心意而已。 元烈一身华服,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众人的目光一下聚集在他的身上,随后就有好事者看了一眼坐在郭家人身边的郭小姐,心中都是窃笑不已。看来传说之中,旭王元烈对郭嘉一见钟情的事情是真的了,不但是处处维护,还如影随形。明明素日里和这兵部尚书郭平没有丝毫的来往,如今却出现在这宴席上,不是为了郭家小姐,又是为了谁呢? 临安公主看着旭王元烈,面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蒋南的目光却变得冷冽,他低下了头,掩饰性地喝了一杯酒,心头涌起一种复杂感觉,却不知道究竟是何等滋味。李未央,若是你知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又会作何感想呢?呵呵,恐怕你绝想不到,最终是我将你送上死路吧。脑海中突然涌现起第一次在大历宫道上见到李未央的场景,蒋南冷冷一笑,将被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元烈刚刚坐下来,郭平便亲自起身向他敬了一杯酒,大声笑道:“旭王殿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呀!”这些话他对太子也说过,如今对旭王元烈,便又说了一遍。李未央心头暗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元烈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向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眸子里流露出一丝闪闪的笑意。李未央垂下了眼睛,微微一笑。众人刚要举杯,却又听到外面有人道:“静王殿下到!” 这下子就连郭平都愣住了!静王怎么也来了呢?众人正思虑着这个问题,便看见静王大跨步地从门外走了进来。他面上的笑容和往日一般的和煦,只是当目光落在旭王元烈的身上时,那温和的笑容立刻便冷了三分。众人看在眼里,便立刻想起最近京都流行的一则小道消息,便是关于郭惠妃有意为静王元英迎娶郭嘉的事情,再看看元烈同样很不善的表情,众人很容易想到“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八个大字。不管他们怎么想,在座的三个当事人,静王元英,旭王元烈和那郭家的小姐面上都是一派淡然,丝毫没有什么异样。 众人瞅来瞅去都瞅不出什么来,便只能私底下悄悄地议论两句,转过头去继续推杯换盏。须臾之间,郭平便请出了一队美人为大家表演歌舞。舞姿虽然并不算非常出色,可是配上美景美酒,便让人陶醉了三分。有美人跳舞,很快便又传来美好的琴音。众人一瞧,郭舞已经坐到了琴前,正在为那些美人伴奏。 她的琴音初时很微弱,让人非得侧耳细听,渐渐的,琴声变得婉转盘旋,如同穿花拂柳一般旖旎而出,音律连绵不绝恍若高山流水,琴声反反复复,清新而流畅,让人逐渐生出一种荡起回肠的感觉。众人一边听琴,一边观赏那歌舞。李未央却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郭舞敢在这样的宴会献艺,想必是对自己的琴技十分的有信心,可是在李未央看来,对方的琴技也不过如此。她在大历听过不少这样的琴音,只觉得过于婉转低回,萎靡无力,令人觉得有些昏昏欲睡。就在此刻,一旁的太子殿下却突然抽出腰间玉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刹那之间,恍若银瓶乍破,铁骑突出,急促的笛音仿佛千军万马一般,纵横驰骋。【`xs.c`o`m 网】 204 蒋南惨死 临安公主见到这幅情景,不禁微微一笑,她虽然不知道蒋南的布置,可此刻正是一个大好的时机全文阅读。她面上不露声色道:“皇兄,我看大肆搜索怕是不妥吧。” 太子看了她一眼道:“如此重要的军队布阵图丢了,当然要找回来!便是父皇在这里也会赞同我的举动,皇妹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吗?” 临安公主笑了笑,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李未央道:“事情明摆在眼前,在座诸位都是越西的贵族,谁会无缘无故盗取这样一份情报呢?此人必定非我族类,这样一想,答案不就出来了吗?” 她的声音柔美,语气温和,可是字字句句却是别有用心。在座的众人听了,目光便都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 临安公主的话很容易明白,在座的人都是在越西的贵族,没有人会出卖自己的国家,只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就是郭家新认的小姐,她曾经在大历生活过,而且还是深受大历皇帝喜爱的郡主,又是李丞相的义女,这样一来她的身份就十分的复杂了。谁都不想被搜身,听到这里,便都怀疑上了李未央。只要检查她一个人就行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想。 还不等郭家人说什么,临安公主又道:“在大历好端端放着郡主不做,非要跑回越西来,不早不晚偏是这个时候,不让人觉得怀疑吗?” 郭夫人冷冷地道:“临安公主,没有证据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的女儿决计不是那等出卖国家的人!更何况她从宴会开始以来就从未接近过书房,哪里盗得了如此重要的情报呢?” 临安公主冷笑道:“郭夫人这句话可不要说得太早,她自己不去,难道不会让身边的丫鬟去吗?而且,我瞧着这院子并不是很大,人们又都聚拢在一起,她若是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地去了,又早早地回来,谁能发觉呢?难道你郭夫人能够保证一刻也不让她离开你的视线吗?” 郭夫人面上变得一片寒冷,她刚要开口,李未央却握住了她的手,向她微微一笑道:“母亲不必担心,所谓清者自清,我既没有盗取这份情报,又有什么好辩驳的呢?” 郭澄淡淡地道:“妹妹,话不是这样讲,咱们郭家人向来不会**鸣狗盗的事,你既说自己无辜,那便证明给临安公主瞧一瞧吧。” 郭澄的话反倒激起了郭夫人的不满,郭夫人心道:你这小子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无缘无故反倒帮着外人说话?在这里被人搜身是多么难堪的一件事情?!堂堂郭家的小姐怎么能沦为别人怀疑的对象?!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 可是李未央却笑了笑道:“三哥说的对,我既没有做这事,当然要证明给大家看,只是光我一个人证明还不够,在座的诸位女眷可愿意陪我一起走这一遭呢?” 在座诸人听了这话,心里头都有几分明白,这便是郭家小姐不好意思一个人接受盘查了。和郭夫人向来交好的侍郎夫人站了起来道:“既然这份军报这般重要,那么我们便陪郭小姐走这一趟吧,也当是做个见证。” 李未央笑道:“多谢侍郎夫人,只不过光是女眷接受盘查恐怕有遗漏,在座的诸位男宾是否也能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呢?” 太子淡淡笑道:“郭小姐所言到是十分合我心意,刚才我便已说过要搜查一番,可大家谁都不愿意被怀疑,既然如此,不如由我带头,请搜查一番吧。”说着,太子走到了侍卫的面前,示意他翻查自己的衣服。 然而那侍卫哪里敢真的去搜查金尊玉贵的太子呢?便只是伸出手在太子的胸前背后轻轻碰了碰,几乎没有都没有挨上去,便躬身行礼道:“太子的身上绝无此等物什,请大家放心。” 既然太子都这么做了,虽然只是做样子,可其他人都纷纷站了起来。 元英和元烈对视一眼,心头却都不约而同掠过一丝冷笑。 众人纷纷都接受盘查了,当然女眷是特意隔开了一间雅室,由德高望重的贵妇人进行监督,一个一个的接受盘查。 等所有的人都转了一圈出来,桌子上倒是多了不少可疑的东西。郭平一样一样的检查,最终目光落在了一封信上,他拈起那张信封,抽出了里面的纸条,随后抖了抖,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这张纸却是完全空白的!并没有郭平所想的那布阵图。郭平微微一愣,便预备放下纸,转身去盘查其他的东西。 此刻只听到郭澄高声道:“稍等一下。” 郭平扬眉看了郭澄一下,郭澄大跨步地走了过来,一把抢过郭平手中的纸张,对着阳光看了看,随后又仔细辨认一番,才笑道:“这张纸张颇有奥妙,郭大人不妨请人用烛火来照。” 郭平面上露出一丝惊疑,他心道:这又是怎么回事?但是当着众人面他又不好说些什么,便命人去办了。蒋南冷笑一声,郭家公子自作聪明,他是故意让人搜到,到时候便说是在地上捡来的,反正那信可是元烈和李未央的情信,这样一来,他们自然暴露在众人面前。 很快便有人送了一盏蜡烛来,郭澄微微一笑,将那烛火点燃了,用纸在上面照了三照,随后将熏出来的字迹给众人看。 众人一瞧,面色皆是一变! 很快便有人将那张纸呈给太子,太子看了一眼,眸中划过一丝厉色:“郭大人!这可是你丢失的布阵图吗?” 郭平一愣,随即上前一瞧,面色顿时变了,这的的确确就是他丢失的布阵图!只不过这布阵图怎么会突然隐形的呢?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其中的关键,猛地回头,他厉声道:“这张纸究竟是从何人的身上搜出来的?!” 蒋南的脸色变得十分的可怕,他突然隐隐的明白了什么,随即便是浑身巨震! 郭舞认出了那纸条,心头不禁掠过一丝惊异,随即生怕扯出蒋南,赶紧道:“这还用说吗?这里唯一的一个大历人便是这张纸的主人吧!” 李未央却微笑道:“众人说得不错,只可惜我并非唯一来自大历的,在座的诸位中可真有一位真真正正的大历贵公子,大家怕还是不知道吧?” 太子一听,面上出现一丝诧异,慢慢地道:“郭小姐此言何意?” 李未央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蒋南,冷笑一声道:“临安公主身边的这位南公子到底是什么人,难道太子殿下也不清楚吗?” 临安公主勃然色变,恼怒道:“郭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牵扯到南公子的身上?” 李未央慢慢地笑了,那笑容里含着一丝嘲讽,仿若叹息地道:“临安公主将此人留在身边多时,却不知道他的来历,这不是很奇怪吗?所谓南公子乃是大历蒋家的四公子蒋南,曾经的虎威将军,赫赫有名的人物!这样的人来到越西却隐姓埋名,大家不觉得奇怪吗?”【`xs.c`o`m 网】 205 魑魅魍魉 临安公主在家中正等着别人护送蒋南归来,然而左等右等,却都见不到心爱之人的踪影。到了黄昏时分,一辆四轮马车悄悄装着一个很大的箱子,马车停在临安公主府的后门,驾车的人丢下一个大箱子便走。 守门人见到这一幕十分惊讶,却见到那黑漆木的大箱子上贴着封条,只写着六个大字:临安公主亲启。很快,这个箱子被送到了公主府的客厅,临安公主听闻护卫的禀告,心烦意乱地站了起来,走到箱子面前,冷声地道:“什么人送来的?” 护卫低下头道:“回禀公主,奴才们去查看的时候,那送箱子的人已经走了。” 临安公主的目光落在了那箱子上,因为心情不好,她只以为是谁家送来的礼物,便随口道:“打开吧。” 护卫早已习惯了这种场景,大都之中多得是达官贵人来讨好公主的,所以他们想也没想,就上前打开了箱子。谁知就在箱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惊奇的瞪大了眼睛!不,与其说是惊奇,还不如说是惊恐!负责开箱的护卫“啊”的一声,倒退了两步! 临安公主恼怒地看了他一眼道:“干什么!?”随后她的目光才移到了那箱子,紧接着,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变得苍白如纸。她下意识地颤抖道:“蒋、蒋南!”她快步地跑了上去,一把抓住那箱子,尽管箱中人早已支离破碎,伤痕累累,可凭着那张熟悉的脸,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蒋南。 她的手颤抖着,抚摸着箱中人的头颅。那令她迷醉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野兽的爪痕,十分的可怖。她却像浑然感觉不到似的,将蒋南的头抱在自己的怀中,突然放声大哭。 周围的护卫看到这一幕,都露出恐惧的神情。他们跟随临安公主已久,早知道她的个性,从未见到过她为一个人如此的伤心!不免齐齐跪下:“公主节哀!”不想临安公主却猛地抬起头来,厉声道:“竟然把这样的箱子送到我的跟前来,你们这些蠢材!”随即,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酷寒:“把抬箱子的四个护卫全部拖下去砍了!”毫无一丝感情。 那抬箱子的四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其他人拖了下去。 临安公主望着蒋南的头颅,一字字的咬牙道:“李未央!一定是你!是你杀了我最心爱的人!”她豁然起身,却依旧将那头颅爱恋地捧在怀里,低声地道:“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你放心吧。” 如同情人一般的低语,让她身边伺候的几个婢女浑身颤抖起来。 临安公主一个眼波横来:“去准备马车,我要立刻进宫!” 婢女们瑟瑟发抖地道:“是!” 不过小半个时辰,临安公主便进了宫。然而皇帝不肯见她,裴皇后也不肯见她。但这一回她像是铁了心,“扑通”一声,就跪倒在裴后的寝宫门前。裴后身边的宫女低声劝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不能见客,您还是先回去吧。” 临安公主头也不抬地道:“我就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母后肯见我了,我再进去,否则我绝不离开!” 宫女们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来劝她,恭敬地退了下去,只站在走廊上默默地看着这位骄傲的公主。临安公主的身体跪得笔直,在烈日之下,她的神情仿佛冰雪一样寒冷,嘴角紧紧地抿着,眼神之中藏着无尽的恨意,她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裴后宫中的大门。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四个时辰之后,裴皇后终于有消息传来:让临安公主进去。 临安公主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脚早已发麻发软,根本支撑不住。旁边的宫女连忙上前搀扶她,她却一把挥开,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 裴皇后斜卧在美人榻上,穿着紫色的宫衫,美丽的缎裙,像是头疼病犯了,精神恹恹的,旁边的宫女垂手而立,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临安公主扑通一下跪倒在裴皇后的面前:“母后!请你为我复仇!” 裴皇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临安!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临安公主咬牙:“女儿没有错!我只是想要保护我自己心爱的人!母后不想帮我也就算了,难道现在连为我复仇都不肯吗?” 裴皇后冰凉的眼神在临安公主的脸上拂过,却还是淡淡的:“我早跟你说过,技不如人,就要输得心服口服,偏偏你却不信,还为了一个小小的男宠不惜得罪整个郭家!你不用再哀求了,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为你复仇的!因为现在还不到时机,贸然动手,只会给郭家可乘之机,反倒连累了你的兄长,得不偿失!” 临安公主咬住了嘴唇,突然大声地道:“母后为何你这样的偏心!?我也是你的女儿!可是这么多年来,你只一心记得雍文太子,记得安国公主!我有哪里不如他们?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我是抱养来的吗?” 裴皇后勃然色变,扬手就给了临安公主一记耳光:“临安!胡说八道些什么!?”裴皇后素来十分矜持,虽然十分狠毒,却从来不曾亲自动过手,她如今给了临安公主一个耳光,已经是气到了极点,连声音都变了调。 临安公主向来是恐惧裴皇后的,可她现在仿佛豁出去了一样,声音冷淡道:“母后何必这样恼怒,因为我说中了你的心事吗?因为大哥是长子,小妹天生就会讨你欢心,所以向来你就护着他们,可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为什么你不珍惜我,甚至要任由外人欺负我?” 裴皇后的指甲十分尖利,上面镶嵌的宝石划破了临安公主的脸,一颗血珠从临安公主的眼睑滑出,一直滴落到下巴的位置,看起来仿佛一道血泪,十分的可怖。裴皇后说不出话了,她第一次觉得哑然。的确,临安公主说的没有错,雍文太子是个男孩子,所以她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他的身上。而安国公主天生是一个石女,裴皇后觉得愧对于她,对她更是十分的放纵。只有临安公主,只有她,裴皇后总是漫不经心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女儿,哪怕在三个孩子当中她是最敬重自己,最听自己话的,也是一样。 裴皇后最见不得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天长日久也就逐渐疏远了,可是如今见她满脸怨恨,一身愤怒地跪在自己面前,裴皇后惊觉对方眼中的绝望是那样的凄厉,显然已经被逼到了极处。 裴皇后默然良久,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年来,或许我对你是有疏忽,但我给你的荣宠还不够吗?那一日你却为了蒋南跪在宫门口求情,为了一个男宠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我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你!你是堂堂的公主殿下,却如此自甘堕落,你对得起我栽培你的苦心吗?”【`xs.c`o`m 网】 206 惠妃省亲 此事过了不久,便是郭惠妃回齐国公府省亲。在向越西皇帝禀报了省亲的事宜之后,齐国公府终于迎回了郭惠妃。郭夫人亲自陪着惠妃进了门,只见到国公府的花园被一汪湖泊分成了内园和外园,中间铺着美丽的花木和甬道,虽然没有明确的界限,内外却很分明。 这是一个十分晴朗的天气,郭惠妃走到凉亭,不禁停了下来。郭夫人见她如此,便吩咐人安排了果品,道:“咱们在这里先坐一坐吧。” 凉亭不远处,便是美丽的湖泊,湖水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李未央静静陪在一旁,只是微笑。郭惠妃看了一眼郭府的环境,心情显得十分的愉快,笑道:“大嫂,记得我走的时候,这园子就是这样,现在我回来,它还是这样,几乎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呢!” 郭夫人微微一笑道:“园子虽然没有大变化,可是孩子们都长大了呢,你走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可现在连静王殿下也是个英气逼人的青年了。” 郭惠妃看了一眼坐在旁边英俊挺拔的静王元英,淡淡一笑道:“是啊,光阴如梭,一眨眼的功夫,我的鬓间已生出了华发。” 郭夫人却并不这样看,只是轻声道:“只要能看到孩子平安的长大,便是我们老一些,操劳一些也是无所谓的,娘娘说是不是?” 郭惠妃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李未央,心中不免想起曾在宫中听到的那些传言,她有心在此刻说几句,但看在周围的人这么多,她便忍住了心中的话,只是说道:“府中可还好吗?” 郭夫人笑道:“公主听说您要回来,可开心得不得了,说是要亲自布置宴席,呆会儿要给您一个惊喜呢,这不,现在就拦着我不让你进内厅,不知在做些什么。” 郭惠妃笑了笑,总算明白为什么现在还没有见到陈留公主的原因,她心中十分的想念母亲,可是陈留公主这样说了,她也只好继续在凉亭坐着。郭夫人看出郭惠妃似乎有话要说,她想了想,挥退了身后的婢女,这才轻声道:“娘娘,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惠妃没想到郭夫人这样的直接,便道:“我在宫中听说了郭平、郭腾两兄弟的事,还听闻清平侯夫人甚至上门大闹了一场,可有此事?”郭惠妃虽然人在宫中,可是耳目众多,更何况清平侯夫人上门大闹的事情,这附近怕不是没有人知道的。那清平侯夫人性子泼辣,个性更是嚣张,她从这里离开之后,便开始四处宣扬,说齐国公郭素是如何迫害自己的一双兄长,又是如何怠慢她这个姐姐,虽然众人都知道此事怪不得齐国公,可是日子久了,难免生出些流言蜚语来。 郭夫人心头恼怒,可是碍于对方是夫君的长姐,不能作为,听到郭惠妃主动提起这件事,她便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她能够像贵妃娘娘这样通情达理,事情也就好办的多了!” 惠妃微微一笑道:“她和我并非同母所生,当然不是一条心,只不过如此刁蛮无理,也真是世所罕见了,希望母亲不要为她伤心才是。” 郭夫人却不以为然道:“公主虽然面上没有说什么,心里怎么会不伤心呢?那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冲了进来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一个劲儿的指责自己的弟弟,也不想想当初是谁逼得我们无路可走,又是谁一心想要陷害我的嘉儿,她这样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我们又能说什么呢,总不能去和一个泼妇计较。” 郭惠妃点了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是最好,其实,清平侯夫人倒是不足为惧,我觉得临安公主才是个大麻烦!” 郭夫人闻言,轻轻地皱起了眉头,道:“前些日子,我听说临安公主特地进宫见裴皇后,却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出宫的时候,面色十分的难看,从那天开始,她就关闭了公主府的大门,闭门不出了,也不知道背地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郭惠妃显然也为这件事情忧心忡忡,道:“如今看来,这件事情怕是不能善了,你们还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是!” 郭夫人为难道:“她毕竟是一国的公主,再怎么过分,我们也得忍让着。” 郭惠妃却摇了摇头道:“不是你们忍让就能够解决,临安公主为了那个男人恬不知耻的跪在宫门口,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想也知道,她会怎么对付嘉儿了,这些日子,嘉儿还是呆在府中不要出门,免得惹出什么祸事来。” 李未央闻言,淡淡一笑道:“娘娘,怕是我即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是会有人找上门来。再者说,清平侯夫人突然上门挑衅,又在外面传播那些谣言,临安公主却一反常态闭门不出,这两人的行为实在是奇怪得很,娘娘不这么觉得吗?” 郭惠妃闻言却是一愣,她和郭夫人对视一眼,立刻就察觉了不同寻常之处,她想了想道:“你是说……” 此刻,一直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元英目光中含着一丝冷淡的笑,慢慢地道:“母妃,嘉儿是说,恐怕这临安公主已经和清平侯夫人结成了一线,一个在暗,一个在明,一个在外,一个在内,都对咱们虎视眈眈。” 郭惠妃面上掠过一丝惊怒:“难不成他们还想怎样?要嘉儿去抵命吗?!” 元英看了李未央一眼,微笑道:“恐怕的确如此。”可是,他从李未央的面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惊慌失措。 郭惠妃想了想,突然转过头看向郭夫人道:“若真是如此,那温歌和澄儿的婚事,还是想法子推了吧。” 李未央听到这里,却是眉心一跳,同时看向了郭夫人。 郭夫人皱起了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却是没有说话,元英见到李未央一副惊讶的模样,笑道:“怎么?表妹还没有听说吗?其实清平侯的小姐,和你三哥可是早有婚约在先的。” 李未央听到这里也不免微微诧异:“噢?真有此事吗?母亲为什么没有向我提起呢?” 郭夫人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想当初你父亲在战场被那清平侯救了一命,温峥嵘便提出将他的女儿温歌,嫁给你三哥郭澄,你父亲一时心软也就答应了,当初清平侯夫人也没有和咱们府上闹得那么僵,原本是想两家结亲,化干戈为玉帛,却没有想到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个干戈实在不可能化解了,若是再娶了温家的女儿,恐怕……” 郭夫人的脸上出现一丝阴云,李未央很明白她的意思,清平侯夫人对齐国公府恨到了极致,若是她把女儿嫁进来,恐怕郭府真是要永无宁日了!她想了想道:“母亲不必担心,她如此憎恨咱们府上,必定不会把女儿嫁过来的。”【`xs.c`o`m 网】 207 致命威胁 之正文/请继续关注起点小说网17七 郭惠妃回到郭家的第二天,陈留公主便为她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李未央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明白。这出宴会,一则是为了庆贺郭惠妃回家省亲,二则是为了向众人表明一种态度。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态度呢?很简单,郭平,郭腾两兄弟接连遭殃,一个身死,一个被流放,都是罪不可恕。众人看在眼里,虽然嘴上不说,心中都在奇怪。齐国公府将借由这次的宴会,向众人说明:那两个人的所作所为,都是咎由自取,不会影响国公府在朝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果然,到了这一天,各大豪门都派出专人来参加,整个宴会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根本没有人提起郭平,郭腾两兄弟。当然,只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就是满面寒霜的清平侯夫人,这一次,她带了自己的女儿温歌坐在旁边,却是一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看什么都不顺眼。就连郭夫人与她寒暄,她面上也是冷冰冰的,毫无表情。反倒是她旁边的温歌,表现出了特别的温和,更是柔情脉脉地看着郭澄。 那水一般的目光,弄得郭澄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他一边和郭导使着眼色,一边想着法子,推说自己不胜酒力,退出了宴会。实际上,他却是依照李未央的吩咐,去了那梅林找韩琳。在他看来,韩琳表妹可要比那个假惺惺的温歌可爱多了,最起码,她不会一面言笑晏晏地与你说话,转过脸去便毒打婢女。光从清平侯夫人的性格,他就能想到,若是他娶了温歌,他将落到怎么样的地狱里去。既然如此,他还是早做决定,趁早娶了韩琳为妙。看到郭澄找借口溜了,郭敦和郭导便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两人纷纷站起来,与一旁熟悉的贵公子们聊天去了。 整个宴会之上,郭夫人忙着交际应酬,便顾不得李未央。李未央自得其乐地坐着,不时,有夫人小姐与她打招呼,她彬彬有礼地回应着,不过分冷淡,也不过分热情,一派大家小姐的气度。而那边的郭贵妃,早已经被无数的人包围,有巴结的,有奉承的,还有别有用心的。李未央看在这里,却是默默一笑。 就在此时,李未央的眼前出现了一位年轻的男子,大概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长得相貌清秀,容色雅逸,举止之间有种超尘脱俗的气息,虽然是年少显贵,可是他的笑容不带一丝的傲慢,让人看一眼就心生好感。 李未央曾今见过这个人一面,他便是陈冰冰的弟弟陈玄华。说起来,两家还是姻亲。再加上,在宫中郭贵妃和陈贵妃的关系是十分的友好,所以郭、陈两家向来走得十分近,陈玄华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李未央早已对朝中局势了解的十分清楚。这陈家虽然也是显贵,只不过,家中众人都以文官为主,是真正的清贵世家。陈贵妃在宫中虽然是贵妃之尊,仿佛比惠妃还要高一些,可事实上,陈家在朝中的影响力却比不上文武兼修的郭氏。再加上多少年来,裴家对于陈家的蓄意打压和猜忌,陈氏不得不寻找强有力的外援,而郭家是最好的选择。因此,陈家和郭家的联姻,使得裴氏不敢轻举妄动,更使得各大世家对这两家十分的敬畏,这是强强联合,也是一种需要。 陈玄华刚才远远便看见李未央坐在席上,早早就想来与她说话,尤其他看着对方那种从容自若,温和之中带着淡漠的气质,让他不由自主便生出一种亲近之意。他上前施礼道:“郭小姐,好久不见了。” 李未央神情微动,这陈公子如同他的外貌一般谦逊,她还礼道:“陈公子,自从上次一别,的确是多日不见,二嫂上次还提起,要带我一起去陈家作客,谁知还未成行,便又遇上了。” 陈玄华有一丝惊喜,他很明白,李未央的语气中虽有几丝热情,但那不过是看在她二嫂陈冰冰的面上,尽管如此,他已经很知足了。郭澄早已警告过他,郭家再也不会拿李未央的婚事来做交易。但他心中却对这个温柔美丽的女子,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尤其是她淡淡的笑容,更是让他难以忘怀,所以不由自主便靠了过来。陈玄华微笑道:“郭小姐回到大都不久,这里的生活还都习惯吗?” 李未央微笑道:“郭嘉离家虽久,但这里毕竟是我的故乡,没有什么习不习惯的,再加上大家都对我十分的照顾,自然是一切顺心,有劳公子关心。” 陈玄华点了点头道:“小姐习惯就好,不过,大都的风景也是十分美妙,若有机缘,玄华愿做向导,带小姐游遍大街小巷,阅览风土人情。” 很快,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了起来。这位陈公子本就是文武双全,风度翩翩的才子,再加上他刻意讨好李未央,说话便也十分的投机。 就在此时,旁边却突然走过来一个人,冷笑了一声道:“早已久闻郭小姐亲切随和、受人欢迎,现在看来,真是面面俱到,一个不落啊。” 李未央闻言,转过头去,却是一个青年人站在她的面前,十分的年轻,相貌很是英俊,又见身材修长,如玉树临风,只是面容冷冰冰的,整个人的相貌看起来,倒像是冰做的人一般精致。 陈玄华见李未央愣住,不由道:“想必郭小姐还不认识他,这位便是襄阳侯府的公子,他刚刚从外面回来,很少参加这样的宴会,郭小姐怕是陌生啊。” 游庆丰微微笑了起来,淡淡道:“陈兄,我虽然不认识郭小姐,不过她的名声可是传遍了大都,如今,有名的很哪,只不过我没想到,怎么连你这样聪明的人,都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呢!” 他这样说来更显得别有用心,带了十分的嘲讽之意,这下连一向儒雅的陈玄华,面色都变了。他看了对方一眼道:“游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字字句句之间都咄咄逼人呢?郭小姐若是有何处得罪了你,你不妨直言,为何这样诋毁她?!什么裙下之臣,这四个字是可以随便用的么!” 游庆丰冷淡地看了一眼李未央,道:“郭小姐足不出户,我们彼此更是素不相识,又哪里得罪了我呢?陈公子多想了!”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陈玄华的面色变得十分的难看,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拦住对方问个清楚。他紧张地看向李未央,不由道:“郭小姐,你千万不要生气,他是胡言乱语……” 李未央却神色从容,淡淡地道:“陈公子不必介怀,游公子是客人,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陈玄华却是愣道:“游庆丰平日里虽则冷淡,却不是这样冷嘲热讽、随意诋毁女子的人,定是那里出了差错,”他想了想,不由替对方解释道,“想必是襄阳侯近日来重病在身,他的心情才会这样糟糕。焦虑之下口不择言也是有的,只是看他的神色,恐怕襄阳侯此次病得不轻啊。”【`xs.c`o`m 网】 208 诡计败露 残月如钩,整个夜空看起来静谧而安宁。郭惠妃站在台阶之上,默默地看着冷淡的月光,她的面容之上带着一丝哀伤,并没有挽髻,只是松松的任由头发垂着。一阵微凉的夜风吹来,她身上衣着单薄,只觉得连骨头里都散发出一种寒气。 旁边的梁女官拿来一顶披风,恳求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若是您受了风寒,静王殿下要责怪奴婢没好好照顾您了。”梁女官从郭惠妃进宫之时就陪伴在她身边,可以说是她的心腹,向来忠心耿耿,又十分聪明伶俐。 郭惠妃看了她一眼,叹息道:“白天的事情,唯有你一个人知道,你是怎么看的呢?” 梁女官看到这种情景,便壮着胆子道:“娘娘您不要怪奴婢多嘴,在奴婢看来,清平侯夫人实在是恶毒之极!你若是随了她的心意,只怕今后被郭夫人晓得,这门亲戚可就做不成了啊,可若是您不肯做,她把这件事情抖出去,不只是您,就连整个郭家都要受到影响,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会是怎么一番光景,再者,这砝码还要加上一个静王殿下,娘娘如何狠心,也不肯连累静王殿下啊,不管您怎么做都是两难,清平侯夫人就是瞧准了这一点,才这样迫着娘娘。” 郭惠妃点了点头道:“素日里,我只知道她恨郭府,恨母亲,恨我兄长,却不知道她对我也是如此的充满了恨意,非逼着我做出这等事儿来,才心满意足。” 梁女官想了想道:“之前郭小姐曾今说过,清平侯夫人和那临安公主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怕是早已勾结了起来,清平侯夫人虽然嚣张跋扈,可与她有仇的的是郭府,是齐国公,可她为什么拼了命的想要杀郭小姐?这其中必定有临安公主的授意。” 郭惠妃显然十分赞同这个说法,她微微叹息了一下,慢慢地道:“是啊,若无万全的把握,她是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的,现在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梁女官仔细地思虑了一番,抬起头道:“娘娘,依照奴婢看,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郭惠妃看了她一眼道:“你说说看。” 梁女官认真地道:“既然清平侯夫人能用此事来威胁娘娘,那咱们为何不效仿之?她不是很宝贝自己的女儿温歌吗?咱们为何不把她拘了来?还怕她不听话吗?” 郭惠妃笑着摇了摇头,面容之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芒:“你还不了解我这个姐姐,她虽然嚣张跋扈了些,但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依我看,那天来大闹一场,她分明是要给嘉儿留下一个愚蠢跋扈的印象……如今她既然拿了这件事情来威胁我,必定不会毫无准备,只怕还没有等咱们的人拿住那温歌,这件事情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我真不知道如何面对兄长,面对母亲,面对郭家的列祖列宗,若是因为我一个人的过去,造成整个郭家的颠覆,我就是死,也难以赎清自己的罪过了。” 梁女官听到这里,便明白郭惠妃早已经把这件事情想得很通透了,只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她垂下头,心中不免想到,娘娘此回若是杀了真的郭嘉,那将来郭夫人必定彻底和娘娘翻脸,静王殿下也会彻底失去郭家的支持,怎么看得到好处的都会是清平侯夫人和临安公主,真正遭殃、会落到众叛亲离的就是郭惠妃啊!她向来忠心耿耿,想到这里突然跪倒道:“娘娘,您下不了决心!不如让奴婢做这件事!” 郭惠妃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梁女官咬牙道:“娘娘是个善良之人,但也该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若是将来郭夫人知道了此事,娘娘大可必推到奴婢的身上,就说奴婢受到了清平侯夫人的收买,才会做出此等的事,害了郭小姐,郭夫人得知,想必也不会如何怪罪娘娘,静王殿下也不会受到牵连,此事还是由奴婢去做吧!” 郭惠妃闻听此言,面色不禁一变,她呵斥道:“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多管。” 梁女官听闻,眉头微蹙道:“娘娘!” 此刻郭惠妃却不想再说下去,她做了手势示意对方不必再提,淡淡地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是想在外面多留一会儿,刚才我们所说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向外透露。” 梁女官不禁泪流满面,低声地道:“是!”说着她起身离去,却不禁回过头来又看向郭惠妃的背影,眼中的泪水不禁滚滚地落下。恰在此刻,却突然听到有人道:“梁女官,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伤心事吗?” 梁女官吃了一惊,猛地回头,却发现郭夫人言笑晏晏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她吓了一跳,赶紧擦了泪水道:“原来是郭夫人,奴婢没事,不过是小虫子飞迷了眼睛,奴婢这就去禀报惠妃娘娘您来了。” 郭夫人抬起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去找她就是。”说着,她已经向郭惠妃走去。 看到郭夫人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梁女官的身上感觉到了一阵的冰寒,若是娘娘最终决定杀了那郭小姐,郭夫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她是这样疼爱自己的女儿啊,梁女官不敢再想下去,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郭夫人还没有靠近,便听到夜风之中传来郭惠妃叹息之声,她不禁黛眉微蹙道:“惠妃娘娘有什么心事吗?” 郭惠妃微微一怔,看见是她,勉强笑道:“原来是大嫂,怎么这夜半三更来拜访我呢?” 郭夫人笑了笑道:“今日我瞧见那宴会的宾客名单之上,有襄阳侯义子的名字。” 她这样一说,郭惠妃便淡淡地道:“的确如此,他是代替他的父亲而来的,大嫂应该也见到他了吧。” 郭夫人笑了笑道:“是啊,我见到了,而且我听嘉儿说,那年轻人似乎对你有很深的敌意。” 郭惠妃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她没想到李未央竟然这样的敏锐,察觉到了那人对自己的愤怒,其实她坐在那里,也感受到了那道目光,只不过李未央这么快就知道,也让她十分的惊讶。 郭夫人看了郭惠妃一眼道:“娘娘进宫这么多年,可曾怪罪过公主吗?”事实上当年郭惠妃入宫的事情是陈留公主一手促成的,当然她出发点也是全然是为了郭家。 郭惠妃听到这里,淡淡地道:“我自幼喜欢舞刀弄枪,性子也不那么柔顺,更不像其他的女子那样喜欢琴棋书画,若非父母亲爱宠,我只怕不能这样随心所欲地生活。我是在郭家长成,怎么能不为郭家牺牲,故而我虽嫁入宫中,注定不能与心爱的人相守,更是要亲手将那人推入绝望的境地,但我心中却从不曾怨恨过郭家,不曾怨恨过母亲。如今我也是做了娘的人,我知道身为一个母亲自然希望孩子能够幸福,若不是迫不得已,母亲也不会让我入宫平衡各方的势力。而且我入宫多年,经历风霜早已对情爱二字心灰意冷,只希望母亲身体康健,郭家平安兴盛,我的儿子能够一生安享太平,再没有其他的心愿,此生足矣。”【`xs.c`o`m 网】 209 了结宿怨 等到清平侯夫人交代了一切,李未央便吩咐人将她押了下去,随后,她看向了郭惠妃,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冷淡:“娘娘,依我看,此事若要了结,你还是去见一见那位襄阳侯吧。” 郭惠妃吃了一惊,认真地在李未央的脸上看了又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李未央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孩子可知道劝说她去见襄阳侯,这意味着什么?若是让人发现了,等于将整个郭家都放在火上煎烤。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样做的吧。她别过脸,淡淡地道:“嘉儿,你还年轻,不能明白此事的轻重。”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刚刚清平侯夫人所交代出来的那个人,和她手中的物件,都不是清平侯夫人可以得到的,想必是襄阳侯已经珍藏多年,若他想有所动作,早已经拿出来威胁娘娘,何必等到现在呢?所以,做出此事的,必定不是襄阳侯本人。” 郭惠妃闻言,心中一紧,不由道:“不错,定然不是他所为,依我看,恐怕和那游庆丰有关系。”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娘娘说得不错,游庆丰毕竟是襄阳侯的义子,和他十分亲近,想必对当年的旧事也略有耳闻,不过此事究竟隐秘,襄阳侯恐怕也不会对他说得十分清楚,他道听途说,或是有人存心挑拨之下,自然会对娘娘充满了恨意,光是从那一天在宴会上的表现便能看出,他是要为他义父出头。清平侯夫人手中所谓的证据便是由此人所提供,他毕竟是襄阳侯义子,要拿到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难的,想要化解此事,必定从此人身上着手。” 郭惠妃看了李未央一眼,道:“纵然如此,也不必劝我去见那襄阳侯。” 李未央笑了笑道:“娘娘误会了,他最怨恨娘娘的事情,便是襄阳侯如今病重,娘娘却不肯去探望,若是娘娘改了主意,此事便不难解决,到时候,不管是清平侯夫人,还是临安公主,都没有办法用这件事做文章了。这件事情必定会安排得十分妥当,娘娘放心就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便是父亲母亲也请娘娘保守秘密。” 李未央说这句话其实是有一定的含义的,既然她能对郭家的众人保密,那么郭惠妃就必须要对静王守口如瓶。静王毕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他不会乐于见到自己的母亲去见旧情人的,这无关乎大度与否,而在于人心,若是他一力阻止,那么这件事情恐怕不得善了。 郭惠妃听到这里,长叹一声道:“好,一切都由你去安排吧,那这清平侯夫人,又该如何处置呢。” 李未央漠然地道:“她今日里不过是因为一时有把柄捏在了我手上,等她醒过神来,意识到并无确凿证据在我手上,必定会反口,这样一来,留着此人,实在是不妥当,但若是由我们来处置,终究是不干净。” 郭惠妃闻言,不禁挑起眉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是……” 李未央轻轻一笑,那笑容十分的和煦,仿佛青山绿水一般,让人心旷神怡,她语气却十分的冷淡:“将她捆缚起来,直接送到临安公主府去吧。” 郭惠妃闻言心头一跳:“送给临安公主,她明明和那临安公主有所勾结,你将她送去,岂不是称了她的心意?”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娘娘,临安公主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她这次让清平侯夫人威胁你不成,反倒让她泄露了秘密,你想,她会饶过对方么,只怕,清平侯夫人不死也要脱层皮了,你就等着瞧吧。” 郭惠妃闻言,却是有些不信。李未央却扬眉,吩咐一旁的梁女官道:“梁女官,请你准备笔墨纸砚,我要写一封书信。” 梁女官看了郭惠妃一眼,见娘娘点头,便脚步轻快的去了,不多时,便取来了笔墨纸砚。李未央舒展了宣纸,蘸了墨,沉思片刻,便在纸上唰唰地写了数行字,随后小心地折叠起来,放入信封,柔声道:“娘娘,只要让人带着这封书信,携着清平侯夫人一起去,想必那临安公主必定会依照我所说的去做。” 郭惠妃不知道李未央在信纸上写了什么,但她信任对方,便只是点点头,道:“好,一切依你所言就是。” 李未央转身离去,就在跨出门槛的时候她突然回头道:“娘娘,今夜子时便是见面的最好时机,还请娘娘不要犹豫,赶紧准备一下吧。” 郭惠妃第二日便要离开,所以这次见面十分仓促,李未央为保万无一失,动用了旭王元烈交给她的一批力量,暗中安排好了一切。好在,那游庆丰也不是傻瓜,听到李未央传过去的消息,顿时改变了主意,答应安排好一切,让此次的见面没有后顾之忧。李未央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实际上,游庆丰最怨恨的,不过是郭惠妃到现在都不肯去看他义父一眼,他生怕义父含恨而终,为了不让他抱憾,他自然会费劲心思去完成这一次的会面。 深夜,一辆马车停在了襄阳侯府的后门,随后,几个身穿披风,用风帽遮住面孔的女子下了马车。游庆丰早已在后门口亲自守候着,他见到这一切,便迎上去低声道:“府中的一切,我已经安排好了,绝不会有外人在,请娘娘进府吧。”说着,他挥了个手势,便有人带着郭惠妃进去。眼看着她进去,游庆丰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李未央道:“想不到郭小姐竟会一力促成此事。”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娘娘之所以不肯和襄阳侯见面,便是怕连累家人,祸害九族,并不是全然冷酷无情,还请游公子不要误会。” 游庆丰微微凝眸,盯着李未央瞧了半天,似乎有几分不相信的样子。李未央微微一笑,显然并不在意,在她看来,游庆丰相信还是不相信,这并不重要,关键的是,此事能够圆满的了结。 在客厅之中,游庆丰命人奉了茶,随即便静静坐在一边,目光冷淡地瞧着李未央,李未央也不理会他,只是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游庆丰却突然开了口:“郭小姐,可有兴致,在后园走走?”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却是似笑非笑,不置可否。游庆丰不再耐烦陪她默然坐着,突然站了起来,大跨步地往外走。李未央道:“游公子,现在去打扰襄阳侯和惠妃娘娘,怕是不妥当吧。” 游庆丰猛地站住了脚步,回头道:“我是要去瞧一瞧,娘娘若是说了什么刺激我义父的话,怕他承受不住。”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之中似乎还有一丝寒芒。李未央微微一笑,游庆丰的想法并不难理解,他并不相信清平侯夫人,也不相信郭惠妃,他之所以提出那些证物,一则是为了试探郭惠妃,二则是想小小的报复她一番。他可能早已预料到清平侯夫人会做出不利于郭家的事,可他却浑然不在乎。事实上,事情暴露出去,对他义父襄阳侯也没有什么好处,只不过,襄阳侯早已是垂死之人,所以,游庆丰才敢这么做。【`xs.c`o`m 网】 210 祸及满门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庶女有毒:锦绣未央》小说(作者:秦简)正文,敬请欣赏! 临安公主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大厅,面上一派的恼火,她噼里啪啦将大厅里所有的古董玉器砸了个干干净净,看得旁边的婢女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劝说她。临安公主一边砸东西,一边愤怒地道:“李未央!这一回又被你当成猴子耍,你不要太得意!等着瞧吧,看看咱们谁才笑的到最后!” 她话一说完,不免因为怒火攻心而觉得头疼欲裂。旁边的婢女看到这种情况,连忙取来静心丸和冰片,低声地劝说道:“公主,您先歇息片刻吧,消消火。”临安公主由婢女服侍着吃了静心丸,又在嘴中含了一片冰片,可心头的恼火却半点也没有消去。自从蒋南惨死,她便日夜也不曾休息,只要一闭眼,就看见自己心爱的人那俊美的头颅,这种场景委实让她过于难忘,以至于她成日都在想如何才能将李未央置于死地。原本有了清平侯夫人的支持,靠近郭家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没想到那个女人迟迟没有把消息传来,临安公主面色越发的难看。 就在此时,有人突然禀报道:“公主殿下,刚才有一辆马车停在咱们府上后门口,将一位夫人丢在了台阶上便离去了,奴才将那夫人扶起来,却发现那是清平侯夫人,如今她在公主府里休息了片刻,已然清醒了过来,不知公主殿下此刻要召见她吗?” 临安公主听闻,不禁挑起了眉头道:“清平侯夫人?她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她面上露出一丝惊疑,口中道:“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清平侯夫人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一见到临安公主,便跪倒在地上道:“临安公主,我办事不利,请公主恕罪。” 临安公主冷淡地望了她一眼:“哦?难道计划失败了吗?” 清平侯夫人闻言,面上不禁闪过一丝恼怒道:“都是郭家那个贱蹄子太过于狡猾,她竟然发现郭惠妃的茶杯里是有毒的,还知道我藏身于屋内,此事便也进展不下去了。” 临安公主冷眼瞧着她,嗤笑一声道:“你不是向我保证过,此事万无一失吗?” 清平侯夫人额头上的冷汗滚滚而落,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临安公主不再瞧她。此时,旁边的护卫低声地道:“公主殿下,来人在咱们府门口丢下了一封书信,请奴才转交给公主。”说着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了临安公主。 临安公主接过,轻轻地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脸色不禁勃然变了,她啪地一下将那封信摔在了清平侯夫人的脸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瞒于我。” 清平侯夫人吃了一惊,连忙将信捡了起来,看完,脸色却是变得惨白,她没有想到,李未央竟然将一切都写在了书信之上,并且告诉临安公主是由于自己和戏子的往事才使得这个计划彻底的失败了,清平侯夫人心中不免感到了恐惧。她深深知道,如果只是由于李未央过于狡猾,临安公主还有可能原谅她,可现在是由于自己出师不利,并且有把柄被对方捉在手中,才会将好好的一出戏给搞砸了,想也知道,临安公主肯定会勃然大怒。她心头不免更加害怕,赶紧道:“公主这些怪不得我,这都是那郭嘉,都是她啊!我一直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却不曾想……”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临安公主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大胆!你说什么话?什么叫与你无关?分明是你自己出了差错,被人抓住了把柄坏了一出好戏不说,还害得我今天被人耍了一把。” 清平侯夫人还要分辩:“公主明鉴!这都是郭惠妃和那郭嘉两个人联起手来欺瞒于我,哦,不,是欺瞒公主殿下!” 想到刚才书信之中显而易见的嘲讽,临安公主气得身子乱颤:“你这个蠢货!蠢货!” 清平侯夫人面色惨白道:“我……公主殿下,你曾经答应过我,要为我兄长报仇,我可是全心全意为你做事的啊,这次不行,咱们还可以想其他的法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临安公主眼中滑过一丝恼恨,一声断喝道:“来人!将这个贱人拖出去!责以乱棒!” “是!”护卫首领一挥手,喝一声:“过来。”马上进来两个护卫,这两个护卫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清平侯夫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即将大祸临头,一边大声地哭道:“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我错了,我错了,您饶了我吧!”可惜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的,护卫们得了吩咐,丝毫不敢马虎。 临安公主唤来婢女换了一杯茶,一口一口的,小小得抿着,外面传来清平侯夫人穿云裂石般地惨叫,其中还夹杂着咒骂和求饶的声音,含糊不清,在这深夜之中仿佛一连串女鬼凄厉的尖叫声,听得在大厅里的婢女、护卫,人人毛骨悚然。不一会儿,护卫首领跑了进来,低声地道:“公主殿下,刚打了几板子人就受不住了,不知要打多少?” 临安公主原本只是想对清平侯夫人小惩大诫一番,可是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封书信之上,眼中突然掠过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过了片刻,那笑容变得越发狰狞,竟然对护卫首领说:“传令下去,往死里打,若是她不死,你们就跟着一起死!” 护卫首领被这指令吓了一跳,却不敢再说话,忙不迭地走了出去,他出去之后,自然是把公主的吩咐传令下去了,有这道指令,护卫不敢再多想,只顾着把清平侯夫人往死里打。寻常富户家中的板子一般不会打死人,但是公主府中的护卫个个如狼似虎,又得了这样的命令,自然是使出了全力在打,没等打了十几下,清平侯夫人身上的血肉都一片片地飞了起来,溅得满处都是。她的嚎叫声音几乎让护卫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打了二十多下的时候,已经隐隐露出了白骨,那些人还不松手,继续拼命地打,众人几乎能听到骨头咔咔的响,最后只听见“噗”的一声巨响,清平侯夫人极为惨厉地叫了一声:“临安公主,你不得好死!”却是连腿都被打断了,一条腿飞出去好几尺远,然后,清平侯夫人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很快,护卫首领便进来禀报道:“公主殿下,她已经死了。” 临安公主面上划过一丝冷笑,护卫首领忐忑地道:“殿下,她毕竟是清平侯夫人,身上也是有诰命的,若是不明不白死在公主府,怕是……”他这样说,是有这样的担心了,虽然临安公主势力很大,又有裴皇后、雍文太子做靠山,但是这样轻而易举地打死身有诰命的夫人,传出去怕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临安公主固然是一时之气,回过头来,她将一切的罪过推在自己这等小人身上,他们可如何担当得起啊! 临安公主冷笑了一声道:“你不必忧心,我亲自带着这尸体去一趟清平侯府就可以了。”说着她漠然地道,“你去将那清平侯夫人好好整理一番,万勿让别人看到伤痕才是。”【`xs.c`o`m 网】 211 功亏一篑 温歌想到临安公主的吩咐,立刻站出来道:“郭小姐,纵然你想要袒护你哥哥,也不必睁着眼睛说瞎话!众目睽睽之下,难道你还要否认吗?” 众人瞧见郭敦被五花大绑,而且温歌又是义正言辞的模样,对李未央怒目而视,不禁议论纷纷,人群之中便有温歌早已安排好的婢女加油添醋,将刚才的情景描述了一遍。大家自然议论纷纷,都说如今世风日下,连向来规矩的世家公子都生出了歹心,尽然敢对公主不轨,实在可恶,应该处以极刑。事实上,临安公主名声再不好,那也是堂堂的公主殿下,任何人也没有办法否认她的身份,莫说是意图不轨,纵然当面对公主无礼,那也是了不得的罪过,这郭敦不知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尽然敢在这样的场合非礼公主。 临安公主难得露出柔弱姿态,痛哭不已,此刻,太子殿下也从外面走来,见到这样的情景,自然十分的惊讶,临安公主一把牵住他的袖子,哭诉道:“皇兄,今日我可受到歹人的欺负了,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太子殿下面色一变,他环视了一圈众人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围便有人向他交代了事由,太子的脸色变得异常得难看,他吩咐道:“若是果真如此,那事态就十分的严重了,来人!将这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带到大厅,我要亲自审问。”说着,他看向齐国公,面色冷淡地道:“国公爷,你可有什么意见吗?” 齐国公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无辜的,但是谁又能听他的辩解呢?他不动声色地道:“一切听凭太子做主就是,如果真证明郭敦敢对公主无礼,便是太子不说我也不会放过他。”说到这里,他已经率先向大厅走去,面色仿佛要阴沉得滴下水来。 郭澄看到这里,向李未央使了一个眼色,故意走在众人的后面,然后将自己进入院中看到的情景简单地叙述了一遍。李未央听完,淡淡地道:“看来,四哥是中了敌人的圈套了。” 郭澄当然也知道,他刻意压低了嗓音道:“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呢?”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父亲不是早已说过吗?咱们不会主动招惹,但是别人招惹了我们,就别怪我们不客气。”说到这里,她向赵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趁机会进屋子里去看看。赵月略一点头,一闪身不见了。 郭澄见到她如此镇定,心中便也安宁了下来。见郭澄向前去了,元烈才走上来道:“堂堂公主殿下,尽然能用此等卑劣的行径,真是丢尽了裴后的脸面,但是你心里可要想清楚,一般情况下,若是女方咬定对方意图不轨,又没有证据证明郭敦是冤枉的,那这事儿就不好办了。”所谓大不敬的罪名,也是要看人的,齐国公府是何等显赫的家族,怎么会因为这种罪名被莫须有地满门抄斩呢,皇帝和宗室也不会这么判决,但是好端端的郭家人被临安公主这疯狗咬一口,会惹出大麻烦也是难免的。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是啊,别人不是冲着郭敦而来,而是冲着我来的。” 元烈微微一笑道:“横竖不会让她伤你,走吧,我们去听听这泼妇怎么个说法。”说着,两人向大厅走去。此时,在大厅之上,所有的人都已经坐好,而郭敦和临安公主却站在堂下。临安公主犹自带着泪痕,受尽委屈的模样,而郭敦却是满面的怒意,身上还套着绳索。 太子殿下看了旁边的刑部尚书一眼,口中淡淡地道:“林大人,这件事情,还是你来审问吧。” 林山听到这样的话,面上不禁一变,事实上,他一点也不想接这烫手山芋,要知道这临安公主可是皇后的爱女,若是寻常人敢对她不轨,如今早已当场杖毙,那里还轮得到他审案子,重点是在被审的人一方,对方不是什么平头百姓,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而是赫赫有名的齐国公府,这一桩案子,可实在是难审啊,他不禁脸色难看地道:“太子殿下,我……” 他刚说了几个字,太子做了个手势,截下了他要说的话,慢慢地道:“我让你审,你就审吧,无论审出个什么结果来,我都会禀报父皇。当然,一定要秉公执法,如果被我发现你偏袒一方,第一个就不放过你!”话是这样说着,但是太子的眼睛却在齐国公的身上溜了一圈,面色十分阴沉。事实上,他没想到临安公主居然弄了这么个损招,赔上整个皇室荣誉去栽赃郭家,简直是大失水准,如果被裴后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但这盆污水倒了一半儿,总不能就此偃旗息鼓,所以明明知道对方愚蠢,他也要把这场戏演全套。 林山无法,只能重新抖擞了精神,坐在侧位之上,额头上的冷汗滚滚而下,他下意识地擦了一把,恭恭敬敬地道:“请公主殿下,详细地叙说刚才发生的一切。” 临安公主冷笑一声,慢慢地道:“刚才我来吊唁清平侯夫人,却不知怎么觉得身体不适,温小姐便特意安排了一个清静的院子让我休息,却不料那齐国公府的四公子突然闯了进来,见我在此休息,便一把扯住我的衣裳,意图行不轨之事。”接下来,她说的十分详细,甚至连郭敦如何说话,如何动作都叙述了一番,像是真实发生过一般,有鼻子有眼。 刑部尚书额头上的冷汗流得更快,道:“不知有谁可以做个见证吗?” 临安公主慢慢地道:“我素来喜欢清静,再加上这一次是特地到清平侯府来吊唁,身边便只带了两个婢女,刚才有一个婢女怕我着凉,去马车上取披风,而另一个……”她的目光看向了旁边。那个婢女立刻识趣道:“回禀林大人,奴婢在事发的时候正巧去替公主倒茶,就在隔壁的茶坊里,突然听见公主殿下在房间里呼救,于是奴婢便赶紧冲了过去。”她说着这话,一边偷眼瞧着临安公主。 临安公主满意地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郭敦不禁怒形于色,他的性子憨直,向来受不得委屈,想到自己好心救人,却没想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不禁怒声地道:“临安公主,你简直是血口喷人,我何曾碰过你一根指头?” 刑部尚书林山见到这种情况,心中已经迅速做出了决定,齐国公府是大,但是究竟比不上临安公主和太子殿下加在一起的分量,他们的背后不只是裴家,还有在朝中呼风唤雨的裴皇后,相比之下,齐国公是稍显逊色的。只是这个大不敬的罪名纵然安上去,也是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不知郭家会如何反应……林山想到这里,不禁沉下心来,看样子,他一定要在郭家和裴皇后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了,想到这里,他不再看向旁边的齐国公,而只是面色冷淡地道:“郭敦,把你图谋不轨,意图侵犯公主的罪状如实招来。”【`xs.c`o`m 网】 212 临安之死 李未央这样一说,临安公主勃然大怒道:“郭嘉!你什么意思?难道要我当众挨打不成?” 众人一听都是愣住了,在越西一朝还从未有一个皇亲国戚挨过板子,而且临安公主还是个女子,怎么想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去外衣,受这五十大板。 太子闻言不禁面上掠过一丝阴冷,他看了一眼郭嘉,微笑道:“郭小姐,这件事情是临安的不是,不过你可否看在我的面上……”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听见元烈冷笑一声道:“太子殿下,刚刚林大人可是对郭公子下了狠手,若非我阻止这板子落在他身上,恐怕现在连性命都没有了,人人都说越西的吏法严苛,临安公主犯的可是污蔑忠良的罪过,太子殿下不说将她当众拿下,连这五十板子都舍不得打吗?” 太子面上掠过一丝难堪,口中却淡淡地道:“临安毕竟是女子,这五十板子下去恐怕连命都没了,旭王殿下你未免也太严苛了些。” 众人闻言便纷纷附和道:“是啊,公主殿下身娇肉贵,怎么能挨这五十板子呢?”“没错没错,旭王殿下,你就饶了临安公主吧!”“对,她也是年少不知事,就饶了她吧。” 这些话听在李未央的耳中,不禁冷冷地一笑,她太了解这些见风转舵的人了,无非是畏惧裴家和裴皇后的权势,想要在雍文太子面前表功而已。她目光变得异常冷漠,道:“太子殿下,刚刚明明是临安公主自己所说,若是我能够证明四哥是被冤枉的,她就情愿挨这五十板子,难道堂堂一国的公主也可以出尔反尔,毫无愧疚吗?” 李未央这样一说,雍文太子的面色就更加的难看了。 齐国公淡淡地道:“太子殿下,我刚刚就已经说过,若此事的确是郭敦所为,我绝不会轻饶了他,但若证明他是被冤枉的,那么我郭家也不会坐以待毙。临安公主既然亲口承诺,就该兑现才是,否则便是羞辱了皇室的尊严!” 雍文太子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件事不容易解决,他瞪了一眼临安公主,心道若不是你搞出这么多事来,我何至于这么为难?不管是雍文太子,还是裴皇后,都不愿意现在就对郭家动手,毕竟郭家的手中掌握着兵权,若是郭家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他们在外的两个儿子会第一时间调转马头……一旦兴起兵灾,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雍文太子想了想,口中慢慢地道:“齐国公,并非我不想为你做主,更不是我想偏袒临安公主,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我看,还是禀告父皇才好。” 李未央目光暗藏幽蓝的冷意,隐如刀锋,她冷笑一声道:“太子殿下,临安公主污蔑我四哥的事情且容后再回禀陛下,我们现在所谈的不过是公主刚才许下的诺言,这么多人在场,难道皇家都不顾及自己的脸面,想要做那等出尔反尔的小人吗?” “出尔反尔”这四个字让雍文太子听得十分的刺耳,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因为临安公主说过若是郭嘉能证明郭敦的清白,便自愿受着五十大板,现在雍文太子又怎么好当面把这承诺给打破呢?再也推脱不过去,他看着临安公主道:“临安,你怎么看?” 临安公主此刻已经镇定下来,她冷冷地笑,美丽的面上笼罩着一层寒意:“自古便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更何况是皇室呢?皇兄,我记得以前皇子若是有什么过错,挨打的可都是陪读啊。” 雍文太子闻言,不禁淡淡一笑:“是啊,皇子犯错自然有陪读来挨打,那么皇女也是如此,这样吧,临安公主的五十大板便由她身边的所有婢女替她承受就是。” 临安公主身边的两个婢女闻言,“扑通”跪倒在地,皆是瞠目结舌,汗如雨下,她们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临安公主会将她们推了出去。主子犯错奴婢挨打当然是天经地义的,当下就有人附议道:“是,就让这些奴婢挨打吧!”“齐国公,你看这样不就解决了吗?”“是啊,难道真的非要惩罚公主?”“这种情形总不好让公主脱了外袍,当着我们的面挨打吧,实在有损皇家的颜面。”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站在了雍文太子的一边。 齐国公站在大厅,环视了一眼,冷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太子殿下,就请行刑吧。” 临安公主漠然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婢女被拖到一旁,除去外衣,噼里啪啦地打起板子来,虽然两个婢女的嘴巴都被堵住了,但是身上很快就变得鲜血淋漓,实在是惨不忍睹。 临安公主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其实她的心里胆战心惊,刚才若不是她灵机一动想起皇子犯罪,由陪读顶替。现在挨打的便是自己,这种脸面,就算她肯丢,雍文太子和裴皇后也不肯,事后他们绝不会放过她。 五十大板下去,两个婢女那里挨得住,皆是香消玉殒,一命呜呼了。李未央看在眼里,不过冷笑,临安公主心思狠毒,这两个婢女是知道今天发生这一切的,她借着齐国公的手,将这两人杖毙,根本就是为了杀人灭口。只不过李未央已经当众证明了临安公主对于郭敦的污蔑,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不管临安公主如何狡辩,她都没办法脱罪。 齐国公看向太子道:“太子殿下,今天的事我会写一封奏章向皇上说明一切。” 太子殿下面色一寒,但他并没有当众露出不悦的神情,他淡淡地一笑道:“我能够体会国公的心情,这样吧,改日我带着临安亲自上门去请罪。” 齐国公冷笑一声,不置可否,转身对自己的儿女道:“咱们回去吧。”说着往外走,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道:“林大人。” 林山闻言,出列道:“不知齐国公有何见教吗?” 齐国公目光落在了清平侯身上,语气十分的冰冷:“既然今日行刑的护卫是清平侯府的,那这抹了毒药的板子,自然和清平侯脱不了干系,他意图谋杀我的儿子,这件事情林大人不会否认吧。” 林山抹掉了额头上的汗水,他下意识地看了雍文太子一眼,看到对方暗地里向他点了点头,他立刻说道:“是,清平侯夫人和国公府积怨已久,清平侯肯定是心怀怨愤,他今日所为是想要借此机会谋害齐国公府的四公子,我马上将他带回去细细审问一番,必定给齐国公一个满意的交代。”说着,他一挥手,便有人上前将已经摊成一团烂泥的清平侯抓了起来。 清平侯浑身几乎被汗水打湿了,他颤抖着出声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啊!”他一边喊,一边伸手向临安公主的方向“公主殿下,我一切都是按照你说的那样啊,你要救我,一定要救我啊!”【`xs.c`o`m 网】 213 风波乍起 整个辉煌的灵塔基本上已经烧得一干二净了,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残垣断壁,周遭围着的百姓犹自愤怒,好不热闹,即便雍文太子的车驾到了,也没人瞧他一眼。雍文太子怒声道:“临安呢?不是说她赶到这里吗?为何还不见她人影呢?” 没有人问答雍文太子,百姓们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皇室的太子,他们还在为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感到怒恨难消。此时,一个护卫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太子的眼前,痛哭流涕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雍文太子很快认出来这个人便是临安府上很得力的一个护卫,他快速下了马,一把上前抓住护卫的衣袖道:“我皇妹人呢?她到底去了哪里?” 那护卫面上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他甚至连看都不敢看雍文太子一眼,用手指着不远处,颤声道:“公主殿下她……被那些人……” 雍文太子一愣,随即目光便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除了一滩衣物之外,便是模糊的血肉,根本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人,雍文太子下意识地放开了那护卫,向那个方向走了几步,随后他突然站住了,眼睛也猛得睁大,因为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幕!那华丽的衣裳早已经被人撕得粉碎,美丽的肌肤也已经变成了一滩血肉,艳丽的容貌根本变成了血泥,他甚至没有办法分辨出,躺在那里的一团东西到底是什么。心头掠过一丝不敢置信,他转过身来,怒声道:“临安呢?到底在哪里?!” 那护卫的手指着那摊烂泥,咬牙道:“太子殿下,临安公主被那些愤怒的百姓硬生生地撕碎了,他们还在她的身上不断地践踏,将她整个人踩成烂泥。” 雍文太子面上掠过了一丝惊恐,他又回头望了那摊血泥,失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临安公主府上所有的护卫都已经消失了,有些是被那些愤怒的百姓打死的,有些是逃跑了,而这个护卫则是唯一的见证人,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摘掉了身上的披风,隐入了人群之中。 雍文太子厉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那护卫颤抖着声音将过程解释了一边,当雍文太子听说临安是为了追击李未央而放了一把大火的时候,他不禁跺了跺脚,痛心地道:“临安这个蠢货!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没有人敢回答他,他们也不知道临安公主为何会如此的疯狂,竟然敢做出放火焚烧灵塔的事情,太子的目光逡巡在那摊血泥和窃窃私语的百姓身上,这场大火,招来了数千名百姓,现在要寻找到杀害临安的凶手,就要把这数千人抓起来!这是不可能的,所谓法不责众,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雍文太子,一步一步向那摊血泥走去,最终他停了下来,捡起了地上的一根已经被踩得变形的发簪,这是临安公主最喜欢的凤头簪,原本是裴皇后的宝物,被临安公主央求了来,他总是见她戴着的,可是如今这簪子上早已经是血肉模糊,隐隐有白色的物体,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正因为如此恶心,才没有被那些寻常百姓拾走。雍文太子捏紧了金簪,面目之中露出一丝沉痛,他的目光终于望向了灵塔的方向,冷声地道:“找!一定要把郭嘉的尸体找出来!我要将她碎尸万段,报我皇妹之仇!” 听到太子这样说,便立刻有太子府的护卫冲入灵塔之中,他们四下搜寻了一番,又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挤过人群回到太子跟前,躬身道:“太子殿下!这一把火,许是太厉害,里面的人都尸骨无存了。” 雍文太子怔了一下,低声道:“这怎么可能,纵是这把火烧得太厉害,总有骨头在吧,哪怕烧成了灰也会有痕迹,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护卫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壮起胆子道:“太子殿下,也许是人群太过拥挤,我们没有办法搜寻得很仔细,为今之计只能先驱散人群,我们再仔细灵塔搜查一遍。” 临安公主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自从安国公主死后,他的血脉至亲只剩下这么一个人,纵然临安如何的不争气,雍文太子亲眼看见她落得如此下场,自然也是痛心疾首,他恨不得将郭嘉的尸体当场找出来挫骨扬灰,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下令道:“这场大火来的蹊跷,临安公主为此殒命,你们去传令封锁城门,在这件事没有查清之前全城宵禁。” 太子在这里发号使命,护卫们就连忙去办了,此时京兆伊也带着人来,帮忙驱散人群,足足花了一个半个时辰才将人群驱散开来。雍文太子面色极为冰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此刻他睿智的头脑已经被临安公主惨死的事实给震住了。良久,直到京兆伊提醒他,他才想起来,吩咐人道:“去把临安公主的尸骨收拾起来。” 护卫们十分恐惧,直到现在都没人敢去瞧一眼那团肉泥。当他们走到临安公主的尸骨之前,却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动手,最后只能取来铲子和刀剑,一点一点的将那些肉泥铲进了小坛子里,这可怖的一幕让向来杀人如同砍瓜切菜的护卫们,都忍不住别过脸去。弄到一半儿,其中一个护卫突然呕吐了出来。临安公主是活生生被这些百姓撕碎的,还被人疯狂地践踏,根本分不清原先美艳的模样,这让无数曾经见过临安公主真容的人,都暗自胆战心惊,他们可能一生都忘不了这幅惨状了。 收拢了半天却只是铲起一半的血泥,而护卫们经过仔细搜查,的确不曾在灵塔之中发现半点尸骨的痕迹,雍文太子再也不忍心看下去,吩咐道:“这里交给你们了,我立刻进宫去回禀母后。”说着他转身便要上马。 可是当太子的马队一路向皇宫的方向奔去,雍文太子却突然勒住了马,不知怎么回事,他觉得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奇怪,若是临安公主追击李未央进入了灵塔,那么灵塔中为何没有李未央残留的尸体呢?就算她被烧毁了,也不可能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来,雍文太子看了灵塔的残骸一眼,心头涌上了一层阴云。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向这边驶来,马车之上恰好是郭氏的族徽,他勒住了马绳,大声地吩咐护卫道:“去问问,前面的马车里到底坐的是什么人?” 护卫依言去了,不多时便重新回转身来,回禀道:“回太子,马车里坐的是郭家的人。” “废话!我会不知道是郭家的人吗?”太子怒声道,他显然是恼怒到了极点,竟然顾不得仪态了。 就在这时,对面的马车帘子突然掀起,一双素白的手露了出来,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接着,雍文太子看见了那张温柔而美丽的面孔。若在平时,雍文太子还能欣赏这张脸,可是此刻他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手中用力地捏紧了马缰绳,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失声道:“郭嘉?!”【`xs.c`o`m 网】 214 嫌隙初生 大火过后,皇帝做了四件事。李未央一边指着街边小贩卖的东西告诉敏之,一边分神和元烈说话,她一直面带微笑,显得十分温柔。 “姐,那是什么?”敏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不远处。 元烈戳了戳他的脸颊道:“这都不知道,那是烧饼。” 敏之吸了吸口水,李未央一笑,便吩咐赵月道:“去给他买一个吧。” 烧饼到手,敏之又看着而旁边的麦芽糖,露出了十分垂涎的神情,元烈用力捏了捏敏之的脸颊:“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的贪吃,走一个摊子,就要买一件东西,我怕你还没有走完这条街,手上就全满了。”他手上用力,敏之却不怕他,反倒咯咯地笑了起来,伸出小胖爪子,扒了元烈的手,可是元烈又怎么会让他扒呢?索性伸出手挠他的痒痒,敏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吱哇乱叫地往李未央的怀里缩去。 元烈将敏之从李未央的怀里抢了出来,一把扶上自己的肩膀道:“他这么沉,还是我来抱着吧,手酸。”李未央望了他一眼,他却把敏之搂得紧紧地道:“走吧。”说着,他还伸出手牵着李未央的一只手。李未央微微一愣,在人群之中却没有拒绝,看着元烈的笑容和敏之兴高采烈的模样,李未央的心头不禁也流露出了一阵暖意。 敏之呆在元烈的肩膀之上,非常开心地四下张望,这些日子以来,他看见的除了负责照顾自己的婢女之外,根本没有外人,那些人受了李未央的吩咐,从来不让他往外跑,所以他看到这么多的新鲜事物,不由得兴高采烈,很是兴奋。但他毕竟是小孩子,在元烈的肩头待了一会儿,便觉得十分的腻味,开始摇头晃脑地想要下来,非要离开元烈自己走。元烈放下了他,谁想这孩子没跑几步,连鞋子也掉了,元烈无奈蹲下了身体,将敏之揽在怀里,认真地给他穿鞋子。阳光照了下来,显得他格外的温柔。 李未央望着这一幕不禁怔住,在她看来元烈是很不喜欢小孩子的,尤其是敏之这样时而高兴时而古怪的性子,有时候连她都舀捏不住,可她想不到元烈竟然能这样照顾敏之,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用说,她也知道。 看到敏之身上的衣服松了,李未央也走过去,将敏之的盘扣扣紧,这才点了点他的头道:“以后要出门必须等姐姐一起,不可以自己乱跑。”敏之却咯咯地笑了起来,搂着李未央的脖子吧唧一口,这动作十分的突如其来,李未央愣住了。 元烈不禁吃味地抱怨道:“这孩子可真是得寸进尺,我都没有这份殊荣呢。”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到一道闪电至云层破开,撕开了天界,十分的耀眼。李未央赶紧捂住了敏之的双耳,只听见天空又是一声巨响,随后不断传来“轰隆隆”的闷响,让人觉得心惊胆战,似乎是要下雨了,人群开始纷纷地奔跑起来,市集上的小贩开始忙着收拢摊子,父母们忙着寻找自己的孩子,拉着他们回家,不多时就见到豆大的雨滴往下落。李未央有些愣神,元烈已经一手把敏之抱起来,一手拉着李未央飞快地走到了廊下,很快那雨便落了下来,雨声哗啦啦地越下越大,李未央看着元烈被打湿的侧脸,不知为何神色柔和了许多。 这时,敏之望着李未央道:“姐姐,你还走吗?”这声音怯怯的,那一双小手伸出来,紧紧的抓住了李未央的袖子,李未央心头一暖,却没有说话。她现在生活在郭家,实在没有办法带着敏之,可是继续让他呆在外面,不能照料他、也不放他出去,终究会惹出祸端来,就算平安无事,敏之没有人教养、陪伴,之后会长成什么样呢?李未央心头不禁陷入两难,这是她第214章,说不定那些恶毒的人说你没有娶正妃,就已经有了私生子。” 元烈带着温柔笑意,目不转瞬地望着她,而眼光却认真,道:“我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旭王一直不肯娶妻,又和老王妃闹得很僵,这事早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外面的人说他不孝的人有之,说他浪荡的有之,嫉妒他的人有之,当然,忌惮他的人更多。 李未央摇了摇头:“不光是这个问题,我也不想与敏之分开。”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敏之委屈的神情,终究道:“我要带他回郭府。” 元烈不禁一愣:“你要带他回郭府,现在?郭家人如何大度,这孩子都不是姓郭的,你觉得这合适吗?” 李未央摸了摸敏之被雨水打湿的前额,微笑道:“敏之是我的弟弟,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我会向郭夫人解释,也会将敏之带在身边好好的照顾。” 元烈望着她,欲言又止,他总觉得这个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会比较好,何况,这孩子留在旭王府,李未央自然要来见他,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了更多相处的机会,当然这点狡黠的小心思还没有实施,就已经被李未央扼杀在摇篮里了。只有长叹一声:“也罢,如果齐国公府不肯接受他,就把他再送回我这里就是了。” 李未央没有回答他,静静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蓦地,他探身过来,距得那样近,热气直直的吹进了她的颈间,她不禁起了一阵奇异的战栗。 “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人?” 一瞬间李未央气息凝滞,一层血色在脸上薄薄的渲染开了。元烈浅淡的三分笑意出现在唇畔,话也说得极轻快:“等报了仇,我们要一起生活。” 措手不妨的直白,却让李未央迅速的冷静下来。她的嘴巴张了张,慢慢地才发出声音,神情镇定地道:“那就等我报了仇再说。”可是,她的心跳,明显加快了。 雨停之后,李未央与元烈分开,带着敏之回到了齐国公府,郭澄看见她带了一个孩子回来,面上露出十分的惊讶,而郭夫人看着敏之,更是露出震惊的神情。 郭澄看了郭夫人一眼,不免有点担心,他开口道:“嘉儿,这孩子是……”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他是我养母的儿子,也是我的弟弟,他叫李敏之,之前怕母亲不能接受这孩子,我便一直把他养在外面,但我现在觉得他还是留在我身边照顾最好。” 郭夫人看着李敏之的眼光十分的复杂,她只觉得对这孩子有点排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李家。在她的心里一直有种恐惧,她觉得郭嘉从小在李家长大,对那养母的感情深过自己,这其中有母亲的嫉妒之心。虽然她感激对方照顾自己的女儿,而心中却对郭嘉不能在自己身边成长不能释怀,如今看着李未央对孩子十分照顾的模样,心里有点难过,又有点酸涩。说到底,郭夫人恐惧的,是在郭嘉心中自己的个生母比不上养母。这种心情,其他人是无法理解的。 转念一想,嘉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她如此重视养母的孩子,正说明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自己不应该感到难过,而应该帮她好好照顾敏之才对。这也算是还了李家曾经照顾自己女儿的恩情。她不再多想,而是笑道:“嘉儿,把这孩子带过来,让我瞧瞧。”【`xs.c`o`m 网】 215 太子盛宴 太子府的大厅之上,太子坐在上首,他懒洋洋地看着舞女们优美的舞姿,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在此时,一个一身灰色袍子的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太子抬眼看了是他,便挥了挥手让舞女乐师都退了出去,随后他问道:“情况如何?” 夏侯炎将手中的情报递给太子,太子看了看,目光变得极为冷凝,突然震怒一般地撕碎了纸张,过了片刻,他猛地站了起来,面目之中似有无尽的怒意。 夏侯炎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您又何必发怒呢?”这个夏侯炎外表文弱,看起来不过是寻常儒生,可他却不是一个简单的太子府幕僚,五年前他曾中过状元,因为父亲病逝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丁忧,他回大都后反倒进了太子府中做了一个幕僚,外人看来倒是有些屈才,可事实上,这才是他更大的赌注。 太子叹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压抑着愤怒道:“静王、旭王和郭家越走越近,皇妹的仇何时才能报呢?”他说的这两句话看起来毫不相关,风马牛不相及,而夏侯炎却是听明白了。静王元英和郭家越来越密切,这对于太子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郭家虽然现在很安分,可并不代表他们今后不会支持静王元英夺位。但郭家毕竟是静王的母族,他们走得近不是什么怪事。糟糕的是如今还加上了旭王元烈,若他真的娶了郭家小姐,这么来说对于太子就是更加危险的事了。 尤其还出了临安公主这件事,太子虽然面上不说,可夏侯炎却是知道,太子骨子里是极为恼怒的,临安公主是金枝玉叶、天之骄女,可是却被那群庸碌的百姓撕成了碎片。又因为她是放火在先,惹恼了整个宗室,所以连她的葬礼都是悄悄的举办了,文武百官更是无人参加,那血肉模糊的一团根本没办法入殓,就算是请来了最好的裁缝,都没有办法将临安公主的头和身体缝到一起去了,所以太子只好下令一把火烧了放到了骨灰坛中才匆匆下葬,对于皇室来说这是何等的羞辱,难怪太子如此的生气。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不必烦恼,若是你真的想要对付齐国公府,属下多的是法子。” 太子叹息一声道:“母后不允许我轻举妄动,临安的下场你不是没有看见,我忌惮的不是齐国公府,而是那心思诡诈的郭嘉。”他提到郭嘉的时候,眉心不禁跳动了一下,显然是心中压抑着怒火。 夏侯炎目光一凝,口中却道:“太子所说的可是那郭府刚刚认回来的小姐,郭嘉吗?” 太子点了点头道:“这些日子我一直让你搜查她的情报,现在也该有成果了吧,你说说看吧,对此人你是如何看法。” 夏侯炎想了想,慢慢地道:“流落在外竟然还能被大历收为郡主,可见她善于笼络人心,十分聪明,但是当我将她的资料收集起来,却发现此人最擅长的是阴谋诡计。” 太子扬眉示意他继续讲下去,夏侯炎道:“此女虽以一曲水墨舞扬名,但是琴棋书画都是寻常,在大历女子中并不是十分的出色,可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却先是被封为县主,又晋身为郡主,刚开始我并不在意,觉得她不过是善于奉迎,懂得如何讨皇帝喜欢罢了,但是据现在我得到的情报看来。从她出现开始,那丞相李萧然的府上就有了很多的怪事,先是李萧然的夫人无故病死,再是那势力庞大的蒋国公府轰然倒塌,树倒猢孙散,族中子弟也都四散零落,好好的一个大家族竟然就这样土崩瓦解。不止如此,属下阅遍了大历的情报,还发现她和那大历七皇子拓跋玉似有勾结,只不过她毕竟是深闺的闺女,一般人都没有人留意这一点,若不是我细心研究,恐怕也不能发现其中的蹊跷,从这些情报看来,此女诡异阴狠,手段奇巧,公主殿下会在她手上送命倒也并不奇怪。” 太子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疑虑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夏侯炎道:“属下只是猜测,并无确实的证据,毕竟早已物是人非,又有人刻意做过手脚掩盖了当年的一切,看样子,一定是有人在暗地里保护着她。不过殿下才智过人,那郭嘉不过一介区区女子,凭借着些许阴狠手段,暂时占了上风,殿下若是真的想她死,属下可以安排一次暗杀就是,保管做的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太子眼光之中先是闪过一丝杀机,随后却摇头道:“这郭嘉的身边且不说有齐国公的保护,还有一个暗藏的高手名叫赵月,据我的调查,这个丫头似乎和越西死士有关,实力不可小觑,再加上如今风声正紧,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临安,若是现在我们动手,且不说能否行得通,只会让更多的人以为是我和母后想要动齐国公府,所以,母后的意思是最好能够让他们起内讧,自行瓦解,这样既不会脏了我们的手,也能够给临安报仇。只不过,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夏侯炎微微一笑道:“殿下不必忧心,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件事情其实并不难办,虽然齐国公府、静王元英、旭王元烈目前结为一体,但是天底下谁没有私心呢?从情报上来看,静王和旭王对那郭小姐都十分倾心,两雄相争必有一伤,这样不就有机会了吗?” 太子目光之中露出一丝喜悦,他不禁道:“我明白了,你是说让我们借由郭嘉一事,从中挑拨离间,想方设法分解他们?” 夏侯炎笑容更盛,事实上他和李未央一样擅长的都是谋划人心之道,尤其做起此等事情更是十分的得心应手,他劝说太子道:“殿下若是真想为公主报仇,不妨听我的计策,保管水到渠成,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太子点了点头道:“好,就依你所言,此事交给你去办吧,不过,一定要做的干净利落,不要留下什么把柄。” 夏侯炎恭恭敬敬的道:“属下遵命,太子殿下放心。只是皇后娘娘那边——” 太子想了想,道:“暂且不要告诉母后,等成功了再说。” 半个月后,齐国公府收到了太子的请帖,郭夫人打开一瞧,却是太子妃的寿辰,她面上不禁笼上一层寒霜:“嘉儿,太子怎么会给我们下帖子呢?”在临安公主死后,太子几次见面都是对郭家人冷面以待,俨然有迁怒的意思。郭夫人虽然不知道李未央在其中究竟做了什么,却也隐约猜测到,这事情怕是和自己女儿有关联的……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越是风尖浪口,越是要做足了面子,若是现在邀请了各大豪门,却单单不请齐国公府,且不是让人家说他做贼心虚,怀恨在心吗?他是太子,不是临安公主,所有的事情都要以大局为重,为了不让人怀疑,他只能忍下心中的恼怒请郭家一起去。” 这话说的不错,雍文太子毕竟不是临安公主,他知道什么叫大局,也知道什么叫做戏,他不会让别人落了他的话柄,更加不会给郭家拿捏的把柄,让人说太子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所以临安公主虽然是和郭嘉结怨,太子还要表现出一副大度宽容的模样,让大家都知道临安的所作所为和太子是没有关系的。旁边的郭敦冷笑一声道:“妹妹刚刚惨死,他还有心思举办宴会,皇家的人真是无情无义。”【`xs.c`o`m 网】 216 阴狠构陷 太子妃看到一曲舞毕,面上露出欢欣的笑意道:“卢妃果然是蕙质兰心,精于舞蹈,这一出舞编排得着实精妙,再加上晋王殿下那一曲箫音,真是绕梁三日,令人难忘。”太子妃这样一说,众人便也纷纷送上赞美。 太子笑道:“好,所有人都重重有赏。”那些跳舞的白衣舞姬,便含羞带怯地走上来,一一谢过太子的赏赐。太子笑容十分和煦地道:“你们来替贵客们斟酒吧。”于是那十八名美女便都分散在各个座位之上,柔声细气,毕恭毕敬地为在座的贵客一一斟满了酒杯,而那位领舞的少女此刻也风摆杨柳一般地走到了太子身边,替他斟满了一杯酒,太子朗声笑道:“来,这杯酒,我敬在座的诸位。” 他刚刚举起了酒杯,夏侯炎却突然瞧见那白衣少女袖中似有寒光一闪,立刻大喝一声:“殿下,小心刺客!”说完扑身上前挡在了太子面前,想也不想一掌劈向了那白衣少女。白衣少女冷笑一声,手腕翻飞之间,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陡然出现,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卢妃第一个尖叫了起来,整个人都从座椅上摔下来,而太子妃则是满面惊慌地由身边的婢女搀扶着向后退去。 而此时这白衣少女娇媚的面容变得无比冷酷,匕首已经刺向了太子的咽喉,大声喝道:“你受死吧!” 夏侯炎虽然也有点三两下的功夫,但他手中并无尖锐的武器,面色一寒,抬手便抓过旁边一个婢女挡在了面前,那婢女惊叫一声,已经被少女的匕首刺入了心脏,断了气。夏侯炎就趁着这功夫,快速护着太子要逃走,白衣少女冷笑一声,猛地抽出匕首,一把踢开那婢女的尸体,再次向太子的方向刺过去,可夏侯炎却拿起一只酒壶,奋力地挡住那人一击,没想到对方的匕首削铁如泥,酒壶竟然应声而碎,夏侯炎想也不想将手中仅剩的酒壶碎片向那人脸上抛去,随后拼命地拉着太子向后退去,只听到“刺啦”一声,他的袍袖已经被刺客划破! 所有人都被这惊变吓呆了,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此时太子身边的护卫也已经迎了上去,瞬息之间,护卫首领已经和白衣女子交了几招,那狂猛的杀气冲天而起,刀光剑影毫不容情,让众人是瞧得目瞪口呆。太子府的护卫首领自然是武功卓绝之辈,可那白衣女子一招一式虽然十分简单,却仿佛如同势不可挡的潮水一般,无孔不入,招招都是狠辣无比。 片刻之后,白衣女子见迟迟无法突破此人的防御,下了狠心,突然一声大喝,眼眸更如厉刃,手中匕首迅疾如闪电一般,身形更是多了几分诡异,只听“扑哧”一声,护卫首领胸前挨了一刀,面色一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根本来不及还手,那白衣少女已经如同鬼魅一般追踪而至,匕首瞬间狠狠地割断了他的咽喉,只看到那一道袖色的血雾喷薄而出,场景无比骇人。宾客之中已经有女眷发出了一声惊叫,随即晕倒在地,其他人也在四处奔跑,周围发出的尖叫声叫人胆颤心惊。 李未央早已反应过来,她拉着郭夫人向一旁快速闪避,赵月的动作却比她更快,因为就在那白衣少女发动攻击的一刻,原本一直垂手而立的舞姬手中也都亮出兵器,只不过与那白衣少女不同,她们手中的兵器便是原本用来舞蹈的白练,只见那白练如同闪电一般,眨眼之间就已经扑杀数名护卫,赵月紧紧地保护着李未央和郭夫人,郭夫人毕竟是女眷,而且又很少见到这样的场景,此时已经手足酥软,气喘吁吁,却不想连累李未央,只能拼命地跟着他们一起跑。赵月现在面对舞姬的攻势,又要护着两个人,她不得不且战且退。 李未央虽然不懂武功,看眼前的情形也可以猜到这些舞姬都是顶尖杀手,看赵月被她们缠住,她飞速地拉着郭夫人向后退去,那三名舞姬几次三番想要刺杀李未央,都被赵月挡了去。杀手对视一眼,面色变得更加冷漠,其中一名舞姬奋力一甩白练,竟死死地缠住了赵月的咽喉,而另外两人与她密切配合,一人缠着一边的手,另一人已经缠上了赵月手中软剑,让她无法动弹。以一敌三,这三个人配合又是如此默契,最可怕的是她们精于刺杀之道,赵月吃了一惊,一时无法挣脱,整个人几乎窒息,李未央纵然再镇定,看到这情形也不免一颗心猛地失去了节奏,就在此刻,突然一道劲风闪过,那白练应声而断。 中间那舞姬倒在地上,赵月惊喜地向旁边一看,却是旭王元烈及时赶到,元烈武功远在这三名舞姬之上,应付她们倒还绰绰有余,他冷声道:“带着未央到安全的地方去!”说着就和他身边的赵楠一起加入了战局,他们两人联手进攻三名舞姬,很快便将那三人毙命在手掌之下,可是旁边正在袭击其他人的舞姬见到这情况,竟然都朝他们聚拢过来。 大家都是来赴宴的,身边并没有带来护卫,虽然太子府的护卫都及时赶到了,但却不敌那些白衣女子下手狠辣,再加上那些女子久经训练,使出来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场面一时竟是无法控制,而地上处处都是殷袖的血迹。看到这种情景,场中的高官和女眷们都是十分的恐惧。 那原本死追着太子不放的白衣少女此刻飞身而上,一跃而起,便要向太子下毒手。护卫首领倒下后,其他六名护卫冲了上去,其中一人掀翻了酒桌,硬生生挡住了那白衣少女的攻势,她似乎脚下一个趔趄,身上又中了护卫一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硬生生被打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却落在了郭澄的脚下。 郭家三个兄弟坐在男宾席上,距离郭夫人他们很远,又是被重点攻击的对象,刚刚杀了六名舞姬,正要赶去救援郭夫人和李未央,却不料原本刺杀太子的白衣少女竟然被打飞在他们脚下,这个巧合让他们三人都是一愣。白衣少女趁着这个空档一跃而起,举着匕首向郭澄冲了过来,郭澄下意识向后退,刺客已经扑到了他身前,这时郭澄竟以手中的玉筷为武器,挥动着向对方刺入,那白衣少女原本身手极为灵敏,却不知为什么像是躲闪不及,只听见“噗”的一声,竟被一双长筷穿胸而过,当着众人的面喷了一口血,她指着郭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你,你竟然,杀人灭口!”说完,竟然倒地气绝,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首领既死,那所有的舞女便像是群龙无首,慢慢的,一个一个都倒了下去,原本太子大声吩咐一定要留下活口,可惜那些白衣女子性情刚烈,接二连三咬舌自尽,转眼之间满园的刺客一个都不剩了。其他人看到这样子,都是惊愕到了极点,他们实在不明白,这些女子竟如此决绝,全是抱着必死的心而来! 夏侯炎赶了过来,在那白衣少女身上翻查了一遍,转身禀告道:“太子殿下,这女子身上并没有明显的标记,不知是何人派来的。不过属下看她武功路数,像是这些年最为凶悍的杀手组织,艳血盟的人……”【`xs.c`o`m 网】 217 极品阴损 这边太子妃正在招待女眷,就见到一个婢女快步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神情虽然如常,可脸色却有些发白,向太子妃恭敬行礼,然后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隔着一点距离,李未央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却明显瞧见太子妃轻轻变了脸色,那浓如乌云的发间,金钗随着她摆头的动作轻轻晃了一下。虽然她的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但是眼底却是压抑着惊怒的,她起身向众人道:“各位,前面的大厅有一些事情,我要去处理一下,这里就交给卢妃了。” 卢妃连忙起身应是,各位夫人就看见太子妃带着身边的婢女匆匆离去。 李未央笑着,目光之中划过一丝淡淡的冷芒,轻声向郭夫人道:“母亲,不知道太子妃有什么急事,要走得这么匆忙。” 郭夫人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太子妃离去的方向,慢慢地道:“莫非是刚才的刺客,找到了其它的线索吗?” 李未央想了想,眸子里冰冷的寒意慢慢地淡化成了风一般的笑容,刚才那波刺客分明是太子安排,故意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场戏,自然是找不到丝毫的破绽,又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什么线索呢?太子妃此去绝不会为了此事,那么她是为什么原因才会失去仪态,当众丢下各位女眷,匆匆离去呢?并且,李未央瞧那事态,必定是十分的紧急。 不光是她们,花厅里面的其他人脸上也都十分的疑惑,她们几个人聚拢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卢妃面上倒还镇定,只是露出矜持的笑容,继续和郭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就在此时,赵月从花厅外面走了进来,她走到李未央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李未央目光之中光华流转,随即便笑了起来,她望向卢妃道:“卢妃娘娘,听说前面出了点事儿。” 卢妃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看着李未央十分的疑惑,李未央见对方神情不似作伪,笑容更加和煦,口中淡淡地道:“不但出事了,还是一件大事。太子妃此去便是为了处理,怎么竟然没有人来通知卢妃娘娘么?”她的语气有几分微妙,不易察觉。 卢妃听她这样说,一双美丽的眼中带了三分不悦,眉心微微皱了起来,她和太子妃在太子府从进门那一天便是分庭抗礼,若非自己是庶出的,卢氏绝不会屈居于太子侧妃的位置上。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歇了与太子妃争锋的心思。刚才太子妃匆匆离去,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这让卢氏十分的不痛快,现在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她强自压抑着心头的恼怒,勉强微笑道:“郭小姐,既然太子妃赶去处理,想必一切都会妥妥当当,郭小姐还是安心留在客厅里喝茶吧,不要随便走动才好。” 李未央微微一笑,转过头来看着周围的贵夫人道:“诸位不知道吗,刚才前院发生了大事,好像是某户人家的小姐和太子府上的人发生了苟且之事,众位可有兴趣去瞧一瞧吗?” 众人一听,面色皆是一变,众位夫人四周看了看,确保自己的女儿在这大厅里,面色才松了一些,便有人好奇地问:“确有此事吗?” 这句话却是在问卢妃,卢妃一愣,随即道:“想必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听了这话,心中也是巨震,没想到李未央的消息如此的灵通,这个消息到目前为止她还是一无所知的,刚才李未央所说某户人家的小姐,说的到底是谁呢?说完这句话,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看着周围人的目光,立刻意识到了不妥,连忙笑着道:“太子妃定然会处理好这件事情,诸位就不必担心了。” 但是卢妃低估了众人窥探的天性,当李未央说完那句话,不少夫人便开始坐立不安,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道:“还是去瞧一瞧吧,太子府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一定要去看一看!”“是啊,太子妃怕是过于年轻,这种丑闻还是应当谨慎处理!”“咱们一起去吧!”话说到这里,众人便全站了起来,跃跃欲试地往外走去。卢妃立刻跨前一步,却拦不住她们,不由面色一变,李未央同样扶着郭夫人起身,看着卢妃,微微一笑道:“卢妃娘娘,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瞧一瞧吗?” 卢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道若非你多事,又怎么会惊动这么多人,如果消息是真的,那这件事岂不是会成为太子府的笑柄吗?只不过,她并不知道太子的计划,也不知道如今这计划已经走样了。她刚想要上去拦住众人,李未央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笑容和煦地道:“卢妃娘娘,今天的宴会可是太子妃一手承办的吧。” 卢妃一愣,整个人都呆在原地,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随后,她惊醒过来,若有所思地望了李未央一眼,用极低的声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目光之中满是清冷的笑意道:“纵然出了什么事情,那也是太子妃没有把事情安排好,卢妃娘娘又有什么可挂心的呢?” 卢妃顿在原地,额上有一滴冷汗流下,她终究停下了阻止众人的步子,然后深深地望了李未央一眼道:“这大厅里太闷热了,我觉得身体不适,就不奉陪了,各位请便,我先告辞了。”说着,竟然转身扶着婢女的手走了出去。 郭夫人望了一眼卢妃的背影,冷冷一笑道:“她倒真是会置身事外,到时候只消说是太子妃过于忙乱,丢下了众人匆匆离去,才会害的这消息散播得到处都是,太子压根不会怪罪她。” 李未央只是淡淡一笑道:“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这前厅的热闹,母亲不想去瞧一瞧吗?” 郭夫人笑容满面,携了她的手道:“走吧,我们去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千金做出这等丑事来!” 李未央和郭夫人来到了那间雅室的门口,便看到门口已经有不少的婢女小厮在探头探脑,她无意间向他们扫了一眼,便丝毫没有停顿地走了进去。雅室之内太子和太子妃依序而坐,全都是面色冰冷。雅室虽然不大,却满满当当站了不少的人,显然刚才在宴会上没有受伤的宾客全都来这里看热闹。 夏侯炎就跪在雅室的中间,李未央挑眉一笑,随即便看到了正坐在一旁面色冷淡的元烈和其他几位王爷,当然他们脸上的神情虽然有震惊,却比不上太子这样的难看。 太子冷冷地道:“夏侯炎,你可知罪?”他的声音十分严厉,可不知怎么的,听起来却没什么力气,仿佛是在被激怒之后的疲惫。 夏侯炎叩首下去,再抬头看着太子的面容道:“太子明察,我是被冤枉的,借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万万不敢对裴小姐无礼,更何况,我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 太子刚要发火,却被元烈淡淡接过:“谁都知道裴宝儿是越西第一美人,见色起意便是你的动机,而裴家又是越西第一贵族,攀附权贵便是你的目的,还说什么没有理由,怎会没有理由呢?”【`xs.c`o`m 网】 218 有去无回 晚宴开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向裴宝儿,原本他们都十分羡慕裴宝儿绝色的容貌,心中也对她满怀着嫉妒,可是如今看着她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态。虽然裴宝儿已经不用嫁给夏侯炎,但是谁都知道,裴宝儿在太子府被人捉奸在床不说,她的兄长硬生生将事实扭曲了过来,全都是为了掩护她,这个笑话恐怕要在越西的贵族之中不知道要传上多少年。 裴宝儿手中的银筷捏紧了,她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一口都吃不下去,几乎想要立刻站起身离去,可是裴徽却用一种冷漠的眼神望着她。那眼神中的意义她十分的明白,裴徽是在警告她,不要再做出丢人显眼的事。对于这个二哥她十分的畏惧,裴徽心机深沉,不是容易看透的人,哪怕是父亲,也经常是对他言听计从,所以二哥裴徽在府中的地位是很高的。裴宝儿从小畏惧他的威势,经常看他的意愿行事,更何况今天若不是裴徽,恐怕她就不是损失名誉这样简单,而是非要嫁给夏侯炎不可了,所以现在她只能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李未央。 李未央正在与身边的人谈笑着,裴宝儿恨不得走到李未央的面前,用尖利的指甲划花对方平和的脸才好!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这样的耻辱,忍了又忍,她终于是忍不住,一把将茶杯摔在了地下,这清脆的一声响动,引来旁人的注视。往日里那些羡慕的眼神全都化为了嫌弃与鄙夷,裴宝儿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就在此时,她听到一道阴冷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你还有什么脸面哭!”裴宝儿转过头来,看着裴徽冷淡的表情,那表情里面甚至看不到一丝的感情,裴徽漠然地望着自己的妹妹,语气十分的平和,外人只以为他是在安慰,绝想不到他在说这么冷酷的话:“把眼泪擦掉,不要再丢裴家的脸。” “二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人这么欺负!你为什么不肯替我讨回公道!”裴宝儿望着他,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苦苦哀求道。 “把眼泪擦掉,不要让我说第三次!”裴徽手中举着酒杯,只是十分冷淡地重复了一遍。“输给别人,本来就是你自己没有本事,叫嚣着让我替你去报仇,只会让我怀疑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都白费了。记住,这是郭嘉带给你的耻辱,总有一天你要从她的身上讨回来!” 裴宝儿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说,她颤抖着手接过旁边婢女递过的帕子擦去了眼泪,转头又望向了不远处李未央的方向,强自压抑住了眼底那仇恨,很显然她是将一切的过错都看成是李未央的。在裴宝儿看来,旭王元烈不肯娶她,甚至设陷阱害她,都是为了这个不论是外表还是才情都比不上自己的女人,这种被人打败的耻辱感才是她愤怒的源泉。她这样的女人,无缘无故的迁怒是她的习性,每次她做不好事情,都会将一切都怪罪在别人的身上,而李未央明显就成为了她怨怪的对象。 太子妃和太子在招待宾客,脸上的笑容十分平常,尤其在太子的面上一点都看不出诡计失败的懊恼。郭夫人在一旁冷笑,太子并非那种真正豁达的人,此刻他的心中一定将旭王元烈恨到了骨子里,这个死结看样子是不会轻易解开了。但那又如何,郭家和太子早晚有一天要对上,不过是时间问题,又有何惧之? 整个晚宴结束的时候,李未央陪着郭夫人向外走,谁知就在这时,一个美人十分突兀地闯到了她的面前,气急败坏的模样。李未央明亮的眼眸望向对方,眸子里带了三分冷淡:“我还想是谁挡了我的路,原来是裴小姐,有什么事吗?” 太子府的人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裴宝儿的,再加上刚才那件事一发生,裴宝儿已经成为了越西的名人,守候在旁边的奴婢们看见裴宝儿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不敢阻拦,都跪在了一旁。裴宝儿压抑着怒色,厉声道:“郭嘉,今天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记住的!我承受的屈辱,一定会千倍百倍地还给你!” 李未央冷淡地看着对方,唇畔不由得泛起淡淡的笑意:“哦,裴小姐要记得什么?记得你被捉奸在床吗?还是记得旭王殿下宁愿把你推给一个阉人也不肯娶你?” 裴宝儿听到这句话,脑中的那根弦像是崩断了,原本裴徽警告过她的话在这一瞬间全部抛诸脑后,抬起手就要打过去,可是还没听到郭夫人惊叫出声,裴宝儿整个人已经歪倒在了鹅卵石道上,雪白的脸上还多了一道狰狞的红痕!裴宝儿浑身颤抖,怒极攻心,她用颤抖的唇说道:“郭嘉,你竟然纵容恶仆伤人!” 赵月冷笑了一声,刚才她看见裴宝儿要动手便直接上前回了她一巴掌。李未央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愧疚,裴宝儿想要出手伤人,难道要她就站在原地等着对方来吗?李未央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人欺负的类型!她漫不经心地笑着,眼神扫过了裴宝儿:“是吗?我怎么看见是裴小姐自己不小心摔倒了呢” “你太过分了!”裴宝儿怒急,旁边的婢女连忙去搀扶她,她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一双眼睛里已经满满都是通红的恨意。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郭夫人轻笑道:“怎么裴小姐还以为自己是越西第一美人吗?恐怕今天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你会成为越西第一大笑话才是,我若是你,就会现在立刻回去,从此之后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也省得丢裴家的脸面!” 裴宝儿怒极攻心,气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颤抖,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要被郭夫人嘲讽的话气得跳出来。 李未央只是淡淡微笑,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就在此时旁边斜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裴宝儿。李未央淡淡地一瞥,这月下的美公子正是裴宝儿的二哥裴徽。 裴徽面孔之上浮现出一丝冷笑道:“郭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一张利嘴迟早会闯出大祸来的!” 郭夫人微微一笑,语气十分的冷淡:“若说大祸,没有人能比得上裴小姐,我的女儿自有家人兄长关怀,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回去好好管教你的妹妹才是,别放她再出来招人笑话!” 李未央却是不作声,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裴徽。裴徽轻轻吸了口气,却并不理会郭夫人,而是目光投向李未央,那眼神之中闪过的是彻底的冰寒。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连裴宝儿此刻都不敢出声,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李未央和裴徽之间有一种诡谲的气氛在流动,纵然他们之间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仿佛已经过了无数招一般。裴徽盯着李未央,只觉得那瞳仁如同一口冰泉,倒映出他的影子,却是望不见底,也瞧不出对方的心思,那种死一般的沉寂,是他从未在别人的身上见过的。往日里,擅长观察人心的他总是能从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得意、欢快、愤怒、悲伤的情绪,可李未央的眼睛里,什么都瞧不出来,这让他觉得不安,甚至从心底升起来一种惶恐。【`xs.c`o`m 网】 219 疯狂狩猎 大历的贵族们狩猎喜欢去围场,可是越西的贵族们却总是奔向草原打猎。越西的草原位于最西边,穿过整个大都,再连续越过十四个城镇才能到达那里。为了一次打猎要穿山越岭,一千余人必须骑着快马走上整整一个多月,来去花费巨大不说,人也累得人仰马翻。最奇怪的是,越西兵强马壮,但这草原真正说起来却不属于越西,而是属于一个名为烈火的部落。这个部落的首领,人们都称呼他为草原的大君,很多年前从他的祖辈开始便不断向越西上贡,在他刚刚继承汗位,统一了草原上的十七个部落之后,年轻气盛的时候也曾经不愿意过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于是便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越西的五十万铁骑和草原上的三十万狼骑兵血拼了一场,最终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刚开始,大君还觉得这场战争是很值得的,可是后来他才,他其实并没有胜利。因为`无``小说`他的部落、子民都在这场战争中损失惨重,可是越西的五十万大军在其中的二十万人覆灭之后,短短的十日便再次集结了大批的军队。他终于意识到,越西比他们强大的不仅仅是丰饶的土地,数不清的钱财,还有数百万的臣民,就这最后一点,是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赶得上的。于是他开始如周围的一些小国家一样,每年给越西上贡,贡品都是草原上最好的骏马、牛羊、皮毛,越西皇帝给他的物资回报也非常丰厚,足够他们度过寒冷的冬天,两方的关系反倒逐渐好了起来。而越西皇室的狩猎地点,也被选在了这片茫茫的草原上,这其中的政治意义,实在是耐人寻味。 经过数日的长途跋涉,皇帝终于来到了这片草原,早已经集结在草原的大君,十余名汗王,都是人人精神抖擞,兴高采烈地迎接他们。一番寒暄过后,皇帝和大君在帐篷之中议事,其他人便开始安营扎寨。 李未央下了马车,轻轻地伸了一个懒腰,这一回郭没有同行,可是她的三个哥哥和父亲却都来了。这样的场合,齐国公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缺席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见草间的几只草雀叽叽喳喳飞向天空,李未央的目光追着它们出了神,她一直生活在城市之中,还没有见过这样苍茫的大地,空阔的天空,那碧蓝和青翠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一眼望不到头,令人心旷神怡。 郭澄微笑着看向她道这一次母亲说了那么久,你却不肯陪她留在家里,到底是原因?”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道这样的好机会,一年也不过只有一次,呆在那沉闷的大都又有意思?更何况各家各户不都有许多女眷随行吗?”。 郭澄笑着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狩猎多英雄才俊,不知从时候开始,越西的贵族女子就喜欢在这样的狩猎场所选择佳婿,我已经和母亲说过了,若是这一次你瞧中了人,便为你牵线搭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听见旁边咳嗽了一声,原来是郭敦走了,他瞪了郭澄一眼道三哥,你平日里多聪明的一个人,就这么不开窍呢?你若是再说下去,旭王是绝不会放过你的,还是少惹事吧。” 郭澄闻言一笑,不知为转头看向了郭导的方向,郭导只是牵了一匹马默默的走到他们旁边,低着头也不在想些,郭澄微微叹了口气道旭王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小气。”他心中却隐约觉得李未央此次跟着他们道草原上来是有别的目的,但她到底是来干呢?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年轻人打招呼,为首的一个风度翩翩、器宇轩昂,不是裴徽又是谁呢?裴徽面带微笑道郭三,咱们这一次就在猎场上好好较量一番,不知意下如何?”他话说得十分和气,可是眼神之中的冷意是谁都不能忽视的。裴徽身后还站着三个年轻的男子,年纪都不大,容貌与他有几分相似,都是英俊挺拔,但是各有千秋,绝对不会让人将他们弄混,这便是裴徽的三个弟弟,裴献,裴白和裴阳。 听到裴徽这样说,那排行最小的裴阳立刻将目光看向了郭家的三个,目光十分的挑衅。李未央一眼望去,裴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看上去十分的彪悍,手指勾着一把小巧的匕首,随着他一掂一掂,阳光反射到李未央的脸上,带出冷厉的寒芒。 郭澄下意识走了一步,挡在李未央的身前。裴阳却微微一笑道?郭三是害怕了吗?”。 郭澄淡淡一笑道谁不裴家四位文武双全,尤其是裴阳裴,最擅长的便是箭术,有百步穿杨的美名,郭澄可不敢与你们相匹敌。”他话是这样说的,却挡住了裴阳看向李未央的视线。 裴阳年纪虽小,性情却十分彪悍,他冷笑一声,目光却越发的放肆起来,他听裴宝儿哭诉了当天发生的一切,这个女孩就是郭家的千金,早已恨不得用的匕首在她脸上划上几刀才觉得解气。裴宝儿算起来是他的,比他还要大上两岁,但自小与他的关系十分的要好。那一天裴宝儿哭哭啼啼的,被父兄狠狠责备了一顿,裴阳不知发生了事情便上去安慰她,裴宝儿把都告诉了他,并把一切的罪责怪在了李未央的身上,他能不憎恨她呢?尤其看到李未央面对裴家的时候,丝毫没有歉疚的神情,他的怒火便越烧越旺了。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裴家的几个身上,不由冷冷一笑。在四个人中,裴徽的年纪最大,神情也最为镇定。裴献的容貌酷似裴徽,一张俊脸格外招女子的喜爱,但是他的眼睛之中却有一块白色的翳,正是那块白色的翳,使得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的阴厉,带有一种莫测的气息。裴白则是笑嘻嘻的模样,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周围诡异的气氛的影响,看起来和寻常的纨绔没有两样。而裴阳是最为恼怒的,他手上的匕首掂来掂去,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郭敦冷笑了一声道有帐,咱们猎场上算。” 裴徽一拱手便笑道一言为定,告辞。”说着带着其他三个人离去。 郭敦冷冷得看着他们离去,调头看了郭澄一眼道听说裴宝儿这次也来了。” 郭澄冷笑一声道我若是她,就一辈子呆在房里再也不让人瞧见,这么千里迢迢的赶,不是居心。” 郭敦是个厚道人,难得语带讽刺道说不准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丢脸丢到家了她也不怕,干脆就在这草原上找个贵族嫁了,省得被人嘲笑。” 李未央却是笑了,不置可否。这时郭导牵着马走了,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李未央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即看向了不远处裴家的帐篷,语气淡然地道听说裴宝儿有一位,便是这草原上的小公主,也是大君最为宠爱的女儿,所以这一次她不光跟着来狩猎,也是来会友的。从前草原世子巴图曾经看中了裴宝儿,想要讨她做世子妃,裴家当然不愿意,百般推脱不说,后来还是这位阿丽公主发了脾气,才让巴图世子放弃了,改选他人。”【`xs.c`o`m 网】 220 色胆包天 李未央对阿丽的挑衅毫无兴趣,前世今生加起来她的年纪都一把大了,这种小姑娘争风吃醋的事她怎么会去做。更何况眼前这个公主分明是受了裴宝儿的挑唆,她又何必闹起来让别人看笑话呢?若她真的答应和这个公主比试,反而让人觉得她对静王有什么企图,纯属浪费时间。她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后带着赵月向外走去。 阿丽没有想到对方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中,连忙大声道:“你去哪?我们还没有比试呢。” 李未央转头笑道:“公主殿下,我劝你在学习越西的琴棋书画之前,先学学如何辨人,你连身边的这位裴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就敢与她交朋友,还真是胆大妄为。”她这样一边说着,一边已经飘然远去了。 阿丽公主气得跳脚,粉红的脸上却也不禁带了三分疑惑,她看向裴宝儿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宝儿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因为她听见旁边的贵族小姐们都在窃窃私语,她们说的内容不过是嘲笑裴宝儿与夏侯炎的那件事。从太子府离开后,她再也没有看见过夏侯炎,她知道二哥一定会把这个人处理干净,不留下一丝祸患。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办法抹掉那些夫人小姐们的记忆,所以听见她们的嘲笑,裴宝儿不由得恼怒到了极点。但是现在这个情景,她不能再当众失态,只好对阿丽道:“公主,她是畏惧你,所以才不敢跟你比试!” 阿丽得意道:“是啊,我琴棋书画都学得很好,越西请来的师傅都一直说我很聪明!”说着,她得意地扬了扬马鞭,带着护卫离去了。 裴宝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听到旁边的韩琳冷笑道:“裴小姐到了这个地步还敢来参加狩猎,不觉得难堪吗?”若是在往日,韩琳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说出如此刻薄的话来,因为她比起她的妹妹实在是个温婉的人,但现在却不一样,她已经和郭澄定下了婚事,不日便要嫁进郭府,看着裴宝儿教唆阿丽对付李未央,她当然觉得不悦,下意识地开口说道。 裴宝儿冷声反驳道:“韩小姐还没有嫁入郭府就这么急着替小姑子说话,你都不觉得羞耻,我又有什么难堪的?” 韩琳面上一红,旁边的韩琴大声道:“真是是非颠倒!一个被人捉奸在床的人都不觉得羞耻,我姐姐又有什么好觉得羞耻的呢?”这话一说出口,旁边的小姐们纷纷都笑了起来。裴宝儿十分怨恨地看了韩家姐妹一眼,那眼神凶恶的仿佛要将她们的眼珠子挖出来,但她就算再厉害,也封不住大家的嘴巴,她只能跺了跺脚转身离去了。 而这时候另一边的世子巴图也是败兴而归,他原本要乘着今天的狩猎好好露一手,让越西的皇子们认真瞧瞧,可没想到射狼崽子不成,反倒被人羞辱了一番。他骑着马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呵斥身边的护卫,叱责他们没有本事,害得主子被人削去了辫子。就在此时,旁边一道淡然的声音响起:“这不是世子殿下吗?怎么会这么生气呢?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巴图一扬眉,却看见从前便已经熟识的裴徽站在面前。裴徽骑着一匹白马,英姿飒爽的模样反倒更加衬着巴图更加灰头土脸。巴图火气很大,不由粗声粗气道:“还能有谁,那个混蛋叫什么名字来着?”他问旁边的护卫。护卫便道:“回世子,那个人自称旭王。”巴图道:“对对,就是叫旭王,什么元烈!”说到这里他目光中射出强烈的恨意。 裴徽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别有用心的笑,道:“哦,我道是谁敢惹世子不高兴,原来是他,世子怎么会和他杠上了呢?” 巴图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道:“整个草原都是我父王的,那狼崽子不就是归我吗?他凭什么跟我抢!”这番话说得好没有道理,是元烈先看到这个猎物,怎么会让给他呢?但是裴徽自然不会这么说,他只是微笑道:“世子有所不知,这旭王元烈可不是寻常人物,千万得罪不起!” 巴图冷笑一声道:“不是寻常人物?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越西的皇子哪一个我不认识,有谁敢像他这样与我说话?” 裴徽的面容闪过一丝诡谲,语气却显得越发平淡:“这个……世子殿下有所不知了,这位旭王是我老王叔从外面寻来的私生子,寄予厚望不说还将王位传给了他,就连我父王也对他青眼有加,时不时的就把他招进宫中去陪着散步下棋,感情十分的要好!你说他的身份是不是很特别?纵然对待太子都没什么好脸色,敢这样对待巴图世子有什么好稀奇!幸好你走得快,不然他就要拔剑了!”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巴图的面色。 巴图本就是个莽夫,此刻不由面色涨红道:“他敢!我是草原上的世子,从来也没有人敢对我大呼小叫的,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裴徽只是冷冷一笑道:“世子要报仇也不难,但必须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巴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等什么机会?” 裴徽勾起唇畔,悠悠笑道:“只可智取不可力拼。”他说完后目光落在不远处,巴图随着他的眼神望去,只看见一个身穿越西贵族服饰的女子,带着一个婢女向这边走来。巴图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停在这女子的身上,见她容貌雅致,身材窈窕,一双眼睛寒星一般,叫人心中怦然一动,实在与草原上那些凌厉健壮的美人大不一样,他的眼睛不由有点直了。 裴徽当然注意到了巴图的眼神,他微笑道:“这小姐便是旭王殿下的心上人。” 巴图一扬眉,看着裴徽道:“是那狗杂种的心上人?”明显十分感兴趣。 裴徽点了点头道:“是啊,他对她十分的心爱,总是寸步不离的。” 巴图的眼神变得阴沉起来,若是寻常的越西贵族女子,他还真不好随便招惹,否则大君那一关他就不好过,但若这女子是旭王的心上人,那就大不一样了!他还非要招惹不可!策马想要上前,裴徽却一伸手拉住了他的缰绳,语气十分焦急地道:“殿下不可!” 巴图转头目光阴冷地望了他一眼道:“有何不可?不就是个寻常的贵族女子,出了事情我向父王说一声,讨她回来做王妃不就好了嘛!”草原男子,可是能娶左右两位王妃的。 裴徽心中冷笑了一声,这李未央可是金尊玉贵的郭家小姐,你草原上的王妃她还真的不稀罕做,但这话他自然不会对巴图说,他只是皱着眉,仿佛很犹豫的模样,直到巴图不耐烦起来,他才道:“殿下真的喜欢这女子吗?”巴图道:“容貌嘛,还说得过去,更关键的是她和旭王扯上了关系!我就要去看看,到底有什么碰不得的!”【`xs.c`o`m 网】 221 裴白之死 草原上的风吹得有多快,流言就散播得有多快,李未央和郭澄二人一路穿过重重的人群,向金帐走去。人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郭家的人,就在一天之前,他们还摩拳擦掌,翘首以待,期待今天的到来,希望在猎场上大展宏图,收获更多的猎物,却没有想到转瞬之间就发生了足以震动整个草原的事。此时人们已经知道此事与郭家的小姐有关,不禁都对她侧目。 郭澄挡在李未央的身前,替她隔绝了大半的目光。而李未央却是一副神情淡然的模样,显然不将众人的眼色看在眼里。若是她在意别人的眼光,早已活不下去了,这种东西,她向来不屑一顾。一路向金帐走去,却发现那金帐里也是挤满了人。从衣饰上看,左边的都是越西的贵族,而右边都是草原上的汗王和将领们。 看到帘子一动,所有人都向她投来瞩目的眼神。李未央站在了一边,随即向帐子的中间看去。越西的皇帝坐在左边,而另外一边的那个中年男子坐在铺着皮毛的高大王座上,上面的皮毛光华灿烂,珍稀无比,看来这位就是草原大君了。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上面镶嵌着金银玉石和祖母绿的宝石,毡帽之下露出数根结成小辫的黑发,发辫上还特别缀着许多深红色或者碧绿色的玉珠,身上穿着的却是越西的锦袍,显然是越西人的礼物。与别人都不同的是,他的腰间佩戴着一把黄金为鞘,象牙为柄的弯刀,长相也是十分的肃穆、气派,那一双格外凌厉的眼睛和眉心深深的褶皱,无不透露出他年轻之时的骁勇和彪悍,他只是静静地在那边坐着,身上便有一种不可忽略的王者之气。 李未央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众人看见了她也是忍不住的交头接耳,其实他们已经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巴图世子突然死去,这是一件足以撼动草原的大事,如今他们也不狩猎了,都被召集到了这个金帐里面,面色焦虑地等待着审判的结果。 大君看着地上跪着的年轻女子,冷笑一声道:“我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把话都说清楚了,否则我绝对不会饶了你!”他的声音十分的冷漠,听起来有一种凛凛的刀风之声。 李未央也顺着众人目光看向了那个年轻的女子,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花容月貌,可是皮肤已然变得粗糙,一双原本应该很是美丽的眼睛已经瞎了一只,只能用黑色的额发遮住了一半的眼睛,看起来十分的诡异,她心中立刻想到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祥云郡主,江夏王的女儿。 只听到那祥云郡主哀声哭泣道:“大君,昨天傍晚的时候世子受了伤回来,招了巫医替他治疗,我见他伤势十分严重便小心翼翼的在旁边小心伺候着,一刻也不敢离开。” 大君听到这里,看了一眼旁边一直站着的黑袍巫医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巫医点了点头,大声道:“郡主说的是真的,当时世子殿下受了两处伤,一处是在左臀之上,一处是在右臂,都是箭伤,虽然并不致命可却都十分的厉害,世子一回来就发了高烧,我想方设法替他去了邪,又熬了草药,才让他们小心翼翼地守着世子,当时我就想要禀报大君,可是时辰已晚,大君又在和皇帝陛下议事,所以我也不敢冒然打扰。” 得到了巫医的证实,大君才面色一沉道:“继续说下去。” 祥云郡主的泪水止也止不住的从那只完好无损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若非另外一只眼睛是瞎的,这一副悲伤欲绝的模样真要让李未央产生怜悯之心,只可惜再如何漂亮的美人少了一只眼睛,看起来都是十分的可怕。江夏王在一旁瞧着,已经是不忍心的别过了眼睛,在他看来,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那么丑陋不堪又粗鲁无礼的草原男人,实在是太过可惜了。而现在更糟糕的是,等待她的是守寡的命运。 这时候,祥云郡主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她低声地道:“世子半夜里烧得越发厉害,我本打算再去请一次巫医,却有一个护卫突然来访,说是旭王殿下因为白日里误伤了世子,所以特意送来一盒能治箭伤的菩提良药,让我务必让我给世子殿下抹上,并向我许偌说不用一个时辰,世子就会消炎退烧,我信以为真,便将那药膏用在了世子身上……”她话说到这里,却是泣不成声道:“谁知我还没有醒过神来,却听见世子大喝一声道‘旭王害我’,随即就断气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哀哀哭着,掩饰住了眸子里面的深深不安和愧疚。 众人此刻都看向旭王元烈,目光之中流露出十分的恼怒,早已有草原上的一位大汗王站了起来,他怒声道:“旭王殿下!你先是伤了我们世子不说如今还派人毒杀了他!你真是胆大妄为!真的当我们草原是任人欺辱了吗?” 元烈闻言却依旧是俊目生辉、优雅从容,不过轻蔑地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人们的交头接耳,他出口便道:“昨日我回到帐篷已经是十分的疲惫,再者说是巴图世子无礼在先,我伤了他也是理所当然,怎么会给他送药?” “你……”祥云郡主猛地扭过头来,对元烈怒目而视,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一直是个柔弱的女子,不能当众发怒,她只能低低地道:“你害死了我的夫君不说,竟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的指责他,你这人还有羞耻之心吗?” 元烈只是看了她一眼,目光之中划过一丝嘲讽道:“祥云郡主,我劝你想清楚了再说,昨天晚上那人真的说是我派去的人吗?” 祥云郡主不禁恼怒道:“我这一辈子不曾说过一个谎言,草原上的大神可以为我作证,若是我说半句的谎话,就叫我被野狼叼走了心,尸骨无存。”她从未做过一件坏事,这是为了活下去!她一边在心头默默祈祷着神灵饶恕自己的罪过,一边发着毒誓,并用那只独眼看着元烈道:“那人的的确确说是旭王元烈送来了治病的良药,我个性单纯自然不疑有他,再加上我出身在越西,对于很多宫廷的秘方都颇有了解,听说过菩提药膏的确对治疗外伤有奇效,它就在这里,你们可以看一看。”说着她将那一盒散发着香气的药盒放在了地上。 越西皇帝淡淡地道:“梁太医你去验一验吧。” 梁太医此次是随行太医,他从人群之中走出,到了祥云郡主的身边,接过那一盒用青花瓷小药盒装着的药,然后仔细查验了一番这才道:“这药,的确是宫里头的菩提,治疗外伤用的。但是却有一种铁锈的气息,这就和巴图世子身上所中的毒一模一样,正是本朝最毒的毒药,鹤顶红。” 众人闻言不禁面色大变,草原上是没有这种宫廷秘药的,正是越西人到了这里,将他们的毒药带到了这里,继承草原的主人竟然死在了越西旭王的手中,此事绝对是非同小可,当下就有不少的草原贵族恼怒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一定要让旭王付出血的代价!”“巴图是咱们的世子,是将来要继承草原的英雄,怎么可以死得这么惨!”“对!抓住旭王,砍掉他的头颅,为世子报仇!”【`xs.c`o`m 网】 222 暗箭伤人 之正文/请继续关注起点小说网17七 听见元烈说要一起离开,李未央却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目光看向了一直跪坐在地上的祥云郡主,眼神十分的复杂。元烈从来没有见过李未央这个样子,在他的印象中,李未央素来是冷静,睿智,无情的,对待敌人毫不手软。他没有见过李未央的面上流露出这样复杂的神情……在他看来,这个祥云郡主绝不是他的朋友,她曾帮着裴家陷害自己,怎么看也是个祸害,留着也是麻烦的事情,不如就让草原大君按照规矩处理了她。但是看到李未央这样的表情,元烈却沉默了,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江夏王站了起来,看向大君道:“大君,请允许我带自己的女儿回去。” 大君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江夏王,随后淡淡道:“我虽然答应了不杀这个女人,可是你们越西有一句话,叫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杀死了我的儿子,若是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草原上的规矩就要被破坏殆尽了。所以,即便我不杀死她,也要让她在草原上做一辈子的女奴来恕罪。”旁边的汗王们听到这样的话,纷纷起身道:“对,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女人,一定要让她活着受罪!” 李未央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其实她早就料到大君是不会轻易放过祥云郡主的,因为她犯下的罪过实在是太大了,谋杀亲夫即便是在越西,她也是要被凌迟处死的,更别提在这些野蛮的异族人眼中,更是一种难以饶恕的罪过。 李未央眼底闪过一丝寒星般的光芒,语声冰冷地道:“大君,刚才你已经说过不会杀她,既然如此为何不肯放了她呢?折磨这个女子,巴图世子也不会活过来,但若是你肯放了她,江夏王会感激你的,而且你宽容大度的美名也会传遍整个草原。” 大君看了李未央一眼,神情之中划过一丝冰冷,那样的嚣张和霸气让人觉得心颤,可李未央却站在原地,不露声色地看着,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大君杀人无数,手染鲜血,身上自然带着一股煞气,寻常女子看到他都要腿脚发抖,可这位郭家的小姐却是浑然不在意,该怎么样还怎么样,竟然还敢在他面前求情,他没当场劈了祥云郡主已经是给江夏王面子了,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放她回去? 旁边的二皇子巴鲁站起来,他和大皇子巴图世子是同母所生,感情向来十分的要好,看到巴图惨死他自然十分恼怒,恨透了这个祥云郡主,他大声道:“大君,万万不可放纵了这个女人!即便你决定不杀她,草原上也多的是法子教训她,依照我看不如将她绑在马身上,放到草原里去,若是她运气好,自然能活下来,这说明是草原上的天神要放过她,若她运气不好被野狼吃了,那也怪不得咱们,这也算大君信守了不杀她的承诺了。” 这巴鲁的性格跟巴图是同样的残忍,李未央听到这个建议不禁皱起了眉头,祥云郡主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把她绑在马背上放到茫无人烟的草原之中,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是可想而知的。尤其她听说这草原之上每天夜里会有很可怕的大雾,到时候伸手不见五指,纵然别人想要把她悄悄救下来也是做不到的,只要她走出去一个时辰,恐怕就是必死无疑了,这位巴鲁王子实在是心性残忍! 李未央冷笑了一声道:“我只以为越西的刑罚严厉,却不料巴鲁王子竟然想出这样一个折磨人的法子,看来草原男人的心胸也真是狭窄,甚至都不肯放过一个被人胁迫的女子。”李未央其实原本不必为祥云郡主说话,可她看着对方那只默默流泪的独眼,心中莫名起了一种复杂的感受。说她冷酷也好,说她无情也罢,她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可这个祥云郡主,李未央却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当初在冷宫之中陷入绝望的自己,换位想,若是她恐怕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说到底,祥云并不是什么恶人,她只不过是个被情人抛弃并被利用的可怜女人罢了。更何况大君已经说过不会杀她,可这个巴鲁王子却还想出这样一个残酷的法子来折磨人,若真如此还不如一刀杀了来得痛快。 齐国公看了李未央一眼,开口道:“陛下,我的女儿说得对,祥云郡主嫁到这个草原两年了,她本是为了两国友好而来,一双明眸也已经瞎了,这件事情是因为她受了奸人的蛊惑。我素来听闻草原上的大君是一个英勇无畏的君主,对待俘虏是仁慈而慷慨的,为何不能原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更何况两国的联姻本就是十分重要,巴图世子硬生生弄瞎了祥云郡主的眼睛,这样的过错我们都还从未追究过,不如到此为止,了却了这段姻缘吧。” 大君不说话了,齐国公的开口分量很重,他需要掂量一下。 越西皇帝目光冷淡地看了李未央一眼,随即又看向了元烈,微微笑道:“旭王,你是怎么看的呢?” 元烈知道李未央主意已定,便淡淡一笑,上前一步道:“陛下,请你放过祥云郡主,让她回越西吧。” 元烈的话刚说完,越西的皇帝便看向大君,似笑非笑道:“瞧这些孩子都很善良,你也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这句话刚说完,就看到大君的面色微微一变。 现在这位草原的大君陷入了两难的局面,他并不是非要取这祥云郡主的性命。但他若就这样放了她,恐怕会寒了众位王子和汗王的心,更何况草原里也没有放已婚女子回故国的事情,这是多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他若是放了,就是坏了祖宗的规矩,那是万万不可的,可是越西皇帝的话他又不能开口拒绝,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五十万大军给他带来的沉重压抑,那种临近死亡的威吓之感实在叫他窒息……他想了想,目光变得鹰霾起来。 三王子巴术看到了这种情况,他微微一笑,主动站起身走了出来,只见他一身的青衣,外罩一件大袍,完全是越西贵族的装扮,只是那一只鹰沟鼻子破坏了整张脸的英俊,显得有几分鹰鸷。他满面笑容地道:“按照我国的规矩,断然没有让已婚的女子回到故国的规矩,但是越西的诸位贵客求情,大君也应该饶恕祥云郡主的罪过,既然如此,不如让我娶了她吧。” 众人听到这句话都是一愣,元烈轻声地向李未央道:“他们过去一直有兄死娶嫂的风俗,这样一来也可以免去了祥云郡主的罪过,但同时她就再也不可能回到越西去了。” 江夏王连声道:“好,好,就让我女儿改嫁给你,只要保住她的性命就是。” 李未央本要替她拒绝,可是江夏王已经忙不迭地答应了。李未央看了祥云郡主一眼。在李未央看来,保住性命苟活于世,绝不是她的作风,但从目前看来,这的确是最好的做法,纵然祥云郡主回到了越西,那些贵族也不会再接纳她的,一个不为家族和朋友接纳的女子又没有其他的依靠,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毕竟她不能要求,这世上每一个女人都像她一样什么都无所畏惧。【`xs.c`o`m 网】 223 裴阳之死 越西皇帝一走,大君便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随即躺倒在毡毯之上,叹了一口气,巴图毕竟是他的长子,虽然此人十分的鲁莽,但也说得上是骁勇善战,按照他们的规矩,长子必须继承他的位子,巴图没有犯过什么罪过,所以世子的位子就理所当然的落在他的头上。尤其巴图的母亲是大君的正妃,所以他继承位子也是众人可以接受的,不管其他王子心里头怎么想,表面上都要对巴图恭恭敬敬的,所以这个局面就十分的平稳。 可是现在巴图这样一死,恐怕这大位之争又要惨烈起来,想到自己争位的时候杀死的那些兄弟,他不禁觉得手脚发寒,他并不希望再起争端,无论是越西皇室还是他草原上的争夺都是一样的残酷啊……想到刚才越西皇帝那一张冰寒的脸和阴冷的眼神,大君不禁心头一个哆嗦,他叹了口气,自己杀人如麻。可在那样的眼神注视下竟也会觉得心头发颤,真不知道这皇帝和那裴皇后是一对怎样的夫妻?如此貌合神离,却又安稳的度过了怎么多年,他们究竟是亲人还是仇人? 但是就像越西皇帝所说的,他收了裴皇后的那些珠宝和粮食,自然要为她办事,既然皇帝没有阻止自己诛杀这位郭氏小姐,那他也不必容情了,仔细的把事情思量了一番,大君安然地就要入睡。 在此时,他突然听见轻微的呼吸之声,大君是何等狡诈之人,他猛地坐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枕头之下的匕首,快速地挡住了那扑面而来的寒光!只听见那空气之中发出“当”的一声,来人力道不轻,却生生的被大君臂力逼得倒退三步,见一击失败,也不再做纠缠,刺客掀开帐子就跑了出去。 大君快速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怒声大喊了起来:“有刺客!外面的人都死了不成?”随即他顾不得别的,快步冲出了金帐,就看见帐外的十六名护卫都悄无声息的断了气,鲜血流了一地。大君不由得面色发白,他执政这么多年来,想要他死的人不计其数,所以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哪怕进入了梦乡都会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匕首,刚才莫非那天生的警觉,他已经身首异处了,想到那近在咫尺的寒光,他不由大声地呼号起来:“来人!快来人!” 金帐是最为中心的所在,他这样一喊,周围出来了很多的将领和护卫,二王子巴鲁快速地跑了过来,见到大君连衣裳都没穿好就赤着脚跑了出来,连忙道:“大君,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看不见吗?”大君劈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道:“还不迅速调集人马去捉拿刺客?” 二皇子巴鲁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巴掌,他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金帐之外倒下的十六名护卫,这十六个人可是跟随大君多年的死士,武功高强不说,还悍不畏死,不料今天竟然连向他们示警都没办到,可想而知对方的武功有多高了,刚才若是让他杀了大君,只怕整个草原立刻就要陷入一片混乱。二王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立刻向周围的人大声地道:“立刻吹响号角!传令下去,抓住刺客!生死不论!” 就在此时却听见大君暴跳如雷道:“不,留活口,我要亲自审问,看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要杀我。” 二皇子打了个冷战,连忙道:“是。”说着便带着人快速地离去了。 裴家的帐子里,裴徽正是面色阴冷,那摇曳的烛光照着他一张俊美的脸却显出了几分生冷和诡异,裴阳恼怒地道:“这一回四哥莫名其妙的没了,咱们回去之后该如何向父亲解释呢?” 裴徽冷笑了一声道:“我都已经说过,要裴白谨慎小心,不要过于相信那祥云郡主,既然敢杀自己的丈夫,又怎么会不出卖他。”裴徽的语声冷漠,他却没有想到,若非是裴白欺骗郡主在先,她又怎么可能会当众说出他的名字,说到底,都是裴家人过于冷酷,利用了一个弱女子的真心,还将她弃之不顾,这也是裴白因有的下场,只不过那一幕太过残忍,以至于裴徽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 一旁的裴献却始终是沉默不语,目光冰冷,裴阳瞪了他一眼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裴献的面容十分平静,眼中的白翳使得他的神情看不分明,开口道:“你们今天瞧见那李未央的眼神没有?”他们早已不是叫郭嘉,而是叫李未央,却也含了几分轻蔑之意。 裴阳冷笑一声道:“难道你怕那个小贱人不成?” 裴献却是淡淡地道:“怕?我出生这么久还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只不过这个女人绝不是她看上去的这么简单,她今天敢于在大帐之中为祥云郡主求情,这份胆量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更让人不敢置信的是不管是越西皇帝还是大君,竟然都默许了她的提议,祥云郡主是有杀夫的罪过,他们居然允许将祥云的骨灰运回越西,这在草原上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你们不觉得这李未央的影响力也太大了吗?” 裴阳却是冷笑一声:“说到底你还是畏惧她,她先是羞辱咱们家的女儿,再是和旭王元烈勾结起来害死了四哥,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更加不会让她活生生回去越西,明天的狩猎,我一定要想法子除掉她。” 裴徽呵斥道:“不可鲁莽!” 裴阳急道:“可四哥死得那样惨,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说着他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茶杯跳了跳,一下子滚到地上去摔了个粉碎,那碧青的茶水流了一地。 裴徽目光变得冰冷道:“你生气,你怨恨,我比你更生气,比你更痛心,可那又如何呢?我们越是愤怒越是容易中了对方的奸计,既然一计不成,咱们就从长计议,反正在这草原之上还要停留整整十五天,这十五天里一定能够找到合适的法子,将那李未央和旭王元烈一举成擒!”他说道一举成擒的时候,目光已经是充满了恨意,若是李未央在他的面前,恐怕会被他活生生撕裂。 裴献皱眉,提醒道:“二哥,你从来就是我们四人之中最为稳重的,大哥身体不好,又不爱理事,一直在温泉山庄修养,父亲从小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越是在这个时候你越是要冷静。” 裴徽握紧了拳头,漠然地道:“我还不够冷静吗?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那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吗?”其实将裴白一劈两半的是草原大君,可在裴徽的眼里李未央才是罪魁祸首,他的脑子不停地转动,迫切的想要找到将李未央快速除掉的方法。就在这时候,外面出来传来了一阵呼喝之声,他的武功很高,耳聪目明,一丝一毫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注意,再加上裴家的帐篷守卫森严,不可能会有人在外面大呼小叫。他不禁扬起了眉,抬头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帐篷猛地被人掀起,一个护卫满面惊慌地快步走了过来,大声地道:“公子,外面出事了!”【`xs.c`o`m 网】 224 裴献之死 裴献被人押送至金帐,在这里,草原上的汗王和贵族们已经坐在一旁听审了。 大君面色冰冷地看了裴献一眼,问左右道:“这就是想要刺杀我的人?” 裴献抬起头来,看了大君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诛杀了我的兄弟,我自然要为他报仇,今天晚上刺杀你的人都是我派去的,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所为,与裴家无关,请大君不要迁怒他们。” 大君冷笑了一声:“草原上的规矩,便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既然有胆子承认,就代表你认了惩罚。” 裴献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他不是不怕死,但是他一个人死,总比拉着裴家一起死要好。李未央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若是裴献刚才不开口,只怕现在出来顶罪的人就是二哥裴徽,裴徽是裴家的领军人物,断然不能折在这里,裴献很明白这点,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可是事到临头,他却还是感觉到了死亡临近的恐惧。 此时,太子看不过眼,在一旁大声地道:“大君,此事还有玄机,请你给我机会向你证明。”他的话说了一半,却被静王元英接了过去,元英淡淡地一笑道:“太子殿下,众目睽睽之下那刺客跑进了裴家的帐篷,裴家人若是心头没有鬼,又何必诛杀了那刺客却不肯将他交出来呢?这不是杀人灭口又是什么?若是刚才郭府去搜查的时候,裴家能够老老实实把那刺客交出来,这才能说明他们是无辜的,现在早已是证据确凿,我劝太子殿下不要再为他们说清了,否则只为让人怀疑……” 太子横眉冷竖:“怀疑什么?难道你要说我也是刺杀大君的同谋吗?” 静王元英只是微微一笑,慢慢地道:“殿下,你多心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你和裴家向来走得很近,裴氏一族又是你的母族,怎么说你都不能因私废公,罔顾了太子威严。” 太子被他一个高帽子劈头盖下来,顿时一句话说不出来了,不错,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为裴献求情,只有他说话会让人觉得不妥,裴家固然重要,但什么也比不上自己的名声要紧。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静王一眼,心头不禁将这个弟弟恼恨到了极点。 而秦王见到这个场景,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两位不必为这个起争执,既然裴公子已经承认了这一切,就只能任由大君处置了。” 越西皇帝在捉了裴家人之后,就毫不关心的回帐篷休息去了,此刻整个金帐之中大部分都是草原上的贵族,他们对于刺杀大君的人当然是深恶痛绝,再加上白天刚刚发生了裴白的事情,这么一来,这裴家在他们眼中显得越发可恶起来,当即便有一位汗王站起来大声地道:“大君,请你按照我们草原上的惯例处决这个人吧!否则实在难以平息众怒!” 大君眯起了眼睛,微微一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就遵照我们的老规矩办吧。”说着帐篷内便有护卫快步上来,裴献纵然视死如归,也不禁面色一变,他不懂得草原上的规矩,也不知道弑君之罪到底如何惩罚,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是为家族扛下罪责,他又有什么恐惧的? 裴献看了旁边强压着愤恨的裴徽一眼,硬生生咬着牙,一个字也不说。 裴献被带出了帐篷,越西的贵族们目送着他离去。人群之中传来窃窃私语:“大君会怎么处置这个人啊?”“谁知道啊,这草原上人的规矩跟咱们越西可不一样。”“是啊,越西若是翻了弑君之罪,那就是株连九族,本人也要凌迟处死,这草原又是怎么个处罚呢?”众人的脸上不禁都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当然也有人为裴家感到不值,为裴献这个贵公子觉得惋惜。人群之中唯独太子目光阴沉,一言不发。裴徽抬起步子想要冲上去,可是眼前一黑,却猛地晕倒了。 元烈看了李未央一眼,在夜色之下,她的脸显得尤为洁白,那细长的眉毛,清亮的眼睛染上了一层月色的柔光,他微微一笑,开口道:“你要去瞧瞧他们如何处罚裴献吗?” 李未央转过头,看着他道:“莫非还有什么新奇的玩法不成?” 元烈哈哈一笑,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略带了几分神秘道:“你跟我来就是。”说着他们便向行刑的地方走去,不光是他们,还有其他的越西贵族对草原上的刑罚也是十分的感兴趣,三五成群地追随而去。 静王元英也从金帐之中走了出来,他快步地想要追上李未央,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少女挡在了他面前。那少女一身的红衣,容貌格外漂亮,身材窈窕,眼睛认真地看着他,语气显得十分惊喜:“静王殿下。” 那正是大君的女儿,阿丽公主,自从三年前静王随着皇帝参加了一次狩猎之后,阿丽公主一有机会就在他身边打转,明显是对他一见钟情。可惜静王对她始终是十分的有礼,却并不亲近。此刻在这里见到他,阿丽公主的神情是无限的惊喜,她上前去一把牵住了元英的袖子道:“我去你的帐篷找了你好几次,可是护卫都说你不在,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说着她的眼睛不由眨了眨,无限委屈道:“难道我就这么惹你讨厌吗?” 在草原上,阿丽公主是最美丽的姑娘,也是众多勇士追寻的目标,从来没有这么被人忽视过,她就是不明白静王为什么不喜欢她,还百般躲着她。 元英注视着阿丽公主明媚的脸庞,随即笑道:“阿丽公主你误会了,这两天我一直陪伴在父王身边,所以不在帐中。” 阿丽公主一愣:“你说的是真的?”不等他回答,忙不迭地说道:“真的不是在故意躲着我吗?” 元英自然是摇了摇头,其实他知道阿丽公主是个很好的姑娘,但他并不预备和草原结亲。一个皇子有一个异族妻子,这等于是断绝了将来登上皇位的可能。阿丽公主身份十分的贵重,若是嫁给了他,必定是正王妃,正王妃生下的儿子理所当然是世子,将来要继承他的位子。想也知道,文武百官都不会答应一个有草原血统的孩子继承皇位的。这样想来,如果娶了阿丽公主,元英追逐皇帝宝座的筹码少了三分,所以这就是他躲着阿丽公主的根本原因。 但是现在他却不好将这一切说清楚,因为阿丽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元英不打算伤害她,所以他宁愿敬而远之,希望她自己主动放弃,可他小看了阿丽的执着,这个小姑娘三年来都对他念念不忘,十分的看重。 元英看了一眼李未央消失的方向,不由有几分焦急,脚下也向前走了两步,阿丽公主连忙拦在他跟前道:“你要去那儿?去追那郭家的小姐吗?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呢?是不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够好?”【`xs.c`o`m 网】 225 十大家族 就在此时,赵月快步走进了帐篷,轻声向李未央禀报道:“小姐,老爷刚才派人来报,请你过去一趟。” 李未央微笑起来,随即她看向一旁的郭澄,开口道:“三哥,我得先去见父亲,很快就回来。” 郭澄的面上表现出一丝罕见的担忧,他看着李未央,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道:“嘉儿,父亲向来不赞同咱们主动出手对付裴家,这件事情……”他的话说了一半,显然是担心李未央受到齐国公的责罚。 李未央却是轻轻一笑,语气中没有半点的紧张:“该来的始终会来,这主意是我出的,父亲要惩罚便惩罚我一个人好了。”不管齐国公怎么看,她是一定要对付裴家的,并且她也不赞同郭家往日里那种慢吞吞的打法,真要等到裴家自动在家族斗争中消亡,恐怕要等到地老天荒了。李未央自诩是个有耐性的人,可也不想花费几十年的时间才能报仇雪恨,所以有些话说开了也好。想到这里,她站起身,向众人微微一笑道:“我先去了。”说完,她带着赵月从帐篷里走了出去。 郭敦面上流露出一丝不安,他看向郭澄道:“三哥,咱们要不要也跟着去瞧瞧?” 郭澄思虑片刻,摇了摇头道:“父亲既然只说要见嘉儿一个人,咱们跟着去他不会高兴的,反倒会连累嘉儿。” 郭敦不禁恼怒:“父亲一直叫咱们忍耐,这些年咱们忍得还不够吗?难道真要等到郭家被裴家人彻底的消灭,这才算日子到头了?咱们先下手为强,又有什么不对!照我说父亲是太小心翼翼了,我可不想一辈子做缩头乌龟!” 子不语父之过!郭澄不禁面色一变,斥责道:“父亲掌管着整个郭氏家族,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千斟酌、万思虑,和我们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同的。还有无数的人在靠着郭家的荫蔽吃饭呢!若是将来有一天你做了家主,你才能明白他的想法,责任越大顾虑越多,就是这个道理。” 郭敦不由反唇相讥道:“若真如此,这家主可真没有什么意思。” 郭导不再看向两人,而是低着头,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随即,他站了起来,快步向外走去。郭澄连忙叫住了他:“你干什么去!” “不管你们是否想去,我是一定要去听听父亲说什么的!”郭导很担心,他知道李未央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万一父亲发起怒来,改变原先的主意该怎么办呢?他不愿意冒这么大的险。 这时候李未央已经步入了齐国公的帐篷,一进去,就见到郭素正在执笔写着什么,她略一停顿,便主动上前行礼道:“嘉儿向父亲请安。” 齐国公手中的笔没有停顿,片刻之后才淡淡地道:“事情都办完了?”他并没有说什么事情,可李未央已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她微微一笑道:“是。” 齐国公又道:“那裴献也被处决了吗?” 李未央轻轻点头,声音婉转轻柔:“是。” 齐国公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信继续的写了下去,随即他慢慢开口道:“嘉儿,从你入郭府开始,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你。” 李未央默默地听着,也不追问,面上只是一派平静,静静的等着齐国公说下去。郭素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你来大都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这样说,显然不再相信李未央只是为了寻人而来。说欺骗,李未央倒也够不上欺骗,她不过是有选择的透露了自己能说的讯息,但到了这个地步,有些话也该说清楚了。所以她淡淡一笑,诚实地道:“来报仇。” 齐国公闻言一愣,手中的笔并不停顿,终究写完了最后一笔,才停下了笔道:“你的仇人是谁?” 李未央微微地一叹,道:“裴皇后。” 齐国公抬起头看向了李未央,他的目光之中隐隐有一种威慑之力,却是说不出的镇定,很显然,他对这个答案是早已心中有数了。想也知道,从李未央入郭府那一天起,对裴家都是步步为营、丝丝入扣的谋划着,而且从不曾有片刻的停顿,他就已经猜到,李未央进入大都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报仇!而她的仇人就是裴皇后!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设下这条计策,将裴家人一网成擒,若非有血海深仇,她何至于如此呢?齐国公想了想,便又问道:“我听说你原先是有亲生母亲的,李家还有一个老夫人。” 李未央笑容和煦,她早已猜到齐国公在背后调查过她,再说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点了点头道:“不错,就因为我在大历的时候曾和裴皇后的爱女临安公主有过纠纷,裴皇后派人杀死了我的亲人,我的弟弟也变成一个痴傻的孩子,直到现在才逐渐康复。你说,这样的仇恨我能不报吗?” 齐国公良久没有说话,他定定地看着李未央,李未央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她的眼神十分冷静,看起来绝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女。齐国公停顿了片刻,声音隐隐的传来:“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这件事你做错了。” 李未央轻轻扬起了眉头道:“敢问父亲,我有哪里做错了?” 齐国公不再瞧她,只是快速地将那封信折了起来,随即放进了信封,并在信封上写下“夫人亲启”四个大字,显然是写给郭夫人的。他放下信,才开口道:“我来问你,你可知道当今的皇帝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未央略一回想,回答道:“他于困境之中登基,获取了裴氏的扶持,一举诛灭自己的仇人,最终登上皇位。这数十年来,他一直想方设法维持着各大世家的平衡,以至于对裴皇后和裴氏的种种举动视而不见,但我看来,他若非是病入膏肓就是疯的可以,与其说他是在等机会诛杀裴氏,不如说他希望看到更混乱的局面。”水至清则无鱼,越是浑浊的水,越是让人觉得有意思。如果水不够浑,皇帝会亲自动手将水搅浑。 齐国公一愣,他没有想到李未央会对皇帝做出这样的评价,幸好这帐中只有他们两人,而帐外是郭家的亲卫,这句话绝不会传出去,否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丫头还真什么话都敢说!齐国公收去了笑容,面沉如水:“那么你对大都之中的十大世家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这个时候,他为什么会问到这样的问题呢?李未央沉思片刻,开口回答道:“我来到大都不久,越西的十大家族也只是隐隐听说了一些传闻。裴氏是第一大家族,又与我们对峙良久,他们暂且不提。第二大家族便是周氏,城亭侯周贞十分的精明、善算,但是此人在度量上稍微欠缺,动辄有严责属下之举。值得留意的是,他的手上握着十万京卫。周贞的妹妹便是周淑妃,在宫中虽然不是十分的受宠,但地位也很是超脱,少有参与朝廷斗争,而周贞当然暗中扶持秦王殿下。”【`xs.c`o`m 网】 226 雨夜惊魂 李未央骑着小白马跟在元烈身后,慢慢地向草原深处走去,那祭祀之声逐渐地消失在了空旷的草原之中。前方就是一片寂静的天地,风缓缓地吹过她的面颊,让李未央不断躁动的心逐渐放松下来,天地之间仿佛有一种力量在她的身体里流淌着。人家常说草原是最有精气神的地方,最能让人振奋精神消除疲劳,这话看来是不错的。赵月和赵楠两兄妹见他们并肩策马,也不好打扰,两人便远远地骑马暗中保护着。 李未央便脱了披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天边的云朵。元烈在一旁微笑着望向她的侧脸,在她宛如古井的眼睛里,投下了云朵圣洁的影子,她看着天空的神情是那么的专注,又十分的安静, 元烈微笑起来,他就知道她会喜欢这种生活,勾心斗角的日子过久了,偶尔放松心情也是不错的,他不禁想到将来一切都结束了,不如到草原上逛一逛,或者周游天下,都是不错的选择。 李未央沿着这条路越走越远,这洁白的小马是刚刚被驯服的,可却十分有灵性,李未央轻轻动一动,它就知道李未央要往哪儿走,随着她的心意,一路向前。 就在这时候,元烈突然地道:“天上好像有一片乌云,似乎要下雨了。” 李未央看了一眼,果真见到天色变暗,不由开口道:“这个时节,草原上也会有大雨吗?” 元烈点了点头道:“这里的雨向来是来得快走得也快,也许刚刚是晴空万里,马上就是乌云密布,而且会有狂风,未免遇到大雨,咱们还是早些回去,明日再来吧。” 李未央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空阔的世界,随即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回去吧。”话音刚落,却突然听见赵月大声地喊道:“小姐!主子!有埋伏!” 李未央一愣,旋即便被元烈一把拉上他的马,那小白马茫然片刻,随即撒开蹄子跑了,李未央顾不得其他,只听得“当当当”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飞来利箭,直向他们飞来。那利箭顿时激起漫天的风雨,原本跟在元烈身后不远处的二十余名护卫冲上来保护,赵月和赵楠也是一左一右,策马上前,挥舞着长剑,将流箭击落,好不容易避过了这一轮的攻势,箭光中人像稻草般倒下,浓重的血腥味冲天而起。元烈那二十来名护卫已经折损了一半。天空之中,秃鹰在天空中不断盘旋,叫得令人毛骨悚然。天地尽头隐约有烟尘滚滚地卷起,对方的人马越来越多。 就在此时李未央他们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竟然被无数身着草原服饰的士兵包围住了,这些士兵和他们寻常所见的明显不一样,身形更加高大,皮肤十分黝黑,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手臂画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图腾,叫人看了心惊胆战,这些人足足有上千名,他们突然呼号一声,如暴风骤雨一般地向元烈他们扑了过来。 元烈带来的并非是普通的护卫,他们都是一批十分精锐、训练有素的杀人者,完全不是草原的士兵所能抗拒的,手上的一把长剑可以诛杀数十名草原勇士,所以都被用来执行最为残酷的暗杀任务。但是这一回,对方人数太多,如同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尽管他们每个都是以一敌百的杀手,却也没有办法扛得住这么猛烈地进攻,往往刀锋上还在滴血,已经有几乎看不见尽头的草原勇士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用蛮刀切开了他们的喉咙。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又是五名护卫便消失在了绿色的潮水里,草原士兵们踩着他们的尸体潮水般继续向这里涌过来。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叫人觉得可怖到了极点。 这绝非是寻常的草原士兵——元烈平素的微笑荡然无存,一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烟尘中逼近的骑兵。对方呼啸着,他们的战马如同沸水一般奔腾而来,仿佛噬人的野兽,士兵的刀上无不血迹斑驳,交叠如钢铁的荆棘。尽管已经折损十余人,可剩下的护卫依旧冲了上去,他们看都不看死去的同伴,一起纵马腾空而起,迎上那批悍不畏死的草原勇士。 元烈抽出长剑,剑锋一闪而过,如同月华泻下,他的长剑举起时,就像黑夜中唯一的星辰,召唤他隐藏在黑暗里的护卫。元烈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大批的黑衣护卫,人数虽不甚多,但气势之壮,却似有如千军万马一般。此刻的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去,连一丝亮光也没有,只有元烈手中的长剑在黑暗之中发出雪白的光亮,天却依旧照不出这些黑衣护卫的面目。此刻,天空已经有雨滴落下,打在他们黑色的披风上,溅起了水花,仿佛在他们身边罩着一层微光。 元烈的长剑一挥而下,黑衣武士们便抽出腰间的长刀,策马扬鞭,向翻滚而来的草原士兵扑了过去,他们手上的长刀阴冷而锋利,带着刺心的寒气。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那些人像是可以视物,笔直地迎着草原人而去。草原人的首领怒声道:“放箭!”于是,上千枚利箭一齐投射出去。弓箭是草原引以为骄傲的武器,强悍的武士一箭可以射穿一头野兽,而这些黑衣武士的手中不过一柄长刀,但这长刀的速度极快,远远胜过利箭,所以当草原人发现没有一个黑衣武士倒下的时候,简直惊呆了!他们的长刀瞬间穿破数名草原士兵的胸膛,只见到无数的血丝溅起,他们的动作,华丽优雅得如同一场幻影的舞蹈。 元烈轻声对李未央道:“不必怕,他们都是最好的。”言谈之中的自信,让李未央不禁仔细看向这些黑衣的武士。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衣武士速度极快,一马当先,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一刀过去,草原上负责指挥的首领正诧异,也举着大刀砍了过去,两马交错的瞬间,草原首领的人头忽地溅血飞起,尸身依然端坐在马背上,场景极为可怖。 那完全是一场屠杀,黑衣武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敌阵,尽管人数远逊于对方,却是根本连眼睛眨也不眨,将草原人开膛破腹,再残忍地丢下肢体,速度快得仿佛是风中的鬼影,让人几乎摸不到他们前进的痕迹。李未央满眼都是刺目的血红,满耳都是被刀砍下战马后的哀嚎,空气之中蔓延着无法抵御的血腥气息。 在不远处,一个神秘人站在高高的山坡之上,他神情十分专注地看着山坡之下的激战,眼神之中划过一丝冷芒,语气略带惊讶道:“此人便是旭王元烈?” 他身旁一人答道:“就是此人。” “能够训练出这样一批可怕的死士,的确是非同凡响。若是假以时日,必定为我心腹大患。”大君轻声叹息道:“正因为如此,我便更加不能留下他了。”说完,他猛地一挥手,旁边的人便将令旗一举,只听到号角声响起,又有数百人如潮水一般地涌了上去,山坡之上百名弓箭手一齐射箭,只见到那漫天的箭雨射向了李未央他们。 元烈见到这种情景,知道这是有人要置他们于死地,他眼睛里烧着寒冷的火,向赵楠使了个眼色,随即策马一出十余丈,剑气十分的冷狂,硬生生地从侧面的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他身形如剑,另外一只手却始终抱着李未央不肯放手,面对包围过来的士兵握剑狠狠斩下,剑气如一**水潮,圈圈荡漾而去,原本用长剑对着他们的士兵,手上的武器轰然落地,一个接一个地倒下。【`xs.c`o`m 网】 227 大君之死 之正文/请继续关注起点小说网17七 一众小姐到了郭家的帐篷外头,裴宝儿像是十分心急,率先走在所有人的前面。后面跟着的小姐们,面上露出了三分诧异,有两人窃窃私语道:“哎,你瞧那裴宝儿,倒像是比咱们还关心郭小姐一般,真叫一个情真意切。” 另外一个冷笑道:“是啊,这情景真是很奇怪,往日郭家和裴家可是势不两立的,她如此关怀郭嘉,反倒叫人觉得心里毛毛的。” 旁边的大理寺卿府王小姐微微一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到底有什么目的,恐怕只有这裴小姐自己心里头明白了。” 这么一听,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她们也知道裴宝儿没安好心,可是人都有一种窥伺的**,越是了解裴郭两家交恶,越是想知道裴宝儿为什么要来到郭家的帐篷里看望郭嘉,没准这里面还真有什么名堂!裴宝儿的笑话固然要看,那风头出尽、自命清高的郭嘉么,当然也不能饶了她! 门口的婢女将她们拦住了,裴宝儿冷笑瞧过去,见是郭家一个寻常的丫头,却不是往日里舀着宝剑的赵月。她不由冷笑一声,从在这里安营开始,李未央的身边可就随身不离赵月的,纵然她休息的时候,赵月也是在帐篷外面守候。过去她好几次从这里经过,想要找李未央的麻烦,可是看见那腰间别着软剑的丫头,她也就不敢靠近了。如今赵月不在帐篷前面,这说明了什么呢?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李未央根本不在帐篷里! 裴宝儿心头冷笑一声,主动上前道:“我们是来看望郭小姐的,听说她身体不适、偶感风寒,可是真的吗?”那婢女一愣,随即下意识地往帐篷看了一眼道:“这个……的确如此,我家小姐身体不适,恐怕不能接见各位。” 裴宝儿面上划过一丝早有所料的神情,她微笑了起来,那笑容一改近日的鹰郁,变得十分开朗,渀佛对李未央充满了关怀的模样,语气也是十分的温柔:“我们都是郭小姐的朋友,既然她染了风寒,焉有不来看望之理?” 旁边的小姐们静静地瞧着,面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这事情怎么看都透出了一股古怪,裴宝儿表现得过于热情,而那婢女又过于瑟缩怯懦,事有反常必为妖,这郭家的帐篷里难道真有什么幺蛾子不成?甚至有人恶意猜测,不会郭家小姐也藏了男人吧! 王小姐笑盈盈地走上前,对着那婢女笑道:“你进去禀报你家小姐,就说我们大伙儿一起来看看她,便是风寒也不怕什么,我那儿还有一盒上好的治疗风寒的药,等我回去便送过来,相信郭小姐很快就会康复的。”旁边的小姐听到王小姐这么说,便都纷纷走上前来,让那婢女进帐篷里,去向李未央通报。 婢女迟迟没有动作:“可是小姐吩咐下来不管是谁都不许叨扰,再者,也不好把病气过给了各位——” 裴宝儿脸上冷笑,眸子里是刺目的寒意:“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到底是你们家小姐吩咐不允许打扰,还是她根本不在这帐篷之中呢?”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面色都变了。这一大清早,李未央不在自己的帐篷里,又在哪里呢?那婢女面色一白,不由恼怒道:“裴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家小姐不在帐篷里,又能去哪里?” 裴宝儿一双美目流盼,口中失笑道:“是啊,现在都还没到派饭的时辰。”她话说到这里,看了其他小姐一眼,自从到了草原上,所有人的饭食都是统一供应的,当然各个家族都要给予贴补,根据补贴的不同会提供不同的饮食。“那李未央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这无论如何都不合规矩吧!”她冷冷一笑,继续说道:“我看她不是早上刚出去,而是昨天晚上压根没回来!要证实也不难,你让我们进去,瞧一瞧那床铺上可有人睡过。哦,当然若是你不肯,那也无妨,咱们不妨就在外面等一等,等到你家小姐回来,在外面呆了一夜,和在帐篷里睡了一夜,可是完全不同的啊,身上的露水怕都把衣服打湿了吧!” 她这样说着,脸上露出一种不怀好意的笑,旁边的王小姐和其他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这李未央不在自己的帐篷里,而出去跑了一夜,又说明了什么?要知道齐国公府可是出了名的家教严厉,郭府的小姐竟然一夜未归,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郭嘉个人的名声倒还在其次,会影响到整个家族的家风和名誉,郭家人也会被害得抬不起头来…… 王小姐面上便多了三分踌躇,她早知道裴宝儿大清早是来找茬的,却只想做个看客,根本不愿被牵扯到里头去。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隐入了众人之间,旁边一向较为胆小的梁小姐开口了:“既然郭小姐不在,那我们下午再来看望她。” 她这么一说,便有两三个人附和,裴宝儿看着她们却是冷笑一声道:“诸位小姐竟然如此胆小,都说他们郭家权大势大,你们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怎么就露出一副怯懦的样子?我们不过是正大光明的拜访,又不是什么错事,难道还要我们躲着她?” 她这么说完,一把推开那丫头,竟然就这么闯了进去,其他小姐看她如此无礼,都有些踟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王小姐看了众人一眼,不由下定决心道:“既然来都来了,咱们进去吧!” 她们都到了门口,若是不进去,反倒显得心中有鬼。这件事情都是裴宝儿惹出来的,她们不过是些看客,看完热闹就走,多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又有什么不好呢,说完她也跟着裴宝儿走了进去,其他的小姐对视一眼,便也鱼贯而入。 王小姐刚进入帐篷,没有防备,却一下撞在裴宝儿的背上,她不由恼怒道:“你干什么在门口堵着?” 裴宝儿却没有动,像是完全呆立在当场,那帐篷外面的丫头连忙赶上来道:“哎呀,都跟你们说了,我家小姐身体不适,不见客的。” 帐篷里头的场景让所有人都呆住了,那重重帘幕之后,有一个纤柔的身影在床上半倚枕垫坐着,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一只手隔着帘子伸了出来,太医正在为她诊治。那清瘦的脸,漆黑的眸子,纤细的身形,虽然隔着帘子却也能看个大半,不是李未央又是谁呢? 裴宝儿一愣,随即脱口道:“你!你怎么在里面!” 太医看见这么多花枝招展的小姐来了,带进来一阵香粉扑鼻,连忙退到了一边。 李未央一只手慢慢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她看着众人,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一大请早,裴小姐兴师动众的是想做什么呢?我不在自己的帐篷,又该在哪里?”【`xs.c`o`m 网】 228 大位之争 李未央细细思忖,随即道:“我想去看看外面的情形。” 元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太医说过你的风寒还没有好,要好好在暖和的环境里捂着,难道你想要跑到外面去?不行!”他这么说着,李未央已经坐起了身来。元烈连忙把她按了下去,“我都说了,外面的事情让他们闹去,咱们不必操心。” 李未央却蹙眉,看着他道:“这么精彩的场面,错过实在太可惜了,我要瞧瞧大君一死,那些人会闹成什么样子。” 早知道你就是这种性格,元烈想了想,便吩咐赵月道:“去把你们小姐最厚的披风拿过来。” 李未央当然阻止了他:“我不过是染了一点风寒,用不用这么紧张。没事的。” 这时候,从帐子门口传来郭夫人的声音,她快步地走进来,正巧听见他们说话,便赶紧道:“嘉儿,这一回旭王殿下说的不错,外面闹哄哄的,你父亲和三个哥哥都赶去处理了,依我看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若是伤寒加重,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李未央失笑道:“我刚刚喝了药,又捂了一会儿,母亲你要是不让我看,我会不安心的。” 郭夫人无奈地看着她,不得已道:“你要非去看,就得穿得严严实实!赵月,把我给你们小姐带来的那件织锦袍子替她换上。” 赵月闻言轻轻一笑,很快便取来了绣着孔雀的织锦袍子。李未央一看却是头皮发麻,现在不过是春天,可是郭夫人却把深秋的衣裳都给拿来了。厚厚的缎子,里面夹棉,外面还带着狐狸蓬松的毛,看起来倒是十分的暖和,可是这种衣裳能穿出去吗? 郭夫人看穿了她的心思,道:“草原上风大,穿得多一些有什么关系?你还生着病呢,听我的,把衣服穿上才准出去。” 李未央为难地看了一眼,不得已才道:“那好吧。”她这么说着,便看了元烈道:“你出去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元烈笑了笑,随即向郭夫人行了个礼。这才走出去,郭夫人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道:“刚才旭王说的那件披风呢?也一并拿来。” 李未央已经无语了,好半天才打发了郭夫人。等她走出帐篷的时候,浑身上下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她的打扮让元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李未央瞪了他一眼道:“笑什么?还不是你们的杰作。”一件秋衣外加一件披风,这个装扮实在是让人笑话。可是郭夫人说的也不错,这草原上风确实很大,她穿着这么厚的衣裳,还微微的发抖,也许是风寒加重了。她看着元烈,轻声地道:“咱们去前头瞧瞧吧。” 元烈点了点头,就陪伴在她的旁边。两人几乎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把原本并不算长的路走完,一阵风吹过来,李未央轻轻咳嗽了两声,脸颊也涨红了。 元烈看着她,眼里心疼道:“我都跟你说了,不要逞强!那些人又有什么好看的!趁着现在还是快回去吧!” 李未央向他轻轻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注意看那边,元烈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金帐之前,二王子和三王子已经拔出了佩剑,显然是准备决一高下,汗王们竟然也都破口大骂,互相推搡起来,甚至有的人连毡帽都掉在了地下,衣裳也被扯破了,浑然不顾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形象。 李未央远远站着,不禁失笑,她开口道:“想不到草原上的人如此的不含蓄,为了抢皇位,竟然当众打了起来。” 元烈冷笑一声道:“众位王子中,二王子勇猛,三王子狡诈,是最有实力的王位竞争者。若非三王子血统不纯正,恐怕大君早已选定他为继承人了。如今若是用武力决胜负,二王子和三王子算是势均力敌,不过二王子是支持太子的,三王子和静王又颇为和睦,他们两个谁能取胜似乎也取决于太子和静王之争。” 李未央看了元烈一眼,微笑道:“那么,你觉得他们之中谁能赢呢?” 元烈微微一笑,淡漠地道:“自然是三王子,巴图死的时候,王子们都是各有拥泵,可是短短几日的功夫,局势就发生了变化。听说如今汗王之中有三分之一是保持中立的,另外则各自支持二王子和三王子,想这三王子并非大君的血脉,居然也能赢得如此之多的拥护,可见此人不简单,我觉得他倒是真的很适合做这个大君。只不过他心思颇多,一旦登上大君的位置,必定会在越西和大周之间左右逢源,从中取利。” 李未央轻轻一笑,笑容在这寒风之中仿佛一朵绽放的腊梅,冷冽而清香,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止住,只是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大风卷起她的披风,猎猎作响,元烈在一旁看了,连忙将她的披风压好道:“你既然已经看过了,咱们就回去吧,我瞧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 李未央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最热闹的场面还没有来,你没有听母亲说,父亲和我那三个哥哥都在人群之中拉架的吗?可你瞧见他们了吗?” 元烈看了一眼,那边人群攒动,还真是瞧不见越西贵族们的身影,那么齐国公等人又在何处呢?突然,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嗓音道:“陛下驾到!” 元烈和李未央都是同时一惊,随即便看到明黄色的仪仗到来。越西皇帝的面上笼罩了一层寒霜,他的圣驾在转瞬之间,就已经到了金帐之前,他踏下了龙辇,一步一步地向二王子和三王子走去。 原本已经打成一团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景,而那些汗王们,却已经愣住了。谁也不敢相信,越西皇帝仿佛从身上迸发出一种狮子般的力量,他轻而易举地一手扯开了两个人,狠狠地抓住了二王子的领口,竟然将他整个人如同麻袋一般地提了起来。皇帝的目光十分轻蔑,看着二王子的目光像是在看一条狗。二王子正要怒骂,瞧见了那一双眼睛,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却比元烈要凶恶百倍,顿时吓得噤声。皇帝冷笑一声,如同打发小鸡仔一般的,一把将他丢在地下,随后他又劈手给了三王子一个耳光,这两个人都被他打得愣住了,场面鸦雀无声。 这事情原本由皇帝身边的护卫来做就可以,可是此刻皇帝做来,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他更像是一柄利剑,笔直地插进了对方的战斗,毫不留情地各给了一次重击。越西皇帝目光冰冷地道:“你们草原上的大位之争,朕是外人,不屑插手,可是你们的父亲还死在那里,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里争王位,如同鸡犬一般斗得你死我活,看着你们这种不忠不孝的儿子,朕都替大君心寒!” 他这么一说,二王子和三王子的面上都露出了惭愧之色,父王尸骨未寒,他们确实不该在这种情况下抢成一片。若是旁人这么说,他们会立刻举剑杀了对方,可是皇帝开口,分量自然不同。三王子巴术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他立刻面色极为愧疚,低头向越西皇帝跪下道:“陛下,我觉得父亲的死十分的蹊跷,请您为他主持公道!”【`xs.c`o`m 网】 229 庸医害人 寂静的夜空下,阿丽公主独自一人站在帐篷前面,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却很温柔,像是一步一步踏在了阿丽的心上。阿丽没有回头,便背后是谁,她轻声地道你听,好像有人在唱歌。” 李未央用心地去听,却不知从哪里的草地传来牧民的歌曲,调子十分悠扬,词也很古老,让人的心情无端就平静了下来。李未央微笑道你还是很舍不得的故乡吧,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回越西去吗?”。 在李未央看来,没有人希望背井离乡,就算是她,也对大历有过一段很深的感情,只不过她的经历很特殊,如今家、国在她的心中已经不重要了,而对于阿丽公主,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已经习惯了单纯放牧歌唱的生活,也许这个干净的草原才是适合她的,李未央这样想,便继续道现在还不晚,你可以反悔。” /无//小说W@ 阿丽摇了摇头道不,哪里都没有净土,这里已经不再是我的家。” 李未央看着她的侧脸,没有。阿丽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月光之下的郭家,乌黑的发,漆黑的眼睛,雪白的皮肤,宁静的眼神,光是看着就有一种让人心中安定的力量。阿丽轻轻地笑了笑道大君在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畏惧他,敬重他,可是如今,五哥马上就要做大君了,我觉得他镇不住那些人的,早晚有一天,有人会在这片草原上燃起大火。” 李未央没有,她阿丽公主说的是对的,越西皇帝扶持五王子登上大君的位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没有说,五王子懦弱,缺乏魄力,五年之内草原之上必定会再次爆发战争。一旦开始混战,那这十七个部族的联盟就会变得四分五裂,一盘散沙,互相争夺,草原再也不会有力量团结起来去对抗越西了。这远比越西花、花精力,去照看这个地方要好得多。这些话,她不说,阿丽公主也会明白的,这个姑娘虽然天真单纯,可是并不傻。 这时候,那歌声越发的悠扬起来,仿佛四面八方有人在轻声应和,李未央抬起头,一轮圆满的月亮挂在天空,月光散发出白色的光芒,漫天都是星星的银光,这美丽而浩瀚无边的草原上,甚至连每一根草叶之上,都反射着星月的光芒,让人心中不由产生敬畏。 李未央看着远处,突然听见阿丽公主道你见过草原上的日出吗?”。 李未央摇了摇头,阿丽公主笑道我想要最后看一眼日出,一早我就和你们一起。” 李未央点了点头,刚要说,却被风呛住了,咳嗽了起来。赵月连忙将李未央用披风包裹了起来,“身体还没好呢。” 李未央这场风寒整整拖了十五天,把郭都急坏了,不要说那些随行的太医挨个被郭拎给李未央瞧病,连草原上的巫医她都请来了,法子都试了,李未央的病情却没有好转,反倒还有日渐沉重的趋势。郭实在是紧张。狩猎一结束便急忙催促郭家人上路。所以,他们第二天便要离开草原了。李未央转过身向的帐篷走去,却不知为走了半路又转过头来,看了阿丽公主一眼,那纤细的背影在寂静的天空之下看起来格外的寂寞,火红的身影仿佛要融入这黑漆漆的夜空之中,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随即对赵月道走吧。” 第二天一早,地平线刚刚泛起蓝白色的微光,整个越西的营地就开始动作起来。禁军们调整了队形,仆从们整理了行装,一辆一辆的马车开始返程,李未央轻轻掀起了帘子,郭导正骑着马守在她马车旁边,风扬起他身上乌黑的大髦,郭导的眼底有一丝清冷的银光在流动,他似乎察觉了李未央的目光,转过头,看着她果真在瞧着他,便微微的一笑,只是那么目光之中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 李未央心头一惊,就在这一瞬间,她对于郭导的心思突然有了点了悟,她轻轻地放下了帘子。郭问道了?” 李未央回头,却是一副平静的笑脸,仿佛都不的样子母亲,我是想要最后再看一眼这草原。” 郭感到奇怪这个地方这么空旷,到处是野兽,人们茹毛饮血十分的荒寂,又有好看的?难道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李未央的目光幽寂,笑容恬淡是的,我喜欢这里的生活,喜欢这里的牧民,最喜欢他们唱那听不懂的牧歌,这很有趣不是吗?”。 郭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啊,总是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 这时却听见李未央咳嗽了起来,郭上前握住她的手道手还是这么凉,赵月,把火炉生起来。” 李未央笑着道我没事,不过有些风寒没有痊愈,母亲不必担心。”她口中这样说,心中也没有过于在意。风寒要痊愈,没有十天半个月那是不可能的。李未央觉得本就风寒入体,加上草原风大才会这么严重,等到回到温暖的越西,病情自然会减轻的。 这一路车马劳顿,郭只怕她的病情会加重,便轻声地道我了,再走两天就会到达青州,请说那里的名医很多,咱们停下来,休息一下。” 李未央不禁失笑,“这随大队人马,会因为咱们而耽误呢?” 郭微笑道你放心吧,这事情我会和你父亲说的。” 李未央不再坚持了,她只是觉得特别的疲惫,再加上马车之中已经燃起了火盆,一时暖洋洋的。郭也不怕传染了风寒,一直在旁边守着李未央,神情之中是无比的担忧。 阿丽公主也坐在这辆马车上,她看着郭母女,眼睛流露出一丝羡慕的神情。郭看见阿丽公主,不禁微笑道公主,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问你,你跟着我们,就不怕你其他的亲人伤心吗?”。 阿丽愣了愣,随即笑了,那笑容之中似有一丝寂寞,“除了三哥之外我没有别的亲人,我母亲早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郭一愣,随即目中流露出了一丝怜悯和同情,她向阿丽公主招了招手,阿丽竟然非常听话的靠了,也不为,她总觉得郭的身上有一种母亲的味道,那是很温暖的感情。郭轻轻摸了摸阿丽公主的头,温柔地道从今以后你就住在郭府了,我们家孩子多,也很热闹,公主也很喜欢小孩子,我想她一定会喜欢你。” 阿丽公主下意识地将头靠在郭的膝盖上,她看着一旁的李未央心道,这位郭真是幸福啊。有这样慈爱美丽的母亲,又有那么疼爱她的父亲和兄长。阿丽公主在心里充满了羡慕,而那边的李未央此刻也轻轻睁开了眼睛,淡淡地一笑。 马车一路颠簸,两天之后到达了青州,在和齐国公报备之后,郭总算获得了特许,率先将马车停了下来,靠在青州府衙并快速去寻找名医。可是,风寒就是风寒,好起来也没那么快。不管是多好的大夫,得出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也不过都是安心静养,气得郭将他们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xs.c`o`m 网】 230 戏中有戏 纳兰雪急匆匆的离去,倒把郭家人弄得一头雾水,郭夫人的目光落在了江氏和陈氏的面上,她的两个儿媳妇也都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李未央轻轻一笑,对郭夫人道:“也许她真的是找错了人家。” 郭夫人想来想去,的确只有这样一个解释,她便吩咐江氏道:“你父亲呆会儿就要回来,咱们早点准备晚膳吧。” 江氏点了点头,于是郭夫人便带了两个儿媳妇向后堂走去。李未央仍旧站在原地,阿丽公主原本要蹦蹦跳跳跟着郭夫人走,回过头看到李未央还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由好奇道:“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李未央看了一眼阿丽公主天真的眼睛,不由微微一笑道:“刚才你见到那位姑娘,她是什么神情?” 阿丽仔细想了想,歪着头道:“她失魂落魄的撞了我一下,我想让她道歉,她却不理我,像是背后有鬼追一样冲了出去,若非是我见过她,一定把她当小贼那样捉拿归案了。” 李未央皱眉,看着阿丽公主道:“你是说她神情十分紧张吗?” 阿丽公主点了点头道:“是啊,不光是紧张,面色还很苍白,好像生病了一样。” 李未央仔细回忆了一下,就在刚才她看见纳兰雪还是一副很正常的样子,丝毫没有什么异样,甚至在看见郭夫人和自己的时候,眼中还有一丝喜色,只是等到江氏和陈氏走了出来,纳兰雪的神情就有了些微的变化,最后当郭夫人说起江氏和陈氏便是她的两个儿媳份的时候,纳兰雪才突然匆匆的告辞了,这不是很奇怪吗?李未央想了想,便吩咐人道:“你和母亲说先用膳吧,我想起自己有点事情,出去一下,很快回来。”说着她匆匆地向外走去。 阿丽公主看到她这样,不乐意了,连忙把传话的任务交给旁边的婢女,随即也快步地跟了上来,大声道:“你去哪儿?带着我一起去吧。”从草原来到越西,阿丽没有别的朋友,她就整天缠着李未央,而李未央也喜欢她的天真活泼,但是这一次,李未央却只是轻声地道:“我有些事情,不方便一起带你去。” 阿丽公主鼓起脸,却也还通情达理道:“那好吧,我就在家里等你,早一点回来。” 李未央点了点头,随即快步地向外面走去,她让赵月换了一辆十分朴素的马车,再问明了纳兰雪往哪个方向去了,好容易追上了人,竟也不露声色,一路跟着纳兰雪来到了市集上,却见到那纳兰雪神情憔悴,面容苍白,接二连三的撞翻了人家的摊子,甚至不小心打坏了一个正在街边卖东西老太太的瓷瓶,为此,掏出了身上仅有的碎银子来赔偿。李未央远远在马车里瞧见了,不由十分的诧异。 赵月看着李未央道:“小姐,你为何对这位姑娘如此关心呢?” 李未央轻声道:“不是我对她关心,而是她实在过于奇怪,为什么一看见大嫂和二嫂进门就急匆匆离去,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若是不把这件事情弄清楚,我总觉得十分不安。” 赵月非常清楚李未央这样的性格,便不再多言了,只是吩咐马车夫紧紧的跟在纳兰雪之后,却与她恰当的保持了一小段距离,既不让对方发现,也不会跟丢。 纳兰雪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大街上走着,始终是一副神魂不舍的模样,大半个时辰下来,李未央发现,她只是在城中漫无目的地兜圈子,像是不知道去哪里的模样。就在这时候,她决定让马车拦住她,开诚布公地谈清楚。然而眨眼之间,一匹骏马从大街尽头疾驰而来,人们纷纷躲闪。一个小女孩正在马路中间玩耍,她没有能够及时避开。马车夫大喊了一声,及时勒住了马缰绳,可是那小女孩还是被撞飞了三四米的样子,重重跌落在地,摔破了头,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的母亲连忙扑了上来,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小女孩的母亲是一副农妇的装扮,身上的衣服十分的破烂,此刻紧紧地捂住女儿血流不止的头,哭泣不已,车夫见到这种情形,给那女人丢了一块银子,可农妇却是摇了摇头,不肯动作。车帘子掀了起来,马车的主人走了出来,是一个年轻的蓝衣公子。 李未央原本也要下车,看到这情形顿时停住了,这从马车上走出来的人十分的面熟,不是裴徽又是谁呢?赵月刚要下车,李未央做了一个手势,“不要轻举妄动。” 裴徽的马车在撞了人之后,裴徽表现出十分焦虑的样子,快步走上前,随后从袖子里取出更多的银两,可这时候那农妇却大声的哭泣起来,再多的银两也比不过女儿的性命。裴徽取出来的都是大把的银票,那农妇却看也不看推在了一旁。裴徽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一丝诧异,就在此时,纳兰雪快步地上前去,一把抱起那个小女孩,亲自替她诊治了起来。女孩的母亲十分抗拒,却听见纳兰雪低声道:“我是个大夫。” 农妇神情一震,随即期待地看着她。纳兰雪从身上的包裹里取出了止血散替那小女孩敷上药,再用绷带一圈一圈的将她的额头包扎好,这才对女孩的母亲道:“先固定,一会儿再取药汤让大夫好好的给她瞧一瞧,应该只是皮外伤,不严重的。”那农妇立刻破涕为笑,连声道谢。纳兰雪只是摆了摆手站起身来,显然就是要掉头离去,这时候裴徽却拦住了她,面色温柔地道:“这位姑娘,不知尊姓大名。” 纳兰雪摇了摇头道:“这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送小女孩尽快的去药堂吧。” 裴徽命车夫立刻载着农妇和小女孩去药堂,围观的人十分多,但是看到这种情景却是渐渐散去了。纳兰雪不再多言,也是转身要走,裴徽却站在她面前,笑容格外温和地拱手道:“这位姑娘,一切都是我惹的祸,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这小女孩恐怕是性命不保,请给我一个机会感谢你。” 纳兰雪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侧过身去,淡淡地道:“不必了,我该走了,抱歉。” 可是裴徽却依旧挡在她面前,他口中道:“姑娘帮了我的大忙,总要让我报答你一番。” 纳兰雪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裴徽连忙叫住了她道:“姑娘医术高明,我的小妹正生着病,不知道能不能救她一救?” 纳兰雪听到有病人,跨出的脚步便顿住了,她回过头来,“你的妹妹?” 裴徽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纳兰雪面露为难:“可是我马上就要离开大都了。” 裴徽连忙开口道:“没关系,我妹妹就在不远处的茶楼,若是姑娘不嫌弃,只要上楼替她诊治一下,用不了多久,我定有重金相送。”【`xs.c`o`m 网】 231 各怀鬼胎 李未央看着纳兰雪轻声道:“纳兰姑娘,我们能够在青州相遇,这已经是一种缘分,不知道能不能请你移步,与我详谈呢?” 纳兰雪定定地看着李未央,在月光下,这少女面容清丽,那一双古井般的眸子熠熠闪着光华,而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作伪,只有一片平静的神情。纳兰雪刚刚经历过大难,当裴徽的长剑搭在她的脖子上时,她以为自己的这条命已经要交代在这里了,却没有想到转瞬之间已经被李未央搭救,再加上在青州她对李未央已经存了三分好感,此刻见她情真意切,纳兰雪犹豫片刻便点了点头。 李未央笑道:“那么我们去马车上谈吧。” 纳兰雪上了马车,却见到马车之内如同一间雅室,布置得十分的精巧,赵月倒好了茶水,静静退到了一边。纳兰雪看着李未央道:“郭小姐,若是有什么奇怪的,便直言相问吧。” 李未央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坦白,便微微一笑道:“纳兰姑娘这一次是到大都找人的,而且是找的郭家的人,对不对?” 纳兰雪一怔,她没有想到李未央这么快察觉到了端倪,便轻轻地说道:“不错,我是来找人的,而且找的就是你二哥郭衍。” 李未央面上浮现了一丝了然,她早该猜到的。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她开口道:“你千里迢迢便是为了我二哥赶到大都,可是你没有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他已经迎娶了妻子,是不是?” 纳兰雪没有开口,可是她的面容在这一瞬间沉寂了下来,那雪白的面上没有任何的血色。李未央可以理解对方的心情,可是令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纳兰雪不把话说清楚再走,她开口道:“难道你不想见一见我二哥,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背弃你吗?” 纳兰雪冷冷一笑道:“结局已经在我眼前,难道问清楚了就能改变一切吗?还是说你要我学那叶芙蓉当场撞死在你郭家门前,染了一地的鲜血,污了你家的名声吗?我不是那等女子,做不出那样刚烈的事情,我只是想要离开而已,再也不想见到任何郭家的人了。” 李未央听她所言,却是轻轻一叹道:“若是你心中没有疑虑,又为什么在城中转来转去呢?若是一个人心头存了困惑,那她这一辈子走到哪里都是不会安心的。纳兰姑娘,我二哥之所以迎娶陈氏是为了家族的联姻,并非他本意。” 纳兰雪轻轻一笑,笑容中却带了十分的萧索。 李未央见过这样的神情,在很多很多年前,当她在铜镜之中,或者是水塘之内,她都能够看到这样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她,是被囚禁在冷宫之中的废后,而非如今显赫之家的贵族千金,而眼前的纳兰雪总让她想起自己那时候的模样,她想到这里,声音柔和了三分道:“纳兰姑娘,为什么要发笑呢?” 纳兰雪淡淡地道:“郭小姐,你是个聪明的人,不光你很聪明,郭家的人也很厉害,郭衍曾经答应过我此生非我不娶,可是他一转眼就为了家族利益,娶了他人,我苦苦等了两年却始终没有音讯,迫不得已便寻到了这里,我才知道原来郭衍已经任了辅国将军,而且正在任上,并不在大都之中,我寻到郭家,原本是想在郭家停留,等一等他,却没有想到,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原委,却看到了他的妻子。我又能说什么呢?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了。” 李未央看着她,喃喃地道:“所以你打算就此离开吗?” 这时候,纳兰雪的泪水如同珠线般流了下去,她扭过头去,快速地擦了眼泪,这才回过头来道:“君既无心我便休,也只好如此了。”纳兰雪的胸口如同撕裂一般的疼痛着,那样的疼痛几乎让她没有办法坐稳,整个人飘飘荡荡不知道身处何处。 李未央开口道:“若是你要回乡,我会想方设法派人送你回去。” 纳兰雪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没有家乡了。” 李未央看着她,不由问道:“那么你是否有可以投靠的亲人呢?” 纳兰雪复又摇了摇头,“这世上只有我孤身一人了。”她说了这句话,美丽的眼睛里快速地闪过了一丝悲痛,可是她却及时低下了头,没有让李未央瞧见。 李未央见她神情难忍悲伤,不由叹了口气道:“既然纳兰姑娘无处可去,为何不留在大都之中呢?我可以送你一间医馆让你悬壶济世,偿你生平所愿。” 纳兰雪看着李未央,面色之上有一丝惊讶,语气更是震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未央笑容和煦,容色清冷道:“裴家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只要你今天离开了大都,明天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你曾经是我二哥的心上人,他又有负于你,说起来也是郭家对不起你在先,既然如此,我为他们做一点补偿有什么不好呢?你就当我们心头过意不去,踏踏实实接受了吧。” 纳兰雪只是轻轻地一笑道:“郭小姐,你果然知道一个人的弱点在哪里,我这一生到处漂泊,无处可依,无人可靠,甚至无家可归,唯一的心愿就是能诊治一些患者,多救一些百姓,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你却知道我心头所想,实在是个聪明的人。” 李未央望着她,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笑意:“你认为我可怕也好,心计深沉也罢,我都不在乎。实话与你说,若是你离开了这里,裴家人一是不会放过你,二是极有可能会利用你对付郭家。二哥虽然有负你,可他也是迫不得已,我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郭家,所以只有将你留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纳兰姑娘,若是有朝一日,我将敌人铲除,自当以千金相赠,送你平安离开。若是我不能对付敌手,我也会在最后之时保你安全。你可相信我吗?” 纳兰雪身体一震,看着李未央,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未央瞧着对方的神情有了三分的犹豫,便接着开口道:“说起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用一家医馆来回报你,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你可以从容的收下,也可以治疗更多的病人,就当我在行善积德了。”说着,她已经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地契和房契,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纳兰雪的面前,她慢慢地道:“这是大都之中规模最大的医馆,从今往后,你就是这家积善堂的主人了。不管你需要多少的药材,要免费诊疗多少个病人,郭家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事实上,郭夫人并不知道此事,想要这样做的人,只是李未央而已。 纳兰雪看着李未央,终于微微一笑,“郭小姐这么做,是为了彻底了结我和郭衍之间的情意吗?” 李未央摇摇头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没有办法考虑那么多,我不关心你们之间的感情,只关心这件事会不会威胁到郭家,会不会伤害到我的母亲。而你,只能选择应或者不应。”【`xs.c`o`m 网】 232 大放异彩 就在这时候,只见到赵月推了门进来,微微一笑道:“小姐,用膳的时辰到了。” 李未央瞧她一眼,便知道她是不放心让自己和静王元英独处才会进来,不由摇头失笑,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李未央并不拆穿,只是轻轻一笑道:“殿下,是否留下来与我们一起用膳呢?” 郭家人向来都是一起吃饭,这一点元英当然是很清楚的,对方说这句话不过是客套,但他却是淡淡一笑道:“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嘉儿,你先请。” 李未央笑容和煦,率先走了出去,静王跟在李未央后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赵月一眼,在静王的眼中,李未央身边的这个丫头十分值得注意,因为她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总是有意无意地阻拦自己和李未央的独处,似乎是别有来历。想到元烈身边还有个叫做赵楠的护卫,元英心头便很是有数了。两人一路行来,到了大厅,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陈留公主在座上,一眼瞧见李未央和元英,立刻笑容满面地道:“你们两人终于来了,快!一起坐下。” 静王元英笑着快步走了上去,随即便坐在早已为他安排好的位置上,面上带笑地道:“外祖母有什么喜事么?怎么如此开心?” 陈留公主果然笑得很高兴,眉眼几乎都寻不见了,语气更是十分的欢快:“陛下要为寿春公主求婿,择选各大世家的优秀男子去参加,咱们府上便有两个现成的参加人选,你说是不是?”说着,她的目光留在了郭敦和郭导的面上。郭敦是抬头望天的姿态,像是十分不在意的模样。而郭导,却是微微一笑,并不作声,没有任何人去响应陈留公主,这场面有些奇怪。 阿丽公主瞪了郭敦一眼,随即低下头玩手中的筷子,李未央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留公主也感到了一丝奇怪:“你们两个怎么都一副怪样子,我见过寿春公主,她长得十分的漂亮,而且性情温柔,与裴皇后的那些刁蛮女儿完全不一样,这一回也是陛下怜惜她,想要亲自为她择一佳婿,才命各大世家都要推举一人来参加。你们两个终究是要有一人参加的。郭敦你是哥哥,这一次你来吧。” 郭敦一听,猛地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道:“祖母,你就不要拿我寻开心了,我这样粗枝大叶的人,公主怎么会瞧得上我呢?说不准还会丢了郭家的颜面。” 陈留公主一愣,随即道:“怎么会,你武功不是很高吗?这一次可有武试呢,到时候只要你打败了其他人,自然能够得做上驸马的位置。” 郭敦便用一双眼睛去看坐在一旁的阿丽公主,阿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颊之上却似乎露出了一丝红色。 李未央看着二人,不由微微含笑道:“祖母,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陈留公主奇怪地看着李未央道:“嘉儿这样说是什么缘故呢?难道你对你四哥没有信心吗?”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道:“并非我对四哥没有信心,只是这一次的择婿大赛,首先要进行一场文试,然后通过了的人才能进入到武试,四哥从小就不爱读书,若是在文试上就栽了跟头,到时候,反倒不美。” 众人一听都是深以为然,郭夫人早已经瞧出了郭敦对阿丽公主的心思,她很喜欢天真烂漫的阿丽公主,也不愿意违逆了儿子的意思:“既然陛下已经下令,各家都要推举一人,那么……”她的目光看向了小儿子郭导。 原来郭导一向是很热衷这样的活动,可此刻他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郭澄轻轻咳嗽了一声,郭导才突然清醒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陈留公主,又看了看郭夫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俊眸似笑非笑,仿佛别有心思。 李未央看到这道目光,却是微微一愣,她想到了那日在帐中郭导异样的举动,随即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静王元英看到这样的场景,微微一笑道:“依我看,郭导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他文武双全,能言善辩,纵然不能拔得头筹,却也不会给郭家抹黑丢脸。再加上,我们这一回也可以看清几大世家隐藏的实力……” 静王果然是静王,看问题永远是一针见血。 齐国公点了点头道:“这样的盛举,他们必定不会错过的,一来娶了寿春公主是天大的荣耀,二来……”他的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而李未央已经听明白了,在这样的比赛之中借机会显露一下族中的优秀子弟,一方面可以为他们将来铺路,另外一方面也可以震慑其他家族,这样一来这几个家族不拼尽全力,也会力出八分的,多少能够一窥管豹。李未央想了想,清冷的面上不免露出了一丝笑容。 齐国公说完,看了郭导一眼,“既然大家说你可以,你就去吧,不给郭家丢脸就是了,也不是非胜不可。” 这就是并不强求他成功了……郭导闻言,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他只答应去参加,可没答应要娶了公主回来,若是到时候输了,也怪不得他。他这样想着,便露出了一丝微笑。 郭澄看着他,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复杂。在场的众人中,唯独他最了解这个五弟的心思了,所以他才会一言不发,也没有像众人一样表露出什么来。 这一顿午膳,陈留公主用的是十分开心的,因为她很是喜欢寿春公主,也很希望自己的孙子能够在各大世家面前露脸。李未央看她这样高兴,也没有多说什么,等到一场午膳散了,郭导却率先出了大厅。 郭澄跟在后面,在走廊处及时住了他:“五弟。” 郭导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瞧见是他,开口道:“三哥有什么事吗?” 郭澄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次的择婿大会……”他的话没有说完,却听见郭导道:“我不是答应去参加了吗?你有什么担心的?” 当然担心,他心中这样想着,口中对着郭导道:“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娶寿春公主的。” 郭导一笑,可那笑容之中,有着三分落寞:“三哥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何必来问我呢?若是换了你,愿意舍弃韩琳表妹去娶从未相处过的公主吗?” 郭澄不禁语塞,随后道:“咱们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寿春公主,你还记得吗?咱们小时候有一次进宫去看望惠妃娘娘……曾今见过一次。” 郭导只是淡淡一笑,冷冷地道:“她纵然美若天仙、温柔如水,不是我喜欢的人,又有什么用呢?”【`xs.c`o`m 网】 233 逍遥之毒 郭府的大厅里,所有婢女垂手而立,噤若寒蝉,而所有的主人却都静静地坐着,一个个面色都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真的不能治好吗?”陈留公主询问道。 齐国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母亲,太医已经尽了力,可是他说导儿的右手伤得太重,以后再也不能拿剑了。” 郭敦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不禁面如寒霜地道:“我真是想不到,堂堂陈家的公子,出手竟然这么重,枉我们两家还是世交。” 齐国公警告似地看了他一眼道:“比赛场上自然是刀剑无情,陈寒轩的武功比你五弟更胜一筹,导儿受伤也是与人无尤,你怪人家又有什么用处!” 齐国公这么说着,面色也很不好看,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过是应着皇帝的邀约去参加比试,怎么会废了右手?对于郭导这样的人来说,突然让他废了右手,这么多年学来的武功不是白费了吗?想也知道,齐国公心中有多么痛心,可他没有将这种情绪在陈留公主面前表现出来。 郭夫人整个人重重一颤,然后,平静了下去,只是眼角通红,始终垂着眸子。 陈留公主昨日听到这个消息大哭了一场,此时已经是欲哭无泪,她责怪自己道:“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撺掇导儿去参加比赛,事情也不会这样。” 旁边的长孙媳妇江氏急忙劝说道:“祖母不必担心,虽然太医说过五弟这右手暂且不能治好,可咱们再去寻找名医,未必是没有方法的,凡事都要往好处想。” 陈留公主并没有因为这一番劝说脸色有好转,而是长吁短叹地坐在那里发呆。 陈冰冰眼睛里都是自责,当众跪下请罪道:“这件事情都是我三弟的不是,如果不是他下手太重,绝对不会如此!我一定会好好让父亲管教他——” “不,这和你没有关系,快起来吧。”陈留公主搀扶她起来,摇了摇头。 陈冰冰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漂浮在水上的浮萍,十分焦躁不安,想也知道,自己的亲弟弟伤了小叔子,万一郭家人追究或者记在心中,她该如何处事呢?心中不免将陈寒轩狠狠骂了一通,此刻见到陈留公主和其他人都没有怪罪她的意思,才稍稍放了心。 江氏拍了拍陈冰冰的手,转身道:“祖母,五弟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咱们在他面前千万不要流露出伤心之态,昨天你不是要去探望他,却被太医阻止了吗?今天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待会儿我就陪你去看看他吧。” 江氏脸庞和气,笑容温柔,说话的语气也是十分恬淡,讨人喜欢。 陈留公主听到这柔和的嗓音,不由点头道:“这样也好,你们两个陪我一起去吧。”说着她站起身,在两个孙媳妇的搀扶下离开了大厅,走到大厅门口,她却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发的郭夫人,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陈留公主一走,郭夫人转过头凝视着齐国公,很认真很认真地说道:“郭素,你我夫妻多年,我从来没有听你向我说过一句谎话,昨天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如实的告诉我,作为一个母亲,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齐国公看着自己的爱妻,良久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李未央和郭夫人一样,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此时她听见郭夫人这么说,便也看向了齐国公。 郭澄也不禁催促道:“父亲,难道这事还有什么隐情?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齐国公看自己儿子一眼,眼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化开了,因为融合了太多情绪,反而难以解读。整个大厅里都是一片死寂,众人只听见外面的风吹过的声音,带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寒意。 李未央缓缓地开口道:“父亲,咱们都是一家人,昨天的那场比赛,我瞧着五哥的武功明显是更胜一筹,而那陈寒轩的一剑也并没有伤到五哥的经脉,为何竟然就不能使用右手了呢?那个太医只向你一个人说了事情的真相,为何你迟迟不肯告诉我们,还要选择向祖母隐瞒呢?” 齐国公的目光在众人的面上扫过,李未央的话仿若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心上的同时,亦把他心头的种种情绪一敲而散。他知道事情是瞒不了多久的,于是道:“是啊,导儿并不是因为那一剑,才会受这么重的伤,他不能拿剑的根本原因,是因为那把长剑之上抹了毒。” 郭夫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朝她袭来,然后,硬生生地将她整个人从头撕裂到脚,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齐国公,声音都在颤抖:“你说什么?!” 齐国公看着自己的妻子,心头悲痛,脸上却是竭力压抑着,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太医告诉我说,陈寒轩的那把剑上抹了可以使人肌肉麻痹的毒药,莫非治疗及时,恐怕导儿的四肢都会全废了,而不只是一条右臂而已。” 众人的面上此刻都露出震惊的神情,尤其是郭敦,他不敢置信地道:“这陈寒轩是疯了不成?咱们郭家和陈家是何等的交情,他怎么会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寿春公主吗?” 李未央晶莹剔透的眸光变得冷凝,她看了郭敦一眼,却是摇了摇头道:“依照我看,此事未必是陈家所为。”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集中到了李未央的身上,郭夫人不禁踏前一步问道:“嘉儿,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看了一眼齐国公,对方向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李未央的眼睛,一下子就沉痛了起来,继续说下去:“陈家与我们郭家向来交好,为了一个驸马的位置,他们断然没有下此毒手的必要,何况陈家的女儿在我们家做儿媳妇,若是陈寒轩下毒之事暴露出来,母亲和父亲又该如何对待陈冰冰?我想,陈家人再愚钝,也不可能会愚蠢到这个地步吧,所以陈寒轩的剑上必定是被人动了手脚,而这幕后之人,目的就是在于挑拨郭陈两家反目成仇。” 齐国公面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抖动了一下,他咬了咬牙道:“嘉儿所说不错,这件事情必定不是陈家所为!” 郭夫人猛地转身,目光森寒如剑、如冰,如世间一切犀利的锋刃,她厉声道:“可是那一剑却是陈寒轩下的手,导儿的伤势也与他脱不了干系!”纵然知道那毒不是陈家所下,可这仇却是结下了。 她是一个母亲,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原谅陈寒轩! 李未央眼瞳深黑,看见郭夫人露出从未出现过的冷厉,她的眼底呈现出一种难言的清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背后之人心思毒辣,挑拨离间的功夫可以说得上炉火纯青。不管郭家人多么的大度,可是事情牵扯到了郭家最小的儿子郭导,郭夫人无论如何都不会释怀的。【`xs.c`o`m 网】 234 新房之变 李未央看向郭导,目光静如寒霜,道:“五哥,现在这种情况,你看该怎么办呢?” 郭导目视着对方,李未央的面孔素白,眼瞳幽深,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那眼神之中隐隐有一丝期待。郭导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微微一笑,终究下定了决心:“我会想方设法将这毒瘾戒掉。” 李未央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正要说话,郭澄却蹙眉道:“你是疯了不成?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谁能将这瘾头戒掉的,若是一个不慎,你可能会把性命都搭进去。” 郭澄说的不错,那些服食逍遥散的人最终莫不是死在这上头,根本没有人能够摆脱这种可怕的毒瘾。所以郭导居然会答应李未央戒掉,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也让他感到十分的惊讶,实在是想不到李未央居然有这样大的力量,可以让郭导下定决心。 李未央道:“五哥这么做是对的,如果没有办法戒除这逍遥散的毒瘾,那么他这一辈可能就要毁在这上头。将来父母亲那里知道了,只怕是要大为伤心。” 郭澄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他只是担心…… 郭导看着郭澄道:“三哥,你放心吧,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的,只不过我不能够留在家里,因为此事绝不能让父母担心。”他说着,认真地道:“所以还要请三哥帮我安排一个秘密的地方。” 郭澄看着目光坚定的弟弟,不得不咬牙道:“好,我这就去安排一个别院。” 虽然这样承诺,可郭导的神情是那么的坚定,看在郭澄的眼里又是一分担心。从郭导的房里走出来,郭澄不禁担忧道:“嘉儿,这件事情真的不必告诉父母亲吗?” 李未央的脸容映着阳光,眼神灼人道:“难道将来你要告诉他们,五哥染上了毒瘾吗?这对于母亲,又会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呢?” 郭澄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你的担心,只是这瘾不是那么好戒掉的,咱们应该怎么向他们解释五弟突然不在府中呢?” 郭敦摇了摇头,插嘴道:“这没有什么解释的,五弟心绪不宁,于是我们便合计了一下将他送到乡下休养,等他心绪平静再接回府来,我想无论是祖母还是母亲,都应该体谅的,如果你实在担心,就由我去说好了。” 想不到一向粗豪的郭敦居然会同意,李未央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却道:“不,还是我去说吧。” 见他们两人意见一致,郭澄点了点头道:“好,我就先去别院布置好一切,他们那里你来解决吧。”事实上,郭澄是很佩服李未央,很多难题在她的手上都能迎刃而解,尤其是在对付陈留公主和郭夫人上,李未央的能力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事情并没有刚开始预料的那么顺利,郭澄猜得不错,这逍遥散的毒瘾的确是很难戒掉,三天之后随从找到李未央,禀报了郭导最近三日的一切进展,李未央和郭澄,郭敦一起匆匆赶赴了别院。还没有进入到屋子里,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李未央快步进了屋子,却看见了满地狼藉,到处都是丢在地上的茶杯、瓷片。而向来爱好整洁,形容优雅的郭导,却靠在墙角闭目喘息着。 李未央上前了一步,却不小心碰到了满地的碎片,郭澄连忙道:“小心。” 李未央蹙起了眉头,满地的碎片之上似乎都沾着血痕,她随之看向了郭导,却见对方的手臂上到处都是斑斑的血痕,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随后向身后的侍从斥责道:“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要让五公子碰到任何尖利的东西!” 侍从吓了一跳,连忙道:“奴才知晓,奴才这几天一直都很小心,刚才是不经意被五少爷摔了茶杯,奴才这就收拾干净!” 侍从赶忙去做了,李未央这才走到了郭导面前,蹲下了身子,柔声道:“五哥。” 郭导勉强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李未央,目光涣散,说话的时候声音嘶哑难辨:“嘉儿,我……我已经尽力了。”他的灵魂是仿佛抽离的,目光盯在李未央身上,却又好像没在看她,身体在不断的颤抖,他低下头,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胳膊,不希望在李未央的面前失态,可是这一场荒诞的噩梦却是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李未央看着郭导,从前她的五哥是多么的潇洒不羁,可是现在这个人头发蓬乱,面色苍白,眼睛之下都是乌青,手臂之上更是血迹斑斑,看起来完全和往日里的郭导判若两人。背后的人显然知道如何才能叫人生不如死,所以他们明明将郭导捉了去,却并没有下杀手,让一个文武双全的贵公子一辈子都举不起长剑,让他像烂泥一般任人践踏……现在的郭导已经被裴家毁得差不多了,他们不单单是摧毁了郭导,也是摧毁了郭家人的希望,让他们眼睁睁看着最心爱的儿子承受这一切。 任你惊采绝艳,任你聪明绝顶,让你身体残废、依赖毒瘾,成为彻彻底底的废人,这比杀了你还要残忍百倍千倍。李未央不禁握紧了拳头,裴家人很厉害,真的很厉害,这样折磨人的手段,着实比她还要更胜一筹。 李未央的面色越冷静,心里的怒意就越盛,只不过她没有将这种愤怒表现出来,而是轻声地道:“五哥,我们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有我们在你身边。” 郭导慢慢地看着她,却又垂下了眼睛,紧紧地握住了自己右臂,这时候,李未央才发现郭导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而他的脚腕之上却多了一条铁链,将他拴在角落里,李未央不仅恼怒,回头看向侍从,“这是怎么回事?” 侍从一惊,随即跪下道:“这是公子吩咐的,奴才也没有办法。” 李未央一愣,随即她才明白郭导是自己用铁链将自己锁住,无论那毒瘾如何的发作,如何痛苦,也绝不离开角落里半步。就在这时候,郭导已经再一次发作了起来,他拼命地压抑着心头猫抓似的感觉,却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痛苦的哀嚎,那声音十分凄厉,听起来仿佛是陷入绝境中的人,几乎整个人都要发狂, 郭澄和郭敦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这时候,那侍从在地上砰砰地磕起头来,“小姐,三少爷,四少爷,奴才求求你,这逍遥散一旦碰了,就没有人戒得了!从前不是没有人戒过,可他们都死了啊!若是让五少爷再这样忍着,他也一定会死的,你们就饶了五少爷吧,反正府里又不是供不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郭澄已经别过脸去,不忍心再听。郭敦不由动摇了,他犹豫地看着李未央,声音颤抖道:“妹妹——” 李未央冷笑一声,竟然快步地走上前去,抬起来就给了那随从重重一脚,那随从被踢的倒翻了个跟头,满脸的不敢置信,他没有想到一向文弱的小姐会向他动手,更加想不到她接下去满面怒意地道:“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活剥了你的皮!”【`xs.c`o`m 网】 235 酷审裴徽 众人匆匆赶到了后院,刚一进去就听到一声惨烈的哭喊之声,随即就看到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从喜房中跑了出来。 众人定神一看,那女子一身华丽的新嫁娘衣裳,红艳艳的色彩,越发显得她的脸没有丝毫血色,唯有雪白的脖子上留着两道深深的青色掐痕,清楚地昭告众人她受到了怎样可怕的虐待,她就像风里的纸片一样飞出来,仿佛从鬼门关上刚刚逃回来,一把扑进太子的怀里泣不成声道:“太子哥哥,救命!救命啊!” 众人都吃了一惊,仔细去瞧那女子,见她梨花带雨,却不掩姿容绝色,不是寿春公主又是谁呢? 太子恼道:“寿春,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这种模样成何体统!还不快擦掉眼泪!”寿春公主震惊地看了太子一眼,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这时公主的乳娘恰好从外头进来,公主立刻像一只小猫一样缩在乳娘的臂里瑟瑟发抖,动了动嘴唇,喃喃着“救命”两个字,幽怨的大眼悲绝地望着太子,凄然泪下。 太子见到众人目光灼灼,知道没办法遮掩,便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仔细说清楚!” 寿春指着新房的方向,凄厉地道:“他……他突然疯了一样扑上来要掐死我!” 裴帆见到这种情形,心头极度吃惊,连忙跪下道:“公主受惊了,我这就去教训这个逆子!”说着他已经快步地冲进了房门,随即一反手便将新房的门关了起来,杜绝了众人的视线。 李未央冷笑了一声,裴帆这么做,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掩饰在新房里发生的一切,可惜现在所有人都听见寿春公主这样说了,亡羊补牢又有什么用,不觉得太晚了吗? 寿春公主鬓角都松开了,头发披散着,由乳娘扶着,施了淡粉的脸颊哭得一塌糊涂,泪意涟涟,显得惊骇到了极点,丝毫也没办法顾及仪态了。 裴弼静静地站在一旁,却不看任何人,一双眼神只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那神情之中似乎还略带着一丝嘲讽。所有人中,他第一个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是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只不过,他知道此刻已经落入对手的圈套,多说多错,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李未央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却只是向他轻轻地一笑,不甚在意。 众人只听到寿春公主哭哭啼啼地道:“太子哥哥,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太子看到寿春雪白的面颊还有清晰的五道指痕,再也压抑不住心头怒火,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身边的宫女呢?” 寿春公主的手指在颤抖,她颤悠悠地道:“都死了,死了!她们冲进来要救我,被那个疯子给杀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面上都是大惊,若说刚才他们还以为裴徽是因为喝醉了酒才会对公主无礼的话,现在竟然连公主身边的宫女都杀了,这绝对不是喝醉酒无礼这么简单!静王元英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寿春公主的胳膊道:“寿春,你刚才说了什么?再重复一遍。” 寿春公主泣不成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一切都好好的,他却像是喝醉了,在新房里大发脾气,砸光了东西,又突然扑过来,我见他神色不对连忙要逃,他却不管不顾,上来就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不信,你们瞧!”说着寿春公主露出了脖颈之上的伤痕。其实她不这么做,她的伤痕也是十分的明显,谁都无法忽视。“然后我的宫女们听见声音,冲进来救我,结果他竟然用金樽,活生生将人打死了……” 太子心头怒火冲天,心中不由将裴徽怨怪到了极点,新婚之夜耍酒疯可以,可是伤了公主可就是大罪,更别提竟然还诛杀了公主身边的宫女,这样的罪名,皇帝怎么会轻饶!简直是胆大包天!想到皇帝平日里对寿春公主的宠爱,太子明白现在必须安抚住她,连忙道:“寿春啊,如今这么多客人都在,你好歹顾全大局,不要哭闹,免得皇家失了颜面……” 这还顾全什么颜面,性命都要没了!难不成还要让她忍气吞声嫁给这个疯子不成!寿春公主完全惊骇住了,她连连摇头:“不!我才不要嫁给这个疯子,我要回宫,现在就要回宫!”说着她甩开太子的手,哭得花容失色。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可是皇家的事情,谁也不敢多言,更多的人向新房投去了窥探的眼神。而静王则冷笑一声道:“太子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公主受此大辱,你还要逼着她嫁给裴徽吗?” 太子当然知道这门婚事是不成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减轻裴徽的罪名,不至于牵连整个裴家,所以他看着元英,十分平和地道:“静王误会了,我当然有我的用意。大家都是知道的,寿春向来受到父皇的娇宠,脾气也是十分的娇惯,受不得一点委屈,芝麻大的事情被她说得天大一般,这都嫁过来了,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摩擦,难道还能就此回宫不成?她当这婚姻是儿戏吗?” 强调寿春公主的娇蛮任性,才能减轻裴徽的罪名,否则意图谋杀公主,这罪过裴家人吃罪不起,太子是想方设法用酒后失德掩盖过去。 这时候,齐国公却冷淡地道:“太子此言差矣!若是寿春公主所说属实,这裴公子便有意图谋杀公主之嫌,众目睽睽之下,太子殿下未免太偏袒裴家了!” 一旁的太子妃不急不忙,语气平稳地道:“齐国公,你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人家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不能因为你与裴家向来有嫌隙,就蓄意破坏人家的婚姻,寿春公主年纪轻不懂事,您是长辈,自然当作和事老的,怎么能够说出这么严重的话来呢?” 裴弼却只是看着李未央,人群之中,她肤白如雪,目光沉静,下颌纤柔,唇瓣微抿,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寻常的贵族千金,可谁也想不到今天的一切都和她有关系。裴弼只是想要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动的手呢? 面对太子妃的质问,齐国公淡淡地一笑道:“我可是都为了公主殿下着想,更何况这婚姻是陛下钦赐,如今出了事,当然要回禀陛下,请他做个裁决。”说着他一挥手,大声地道:“京兆尹大人,请你立刻去把那裴公子请出来,相询一二吧!” 京兆尹站了出来,却是心中叫苦不迭,他本来是好端端的参加一场婚宴,谁知会出这么一件事,更何况此事非同小可,又牵扯到当朝的公主,众人都盯着他,他不敢推搪,连忙吩咐人道:“去新房将那裴公子好生请出来!”他说的是请出来,而不是绑出来,这其中是很有深意的。他的随从会意,立刻上前去敲那新房的门,可却是纹丝不动。 复又敲了三下,那门才打开,裴徽一脸苍白地走了出来,发上湿淋淋的,身上的喜服也是狼狈不堪,跨过门槛的时候竟然还猛地绊了一跤,险些栽倒在地。他的身后正是裴帆,裴帆面上带了十分的惊怒,两人一起走到庭中,裴帆突然狠狠地踢了一脚裴徽的腿骨,裴徽直愣愣地就在寿春公主的面前跪下了。【`xs.c`o`m 网】 236 裴徽之死 关于裴徽的判决很快就传遍大都,众人在惊讶之余也不免感叹,世事祸福难料,原先那裴徽在众多贵公子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驸马,这本来是天大的一件喜事,可是转瞬之间,好端端的一个新郎官竟然在大喜之日亲手扼死了公主的身边的宫女,还落得一个酒后失态、谋杀公主的罪名,若非有太子从中周旋,裴徽非丢了性命不可。不过,死也就死了,偏偏被挖去了膝盖骨,成了一个废人,这对于裴徽来说,恐怕是比死还要难受。 半个月后,一辆马车停在了天牢门口。裴弼下了马车,随后匆匆步入了天牢,京兆尹正在门口等着他,立刻迎上来,一拱手道:“裴大公子。” 裴弼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我是来接舍弟的。” 京兆尹露出为难的神色道:“按照道理来说,裴二公子已经接受了惩罚,也该放回裴家,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裴弼眉头微微扬起:“大人有什么为难的吗?” 京兆尹叹了一口气道:“大公子请随我来吧,您亲眼瞧见也就知道了。” 裴弼一路顺着京兆尹指引的地方而去,只见裴徽双手扒着天牢湿冷的栏杆,面色惊恐而灰败,全身不住地颤抖。“二弟。”裴徽望着他,一时心痛难忍,轻声叫道。 谁知,裴徽突然抬起头来,大声道:“我有罪!我真的有罪!”神情仓惶,面色惨白。 裴弼深深地看着他的双眸,咬牙道:“你没有罪!这一回,我是来带你出去的。”他的目光落在了裴徽身下,刚才裴徽爬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那膝盖处缠着绷带,斑斑的血痕,触目惊心。 裴徽那一张俊脸满满都是眼泪和鼻涕,他看着裴弼,露出茫然的神情。 看着最为疼爱的弟弟,裴弼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道:“二弟,跟我回去吧。”随后,他对狱卒说道:“把牢门打开吧。” 狱卒道:“裴大公子,是不是要我们帮忙将二公子抬出去?” 裴弼轻轻地摇了摇头,在牢门打开后,他竟然不顾那牢中多么的肮脏,主动走了进去,随即弯下身子,环住了裴徽瘦弱的脊背,只觉得手上的身躯不住的颤抖。裴弼只是柔声地道:“别怕,还有大哥在,只要有我在一日,便没有人能伤害你。” 裴徽分明听不进他的话,口中只是喃喃地道:“我有罪,我有罪!” 裴弼一转身将裴徽整个人背了起来,偏偏他自己都是弱不禁风,背着一个人看起来实在危险,这一幕叫众人都目瞪口呆,旁边立刻有仆从道:“大公子,二公子还是交给咱们吧。” 裴弼看也不看对方一眼,踏上枯黄的稻草走出了牢门,在他的背上,裴徽还是不断的从喉咙之中发出古怪之声,如同刀剑滑向沙砾,翻来覆去只有三个字,“我有罪……”其他的像是不会说了。裴弼看上去十分的瘦弱,可是他却将对方背得很稳,口中慢慢道:“二弟,我们回家,我一定会看好你的病。” 一直到大门口,裴弼都不肯假手他人,而是一步一步地下了台阶。随即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个女子静静地站在对面的酒楼门口,身上穿着美丽的华服,面容素白,眼睛漆黑,正含笑望着他。这一张脸,裴弼知道,恐怕他这一生都会深深的烙在脑海里。 正是郭家的小姐,李未央。 李未央轻轻地一笑,对着裴弼微微示意。裴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片刻之后,他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他略一点头,仿佛打招呼一般,旋即便转身上了马车。车轮汩汩转动起来,压在青石板上,仄仄作响。 李未央看着裴家的马车消失在尽头,嘴角挂上一丝清淡的笑意。她转身上了楼,酒楼的雅间里,元烈正坐在窗边,手中把玩着一根玉簪,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看到李未央来了,他便笑嘻嘻地道:“怎么?刚才瞧见那裴弼了吗?”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正巧遇上。” 元烈微微颔首,缓声道:“这裴弼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不管我怎么调查,关于他的消息却是寥寥无几,这么多年来,在高调的裴家,他竟然如此神秘的活着,实在是叫人奇怪。” 李未央静默地看着窗外的红云逐日,声音沉静:“他一直选择隐藏在别院,只能说明一点。” 元烈不禁挑眉道:“哦?说明了什么?” 李未央轻轻一笑,回过头来,看进元烈的眸中,语气和缓道:“这只能说明,裴后把他作为最优秀的力量进行保存,或者说,裴家万一遇到大难,他就是最后被留下来的人。只不过……”她的话没有说完,元烈已经明白了,他慨然一笑道:“只不过这人已经被你逼出来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也许不是我逼出来的,而是他主动走出来的,试想看到自己的亲兄弟受苦,他若视而不见,又怎么会被选为裴家真正的继承人呢?” 元烈一怔,的确如此,裴弼当有过人之处,才能得到裴后的青眼以待。随后,他将那在手上盘了许久的发簪,轻轻地探身过来,戴在李未央的头上,端详了片刻,道:“真的很漂亮。”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心头涌现一丝温柔,道:“我已经说过了,那些首饰我已经太多。你就不要再送来了,免得我还要向母亲解释从什么地方买来了这么贵重的东西。” 元烈轻轻一笑道:“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我前段日子看中了一块石头,便与人赌石买下来了,打开一看,里面便是这玉石,于是我向工匠学了玉雕,亲手雕了给你,外面是买不到的。” 闻言,李未央取下了簪子,放在手中打量了片刻道:“这玉兰花雕得倒是栩栩如生。” 元烈笑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这样精致的小东西,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心思,元烈总是这样,不显山不露水就让她感动莫名,李未央点了点头,“我很喜欢。” 元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这一次裴徽吃了这么大的亏,精神好像也受了刺激,每天只会说我有罪三个字,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李未央仔细摩挲着手中的玉簪,感受那种温润的触感:“任何人持续不断的被人逼供,都会疯的。”其实李未央的方法十分简单,就是不断的给人希望,然后在他的眼前亲手摧毁了这希望,让他陷入到更深的绝望之中,一次两次还好,十次二十次,人就会发疯的。这就像你养了一只狗,你将它丢一次,它可以自己找回来,你将它丢两次,它还是会找回来,可若是它被抛弃了十余次,同样会发疯的。畜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呢?裴徽越是聪明,受到的打击越重。李未央轻声道:“若是裴家没有对上我的五哥,我也不会这样对付他,就给他个痛快,也就可以了。”【`xs.c`o`m 网】 237 义愤填膺 第二天,郭家又来了一位客人。正是上一回比武场上的陈寒轩,他和自己的兄长陈玄华,带着大批的礼物送到了郭府。 管家将那一张纸递上来,李未央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这才接过瞧了瞧,上面写着:大珊瑚珠四十串,奇秀琥珀二十块,锦绣翠缎二十匹,文采细织布二十匹,织金大绒毯十八匹,大琉璃金灯十盏,镶金小箱十只,翡翠镶宝石的如意二十把,镶金起花琉璃盏十盏,翠玉的菩萨一尊,赤金弥勒佛一尊,千手玉观音一尊。 李未央看了看,都是十分贵重的礼物——陈家的态度似乎过于恭敬了,明明郭大人已经说过不计较,他们却还是送上了门。 陈玄华看着郭夫人,郑重道:“舍弟闯下大祸,承蒙齐国公不弃,原谅了他,家父和我心中都过意不去,今天我将这个小畜生带来,任由郭夫人处置。” 其实陈玄华已经很清楚,在郭家主事的是齐国公,但他最宠爱的便是自己的夫人,郭夫人一日不肯原谅陈寒轩,那么郭家和陈家之间的嫌隙就会越来越大,有心人若是抓住了这一点大做文章,损失最大的还是他们两家人。 陈贵妃再三叮嘱,一定要让陈寒轩亲自来向郭夫人和郭导赔罪。 郭夫人看了郭导一眼,郭导却只是微微含笑,不露声色,从戒掉逍遥散之后,郭导的性情变得更加温和,轻易不会动怒,也让人瞧不出他的丝毫心思。 郭夫人心头一叹,温言道:“陈公子不必多礼,既然我家国公爷已经说了此事是个误会,我便不会追究。两家本就是通家之好,你的长姐又是我家的儿媳妇,我们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心中怀恨的,你放心吧。” 陈冰冰是陈家的长房嫡女,向来受到陈家人的爱护,陈老太君和陈大人更是将她看成眼珠子似的珍贵,好不容易顺了她的心思让她嫁到了郭家来,若是仅因为陈寒轩闯下的祸事就让陈冰冰过得不幸福的话,陈家人可真是要吐血死了。 所以,这一次逼着陈寒轩来道歉的,也有陈老太君的份儿。原本她还想亲自来,只不过两家人面上都是云淡风轻的,如果她亲自来了齐国公府,反倒会引起别人的议论,所以这件事情太过高调不行,无动于衷也不行,最重要的是把握好一个度。 陈玄华一个眼风,陈寒轩立刻跪下了,眼睛盯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听见郭敦冷笑了一声道:“玄华兄像是诚挚道歉,可我看这寒轩公子不以为然得很啊。” 陈寒轩猛地抬起头,盯着郭敦。郭敦看他一副欠抽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冰冷道:“别人在你的武器上使了毒,你却没有发现,谁知是不是故意的!” 陈寒轩咬了咬牙,硬邦邦地道:“我虽然武功不算顶尖,却也不是那等龌蹉之人,郭四公子不要胡说八道!” 郭敦的笑容更加冷冽,纵然陈家也是被别人所利用,但伤了郭导的那把剑的确是陈寒轩的,更何况郭导在比试中再三对他留情,他却咄咄逼人,非要比出一个高下来。这才使得事情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郭敦还要说什么,却听郭导轻笑一声道:“陈兄不过是一时失手,没有什么关系,不必放在心上。” 陈寒轩看了郭导一眼,目光之中却并没有感激。他心高气傲,又自幼在外习武,本以为天下无敌,可是在比武之中,郭导对他处处相让,而且明显武功比他更胜一筹,这才使得他一时发怒,被激起了求胜之心,以至于无意伤了郭导,这本来是件小事,可他没想到有人在他的剑上下了毒!回去之后,他第一个处置了管理他武器的仆从,可是已经晚了,郭导的右手终究是废了,对于一个习武之人,再也提不起一把剑,这是什么样的伤害,陈寒轩再明白不过,此刻看到郭导如此的大度,陈寒轩说不出心头的复杂滋味。 陈玄华见状,立刻开口道:“既然郭夫人和郭公子都不再怪他,我们明日就会将他送回山上。” 郭夫人听到这句话就是一愣,“送回山上,这是什么意思?” 陈寒轩咬牙切齿地道:“父亲已经将我逐出了陈家,从今往后,我只是一个乡野之人,行事所为皆与陈家没有关系。”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李未央看了看陈玄华,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陈寒轩,淡淡道:“陈大人既然有心认错,又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陈玄华微微一叹道:“父亲说他犯下的过错不可饶恕。今天带他过来,是为了向郭夫人和郭导兄弟赔罪,也是告辞。” 陈寒轩的面上僵冷如死,他没有想到父亲和大哥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管郭家是如何的大度,他终究是伤了郭导的。 陈家做出这样的决定,让陈冰冰不由心中难受,她哀求地看了郭夫人一眼。郭夫人皱眉,开口道:“玄华,这件事情我们既然已经原谅了他,你们就不要过于苛责,到此为止吧,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陈玄华眼中光彩一闪而逝,笑了笑道:“父亲心意已决,任何人都没办法劝他,这是陈家唯一能够为郭家所做的事了。” 李未央注视着陈玄华,却突然一笑,漠然道:“母亲,既然陈家执意要如此,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你修书一封,权当为陈寒轩公子求个情吧。” 众人便都看向李未央,陈玄华心头一跳,他没有想到眼前的李未央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错,陈灵的确决定将陈寒轩逐出家门,可是陈老太君舍不得啊,便百般地请求陈玄华想主意,陈玄华想了半天,最终只能出此下策,送上重礼让郭家人过意不去……只有苦主向陈灵求情,这件事情才有转圜的余地。 毫无所觉的陈冰冰十分感激地看着李未央,郭夫人在瞬间已经明白了李未央的意思,她看了陈家兄弟一眼,心头有了一丝被人利用的不悦,却不露声色,略一点头道:“也好,这件事情我会去说情的。” 陈玄华心头不禁掠过一丝寒意,这一次他还没有开口,已经被李未央一语戳破,实在让他有些班门弄斧的错觉。可看向李未央,却见她神情平静,并没有丝毫讽刺嘲笑的意思,他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有这样蕙质福儿的女儿,可真是郭家的福气。 原本气氛已经有所缓和,可就在这时候,陈寒轩突然站起身,面色冷沉地道:“既然我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那就请郭家再为我们解决另外一件事!” 陈玄华似乎没有想到陈寒轩会提到这件事,不禁面色一变,勃然怒道:“二弟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嫌自己闯祸不够吗?!还不退下!”【`xs.c`o`m 网】 238 抄家灭族 出了纳兰雪这件事,李未央心头总是有些疑虑,陈冰冰最近表现得十分平静,可是李未央却无论如何不能忘记那一天对方哭得那么的撕心裂肺,对于一个人来说,伤痛会这么快好吗? 不要怪李未央多疑,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祸福难料的,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可是不论她怎么观察,陈冰冰都是一如往常,笑盈盈地对待每一个人,对郭夫人也是与往常一般尽心尽力。 这一日,李未央按照自己平日的习惯,去藏文轩挑选一些自己喜欢的书,可是马车到了东大门口,她却心念一动,突然吩咐赵月道:“你让车夫绕个道,去药堂看一看。”李未央一说药堂,赵月自然心领神会,便吩咐车夫调转马头,绕道去药堂。 刚到药堂门口,却见里三圈外三圈挤满了人,李未央看见这幅情景不好靠近,只吩咐将马车停在不远处,然后掀开了车帘看那边出了什么事。 远远见到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男子在药堂门口叫骂道:“老天没开眼啊,这家掌柜开的药活生生把我老父亲毒死了,这样的庸医还敢开馆?简直是丧尽天良!大家快来看看!快看看啊!”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凄厉,一边骂着,一边嚎啕大哭。药堂里的伙计急匆匆地奔了出来,随即大声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明明是你父亲没钱看病,我家主子好心舍了药替他看病,你们怎么还来闹事呢?” 那青年人指着地上的一卷草席哭道:“你们哪里好心了,分明是惺惺作态!你家主人根本是祸害人命,大家看,我老父亲吃了她的药就一命呜呼了啊!” 人越来越多,对着药堂的人指指点点。李未央远远就看见地上有一个白发老人在草席里裹着,头发蓬乱,面色乌青,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那青年人见人越发多了,立刻扑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父亲啊,我早说了这世上哪有好人,你被这药堂的人坑了,还以为人家是活菩萨!什么活菩萨,分明是个害人精啊!”他一边说一边哭得涕泪横流,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自然有好心人劝说道:“毒死了你的父亲,一定要他们负责!”“哎呀,这个世道,真是多庸医少好人,害人不浅!害人不浅啊!” 那药堂的伙计受了众人指责,气得满脸通红,冲进了药堂,不一会儿就见到药堂门口出现了一个女子,一身青衣,面容俊秀,正是纳兰雪。她见到这种情景,就立刻下了台阶,躬身道:“这位小哥,可不可以让我为你的父亲把一把脉?” 还没等她靠近,那个青年男子猛地站起来,用力给了她一个耳光。纳兰雪呆立当场,根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景。年轻人破口大骂道:“谁要你好心!你不要碰我父亲!” 纳兰雪吃惊地看着对方,事实上那一天这位老伯求到她药堂来,身上的银子不够,纳兰雪便施了药,好心给他看了病,却没想到三天之后,这个老人竟然死了,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那老伯当初不过是小小的风寒,所以纳兰雪只是开了些驱寒的药,又因为老人年纪大了,所以药性十分吻合,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她立刻开口道:“你不肯让我查验,又如何证明你父亲是被我开的药害死的呢?我相信自己的医术绝不会害死人,若是不然,咱们去公堂上一辩真伪也好!” 那年轻人呸的一声,吐了她一脸的口水:“不是你害死人,难道还是我陷害你不成?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上前抓住纳兰雪,旁边的人连忙拉住他:“有话好好说!”他又踢又踹,一把甩开旁边人的拉扯:“今天不还我父亲的命,我就要你的命!”众人一片闹哄哄的,场面几乎不可开交。纳兰雪咬紧牙关,大声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行医这么久,或许有能力不够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害死过一个人!你若是不让我查验,我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他重重咳嗽了一声,道:“闹成这样成什么体统!有话慢慢说!” 那年轻男子瞪着眼道:“关你什么事?” 中年男子摸了摸胡须,道:“我是大夫,有什么问题让我瞧一瞧吧!” 年轻人听说他是大夫,不由冷笑一声道:“这天下大夫多了,眼前就有一个庸医,说不准你是她请来的托!” 他这样说着,中年人把脸一沉道:“我姓周,祖上三代在大都行医,你出去打听打听城北王家药堂,我们行医已经是多年了,断然不会哄你!你若是真的要讨个公道,也得让人家姑娘分辨清楚。” 立刻有人道:“啊,原来是药行的王掌柜!”人群中立刻有人激动起来,这每一行当都有自己的行会,大都中的药堂向来是以王家马首是瞻的,这王川便是龙头,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年轻人立刻道:“既然王大夫来了,不妨请你看一看,我父亲是什么缘故才死的!” 王大夫看了纳兰雪一眼,面上倒很是关怀道:“好,我来看看。”随即他走到席子跟前,捻着胡子端详了半刻,随即又翻开那老伯的眼皮看了看,还抓住了他的手仔细翻查了一番,足足有半刻的功夫都没有说话。 赵月轻声地道:“小姐,要不要……”她的话没有说完,李未央伸出了一只手摇了摇,示意她不必插手,先看看情形再说。 而那边的王大夫看完了尸首,站起身来对着纳兰雪拱手道:“可否把当日问诊的药方拿来一看?!”年轻人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王大夫看了一眼,面色凝重地递给纳兰雪道:“这药方可是你开的么?” 纳兰雪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的确是自己药堂出去的药方,她点了点头,王大夫勃然大怒道:“你太不小心了!老伯是患有哮喘的,你可知道?怎么能开这样的药方!” 纳兰雪更加吃惊,她下意识地道:“他有哮喘?不,这不可能!我给他看诊的时候,他明明好好的!” 王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冷笑一声道:“寻常看风寒的药方里有一剂百花草,这东西正常人服下没有什么大碍,可如是哮喘的人就会一命呜呼!纳兰大夫,你必是没有弄清楚人家的病情,就错开了药,所以才会害他一命呜呼!这位年轻人上门找你算账,是没有错的!” 纳兰雪一动不动,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此事不对劲,却坚持道:“不!我要亲自瞧一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她快步上前,想要仔细检查那老者的尸体,可是还没等靠近,那年轻人已经重重推了她一把,杀猪般地大喊道:“你不要碰我父亲!”说着他又哭又叫道:“你赔我父亲!你赔我父亲!”一边说着,一边扑上去撕扯纳兰雪的衣领。药堂的伙计和另外坐诊的大夫连忙上去拦住,两方人拉扯起来。【`xs.c`o`m 网】 239 盲棋对弈 日子在忐忑中度过了十天,郭夫人始终觉得日夜难安,李未央看在眼中,便建议她去慈济寺上香,郭夫人欣然同意,并且带着两个儿媳妇同行。郭家马车天不亮就出发,一路来到了位于城郊的慈济寺。到了大殿之内,李未央依旧只见到郭夫人愁眉紧锁的样子,不由出言劝慰道:“母亲,二哥是不会有事的,你不要过于担心了。” 郭夫人点了点头,可是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放松,而此时旁边的陈冰冰也是一脸的惶恐不安。她手中紧紧的攥着香,虔诚地跪下来,向菩萨叩了三个头,这才直起身,口中喃喃自语,十分认真的为郭衍祈福。 这些日子以来,郭家每一个人都是日夜难安,终日惶恐,以至于无心于饮食。等到郭夫人去抽签问祸福的时候,李未央皱起了眉头,若是真的上一炷香,抱一抱佛脚,难题就能够解决的话,那她李未央为何要费心费力去报仇呢?让一个不信佛的人在这里拜佛,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她想了想,便问小和尚道:“这慈济寺中有什么好的景色让我参观吗?” 小和尚眼睛珠子一转,立刻道:“咱们这慈济寺向来香火极盛,后头还有个很大的花园,里面种植了不少达官贵人赠送的奇花异草,每次有女眷来都喜欢到花园里坐坐,小姐若是不嫌弃可以去赏景,等郭夫人和少夫人上完了香,我自然会去禀报小姐的。” 李未央淡淡一笑:“那就多谢了。” 一路行来倒还真的见到不少年轻小姐三五成群,有些还是熟面孔,奇怪的是,这些人都是行色匆匆,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李未央看着赵月笑道:“看来,今天是有什么盛事在这寺庙之中发生了。” 赵月不禁奇怪道:“一个和尚庙又能有什么盛事?小姐说的也太蹊跷了。” 李未央指了指那些神色匆匆直奔东南方向而去的女香客,含笑:“你没瞧见她们一个个都是神色匆匆,好像迫不及待要去做什么一般。这和尚庙中难道还有能吸引少女的人物不成?”李未央甚少有调笑别人的时候,赵月看了李未央一眼,好奇道:“小姐好像不怎么担心二少爷。” 李未央似笑非笑道:“担心就能解决问题吗?如果不能,担心又有什么用处?” 赵月看着李未央,越发的疑惑:“小姐,主子约您来这里,自己却又不现身,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李未央并不回答,只是指着前面道:“咱们去那边看一看吧,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吸引了这么多来拜佛的千金小姐。” 赵月点了点头,随着李未央而去,刚刚转过了走廊,却见到前方是一片开阔的溪流,还未走近,便能感受到水花扑面的凉意。溪水边上,有一块巨大的青石,其上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衣,席地而坐,他的衣服上没有别的饰物,只绣着水墨诗词,远观仿佛腾蛟起凤。他的容颜俊美,一颦一笑之间迷倒了不少的女子,那绿水倒影之中,他的如丝的长发只是这样轻轻垂放着,素白的衣服在绿水红花之间倒成了一抹亮色。 李未央轻轻一笑,这个人她不久前才刚刚见过,正是裴家的大公子裴弼。只不过白色原本是素洁的象征,出现在这样色彩艳丽的花园里,看起来异常的突兀。而从前的裴弼给人的感觉是雅洁内敛的,今天却有一种狂放不羁的感觉,简直和往日判若两人。 但——裴弼怎么会在此处呢?李未央眼睛轻轻的一扫,只见到在裴弼的不远处,还有十八个人,他们每三个人一组,分坐六台棋局前,这六台棋局从四面八方围成了一个圆圈,恰好将裴弼包围在了中间。 这时候李未央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她不禁侧目道:“王小姐怎么在此处呢?” 王小姐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瞧见是李未央,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情,那一次她被裴宝儿挑唆着去看李未央是否真的在帐中,结果反倒丢了脸,此刻见到对方,不免笑容也有几分讪讪的:“哦,原来是郭小姐,你不知道这里要举办盲棋比赛吗?” 李未央面上掠过一丝惊讶:“怎么,盲棋比赛?这还真是奇闻,我还从未听说过。” 王小姐终于恢复了一丝镇定,从容一笑,指着裴弼对面的十八个人道:“你看那些人,他们都是大都之中有名望有身份的贵族,只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精于棋艺。众所周知,在大都之中棋艺最好的便是裴家的大公子,只不过他从来不轻易显示他的棋艺,今天这是十八个人好不容易邀请了裴公子,要当众考较他的棋艺。” 李未央失笑:“你是说裴弼要用一人之力,对抗十八个棋手吗?” 王小姐点头,面上露出钦佩之意:“是啊,不光是对抗,十八个挑战者,三人一组,六台棋局,按照棋局的顺序,依次出招,裴公子要在每盘棋局中过招,这样不仅要记住他自己的出招位置,还要记得别人的棋路,记忆的难度大大增加不说,裴公子自己面前却是没有棋局的,而且他也不会去看对方的棋局,一切都有各个棋局前头的报棋人将各个棋盘上的出子情况告诉裴公子。然后他再一一出招,你说这是不是很厉害?” 李未央点点头:“的确是很厉害。”事实上李未央曾经见过人下盲棋,在她的印象之中记忆,最好的棋手也不过同时下两三盘盲棋,一旦开始下盲棋,棋艺会有所降低,但眼前的裴弼要同时下六盘,对于他来讲,他不仅要记住在每一盘棋局之中自己的出局,还要记住所有棋盘的大致走向,才能够继续下去。 果然是个高手,李未央笑了笑,不置可否。就在这时候,裴弼竟瞧见了她,笑容温和地高声道:“原来是郭小姐。”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李未央一身海水蓝的罗裙,目光清亮,容颜娇美,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极端淡雅的美态,她微微一笑,看着裴弼,颇为和善:“裴公子真是好雅兴。” 裴弼笑容恬淡,从他的神色之中看不出丝毫对李未央的怨恨,尽管大家都知道裴徽死的很惨,但在众人看来裴徽不过是咎由自取,这一切和郭小姐没有丝毫的关系,所以他们都没有留意到,裴弼的眼中滑过了一丝利芒,他轻轻笑起来,声音温柔:“听闻郭小姐也是一个对弈高手,不知你是否愿意和我同下这一盘棋呢?” 李未央看着旁边不远处的一张棋盘,面上似笑非笑:“裴公子是邀请我一同对弈这十八名棋艺高手吗?” 裴弼点了点头,面容平静:“怎么?郭小姐觉得为难吗?”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眼神之中有着复杂的探寻,人群中有一青衣公子开口道:“哎,裴公子你怎么无缘无故拉郭小姐做你的帮手呢?我可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看见过她下棋啊!”【`xs.c`o`m 网】 240 春风化雨 李未央很快就没有心思去考虑郭衍的事情了,因为郭夫人生病了,而且这一次头痛症加倍的发作,整个人倒在床上起不来。在这种情况下,齐国公请来了一位擅长治疗头痛症的太医,可惜太医治疗后,郭夫人的病情没有丝毫的好转。 李未央明白,郭夫人一方面得的是心病,普通药物难以治疗,而另外一方面,宫中太医用的法子都过于因循守旧,根本没有治疗的效果,为了让郭夫人尽快康复起来,李未央思虑再三,决心将纳兰雪请回来。在经过治疗之后,如今的纳兰雪已经能够站立行走,身上的伤势也好了大半,现在让她来替郭夫人诊治,最合适不过。 可是郭澄听闻,竭力反对,“嘉儿,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你竟然要把纳兰雪请回来?!” 李未央神色清明豁达:“在我眼中,这世上没有任何的事情比得上母亲的身体重要。” 郭澄当然知道这一点,只不过,他始终觉得李未央对别人都很无情,唯独对纳兰雪,总是格外关心:“我何尝不关心母亲的身体呢?可你要知道,二哥若是见了纳兰雪,这事情可就麻烦了。” 李未央对他凝视良久,低声说:“他们两人的事情我不管,我只要母亲恢复健康。”她并不在意郭衍见到纳兰雪之后,会不会引起轩然大波,更加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她只希望郭夫人能够尽快恢复健康,至于其他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说。纵然郭衍真的要留下纳兰雪,李未央也觉得没什么不对,若是陈冰冰没有对纳兰雪下杀手,李未央还会站在她的一边,可现在,陈冰冰太让人失望了。 郭澄见到李未央坚定的态度,就不好说什么了。 所以,李未央当天下午就把纳兰雪请到了郭府。纳兰雪擅长的是针灸之术,在替郭夫人针灸一个时辰之后,郭夫人已经能从床上下来了,神色也舒缓了许多。 李未央见到这种情景,瞳仁中似有莹光绽露,喜悦欲出:“多谢纳兰姑娘。” 看到李未央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出难得的喜悦,纳兰雪轻轻一笑,神色中掩住关怀:“郭夫人是心思郁结才会旧病复发,依我看,还是要请夫人去山清水秀的地方调养半年,这样才能让身体渐渐康复起来,不要再为一些烦心的事情打扰,否则的话……”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未央已然明白:“母亲的确是忧思过甚。” 为了郭衍的事情,郭夫人的确是受了不少罪,但李未央并不打算向纳兰雪说出一切。就在这时候,一直沉默的郭夫人突然看向纳兰雪道:“纳兰姑娘。” 纳兰雪回过头来,瞧见郭夫人一张温和的面孔,不禁微微扬起了笑容,柔声的道:“郭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郭夫人眉间似有解不开的锁:“当年衍儿向我提起过你。” 纳兰雪心头一跳,看着她面上多了一丝复杂,郭夫人微微一笑,像是没有察觉到对方神情的异样,轻声道:“衍儿曾经说过,他在战场之上受了重伤,又和同伴失散,不得已藏匿在纳兰家养伤。所以,纳兰姑娘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这个恩德我们郭家不但没有报,如今反倒是连累你了。”说着,她站起身向纳兰雪深深地施了一礼。 纳兰雪连忙托住郭夫人,连声道:“夫人,我可不敢受你这样的大礼,请快起来,快起来!” 李未央也立刻搀扶起郭夫人:“母亲,你这样会吓坏纳兰姑娘的。” 郭夫人是何等的身份,竟然屈膝向一个年轻的女子行礼,若是传出去,别人都会感到难以相信,可是郭夫人却神色平常地看着纳兰雪道:“有一样礼物,我一直打算送给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纳兰雪看着郭夫人,脸上露出了征询的神情。郭夫人便吩咐身边的贴身婢女道:“你去将我的匣子取来。”那婢女有些吃惊,随即按照郭夫人的吩咐去做了。 郭夫人毫不犹豫的打开,李未央见到里面是一只翡翠玉镯,那水灵灵的绿色一直能汪到人的心里去——她曾今在陈冰冰的手上看到过这个玉镯…… 郭夫人眼中极为认真:“衍儿与你有婚约之盟,早该娶你进门,这个玉镯是我早就预备下来的。原本有一对儿,冰冰那里有一只,还有一只是我送给你的。” 纳兰雪听说陈冰冰那里有,顿时明白过来,一时怔住,心头吃了一惊,此刻郭夫人已经将那玉镯要给她戴在手上。纳兰雪侧身避开,脸上强笑道:“夫人可使不得,这是郭家的媳妇儿才能带的。” 郭夫人强行将她拉过来,眼中是压抑的泪光:“在我的心里,你和我的儿媳没有什么两样。”这一句话,纳兰雪的眼圈迅速变红了,也不再说话。郭夫人今天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向她做出承诺,只要她嫁给郭衍,是绝对不会被当做妾侍看待的,而是正经的儿媳妇。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思,郭夫人和别人不一样,她待人十分的赤诚,也从来不赞同儿子娶妾,所以郭家的儿子非但不能纳妾,房中更是一个丫头都没有,可是现在郭夫人却主动向纳兰雪提出要娶她进门,这对郭家来说已经是十分重大的承诺了。可是,陈冰冰才是郭衍的正妻,若是纳兰雪进了门,还与陈冰冰相同的待遇,那岂不就等于平妻吗?陈家人又岂会善罢甘休呢? 李未央乌黑的眸子里含着一层沉郁光芒,欲言又止,郭夫人想必也是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十分欠妥,可是愧疚之心早已经压过了一切,她的确是在尽力弥补一切了,可是纳兰雪能够接受吗? 纳兰雪垂下眸子,她从小性子坚韧,极有主张,等到长成的时候,父母为她挑选了很多门亲事,她却相来相去都不肯答应,最终看中了郭衍,并且与他私下里约定了婚姻之盟,在其他人看来,这样的举动是惊世骇俗的。只不过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相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齐国公府的二儿子,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身份如此不同凡响,她是真该佩服自己的眼光,还是痛恨不已呢? 如今郭夫人竟然提出要将她一同娶进门,所有人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一个有权势的男人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正妻,三妻四妾都是平常。更何况按照自己和郭衍的感情以及郭家人对自己的愧疚,她嫁进来是不会亚于陈冰冰的。 可是,纳兰雪却觉得,自己错误托付了终身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她不能将这个笑话延续下去。从最深处的心底,她不希望破坏陈冰冰的幸福,也不想打破郭家人的平静,所以,最终她拒绝那个玉镯,笑容里,起了微微的酸楚:“夫人,多谢你的厚爱,可我不能接受。”【`xs.c`o`m 网】 241 彻底决裂 等到纳兰雪从屋子里出来,便瞧见李未央和旭王元烈正站在院子里,她神色如常地走上去,声音低沉:“无论如何,我会谢谢郭小姐今日为我所做的一切。” 李未央那一瞬的波光,竟然异常温软:“你对我有恩在先,又替母亲诊治在后,我还没有回报,这并不算什么。有些事情应当尽早解决,否则病会越拖越严重,你是大夫,会明白我的意思。” 纳兰雪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这个少女是在告诉她,她和郭衍的感情已经变成了毒瘤,若是不尽早解决只会让彼此伤得更严重。她望了望对方,又立即低下眼去:“谢谢你的好意,我都明白。” 纳兰雪转身向外走去,李未央心头一动,突然叫住了她,纳兰雪回过头来,脸色十分苍白,身形也是摇摇欲坠,李未央见她如此,不由心头怜惜,口气也软了三分:“多谢你没有告诉二哥——关于二嫂的事。” 陈冰冰曾经派人想要杀死纳兰雪一事,对方没有透露给郭衍知道,依照郭衍的性格,他若是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不会原谅陈冰冰的,从此他们这一对夫妻就会变成怨偶,郭陈两家的关系也会彻底降至冰点。 纳兰雪声音很平缓:“我并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我自己,若是因为此事再掀出什么波澜,只是为自己生出无望的期待,一刀两断不是更好?” 李未央眼里竟有了然明澈的悲悯神情,别过脸,吩咐赵月道:“你送纳兰姑娘回医馆去吧。” 赵月应了一声:“是。”便毕恭毕敬地纳兰雪送了出去。 李未央向屋中看了一眼,却见到那屋子里的烛火突然熄灭了,她知道这是二哥不希望任何人去打扰的意思。轻轻一叹,她柔声向着元烈道:“咱们也该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未央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的,她向来睡觉很警醒,闻声一下子坐了起来。赵月急匆匆地进来,挽起帘子,向她禀报道:“小姐,昨晚上出事了。” 李未央少见赵月神色如此紧张,心头一沉,道:“出了什么事?” 赵月低声道:“刚才旭王殿下来了消息,昨天晚上京兆尹大人带了一批衙役冲进了别院,四处搜查,还说是收到了密信,有人密报郭家的二公子就藏在别院之中。” 李未央皱了皱眉头:“二哥他没事吧?” 赵月神色略微放松道:“是,好在旭王殿下早已有了缜密的计划,人刚冲进去,二公子就已经随着护卫秘密的从密道离开了,殿下说其他地方不安全,如今已经将人送回了郭府。” 李未央略一沉吟,随即道:“服侍我穿衣洗漱,我要去见父亲。” 赵月还是有些不放心,提醒道:“小姐,大家已经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李未央眼里,荡漾着若有若无的冷意,显然毫不在意:“知道又如何,我引纳兰雪去见二哥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赵月小心翼翼:“当然不是不对,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总会让人有些疑心的。”比如二少夫人那里,恐怕会有大意见。 李未央却不理会,穿好了衣裳,慢悠悠地吃了早饭,这才一路走到了大堂。 这时候,所有的郭家人已经在厅内等着她了,见她一进来,陈冰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瞳中已燃起了细小的火苗:“嘉儿,你昨天究竟做了什么?” 李未央眼里漾过了冷厉的笑纹,目视陈冰冰道:“哦,二嫂觉得我昨天做了什么?” 陈冰冰咬牙,因为脸上带着震惊和愤怒,那一张娇俏的面容也因此显得冷酷了三分,她冷声道:“你为什么要带着纳兰雪去见你二哥!” 李未央的目光在众人的面上环视了一圈,除了陈冰冰以外,没有一个人用这样质问的眼神对着她,他们的脸上最多不过是疑惑和忧虑。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纳兰雪曾经和二哥有过婚约,她千里迢迢来大都,就是为了寻一个说法,这个说法郭家给不了,二哥可以给!让他们见一面好做个了断,二嫂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陈冰冰在李未央带着纳兰雪去见郭衍的时候,她心头连这个小姑子也一并怨怪上了,觉得她反倒和纳兰雪这样的外人亲近,可是现在,见李未央神色淡然,并没有露出丝毫惭愧的模样,陈冰冰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也许李未央只是带着纳兰雪去解决此事,并无偏帮的意思。 这时候,郭夫人开口道:“你二哥已经回来了,我将他安置在后院的佛堂,暂时不会有人知道的,好在昨天旭王殿下早一步得到消息,如果郭衍当场被人抓住,会坐实郭家藏匿钦犯的罪名,绝不是轻易解决的事。” 李未央微笑如常:“母亲别担心,我既然将二哥藏在了别院,就不会让人轻易将他捉住,至于纳兰雪——”她看了陈冰冰一眼道:“我知道二嫂你在想什么,你不过就是怀疑一切都是纳兰雪透露出去的,不是么?” 陈冰冰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很轻的颤抖,轻得连她自己都不曾知晓,她缓缓地坐在了椅子上,徐徐道:“不错,我怀疑的人就是纳兰雪,她被你二哥抛弃,心怀怨恨,意图报复,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说到底,若是你不带她去那别院,断然不会发生这事!” 李未央笑了笑,神情之中有一丝让陈冰冰看不懂的嘲讽。 陈冰冰不禁问道:“小妹,你不相信我吗?” 李未央垂下了眼睛,轻轻笑了笑:“二嫂不必多心,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陈冰冰皱起了眉头,她不知道李未央这样的眼神意味这什么,可她直觉意识到了不对。跟李未央相处的这些日子里,陈冰冰也知道,对方面上冷淡,背后却是无情,眼睛里一颗沙子也不揉,越是温柔的时候,手段越是厉害,她也不想得罪对方,可她无法理解,李未央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纳兰雪,以至于完全不顾她的颜面。越是这样想,她越是相信了福儿的话,觉得纳兰雪是别有用心,否则为什么连李未央都要哄得团团转呢? 旁边的郭澄叹息一声道:“好在二哥没事,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吧。” 陈冰冰却断然拒绝:“不,这件事情,一定和纳兰雪有关!不然为什么她刚去看完你们二哥,立刻就出事了呢?说不准是她心怀怨恨,向别人通风报信!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啊,你们为什么什么如此的相信她?都疯了不成吗?” 陈冰冰口口声声都是质问,已经完全不复往日温柔娇俏的模样。【`xs.c`o`m 网】 242 大闹一场 之正文242大闹一场/请继续关注起点小说网17七 郭夫人守在儿子的旁边,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他的脸上,李未央只是沉默地在一旁看着,心头有点后悔,如果当初元烈那一株人参留下,可能郭衍不会有生命危险。虽然她也知道对于目前的郭衍来说,人参是无济于事的,可总还是聊胜于无。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有人禀报道:“夫人,陈家送了百年赤芝来。” 郭夫人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了李未央。李未央静默片刻,才轻声地道:“拿进来吧。” 婢女应了一声,随后便将一个袖色的锦匣,着两个人毕恭毕敬地抬了进来。李未央瞧了一眼,向郭夫人道:“母亲,二嫂送来的这一棵百年赤芝十分罕见,我曾听人说过上了百年的赤芝和千年人参一般是可以续命的。”随即她问那丫头道:“二嫂有没有说过,这东西是给谁的?” 婢女恭敬回答道:“禀小姐,陈家的人放下灵芝就走了,没有说起到底要送给谁。” 郭衍那一日的所作所为,已经和陈冰冰断绝了关系,她此刻送了这灵芝来,是对纳兰雪致歉,还是对郭衍念念不舍呢?这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郭夫人看了一眼床上的儿子,叹了一口气道:“那么依嘉儿你看,这件事情能怎么办呢?咱们能不能相信她?” 李未央淡淡一笑:“二嫂有时候会犯糊涂,但也是人之常情,这灵芝是送来救命的,咱们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当然要让病人服下。” 郭夫人轻轻皱起了眉头:“大夫已经说了,衍儿的伤他没有什么法子,不过是拖得了一日算一日,就算是有了这灵芝也是没办法救命的,你将灵芝入药让纳兰姑娘服下吧。”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眸子里有一丝吃惊,不由开口:“母亲,那二哥他……” 郭夫人摇了摇头,眼眸里是难得的坚持:“灵芝对于你二哥没有多大的用处,可是对于纳兰姑娘却是可以救命的,所以我才会让你将灵芝喂给她。若你二哥现在还保持清醒,他也会这样做的,这是我们欠人家的,我不能让衍儿不甘心,为了这欠人的性命而耿耿于怀,嘉儿,你说我做的对吗?”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却见到她美丽的面容之上满是忧愁,而眼睫也沾上了泪珠,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母亲说得是,女儿这就按你说的办。”说着她吩咐身边的赵月将这灵芝送去给纳兰雪。 陈家的百年灵芝只有一株,而且效果显著,第三天的早晨,纳兰雪竟然就情醒了。李未央去看望她,纳兰雪倚在床上,声音微弱:“我又给郭家添麻烦了,是不是?” 李未央笑了,只不过这笑容之中,却有几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眼下这件事情,她总觉得很是古怪,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手在推动整件事情的发展。不只是纳兰雪,郭衍,自己,还有郭家的每一个人,仿佛都在那人的算计之中。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纳兰雪,李未央不愿意多说什么,声音轻柔:“母亲已经有了关照下来,吩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纳兰姑娘,等你痊愈之后,再送你回去。” 纳兰雪摇了摇头道:“是我自己太过任性了,一离开大都就发生这么多事情,可见那裴家人是不肯轻易的放过我。若是我早听郭小姐的劝告,继续留在大都,可能……”说着,她的手已经附抚上了自己的面颊。 李未央看到这一幕,便知道纳兰雪是早已知道自己面容被毁了的,便出言安慰道:“纳兰姑娘自己就是一位名医,定然知道伤疤想要痊愈得要一年半载的,说不定过些日子纳兰姑娘的容貌……” 纳兰雪失笑道:“相貌这种东西,我向来就不在意,所谓女为悦己者容,现在我还有什么人要去愉悦呢?”她这样说着,神情之中有说不出的落寞。 李未央心头一动,看着她道:“纳兰姑娘,你对治疗剑伤可有心得吗?” 纳兰雪眼神之中露出了疑惑,道:“不知道郭小姐所说的剑伤是伤在哪里?” 李未央咬了咬牙,他们请来的大夫都说郭衍没救了,只不过是拖得了一日算一日,而他胸口的剑已经拔了出来,但伤口已经溃烂,若不及时诊治,只怕郭衍就要英年早逝了。李未央对郭衍没有什么感情,反倒有几分不满,但她不愿意眼看着郭衍和纳兰雪一对有情人就这样天人永隔,她沉思片刻开口道:“纳兰姑娘,你现在生着病,等过两日我再与你说。”希望郭衍还能继续拖两日吧。 李未央这样想着,便站了起来,纳兰雪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李未央一震:“纳兰姑娘,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纳兰雪定定地看着李未央,她那双眼眸十分的清澈,几乎要望到李未央的心里去。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李未央不禁苦笑道:“你真是冰雪聪明,受伤的人就是我的二哥,而且这剑伤还在胸口,所有的人都说他命不久矣。纳兰姑娘,你是不是想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纳兰雪的面色刷的一下变了,紧紧地攥着她的手道:“带我去见他。” 李未央为难地看着纳兰雪,纳兰雪连忙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不过是因为一时撑不过去才会昏迷不醒,有了灵芝足可以替我调理好身子,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你放心,先让我去看一看郭衍。” 李未央点了点头,然后吩咐旁边的婢女替她穿上衣裳,这才吩咐人扶着纳兰雪向郭衍的房间走去。纳兰雪每走一步身体都在摇晃,脸色十分的苍白,额头上也有豆大的汗珠溢出,可她还是一言不发,咬紧牙关,死死地抓着婢女的手,一步一步向前挪着。 李未央看到她这样,心头不禁感慨,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让人罔顾一身的伤痛?昨日大夫还说纳兰雪姑娘最少要有一个月才能下床,可是眨眼之间,纳兰雪已经能够站起来,这是需要极大的意志力的。 因为郭衍伤重不治,郭家的其他人都在外室坐着,他们都在静静等待着,可谁都没有想到纳兰雪会出现在这里。见到她的时候,众人的面色都是一变,陈留公主喃喃地道:“纳兰姑娘,你这是……”经过了那天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真相,更知道这纳兰雪就是曾经被郭衍抛弃的未婚妻。 齐国公面色一动,他看着纳兰雪道:“纳兰姑娘,你是来见衍儿最后一面的吗?” 纳兰雪咬牙:“齐国公,我是一个大夫,若是有最后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的,请让我见一见他。” 齐国公和郭夫人对视了一眼,郭夫人眼眸中流露出恳求之色,齐国公才点了点头:“你去吧,不过你现在的身体也很不好,要多加小心,不要强撑着。”【`xs.c`o`m 网】 243 愿者上钩 李未央正在院子里看书,荷叶进来禀报道:“小姐,阿丽公主到了。”她的话音还没落,李未央就瞧见一个火红的人影闪了进来,顿时带进来一阵绚烂的阳光。 阿丽公主兴冲冲地走了进来,道:“嘉儿,你看今天阳光多么好,咱们一道出去玩吧。” 李未央手中捧着书卷,看了阿丽公主一眼,倒是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只是微微一笑道:“你想去哪里玩儿呢?这大都之中,恐怕还没有你阿丽公主没有玩到的地方吧。” 阿丽公主想了想,其实李未央说的不错,这些日子以来,她把大都玩了一个遍,能吃的,能喝的,还有喜庆的地方,她全都去过了,实在没有东西再玩了,她便又将这些地方去了第二遍,第三遍。 李未央实在是纳闷,真不知道这阿丽公主是哪里来这么大的兴趣。阿丽同样也没有办法理解,李未央怎么从早到晚都是一副宁静的模样,就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书,要是换成她,让她一整天的坐着,哪怕是半个时辰,她也会抓耳挠腮受不了的。此刻,她一把将李未央拉起来,道:“我发现郭家园子后面有一个湖泊,风景很是漂亮,比花园子里的那一个还要大三分!” 李未央笑了笑:“那是长青湖,和护城河相连,自然要比花园中的赏景湖大得多了,你第一天发现吗?” 阿丽公主猛点头,难掩兴奋:“我是第一天发现,从前可没注意到这个,今天天气这么好,最适合垂钓了,咱们一块儿去吧。” 李未央若有所思,面上就多了点促狭:“为何不让四哥陪你去呢?” 阿丽两颊一红,猛地一跺脚,“你们就是成天拿我寻开心,我都说过了,跟你们家四公子没什么的,为什么总是拿我取笑?难不成我住在你家里,就要给你做嫂子吗,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改天我就回草原去,省得你们胡思乱想!” 李未央瞧她神色似乎有些羞赧,便只是淡笑:“我们什么时候拿你取笑了?我只是问了一句四哥怎么不去,瞧你说的这一大堆的话,又是干什么呢?” 阿丽公主的脸色更红了,她嘟囔着道:“谁说你家四哥不去了,就是他撺掇我去钓鱼的,对了,你们家其他公子也要去呢。” 李未央听到这句话,便点了点头,对赵月道:“你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出发。” 赵月应声道:“是,小姐。” 刚刚出了院门,李未央就瞧见了郭澄和郭敦带着各自的心腹随从,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就在他们走近的时候,李未央的笑容却突然顿在了脸上,因为她突然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可是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那正是郭家的二公子郭衍,李未央眸子一凝,随即便很不赞同地看了郭敦一眼。 郭敦委屈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二哥在屋子里闷了这么久,总要出去走一走,不然真的要发霉了,这也是向父母亲禀报了的,只出了那小院子,咱们也不是去外面,就在后头的湖边,周围都是咱们郭家的护卫,又能出什么事呢?”后面的湖泊同样是属于郭家所有,通常是外人不能进的,这样说来,郭衍倒也不能说是违规,可是李未央总觉得不太谨慎。她摇了摇头道:“二哥,你的身体真的康复了吗?湖边的风大,我怕你受不住。” 郭衍微微一笑道:“多谢小妹的关心,只不过就如四弟所说,我在屋子里待得实在太久,就想出去走走,你不要怪他。” 想也知道郭衍性子谨慎,必定是郭敦强求。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们都要去,那么纳兰姑娘呢?” 郭衍和其他人都是一愣,阿丽公主却跳了起来,她高声地道:“对,叫着纳兰姑娘一起去,人多才热闹呢。”她这样说着,已经一溜烟跑着没影儿了。 郭衍皱了皱眉头,才道:“小妹,你不要将我再跟她扯在一起,这是不可能的。”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二哥不必多想。” 郭衍叹了口气,他没有回答李未央,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虽然他和纳兰雪之间有很深刻的感情,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们之间还能走到一起去吗?虽然他和陈冰冰划清了界限,可是无论怎么样,他都无法忘记陈冰冰是和他成过亲,拜过堂的结发妻子,覆水难收而已。 李未央自然是知道了他心中的想法,却只是淡淡的:“人总要为自己活着,不能一味的活在过去,更不能活在愧疚之中,郭家欠陈家的已经还清了,陈家的咄咄逼人,郭家一直在忍耐,难道真的要等到二哥和纳兰雪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两家这才算完事吗?” 郭衍听李未央所言,并非真的只是在说他和纳兰雪,还牵扯到了陈家,似乎别有他意,一时有些怔愣。这个妹妹的心思,总是叫人看不清,明明平易近人,眼底却总是带着疏离,根本不好亲近。哪怕是他这个兄长,对她都有三分说不出的敬畏。小小年纪,也不知道为何如此老成…… 就在这时候,他们已经看到纳兰雪硬生生地被阿丽公主拉来,纳兰雪的面上虽然是笑脸,却也有一丝不自在。 李未央主动开口:“纳兰姑娘,这么好的天气不要在屋子里待着了,跟我们走吧。只是去郭家后面的湖泊,不用出门的。” 纳兰雪点了点头,随即微微一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阿丽公主昨天被郭敦一撺掇,整个晚上什么事情也没做,就到处的在花园里挖蚯蚓,如今她指着自己挖来满满一罐子肥肥的蚯蚓,对着李未央道:“你瞧,我待会儿一定能够钓一条大鱼!” 李未央笑了笑,没有说话,命人将钓鱼所需的物件带齐,直奔那湖泊。不多时便到了湖边,微风轻轻的拂过,阳光也很是煦暖,李未央只感觉到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还带了几分湿润的花朵香气,叫人心旷神怡。不远处,突然听到有一道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钓鱼这样好玩的事情,怎么能够缺了我呢?” 李未央转过头来,对上的却是元烈俊美的笑脸,随即她看向了郭澄,郭澄笑道:“旭王殿下今日一大早便赶过来了,说是要带小妹出门踏青,我转念一想,既然要踏青,不妨和我们一起钓鱼吧。” 话说的是很好听,还不是准备把旭王元烈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郭敦看了郭澄一眼,心中暗道这个三哥还真是狡猾。 虽然郭家人如今已经默许了李未央和元烈两人的相处,可这并不意味着元烈能做出逾矩之举,除非三媒六娉,八抬大轿来迎娶自己的女儿,否则他们决不允许旭王元烈有丝毫不规矩的行为,所以才要把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xs.c`o`m 网】 244 大肆搜捕 郭家一派花团锦簇,人声鼎沸,而这时候晋王的马车正在向郭家驶去,他刚刚从宫中出来,要前去郭家为陈留公主祝寿。晋王没有坐轿,只是带着人骑马缓缓而行,两旁有十余名护卫左右随从。他身边的这些护卫都是一流的高手,晋王出门一般都随侍在身边。 可是,就在距离郭府还有三十米的距离,旁边的巷中突然有一道黑影急射而出,一剑刺向了晋王,这一剑速度极快,恍若流星一般,一闪而过。晋王本来毫无防备,差一点就要中剑,说来却也是一个巧合,就在这一剑凌空刺过来的时候,晋王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向旁边的护卫吩咐道:“郭家马上就要到了,把本王准备的礼物好好清点一下。”就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转身的一剎那,刺客已经飞身而来,两相凑巧,他及时避开,却也觉得一阵剧痛,那原本就要刺穿他喉咙的长剑,一下子穿透了他的左肩。 旁边的护卫一把将晋王扯下马来,另外的人瞬间都拔出了刀剑,向刺客围去,可是那个刺客武功极高,一击不中,立刻在护卫没有形成合围之势事前,瞬间冲出了包围圈,转眼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旁边的护卫大声道:“快,先入郭府,通知齐国公!” 晋王是在齐国公门府遇刺的,这件事情当然要先告知主人,晋王还没有吩咐不要小题大做,整个人就已经晕了过去,护卫们顿时也是心头焦虑,赶紧将晋王送进不远的郭府。 郭府正是人来人往,宾客云集,哪里能瞒得住半点消息。很快,晋王殿下遇刺的消息,就在郭府之中传开了。齐国公见到受伤的晋王,连忙吩咐人将他送到客房休养,并且立即派人去请太医为晋王殿下诊治,转过头来也是面如寒霜,这贼人也过于胆大了,在齐国公门府面前竟敢对晋王下手! 静王元英神色也是十分震惊:“是呀,不过就是二三十米的距离,这杀手的确是胆大包天,不知道是什么人派出来的?”他这样说着,心头也是惊疑不定,晋王性情温和,与世无争,通常与朝政和纠纷并无什么瓜葛,这一次只不过是来给陈留公主祝寿,又有谁会无缘无故针对他呢,还特意挑选在齐国公府门前,这不是很奇怪吗? 太子神情也是十分义愤填膺,冷笑了一声:“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彻查到底,给晋王一个交代!”说着他转头向禁军统领周凤鸣道:“敬请周大人奏请陛下知晓,并尽快出动禁军,保护大都之中的重要衙门和府邸,然后下令紧闭城门,负责大街小巷的盘查,在没有捉拿到刺客之前宣布大都戒严,所有百姓必须呆在家中不许外出,如有违反军令者,杀无赦!” 齐国公看到这种局面,微微蹙起眉头,不由开口道:“太子殿下,这样是不是太惊扰百姓?” 太子神情冰冷道:“皇弟无缘无故遇刺,我总要为他讨一个公道,更何况这刺客神出鬼没,又在齐国公府门前公然动手,居然还能逃脱,其中一定有很大的阴谋,若不能将他捉住,岂不有更多人遇害吗?” 齐国公面色凝重地看了太子一眼,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元英微微一笑道:“殿下,那依您看,要如何解决此事呢?” 太子淡淡一笑道:“既然刺客是在这一带出没,首当其冲就是要让禁军好好在这一带重点搜查,周大人你说是不是?” 禁军统领周凤鸣听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城亭侯周贞一眼,见他闭目点头,才连忙躬身道:“太子殿下说的是,下官这就禀报陛下,并且立刻派人去搜查!”说着,他便急勿勿地带着人离去了。 秦王元宏向来与晋王十分亲近,感情也最为要好,听到这里,却是忧心忡忡,关怀的神情溢于言表。他站起身道:“我去看看三弟。” 太子十分关切地点了点头:“我与你一同去看三弟。”说着,他也站了起来。太子一站起来,其他人当然也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要去看望已经受伤的晋王殿下元永。 看到这种局面,齐国公忙安抚道:“各位别都心急,晋王殿下需要静养,众位若是都去看望,恐怕不妥。这样,等太医诊治完毕,我会向晋王殿下表达各位的善意,还请大家不要心急,先坐下吧。” 众人对视了一眼,只觉得齐国公说的很有道理,这一群人闹哄哄的赶到客房去,多有叨扰不说,还防碍了太医瞧病。太子闻言和秦王对视了一眼,含笑道:“既然如此,那二弟先去看看三弟吧,若是有什么问题,随时向我禀报就是。” 秦王躬身应了一声,随即起身,向客房的方向而去。 此时女眷之中也议论纷纷,太子妃轻声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大白天的还遇刺,又是在齐国公府门前,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卢妃叹息道:“是呀,这贼人委实太过厉害了,听说晋王身边可都是一些武功高强的护卫,他们竟然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让对方逃脱了,可见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王小姐点头道:“好在晋王福大命大,这才没有送了性命,否则,他是为了郭府而来,岂不是……” 也有不怀好意的人吃吃笑了起来:“你真是替别人担忧,他是来参加郭府的盛宴,这要是出了什么纰漏,也是郭府担着,跟咱们又有什么相干!” 这样的议论纷纷传到了李未央的耳中,她的神情却是十分的平淡,没有丝毫的变化。阿丽公主轻声地道:“嘉儿,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冷淡:“阿丽公主是想问我,晋王殿下是为什么遇刺吗?” 阿丽公主自然点了点头道:“晋王遇刺的地点距离齐国公府实在是靠的太近了,简直就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一样!” 阿丽公主是个十分单纯的人,如果连她都这么想,那么对方的举动就过于明显,为什么要在郭府门前刺杀晋王呢,这不是很奇怪吗?更何况晋王元永是一个十分和善而且与世无争的人,不管是太子还是静王元英拉拢都来不及了,怎么会毫无缘由去刺杀他呢,这背后之人到底是什么目的,的确是让人很费思量。 李未央心头快速的转着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眼睛分外黑沉,对阿丽公主道:“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横竖殿下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若非如此,太子也不会坐的这么安稳,依我看,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旁边的郭夫人却不像李未央这么乐观,今天这场宴会,陈家是一个人也没有来,这件事情在众人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看在太子眼里,却是目中含笑,若有所思。 郭夫人心头难过,忍不住对旁边的长媳江氏叹息道:“郭陈两家是彻底的完了。”【`xs.c`o`m 网】 245 殊死一搏 李未央的目光在元烈的面上扫了一眼,语气却十分平静:“这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请二嫂来,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齐国公看着李未央,只觉得她那一双清亮的眸子里似乎流露出一丝极端复杂的神色,他蹙起了眉头,眼前这件事分明是很清晰了,为什么嘉儿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呢。他犹豫了片刻,出于信任,点头道:“既然嘉儿这么说,那咱们就请陈家人来,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李未央不再开口,郭夫人的目光愈发的疑惑,可是,无论她如何询问,李未央都没有透露一个字。 一个时辰之后,陈灵、陈夫人以及陈冰冰一同到了郭府。婢女送上了茶,随即便全都退了下去。齐国公看着陈灵,开口道:“尚书大人,这一回请你来可知道是为了何事吗?” 陈灵面上掠过一丝惊疑,难道郭家是为了追究这一次陈留公主大寿,他们没有来祝寿的过错吗?可是,郭陈两家如今已是彻底的交恶,他们陈家不来,郭家又有什么理由置喙?心里虽然是这么想,可是看到旁边面色苍白的女儿,陈灵咽下了这口气,脸上勉强带了一丝笑容道:“郭兄,今我是另有要事,才……” 齐国公摆了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灵疑惑地和陈夫人对视了一眼,这才开口道:“那么郭兄所指的到底是什么?” 特意把陈家人请到这里来……心高气傲的齐国公难道要对陈家人低头吗?就算如此,他也该只请陈灵一人,为什么要把其他人一起叫来?陈灵心头更加觉得奇怪,可是他在齐国公的脸上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他顿了顿,继续问道:“还是为了郭衍和冰冰的事……”话没有说完,陈冰冰却心头一跳,猛地抬起了头来。 齐国公叹了一口气道:“把人带上来吧。”立刻有护卫将一名女子扭送了上来,那女子跌倒在地上,却是一言不发,面色惨白的模样。陈夫人一下子认出了此人,不失声道:“福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福儿低下头,却是不敢去瞧陈夫人,肩膀上还是血流如注,狼狈不堪。 陈冰冰最为吃惊,看了一眼自己的贴婢女福儿,又看了一眼齐国公,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惊疑。 齐国公冷声道:“我想这个婢女你们应该是认识的,不需要我介绍了吧。” 陈灵当然知道,这福儿是陈家当年给陈冰冰陪嫁的心腹婢女之一,从小在冰冰的边长大,如今又为什么会是这副姿态出现在郭府呢?陈夫人不沉下脸,呵斥道:“婢,难怪从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李未央目光冰凉,声音却十分柔和,叫人听不出她的半点心思,道:“陈夫人不必动怒,今天在公主的寿宴之上发生了一件事,陈夫人想必还不知道吧。” 陈家人的面色更加疑惑,显然还不知道郭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郭夫人神难得沉不定,道:“今天本来是公主的寿宴,可是晋王下却突然遇刺,又有人说起那刺客逃进了郭府,为此太子招来军将整个郭府搜查了一遍。” 陈灵心头一惊,向齐国公道:“此事当真么?” 齐国公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止如此,就在太子搜查刺客的时候,这丫头突然跑了出来,告诉那些军说我们郭家窝藏了郭衍在府中,并且还亲自为他们带路,一路找到了地道,指正我郭家窝藏钦犯之罪!” 陈灵额角青筋暴露,突突地跳着,他迅速转头,盯着福儿厉声道:“婢,你真的做了这种事!” 福儿突然失声痛哭,伏倒在地哀戚道:“奴婢也是为了二少夫人着想,少夫人自从回到陈家中,整里都无法安枕,天天是以泪洗面,奴婢实在是气不过……” 陈冰冰猛地站了起来,脸色惨白地给了福儿一个耳光,直打得她半边脸都偏了过去,难得疾言厉色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难道我让你去陷害自己的夫君么!” 福儿咬牙,却是一言不发。 郭夫人因为刚才发生的事,对陈冰冰也产生了一丝难以压抑的怀疑,冷声道:“冰冰,你为何还要惺惺作态!这婢女分明就是听了你的吩咐才来指正郭衍,我实在想不到,你竟然恨郭家恨到这个地步!窝藏钦犯——亏你说得出口!这钦犯可是你的丈夫!你的心肠,当真就如此的狠毒,非要我们全都命丧于此,你才高兴,你才解恨么!” 郭夫人一字字一句句如同刀锋一般,戳得陈冰冰心头溅血,她泪如泉涌,不敢置信道:“母亲,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吗?这两年来我何曾有半点不尽心力?是,我是怨恨纳兰雪,我是不希望再见到她,可是郭衍是我的夫君,我为什么要害他,郭家是我的夫家,我又为什么要害你们,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毕竟我还没有离开郭家,我还是郭家的一份子,不是吗?” 郭夫人冷笑一声道:“是啊,我也相信你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若不是因为有你的指示,福儿何至于会做出这样的事,她一个区区的婢女,怎么有这种胆子!” 郭夫人这一席话说出来,陈家人的脸色都是十分难看。陈灵对着福儿恶狠狠道:“你老实交代,可是你家少夫人吩咐你这么做!” 福儿只是大声痛哭,却是坚决不肯再说什么,一副委屈的模样。么,一副委屈的模样。众人见她这样,不免都怀疑福儿碍于众人都在场,不敢背弃自己的主子,所以才一力承担下来。现在受到问,她又不害怕起来,才会一言不发。郭澄上前一步,目光如炬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不肯交代一切,今天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大厅!” 福儿浑一抖,牙齿开始打颤,目光惊恐地看着郭澄道:“三……三少爷,奴婢……奴婢……”她的话没有说完,郭澄已经厉声道:“你还不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福儿像是终于忍受不住,一下子整个人都崩溃了一般,大声道:“是!是少夫人指使奴婢这么做的,奴婢是没有法子呀!” 陈冰冰听了这一句话,猛地跌坐在了椅子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福儿,失声道:“你……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何时要你去害我的夫君!”她仿佛独自站在黑暗中,这个世界如此的寒冷,叫她几乎承受不了。 福儿却是哀哭不止,头在地上叩地砰砰作响,泣道:“少夫人,奴婢不想背叛你,可是奴婢也怕死!你从前那么喜欢二少爷,如今就更加的恨他,得不到他也不肯让纳兰雪取代了你的位置,所以你才会这么做!”说着,她转过头,额前已经是鲜血淋漓,不断地哀求道:“老爷,夫人!奴婢真的是无可奈何,奴婢也曾好好的劝说过二少夫人,可是她根本就不肯听从奴婢的劝告,奴婢是什么份,又怎么能阻挠主子的决定呢,所以,奴婢拼着一死,也只好替主子跑这一趟了!”【`xs.c`o`m 网】 246 冷酷到底 众人瞧见纳兰雪笑成这个样子,面上都是无比的惊讶。尤其是陈夫人,她怒视着眼前的女子,想到自己女儿所受的一切苦楚都是她在背后捣鬼,不禁心头更加愤恨,怒声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悔改,简直是狂妄至极!” 纳兰雪根本连看也不看她,只是径自盯着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早在我来之前,就知道嘉儿你十分的聪明。”她这时候已经不再称呼她为郭小姐,而是像从前一般称呼她为嘉儿。 这两个字让李未央轻轻地一震,目光笔直地看向了纳兰雪。 纳兰雪明知道一切都已经败露,可是她却丝毫也不慌乱,依旧神色镇定,目光轻盈,淡淡地道:“你说的没有错,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从在青州的时候开始我就是蓄意接近你。”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不!这计策高明就高明在——不是你来接近我,每一次都是我主动找上你的,不是吗?” 纳兰雪盯着李未央如同寒冰一般的眸子,默默出了会儿神,然后幽然一叹道:“不错,我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诱使你找上我、相信我,一步一步地走入我的陷阱。”最终,她看着李未央,扬唇一笑道:“好在,你没有让我失望。” 李未央的神情瞬间变得异常冰冷。 这时候,窗外的雨声愈发大了,重重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纳兰雪已经站起了身,脸上的伤疤为她的笑容添上了一丝莫名的古怪。 “现在,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了,又预备如何处置我呢?”她的话回响在静谧的大厅之中,恰好天空一记雷霆闪过,照得她的脸竟然显露出一丝异常的凄厉。 李未央下意识地上前走了一步,近似于固执地道:“我想知道为什么!纳兰雪,我对你不薄,所以我有权利知道,为什么?” 纳兰雪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她笑了笑,勉强道:“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你还这么执着呢。知道为什么又有什么用处?” 李未央却很坚持,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纳兰雪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因为这个人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温柔,哪怕别人欺到她头上,她都一样要坚持那些愚蠢的理念到底。李未央从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唯一的一次信赖,换来的却是**裸的背叛。所以,她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迫切的想要知道原因。 纳兰雪看着固执得完全不像是原本模样的李未央,眼底闪过一丝怜悯,声音也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好,你想知道为什么,那我就告诉你。我犯了错,违背了父母亲的意愿,他们将我赶出了家门。” 郭澄听到这里望着对方,不敢置信道:“你不是说是你主动离开了家,要去寻找二哥的吗?” 郭衍这时候也看着纳兰雪,却是眸光如雪,一言不发。 纳兰雪微微一笑道:“不,不是我主动离开的,是我的父亲赶我离去。因为我太不争气,有辱家门,也是因为我死活也不肯同意他们另外为我定下的亲事,所以,我离开了纳兰家,到处漂泊。足足有半年的时间,我都没有回家。半年之后,我还是没有找到郭衍,却已经觉得十分疲惫了。我想应该回家去一趟,父母亲纵然对我还有怨恨,想必在岁月中也被冲淡了许多,我想念我的母亲,我以为等我回去的时候,她一定会原谅我。可是,当我到了家门口,却见到纳兰家的大门紧锁,上面的红漆剥落殆尽,连墙角都已经结满了蛛丝,仿佛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而家中老仆领着我去见的是灵牌。后来我才知道,在我离开纳兰家两个月之后,不知是谁传了错误消息回来,说我已经在外面殒命了。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先行病去了,父亲接连丧女丧妻,年岁又大了,痛极伤了身体,一个月后,也就追随母亲而去。” 众人吃惊地听着这些话,完全都愣住了。 “可怜,他们两个人临了,连送终的人都没有。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若非我执意要等候郭衍,若非我誓死遵从我们的诺言,若非我离开家到处去寻找他,我的父母也不会活生生的被我气死。慈爱的母亲到最后都没有见我一面,而我的父亲最终只留下了屈辱和悔恨。” 这样说着,纳兰雪却一滴眼泪也没有落。这两年来,她已经不再流泪,那些记忆闪电般的在头脑中闪过,那样的屈辱,那样的背叛,那样的痛苦。等到她得到郭衍的消息,才发现对方根本已经娶妻,早已经忘记了对她的誓言,她怎么能够原谅他呢?不,纵然她原谅了郭衍,她也不可能原谅自己。 李未央直直地凝望着纳兰雪的眼睛,轻轻道:“这就是你的原因吗,为了替你的父母报仇,为了替你自己报仇?” 纳兰雪发出一声嗤笑道:“是啊,难道我不能为自己报仇吗。” 这个理由很充分,李未央深知纳兰雪完全应该为自己讨这个公道,毕竟,她的身上背负着两条人命。 在此时,纳兰雪已经继续说下去:“不光是我的父母,还有纳兰家族其他的人。” 郭衍心头一跳,他猛地看向纳兰雪,失声道:“你是说……” 纳兰雪却不看他,只是淡淡道:“我在家乡又停留了两个月,原本想要守着父母的坟墓就此终老,为他们守灵,也为我自己赎罪。可是就在这时候,却有一伙叛军闯进了我的家乡,将纳兰一族整整两百零八口诛灭殆尽,妇孺孩子,一个都没有放过,唯独上山采药的我,逃过一劫。后来我才知道,是当年我救了你的行为被那叛军的首领知晓,他是专门找我纳兰一家报复的。因为你诛杀了他的三个兄弟,所以他要用纳兰一族来抵命。” 纳兰雪的目光落在郭衍的身上,一字字道:“我为什么不能报仇?郭衍,当年你答应我的话,做到了那一条?两年,我在外面整整流浪了两年,缺衣少食,受尽了屈辱,是谁让我变成那样的,又是谁答应我的一切,都全部推翻了?好,既然是我做错了事情,我可以承担后果,因为我信错了人!可是,我的父母有什么罪过,我纳兰一族又有什么样的罪过,为什么要别人替我承担这苦难!郭衍,我最痛恨自己的就是当年救了你,也因为这样,我所受过的苦难,我要一点一点的讨回来!你欠我的,你一生一世都亏欠我!” 众人望向纳兰雪,就只是震惊地看着。郭夫人没有想到,在纳兰雪行为的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多的恨意。父母的逝世,家族的覆灭,对纳兰雪而言是多么大的打击,她一个弱女子,四处寻找郭衍却求而不得。等她得到郭衍的消息,却是他已经为了家族利益,迎娶了陈冰冰。她怎么能够不恨呢,换了任何人,只怕都不会原谅郭衍的。【`xs.c`o`m 网】 247 手眼通天 纳兰雪死了,但是郭家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并没有解决,郭衍身上的罪名没有洗脱,而那赵祥和更是一口咬定亲眼见到郭衍杀了他的父亲赵宗,一同做证的还有几位与赵家素来十分亲近的将领,再加上郭衍在押赴入京的途中突然失踪,随同的官员和衙差都被诛杀,因此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在杀了赵宗之后,意图谋逆不成才会想方设法逃脱惩罚。按照惯例,皇帝发了告示,捉拿钦犯郭衍。令郭家处境更为艰难的是,如今陈家骤然离去,使得郭家在朝中变得形单影孤,其它各大世家也素来觉得郭家声势太大对他们并无好处,不落井下石已经很好。到了这个地步,郭家想要打开局面,可谓千年万难。 书房之内,香炉中的烟袅袅升起,淡淡的檀香缭绕,齐国公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郭澄沉吟片刻,开口道:“父亲,五弟已经去了整整一个月,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只言片语传回来,会不会……” 郭澄的担心不无道理,郭导毕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武功卓越的贵公子,不管在他身边安插了多少个护卫,终究还是不能放心。若是他成功吸引敌人的注意,或许能够掩饰元烈秘密的调查,但这并不能保证郭导的人身安全。 齐国公对这个儿子的安危自然也是十分关心的,从郭导离开大都的那一个晚上开始,齐国公就一直没能睡好觉,可是在郭夫人的面前他还要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毕竟也上了年纪,再不如年轻人一般果敢决绝。他所希望的更多是整个家族的平安和子女的兴旺,现在一个儿子已经烙上了叛逆的名声,另外一个儿子又千里迢迢远赴边境去寻找证据,若是此事真是裴后所为,她又如何会留下证据给郭导去查呢?再加上那赵家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们在军队之中的势力根深蒂固,一个不小心郭导就可能会万劫不复! 齐国公想到这里,面色更加沉重,他略有些心烦地站了起来,背着手,在书房里踱了几步,随后转过头,看向李未央道:“嘉儿,你怎么看?” 李未央抬起眼睛,眼眸深深:“父亲不必过于忧虑,我猜这两日五哥就要有消息到了。” 齐国公眉头一挑,显然十分惊讶:“为什么?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确定吗?” 李未央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地道:“请父亲相信我。”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却是郭衍那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坚硬如红木,竟然也被他砸了个凹槽下去,手背鲜血淋漓不说,原本放在桌面上的茶杯更是一下子跌落在地上,只看见那茶盖滴溜溜地一直滚到了李未央的脚底下。她将对方的恼恨看在眼中,却只是微微一笑道:“二哥不必过于紧张。” 郭衍咬牙:“我不是紧张,我是心痛!五弟为我付出的太多了,我亏欠他的也太多,要怎么才能偿还?要是此行他有什么不测,我要怎样向母亲交代……” 他的话说了一半,李未央却抬手止住了,难得劝慰道:“二哥,我知道因为纳兰姑娘的事情你十分自责,可是此事其实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不必放在心上。” 郭衍摇了摇头,目中流露出深沉的痛苦:“怎么会和我没有关系?若不是因为我,她何至于被裴后威逼?又何至于到处流浪,最后还是为我丢了性命!” 李未央却只是面容淡漠,语调轻浅:“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责任,从纳兰姑娘答应裴后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已经猜到了这最后的结局,也早已经为此做出了准备,旁人又何必替她难过呢?” 郭衍看着李未央,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李未央很多看法都与他们不同,甚至于对于纳兰雪,她始终也是抱持着一种理解与宽容的态度,他隐约觉得,李未央和纳兰雪的个性有三分相似之处,都有一种死硬到底的脾气。 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郭敦一蹙眉,主动站起身自去开门,打开一瞧,却是李未央的贴身婢女赵月。 李未央瞧见是她,面上掠过一丝了然,道:“怎么啦?” 赵月顾不上向众人行礼,便将一封信函交到了李未央的手中道:“小姐,您等的消息到了。” 李未央心头一跳,旋即将手中的信封拆了开来。 旁边的郭敦克制不住狂喜,立刻道:“是五弟的来信吗?” 李未央没有回答他,她只是一目十行的将那封信看完了,面色却是一变。郭衍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含了一丝颤抖:“嘉儿,是不是五弟他出了什么事?” 李未央轻轻舒出一口气,镇定地道:“不,五哥他一切平安,这封信是他写回来的。”这一点,她的确是没有说谎。 郭敦连忙凑上去想要看李未央手里的信函,她却将信封上的字亮出来给郭敦,随即反而将信纸一抖,迅速地折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袖笼之中。郭敦看到信封上的字迹龙飞凤舞,的确是郭导无疑,这才稍微放松,转头却看见李未央笑容满面地道:“五哥是告诉我们,他已找到了证据,足可以证明二哥是无辜的。” 众人一听,面上都露出了巨大惊喜之色,尤其是齐国公,他素来沉稳,竟也忍不住兴奋地道:“真的吗?导儿到底是怎么说的?” 李未央笑了笑,神色郑重地道:“五哥在信里面说他到了那边之后,好不容易才查访到一个证人,并且找到了一本账册,证明赵宗因为贪没了五十万两军资,所以才要除掉二哥!” 郭衍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震惊地看着李未央道:“你说什么?五十万两?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是呀,赵宗以为二哥你发现了一切,所以他才要除掉你,却不知道你根本一无所知。” 郭衍的心头迅速闪过一丝疑虑,脑海之中瞬间浮起了当初的一幕,有一天晚上他因为有重要的军报要向赵宗汇报,不待通传就急匆匆步入了对方的营帐,当时赵宗正在和赵祥和秘密地说着什么,一见他进来,顿时面色大变。现在想来,恐怕的确与此事有关。郭衍恍然大悟地道:“原来这就是他要将我置之死地的原因!可若真是如此,赵宗又是怎么死的呢?” 李未央笑容和煦,声音里飘过一丝冷漠:“二哥,赵宗的死只不过是替罪羊而已,那五十万两是陛下拨给大军的军资,赵宗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就敢贪没呢?这背后当然有人在指点他,可是反过来,那人却不想将此事透露出去,便除掉了赵宗,先下手为强罢了。赵宗一死,此事自然死无对证,唯一有可能将事情泄露出去的便是二哥你了。”【`xs.c`o`m 网】 248 赵氏覆灭 花园之中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言笑晏晏的模样,众人谁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客人们一边饮酒,一边观看歌舞,不多时,只见到一轮圆月东升,宫女们纷纷摆出月饼,柚子,石榴,芋头,核桃,花生,西瓜等果品,送到了众位王公大臣及千金贵妇的桌前。人们看着眼前皓月当空的美景,再分食供月的果品,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 阿丽公主好奇地道:“今天究竟是什么节日,为什么还要特地大摆筵席来庆祝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公主来自草原,对于我们越西的习俗还不是很清楚,今日是中秋佳节,农历八月十五,仅次于春节的第二大传统节日,因为是秋季的第二个月,又称仲秋。中秋时候,月亮十分圆满,象征团圆,所以,我们又总是叫它团圆节。” 阿丽公主听得连连点头,又问道:“那你们祭拜的是哪一位天神呢?” 李未央看着那一轮圆月,神色恬淡地道:“祭拜的是月神,大部分的地方都是遥向青空拜月,也有些人家是拜木雕的月神像,更多的则是张挂木刻的月亮纸,公主半个月前曾经和四哥一起去看过拜月亭和望月楼,那就是过去拜月的古迹。还有至于距离大都三十里开外的一座月坛,则是为皇家祭月专门修造,你从草原到这里来,一路上也曾是看到过的。” 阿丽公主听完,不禁若有所悟道:“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 李未央淡淡一笑,阿丽公主就像是好奇宝宝一般,什么都要刨根究底。 就在此时,突然听见花园门口有人朗声道:“陛下,元烈有要事启奏!” 众人都是一惊,歌舞方歇,皇帝抬起眼皮,看了急匆匆走过来的元烈一眼,面上似笑非笑道:“刚才还在到处找你,你却是跑到了何处,又有什么事要禀报?” 元烈十分郑重的神情,开口道:“回禀陛下,微臣刚刚是去讨捕朝中逆贼!” 皇帝面上含了一丝疑惑,眼眸深处却划过一丝冷芒:“逆贼,哪里来的逆贼?” 元烈朗声道:“逆贼赵拓、赵祥和、裴忠等人,擅自在朝中结党,欲图拦截忠良,谋逆祸乱国家,所以微臣已经抢先一步,将他们全部抓起来了!” 裴皇后目光一凝,裴忠是裴家的旁支当中很受器重的一个年轻人,她将对方调到禁军之中,对方也不负众望,一步一步的爬到了如今的位置。可是,元烈说拿人就拿人,竟然丝毫也没有顾忌自己的面子。她瞳子极亮,仿佛燃烧的火焰,一字字道:“不知裴忠是如何得罪了旭王,以至于你连通报都没有,直接就抓人了呢?” 元烈笑容温和而目光森冷道:“回禀娘娘,今日齐国公的儿子郭导携着重要的证据想要面君,可偏偏那裴忠和赵祥和二人竟然勾结起来,意图在宫门口拦截郭导,抢夺他身上的证据,被我发现后还想要杀人灭口,请陛下明鉴!” 皇帝脸色微微地变了,道:“哦?是什么样的证据?” 元烈笑容如常,大声道:“请陛下允许郭导上殿。” 皇帝大手一挥道:“准奏。” 一时之间,席上众人都是议论纷纷,神色各异。太子目光阴沉,心中暗叫不好。不一会儿,众人就见到郭导神色匆匆走到了御前,恭身跪地行礼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淡淡瞥了他一眼,眸色之中没有丝毫的异样,口气也很平淡:“你手中是什么证据?” 郭导大声地道:“回禀陛下,是一本账册!” 众人听到这里,面上都露出了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账册,能够让赵祥和居然和裴忠联合起来要在宫门口拦截郭导? 太子面沉如水道:“众人都是在一定的时辰统一入宫,郭导,你为什么例外?现在这个时辰,裴忠阻拦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郭导冷哼一声道:“殿下,事有轻重缓急,若郭导没有天大的事,断然不敢打断陛下的盛宴!可纵然旭王殿下借给我一面陛下御赐的金牌,裴大人和那赵祥和二人却还是坚决不肯放我进宫!不但如此,他们一上来就要抢夺我怀中的这一本账册!” 太子听到这里,冷笑一声道:“旭王,不知道你刚才是如何追捕逆贼的,又是哪里来的护卫!不论是谁,进入宫中必须卸甲,难道说你还带了人埋伏在宫门外头不成吗?你这是意欲何为!” 元烈微笑道:“我是奉旨讨逆,太子难道不知道吗。” 太子面色疑惑,问道:“奉陛下的旨意?陛下什么时候有旨意让你讨捕逆贼了?” 皇帝淡淡一笑,心道这个小子出了事情还要自己来兜着,分明是笃定了他不会袖手旁观,他一挥手道:“算了,是朕给了他旨意,今夜可以带三百护卫,在宫门口随时待命。他出动他们是经过朕的允许,太子不必顾虑。” 太子听到这里,脸色极为难看,他根本就已经看出了皇帝的意思,分明是故意袒护着旭王元烈。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不管出了什么事,父皇对元烈都毫不犹豫的偏袒!像自己明明是他亲生的儿子,却从来也得不到他的好脸色!太子咬牙,紧紧闭上嘴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李未央微微一笑,元烈这个人就是会耍赖,对自己如此,对他父皇也是如此,只会蹬鼻子上脸,叫你无可奈何。他分明是吃准了皇帝不会问他的罪,才会在宫中如此肆无忌惮。这样也好,事情闹得越大,赵家人越是没有办法收场。 元烈用锋利的眼神环顾四周,最终看着皇帝道:“陛下,难道您不想看一看是什么样的账册,以至于赵家人非要抢夺不可吗?” 皇帝的目光看着元烈,随后又落到郭导的身上,无可无不可地吩咐身边太监道:“呈上来。” 郭导毕恭毕敬的将一直护在怀中的账册放到了托盘之上,太监一路捧着托盘,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之下奉给了皇帝。 裴皇后的眉目微微带了一丝冷芒,可神情还是那般的镇定,丝毫也不为所动,旁边太子的面色却已经没有那般镇定了,握住酒杯的指节也是隐隐发白。 皇帝取过账册,太子的心也随之就是一动,同时,他心里也把裴弼骂了个狗血喷头,对方明明保证过这一次会做得十分干净利落,郭导再也不可能平安回到大都,那一本账册,更绝不会被人知晓!可究竟是怎么回事,郭导平安回来不说,现在竟然连账册也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了! 这一本账册封面是朱红色的,赫然写着“永历二十二年”几个工整的楷体字,皇帝修长的手指在封面上轻轻地拨了拨,终于掀开了一页,然后目光陡然凝在了朱笔之上!郭导大声道:“如陛下所见,今年总共拨付赵宗的军饷是二百万两白银,可是实际作为军饷在用的仅五十万两,亏空竟然达到一百五十万两之巨!”郭导的声音响彻在整个花园,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花园中早已经没有人说话,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xs.c`o`m 网】 249 蝼蚁必死 大都太子府书房,茶水已经上了很久,上好的碧螺春,只不过此时太子并没有心情品茗,反倒任由茶中的热气一点点的没了,眼睛还是笔直地盯着那浮浮沉沉的茶叶,神色阴晴不定。 裴弼跪在一旁,只是垂着头,不言不语。太子冷哼了一声,重重的将茶盖落在了茶碗上,往日里他和裴弼兄弟相称,关系走得极近,可是此刻竟然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怒意,不管裴家是多么的显赫,但终有一条,裴家的兴盛将来还要系在太子的手里。所以,他和裴弼感情再好,一旦遇上大事,太子也是主子,裴家还是奴才。 太子冷声道:“瞧你办的好差事,连累我在母后跟前也没了脸面!那赵宗父子可真是蠢东西,百般授意计划,却还是毁在了他们的手里!你不是说过,一切尽在掌握吗?怎么硬生生的让这赵祥和闯下了泼天的大祸,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是怎么办的事!” 裴弼声音十分的恭敬,他压低眉眼,低声道:“回禀太子,那赵祥和原本是在我掌握之中,可是此人愚钝不堪,过于自信,才会上了李未央的当,误以为那郭家的五公子果真带了不利于他们赵家的证据进宫要告御状。一旦牵连到了赵家的利益,纵然是我再三告诫,他也不肯相信,只以为我们是诚心看他的笑话。大宴之上,我早已着人看住了他,可是派去的人却被人故意阻挠,如今瞧来早已是一场圈套。从那郭导出京开始到他回来,以至那一封报来的密信,李未央心计终究不浅!” 太子闻言并不曾减缓了怒气,声音更加冰冷:“亏母后还那么赞赏你,说你是第一等的谋士,眼前却被一个女子耍得团团转!”在太子的眼里,李未央不过是一个闺中的女子,可正是这个女子,心思狡诈不说,还接连毁了他好几桩大事,怎么不叫他心口郁卒!他忍住气,沉声道:“从她刚回郭家开始,就不断的惹事,总是跟裴家对着干不说,眼下居然又闹到我身上来,真把我当成软柿子捏了!” 原本今天是中秋佳节,按照惯例皇帝会给各位皇子和朝中大臣不少的赏赐。可是闹了这么一出,各家都是噤若寒蝉,就连太子也没了脸面,尤其是皇帝临走之前看太子的眼神,他每次回想起来总觉得冷飕飕的,心中不禁更加不安。事实上自从户部事发之后,他虽然没有受到皇帝的责罚,可是也能感觉到皇帝对自己总是格外冷淡,所以也就越发胆战心惊。 好容易最近这件事终于平息下来,太子也能够腾出手来收拾郭家,却没想到反过来为对方所钳制。赵宗该死,赵祥和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可偏偏不该是这时候死!现在所有人都怀疑这件事情和裴家有关系,裴家下了水,太子的手上又怎么能干净?太子早已开始协理政务,但是圣意难测,若是郭家再这样与他对着干,怕是他的储君之位可就又不稳当了。 裴弼原先设计了这一出局,借着纳兰雪的手,可以将郭衍收拾掉,还能够借由谋逆一事将郭家整个端了,到时候李未央自然也会跟着倒霉,可是没有想到顷刻之间整个局势都变了。 裴弼最是知道李未央有手段的,心中想到她必然还有后招,不由便有了三分警惕,提醒太子道:“殿下,这李未央心思叵测,最擅长阴谋狡诈之术,依我看最近这一段时日,殿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太子原本快要平息的怒火被一句话撩起来,恼怒到了极点:“你和母后一样,就会劝我隐忍!安国的仇还没报,眼看着郭家在朝中又混得风生水起,难道你就让我这么眼睁睁看着,总有一天倒叫他们扶了元英登基,我这太子连性命都要没了,到时候我看你裴家又会如何!” 裴弼瞧了太子一眼,面色一变道:“是我一时失言,请太子息怒!”事实上这位太子多年来深受裴后教导,可谓是文武双全,机智沉稳,从各方面看都是继承大统的完美人选。可惜最近他被李未央逼得很没耐心,在顺风顺水的时候隐藏的一切缺点也都表现了出来……裴弼沉默半响,才微微皱眉道:“殿下,不管我们如何动作,若是不能动摇陛下对郭家的圣眷,终究是没办法拿他们如何的。” 太子一怔,目光瞬间变得幽冷:“你的意思是陛下一直在护着郭家吗?” 裴弼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阴沉:“从今日宴会之上陛下的举动看来,的确说明了这一点。他要留着郭家借以牵制裴氏,哪怕我们栽了一个谋逆的罪名到郭家人的头上,陛下也不会轻易相信。瞧他这一回对郭家人宠幸万分,否则也不会在月初就恢复了郭衍的将军之位,又赐给郭家不少的礼物。这郭衍不声不响挂印而去,御史纷纷弹劾,齐国公进宫请罪,皇帝非但不怪罪,还觉得郭家受了很大的委屈,又是一番赏赐下去……不过,殿下也不必忧心,郭家如此树大招风,实在让人厌弃,咱们不妨偃旗息鼓,且看别人收拾他们。” 太子听了这一句话,还有几分不解,可是见裴弼一双眸子闪过阴沉之色,面上又是十分狠辣,太子脑海中一道闪电猛地划过,突然惊醒,抑郁一扫而空,不由拍案笑道:“对对!裴弼,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没错,郭家声势越大,却是烈火烹油,如今他和陈家已然决裂,又这么高调公然对付赵家,偏偏陛下还作出维护之态,已然逼着郭家犯了众怒。这么多世家都不是吃干饭的,他们要做肱骨之臣,自然会有人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裴弼看到太子笑到这般得意,便清楚知道太子是动了浑水摸鱼的意思。 良久,太子冷静下来,脸上换了舒缓的笑意,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咱们不该在郭家圣眷正浓的时候上去自讨没趣,应该好好合计合计,怎么才能让有心人对郭家起意,代替我们动手!” 裴弼躬身应了一句,随即从太子书房内退了出来,走到台阶之上。一接触到夜间深冷的空气,裴弼重重咳嗽了两声,强行压住胸口那铁腥之气,冷笑了一声道:“李未央,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且慢慢等着瞧吧。”圣眷,什么是圣眷,最靠不住的,就是这位陛下,明面上的庇护,未尝不是有心送你们郭家入死地。他一边冷笑着,一边快速地下了台阶,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三日之后,郭惠妃突然下了一张帖子,邀请李未央入宫去品茶。事实上,惠妃娘娘自从回宫之后,已经有许久不曾做过如此的邀请了。而且这一回,不是请郭夫人,是点名指了李未央入宫,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与她说。李未央知道此事后,便立刻禀报郭夫人,郭夫人替她细心打点一番,仔仔细细,安排得妥帖,随即安排人手跟着李未央入宫。 李未央在郭惠妃的门前,遇见静王元英迎面而来。他们站在彼此唯一道路两端,避无可避。李未央只是微微一笑,站在原地看着元英快步向她走来。【`xs.c`o`m 网】 250 心术不正 皇帝神情淡漠地道:“郭嘉,你以为大周君臣都是傻子不成。兴修水利,不管对哪个国家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尤其对于大周这样的国家来说,一旦他们获得了水源,也意味着他们就获得了取胜的关键。你以为,朕会给对方这样的机会吗?” 李未央自然明白,对于当时的各国来说,粮食是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因为一场战争下来,要消耗百万斤甚至是上千万斤的粮食,大周在四处作战的同时,又十分重视开垦耕种。可惜大周国内因为经常发生的旱灾,严重影响了粮食产量。而对于发展农业来说,水利也是最要命的事。大周国力虽然强盛,可是他们真正的平原沃野数量却极少,因此这些年来大周才不敢轻易对强盛的越西发动战争。如果真让大周兴修水利,增加粮食产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下一步会有很丰富的粮食储备,自然而然就会越过草原向越西动手,这可绝不是越西皇帝愿意看见的。 李未央明白对方的心思,只是道:“所谓兴修水利,有好处也有坏处,对于大周这样的国家而言想要修如此大规模的水渠,足足需要七八年的时间。若是这修渠者为大周牟利,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利国利民,可他若是为越西牟利,也能够祸周殃民。” 皇帝冷冷地看着李未央,目光之中却流露出一丝探寻道:“这么说,你已经有了好主意?” 李未央继续说道:“当然,只要陛下能够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借兴修水渠之机,蓄意舍易就难,避近取远,拖延工期,消耗民力。若是陛下再做的深远一些,加以骚扰地方与水渠所经之处,损坏部分民宅,破坏少许良田,增加百姓之怨,如此种种行径,只会在大周境内引起无数百姓的怨愤,到时候这水渠自然是花了大钱却修不下去的。非但修不下去,恐怕还会弄得大周国内人心惶惶,百姓难安,怨声载道,到时候大周的皇帝自然是腾不出手脚对越西动武。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我想陛下也当是乐见其成。”兴修水渠破坏民居引起怨愤是小事,总比两国兵戎相见死伤无数要好得多。 皇帝嗤笑一声:“若是最终还是让他们将这水渠修成了了呢?” 李未央不慌不忙道:“纵然修成又如何,源头必定在草原上的这条河,我只说取其北面,也就是取了这条河的上游,只要在上游兴修一座巨大的水坝,控制下游的水量,到时候纵然他这水利修好了,又有什么用处?” 皇帝久久凝视着李未央,倒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只不过要让对方不识破,还需要下很大功夫:“果然是个狡诈的女子,懂得一步一步设局,最终逼得别人无路可走的道理。” 李未央瞧对方神情阴晴不定,便知道他根本没有放弃杀掉自己的念头。她也不着急,横竖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若是她不能表现出半点的本事,只怕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如今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她的救兵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皇帝慢慢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笑容却变得更加阴冷,冷笑了一声道:“郭嘉,你果然是很聪明,只不过,你聪明得过了分,元烈的身边不需要你这样聪明的女子,到时候自然有人去辅佐他。后宫是不得干政的,若是让你嫁给了元烈,将来难保就是第二个裴氏。” 这是皇帝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说出了自己的念头,李未央不禁扯出一丝笑容:“陛下,你这么说是畏我乱国了?就这么瞧不起自己的儿子?” 皇帝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机,李未央只觉得一股阴冷的感觉慢慢的爬上了脊背,寸寸盘绕深入,像是要冻结了她的骨髓。 皇帝的袖子上镶滚着繁复花边,绣工十分的华美。他轻轻挥了挥手道:“来人。”随着皇帝这一声唤,一名太监捧着一碗漆黑的药汁,恭身送到这里来。皇帝淡淡一笑道:“刚才那杖刑死状太难看,既然你出了这么好的主意,朕也该留你一个体面,如今你是自己喝下去,还是朕叫人来帮你?” 李未央面容之上浮现一丝冷笑,眸子里却是精光璀璨,只是身体却动也不动,执拗地站在原地,根本没有要自尽的意思。 皇帝见她不动,当她畏死,冷笑一声道:“朕以为你是一个聪明的人,可看现在的模样,你这点小聪明还没有到家,竟然连藏拙的道理都不懂!”说着,他一示意,太监一涌而上竟然架住了李未央,硬生生将她压跪在地上,李未央发间的玉簪一下子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李未央瞧了一眼,那是元烈亲手交给她的玉簪,她一直佩戴在身上,此刻碎了一地,那玉竟然带了点说不出的凄艳色彩。李未央目光一沉,若说刚才她还挺有兴致陪着皇帝闹的话,现在她可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 强行压着李未央的太监神情狰狞,丝毫也不留情面,硬生生地将那瓷碗逼向了李未央,冰冷的边缘已经贴在了她的唇上,李未央当然不想死,只是不想而不是畏惧,所以她紧紧皱起了眉头,眼底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憎恶,眼瞧着毒药就要灌下去,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大声道:“娘娘,您不能进去!” 皇帝猛地蹙眉,就瞧见郭惠妃已经一阵风般快速地闯进了皇帝的书房,她闯进来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且慢!” 太监的手不由顿住,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郭惠妃。 皇帝犀利仿佛刀剑一般的眼神在郭惠妃面上划过,冷冷地一笑:“惠妃,朕的书房什么时候人人都能闯进来了!” 郭惠妃心头划过一丝惊恐,她跪倒在地,匍匐在皇帝的脚下。一丝狰狞的笑意划过了皇帝的嘴角,竟一扬手狠狠给了郭惠妃一个耳光,竟将惠妃的半张脸都打得偏了过去。郭惠妃垂下了头,悄无声息。谁都知道皇帝大半的时间是不会见这些妃子的,除非召见,谁也不能轻易的闯进皇帝的书房,否则,杀无赦!更何况皇帝性情阴郁,喜怒无常,谁都不敢在这种时候来触他的霉头。可是当郭惠妃听闻李未央被人带进了御书房的时候,她直觉就是不好,以至于不敢耽搁,急匆匆的就赶来了。原本她是没有这样的胆量冲撞皇帝,可是畏惧比起自己亲侄女的性命,她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她抬起头,几乎是从未有过的勇气,大声:“不知嘉儿何处得罪了陛下,陛下竟然要杀她!” 皇帝脸色丝毫不变,只是对旁边的太监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送她上路!”还没有动作,郭惠妃就已经快速上前劈手夺过了那瓷碗,一下子摔在地上,瓷碗里的药汁溅得到处都是,惊呆了所有人。 此刻郭惠妃丝毫也顾不得妃子的仪态,人整个伏倒在地,平滑如镜的青砖冷而硬地硌在额上,那股冷意直逼进身体里去,随后她猛地抬起头,眉梢高高向上挑起,如同她的声音一般,鲜有的现出锋利锐芒:“陛下,嘉儿是我的亲侄女,请您看在臣妾的份上,不管嘉儿做错了什么,都请饶过她!”【`xs.c`o`m 网】 251 引蛇出洞 天气逐渐入秋了,这一日寒风刮得正紧,还没有到傍晚就已经是阴沉沉一片,根本就看不到一抹亮色。书房之内,裴弼披着衣裳坐在书桌之前,桌子上堆着的满满都是各地送上来的密报,无一例外内容都是报忧。先是有人袭击了裴家专门运盐的船队,杀死了护卫,抢了二十船漕粮。再接着,是向来与裴家同气连枝的云州第一豪门苏氏特地写了一封信来,说是之前请裴氏帮他儿子在朝中谋的一个职务出了问题,竟然连累得苏家当家人也一同因买官一事被关入了监牢,特地写信来求救的。 简直像是有人故意在和裴家作对!裴弼越看心头越是烦躁不堪,随手抓过一份已经浏览过的书信正要写回信,突然觉得身体一阵疼痛,心中不免一惊,老毛病又发作了。他的病总是如此,每次到了初秋的时候全身就会痛得天昏地暗,咳嗽吐血,随后便是发高烧,一发就是四五天,非得卧床静养不可。此时天气一冷,便给他一个信号,他的病又要犯了。他放下笔,隐约摸了摸额头,觉得有些发烫,不由叹了一口气,正想找人去请大夫,却看见护卫快步走了进来:“奴才叩见大少爷。” 他一见对方,便皱眉道:“怎么回事?” “回禀大少爷,小姐在门外闹着要进来。” 裴弼皱起了眉头:“宝儿?她来了多久了?” “禀少爷,小姐来了已经有半个时辰了,不管奴才怎么说,她坚持不肯走。” “算了,让她进来吧。”裴弼一边说着,鼻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心中暗忖道这丫头最近闹得越发厉害,若非看在她是自己亲妹妹的份上,绝不能再这么纵容她!还正在想着,却见到裴宝儿一阵风似的从门外刮了进来,那一身艳丽的衣裙,衬着此刻浓墨的夜色,竟是触目惊心。 裴弼瞅着她,心头烦躁,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压抑住这个念头,尽量面带笑容,语调亲切道:“小妹,这时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裴宝儿就在下首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脸上是忧心忡忡的神情:“大哥的老毛病又犯了吗?” 裴弼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早就已经是这样了,你不妨说说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裴宝儿心道这大哥总算还是关心自己,念及手足之情——她突然一阵激动,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回答:“大哥,你说过要给二哥他们报仇的!” 裴弼皱起了眉头道:“这件事情我没有忘记,你不必三番四次的来提醒。”更何况他很清楚,在裴宝儿心中只怕她的私仇还要更大些。 裴宝儿心中十分着急,眉眼焦虑道:“上一次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可惜那纳兰雪功亏一篑,否则,一定能将郭家置诸死地!这样一个大好机会一旦错过,再等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咱们哪里能等得起!” 裴弼盯着裴宝儿那一张艳丽的容貌,心道美则美矣却是被捧得过高了,过于沉不住气,就这半个月来已不知道为此事纠缠了多久,他压住不耐烦,轻声道:“这件事情我和姑母自然会商量的,你不必忧心忡忡,顾好自己就行了。” 裴宝儿却是面色一变,勃然怒道:“你们每一次都是这样打发我!可是最后却都什么也不做!今天我又进宫去了,可是姑母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见我,还命那些宫女太监将我赶了出来!如今达官贵人家的小姐都不肯与我往来,那些下贱的奴才也有样学样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大哥你是没有瞧见,我这日子过得有多难受!” 裴弼看了裴宝儿一眼,转开了目光,却是一言不发。 裴宝儿眼珠子一转,又继续道:“大哥,现在就有一个出气的大好机会。” 裴弼一愣,随即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裴宝儿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洁白的面上掠过格外的阴狠,压低声音道:“我听闻那李未央要带着她的傻弟弟去慈济寺上香,这不是一个大好机会吗?” 裴弼心头一动,却又很快平静下来道:“哦?这个消息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裴宝儿冷笑一声:“慈济寺向来受咱们的香火供奉,一年前我还特地捐钱,替那些和尚重塑了菩萨金身,所以这消息我是吃得准的!这一回,李未央是因为她那个弟弟心智不全,一直忧心忡忡,所以才要到佛前去祭拜,为那个傻子祈福。”在裴宝儿眼中,李未央一直不让李敏之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定然是为了掩饰这小子傻里傻气的事实。 裴弼听在耳中,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不免道:“那你说这是一个好机会,又是什么意思?” 裴宝儿迫不及待地道:“大哥,你怎么也跟着犯傻了?!往日里这李未央总是躲在郭府,我们纵然想动手,也没有办法寻找合适的机会。可是这一回她是自己离开了郭府,慈济寺——那可是在城外,这一来一回就是一天的功夫,中途出了什么事,谁能保证?!大哥,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一旦错过,可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时机了!” 裴弼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你是想要我派人在路上动手吗?你当郭家的护卫都是吃素的不成,若是这么容易就让你得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听见裴宝儿冷冷一笑道:“郭家自然是守卫森严,但也架不住咱们精心准备,只要大哥你有心,我有这个自信可以让她有去无回!”她说到“有去无回”四个字的时候,却是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将李未央恨到了极处。 听到她这样说,裴弼却是并没有心动,他太清楚李未央的狡诈,一不小心就会踏入对方的陷阱,因此他只是冷然一笑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将此事想得太过容易。” 裴宝儿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美目中流出一丝厉色:“大哥,我说了这么多话,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只要你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了李未央,咱们的心腹大患也就没了,兄长们的仇也跟着一起报了,这有什么不好?像你这样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再想杀她,可就太不容易了!” 裴弼却是一言不发,面容也恢复了平静,显然是不为所动。 裴宝儿一下子走到他的书桌之前,抑制不住恼恨大声地道:“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裴弼目光落在了裴宝儿美丽的面容之上,却是隐隐露出了一丝轻蔑:“家中诸事自然有我做主,你一个女儿家,还是好好在绣楼里面,静思己过为好!” 裴宝儿简直恼怒到了极点,她咬牙道:“静思己过?为什么你和父亲都是这样说,我又有什么过错!从头到尾都是那李未央陷害我,若不是她,我岂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可知道,现在我连裴家的门都一步不能出,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们只会叫我忍忍忍,等等等!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等到什么时候!我不能再忍了!”【`xs.c`o`m 网】 252 盛世华章 月上中天,皇帝特地在仙都宫中设晚宴。李未央还是第一次踏入这个刚刚建成的宫殿,听闻是皇帝为了葛丽妃的生辰特意建造的。内里布置得奢侈豪华,美轮美奂,犹如人间天堂。只见到处挂着美丽的宫灯,就连小小的转角都挂着名家字画,往来伺候的宫女身上穿着华丽的宫裙,显得金翠绚烂,异常奢靡。 李未央将这宫殿中的布置看在眼中,不由也十分惊讶,所有人都说皇帝对葛丽妃盛宠不衰,如今看来传言是真的。只不过这其中的宠爱究竟有几分是冲着丽妃娘娘本人,这就很难说了。 此时朝廷中三品以上的重臣和女眷已经纷纷入座,众人只听见歌乐齐奏,随即便瞧见宫女们款款而入,各种珍馐美酒如同流水一般的端了上来。 阿丽公主悄声对李未央道:“这一个月来宫中都举办了两回宴会了,越西皇室可真是奢侈。” 李未央轻轻一笑,如今这位皇帝十分喜欢在宫廷中招待客人。虽然他性情喜怒无常,又颇有点好大喜功,可是谁又敢当众提出意见?再者说,越西十分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国力又很强盛,皇室如果愿意可以日夜歌舞不休,谁又能多说什么。 这一切看在阿丽公主眼中,却是让她更加惊异,在草原上即便是作为大君,每天也要操心很多的问题,尤其是到了贫瘠的冬天,草木都不生长了,这时候他们就要带着大批的牛羊和牧民四处迁移,去寻找肥沃的草场。正是因为看到日夜操劳的大君,阿丽公主才会对越西皇帝如此奢侈享乐的行径感到不以为然。 不远处的郭夫人却是神色肃穆,目光并没有落在歌舞之上,只是垂头端详着眼前的琉璃盏,显然是对这些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不感兴趣。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了皇帝的身上,此刻他连饮了数杯酒,眼神十分朦胧,神色也很平缓,与上一次在书房见到的疾言厉色完全是判若两人。若不是敢肯定上一回要赐死自己的的确是这位越西皇帝,李未央还会怀疑那天发生的究竟是不是一场幻梦。直到今天她都觉得十分奇怪,按照这个人的性格,他想要做的事情是一定会做成功的,如今他迟迟不动手,真的是顾及元烈还是另有打算,又或者是想到了什么新的主意? 歌舞跳得正好,却听见太子站起身来向着皇帝道:“父皇,此次巡视沧州之时,地方官员特意送上一名美人,请儿臣代为献给父皇。” 他的话音刚落,皇帝目光落在了他的面上,仿若十分感兴趣地道:“那就献上来吧。” 地方官员献美,并不是一次两次,若是寻常姿色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众人一听都很来精神,纷纷伸长脖子想要目睹这位美人的姿容。只有一直陪伴在皇帝身边的葛丽妃面色微微一变,可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太子面上微微一笑,轻轻击掌,就看见大殿门口一个身披银纱的女子伫立在那里,虽然只是静静的站着,可却是风姿楚楚。她向前走来,一步一步,行止之间环佩叮咚,仿佛仙乐相随。走到台阶之前,她低下了身子,动作行云流水地跪在地上,精致的长裙在她四周散开。李未央刚才距离太远瞧不清,此刻她又跪下了,一眼望去只见到她青丝如墨,脖子上露出的皮肤洁白如雪,竟也不禁对这女子的相貌生出三分好奇。 皇帝微微一笑道:“抬起头来。” 这名女子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容,果真是容貌绝俗,顾盼生姿,更有一丝绝世**的意味。 看到那一双秋水般的美目,皇帝目中却突然爆射出寒光,瞬间李未央就感觉到一股杀机笼罩而来。这样的气势,只有皇帝这样挥斥方遒,杀伐果断的人才会有……一时之间就连太子也有些惊慌不安,他心中十分的纳闷,这是怎么回事,父皇不是素来喜欢葛丽妃容貌美丽吗?他早就隐隐明白父皇是惦记着当年那个人……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千方百计寻来了一个与当年的栖霞公主有五分相似的女子,为什么父皇看到她竟露出这样的神情呢? 裴后微微蹙眉,目光冰冷地落在了那女子的身上。 良久,大殿上都无人敢开口,皇帝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杀意,面上却是冷冷道:“果然是个美人,不知有何技艺?” 太子强笑道:“父皇,她擅长舞艺,不妨让她为父皇一舞如何?” 皇帝懒洋洋地坐着,眼神似笑非笑盯着太子,却一时没有做声。太子顿时紧张起来,心里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不由转过头狠狠瞪了卢妃一眼,卢妃立刻低下了头去。这个主意是她给太子出的,而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更是她千方百计才托卢缜寻到,可是却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 李未央看了对面的元烈一眼,只见到他的目光同样落在那女子的身上,神色之中却是十分的淡漠。李未央眼底淡淡浮现起一丝笑意,太子如今倒颇有点乱了阵脚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出这种招数——话说回来,险则险矣,可若是能够讨好皇帝,倒也是一出有用的棋。 就在太子要跪下主动请罪的时候,皇帝却突然大笑起来:“好!既然说她擅长歌舞,那就跳一曲,若是跳得不好,再行责罚!” 那女子长出一口气,轻轻一甩袖子,开始翩翩起舞,此时大殿之内没有一丝的声响,葛丽妃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女子,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嘲讽。太子说的不错,这个女子的确很是独特,她飞旋的舞姿仿佛蕴藏着天然的韵律,脚上的铃铛轻轻作响,取代了乐器发出连绵而悦耳的声音,听在众人耳中仿佛成了舞曲的旋律。她纵情的飞舞着,纵然是不通歌舞的人,也能够感觉到那无声之舞中洋溢的情意缱绻。等到一舞终了,她低手敛衽,广袖下垂,盈盈拜倒,掩住了目中的莹莹水光。 她的舞艺并不如何出色,可是李未央观之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她若有所悟地看了一眼皇帝的神情,却见到他面上也露出恍惚,心中顿时领悟,原来如此——想必这样的舞蹈,当年栖霞公主也定然是跳过的。 太子这一回可真是下了苦功,不光是容貌相似,更兼气韵无双,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让这女子在皇帝身边争得一席之位了。李未央的目光随即落在了一旁脸色难看的葛丽妃身上,却是轻轻一笑,举起酒杯,淡淡饮了一口。 此时皇帝眼神变得更加朦胧,他一招手,吩咐那女子道:“你上前来。” 那女子盈盈走了上去,皇帝将她搂在怀中,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脸,压住了眼中的冷笑,却是声如洪钟地大笑道:“好,太子果然是有孝心,赏!”说着,太监领旨而出,赏给太子一柄海棠玉如意。【`xs.c`o`m 网】 253 心黑手狠 就在宫中举行盛宴的当口,此时的大街上夜市刚刚散了,街上的行人已经是十分稀疏,沿街店铺也都纷纷准备拆下门板打烊,幽深的青石板路上不时传来几声犬吠。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灰衣男子手中捧着锦盒,悄悄来到了一家名叫永盛记的当铺门口。这家永盛记是大都最为豪华的一家铺子,而且人人皆知这家当铺什么值钱的宝贝都敢收,而且不问来路,可见背后靠山极大。那灰衣男子进了铺子,几个朝奉正在柜台说话,姚朝奉抬眼看时候不早,就要吩咐伙计关门的时候,却突然见到灰衣男子进了门,他吃了一惊,一仰脖子道:“这时候您还来当东西,咱们都要歇了!” 那灰衣人眼睛珠子转了转,看了姚朝奉一眼,嘿嘿一笑道:“这可是好东西,你瞧瞧就知道了,保准舍不得!” 人们经常说“上当了,上当了”,这里的“上当”便是指上当铺,一般人去当铺典当物品,实属无奈之举,十有**赎不回来成为死当,去当铺便是吃亏,俗语因此而来,但正因为如此,能送去当铺的绝非破衣烂衫,多少都是有些值钱的,尤其瞧眼前这人十分神秘,姚朝奉向其余人递了一个眼色,开了门走出来,只见到那灰衣人手中捧着一只锦匣,小心翼翼的十分宝贝。姚朝奉笑了笑:“咱们这个当铺可不是什么玩意儿都收的,你要是没有什么好东西就走吧,可别拿兄弟我寻开心啊!” 灰衣人不由怒目而视,“好好好,别急,我来看看!”姚朝奉一边说着,一边揭开了锦匣,眼中只见到一片光芒耀目,再仔细一瞧,匣子里的宝贝竟然是用金丝织的帕子包着,耀目的实际上不是宝物,而是那金丝织的帕子,正中只有一颗颜色雪白的珠子,上头还镶嵌着米粒大小的红色气孔,姚朝奉眼睛顿时亮了!可随后他的脑海中猛的闪过什么,大惊失色。姚朝奉按捺着心中的怀疑,头上已经渗出了细汗:“这帕子倒是不错,可里头的东西怕是不值钱吧。” 那灰衣人一笑:“这可是高僧的舍利子,若寻常人看当然不值钱,可对于那些信奉的人来说却是一颗便价值千金,可是千载难得的好宝贝!我的朋友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他也不是缺银子,只是这些东西是放在身上不放心,寻个安全的地方存着,这么着,您出个价吧!” 佛之舍利的形状千变万化,有圆形、椭圆形,莲花形,成佛或菩萨状;颜色有白、黑、绿、红,有的像珍珠、有的像玛瑙、水晶,有的透明,有的光明照人……眼前这一颗如同雪白的珍珠乍看寻常,可的的确确是舍利子没错。 姚朝奉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京兆尹已经到各大当铺打了招呼,那郭家丢了舍利子正在满大街的找着,京兆尹大人现在可是急疯了。眼前这个人却是大咧咧的上门来送舍利子,这实在是太奇怪!他心头一转,面上却笑道:“一共多少颗?” 灰衣人微笑,比了个四,又翻了翻手,九。 果然是四十九颗,姚朝奉心中越发肯定,不露声色:“这东西太值钱,店里哪里凑得出这么多现银?让我想想吧!” 灰衣人嘿嘿一笑道:“谁不知道这当铺中属你家财大气粗,若是没有我也就不会上门了,这样,一颗就当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姚朝奉心里一跳,四十九颗,就是四千九百两银子,他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我们只能出一千两。” 灰衣人冷笑一声,抢过锦盒就要走,“这么些宝贝,我可不会这么轻易的贱卖了,什么一千两,简直是开玩笑!” 姚朝奉心想人都上门了,决不能让他这么轻易的离去,否则别人瞧见了定然要怀疑他们勾结匪徒,还是先向主子汇报此事,看该如何解决才好,他连忙拦住道:“等等,可以商量的嘛!这样,一千五百两!” 灰衣男子摇了摇头,“九千两。” 两个人都是虚情假意的讨价还价,旁边的其他朝奉早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姚朝奉咬牙道:“店里只有两千两,其余的还得到别处挪出,你先在里面等着,我还得向掌柜的回禀,等我慢慢筹办就是!”说着将手一抬,便让人把灰衣人请进去,然后向着心腹一递眼神,“将这位爷伺候好了,我去见掌柜的。”随后他已经快步走进了内室,乔掌柜正在盘点各地送来的密信,姚朝奉低头在他身旁说了几句话。 乔掌柜一听,顿时一惊道:“你说的可当真吗?” 姚朝奉赶紧点头道:“公子不是说了,这时候要提防着有人上门来找事儿吗?我看公子的意思就是这个,我刚把人留住了,但这种情况还是赶紧禀告公子为好!” 乔掌柜点了点头:“公子的确吩咐过要咱们留意最近大都之中可有人出售舍利子,他说这件事情隐约透着古怪,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好,我这就亲自通知公子!”说着他从后门离去,却又不忘回过头道:“你且将人稳住,千万不要放他离开。” 乔掌柜一路快马疾驰到了裴府,可是却听说裴弼去了宫中参加宴会。乔掌柜心头为难,站着想了想,便想通过其他的渠道通知裴弼。外人只以为他们经营的是一家寻常当铺,却绝对想不到当铺的背后主子便是裴家,有了这样的靠山,更是在大都站稳了脚跟,没人敢轻易得罪。他左思右想,此事不可耽搁,便写了一张纸条,通过特定的渠道送进宫中去交给裴弼之后,他这才返回到了店铺之中,刚进铺子,便见到灰衣人急匆匆要走,他连忙把人拦住,又是好一番安慰。并且强把人拉进了屋子里,又吩咐人关闭了店门,防止走漏消息。 此刻距离当铺三百米的一条巷子,正是两方人马汇集在了一起。京兆伊打头,正要呵斥对方,却瞧见是郭敦,猛地一惊,拱手笑道,“原来是郭大人,怎么这个时辰了还到这里来?”此时宫中正在举办宴会,郭敦身上也有官职,又是国公府公子,为什么没有参加呢?他心头疑虑,却看到郭敦微微一笑道:“我听说前头的当铺出了点事,事关重大,这才带着护院来捉拿贼人!” 京兆伊心头一跳:“贼人?不知道郭大人所说的贼人是——” 郭敦目光一沉,脸色难得阴测测的:“就是那偷了我家舍利子的人!” 京兆伊原本只是按照惯例出来巡视,没料到居然有这样的收获,立刻大喜道:“郭大人是说那些人拿了宝物去当铺典当吗?” 郭敦点点头,郑重道:“自然如此,我不和你多说,得立刻赶过去了,否则耽误了事情,怕是你我都吃罪不起!” 京兆伊连忙拦住他道:“这是我的辖区,出了事情我自然要负全责!此次我早已说过定会协助郭家捉拿这些偷盗舍利子的逆贼,还请郭大人给个机会!”事实上,郭敦担任京卫指挥使司没错,可怎么也管不到这个辖区来啊!【`xs.c`o`m 网】 254 示威之战 皇宫宴会之后,整个大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宁静之中。 李未央知道政局就是如此,表面上越是平静,私底下越是暗潮汹涌。而这一波大浪,恐怕很快就要掀起来了。在此之前,她需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并且寻找有利的时机。 重重帘幕低垂,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落在李未央白玉一般的面颊之上,她手中惦着一颗白子,似笑非笑道:“五哥,这一回你可没有退路了。” 李未央是怕他心情还没缓和过来,一有空便拉着他下棋,却不知道他现在早已不在意自己的武功和手臂了,不过每天都有美人相伴还是赏心悦目的,这也是人生一大乐事。郭导看了一眼棋盘,哀叹一声道:“我都与你说了不要如此咄咄逼人,让我三子又何妨!” 李未央笑道:“琴棋书画,我唯独棋可以拿得出手,自然要多练练。” 郭导见她谈笑风生,反复斟酌语句才道:“那一日陛下在宴会之上曾经要为旭王和王子矜赐婚,你心里……真个就没什么想法?” 李未央轻轻落下一子,神情平淡地道:“我要有什么想法?” 郭导看她神情的确是没有什么异样,不由叹息道:“你可真是沉得住气,如今外头人人都说那王小姐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除了裴宝儿容貌绝世之外,如今风头最盛的就是王家的这位千金。从她回大都之日起,就不知有多少痴情人在她每月一次出府上香的路上等候,希望可以一窥她美丽的容颜。最后甚至发展到这些人提前一天就会带着马车在她经过的路上排队。更可笑的是有些投机取巧之辈提前两天去排队,并且将那些位置炒到天价。” “话是这么说,可为了目睹美人真容,那些名门公子还是趋之若鹜,不惜千金的。”李未央微笑着,指了指棋盘道:“五哥,你再不落子,可就要被我吃光了。” 郭导面色一凛,匆忙落下一子道:“你可知道王子衿美名是如何传出去的?” 李未央无可无不可道:“愿闻其详。” “听说三年之前西南羌国国主得到了王子矜的一幅画像,他们又听闻此女精通天文八卦,星象地理,所以便以此画像为由索取王子矜。可王氏家族都是骁勇善战,再配上王子矜的奇门八卦之术,王家便硬生生将羌国皇帝的五十万大军狠狠逼退了四百多里。于是每年向越西朝贡的国家又多了一个,后来那幅画像被王家人带了回去,镇东将军看了一眼,只说了一句,风采不及子衿十分之一。而后这一句话传了出去,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王家提亲,连他们的门槛都踏破了。” 李未央微笑道:“除了王子矜的美貌之外,他们还看上了王家的姓氏,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郭导点头道:“的确如此。王家既不参与权谋斗争,也不肯轻易向裴氏低头,是一个很超脱的存在,他们能够有如此的地位,跟陛下的扶持也是分不开的,郭家陈家都深陷于裴氏的斗争中,王家却能独秀于林,你想想看,他们是不是很值得留意。” 李未央粲然一笑:“五哥,你谈王家的小姐,谈得已经够多了,难不成你对她也有意思吗?” 郭导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意思嘛倒也是有的,只不过不是倾慕,而是防备,不知道她除了精通军事之外,还精通些什么。”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你输了。” 郭导一惊,随后猛的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黑子已经被吃得一个不落了。他恼怒地丢下棋子道:“谁能比得上你!一边下棋,一边说话,还能一心二用,真是服了。” 李未央只是伸出手道:“答应我的彩头呢,可不要忘了。” 郭导连忙将她的手推回去道:“再输下去,我可就要倾家荡产了。” 李未央只是笑,却不说话,屋子里是十分温馨的气氛。郭导叹了一口气,此刻他虽然对李未央终究难改钟情,却已经没有往日里那般压抑痛苦,这是一种爱慕,也是一种欣赏,甚至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情,只能说,他是痛并快乐着。 就在此时,郭敦和阿丽公主一前一后跑了进来,两人步伐一致,面上都是十分兴奋的神情,郭敦的手上还拿着一张烫金的帖子。 李未央一瞧,罕然发觉这两人年纪相仿,一个英俊开朗,一个热情快乐,竟是如此相配,她笑道:“四哥,有什么事情值得如此开心?” 郭敦立刻将那帖子展开道:“你瞧,王家给咱们下帖子了。” 李未央眼底复杂神色闪过,淡淡笑了笑:“是王家下帖子,还是王小姐下帖子。” 郭敦不由挠了挠头,他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李未央轻轻一笑:“若是王家下帖子,请的自然是郭家所有人,若是王小姐下帖子嘛……” 她的话没有说完,却听见阿丽公主立刻接口道:“帖子上是说,邀请郭小姐还有郭家的几位公子……依我看,倒像是年轻人的聚会,因为并没有提到要请夫人一起去。” 李未央看了一眼烫金的帖子,上头一手龙飞凤舞的草书,完全不像闺阁女儿家所写。她从郭敦的手中接过那帖子,又细细端详了片刻道:“这么大气的一手字,这王小姐果真有三分意思。” 这话,却是向着郭导说的。郭导微笑道:“既然如此,你可要去一会么。” 会,自然是要会的,对方特地送来的帖子,若是不去岂不是让人心生疑窦么。毕竟谁都知道,旭王完全是因为倾慕李未央才会拒绝了陛下的赐婚,如今这件事情可是在整个大都闹得沸沸扬扬。若是李未央不去,只会给人留下更多话柄。 镇东将军的府邸古朴严谨,在一众富丽堂皇的宅邸之中,显得十分大气庄重。 李未央走过回廊亭台,才发现其中别有洞天,远比外面看到的要更加器宇轩昂,精美绝伦。所有的建筑布局规整、工艺精良、楼阁交错,充分体现了富贵无匹和清致素雅的完美结合。 花园以一道汉白玉拱形石门为入口,花园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随后便看见一座高大的戏楼,上面的戏台足足有两三米高,对面的小厅却是装饰清新秀丽,缠枝藤萝紫花盛开,使人恍如在藤萝架下观戏。花园东边还有一座造型十分小巧的湖泊,取名新月湖。湖心有亭,并有九曲廊桥,与岸相连,造型十分精致。这样的景致就连李未央瞧了,也不禁侧目。 郭导轻声问道:“怎么了?”【`xs.c`o`m 网】 255 败柳残花 等到王子矜说完这些话,屋中的气氛顿时冷峻,原本明亮的阳光也似颤动了一下,整个黯淡下来。 李未央淡淡一笑,面不改色,语气沉静:“姻缘天注定,若是有缘,即便相隔千山万里也能相见,如若情真,纵然面对重重险阻亦能相守,一切绝非凭借刻意的人为就可以修来共守的姻缘。所谓道法天然,王小姐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不可强求的道理。” 李未央几句话,字字雪亮,在情在理,沉稳而且掷地有声,如同春雨一般,轻轻敲打着人的耳膜。王子矜收起思绪,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只不过这丝微笑没有什么温度,悠然地道:“听郭小姐所言,似乎对姻缘颇有看法。” 李未央浅浅含笑,一时间满室艳光辉煌,浮华耀目:“这不是看法,而是人之常情。” “哦?什么常情。”王子矜坐直身子,认真聆听的模样。 李未央淡淡地道:“人与人若是要结成姻缘,古来便有三种法子。一则是一见钟情,所谓陌生男女电光火石之间结出情果,此乃上苍恩赐,命中注定。二则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并未见过,在婚后的日益相处之中结得善果。三则是从艰难困苦之中生出情谊,夙兴夜寐,日久天长。这三种姻缘之中,第一靠的是偶然,第二靠的是人为,这第三么,则是天意和人情两相共同努力的结果。” 王子矜挑眉道:“那么依照郭小姐的意思,我和旭王殿下属于哪一种?” 李未央好像听不懂对方话里面的挑衅:“可惜,哪种都不是。” 王子矜面色一变,雪色贝齿咬住丹唇:“既然是陛下赐婚,当属第二种。” 李未央慵懒支颐,斜倚着雕花木椅:“陛下那一日只说询问旭王殿下的意思,并没有当场颁下恩旨,所以这一门婚事算不得准。王小姐乃是芝兰玉树,名门闺秀,又是眼界独到之人,何至于耿耿于怀?”倒显得小家子气。 王子矜正色道:“陛下之恩,身为臣子,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旭王殿下没有父亲,君恩等同于父恩,陛下的意思也就是父母之命。纵然没有当场下了恩旨,可这门婚事,也是陛下心头早已定下的。” 李未央眼底这时才浮起一层霜色:“退一万步说,纵然这门婚事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在旭王殿下早有心上人的情况之下,王小姐后来居上,也觉心安理得吗?” 王子矜神色冷淡地道:“郭小姐此言差矣,我也不过是遵从陛下的意思罢了。至于旭王殿下,一旦成婚之后,夫妻日夜相对,情谊相守,心意两知,久而久之,自然会成为和顺夫妻,这一点自信,子衿倒还是有的。当然,一定要有人自愿退让,莫要从中作梗才行。” 李未央微微一笑,王子矜说这句话,俨然是说自己就是那个从中作梗的人了。 她目光冰冷,声音却越发温和:“人之所以区别于草木禽兽,无非一个情字。王小姐天赋异禀,聪慧过人,焉然不知道所谓情之一字,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就如王小姐的曾祖父尚书令王柔,他与原配利夫人可谓情深似海,乃至于在夫人病逝之后,甚至意图服下毒药与夫人共赴黄泉之路,算是全了生生世世相守的鸳盟,此举被众人传为美谈。要知道,尚书令大人和当初那位李夫人可是青梅竹马,早有情谊的,正应了我刚才所说之第三条姻缘。听闻当年他们相守之时,还曾受到高堂父母的坚决反对,只因为李夫人家道中落,她也受到牵连。可纵然如此他们还是义无返顾结了连理。若是王小姐觉得有什么不对,为何不曾指责过令曾祖父的叛逆之举?为何世人还要表彰他们夫妻情深,受人羡慕,岂不是和你刚才所谓的婚姻必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违吗?” 听到李未央提起自己的曾祖父,王子矜不禁一愣。对方的神情越发坦然自若,王子矜白皙的脸上却隐约沁出了一抹红晕,不论李未央如何高谈阔论,她都有法子来反驳,可是对方偏偏搬出王柔的例子,倒叫王子矜哭笑不得。 所谓子不论父之过,更何况是曾祖辈,哪怕王柔真的做出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也绝容不得她一个小辈来议论,否则她就成了不忠不孝之人。更何况王柔只是坚持承诺迎娶心上人而已,纵然忤逆了父母的心愿,却也是值得人敬重的。这郭小姐可真是厉害,这样一来自己纵然有皇帝的支持,恐怕这桩姻缘,还真的不好成了。在她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就突然听见床上的阿丽公主嘤咛了一声。 李未央已经站起身来向床边走去,柔声道:“公主可好些了吗?” 阿丽公主茫然地从床头坐起来,扶着自己昏昏欲睡的脑袋,瞧见李未央关切的神情,她也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不妥,可是自己的酒量向来是极好的,为什么这三杯酒下去,竟然就完全不受控制了呢?她的面上越发疑惑,却见李未央神色和悦地已经执起了她的手道:“公主若是稍微好些了,咱们就回宴会上去吧,否则,四哥要到处找你了。” 李未央这句话一说出来,阿丽公主面上立刻一红,却没好意思开口。她在婢女和李未央的搀扶之下站起来,难得羞赧地看着王子衿道:“王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床铺。” 王子矜淡淡一笑道:“公主身份贵重,若是寻常的房间怕是失了礼数,所以我才冒昧的请公主到这里先行休息,既然公主如今已经无碍,这就带公主回去吧。” 她们三人回到宴会之上,有名门公子见王子矜归席,意欲奉承,起身拱手道:“久闻王小姐一曲箜篌技艺超群,而王延王公子更是剑术了得,不知今日可否演练一番,让我等开开眼界!” 王延一听来了兴趣道:“只要大家不嫌我武艺粗劣,这自然是无妨的。” 上一回为了争夺驸马之位,王延曾经展露过武艺,他的剑术的确是十分高明。整个湖心亭霎时安静下来,这时王延已经接过随从递上的宝剑挥舞起来。半响,丝竹班子才反应过来,和着他的剑舞,奏起乐来。其情其景,正应了那一句话,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王延的衣摆随着乐曲飘逸,和着宝剑的寒光交相辉映。李未央下意识地看了郭导一眼,他的神情却是越发悠然,李未央面色微凛,郭导的手在那一次比试之中受伤,这王延还故意这样显摆,真是叫人觉得心头生厌。她看着对方的剑法,笑容慢慢变得幽深。 王子衿看了李未央一眼,只觉得对方那一张原本平静的面孔上突然多了一丝雷霆般的怒气,莫名叫人心口发紧。她转头,低声吩咐了婢女几句,对方依言而去,很快从房中取来了箜篌。【`xs.c`o`m 网】 256 一片火海 李未央回到郭府,赵月连忙递来一封密函。李未央接过仔细看了,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在布置陷害裴氏同时,李未央还布置另外一桩事情,只不过裴家顾着还刚刚亏欠的款项,恐怕还没来的及顾上这一点,很快裴皇后就会知道了,希望她会喜欢李未央送的这个礼物。 她这样想着,却突然有一双手遮住了眼前的景致,李未央抬起了眸子,面前是一张异常熟悉的俊俏面孔,元烈竟然拖长声音道:“未央!” 李未央无语,他什么时候来的,还是刚才跟着她一道进了府中?她道:“怎么如此神出鬼没的?” 元烈厚着脸皮,声音里面还带着无限委屈,手也趁着别人不注意环上对方的腰:“未央,为什么这几日都不理我,就连去王家参加宴会都不让我跟去?” 李未央低声道:“这是郭府,哪怕是我自己的院子也一样有不少下人,人家都在看着,你先放手好不好!” 元烈眼睛眨了眨,毫不犹豫地道:“不放!” 李未央用手扶着额头,不由摇头道:“我今天真是不想见到你!” 元烈十分心碎的模样,泫然欲泣道:“为什么?” 李未央知道他装腔作势,懒得搭理:“你以为莫名其妙多了个对我有敌意的王小姐,我就没有心理负担吗?” 听到李未央提到王小姐,元烈就是一愣:“什么王小姐?” 李未央冷冷地道:“不就是那一位陛下亲自要为你赐婚的王小姐!今天我去,她可是好好地给了我一番下马威,向众人表明她的独特之处,又想方设法的压我郭府,你说我该不该把这笔帐记在你的头上?还不放手!” 元烈坚持不肯松开手,李未央狠狠踩了他一脚,他立刻松了手,李未央正要离开却突然听见他哎哟一声,她不由吃了一惊,自己刚才并没有用很大力气,他这是哪里受伤了?或者是之前的旧伤复发吗?下意识地关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谁知李未央还没有动作,就被元烈使诈整个抱进怀里,他身上哪里还看得到有什么痛处,更没有什么病痛:“未央,为什么要为那些不相干的人生我的气嘛!”他的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就像孩子在撒娇一般。 李未央见他是故意的,扭头转身就走,却又被他死死地拖住:“未央,什么王小姐,我又不认识她,硬塞给我的东西,我怎么会要呢?”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仿佛春风轻拂在耳边,十分动人。 李未央心头就是一动,一时没有挣得开,他的声音几乎是有些无奈的:“未央,这世上我只看中你一个,比起你来,其他人都无关紧要。我回到越西,看到的都是烦心的人,但是一看到你,那些痛苦和烦恼就都消除了,别人怎么能和你比?所以不要去考虑什么王小姐,你若是肯答应立刻嫁给我,咱们马上就举行婚礼,到时候你还用担心那个老头子胡乱赐婚吗?”他是一本正经,循循善诱,再加上那张人畜无害的俊美脸孔,绝对杀伤力十足。 听他说的一脸郑重其事,显然是压根不准备求皇帝的御旨了,李未央不得不感叹元烈这两年本事越发见长,这么恶心到死的情话,竟然说的情真意切、缠绵入骨,还这么顺理成章。要及早举行婚礼她当然知道,只是如今是多事之秋,在裴皇后没有彻底打倒之前,想也知道对方一定会借机生事,反倒不美。她这一生都在争斗之中,若是有一天她要出嫁,也要等一切都顺利解决…… 可是此时元烈已经握住了李未央的手,道:“现在嫁给我有什么不好的吗?到时候你就是旭王府的女主人,没有婆婆要伺候,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纷争,咱们俩个高高兴兴的过日子,你要杀裴皇后,我就陪你一起去,你要造反我也奉陪到底。” 李未央恼怒道:“谁要造反?不要胡说八道,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元烈琥珀似的眸子里澄澄一片,笑容也是充满了阳光的明媚:“我知道那个老头子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不用理他,我从来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中,他要娶那个王小姐就自己去娶好了,反正老牛吃嫩草也不是一日两日,不要把一个老女人硬生生栽桩到我头上!” 李未央嗤笑道:“那王子矜可是与我年纪一般无二,怎么就老了呢?” 元烈毫不知耻地凑过来道:“人人都说她可是王家一直嫁不出去的闺女!” 李未央不以为然:“不是嫁不出去,是你那你父皇特意留给你的,所谓人中极品,瑶池仙子也不过如此了,不但精通琴棋书画,最要紧的她还懂得军事阵法、天文地理,说是一名奇女子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你不肯娶她有可能就失去得到皇位的最佳支持者,你不担心吗?” 元烈毫无兴趣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那皇帝,更不想因为皇位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不管她长得像天仙,还是蠢笨如猪,与我都没有关系。” 李未央听了,不由自主轻轻摇头:“若是王小姐听到这句话,恐怕真要气晕过去。”她看得出来王子矜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她并非对旭王元烈钟情,反倒是觉得旭王当众拒婚给了她难堪。这样自视甚高的女子,只有她不肯下嫁,决不能容许任何人拒绝娶她。 王家向来属于避世的豪门,就连他们家的儿女也很少在外面抛头露面,这位王小姐更是十多年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此时一下子出山,恐怕还跟那上头的皇帝有关系。想到上一回皇帝想要李未央性命的事情,她就可以明白为什么王家今日宴会之上如此咄咄逼人了,恐怕还是皇帝的授命。 也许在这个疯疯癫癫的越西皇帝心中,自己并不配做他的儿媳妇,他要的儿媳自然是出身名门的淑女,最要紧的是能够辅佐元烈登上帝位并坐稳皇帝宝座,而王家是明显有这个实力的。其实她今天从王府回来,心情不是很好,刚要说什么,却突然看见元烈歪着头,唇边荡起一个柔和的笑意,眼波滟滟,动人心魄:“未央,你嫁给我之后,我会疼你、宠你、爱你!所以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他说完这句话,李未央莫名被他逗笑了。 可是她的心中却同时想到:皇位,元烈当真不在乎吗?皇权的诱惑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可抵挡的,李未央很明白这一点。不要说当年的拓跋真,就连拓跋玉都被挑起了权力的**,有时候不是你想要,而是你非要不可。只有登上帝位,才能保护自己,保护重视的人,然而她对于皇宫有一种直觉的抵触,如果元烈要去追逐帝位,那么自己还会始终坚守在他身边吗?如果自己阻止他去赢得皇位,那么数十年之后,他是不是会反过来责怪自己破坏了他的人生?【`xs.c`o`m 网】 257 圣心诡秘 郭夫人第二日便要入宫去见郭惠妃,李未央一同前往,陈留公主原本也是坚持要去,只不过她的风湿病又犯了,躺在床上起不来,郭夫人再三劝慰,并且保证郭惠妃的确是没有出什么大事,陈留公主这才歇了同去的心思。 郭家的马车一大清早便入了宫,因为原先住的宫殿失火,郭惠妃不得不暂时移居到辉城宫。经过繁琐的检查和禀报,李未央她们到的时候,郭惠妃正斜倚在床上,身边的梁女官在替她喂药,郭惠妃瞧见郭夫人,眼中顿时一亮,道:“大嫂!” 郭夫人快步迎上去,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见郭惠妃除了面容有些苍白以外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安下心来,问梁女官道:“太医可曾来瞧过了吗?” 梁女官躬身道:“是,太医已经为惠妃娘娘请了脉,他说娘娘只是呛了一些烟,所以才会昏厥过去,只要好好休养便不碍事了,请夫人放心。” 郭夫人闻言松了一口气,目光温柔地看着郭惠妃道:“现在感觉可好些了吗?” 旁边的宫女连忙拿来绣凳让郭惠妃和李未央坐了,郭惠妃的目光落在郭夫人温柔的脸上,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泪光在眼中闪烁:“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嫂你了。” 郭夫人也是才定下神,点头道:“我们都明白,你真是受委屈了!这件事情实在发生的太过突然,公主原本也想进宫来看你,只不过……” 郭惠妃一愣,旋即赶紧道:“不!这件事情可不能让母亲知道。” 李未央从郭惠妃的话中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她和郭夫人对视一眼,郭夫人迟疑片刻,率先开口道:“这一场火是……” 郭惠妃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见旁边响起一道声音,分明含了十二分的愤怒:“母妃,你为什么不告诉夫人昨天那一场火是有人故意为之,根本不是走水!” 李未央回过头来,瞧见一道娇俏的身影从外殿快步走来,一身淡紫的裙服,大大的眼睛,娇俏可爱,正是许久不见的南康公主。 南康公主强行压抑着眼睛里的怒火,愤愤不平地走到郭夫人的面前,先是行了晚辈拜见长辈的礼节,才道:“夫人,你不知道,这件事情静王已经查清楚了,根本是有人故意捣鬼。” 郭惠妃闻言,立刻蹙眉道:“南康!不要胡说八道!” 南康咬牙看着郭惠妃,眼眶里的泪水不停地打转:“母妃,到了这个时候,你难道还要瞒着夫人和嘉儿姐姐不成?你曾经说过在宫中无所依靠,唯一的家人就是郭家,为什么在家人的面前都不肯实话实说呢?” 李未央看着南康公主,心中轻叹一声:“公主殿下的意思我们很明白,宫中守卫森严,更何况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那么多,怎么会让火势发展得那么大都没有人察觉呢?所以昨天那场火,定然不是意外。” 南康公主见对方和自己的看法一样,一把抓住李未央的手,声音带着无比的愤恨,却不得不低声地道:“嘉儿姐姐,母妃也明知道一切不是意外,却不肯让我向父皇提起,你快帮我劝劝她,若是任由那些人胡作非为,总有一天这种情况还会再次发生的!” 李未央的目光看向了郭惠妃,对方不肯将这些事透露出去,最重要的原因定然是没有证据,敢在堂堂宫室之中纵火,有如此的胆量,背后的人也呼之欲出了。 “梁女官,把药放在这里吧!你出去看看其他的宫女太监,吩咐他们在门外守着,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允许任何人进来。”郭惠妃挥了挥手,梁女官闻声便退出去,只是走到门口,不知为什么脚步停顿了片刻,这才快步离开。 看到郭惠妃被如此的欺辱,郭夫人也不免生出哀痛来,可是郭惠妃的神情却是如此的平静,她淡淡地道:“我入宫多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发生一回两回了,只不过对方从来没有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过,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警告我、警告郭家,若是我就此畏惧失措或是大哭大闹,对郭家又有什么好处,对我本人又有什么好处呢?只会让别人觉得我是被这场火吓破了胆子,丢了惠妃的仪态,疑神疑鬼、徒增笑话而已。所以南康,母妃吩咐你的事情千万不要忘记,刚才这些话在大嫂和嘉儿的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此事有半点风声传出去,我绝饶不了你。” 南康公主忍不住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郭惠妃的眸子黑白分明,情绪看不出丝毫的波动,仿佛根本没有因为这一场火灾影响到什么。南康毕竟才十六岁,实在控制不住道:“母妃,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郭惠妃见她如此坚持,虽然感动于她的真心关怀,却也摇了摇头:“不算又能如何?你以为这宫中是郭家的天下,任由我大张旗鼓地捉拿凶手?你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懂事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低调行事,否则你会从受害者变成图谋不轨、造谣生事者,原本同情你的人也会怀疑你的用心,这正好中了对方奸计。” 南康一愣,看着郭惠妃几乎哑言,李未央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以来郭惠妃都护着南康公主,虽然上一回经过大名公主的事情,南康明白了点人心难测的道理,可毕竟她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此刻听到这些话不免心头戚戚然。 郭惠妃的侧脸温柔美丽,皮肤泛出珍珠一样的光彩,就连李未央也要感叹一声她的风采雍容、气质高雅。事实上惠妃今年不过四十岁,保养的又很好,看上去至多不过三十余,可是这样的美貌又能如何?在这宫中根本就没有一个心心相待的人,她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的站稳脚跟,纵然她如今已经有了儿子,又有娘家作为依仗,可还是很容易就会遭到别人的暗算。所谓防不慎防,人心难测,便是如此! 李未央沉默片刻,轻轻叹息一声:“娘娘,请恕嘉儿多嘴,在宫中想要纵火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出来的,纵然外因娘娘可以不顾,可是内患可一定要清干净,否则这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在她看来,此次失火,必定是里应外合。 郭惠妃一愣,抬起头来看着李未央,神情之中有了一丝讶异:“你是说,这宫中有内奸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娘娘,若是没有人接应,对方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在你的宫中纵火呢?静王殿下明明在宫外安排了人手保护,为什么事发的时候谁都来不及帮助,自然是一切部署早被人泄露了出去。” 郭惠妃其实也一直在怀疑,只是她实在不忍心,神情之中难免有了三分的落莫:“是啊,我只是不敢相信,这些人都跟了我许多年,难道连她们都会背叛我吗?”【`xs.c`o`m 网】 258 日月同辉 春江阁位于护城河畔,依城而建,隐现于花草树木之中,处在阁内放眼望去,就能将整个大都的美丽风光尽收于眼底,而阁中之景致也是十分美妙,布置大气雍容却又十分的雅致,更别提墙上还挂着不少的名人字画,跟寻常那些酒楼墙上挂的赝品可不一样,全都是真迹。一幅一幅,几乎看得人目不暇接,这春江阁开业已来,便是贵人翘楚济济一堂,尤其很多豪门千金最喜欢在这里开诗会歌会,却不是有钱有势就行,若要想订上一桌子,还得排上两个月。 此时,李未央坐在紫檀绣花榻上,可以闻见香炉之中传来氤氲的香气,令人如临仙境、似幻似真,栏杆旁边就是护城河,一阵微风吹过来,夹杂着清新的空气吹进阁内,阁楼上的窗户发出伊伊呀呀的声音,李未央看着这一幕,回头望向元烈道:“这真是个好地方。” 元烈淡淡一笑道:“当初我刚接下来的时候,这酒楼都快倒闭了,好在我筹谋的早,所以才能及时挽救它一把,半年过去,已经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李未央笑了笑,元烈是个很有才能的人,他的才华不但表现在政务和谋略上,更多的是有很厉害的商业头脑,哪怕是濒临倒闭的春江阁,到了他的手上也发展壮大起来,如今已成为整个大都最为出名的酒楼之一,寻常的富户是订不到位置的,非一等豪门不可。 所以,当元烈提起要到春江阁来吃饭的时候,李未央还提醒他要提早订位,谁知道到了这里,她才知道原来元烈便是这春江阁的幕后主人,元烈本人似乎对于这春江阁也是十分喜爱,就像他们如今所在的这一间雅室,便是他专门为自己留下的,用于赏景和招待比较特殊的客人,他得意洋洋道:“你寻常不爱出门,看你对这里还喜欢,以后这个房间便专门留下来给你,不再对外待客了,什么时候要是高兴了就来坐一坐,当散散心吧。”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有些遗憾地说道:“这里固然是个好地方,只是若单为我一个人留着十分浪费。听说你这里想要订上一桌也要五百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如今可是赚的满盆满钵了吧。” 元烈笑容更甚,倚着栏杆厚脸皮道:“我要多攒一些媳妇本,将来才可将咱们的婚事办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你说是不是?” 李未央不由瞪了他一眼,元烈说这话分明就是为他们离开越西做准备。就在此时,元烈拍了拍手道:“好了,将菜式都端上来吧!” 门立刻被打开,数名美丽的婢女鱼贯而入,都是清一色的碧色衣裙,容色楚楚,非同一般的姿色,李未央仔细看了看她们,目中含笑向元烈道:“果然,这里挑选的婢女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的。” 元烈眸子宁静安详,望着她自信道:“这些女子都是经过特殊的训练,才艺双绝,要是客人一时兴起需要观看歌舞,又拉不到台子,她们也可以顶替,只不过这就要另外收钱了,一场三百两。” 李未央不由失笑,元烈可真是会赚钱,养着这样一批女子,恐怕也是一笔很大的开支。这笔开支最终还都是会分散到这些贵客之中,不过人就有一种心理,他们觉得越是贵的东西越是值得,非要尝试一下,仿佛自己的身价也跟着被抬高了一样。婢女们恭敬地奉上酒菜,李未央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宴席,倒是十分有特色,每上一道菜,婢女就会报出菜名及做法,锦绣凤尾鱼、山药鹌鹑、飘香鸡、神仙汤、芦荟醉鱼,李未央听到神仙汤的时候,不由转头好奇地向元烈道:“这是什么?” 元烈见李未央感兴趣,大为开心:“所谓神仙汤,就是用十八种不同的菌菇,特意制成的菌汤,经常服用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其中有一味,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的野菇,一颗足已价值千金,但越是珍贵,客人越是会趋之若鹜。” 李未央点了点头,看着满桌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便微笑道:“还有这一锅人参鸡汤,看着倒是寻常,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元烈越发得意,小辫子几乎要翘到天上去:“我在汤中吩咐人加入了人参、黄芪、白果、银杏、香草、甘菊等配料,看起来和平日里的鸡汤一般无二,实际上十分富有营养。” 不都是一些寻常配方,怎么就见有营养了?李未央故意惹他着急,只是嗤笑道:“什么营养,还不是为了提高价码。” 元烈见自己的主意被对方戳穿,反而笑得更加高兴,主动取过一只莲花碗,亲自为李未央另外从一个透明的琉璃盏中舀了一碗汤,然后放在了她的跟前道:“你尝一尝这汤的味道可好?” 李未央轻轻舀一勺送入口中,尝了尝,面色倒是有三分惊讶道:“这汤的味道十分奇怪,初时是酸和咸,接着舌尖有些苦,随后又有些酸,品尝到最后却又有些许甜味,这味道真是十分古怪,是什么汤?” 元烈笑道:“这汤里有二十余种草药,可是我大费苦心研制出来的,又好吃又好看,还有药理,叫做人生五味。” 李未央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恐怕这一碗汤,价值也是不菲的。” 元烈举起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一碗四十两银子。” 李未央笑了起来,四十两?寻常百姓人家要过两三年,元烈还真是漫天要价,就他这样这春江阁依旧是门庭若市,人人趋之若鹜,就连雅室都已经订到了三个月之后,排都排不上了,可见世人都是喜欢猎奇的。 元烈笑道:“越是价高,越是珍贵,越是有人当成宝贝,其实这一碗汤里不过是寻常的药草,没有什么出奇的,可是换个名字他们就觉得十分珍贵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这倒是个敛财的大好机会,见元烈一副贵公子的样子,外人绝对想不到他分明是个守财奴。她刚要说什么,却有一名随从走到元烈身旁,在他耳旁低声的说了几句,元烈眉头一扬道:“哦!是吗?” 那随从立刻应声道:“是!” 元烈看了李未央一眼,低声道:“我去外面处理一些事情,马上就回来,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离开。” 李未央心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只不过元烈没有说,她也不打算去问,只温和道:“你去吧,我就在这里品尝美食,不会走开。” 元烈这才放了心,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元烈要处理的事很简单,不过是有一桌客人因为喝多了酒闹了起来,也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所以,自持身份,想要砸了这店面。等到元烈出现,那一桌子的贵公子,自然吓的够呛,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旭王也会出现在这里,不由全都愣住了。【`xs.c`o`m 网】 259 喜宴阴影 郭惠妃的宫殿失火后不久,就重新移了宫室。郭夫人和李未央按照规矩专门送了贺礼入宫。这新的宫室比原先的还要大,还要华丽,只是郭惠妃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 李未央瞧着这大堂之上,到处都是奢华的陈设,到处都是流光溢彩,赏心悦目,端显得无比富贵。她眨了眨眼睛,不由向郭惠妃笑道:“娘娘,陛下这一回的赔偿,可真是大手笔。” 郭惠妃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道:“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他也是希望这件事情,咱们不要再追究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显然她和郭惠妃的看法是一样的,皇帝是不希望她们再追究此事,用这一座华丽的宫殿来赌住郭惠妃和其他人的嘴巴。 郭惠妃看郭夫人神情凝重,不由笑道:“大嫂不必担心我,不过就是换一个居室,又有什么不一样呢?现在这个地方,我住的也很是习惯,而且又换了一些新人。” 郭夫人听到这里却提醒道:“既然都是刚刚换来的新人,你要谨慎小心才是,找一些信得过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却听见郭惠妃笑了起来:“我在宫中毕竟呆了这许多年,大嫂还当我是刚刚进宫的时候那样傻乎乎的,你放心吧!这些人我都已一一调查过,确定都是身家清白。当然,其中也有极个别是某些人的眼线,我要是将对方打发了回去,人家还会再送一些来,防不胜防。既然知道那就留着吧,将来说不准还能派上用场。” 李未央听到郭惠妃这样说,不禁笑了起来,显然她对郭惠妃的做法深以为然。此时就听见郭惠妃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已经赐婚,又择钦天监选好了大婚的日期,就在下个月初十!” 郭夫人不禁心头一跳,满面惊讶道:“这么快!” 郭惠妃点了点头,目中露出忧虑:“错过了初十,就要等好久,陛下觉得南康到了出嫁的年纪,下月初十虽然仓促了一些,但是抓紧着办倒也不是准备不出来的。”她这么说转头看了李未央一眼,目中却是叹息。 郭夫人连忙道:“娘娘,这婚事可是您一手包办的,您身体才刚刚康复,忙的过来吗?” 郭惠妃微微一笑:“你放心吧,这一回的婚事,陛下已经选了专人来办,不需要我多操心,只要在旁边盯着就行,再者说,还有元英呢,他也会在一旁好好督促的,无论如何不会让南康受半点委屈就是。” 郭夫人点了点头,随后向着李未央道:“你在这里坐也是坐着,不如去陪陪南康吧!” 李未央闻听此言,知道她们两个人还有其他话要说,只是淡淡一笑,站起身,再次向郭惠妃行了个礼,随后退了出去。 走出宫殿不远,就看到花园之中栽了好些花木,枝桠上都系上了彩色的绸缎,宫女们三三两两说着话,都是面带喜悦之色,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 此刻,南康公主正站在一株含苞待放的花跟前,眼眸低垂,面色迷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李未央悄悄走到她的身边都没有注意到,等到李未央轻声一笑,南康公主就像吓了一跳一般,猛得回过头来,瞧见是李未央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埋怨道:“嘉儿姐姐,怎么无缘无故吓唬我。” 李未央神色淡然,故做不知:“哪里是我在吓唬你,是你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南康公主面颊莫名其妙的灿若明霞,恰是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却又是像被人说中了心事,讷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未央瞧见她这模样,顿时猜中了三分,面上似笑非笑道:“原来公主殿下是在想自己的新郎官了。” 南康公主心头一跳,没料到李未央如此直白,其实,自从上一回陛下赐婚开始,她就行为颇为异样,常常无端坐着发呆、发愣,这件事情郭惠妃方才已经告诉了李未央。 李未央见到南康神情十分异常,她的心头略过了一丝朦胧的念头,不由微笑问道:“公主若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我是不会向别人说的。” 南康素来在宫中没有玩伴,郭惠妃是母亲,虽然慈爱却管教十分严厉,而静王元英恰恰是个兄长,所以她听见李未央这么说,不由红着脸道:“我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告诉母亲呀。” 李未央越发觉事情有些蹊跷,不由点了点头,南康公主附在李未央的耳畔轻轻地说了两句话,李未央不禁睁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原来,南康公主竟然偷偷出宫,见到了那王家的公子王延。南康一边回忆,一边低声地道:“那时候我见到他,他正在与人下棋,却是一副专心一致的模样,连我走到他身边还不知道。” 李未央听到这里,不由变色道:“你就这样走到他身边去了,堂堂公主殿下竟然就这么去见自己的未婚夫婿,这实在是太过荒唐了!万一传出去的话,别人会觉得娘娘管教不严……你也太着急了!” 南康公主连忙摆手道:“不!不!我是穿了男装的,他应该只以为我是谁家的小公子,断然想不到我就是南康公主。” 李未央叹了口气,少女心思恐怕是无论如何控制不住,继续道:“然后呢?” 南康公主面色绯红道:“然后跟他下棋的书生输了棋,于是我便顶替上去,与他下了三盘,不过也都输了。他的棋艺十分高明,心地又好,下山的时候,我无意之中差点摔一跤,还是他吩咐人送我下山。”南康公主说到这里,越发显得是心动神驰的模样。 李未央却觉得事情十分蹊跷,下意识地问道:“你确定那一位就是王延吗?” 南康公主面上含春道:“我听他们都管他叫王公子,而且我是让身边宫女打探好的……” 李未央摇了摇头:“王家的公子可不只那一个,我听你所说,似乎此人酷爱下棋?” 南康公主点了点头道:“不光爱下棋,还是个棋痴呢,连续坐在那里两三个时辰都一动不动,若是不注意,还以为他是个木雕的人。” 李未央听到这里,神情却是变了,她目视南康公主,一字字道:“酷爱下棋的不是王延,而是他的二哥王广。” 南康公主一愣,原本绯红的面颊顿时变得雪白,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未央道:“你——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李未央神色慢慢变得冰冷了:“我猜,你说的那个喜欢下棋的人,并不是你的未婚夫婿,而是他的兄长。”【`xs.c`o`m 网】 260 偷龙转凤 无广告13-看-網看着就是爽! 李未央和王子矜正在说话,那一边的戏台之上也已经换了新戏。/\/\./\/\ 今天为了配合这喜庆的气氛,戏楼上的台子搭得足有两三米高度,只见到一道红色的绸帘横空掠过,一个人跃上了抬去,他拉住绸帘,整个人在高空之中盘旋了好几圈,然后轻飘飘如同蝴蝶一般,落在了戏台之上。看到这精彩的一幕,客人们便是一阵欢呼,高声喝彩道:“好!果然是好戏!” 旁边便有人悄声问道:“这是什么戏?怎么从未见过?”立刻有人叫道:“这就是飞天舞啊。据说是戏班子最近排的新戏,戏子在高台之上翻滚动作,还能唱戏,你说好看不好看?” “啧啧,这才叫风韵哪!”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危险了。胆小的小姐们纷纷捂住了眼睛,只觉得这台子如此之高,若是不小心从上头掉下来,恐怕一定会摔成重伤的。 台上的戏子却丝毫也没有恐惧,面上画着精致的脸谱,一身红衣,舞动着轻盈的身姿,如梦如幻。她随手拨弄缭绕在身边那一团团的似云似雾,好一个“风吹仙袂飘飘举”般的玉洁。台下的情绪好象凝固一般,人们渐渐安静下来,认真地听着这一出戏。 乐曲慢慢变得激越,琵琶古筝声声入耳,根根丝弦仿佛要折断一般。 戏子明显是结合了唱戏和杂耍,她那一身红衣随风旋起,衣袂翻飞,在台上不停的打转,线条飘逸之极,就在此时,台上一排绸缎帘子忽然从半空垂落,横在了这戏子与客人们中间,映着烛火,戏子的表演犹如皮影戏的剪影,亦真亦幻。戏台四周原本悬挂着数十盏大红灯笼,此时烛火透过镂空的线条透出来,人们这才发现女子的剪影一瞬间便凝固在绸帘之上。她的舞姿曼妙,栩栩如生,或是仰头,或是扭腰,或是起舞,或是俯型,端的是婀娜多姿,形态各异。就在曲音袅袅尾音消逝的一瞬间,那戏子陡然收势,身形一晃,众人只见到绸帘化成片片繁花,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四散。 众人不禁都纷纷拍起了巴掌,觉得这一出戏是他们见过最为精彩的。 王子矜见客人们如此热烈地响应,不禁凝眸。此时,就听见身旁的人道:“刚才我的问话,王小姐还没有回答。” 王子矜转过头,见到李未央正看着自己。今天李未央的发上只是松松地挽了一个髻,清秀的面孔,一双眼睛秋波灵动,她盈盈站着,浑身透出一股典雅之气。 王子矜叹了一口气,知道瞒不下去,便淡淡地道:“郭小姐,其实何必问得这么清楚,你明知道是新房出事了。” 李未央当然猜到新房之中出了问题,可是她更想知道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够让新郎官和王子矜同时变色的。李未央停顿片刻,才低声问道:“是南康公主她……” 王子矜点了点头,回答道:“公主殿下失踪了。” 李未央心头一跳,不禁立刻道:“失踪?王小姐是在与我说笑吗?且不说新房外面有那么多的护卫,新房之中也有数名伺候的宫女,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踪呢?” 这也是王子矜很想知道的问题,她摇了摇头道:“那些护卫都被人点了穴道晕倒在地,宫女们也是一样。被发现的时候一个个还是晕着的,根本就没办法回答问题。现在我三哥已经去处理了,希望他能够尽快找到公主。” 李未央顺着王子矜的神色向四周望去,此刻满堂的宾客都沉浸在那出色的戏剧表演之中,谁也没有特别注意到这里。她点了点头,道:“王小姐可需要帮忙吗?” 李未央说这样的话,分明是要向王家帮助,王子矜想了想,婉言谢绝道:“多谢郭小姐的好意,只不过你们如今是在王家做客,要是连你们都有所行动的话,只怕会惊动其他人。” 李未央心想王子矜果然头脑冷静,心思敏捷,她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安心坐着等消息了。” 王子矜笑容如初,眉眼如常道:“那就请郭小姐回到席位上去吧。” 李未央从容地转身离去,王子矜看着李未央的背影却是轻轻一叹,现在她才意识到李未央是一个心思多么敏锐的人,自己和三哥的举动压根儿就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想了想,转头吩咐婢女道:“你们立刻吩咐下去,封锁院门,不再接受来贺的客人。至于那些想要前离席的,也必须想法子找借口把人留下,绝不可以让他们随便离开王家。” 婢女闻声立刻应道:“是,小姐。”随后便急匆匆地去了。 王家这边的动静除了李未央之外,当然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元烈淡淡撇了一眼,却只是微微一笑,转头过去继续喝酒。不管出了什么事,和他都没有什么大关系。 而此时,郭夫人也察觉到李未央神色之间发生了变化,她关切地问道:“央儿,出了什么事?” 李未央知道这事必定不能瞒着郭夫人,她便低声回答道:“母亲,是南康公主失踪了。” 郭夫人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便攥紧了李未央的袖子:“你说什么?” 李未央美目微动,轻声重复了一遍,郭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好端端的新娘子应该在喜房里呆着,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失踪呢?” 郭夫人的目光惊疑不定,而李未央却是神色平静地道:“母亲不必担心,王家一定会着人寻找的。” 不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南康公主是郭惠妃的养女,又是静王殿下的妹妹,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她有任何事情发生。郭夫人想到这里,立刻道:“咱们也应该帮着寻找才是。” 李未央当然早已想到这一层,微笑道:“母亲,原本我已经向王小姐议过,可是她的回答也不无道理,要是连我们都有所行动,只怕必会惊动宴会上其他的客人,到时候南康公主若没有什么大碍平安回来了,别人只会觉得咱们小题大作,一旦传出去,于公主的闺誉也有损害。如今您不要过分忧虑,先等一等再说。” 郭夫人下意识地咬紧了唇瓣,她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在那一双平静安宁的眼中寻找到了一种力量,随即她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半个时辰之后,王子矜亲自走到李未央的身边,笑容满面道:“郭小姐,上一回你送我的胭脂酿,我预备拿出来请大家一起赏鉴,可是不知道用哪一种器皿来盛才是最好的。不如请你帮我参详一下?” 李未央听到这句话,轻盈地站起来,走向王子矜,两人气氛和睦地一同向厅外走去。众人瞧见不由都露出惊讶的神情,谁不知道这王子矜可是原先陛下想要赐给旭王殿下的妃子,然而此刻她怎么会跟李未央搅合到一起去呢?这两个人说到底还是情敌。她们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奇怪。【`xs.c`o`m 网】 261 幕后黑手 局面一触即发,李未央却微微一笑,主动走上前去,柔声道:“太医,可否让我见一见南康公主?”太医立刻认出眼前这名身着华服的小姐就是齐国公府的千金,他沉思片刻,便点头道:“这个自然是可以的,只不过郭小姐暂时还问不出什么来。” 李未央明显并不在意,笑容温和:“这个我自然心中有数,不必太医担心。”说着,她便和郭夫人一起快步向客房走去,而旭王元烈也在此时跟了上去。 王子矜看到这一幕,却并没有也跟着上去凑热闹,她只是转过身看着众位客人,脸上带了一丝柔和笑意:“既然南康公主还没有能够指认凶手,那就要劳烦各位再稍微等一等。” 裴弼冷声道:“难道公主殿下一日不能开口说话,咱们就一日不能回家吗?王家可养得起我们这百来号人?”声音中却是带了无限嘲讽。 王子矜目光笔直地盯着对方,慢慢道:“这一点就不劳裴公子费心了,王家既然能够请这么多位客人来,自然不会让你们饿了渴了,还请诸位回到大厅里去歇息片刻。等到我们得出一个完整的结论,才能放各位回去。”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都窃窃私语起来,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逢这样的场合总要闹出点事情来,南康公主好端端的在新房里坐着,竟然被一群戏子给劫持了,这也就罢了,居然还伤了喉咙,不能开口说话又不能写字,对方分明是要让她有口说不得,难以指认这幕后的凶手。可越是如此,众人越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守卫森严的王家对南康公主动手。 王子矜心头也在暗暗思忖着,这件事情看起来只是一桩简单的劫掠案件,可这府中护卫都是武功高强,又都是经过精心的训练,更别提整个院子里的摆设、布置都是按照阴阳八卦一一排列下来的,若是一个不懂阵法的人走入其中,绝不可能逃脱。可对方竟然在她的眼皮底下掳走南康公主不说,还将她非常成功的藏匿在了戏班子里…… 见状,王广也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道:“子矜,这件事情……”所有的客人已经回到宴会上去了,唯独静王元英在踏过门槛的时候回头向他们看了一眼。王广的声音打断了王子矜的思绪,她抬起头看着对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总不超过五人的范围。”王广点了点头,能够闯入王家,并且成功破解王子矜的阵法,这些客人之中又能有几个呢?数来数去,也不过是寥寥数人而已。 另一边的李未央已经进入了客房。太医低声对她道:“郭小姐,南康公主伤了喉咙,需要一个月才能痊愈。至于她什么时候能动这就更加不好说了,因为我暂时也瞧不出下的究竟是什么毒,还需要慢慢的破解。” 李未央脸上掠过一丝明悟,轻声问道:“那南康公主会有生命危险吗?”太医摇了摇头,道:“好在发现的及时,若是被那些贼人运出府去又得不到妥当的医治,恐怕真会有性命之忧。” 李未央目中闪现一丝刀锋般的冷冽,而郭夫人的面上早已是一片泪水。元烈看着李未央神情不悦,不由柔声劝慰道:“你放心吧,南康公主吉人天相,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李未央点了点头,其实这样的场合旭王元烈身为男子,是不该在场的。但如今场面混乱,谁又会特别来管他呢?注意到这个的人唯有太医而已。 太医见到元烈如此关怀李未央的神情,不由想到自己曾经听到的那些传闻,心中更是诧异到了极点。想当今旭王样貌风流,才技过人,且不说是王爷之尊,就算是托生成普通人家的公子,也不知道要得到多少名门闺秀倾心相待,偏偏也不曾听说他特别喜欢过谁家的姑娘。如今他年纪已经不算小,却至今没有订婚,让一般朝臣在背地里议论纷纷。大都之中样貌出众的小姐着实不少,裴宝儿绝色无双,王子矜才情绝世,可从来也不曾见旭王稍加辞色,怎么就偏偏钟情于郭嘉呢?太医忍不住微抬了眼帘向这位郭府的小姐偷眼望去,见她拧着浓长的秀眉,容色的确美丽,却也没有到绝色的地步,更别提此人柔而不弱,那一双冷眸之中隐隐藏着肃杀之意,偶尔视线掠过,直叫人心头发凉,太医连忙低下了头。 李未央的目光越发冰冷:“看样子对方根本就不想让咱们查出来究竟是谁害了南康公主。”元烈叹息一声,道:“这是自然的,他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必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李未央却是不以为然:“可惜事情未必会如他所愿。”元烈不禁挑起眉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哦?你有什么办法吗?” 李未央想要说什么,却突然瞧着太医方向,元烈一转眸子,立刻发现太医正在偷偷瞧他们,不由恼怒道:“你不好好看病,看着我们做什么?” 太医原本只是想瞧瞧这郭府小姐有什么动人之处,没想到惹怒了旭王殿下,不由大惊失色,一头扎在地上道:“殿下息怒,微臣只是……”元烈怎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不过冷笑一声道:“可看够了吗?” 太医惊出一身冷汗,心道这煞星怎么这么凶悍,连看都不准看的:“这、这……” “你不过是好奇罢了。”元烈替他接下去,随后冷声道:“有这个心思来关心别人,怎么不想想如何提高自己的医术,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关口却是毫无办法,真是没用!” 太医见对方眼中无比凌厉,竟已透出一丝杀机,早已吓得周身抖作一团,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旭王元烈身上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戾气,往日倒还好,可是今天这戾气完全爆发出来,几乎要将人吓死,不知不觉就让人联想到某个地位至尊无上的人…… 李未央向元烈摇了摇头,示意他这里不是发作的地方,元烈冷哼一声,他今天不过是不高兴、借题发挥而已,“罢了,我也不和你计较,还不快滚!”太医心头一松,这才连滚带爬的出了客房。 就在此时,郭夫人惊呼道:“南康公主醒了!”李未央连忙走过去,却见到南康公主一张小脸煞白,眼睫毛轻轻地动了动,果然睁开了眼睛。李未央心中产生一线希望,开口道:“公主可好些了吗?” 南康公主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点头,奈何却是一动不动,那点头的幅度也是几乎不可察觉。李未央叹了一口气,看来太医所说的是一点都没错,南康公主的确是受伤很重,对方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她开口指正别人。如今又该怎么办?难道明知道凶手是谁也要装作若无其事,任由对方大摇大摆走出王府,随后郭王两家斗个你死我活吗? 李未央心念一转:“南康,我问你问题,若是你知道,便眨一下眼睛,若是不知道,便眨两下眼睛,你可明白吗?”【`xs.c`o`m 网】 262 胆战心惊 看到这一幕,王广率先走上前去,眉目变得冰冷:“裴大公子,这随从可是你身边的!现在你作何解释?” 裴弼面色苍白,他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还没有等他开口,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仿佛天崩地裂,下一刻就要站不住似的。 王广皱起眉头,他不知道裴弼这样的表现是不是对方正思考什么对策,还是真的病入膏肓。果然,就听见裴弼声音非常阴沉地说道:“王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指使人掳走了南康公主吗?我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广笑了笑,面色难得深沉,他一字字道:“证据确凿,裴公子就不要狡辩了。否则你如何解释随从身上竟沾了公主房中才会有的香气?宫女身上有是因为她们近身伺候,戏子身上有说明曾经在绑人的过程中无意中沾染了。你的随从可是从来没有进过新房,也没有接触过公主,缘何莫名其妙身上染了这香气呢?” 那随从此时已经被人拉开,栗子也被牵到了一边,却还十分凶狠地冲着随从不断地狂吠,随从面色惨白,瑟瑟发抖地站在那里,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 裴弼厉喝一声:“还不跪下!”随从一愣,立刻扑通跪倒在地,裴弼冷声说道:“你没有听见王公子的责问吗?他怀疑是你掳劫了公主,不,应该说这里所有人都怀疑是我指使你所为,你怎么说!” 随从面上仿佛无比惊讶,他连连磕头道:“奴才不明白这狗为什么会向奴才扑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说奴才的身体上染了这种香气,奴才没有见过公主,也没有接触到她身边的人,更不知道这香气是什么缘故才会沾染到身上,或许……是有心人故意嫁祸。” 王广听到这里,蹙起眉头:“嫁祸你?你若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裴大公子的身边,谁又能近你身?到底是别人嫁祸还是你有心推托其实也不难分辨,不如咱们一同进京面圣,相信陛下一定能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太子已经站起身来,眼眸如刀,面容凝重道:“在你们还没有确实证据之前冒冒然就将裴大公子送入宫中,父皇一定会震怒,怪我们办事不利!依我看还是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凶手认罪伏法,再作此决定不迟!”他的本心当然是偏袒裴弼的,更加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到皇帝跟前。若是李未央他们没有将裴弼牵扯进来,太子恐怕第一个要进宫面圣,以期进一步挑拨郭氏和王氏之间的关系,可他没有想到郭家人竟然发现了公主身上特别的熏香味道。这样一来,裴弼就脱不了干系了……思及此,他不易察觉地瞪了裴弼一眼,责怪他办事不利。 裴弼扶住胸口,又咳嗽了数声,突然面色消沉地道:“我来参加这场婚宴本是想要祝福南康公主和驸马二人鸾凤和鸣、永结同心,却不料竟会出此等事,更被有心人诬陷栽赃,真是叫人寒心……”他的话说了一半,面色变得更加苍白,身形也摇摇欲坠,“哇”的一声竟喷出了一口黑血。 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地看着他,他身边的客人连忙扶住道:“裴公子,你没事吧?”裴弼颤抖着身体,突然抬起手,指着王家的人道:“你们、你们竟然在酒水之中下毒!”客人们一听都是大惊失色,连忙回过身去,想要将刚才服下去的酒水和美食全都抠出来,那场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李未央瞧着裴弼,眼底却隐隐露出讥嘲的神色,想要说话,可下一瞬间,她瞧了面色难看的王子衿一眼,却是忍笑作没看见。 裴弼摇摇欲坠的模样,还不忘声色俱厉地道:“好,果然是一箭双雕!明明是你们护卫公主不利,却不忘将郭家和裴家一同拉下水,厉害!果然是厉害!”他说完这一句话,竟面色惨白地向后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王子衿使了个眼色,从宫中请来的太医立刻上前去为裴弼诊治。众人都焦躁不安的等待着,很快那太医站起身来,向着众人道:“裴大公子是中了毒,可是具体中了什么毒,还要等我验过他的血和刚才的酒杯才能知晓。” 大家的脸色都变得异常精采,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先是公主遇劫,随后是郭夫人身边的妈妈与此事有了关联,再接着竟又牵扯出了裴家的随从,现在连裴大公子都中毒昏迷,整件事情看起来十分错综复杂,不明内情的客人们都是面面相觑:郭氏、王氏究竟谁才是罪魁祸首?是郭家包藏祸心,还是王家护卫不利,又或是裴氏蓄意谋之?若果真如此,裴弼又怎么会无缘无故中毒呢? 李未央不免冷笑,立刻便猜出裴弼此举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搅混这一池水,他若是好端端的,众人都会逼着他回答为什么随从会与此事有关联。可他这一倒下去,所有人都会将目光集中在王家身上,更别提他晕倒之前还说了那样一番话,分明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王子衿眼底有浓浓恼怒,郭氏与王氏早已有了嫌隙,众人看到裴弼此举自然会怀疑是王家人贼喊捉贼。先是陷害郭氏不成,如今又陷害裴家,总而言之王家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如今王琼和齐国公正在书房商议该如何解决此事。这里的事情他们偏偏处置得如此的不妥当!刚才就该一举捉住裴弼,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王子矜转头瞧着李未央,却见对方一双眸子灵动如波,美丽的面孔清丽如荷,可是神色却是无比的冷淡,显而易见,李未央是不准备替王家洗刷这个冤屈了。 王广心头微凛,上前一步向着太子道:“殿下,今次的事情王家一定会亲自面见陛下给出一个交代。只是这裴大公子他……” 太子故作为难道:“裴弼身上中了毒,可见此事的确另有蹊跷,这随从和裴弼都由我带回太子府,我会细细审问,等到裴弼醒来,再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吧!至于其他人……都先行回府,若有传讯再另行决议!”太子说完这句话,众人便纷纷应诺,他叹息一声,率先走出了大厅。自然有护卫扶着裴弼并押着那随从跟着太子而去。王延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却被王广拦住,一直没有出声的王季默默瞧着,却是若有所思。 诸位客人们见到这种情形,也纷纷起身告辞。很快原本热闹的大厅就走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也不过就是郭家人。 李未央回过头,修长浓睫微闪,黠慧笑道:“王小姐,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 王广听到这里心头一阵焦虑,他主动上前道:“郭小姐,这个烂摊子你就不管了吗?” 王季却拦住了王广,他轻声笑道:“郭小姐已经做了她能做的所有事,剩下的事情就该王家来解决了。” 王子矜看着王季的表情就知道对方的意思,李未央的所作所为已经仁至义尽,她没有必要帮着王家洗脱冤屈。经过这件事情,王子衿对自己的行事处置十分不满,竟然在关键时刻比不上一个擅长观察人心的李未央,这让她心中十分懊恼,此刻也不愿多言,只吩咐人道:“先去书房禀报齐国公此事的进展,再去南康公主屋中请郭夫人出来。”【`xs.c`o`m 网】 263 暗箭伤人 听见王子衿这样说,李未央微微一笑:“另外有一件事,今后要请你们多多照顾公主。” 王子衿点头,神色中却是明悟:“公主从今以后就是我的嫂子,我们当然会尽心照顾,请郭小姐放心吧!” 李未央神色慢慢缓和下来,道:“既然这样我就先告辞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要离去。 王子衿却突然叫住了她,道:“郭小姐,咱们还事情没有商议。” 李未央停住了步子转过头来,面上带着一丝笑意:“哦,不知王小姐还有什么话要说?” 王子衿面上掠过一次犹豫,但她很快走上前来,轻声道:“上一回裴家意图挑唆我们两家人起纷争,这件事情还没有和裴弼算帐,不知郭小姐是什么看法?” 这是想要问她的意见,还是想要示好?李未央闻言倒是笑了笑,语气中有一丝漫不经心:“既然没有得逞那便算了,还能怎样?” 王子衿盯着李未央,几乎要望进她的心里去。从李未央的个性看来,她是一个执着的人,决不会轻易放过那些欺辱她的人。可是为何这一次表现的如此淡然?王子衿原本想要挑唆着这位郭府的小姐主动去对付裴弼,可是见她一脸淡然,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话倒有些说不出来了。于是她只好微微一笑道:“郭小姐,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未央唇边抑制不住浮起一点笑影:“王小姐有话就直说吧。” 王子衿面上带着十分温和的微笑,那一双美目在李未央的身上停留片刻,才轻声说道:“这件事情我考虑良久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起。我曾经学过相面之学,初观一个人的面上若是红光满面,必是十分幸运、为人顺畅。倘若红光之中带着烟火气息,则主灾难。若是黑气弥漫,如烟如雾,则主横祸。倘若面上泛白,那家中定有丧事。若是满面喜气,当是会走横运。若是喜气中带着黑气,旺运中衰祸必至。若带白气,必有孝服,白气中带彩色,则孝服中将有喜乐事。经我看郭小姐的面容,眉心似有阴云,黑气弥漫,却又如丝如缕叫我看不真切,似乎是说郭小姐将有横祸,请你千万要小心。” 李未央略一停顿,才问道:“不知王小姐所谓祸从何来?” 王子衿叹了一口气:“所谓祸从何来,郭小姐心中应该最清楚。” 李未央笑了笑,却是毫不在意的:“多谢王小姐的贵言,只不过我并不信命理之说。小姐若是有心,不妨好好想一想该如何照顾公主才是。至于我嘛,就不必你担心了,告辞!”说着她已经举步下了台阶,头也不回地带着丫鬟赵月走了。 王子衿看着她的背影,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旁边的梧桐连忙上来问道:“小姐,你为什么要替这个郭嘉相面呢?” 王子衿叹了口气:“我只不过是要告诉她如今局势不妙,若要自保,就该先行动手。” 梧桐十分吃惊:“小姐的意思是……” 王子衿面上似笑非笑,神色却十分清明:“裴弼此人实在过于讨厌,算计郭府就算了,竟然连我王家一起算计。如果能让郭嘉先行对付裴弼,我们不就省事了吗?” 梧桐应了一声,立刻道:“小姐果然聪慧。” 王子衿却只是摇头,声音中有些惋惜:“可惜我看这郭嘉倒并不上当,真是个狡猾的女子。”她这样一说,脸上却是不甚在意,转身便进了门。她穿堂过院,一路去了王琼的书房,将今天听到的一切全都禀报了王琼。 王琼勃然大怒,所以等到王延一回来,便立刻让他进书房。 王延心中十分恐惧,他一直就很害怕王琼的严厉。哪次自己若是犯了错,第一件事就是被惩罚,可是现在想要转身就走却也晚了。他只能故作平静地来到书房门前,等他鼓起勇气,推门进去。却看见王琼正和王子衿坐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见到他进来两人同时抬起头来。 王琼面色冰冷道:“还不跪下!” 王延吃了一惊,随即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王子衿看着王延,神色十分淡漠,更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而王琼厉声喝道:“你知道自己犯的什么错吗?” 王延心里一跳,连忙道:“父亲,儿子不知道犯了什么过错,请父亲明言。” 王琼冷哼一声:“如今你是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更不想管你!谁知道你却越发的糊涂,我不想管也非过问不可,否则全家就要被你连累!这些日子你为什么不在公主房中照料,却反而去外面陪着那个女人?难道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还向公主提出要娶那女人进门!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又当王家是什么地方!” 他这话一说出来,王延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满面怒色:“那个女人又跟你们说了什么!亏我还以为她是一个懂道理、识大体的,却不料堂堂公主殿下竟然也学那等长舌妇,在背后告状!简直是无耻!” 王琼听到这里,面色不禁大变,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孽畜!你说的是什么话,公主殿下岂是你能诋毁的!” 王延却是满不在乎,冷冷一笑道:“父亲,她算什么公主?不过就是一个常年不宠的女儿,皇帝可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他把这么一个受气包丢到我王家还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你以为这间事情瞒的了谁!更何况那一日她可是被人掳走那么长时间,纵然出了什么事,咱们也是吃哑巴亏,什么也不好说!”他的话没有说完,王琼已经跨一步上来,猛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他满面震惊,不敢置信道:“父亲,你竟然打我!” 王琼已是满面怒火,手指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王子衿连忙轻声劝道:“父亲,你千万不要生气,有什么话好好说。” 王延狠狠地瞪了这个妹妹一眼,心道:又是你在背后捣鬼,跑来父亲这里说了我的坏话,现在又充好人! 王琼憋了半天,良久才长出一口气,却是不怒反笑道:“我倒不知道你竟有这样的头脑,好,真是我的好儿子!” 这下王延可吓坏了,他连忙跪倒在地颤声道:“父亲息怒!”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悔恨之意,显然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了。 王琼只觉得心头悲凉,这个儿子是他所有的孩子之中最为鲁莽任性的。虽然他文武皆学得不错,头脑却十分的愚钝,总是看不清事实。这样的人若是生在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偏偏是王家,他们家族一直处于朝廷的中心,被各方势力觊觎着,如今有自己和大哥的照顾,这个孩子还能平安无事,将来若是他们不在,他还不知道要闯出多大的祸来。今天的事情自己都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他却还是一副懵懂不知错的模样,分明就是个蠢材。早知今日,自己当初就不会让他识文断字,早早将他送入深山之中,自生自灭也就罢了。他强忍怒气道:“你这个蠢东西!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哪怕陛下并不宠爱她,她也是血统高贵,绝对不容玷污的!你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纵然你不想要命了,难道也不顾忌我们王家这么多年的声名了吗?你父亲我这么努力、这么隐忍,才到了这个位置,莫非你要活生生的将我王家毁了不成?”【`xs.c`o`m 网】 264 就是阴你 从万佛寺到大都路程很远,因为是皇帝出行,所以一路都用黄土铺道,禁军更是提前三天封锁了御驾要经过的道路,安排人手十步一岗,守卫十分森严。祭天那一日,皇帝的车队浩浩荡荡,一路到了万佛寺前的下马碑前已经是辰时。礼部尚书在此恭候已久,等到皇帝的车架缓缓停住,他立刻上前三跪九叩行了大礼恭迎圣驾。与此同时,钟鼓齐鸣箫瑟音合,皇帝踩着太监的背下了车,而他身后所有人也都按照顺序和礼仪下马下车。李未央站得很远,摇摇望去,只见到前方皇帝的天子旗在风中簌簌做响,那明黄的色彩看起来格外注目。 皇帝缓步向前走,百官簇拥着他,所有的女眷也跟在后方。越西的惯例是凡这样的场合只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才可以参与这样盛大的仪式。在乐声中皇帝稳步向前,带着众臣脚步平稳地上了山,山上的风很大,刮的很多人都睁不开眼睛,而李未央却直视前面那个明黄色的身影,稳步前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道轻柔的声音在李未央旁边响起:“郭小姐,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李未央侧过头,便看见了王子衿那美丽的面容,她眼眸微动,继而笑了起来:“王小姐此言何意?” 王子衿冷冷一笑道:“我答应过你替你除掉裴弼,今日就是最好时机。” 李未央淡淡地道:“大庭广众之下,不知道王小姐要如何动手?”她声音很低,仪态又很悠闲,旁人瞧见只会觉得她是在和王子衿谈论风景。 王子衿语气十分从容:“最好的法子当然是要办他一个死罪!”如此美丽的面容,此刻却带了三分难得的煞气。 李未央神色平静地道:“裴弼出身裴府,寻常的罪过是不至于让他送命的,王小姐可有把握?” 王子衿笑容更加美丽,眼中闪烁着一丝冷芒,唇畔一扬:“弑君之罪。” 李未央笑了笑:“弑君?这可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王子衿见她神色之中露出怀疑,便微笑道:“这一次陛下祭天,凡是文武百官进入万佛寺必须要经过详细的审查,若是有人在裴弼的身上搜出匕首,到时候就可以办他一个弑君之罪了。你想想看,若非是想要刺杀陛下,他为什么在身上携带匕首呢?” 李未央依旧只是笑:“说起来简单,可惜裴弼不是傻子,他身上怎么会无缘无故带着利器?” 王子衿不慌不忙,眼眸微微带着笑意:“这就更好办了,只要在搜查的时候说他身上有问题将他衣衫脱下,再从中做一些手脚不就可以办到了吗?”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这法子不错,可裴弼很谨慎,做起来怕是要费很大的功夫。” 王子衿望向前方,目光骤然变冷:“费功夫也是难免的,这事我早有计策,无需郭小姐担心就是。” 李未央浅笑怡然:“王小姐这么急着向我郭家示好,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让我们不再纠缠于你三哥的事吗?” 王子衿点了点头道:“不光如此,那裴后妄图利用王家,我当然也要送她一份大礼!郭小姐你就等着瞧吧。” 李未央听到此处却是淡淡一笑,显然并没有将对方的话全部当真。 王子衿美目一凝,稍一停顿便开口道:“在祭天之中是不得有任何差错的,否则要予以严惩。每逢祭祀陛下会下令礼部、工部、刑部、兵部会同巡查,如果有人在祭坛内咳嗽、谈笑、喧哗者,无论宗室还是官员都会被参奏一本,所以历年来只要是祭天仪式,随祭人员无不是诚惶诚恐胆战心惊。去年陛下参加祭天的时候,只不过是因为祭坛上的文字写的不够工整,桌布不够整齐,按照规定应该悬挂三盏天灯却少了一盏,他便大发雷霆下令查办。结果工部尚书罗汉、右侍郎穆青,礼部尚书德笳、侍郎明峰等人均被革职。其中右侍郎穆青受处分最重,革职后全家还被分配到边疆。检查如此严密,容不得半点疏忽,想也知道若是在裴弼的身上查到匕首,他必定是死路一条的。” 李未央目光在对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似笑非笑道:“既然王小姐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那就祝你马到成功了。” 王子衿停住了脚步,转头道:“事成之后,你郭家不可以再抓着我三哥的小辫子不放,还有……” 李未央微笑道:“不知王小姐还有什么要求?” 王子衿眯起眼睛看着李未央,阳光之下这位郭小姐神色从容、面容清丽,像是一朵出水的芙蓉叫人心颤。她微微一笑,口中却是十分平静地道:“也没有什么,我和你之间的争斗以后再做打算就是。” 李未央笑了,却没有多说什么,随后便看着王子衿翩然离去。 旁边的阿丽公主走上前来,轻声道:“嘉儿,我总觉得这个人不可以随便的相信,你要多加小心。”阿丽公主原本不在随行名单上,后来她千方百计求了齐国公,这才一起跟来了。但她的存在,还是十分引人注目的。 李未央笑容越发冷淡,语气不知不觉之中添了三份寒意:“相信她?我从来没有信过她!” 阿丽公主心头一跳道:“既然你不相信她,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和她说这么久的话?” 李未央笑容越发的和气,只是阿丽公主却从那笑容之中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嘲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李未央道:“公主,你瞧一个时辰之前天空还是乌云密布像要下雨的样子,此刻却已经是阴霾消尽乌云散尽,满天阳光灿烂,可见今日真是个好天气,没准会有好事发生呢!” 她说了这样一句话,阿丽公主却是莫名其妙的站着,越发觉得疑惑。这几日来李未央和旭王元烈以及郭导、郭敦都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事情,整日里嘀嘀咕咕。阿丽公主几次三番想要知道,可他们偏偏把她当做孩子,从不可让她参与,那王子衿此举又是不是真的为郭家除掉裴弼这个隐患?她总是觉得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这个时候,皇帝已经率先迈进了万佛寺,而他身后的官员们则要一一经过盘查,哪怕是太子殿下也不能例外。所有的文武百官盘查起来都很是麻烦,一个一个的过,足足要耗上一个半时辰,所以大家才这么早便已经赶到了万佛寺。现在距离祭祀的时间还有约莫两个时辰,足够他们检查了。等检查到裴弼的时候,那负责检查的将领果然叫住了他:“裴公子,请你到旁边来。” 裴弼一愣,随即便走了上去。在他身后,众人都是窃窃私语,心道这裴弼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被单独叫到旁边去?可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不过半个时辰裴弼便回来了,只是神情之中还有一丝不解。【`xs.c`o`m 网】 265 裴弼之死 一路去郊外踏青,等他们回到城中的时候,夜市已经开了,阿丽公主兴奋地在各个摊子前跑来跑去,脚上的铃铛不断的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动。李未央瞧着她火红色的裙角翩翩如飞,不由面上含笑。阿丽公主突然举起一个长着三只眼睛的怪物面具,像孩子一样戴在自己的脸上,冲到李未央面前,然后将面具一下子揭开,快活地道:“嘉儿,你瞧这面具好看吗?” 李未央笑着点头道:“好看。” 阿丽公主几乎高兴的跳起来,她转头便对着郭敦道:“咱们就买这个吧。”郭敦嫌恶地看了一眼那极丑的面具,不由开口道:“这个有什么好?看起来又黑又丑啊!” 阿丽公主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面具,那浓墨色彩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古怪,她皱了皱鼻子,便快速的跑回卖面具的摊子前,向着老板道:“给我换一个漂亮点儿的。” 老板见他们衣着华丽,显然出身富贵之家,立刻将摊子上所有的面具都排出来让她挑选。阿丽公主看得眼花缭乱,一会儿举起这个,一会儿拿起那个,却是一个也舍不得放下,郭敦就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她。 元烈却是叹了一口气:“这面具真是傻兮兮的,亏得你家四哥还这么有耐心。” 李未央目光落在那一对身上,道:“看样子阿丽公主也很喜欢四哥,也许咱们家喜事将近了。”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郭导笑了一声道:“所谓烈女怕缠郎,四哥总是盯着人家转,一时半刻的还真是甩不脱他,阿丽公主会被他打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好在他们俩总能玩到一起去。” 李未央笑着点了点头,元烈看了一眼有说有笑的阿丽公主和郭敦,不由摇了摇头,原本他以为阿丽公主对静王元英的喜爱有多强烈,可是现在看来阿丽公主也是他们之中最为洒脱的那个人。认真的喜欢,努力的坚持,勇敢的告白,不行那就毅然决然的放弃,转而去寻求新的幸福。他笑眯眯地道:“这样你就应该早点回去告诉郭夫人,也让她好好高兴一下。” 李未央目光变得悠远,似乎喃喃自语道:“若是当初的纳兰姑娘也能够像阿丽公主一般早一些学会放下,或许事情的结局就不会变成那样。”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郭导一时沉默了,他知道李未央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对纳兰雪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每一次提到纳兰雪,李未央都是一副无所谓的神请,可是在郭导看来,李未央实际上是在纳兰雪当成一个知己来看。正因为如此,当她发现对方欺骗了自己的时候才会如此的愤怒。明知道对方有苦衷,也不能轻易原谅,这是因为她们骨子里都是同样执拗到底的人,而且,至死不改。 郭导叹了一口气,遥望着远方的星辰道:“不知道二哥现在在什么地方。” 李未央听他提到郭衍,却冷笑了一声:“不管他在哪里,这辈子他都不会想再回到大都来了。” 郭导虽然希望郭衍再回来,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对于郭衍来说,大都是一个让他觉得伤心的地方。郭衍曾经因为家族背叛了纳兰雪,随后又因为纳兰雪离开了家族,二哥其实做什么都没有彻底过,这也是他个性中的懦弱一面。 李未央微微一笑:“你放心吧,二哥不会有什么事的,他只不过想换一个环境重新生活,也算实践他对纳兰姑娘的承诺。” 郭导眨了眨眼睛,笑道:“我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母亲有些惦念。” 元烈听到他二人说话,不甘寂寞地把头凑过来道:“你们与其惦念那个已经走远的人,还不如想想眼下的情况该如何解决。” 夜色之下,元烈俊美的面容熠熠闪光,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叫人心情莫名就变得很好,李未央含笑道:“你是说今天裴弼被陛下押入天牢一事?” 元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若是裴弼也被皇帝杀了,那裴氏主要枝干可要就此断绝,裴皇后不会那么轻易放弃裴家最后的这一根独苗。虽然她可以继续提拔裴氏旁枝,可那到底不是血缘至亲,隔了一层她又怎么能够将所有的信赖交托出去呢?所以我猜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营救裴弼的。” 李未央笑容淡漠下来:“你别忘记,裴弼犯的可是死罪。” 元烈摇了摇头,目光深沉:“若是当时他真的拔出匕首刺向皇帝那才是死罪,现在这样未免有些牵强。如果裴后找到其他的证据,只怕这件事就会出现波折……”李未央听完了这句话,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郭导显然也有些担心:“旭王说得对,咱们应该早作准备。” 李未央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上那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落在她美丽的面孔上,染上了一丝神秘之感,良久她才开口道:“既然已经设了这个局,就不能再让局中的棋子跳出来,否则裴家还又重振声威的可能。断绝了裴弼的性命就等于是砍了裴家的主干,而这棵百年老树慢慢的就会枯萎而死,你们说是不是?” 元烈听她说话似乎别有深意,不由略一停顿,随后微笑起来:“你说的很有道理,看来咱们还要在炉子里多添一把柴。走吧,你该早点回去歇息。” 此刻夜市之上人来人往,有人不小心碰了李未央一下,元烈连忙从背后紧紧的揽住生怕她跌倒。郭导远远瞧见了,只是微微一笑,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了他们二人的身后。郭敦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微笑道:“现在你已经全放开了吗?” 郭导一愣,随即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个向来憨厚的四哥:“你怎么会知道?” 郭敦叹了一口气道:“虽然我这个人脑子没有你们聪明,可也不是那么笨的,还记得那一回为了戒五毒散,三哥曾经说的那些话吗?后来我回去仔细想了想,若不是你喜欢她,书房里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幅画呢?没有寻常的兄长会这么做的吧?三哥也爱画画,可从来没有画过那么多啊!” 这世上什么都可以隐瞒,然而喜欢是没办法掩饰的。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她的眼神都会截然不同。郭导径直沉默,郭敦看着他,神情之中掠过一丝忧虑道:“刚才我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现在你真的已经放开了吗?” 郭导静默了一下,闭着眼睛,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又好像在思考如何回答。 “喂,你不要难过。”郭敦小声劝慰道。 郭导睁开眼睛,缓缓笑了起来:“若是我要难过,何必还一直跟着他们呢?如今我已经放开了,你不必为我担心。” 郭敦狐疑地看着他,不由道:“你说的可是真话吗?”他是素来知道这个弟弟的,看起来风流放荡,无所不为,实际上却有自己的信念和执著,他若是喜欢一个人,一定会坚持很久很久。【`xs.c`o`m 网】 266 打断狗腿 很快,宫中送来了帖子,李未央接过一看,目光露出一丝惊讶。 郭导看她神情异样,便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李未央将那帖子递给郭导。 郭导看了一眼,却是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赏菊宴。” 李未央扬眉,目中露出一丝疑惑道:“五哥好像对这宴会很了解?” 郭导向她解释道:“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宫中的万菊园都是菊花盛开,所以皇后娘娘会亲自主持赏菊会,并派人搜集天下菊花的名品以供大家欣赏。” 李未央若有所思道:“原来是宫中的惯例……” 郭导理所当然道:“毕竟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旨意,这个宴会是非去参加不可的。” 李未央微微一笑:“裴弼刚死,她就有这样的雅兴,还真是叫人觉得奇怪!” 郭导失笑:“你什么时候见过裴皇后惊慌失措过?裴弼对她而言是一个棋子。一旦这个棋子坏了她的棋路,她就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当初的裴帆如此,如今的裴弼又怎么会例外?” 李未央美目平静地闪过一丝锋锐的寒光:“我很想知道若是下个轮到她的亲生儿子,她又会做何感想。” 郭导不禁皱眉望着李未央,道:“太子是一国储君,想要动他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嘉儿,你可有把握?” 李未央冷冷一笑:“五哥放心吧,若是没有万全把握,我情愿按兵不动。” 郭导看她并没有要立刻动手的意思,这才缓缓松了口气,道:“无论如何你还是要多加小心,这一次的赏菊宴……我怕其中有什么阴谋。” 李未央目光悠然地看了窗边那盆帅旗一眼,微微一笑道:“听说这帅旗是十大名菊之一,元烈好不容易才弄到了这么一盆便捧了来,却不知道皇后那还有什么样的珍品,我真想一睹为快!” 郭导瞧李未央一幅神色淡然的模样,显然是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中,不由轻轻一叹道:“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裴后的下一步棋是什么,可惜这么多年以来,就从来没有人猜透过她的心思。” 到了赏菊宴那一天,宫女们在菊园中用绸缎围起一个个锦帐,世家贵族的千金小姐们不过席地而座,一边煮酒一边赏花。而男宾们则三三两两选了好友,另外择地而坐。若是往日里想要在宫中这样惬意那是万万不能的,但万菊园位于较为开阔的场地,赏菊宴说穿了实际上是百年来变相的相亲宴会,也是各大豪门互相联姻的大好机会,自然与平常不同。此刻宽敞的菊园之中各色的名菊乱人眼目,酒香阵阵缥缈,闻起来令人十分陶醉。 阿丽公主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赏菊会,能够让她动容的不是那美丽的菊花,而是御厨用菊花做出来的各色糕点。阿丽公主一边吃得十分开心,一边问李未央道:“怎么还不见皇后娘娘?” 李未央看了一眼菊园门口的方向,似笑非笑道:“重要人物总是最后才出场的,你不是已经见过裴后了吗?怎么这么心急!” 阿丽公主不屑地撇了一眼道:“我是不希望见到她!若非你说这里有好吃的,我是绝对不会跟你一起入宫的!” 李未央不禁微笑起来,和阿丽公主在一起,天大的换烦恼也会化为乌有,这个少女实在是很可爱,她正在这么想着,却突然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不由转头一看,却是满面含笑的王子衿走了上来。 李未央心中一动,站起身来,笑容和煦道:“王小姐,多日不见。” 王子衿同样是微微含笑:“我几次三番下了帖子,郭小姐却是不肯上门。若非皇后娘娘办的赏菊宴,只怕我还见不着你!” 李未央只是笑容淡淡,她一贯保持低调的个性和处事原则,轻易不参加名流宴会,也不感兴趣,更何况和王子衿走得太近……只会引人注目。 果然,有人见到王子衿和李未央站在一起,都悄悄向这边望过来。那眼神之中有诧异,有窥探甚至还有一些隐隐的讥笑。王子衿恍若未觉,叹息一声道:“每次我和郭小姐站在一起,总是特别引人注目,大概所有人都以为咱们是情敌吧。” 李未央淡淡一笑,她和王子衿的关系还真是十分奇怪,说是情敌,可王子衿从未钟情过旭王元烈,说是朋友,对方上一回的所作所为又实在是不太厚道。应该说,亦敌亦友更为恰当吧。李未央瞧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目光却是落在了不远处面色苍白的南康公主身上,她轻声道:“公主殿下最近似乎过得不太顺心。” 王小姐微微蹙眉,面上掠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神情,不由上前一步低声道:“我已经千方百计劝说过三哥,可是他的个性你是知道的,恐怕不那么容易屈服。” 李未央冷冷一笑道:“屈服?王小姐何至于用上这两个字?若是当初他不愿意迎娶公主,大可以向陛下提出来,何必做的如此委屈?听说他不但没有将那女子悄悄送走,反倒将她接回了王家,意图纳她为妾。你们当南康公主是什么,又当皇室尊严是什么,可以任由搓圆揉扁的面团么?” 王子衿被一顿抢白,却不能生气,只是长叹了一口气道:“父亲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甚至一度被三哥气得病倒在床。我身为妹妹又能如何?郭小姐,你可不可以为我指一条明路!” 李未央笑容却是十分漠然:“若是王小姐一心指望着外人去处理,那将来惹出什么大事来,可怪不得我们了!”她的提醒完全是出自好意,南康公主毕竟身份尊贵,虽然不得陛下宠爱,可是公主的身份是板上钉钉的。这王家的少爷也过于怠慢了,不但将女人领进门,甚至还要给个名分。如此明目张胆,实在是叫人心中发寒。 王子衿见李未央神色冷淡,不由暗暗叫苦,其实她心中也是对三哥十分不满,在几个兄长之中王延的武功虽是最好,头脑却不很灵光,尤其经常被外人煽动,关于这一点,她和父亲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可是这人啊,总是有一个坏毛病,越是压制他反弹越是厉害。打不能打,骂不能骂,更加不可能将他驱逐出王府,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了,想到南康公主近日所受的委屈,王子衿也不禁汗颜。她开口道:“不论如何,我会尽力压制此事,绝对不会让三哥闹得南康公主不得安宁。” 李未央其实很明白王子衿是个聪明人,她应该知道怎么做。只是看到南康公主苍白神色和郭贵妃心疼的眼神,李未央还是觉得这桩婚事是一场错误,而那罪魁祸首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元烈有句话说得没有错,这个老头总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喜欢乱点鸳鸯谱,浑然不顾人家的幸福。如今他糟蹋完南康公主的一生,显然又要乱拉红线,还想将王子衿配给元烈。李未央想到这里,目中滑过一丝深深的冷意。【`xs.c`o`m 网】 267 血光之灾 回到郭府之后,李未央刚刚梳洗完了,却瞧见郭夫人已经踏进门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嘉儿,今天……那嬴楚和你说了些什么?” 李未央目光笔直地看了赵月一眼,微带谴责,赵月连忙低下头去,这可不是她想说的,夫人那样关心小姐,她总不忍心看着夫人担忧。李未央收回目光,语气平和地道:“母亲不必担心,没有什么事。” 郭夫人显然并不相信,她目光中含着关切:“嘉儿,你总是如此,有话也不向母亲说。那嬴楚说你大劫将至,可是真的吗?” 李未央神色自若,却是轻轻一叹道:“如此江湖术士之言,母亲如何能相信?” 郭夫人却是忧心忡忡地道:“嬴楚不是一般的江湖术士,他说的话十件倒有八件会应验,更别提王子矜也说了叫你多当心,不是吗?你怎么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李未央失笑道:“天命不可扭转,何必操心过甚?更何况他们未必真的知道天命,十成倒有九成是在唬人。” 郭夫人却并不放心,她轻轻握住李未央的手,柔声:“嘉儿,你听母亲说,凡事不可以轻忽大意。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若是你有什么不测,你叫我下半辈子要怎么活呢!” 李未央听到此处,心中一软,反过来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心,我自会多加小心就是。” 郭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脖子上拉出一块佛牌摘了下来,亲自给李未央带上,满含希望道:“这佛牌我一直带着,请大师开过光的,极是灵验,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气。” 李未央摸了摸,淡淡一笑道:“是,我会一直带着,母亲放心吧。” 郭夫人这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这样就好,千万不要让那些宵小钻了空子。” 李未央听郭夫人此言,似乎是担心裴皇后在背后动手,她只是和煦地笑了笑:“若是裴后想要动手,今日在赏菊宴上便是最好的时机,可是母亲您看,一切不都是风平浪静吗?” 郭夫人摇了摇头:“那嬴楚并非一般的人物,他们嬴家是裴氏世代的家仆,据说他从小就跟着裴皇后,处处以她马首是瞻。按理说一个男子是不可以随意入宫的,谁知裴氏做了皇后,他便立刻进了宫。” 李未央扬眉道:“进宫的意思是……” 郭夫人眉心一皱,眼中闪过的神色似是鄙夷,语气略带嘲讽道:“宫中的男子只有两种,一种是太医,一种便是太监。” 李未央心头一跳,不由追问道:“嬴楚是太医吗? 郭夫人面上有一丝尴尬:”即便是太医,也不能时时见到皇后,这是于礼不合的,所以他不是太医。“ 不是太医?那就是太监了。李未央想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道:”为了追随裴后,竟然忍心至此,可见此人心志坚定,而且对裴后忠心耿耿。“ 郭夫人自然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是在裴后身边形影不离,几乎像对方的影子一样,为裴皇后出谋划策,甚至为她去铲除政敌。听说裴后有不少见不得光的阴私,便是由他去处理的。“ 李未央听到此处,不免对嬴楚这个人更加的好奇,继续深入地问道:”可是我入大都这么久了,为何从来没有见过他?“ 郭夫人蹙眉,她想了想回答道:”兴许是为裴皇后去办了什么事了,又兴许是犯了什么事情暂时躲避风头,算起来有大半年他都不在宫中,这可是件稀罕的事。“ 李未央若有所思:”或许裴皇后有非常重要的事赶着让他去办。“可是,什么事需要半年时间?能让形影不离的嬴楚离开皇宫,可见此事非同小可。 时光匆匆流逝,转瞬一个月过去。这一天中午用膳的时候,李未央瞧郭夫人神情恍惚,似乎有些心事,便有心要问一问,可是当着齐国公和其他人的面,李未央不好直接开口问询。直到午膳完毕,郭夫人离席,她才追了上去,轻声问道:”母亲,出了什么事,为何你眉间忧心忡忡?“ 郭夫人停下脚步,看见是李未央,这才面色稍缓,柔声地道:”下午我要出去一趟,大概傍晚时分才能回来。“ 李未央不禁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出去?外面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若是事情不急,明天我再陪母亲一起去办好了。“ 郭夫人看了一眼天空翻滚的云彩,犹豫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明天怕是赶不及,我要去王府一趟。“ 李未央不由惊讶道:”王家?母亲为什么要去王家,还是南康公主她有什么事?“ 郭夫人点了点头,脸色有一丝难看道:”就在午膳之前,南康的贴身宫女悄悄为我送来了一封信,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救命两个字。“ 李未央一愣:”救命?南康公主为什么要送这样的书信过来?刚刚你说那宫女是悄悄来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郭夫人蹙眉道:”那宫女说南康如今已经被王延软禁起来,以至于他们这些随侍的宫女都不能轻易地见到公主。“ 李未央原本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此人定知道收敛,却不料他反而变本加厉,当下道:”王延如此大胆,竟敢囚禁公主!“ 郭夫人摇头叹息:”上一回在宫中发生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你虽然是一片好意,可惜这件事情反而加剧了南康公主和驸马之间的矛盾。听说驸马极度宠爱他的那个美妾,非要立她为平妻不可,为了这件事情,他和公主三番五次的大吵大闹,闹得整个王家都不得安宁。王琼为此还仗责了王延一顿,可是却丝毫没有效果,简直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我真是不明白,王延从前虽然有些莽撞,性格却也不像如此的狂躁,却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以至于他变成这样,竟连亲生父亲的管教都不肯听从了,所以——无论如何我必须去王家一趟。“ 李未央很明白,南康公主是郭慧妃的养女,慧妃千叮咛万嘱托,请郭家代为照顾在宫外的公主,若是南康出了什么事情,只怕郭慧妃一定会非常伤心,所以郭夫人才会急匆匆赶去王家。李未央沉吟片刻,开口道:”既然母亲要去,不妨带上几位兄长,若是闹出什么事情来反倒不美。“ 郭夫人当然也考虑过这一点,却摇头道:”这实在不妥当,你那几个哥哥若是瞧见王延所做所为,必定会十分恼怒,将事情闹大了于南康公主也没有什么好处,他们夫妻总是要过下去的……也许年轻人之间偶有口角,我去劝一劝就好了。“【`xs.c`o`m 网】 268 王延之死 李未央轻轻睁开眼睛,元烈见她醒了,浑身洋溢的欢喜几乎要满溢出来,他轻声道:“未央,你没事吧?”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道:“总算还活着。” 元烈感觉眼眶微微发热,亲眼看到的她醒了,他躁动的心才陡然安定下来:“若不是那一块佛牌,恐怕今天我就见不到你了。”他一边这样说着,目中却流露出阴沉之色。 李未央一怔,定定地看着他,初看时不觉得,可是定下神来,却发现他瘦得可怕,他的下巴线条原本十分优美柔和,现在却仿佛削尖了一层,尖尖的能刺伤人,而他的脸色更如同苍白的冰雪,笼罩了一层彻骨的寒霜。 知他心情不悦,她便轻轻地握住他的手道:“我真的没有什么大碍,不必过于紧张。”元烈顿了顿,目光刹那间变得深凝道:“那王延,我会叫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说这话的时候,他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股杀机。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他不过是受人教唆,再加上不受控制,才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来,如果你贸然行动,才真是中了背后黑手的奸计!” 元烈自然是知道,可知道归知道,并不代表他能够任由对方伤害自己的心上人。他呼吸不由微微急促,却竭力语气平静地道:“你放心,我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等风头过去,我自然会让他付出代价!” 李未央明白元烈所谓的时机是什么,这边郭家刚刚出了事,那边王延就丢了性命,所有人都会认为是郭家蓄意报复,元烈打算得很周到,他是要等这一阵子过去了,再找个其他的由头除掉王延。足可以见元烈如今早已不是当日的李敏德,他懂得从全局上把握,在最大程度上把她摘清楚,不叫任何人怀疑到李未央身上。刚要说什么,却听见元烈道:“你身体刚好,不要动作,否则一定会加剧伤势。”李未央轻笑:“什么伤势,不过只是一点点皮肉伤而已。” 就在这时候,门外的郭导推门进来,一瞧见李未央醒了,满面惊喜道:“嘉儿?”李未央看着郭导,柔声问道:“母亲好吗?”郭导点了点头,连忙道:“母亲在这里守了三天,刚才实在支持不住,我强行送她回去歇息,她若是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高兴。” 李未央微笑道:“不必告诉母亲,她需要好好的休息。” 郭导眼中燃起一抹温柔的暖意,随即面露难色,若非事态严重,他实在不愿意出口破坏此刻他们的好心情。李未央心情微微沉郁下来,她对于郭导的面部表情变化看得十分清楚,开口淡淡道:“出了什么事?” 郭导斟酌了一下,正色道:“我听说四哥他带了一些人马去了王家。”李未央面色一变,立刻追问道:“去王家做什么,他带的是什么人?” 郭导面有难色道:“四哥本来性情就冲动,这回似乎是有人蓄意挑衅,所以他带了自己管辖的五百禁军向王家去了!偏偏父亲进宫去了,现下还不知道!”他没有说去干什么,但李未央能够想象的到理由。她猛地坐起身,迅速吩咐赵月道:“你替我准备一下,我要立刻赶去王府。” “嘉儿!”郭导见她说风就是雨,忙赶上去阻拦道:“你如今身体不好,为何要亲自去!” 元烈眼角余光瞥见李未央的脸色微微发白,心中大痛,恨不得把那王延拖过来千刀万剐才好:“有什么事情我和郭导去安排就好了,你在家中好好休息。” 李未央摇了摇头,神色坚定道:“这件事情实在是蹊跷过甚了!我一定要亲眼瞧瞧才能放心,更何况事情是因我而起,我又怎么能躺在这里呢?”她说着,已经是固执地要起身。 郭导连忙道:“那你也要千万当心,这样,我去请一名大夫随行,若是出任何的事情也不至于加重你的病情。” 李未央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之中却露出了忧虑之色。 此时,王府门前的禁军喧闹声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郭敦大声喊道:“王延!你还不快滚出来!再不让我进去,我就砸了你的府邸!” 王府的护卫大声道:“你敢对王家不敬!”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个耳刮子。 郭敦一脸冷峻地盯着对方道:“对你王家不敬又如何,我还要杀了王延呢!叫这个胆小如鼠的狗东西滚出来!” 护卫早已派人进去禀报了,眼前面对着五百禁军,他们如何能不怕?更何况这些人个个群情激愤,杀意盎然,一旦他们真的要攻入王府,恐怕所有人都要遭殃。外面的护卫只有十余名,他们如何支撑得住,只能盼着府中的主人尽快出来主持大局。 书房里,王子矜抿了抿嘴唇,泛着光泽的唇瓣绷出很紧的弧度:“三哥,外面现在闹得这么凶,你要怎么办!” 王延冷笑一声道:“只有我出去才能平息众怒,也才能教训一下郭敦,让他知道王家不是随便乱闯的地方!” 王琼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你还是这么不知所谓,闯了天大的祸,也敢在这里指手划脚!出去教训郭敦?!你说得容易,焉知外面是什么情形,若是你闯出去,打开了大门,正好将那五百禁军全都放进来,你自己要死,可不要害得我们跟你一起遭殃!” “难道父亲要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在门口叫嚣?”王延不再多言,快步往外走,王琼把脸一沉,却冷声道:“还不把他押出去!”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然会解决此事!”王延还没有说完,王广和王季对视一眼,已经一左一右挟制住了他,他还一路不甘心地大声喊道:“父亲,难道你如此害怕郭家?” 王琼眼睛一眯,顷刻之间已经是动了杀机,若任由这个儿子这样继续胡作非为,还不如直接宰了他!他出身行伍,更不是心肠柔软之辈,王延已经犯下了过多的罪过,先是对皇室公主不敬,然后还要谋杀郭府千金,如今人家上门兴师问罪,他不管不顾竟然要出去对峙!若是继续任由他这样下去,恐怕整个王家都有倾覆之灾。 王子衿见状不妙,连忙道:“父亲,就算你不让三哥出去,外面那些人也会闯进来的,护卫们都吵成一片,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王琼冷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郭敦也真是大胆,竟然敢怂恿禁军前来挑衅!我看他这个四品的京卫指挥使司真是不要命了!” “父亲,现在哪里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一旦外面情况失控,他们趁机攻进王家,纵然咱们可以逃脱,可王府的女眷那样多,万一出什么事情,我们真要成整个大都的笑柄了!请父亲立刻出去抚慰一番。”【`xs.c`o`m 网】 269 太子无能 之正文/请继续关注起点小说网17七 偏殿内,皇帝背着手在御案前来回踱着步子,摇曳不定的烛光把他的身影投在青砖之上,显得十分幽黑,仿佛像一个幽灵在缓缓地飘动。张公公低着头心中暗暗忐忑,他不敢轻易揣测天子的心思,尤其眼前这位还不是一般的难伺候。皇帝终于在御案前停住了步子,突然恼怒地将桌子上的密信扫到了地上,自言自语道:“他们就没有一天消停的!” 这时候,小太监给皇帝奉上了一碗热茶,皇帝想也不想就掀翻了,兀自走到殿门口,门边侍立着的太监连忙将厚厚的门帘掀了起来。晚上那种寒夜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皇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头脑清醒了一些。 张公公连忙跟上前来道:“陛下,外面风大,请您穿上这件大髦吧。”皇帝跨过门槛,冷冷地道:“不必,朕去看看这些蠢货。” 偏殿之前的地上,郭家和王家都跪在那里,分立两边,却是泾渭分明。皇帝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道:“你们真是好本事,居然还敢在大都中械斗!好,你们说朕该如何处置?” 所有人连忙低头请罪,齐国公诚惶诚恐地道:“都是臣教子不严,请陛下降罪。” 王琼则是满面羞愧地道:“臣有负皇恩,没能教管好自己的儿子,郭小姐遇刺在先,禁军参将被刺在后,若非郭指挥使亲临王家,恐怕我还不知道逆子竟然做出这样的事!这都是我的过错,请陛下重重治罪!” 郭敦却大声道:“这都是微臣一时莽撞,才会闯下大祸,与他人无关,请陛下不要怪责别人,若有任何罪责,微臣愿一力承担!” 皇帝冷冷地盯着他,目光之中似笑非笑,哼了一声道:“你们倒是乖觉,个顶个的都在请罪。”他摇了摇头,心道若非你们还有用,朕怎么会容你们在大都中任意妄为,早就全部拖出去砍了! 齐国公和王琼对视一眼,却都是低下头去,一副诚惶诚恐地模样,他们两个都是人精,如何不明白是有人暗中在唆使郭王两家斗个你死我活,可纵然是这样,他们也是必须忍耐。王琼他明知道郭家在这件事上其实是没有什么罪过的,可郭敦毕竟杀死了自己的儿子王延。而对齐国公来说,王延先伤了郭嘉在先,随后又杀了禁军中的参将,这等罪名实在该死!只是,他碍于有一双幕后黑手在推动这一切,反倒不能直接向王家讨回这公道。他们两人此刻心情都是十分的复杂,不由哀叹教子不严,以至于害得整个家族都要背负起这样的名声和罪过! 李未央心头划过一丝冷意,她很清楚这种情况实在是皇帝一手造成的。若非他将南康公主嫁给了王延,何至于闹到如今的地步?裴皇后正是抓住这个把柄,一步一步逼着郭家和王家走到了此处! 唯一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就是旭王元烈了,他远远地看着皇帝,却是一脸的皮笑肉不笑,丝毫没有半点的恭敬。 皇帝眸光在每个人面上一一掠过,冷冷地道:“亏你们知道犯了错,这件事情要是记载于史书之上,是连朕的脸面都要被你们抹黑了!两家之间的争斗竟然敢动用禁军,还闹得满城风雨,亏你们想得出来!” 郭敦低下头,再次冷声道:“陛下,此罪郭敦愿一力承担。” 皇帝冷笑一声道:“承担?你承担得起吗?你可知道没有朕的命令,私下调动禁军这是什么样的罪名?” 郭敦早已有所觉悟,一字字地咬牙道:“陛下,若非王延刺杀臣的参将在先,微臣也不会带领禁军闯入王家。” 皇帝嗤笑道:“如今你是带着禁军闯到王家去泄愤,改天是不是就要带着禁军闯入皇宫来造反?” 空寂的偏殿中,皇帝的声音在四周飘荡,众人听了却都不免带起一阵寒颤。而齐国公见皇帝脸有怒色,心中不免忐忑,连忙叩头道:“陛下,都是微臣的错,微臣罪该万死!”他照例伏地叩了三个响头,浑然也不顾身为国公爷的尊严和体面。 王琼在一旁冷眼瞧着,不由也对齐国公十分敬佩。光说这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自己就是做不出来的,事实上今天这件事情和齐国公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包围王府的是郭敦带的人,齐国公压根不知道此事,可是为了儿子,他跑到这里来,拼了命地向陛下请罪,这意思无疑是拿郭家来保郭敦了。若是换了自己只怕还没有这样的决心,第一个就会选择牺牲王延。 皇上的目光在他们的面上一一扫过,目光深处含着一丝说不出的鹰冷,众人都跪伏在地,静静地等待着皇帝的发落。 李未央看了一眼元烈的方向,微微一笑。元烈开口道:“陛下,此事乃是王延有错在先,并不可怪责郭指挥使一人。” 李未央暗暗赞许,元烈开口时机恰到好处,太子必定也坐不住。果然,太子忍了半天,终究没有忍住,立刻上前一步,大声地道:“父皇,郭敦罔顾军令,竟然将禁军作为私下泄愤之用,请父皇革了他的军职,断他一个谋逆之罪!” 按照裴后的吩咐,他只是去宣召王延入宫,不能参与任何事,可他却还是没办法忍耐了!既然元烈开了口,父皇难保会饶了郭家,他不能坐视此事发生! 齐国公心中一凛,谋逆之罪?这就是要郭家人以命相抵?谁知太子的话还没有说完:“父皇,此次王家只不过是一时糊涂,才没有将此事禀报陛下,以至酿成惨祸,请父皇好好安抚镇东将军,须知此时他正经历丧子之痛,而且郭敦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冒犯了父皇的尊严和国家的法律!” 皇帝听到此处,对太子的立场已经十分明白了,他这是要求皇帝立刻处治郭敦,并且给王家以安抚。只听见元烈冷冷地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太子扬眉转头盯着元烈,目光鹰冷地道:“旭王,怎么到哪里都有你的影子,难道现在你还要为郭家开脱不成?” 元烈淡淡一笑,神色从容地道:“刚刚太子口口声声都是郭家的错,可有没有想过,王延先是对南康公主无礼就犯了大不敬的罪过,随后他又故意刺杀去看望南康公主的郭夫人和郭小姐。郭夫人身上可是有诰命的,刺杀朝廷命妇,王延本身已经犯了重罪!郭家不与他计较,他却变本加厉潜入禁军之中谋杀了参将,这可绝不是一般的小罪,难道太子都要对这些视而不见吗?” 太子冷冷一笑道:“之前是有风言风语父皇才想招来王延对峙,可现在人都死了你还死死抓着这一点不放!说王延羞辱南康公主,谁能做证?” 皇帝看着旭王元烈,神色复杂道:“太子此言甚是,你说王延羞辱公主,可有证据吗?”【`xs.c`o`m 网】 270 背上黑锅 郭府的花园凉亭里,李未央轻轻地剥了一个柑橘,送到郭夫人面前。阿丽公主则托腮坐在一边,百无聊赖的模样。 郭夫人接过柑橘,含笑看着对面草坪上的一幕。只见郭导扮成马的模样,李敏之则骑在他的脖子上,笑嘻嘻地喊着:“驾、驾,哥哥快跑!”乳娘跟在后面紧张兮兮地跑来跑去。这些日子以来敏之的性格越发活泼,又恢复了往常一样,见人就笑的模样,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自闭、不爱说话的小男孩了。他尤其喜欢和郭导在一起,每次碰到他就死死的拉着不放。也难怪,郭导个性十分的欢快,讨孩子喜欢,又或者说他天生就是个孩子王。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面上深切的笑意,不禁淡淡地道:“母亲,敏之如今被照顾得这么好,你费了很多心思,我真心的感激。” 郭夫人摇了摇头,道:“傻孩子,跟娘有什么好谢的。敏之是你养母的儿子,就跟我的孩子没两样。” 李未央含笑,目光落在了远处郭导和敏之的身上。 敏之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突然就大声的喊着:“停、停!”郭导立刻停了,弯下身体,敏之从郭导的身上滑了过来,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过来,奶声奶气道:“姐姐,今天公主姐姐怎么没有来?” 阿丽公主大声道:“敏之,我不是在这里吗?”李未央一愣,随即便看向郭夫人,郭夫人微微一笑:“敏之问的是南康,她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上香去了。” 自从南康寡居以来,一直是闷闷不乐。于是郭惠妃便向皇帝请了旨,让她暂居郭府权作散散心,这虽然于理不合,但是齐国公府是郭惠妃的娘家,再者南康是一个寡居的公主,谁又会特别在意她呢? 住到郭家的前半个月,南康公主几乎是日夜难安,形销骨立。后来经过郭夫人的开解,她的心情开朗了许多,偶尔也愿意出去走一走,但是仅限于去庙中上香。 李未央听到这里也没有多想,便微笑道:“既然是上香,为什么不和咱们一起去?” 郭夫人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个孩子个性现在越来越沉闷,我说十句她才答一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李未央闻言沉思片刻,道:“公主年纪还轻,总有一日她会想通的。” 话虽如此,南康公主嫁了王延那样的丈夫,虽然现在王延已死,可是满城的风言风语却从未停息。南康公主承受着许多压力,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了。 李未央虽然乐于见她成长,可若这种成长是以惨痛的人生经历为代价,那也太残酷了一些。 就在此时,敏之突然拉了拉李未央的裙子,李未央低下头,只见到敏之笑嘻嘻地道:“姐姐,改天咱们也去集市上玩呀,刚刚五哥答应我了,要带我一起去呢。” 李未央看向郭导,郭导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已经大步地向这边走过来。他满脸的笑容道:“你这个鬼灵精,就知道缠着你姐姐!” 李未央失笑道:“过两日就是大都最有名的庙会,咱们一起去瞧瞧就是了。”所谓庙会,不过就是赶集,只不过因为地处大都,所以这集市的规模也更大更热闹。 郭导点了点头,道:“好,就当去散散心,把南康也一块带上就是了。” 阿丽公主听到这句话,猛地瞪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道:“我也去我也去!”还没说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郭敦去了哪儿?怎么今天一早就不见他人影了?” 李未央看着阿丽公主微笑道:“也许四哥是出门办事去了。”她心中却略感奇怪,自从被皇帝削了官职之后,郭敦一直是闭门思过极少外出,可他今天为什么不声不响就出门了呢? 几人正说笑着,忽然见到赵月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见这种情景,面上掠过一丝焦虑,却不得不回禀道:“小姐,出事了!” 李未央见赵月满头大汗,面色焦虑,不由轻轻蹙起了眉头道:“出了什么事?” 赵月看了一眼郭夫人,却是十分忐忑,低下头去,一个字也不敢说。 李未央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而此时郭澄也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声音低沉道:“赵月,这件事情也瞒不了多久,你告诉她们吧!” 赵月知道隐瞒不了,便有些不安地道:“刚才从外头传来消息,说是王家二公子王广在别院被人杀了。” 李未央眉心皱得更紧:“你是说王广?” 赵月低声道:“是,的确是那王家的二公子。” 阿丽公主嘴巴微张,几乎不敢置信,随后道:“这……怎么会!” 郭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重:“更糟的是所有人都在传,杀了那王广的人就是四弟!这一回咱们家可要遭大殃了!” 郭夫人愣了一下,手中的柑橘一下骨碌碌地滚在地上,沾满一地的灰尘。敏之还什么都不懂,他只是捡起柑橘又送回去给郭夫人,可是他的小手举了半天,郭夫人却已无力顾及他,只失声道:“澄儿,你刚才说什么?” 郭澄眼眸忧虑、面色凝重道:“母亲,京兆尹已经将四弟当成杀害王广的嫌疑人拘捕了起来!” 郭夫人心头一痛,眼前一黑,立刻整个身体软了下去,旁边的婢女一阵惊呼:“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李未央连忙扶住她,见她只是一时过于着急才昏迷过去,才将她小心翼翼地交给婢女:“还不快扶母亲回去!”婢女们应了一声,这才扶着郭夫人回去。李未央随即又吩咐乳娘把敏之抱走,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郭澄道:“父亲可知道此事吗?” 郭澄点了点头:“刚才我已经先行禀报过父亲,他亲自去京兆尹衙门打探情况,很快就会有消息就传过来了。” 李未央慢慢地又坐回了凳子上,郭导看了一眼郭澄皱眉道:“四哥为什么要杀王广?这没有理由啊?” 郭澄叹了一口气:“不管有没有理由,王广都是死了,再加上郭家和王家的旧怨,恐怕这件事情不能善了。” 李未央却并没有过于慌张,裴后若是就此收手她才觉得奇怪呢,只是这件事情对方动作也太快了……她下意识地看了阿丽公主一眼,只见她两眼发直,完全的呆住了,似乎根本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李未央长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这种局面,只能先等一等,最好还能让我见一见四哥。”【`xs.c`o`m 网】 271 虎口夺食 之正文/请继续关注起点小说网17七 傍晚,李未央站在庭院里,默默看着眼前的雨丝,神情有些捉摸不定。赵月看到她如此,便上前为她披上一袭披风,低声道:“小姐,天凉了,您要保重身体。” 李未央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是微微一笑道:“赵月,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赵月一愣,随即低头道:“回小姐,奴婢跟着您已经有四年多了。” 李未央轻轻叹息一声:“日子原来过得这么快,不知不觉就已经四年了。”赵月听到李未央如此感慨的语气,不由有些疑惑。李未央瞧她一眼并不多加解释,只淡淡地道:“这几年来,咱们经历了不少的风雨,每一次我都觉得能够平安度过,可是如今我却第一次觉得没有把握。”赵月听到对方这样说,不由更加惊讶。 此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失落,难道这一回情形真的很不妙吗?”这是元烈的声音,李未央没有回头,便可以轻易分辨出来。 赵月轻轻的退到了一边,元烈走了过来,看着李未央的侧脸,面上带着一贯的笑容:“未央,你为什么要这么担心,这都不像你了。” 李未央失笑:“难道李未央就应该是一个战无不胜的人吗?这世上总不是所有事情都尽如人意的,我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想出退敌之法。” 元烈皱了皱眉头,道:“你是怪郭敦鲁莽?他这个性又不是第一天,不必理会。” 李未央摇了摇头,轻声地道:“若非我先与临安公主结仇,也不至于和裴后闹得水火不容。裴后如今这么急吼吼的要针对郭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对付我。郭敦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裴皇后不会无缘无故的拉他下水,她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要将我至诸死地罢了。” 元烈当然知道裴后打击郭敦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借此打击李未央,但是他并不觉得这次就必输无疑,他上前一步,轻轻地挽起了李未央的手,柔声道:“这根本就不关你的事,即便你不存在,郭家总有一日还会和裴氏对上,一山不容二虎,裴家绝对不会允许郭家这样势力的存在,更何况静王野心勃勃,他一心想要取太子而代之,纵然郭家不想卷入,最终还是会被裴皇后视为眼中钉的,你的存在只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进程而已。” 李未央何尝不知道呢?她的目光看起来很有些少见的疑虑:“可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裴后这样的对手。”这么多年来她遇到很多人却从未觉得忐忑,可这一回,她却完全不知道对方下一步会怎么走。 元烈轻轻一笑,道:“裴皇后是一个强大的敌人,你会忌惮她,我并不奇怪。”他心念一动,突然伸出手将她揽进了怀中,淡淡地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李未央在他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微微闭上眼睛假寐。元烈看着她,心中一时百转千回,用力地将她抱了抱,垂下头亲了亲她的面颊,心疼地笑道:“这些事情这么烦人,不想就不想了,交给我来解决吧!” 李未央倏忽睁开双眼,目中倒是有三分惊讶:“你能有什么主意?” 瞧见她露出吃惊的神情,元烈委屈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竟然也抖动两下:“不要小看我呀!” 李未央挑起眉头:“我可不相信你能有什么好主意。” 元烈好笑的低头,额头轻轻抵住李未央的,亲昵地蹭了蹭,琥珀色的眼睛此刻笑得弯弯,如同天上的一钩弯月:“山人自有妙计,不过……你必须先贿赂我,方才肯告诉你。”他声音很轻缓,但话语之中却是无限温柔。李未央眯了眯眼睛,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微微一拉,正好两人四目相对,她笑得轻快,喃喃地问道:“是啊,我的旭王殿下是才智无双,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会出什么样的主意!” 元烈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怔,随后便低低笑了起来,无意中发觉两人靠的如此之近,他眼眸不自觉沉了几分,似乎变深了。李未央看着对方,只觉那双眸子幽深的仿佛是漂亮的星海,波澜壮阔,让她一眼望进去,便再也不想抽身离去。 却不料此时突然有人轻轻咳嗽了两声,把他们吓了一跳,立刻分开来。李未央转头一看,却瞧见是郭导和郭澄两人走了进来。 郭澄满脸尴尬,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郭导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即便是笑了开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花前月下,咱们还是好好商量一下该怎么解决四哥的事吧!”好吧,他就是看不得旭王如此轻松,给他添点堵也是好的。 元烈盯着郭导,眸中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终究只是淡淡地道:“五公子,听你所言,似乎是有什么对策了。” 郭导一愣,随即颓然地摇了摇头道:“我和三哥苦思冥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所以还是来求妹妹。” 李未央若有所思地看着郭导,道:“这件事情,我还在想。” 郭导却上前一步,声音有些不安道:“那就要快一些。这件事情如今已经送到了陛下的御案之前,恐怕明日就要宣判了。” 李未央皱眉道:“这么重大的案子,不必经过三司会审吗?” 郭导却只是摇头:“这一次闹得满城风雨,谣言四起,陛下十分震怒!恐怕等不到三司会审,他就会先行做出判决的。听说今天下午郭惠妃和静王都去求情,可全都被陛下严厉斥责一番。郭惠妃苦苦哀求,一直跪在殿前请求陛下饶恕郭敦,但是陛下却命人强行将郭惠妃叉了出去,我担心……陛下已经对郭敦起了杀心。” 李未央听说这个消息,微微一叹:“听你所说陛下的确是动了杀机,但我们要找到足够证据替郭敦脱罪又是不可能的。目前这种情况,有别院的那些护卫、婢女作证,四哥的身上带着血渍,还有王广身上的刀伤……四哥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郭澄面上现出一丝焦灼,道:“那么,若是让南康公主她……” 之前李未央已经将一切告诉了郭夫人,所以如今郭家人知道此事并不奇怪。李未央摇了摇头道:“不妥!若是让公主出面,别人只会觉得南康公主和王广有染,不但有辱死者声名,而且连公主也会拖下水。毕竟公主和郭家的关系世人皆知,所有人都会以为公主是为了帮郭敦脱罪,才会出来作证。想也知道她的证词非但不能带来什么有利的证明,反倒会把整个郭家一起连累了。” 郭导和郭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此事十分难办。【`xs.c`o`m 网】 272 驱逐之令 郭敦事件之后,整个大都一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之中,可是李未央却知道这种宁静持续不了多久就会被下一轮的腥风血雨所取代。 这一日,她靠在藤椅上在院中看书,淡淡的阳光洒落下来,在她洁白面孔上染了一层淡淡的光影。只瞧见旭王元烈快步地从院子外头走了进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不悦。她抬起眸子,不由轻轻一笑道:“谁惹你生气了,这么不高兴?”这些年来元烈早已经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情,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李未央面上不露,心中着实有些吃惊。 元烈走到李未央跟前,竟然不顾身上的华服蹲下了身子,望着她道:“我刚刚得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你确定要听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什么消息能让你这么不高兴?告诉我吧。” 元烈蹙眉:“这件事我也是刚刚得知,很是意外——大历的皇帝和太子殿下接连暴毙了。” 李未央一听,几乎是一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容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刚刚说什么?” 元烈又将话重复了一遍:“我是说大历的皇帝和太子殿下接连在十日之内暴毙了。” 李未央一怔,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后她缓缓地又坐回了椅子上,沉吟着道:“这么说,如今登基的人是……” 元烈目光望着她,琥珀般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探寻的神色:“是拓跋玉!” 李未央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这可真是叫人意外。” 元烈冷笑一声:“我也以为绝不可能,可是事实就在眼前,拓跋玉不知怎么竟然在短短一年内就成功夺回帝位……倒是叫我对他刮目相看。” 李未央轻轻一叹:“的确如此,我也十分好奇,拓跋玉早已经被皇帝摒除在继承皇位的人选之外,他怎么有机会登上皇位的呢?” 元烈淡淡道:“我看这一次夺位行动手段够狠,动作也麻利,与拓跋玉一贯的性子大相径庭,所以我一直在琢磨他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你说若真有高人,那高人是谁呢?” 李未央见他极度不悦,便微微一笑,冰凉指尖覆在他的手背,似上好的绸缎般凉滑,元烈一怔,随即心头竟然奇迹般的慢慢放松了。李未央缓缓说道:“我早已了解过,拓跋玉身边接触的无非是寻常幕僚,若真有这么一位背后高人,他也不至于会落到那个地步!如今看来,想必是在我离开之后他的身边发生了什么变化。” 元烈听到这里,不由眨了眨眼睛道:“未央,你觉不觉得这件事情十分的奇怪?” 李未央斜睨他,缓缓而笑:“可以说是我这一年来听到的最令人惊讶的消息了!若不是你言之凿凿,我还真是不能相信,拓跋玉竟然也能争得皇位!”其实拓跋玉想要得到皇位并不是太难,难就难在他有一个心狠手辣的父皇,还有一个坐山观虎斗的八皇弟。从一开始皇帝就没有想要把皇位传给拓跋玉,他心心念念地就是让八皇子登基,好不容易推着他自己最心爱的儿子登上了太子之位,当然会想方设法压制拓跋玉的力量,怎么可能让拓跋玉寻到机会调转枪头除了他们?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若是拓跋玉真有这样的心境和毅力,那么早些时候他也不会输给拓跋真的,李未央左思右想都觉得很是纳闷。 元烈脸色变化莫定,半晌不语,良久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历和越西毕竟距离不近,我派人刚刚查过边境的记录,飞鸽传书上说——皇后身边的那一位嬴大人曾经在半年之前离开过大都不知所踪,算起来就是你来到越西的时候,正好与你错肩而过,没有碰上。” 李未央平静的眸子生出咄咄逼人的潋滟:“他?若果真如此,实在是不该……他有什么理由去帮助拓跋玉?” 元烈眉眼晶亮:“我也这样想,为什么裴后要帮助拓跋玉登基?可嬴楚是裴后的心腹,轻易不会离开她身边,连他都出动了,或许当初他去大历并不是为了扶持拓跋玉,而是为了杀你也不一定!” 李未央略微沉吟,低声道:“若算算时间,他那时候去大历的确极有可能是去杀我的,只是为什么又去扶持一个本不该他扶持的人?但后来……裴后和拓跋玉之间可能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才会让嬴楚帮助他夺得帝位。” 元烈叹道:“一个失去权力的皇子给不了裴后什么,可他一旦登基为帝,情势就会大为逆转。上一次你进宫,裴后可曾露出什么马脚来?” 李未央轻轻一笑:“看来你还是不了解这位裴后,那一日我用太子的把柄来威胁她,她虽然心中极度愤怒可面上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可见心思极深。仔细想来拓跋玉是一步早已布置好的棋子,她竟然一直都没有表露出来,还真是叫人觉得心头发寒。” 元烈眉头皱紧了道:“她扶持拓跋玉是针对咱们?” 李未央恬柔笑了笑:“这倒未必,我们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只是我想两件事情定然有些关系的,从前这样布置不是针对我们,现在恐怕就不一定了。” 元烈就坐在李未央旁边的椅子上,淡淡地道:“裴后深谋远虑,又如此狡诈,咱们要及时防范才是。” 李未央神色微扬,目似流波:“你以为可以如何防范?” 元烈却是已然打定了主意:“未央你看似聪明绝顶,偶尔也有糊涂的时候。如今的局面若是咱们再不有所行动,只能坐以待毙!” 李未央轻笑了一下:“坐以待毙?你说得太重了,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纵然要行动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若裴后果真这么好对付,皇帝何至于留着她到今天。 “这样的事情多着呢,郭家如今声势太大,皇帝惧其能耐,所以高官厚禄将郭家束之高阁、以制其势,你不可不谨慎。裴皇后正是利用了皇帝这种心态,借以辖制郭家。如今拓跋玉登基,想一想你和他之间的旧怨,等此人腾出手来,他会轻易放过你吗?裴皇后若是利用这一点借机兴风作浪,只怕我们两个都危险了!” 李未央表情不变:“父亲不攀朋党,不媚上、不违心,实在是一个正直的人。而郭家的其他人也和他一样的脾气,所谓物以类聚,就是这个道理,我行事过于阴狠,为正道所不喜,因此也不愿意做得太过分。更何况裴后是何等人物,说是我稍有动作,恐怕就会被她看穿,现在这种情形,宜动不如宜静,只要找准了突破口,或许还能柳暗花明。” 两人还没有说完,却听见郭导从外面走来,面上带了一丝焦虑:“你们听说了没有,出大事了!”【`xs.c`o`m 网】 273 美人如狼 莲妃进了郭府,在向郭夫人等人介绍她的时候,李未央只是说道:“这一位是我在大历的旧友,名叫冷莲,此次陛下下了驱逐令之后,她不得不被迫离开大都,偶然与我遇上。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不可以立刻随着大队伍离开,想要暂时在咱们府上躲一躲。” 听李未央所言,郭夫人并没有怀疑。陛下虽然下了驱逐令,可是在越西的大历人过多,有不少都是沾亲带故。别说他们这样的豪门世家或多或少都藏匿着一些,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家中也会偶尔收留这样一些人,只是需要冒一些风险。但李未央所言,郭夫人又怎么会拒绝? 郭夫人仔细看了看这一位叫做冷莲的女子。只觉得她面容端庄秀丽、国色天香,往那里一站宛如芍药笼烟,花树堆雪,将原本站在她旁边青春美貌的阿丽公主都比了下去,不由暗暗赞叹道:“我见过这么多的姑娘,还是第一次见到冷小姐这个模样的女子,当真是绝色!” 莲妃,不,现在应该叫她冷莲,她听到郭夫人的赞叹,只是微微一笑道:“郭夫人谬赞了。” 郭夫人见她话不多,行为举止又很是端庄,便点了点头,对李未央道:“就让她住在你附近的芍药居好了,我这就吩咐婢女们去打扫一下,尽快让她住进去。”说完,她转过头对着冷莲,道:“你是嘉儿的好友,便也和我的女儿一样,在这里婢女们伺候的不周到,或是有什么其他需要,随时向我说就是。” 冷莲连忙向郭夫人道谢,满面的感激,眼中还藏了一些泪水,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郭夫人对这位得体而美丽的小姐更加喜欢,忍不住笑道:“嘉儿,我吩咐她们去准备了,你们两个好好叙叙旧。” 李未央点了点头,目送着郭夫人离去。 冷莲看着李未央的侧脸,眼中含了一丝欣羡:“郭夫人温柔慈祥,待人和气,看得出来也很疼爱你,未央你在这里过的很好。” 李未央眼眸中淡淡的,面上只是轻笑道:“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你冷莲,而你就叫我郭嘉吧,过去的名字不要再提了!”事实上,从到了越西开始未央这个名字便只有元烈一个人这么叫,而其他人要不叫她郭小姐或者是叫她郭嘉…… 冷莲也不是笨人,她听出李未央不愿意自己在郭夫人面前露出什么异样来,便从善如流地点头道:“好,我就叫你嘉儿好了。” 李未央淡淡一笑,吩咐赵月去外头守着,这才向冷莲做了一个手势,道:“您请坐吧。” 冷莲一怔,便轻轻坐下,用那双动人的美目看着李未央道:“非常感谢这一回你能够收留我,还要谢谢你替我寻找旭儿,我这一次只是碰碰运气,毕竟过去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在先。”说着,她的眼中流露出愧疚悔恨的神情。 人都是为自己着想的,在自己和拓跋真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莲妃为自己和孩子着想并不让人奇怪。李未央不以为意,笑容和煦地道:“咱们两个人算是很有缘分,当初你帮了我不少的忙,看在旧情的份上,我也会投桃报李的,只是不知皇子究竟在何处丢失的?” 冷莲连忙道:“是在越西和大历的边境。那一日有乞丐冲撞了我们的马车,在冲突里我赶着要去处理,便吩咐乳母好好带着旭儿,却不料她偷偷地将孩子抱走。等我去寻的时候已经是杳无音讯了!大历局势很乱,拓跋玉的人在四处搜寻,她若是拓跋玉的人又怎么会任由我逃出来?所以我想她不可能会回去大历,只能是往越西来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莲妃说的是不是真的她自然会找人去核实。至于现在,她必须留着她。她看着对方,神色中有一丝探寻:“若是能够找到皇子,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冷莲似乎有些踌躇,略一停顿,才满面忧伤地道:“我又能有什么打算,原本是为了报家仇才会进入皇宫,所幸陛下怜爱,让我有了依靠。后来生下旭儿,我便一心一意地好好做自己的妃子,却不料还是卷入了皇室的争斗,拓跋玉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温文儒雅的皇子了。他如今的手段比拓跋真也不遑多让,正因为如此才让我十分的畏惧,即不想帮他,又不敢违背他,偏偏还是着了道,不得不逃亡出来。我现在也只是想要找回儿子再找一个安稳的地方,以度余生罢了。” 李未央瞧着莲妃娇美的面容,却是淡淡一笑,现在这时局,越是美丽的女子越不会甘心过平淡的生活,尤其是莲妃……她的美貌赋予了她极大的自信和虚荣,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为了荣华富贵甘愿留在宫中。更何况莲妃还很年轻,美丽不可方物,绝对不会有人相信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只要她愿意,恐怕成百上千的男人会主动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李未央柔声说道:“不论怎样你已经到了这里,就好好安心地住下,我会尽快派人去找皇子,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你。只不过陛下刚刚下了驱逐令,凡是大历人都不可以在大都停留,我希望你的言行举止都要十分留心。” 冷莲大喜,连忙点头道:“这个我晓得,我的故乡原本也靠近越西,这里的风俗习惯我都懂一些,不会露出马脚,让外人看出我是大历人的。” 李未央这才起身,笑容温柔地向冷莲道:“你就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随时让婢女来通知我就是。” 冷莲十分热切地将李未央送了出来,目送着她离去,足足在院子里站了一刻,这才转身进了屋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李未央还要面对郭家其他人的追问,郭导和郭澄可不像郭夫人那么好打发,他们都睁大眼睛等着李未央的解释。 郭导率先开口问道:“嘉儿,你从何处找来这么一个绝色的大美人?” 郭导阅美无数,自然知道冷莲这样的女子绝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养出来的小姐。那种高贵典雅的气质,仙子一般绝俗的容貌,裴宝儿跟她相比简直就是清粥小菜了。可她居然和李未央是旧友,这实在是太令人奇怪了,为什么从前没有听嘉儿提起过呢? 郭导会有所疑问并不奇怪,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当年我在大历的时候她曾经帮我的忙,她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官宦人家的千金,而是一个小国的亡国公主。” 听到这里,郭家三个兄弟都是面面相觑。 李未央知道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十分麻烦,便不欲多说,只是简单地道:“为了报国仇和家恨,她不得不进入大历皇宫,成为老皇帝的妃子,后来却又得罪了如今的新帝,被迫离开了皇宫。” 郭澄露出吃惊的神色:“她已经嫁人了?”他想起大历女子大都早嫁,冷莲看起来有二十岁么,他不知道对方实际年纪,可看样貌和身段就是个二八少女而已……【`xs.c`o`m 网】 274 大鱼上钩 太子一路闯了进去,裴后诧异地挑眼看过来,目光之中划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她开口道:&;为什么不通报?&;太子一震,随即才低下头,躬身行礼道:&;参见母后!&> 旁边的嬴楚只是静静地望着太子,巧妙地掩饰住了眼底的轻蔑。 是的,轻蔑,太子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能隐隐的觉察到嬴楚对自己的那一种轻蔑,这种轻蔑是只有上位者看一个弱小无能的人才会有的眼神,一个小小的赢楚居然瞧不起当朝太子,不过是仗着母后对他的偏爱!太子的心头又涌起一阵无穷无尽的怒火,他冷冷地看着嬴楚,不屑地转头道:&;母后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与我商量,何必去找外人!&> 赢楚是裴后的心腹,可以说得上是幕僚,又有什么不能商量,太子所言不过是迁怒。p;;与你商量?我给你的机会还少吗?一次一次的信任,可是你却是怎么回报我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还让我怎么相信你?&> 太子面上掠过一丝焦虑,他将这种情绪很快地掩饰了,又恭敬地道:&;母后,儿臣知道错了,今后一定事事听从母后的劝解,绝不会再犯错了!&> 裴皇后早已经听腻了这些话,她知道太子并不无能,只是对于这种心思诡诈之术没有多少的经验,才会总是被李未央的圈套给套住,所以她才招来了嬴楚,在这方面,嬴楚是不会叫她失望的。至于太子更应该把心思放在政务上,不要叫静王钻了空子。p;;不必了!这些事情我会和嬴大人商议的,你回去好好的想一想该怎么讨你父皇欢心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他吧!&> 太子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他知道裴皇后这么说就是让他退下去的意思,可是他却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嘴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裴后的目光逐渐变得更加冷漠,她看了一眼静静肃立在旁边的嬴楚,道:&;嬴楚,你先退下去!&> 嬴楚微微一笑,再次向裴后和太子行了礼,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关上大门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太子后背之上,眼神竟有一丝奇异的嘲讽,随后门才轻轻的关上了。 太子一震,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门的方向,然后才转过头来,快速向前两步道:&;母后,你为什么要相信这样一个人?&> 裴后冷冷地道:&;他能够替我办事,所以我才相信他。p;> 太子眉心一皱,目中愤恨:&;母后,难道你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他的吗?这些年来他的确为你做了不少事,可他的手段太过于阴毒,这只会败坏母后你的名声啊!&> 裴后淡淡一笑,神色中却没有丝毫的在意:&;名声?裴家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吗?&> 太子听到这里,几乎一时语塞,只听见裴后冷淡地道:&;我早已经吩咐过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要处处与嬴楚为难。p;> 太子心头越发恼怒:&;我什么时候与他为难?&> 裴后摇了摇头,嘴角浮出一丝动人心魄的冰寒之意:&;这些日子以来,你做得还不算过分吗?&> 太子一震,猛地抬起头来:&;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 裴后看着太子的目光有着明显的讥讽:&;半个月来你千方百计地设下圈套要杀嬴楚可惜都失败了,你以为可以瞒得过我吗?&> 太子目光惊异到了极点:&;我?儿子没有啊母后!&> 裴后冷笑:&;你一直都很憎恶他,也一直在计划着要杀他,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何苦惺惺作态。p;> 太子更加紧张道:&;这真是无稽之谈!母后,你是不是听嬴楚这个小人胡言乱语,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杀他呢?我愿意与他当面对峙,让他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我可曾害过他!&> 见太子死不认证,裴后叹息一声:&;把东西都带上来吧。p;> 听到裴后这么说,旁边的女官立刻退出了外殿,很快取了一个托盘进来,恭恭敬敬地跪倒在裴后的脚下,裴后一把掀开了托盘上遮挡着的绸缎,太子睁大了眼睛,那托盘上有一件叠得十分方正的血衣以及一把寒光闪闪却犹带血渍的匕首。 裴后语气中带了三分冰冷:&;你瞧瞧,这是什么!&;此时女官将血衣打开,只瞧见胸口的地方有一个破洞,上面还有干涸的血斑。p;;刺客是个高手,扎的是心脏,并且方向丝毫不差。p;> 太子目光游移,却是不敢说话了。 裴后见他如此畏惧,却嗤笑一声:&;这是十日前你派去刺杀嬴楚的人留下的,可惜没能及时杀掉他,反倒杀了他的仆从,这一件血衣还有匕首都是物证!&;说着,她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除了这件事,还有五日之前你命人在嬴楚的惯常引用的茶汤里下毒,这样的事情可不太光彩,你若是还要狡辩,那碗茶汤至今还留着!要不要我让人热一热,你当场喝给我看?&> 太子的牙齿在打颤:&;母后,最近是真的有人要杀嬴楚吗?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是我做的!我只不过是看不惯他,并没有要杀他!&> 裴后不以为意:&;杀嬴楚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你连杀人都做不好,又能做什么?哪里来的自信跑来这里要求我信任你?&> 太子垂下头去,他的身体已然开始颤抖,在裴后的目光之中几乎无所遁形,裴后眼眸凶起来的时候,好似蹙了一团火,快将眼前人燃烧得缩成一团。她深吸一口气,知道严厉斥责只会引起对方激烈反弹和强烈憎恶,只是缓缓吐出气息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嬴楚,可是他做了什么竟然让你一意孤行地要杀他,这也让我实在是不能明白!&> 太子咬牙道:&;那个人十分狡猾,他总是在母后的面前进谗言让母后疏远我!&> 裴后皱起眉头道:&;你这是怎么了?嬴楚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太子牙齿甚至咯咯作响:&;母后,不光是如此,他除了挑拨离间疏远我们**之间的关系之外,他甚至还偷偷地藏着你的帕子!&>【`xs.c`o`m 网】 275 激流涌动 接下来的时间,莲妃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李未央看在眼中,却仿佛瞧不见一般,压根没有多问半句,像是丝毫不感兴趣。 元烈是极聪明的,他瞧李未央眼眸微垂,便知道对方必定是在心中图谋着什么,却只是越发殷勤备至,吩咐人赶紧下去又换了一批舞姬来表演。可不论这雅室之内气氛多好,舞姬们的表演又是多么的精彩,莲妃始终是一幅郁郁寡欢的样子。 离开宴席回到马车之上,赵月奉上了两盏茶,李未央抿了一口,抬眼瞧见冷莲只是捧着茶杯不知在想着什么,悠悠出神的样子。李未央微笑道:“从刚才开始你就闷闷不乐,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冷莲没想到对方突然开口,猛地一惊,抬起头来看着她讪讪地道:“没有什么,只是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有些感慨罢了。” 李未央恍若不觉对方心意:“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还以为你是瞧见太子殿下风姿秀美,不小心动了凡心呢!” 李未央这话并没有一丝的嘲讽,可是冷莲听来却是触目惊心。她惊诧地盯着对方足有半晌的工夫都没有说话,美眸中流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良久,她的神色才慢慢和缓了过来,勉强端起笑意道:“嘉儿,你就不要拿我寻开心了,我嫁过人,又早已经生下了孩子,不过是半老徐娘而已,怎么敢对太子殿下有所肖想呢?” 她这样说着,李未央却轻轻一笑,世上有这样美若天仙的半老徐娘吗?若是冷莲真的未动心思,何至于刚才一直闷闷不乐的模样。如果她在自己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如同一般寡妇被人蛊惑立刻大怒或是马上拒绝,恰好说明她不为所动,如今这般便是她在竭力克制住内心的情绪,装作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却不料她那双蠢蠢欲动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一切。 李未央悠然捧着茶杯半靠在后面的椅垫之上,笑容和煦地道:“冷莲,你我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在我面前又有什么话不好说呢?” 冷莲垂下了眸子,她在思考着,李未央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当初自己的行为步步都是在对方的算计之中,若无她的扶持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在宫中站稳脚跟。可是如今呢?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郡主,而是齐国公府的大小姐。她纵然出手帮助自己,自己又敢接受吗?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自己能够付得起么?想到这里,她微笑着道:“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很明白这些日子以来你在我面前做出的姿态是什么意思,刚才我的举动也向你表明了我的心思,还用明说吗?”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李未央淡淡笑了,如果是别人她恐怕还真得费一番工夫,可是冷莲毕竟不同凡俗,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虚荣,这样的女人比那些惺惺作态的要强很多。喜欢富贵又有什么不对,为什么要耻于承认?的确,这世上很少有女人能够抗拒美好的前程。跟着越西的太子殿下所享受的尊容可比做一个大历太妃要好得多,冷莲还真是会选择,也有足够的胆量和自信。 李未央轻轻地将茶杯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之上,随后淡淡道:“既然你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心意,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可以帮你,只不过……”她的话没有说完,冷莲已经睁大了一双楚楚动人的美目,静静地望着李未央道:“只不过你有条件,是不是?” 果然不需要兜圈子,说一句话对方就知道你在讲什么。李未央笑容变得更加清丽,她语气轻快地道:“有一样我和你一样,那就是不相信命运,所以你我能够谈到一起!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一点冷莲你不是早已经知晓了吗?” 冷莲道:“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不怕!既然这个世界不给路让我走,我就自己开辟一条路,我不相信我付出了这么多,最后连一点结果都没有!”对于冷莲来说,她的确为了荣华富贵出卖过李未央,但那又如何?在她们这种人看来,朋友原本就是拿来利用的,这个人对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一脚踢开,但只要彼此有共同的目标,高高兴兴坐下来喝一杯茶,不就又是朋友了?冷莲相信自己如此,李未央也是如此,她们都是典型的功利主义者。 李未央果然笑道:“看样子,你对于接近太子一事是很有信心的了。” 冷莲便是莞尔一笑:“在宫中生活这么久其他的本事没有,但是看人么我还是有些自信的。刚才太子瞧我的眼神分明就是动了心思,这种眼神我看得太多已然麻木了,可你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李未央总是想人所不敢想,若是换了旁人将一个太妃送到越西太子身边,那是天方夜谭。 李未央目光清癯地盯着对方:“不错,我瞧太子的模样的确是对你十分动心,可惜你缺乏一个清白的背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收容一个大历皇帝的皇妃,你说是吗?” 冷莲的面色微微发白,她知道李未央说的没错。纵然太子在第一眼就对她倾情,纵然她有无限的信心可以俘获太子的心,她也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身份。莫说她自己曾经是大历皇妃,纵然她只是一个寻常男子的妻子,恐怕太子也不会轻易的接受,因为这会损害到对方的名誉。李未央这句话刚出口,气氛一时凝住了。 赵月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她没有想到自家小姐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送冷莲去接近太子,这是何等的荒谬!天下美女何其多,小姐为什么要选中冷莲,更别提她还曾经嫁过人!横竖只是一个寡妇而已…… 李未央只是看着冷莲,神色轻松地道:“想要掩饰过去的身份,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帮你,除了我!” 冷莲心中一动,眼睛里燃起一丝光彩:“不错,可是你也应该很清楚那背后送我来郭家的人,他们也知道我的身份!” 李未央微笑道:“这一点你放心好了。一切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只要你有足够的本领能够让太子对你言听计从,等到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们知道又如何,已经晚了!” 冷莲看着李未央,她越发不明白这个女子在心中打什么主意。她静了静,似是掂量了一番李未央的提议,才试探着道:“我听说太子殿下和你国公府可是宿敌,你们支持的应该是静王一脉,又为什么突然要让我接近太子呢?打的究竟什么主意,莫非是想要让我去做奸细?!” 李未央笑了笑:“冷莲,你不要搞错了,不是我让你去接近太子,而是你现在自己主动提出来想要亲近太子,我只是看在过去的情面份上,助你一臂之力罢了!” 冷莲目视着李未央,她当然明白对方所言七分都是假的,可偏偏却说不出辩驳的话,明知道这是陷阱,却也是一个充满诱惑、金光闪闪的陷阱,如果走得不好便是粉身碎骨,但如果走得好呢?也是一条光芒万丈的锦绣前程。她一生都在冒险,这一次为什么不可以?【`xs.c`o`m 网】 276 出其不意 那边正在热闹着,阿丽公主悄悄努了努嘴巴,道:“你瞧,这王子衿可多得意!如今只怕所有人都知道她文武双全,是第一流的名门千金了。” 李未央却是淡淡一笑,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阿丽公主又何必挂心!” 阿丽公主十分惊讶,她总觉得李未央过于淡然,像是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随后她垂下了眸子,看到了眼前的餐桌。桌子上摆了一圈浅青色的瓷盘,珍馐美味一字排开,虽是瓷器却配了镶有玛瑙宝石的金碗盖,还有一溜赤金的碟子,以及镶玉的筷子与之相配。看起来极为豪奢,此等排场是阿丽公主从未见过的。 看阿丽公主赞叹的神色,李未央笑道:“这一任陛下已经不算奢侈了,听说在先帝的那时候,每逢宴会便要点上三日三夜的烟火,还要在宫中广场前摆上流水席,每次离席的时候烛油都流了一地。” 阿丽公主轻轻蹙起了眉头:“这样奢侈又有什么好处?只是浪费民脂民膏罢了。” 李未央倒没想到阿丽公主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她看着对方,神色赞许:“若是将来的皇帝也能像你这样想,那天下百姓就有福了。” 阿丽看了一眼太子的方向:“可惜我瞧如今这位太子的豪奢程度比当今陛下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有一天他当了皇帝,还不知道要把这排场摆到什么地步!” 李未央听了此言,笑容更深,她轻声地道:“凡事没有绝对,你看他起高楼,却看不到什么时候这高楼土崩瓦解,谁能知道今后咱们又能遇到什么?” 阿丽公主不由若有所思道:“嘉儿,我一直看不透你的心思。你像是在支持着静王,可从头到尾你对他总是淡淡的,难道你真要看着太子登基?纵然我不懂朝政,也知道这对郭家不是什么好事!” 李未央轻轻一笑,神色柔和地道:“阿丽公主,不管是太子还是静王,他们争夺皇位都没有是非善恶之分,谁做皇帝对我又有什么区别。虽然静王与郭家有血缘之亲,但不管是父母亲还是我,谁也没有提出要站在静王一边。他们要争、要斗、要抢,就让他们去吧,咱们在一旁静静看着就好。”她话说到这里,却有半截没有说完。太子与静王之斗恐怕只是表面上的,背后仍有无数虎视眈眈的人觊觎着那一把龙椅,皇帝一心想着要元烈继位,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此时宫女们鱼贯而入,手中捧着金托盘,端着杏仁佛手、香酥苹果、翡翠鸡丝、晶莹肘花、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全都是精心烹制的佳肴,摆了满满的一桌子。席间更有美丽的舞姬前来表演,莺声燕舞,十分热闹,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就在此时,一个蓝衣太监上殿,恭声禀报道:“陛下,大历使者求见。” 众人同时噤声,皇帝目光一冷,慢慢地道:“让他上殿来吧。” 一时之间,舞姬们轻轻退下,乐师也停了演奏,几百双眼睛都注视着大殿的入口,不一会儿,就瞧见一个红袍官员快步地走了上来。 李未央一眼认出此人就是当年拓跋玉身边一个十分信赖的幕僚,谢康。只不过当年这谢康只是七皇子府上的一届寒士。如今,他却已经是礼部尚书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过如此。 谢尚书走到皇上的面前,躬身行礼,道:“参见越西皇帝陛下,我奉我朝陛下的旨意特意带来一份礼物,恭祝陛下大寿。”他说着,身躯却不自觉颤抖了一下,神色有些异样,显然对这一次出使心怀忐忑和恐惧。 李未央看了这谢尚书一眼,眉心轻轻一拧,阿丽公主低声道:“怎么回事?” 在刹那之间,李未央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等到那礼盒打开,众人轻呼一声,红色的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只大雁,翅膀低垂着遮住头颈,已然失去了呼吸成为一个标本,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一幕震惊了众人,立刻有人怒发冲冠,起身呵斥道:“大胆!你大历皇帝究竟什么意思,竟然敢送这样的礼物来触陛下的霉头?” 鸿雁乃是永结同好之意,一般国家之间建交,送来的众多礼物中便有大雁作为象征。可是现在这大历的皇帝送来的确是一只死雁,这摆明就是要皇帝难堪的,难怪这谢尚书一副惶恐的模样,他的君主此次送来的礼物分明是要彻底断交,甚至当众羞辱越西皇族。 越西皇帝唇畔旋即漾出一丝冷笑,他的目光之中更有一种肃穆的怒意,最终唇角一牵,愤怒明明白白:“一个毛头小子,屁股还没坐稳皇位竟然敢当众挑衅,真是好大的胆子!” 拓跋玉按照辈分来算比越西皇帝还要矮上一辈,可是他今日竟然敢送上这样的寿礼,摆明了是不将皇帝放在眼中的。更别提这些日子以来两国之间的关系早已经降到了冰点,若是拓跋玉当真送了厚礼还能有所缓和,偏偏他竟然送了一只死雁!谢尚书满面是汗,他也想要强撑着强大的外表,却偏偏从心底深深感到一种恐惧,不由声音低了三分道:“陛下,礼物送到,请恕微臣告退。” 说着,他便转身要离开,太子已然冷笑一声,怒道:“还不拦住他!” 立刻便有护卫拦在了殿门口,谢尚书回过头来,明明脸部的肌肉都在颤抖,却还是大笑一声道:“越西是泱泱大国,当有大国之威!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等何况……我、我是奉我朝皇帝的命令送来礼盒而已,若是陛下因此而怪罪我一介小小的官员。那全天下的人都要笑话陛下没有宽容之心,实在是失了大国君主的气度!” 他这话一出,分明就是在告诉所有人。若是越西皇帝要杀他,那就是犯了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的旧例,而且还会惹人笑话。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他们没有想到这大历皇帝还没坐稳龙椅,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来示威。虽然之前越西已经驱逐了大历的客商,可两国之间至少没有兴起战火。眼下看来,这一场战火是再难避免的了。 太子冷笑一声:“今日是我父皇寿筵,普天同庆的日子,你竟然敢送上这样的礼物,分明是在故意挑衅!在这种情况下,纵然杀了你又有什么不可以?故意放纵你才会叫人笑话我越西无人!” 他刚要命人将谢尚书拿下,却突然听见越西皇帝扬起手道:“不必了,放他离去吧。” 众人望着皇帝,都十分惊讶,动不动杀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人,怎么变得这么仁慈。 李未央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两个国家之间的争斗必然体现在军事之上,而不是体现在斩杀一个区区的使者,不管这个使者是多么的狂妄无理,你若杀了他就已经失去了大国之威,这本身就是极为不利的,谢尚书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才悄悄退了下去。【`xs.c`o`m 网】 277 攻心为上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了宴会的不起眼处,神色喜怒莫辨。郭夫人一直在旁含笑听着李未央和阿丽公主的交谈,此时才轻声道:“嘉儿,我瞧你似乎一直十分注意嬴楚。” 李未央将眸光收了回来,转头看向郭夫人笑了笑,道:“我注意他,是因为他是一个十分值得留意的人,只区区一介家奴,居然能够爬到如今这个地位,我瞧宫中众人虽然都对他都有不屑,却也十分忌惮,这恐怕不仅仅是仗裴后的威名吧,料想他本人也定有出众之处!” 郭夫人轻叹一声道:“这是自然的。从前湘南侯的千金得了重病,危在旦夕,这个嬴楚便献上偏方,将其治愈,一时名声大噪被称为神人。后来他入宫,据传一次炎炎夏日,裴后感到十分酷热,盼望着下一场雪,半个时辰之内嬴楚就捧来一把雪进献,说是从阴山背后取来的,众人无不称奇。” 阿丽公主在旁边听到,睁大眼睛道:“盛夏居然也会有雪花,这可真是稀奇!” 郭夫人微微一笑,却又继续说下去:“稀奇的只怕还在后头呢!到了四月份,裴后突然想吃西瓜,这嬴楚向其讨要了一百个钱就出去了,没多久就真的献上了一枚西瓜,还神神秘秘地向众人说道,这是他从河县一户老农的果园中偷来的。后来便有好事者特意去寻访那户老农核实情况,这老农便回答说是他埋藏在地窖里的一个西瓜没影了,却在土里发现了一百钱,正因为这一连串的奇异事件,所以众人纷纷感到不可思议,也就对他更加敬畏了。” 李未央闻言,目光又不自觉地在嬴楚的脸上划过,她低声道:“却不知道这位嬴大人为何总是带着半边面具?” 郭夫人轻轻蹙眉:“这个嘛,听说裴后有一段时日总是噩梦不断,十分痛苦,正是因为嬴楚施法念咒,帮她解除了噩梦的困扰,后来有一日他却突然向人说起自己被噩梦中的桎梏所伤,毁了容貌。从那一天开始,他便一直都戴着那个面具。” 李未央若有所思:“看来这位嬴大人成为裴皇后的心腹爱宠,并不是浪得虚名的!” 阿丽公主也深以为然,在夏日里想要取冰块并不是难事,可是雪花就完全不不同了,看样子这位嬴大人还真有些神通! 整个宴会经过刚才那一场变故,又亲眼瞧着张御史血溅当场,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僵硬,笑容挂在脸上像是一张张神色不安的面具。虽然现在也依旧是美姬歌舞、丝竹乱耳,众人一样酒酣耳热,纵情大笑,仿佛是十分自在的模样,可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自然。尤其是太子殿下,在经过刚才那一件事之后,却是神情寡淡,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几句话,一杯酒放在他面前,除有人来敬酒的时候他饮一点之外,再也没有动过。大有举座欢笑,一人落寞之意。 这位太子殿下竟然表现得如此失态,显然他对于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挫折,便能令一个骄横飞扬的人变得沉默寡言,李未央冷冷一笑,可见太子这段时日的确是变得深思多疑,极度压抑。她心中暗暗一叹,嬴楚入宫之后太子的表情总是透着那么些不自在,看来大家说的没有错,裴后过于宠幸嬴楚,令太子十分不满。 酒宴仍在继续,歌舞也仍旧欢腾,直到快天色大亮的时候,酒尽歌歇,宴罢人散,皇宫之前的马车一辆辆散去。 李未央上了马车之后却是轻轻靠在了枕垫之上闭目养神,旁边的郭夫人和阿丽公主正在低声交谈着,阿丽对于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宴会依旧有三分担心。而郭夫人看了李未央一眼,却是压低了声音,明显是希望她能够多休息一会儿。 皇后宫中,宫女送上了茶水,裴后微微一笑道:“替嬴大人也斟上一杯。” 嬴楚垂下眸子:“微臣失礼,谢过皇后娘娘。”他略微欠了欠身,便又坐了回去,目光笔直地盯着眼前的棋盘。皇后捧起茶杯,走了一招棋道:“今天这场局,你有什么看法?” 嬴楚抬起头来笑了笑,神情却没有一丝异样,道:“每一次我以为就快成功了,可是娘娘总是能堵住我走的棋路,可见还是娘娘技高一筹!” 裴后叹息道:“看来这么多年你的棋艺都没有进步,我还未出嫁的时候,便常常命你陪我下棋,那时候你就总是输给我。” 嬴楚微笑道:“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娘娘竟然还记得。” 他的眼中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几乎是不能掩饰,眼眸之中的激烈情感似乎要冲破禁制。裴后并不在意他的眼神,只是淡淡地望着眼前的棋局,道:“原来你还是这么爱奉承我!” 嬴楚连忙道:“微臣不是奉承,而是娘娘的确棋艺高超,微臣断不能匹敌。” 裴后轻轻落下一子,道:“今日在齐国公府为什么没有搜到人?” 嬴楚面色凝重,开口道:“这个,微臣也一时不能参透,或许是那李未央早已察觉到不对,故意藏匿了莲妃。” 裴后缓缓地将手中的一个黑子填入一个空档,道:“此番叫她在众人面前露了脸,反倒逼得张御史当庭自尽,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此刻的神情漫不经心,嬴楚却是打起精神下了一个白子,道:“是,娘娘,此事我处理的还有些不妥当,反倒叫人算计了。” 裴后微笑着放了一子:“这棋横在这里,我每走一步都要碍着,实在讨厌。” 嬴楚一愣,手中的白子想了很久,才轻轻落下:“其实……我派人守住了齐国公府,又一直盯着他们的动静,却没想到李未央居然在眼皮子底下也能偷梁换柱。” 裴后轻轻一叹:“是啊,这个丫头可真是不简单,小小的年纪心机如此之深。”事实上嬴楚是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齐国公府的,但是每一次他得到的秘报都是李未央带着一个白纱蒙面的女子出了府,随后又一同回去,从无例外,而且出府总不过是一两个时辰,去的地方也就是一些茶室酒楼,最多是再加上首饰铺子、书斋而已。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也能让对方悄悄地将人藏了起来。 裴后开口道:“该你了。”嬴楚下意识地轻抚着裴后刚刚放下去的那一颗黑子,良久,竟想不起来应该走那一步了。裴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随手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才道:“下一步你预备怎么办?” 听到裴后这样说,嬴楚提起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我已经命人看住了各个城门口,绝不会放了那女人出去,所以她此刻必定还在大都之中,咱们之前捉了那个孩子来威胁她,母子连心,她万万不可能就此舍弃,所以,她一定还会出现的,咱们还有机会。”【`xs.c`o`m 网】 278 可怕报复 冷莲太了解眼前这个相貌清秀的女子了,看起来平平淡淡,可事实上却心思狠辣,步步为营,从不会做一件没有用的事,也不会留一个没有用的人,自己被她送到太子身边,原还打量着可以凭借太子的宠爱借机摆脱李未央的束缚,可是眼下看来,自己却不知道踏入了一个怎样的陷阱。她看着对方,下意识地道:“你说得简单,具体又该怎么做,我实在没有头绪!” 这就是被自己说得动心了,李未央轻轻一笑:“只要你了解了太子弱点何在,你就能够很好的把握他了。” 冷莲眉头一挑,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探寻道:“太子的弱点,此话怎讲?” 李未央喝了一口茶,才慢慢地说下去:“我刚才明明说的很清楚了,你却始终不懂。好,我便与你说个清楚。太子从小是在宫中长大的,可是一出生就不为皇帝所喜爱,唯一可以依仗的裴后对他也十分冷淡。这些年来他读书习字、勤学政务,努力把一切都做到最好,只为了能够看到裴后的一个笑容,一句赞许,甚至是一个认可的眼神。也许你没有注意到,太子的目光永远都追随着裴后的喜怒,因为裴后是那样的至尊至贵,完美无缺,全天下的人都要想方设法去讨她的欢喜,包括他这个儿子也是一样。然而令他更加难以接受的是,虽然他是裴后的亲生儿子,可对方也不过将他当作一个棋子。”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冷莲不由眯起眼睛,她很想反驳对方的话,可是她深知李未央说的没错,尽管和太子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她已经了解到太子内心深处的寂寞和恐惧,他的寂寞源自于裴后对他的忽略,他的恐惧源自于担忧被母亲抛弃、彻底远离权力中心的意念。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你也是做母亲的人,自然应当知道一个正常的母亲,不论自己的孩子是淘气还是乖巧、听话还是任性,都会毫无原则地溺爱他、宠着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而母亲看向孩子的眼神也总会无限的温柔,可是你见裴后对太子可有一丝一毫的爱意吗?” 冷莲轻声道:“我又没有进过宫,怎能知道裴后是如何对待太子的?” 李未央淡淡地道:“你虽然没有见过裴后,可你陪伴在太子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也应该知道他是如何努力去讨好裴后的吧。” 冷莲咬了咬牙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李未央笑容更加恬淡:“太子虽然已经是这个年纪,却依旧无限地期待能够得到裴后的欢心。正因为如此,他越来越多地占有权力和地位,却越来越多地恐惧自己终究有一天会全部失去。天破尤可补,一颗受伤的心却永远无法复原。只要你能够找到打通太子心扉的方法,你就能够很好的控制这个男人。” 冷莲不禁握紧了自己的双拳,几乎连裙子的褶皱都扯了出来。她看着李未央道:“纵然我能够得到太子的欢心,下一步又该怎么做?” 李未央目视着她,神色认真:“只要你按照我所说的去做,不但能成功消除太子对你的疑心,还能够让你的宠爱更上一层楼!” 冷莲不再开口了,因为她了解李未央,对方所做的一切必然是很有把握的。她站起身,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你将我推到悬崖边上,如今又给了我一根藤蔓,若是我不肯就着这藤蔓上来,你就会将我置诸死地,李未央,你果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李未央面色不变,轻声细语:“彼此彼此而已,从你踏入大都开始就是抱着害我的心思,我却还给你留了一条路走,不是已经很仁慈了吗?” 冷莲淡淡一笑,只是笑容之中却有三分自嘲:“是啊,我怎么忘了,你心机何等之深,又怎么会给我这个机会反咬你一口?全怪我自己利欲熏心,就这么上了你的当。” 李未央笑盈盈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可是最好的盟友,你要富贵,我要平安,互利互信,各取所需。” 冷莲目光幽幽地道:“事已至此,再多说又有何用,我会照你所言去做,若是没有办法达到预期的效果,你可不要怪我!” 李未央起身,轻轻地拍了拍冷莲肩头那并不存在的尘埃,笑容更加温和,眼中带了一丝蛊惑:“别说得与你无关一般,这不光关系到我的计划,更关系到你的性命,别忘了嬴楚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你!” 听到这句话,冷莲的神色一变,却终究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听见她这样无奈的话语,李未央面上微微一笑:“今后有什么事,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冷莲复又看了李未央一眼,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了。 李未央从寺庙里出来,马车一路行到事先约好的茶楼门前,元烈正在台阶旁百无聊赖地牵着栗子,左手还高高举着一根狗尾巴草在那里逗狗,栗子兴奋极了,一个劲儿地跳来跳去,呼哧呼哧地模样十分可爱,元烈无心插柳,倒是引来无数漂亮的姑娘芳心暗许。一瞥眼瞧见李未央,元烈随手把栗子丢给护卫迎了上来,微微一笑道:“事情可谈完了吗?” 李未央点头道:“谈完了,只是接下来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元烈闻言会意,眨巴着眼睛道:“戏园子的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元烈一路护送着郭家的马车到了一家名叫香丽园的戏园子门口才终于停下,戏班的班主闻讯连忙跑出来迎接,更是满脸油光,唯唯诺诺。元烈随意地挥了挥手道:“好了,不必多礼,带我看看你们刚上的新戏吧。” 班主连忙躬身,道:“是,是,雅间已经准备好了,二位贵客请!” 李未央看了那班主一眼,微微一笑,转身便进了戏楼。楼下早已是宾客满座,雅间挤得满满当当,甚至连楼梯上都站了不少的人,可见这出戏如今正是红火。两人到了戏楼雅间之内坐下,桌上早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糕点。赵月站在李未央的身后,却是有些不解。前几日她倒的确看见小姐写了一封信吩咐她交给旭王,可是具体写了什么,她还真是不知道,瞧这个情形难道是约了主子来看戏? 元烈看了李未央一眼,满脸带笑:“好戏就要开锣了,希望你对这出戏感到满意。”两人正说着,只听铜锣“当”的一声,果然开场了。栗子被护卫牵着,因是第一次看戏也是兴奋之极,一个劲儿地在那里咬护卫的裤脚,护卫知道这是王爷爱犬,只好龇牙咧嘴地苦笑,扑拉一声栗子竟然将他裤子扯下,护卫敢怒不敢言作势要打,却怕惊动了王爷只能吓唬一下,赵楠在一旁看了闷笑不已。【`xs.c`o`m 网】 279 谁比谁毒 第二日一早宫中便有消息传来,惠妃娘娘特地召见郭夫人和李未央。郭夫人听闻这个消息倒是有些意外:“嘉儿,惠妃娘娘会有什么事要见咱们?” 李未央沉吟了一会儿,淡淡轻笑:“母亲不必担心,朝中波涛汹涌,后宫也很不平静,惠妃娘娘在这个时候召咱们进宫当然是有重要的话说。” 郭夫人听出李未央的言外之意,点头道:“她一个人在宫中多有不易,咱们就当进宫去陪陪她吧。” 郭夫人和李未央一同入了宫,见到郭惠妃面容很是清瘦,郭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轻言问道:“娘娘,这些日子怎么如此憔悴,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郭惠妃握住帕子的手指收紧,摇了摇头,目光扫视了一圈垂头而立的宫女,吩咐道:“好了,本宫和娘家人说话,你们都退下去吧。”宫女们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只剩下郭惠妃身边最为信赖的一个女官守在门口,不让外人进来。 惠妃看着李未央,眼中似有隐忧:“这些日子以来宫中一直不很太平,我想外头也是如此吧。” 郭惠妃问的是如今朝中的局势,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娘娘,外面有我父亲还有静王殿下顶着,您不必过于操心,还是安心休养身体为好。” 惠妃目视着她柔美的面容,只是叹了口气:“元英这个孩子实在是过于急躁了,我总担心他不知轻重,将来闯出什么祸来。” 李未央和郭夫人对视一眼,郭夫人率先道:“娘娘实在是多虑,静王殿下人中龙凤,才智无双,个性又十分内敛,最近这些时日陛下对他很是器重,给了不少差事让他去办,听说殿下办的都很好,受到朝中上下的一致称赞,有子若此,娘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谁知惠妃听了此言神色却变得更加不安,道:“他是我的儿子,我能不了解他吗?他的确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可是论起老谋深算他又怎么敌得上裴皇后?只怕人家故意丢出一些圈套,他还傻乎乎地踩进去。我今天特意请大嫂和嘉儿你们两人进宫,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希望嘉儿你能劝一劝他,让他不要太过急功近利,好好想一想最近这段时日应该怎么做。” 李未央没有想到郭惠妃会突然说起这个,倒是有些意外,郭夫人连忙道:“娘娘太过高看嘉儿了,您是他的母亲,若是连您都不能劝服他,嘉儿又能如何?” 谁知郭惠妃却淡淡一笑,明显是不以为然:“嘉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会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虽然我没有这个福气做你的婆婆,但我依旧是你的姑母,血缘至亲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看在元英是你表哥的份上,多多关心他吧。我是一个没用的母亲,不能给他一切他想要的,只能劝他收手。” 郭惠妃说的话李未央全都明白,看来惠妃娘娘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去争权夺势,的确,按照郭惠妃的性情,她应该和齐国公是一样的看法。裴后老谋深算、心思狡诈,太子的位置做的又很稳,静王元英因为那个流言对于夺得地位一事显得格外热衷,最近行事有些急功近利,惠妃会为此着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她之所以想到李未央,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看出元英的心中依旧对李未央难以忘记,这样一个人当然能够影响她的儿子。尽管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自私,可是出于一颗慈母之心,她依旧希望李未央能够放下隔阂去劝一劝元英,也许他会听她的劝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郭惠妃的面上露出恳切之色,主动握住李未央的手道:“嘉儿,算是姑母请求你,帮姑母这一个帮吧。” 李未央看着郭惠妃盈盈的眼波,突然想起那一日在御书房皇帝要赐死她的时候是郭惠妃不顾一切拦在了前面,不管如何她总该还了这个人情。李未央脑海中转过这个念头,面上轻轻一笑:“我明白了,娘娘,如果有机会见到静王殿下,我会劝一劝他的。” 郭惠妃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向郭夫人道:“大嫂,你生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女儿,我真羡慕你,若是南康有嘉儿这样聪明懂事就好了。” 郭夫人心底叹息,却转了话题道:“南康公主最近好些了吗?” 惠妃微微一笑,神情之中却有一丝遗憾:“南康执意要在庵中落发出家,我也拦不住她。原本还打算让她在庵堂待一些时日,等风头过了将她接回来,待一切风平浪静了也能为她另外择一个夫婿,却没有想到她早已经看破了一切,不预备再回到这个铁笼子里来了。” 听到郭惠妃将皇宫形容成一个笼子,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惠妃娘娘说的倒没有错,这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同样也是一个控制人自由的地方,寻常人在这里是生活不下去的。郭夫人望向惠妃,面上慢慢溢出一丝悲伤,她能够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惠妃娘娘亲自带大了南康公主,却不料她竟然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也许这就是个人的命数。想到这里,她不由坐在惠妃身边,柔声安慰着她。 就在这时候,外头的宫女突然在门外敲了两下,惠妃一愣,扬声道:“进来吧。”宫女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禀报道:“娘娘,用膳的时辰到了。” 郭惠妃点了点头,对郭夫人和李未央道:“陪我一起用膳吧。” 郭夫人其实不喜欢在宫中用膳,因为规矩太大。按照宫中习惯,皇帝每餐不少于三十道菜,皇后不少于二十五道,至于后宫妃嫔们不少于二十道,这么多道菜肴全部端到桌子上,他们想吃哪道菜,只要使一使眼神,宫女便会小心翼翼地替他们夹菜放到眼前的盘子里。一个人的胃口却是有限的,妃嫔们平日里也不爱四处走动,更是吃不下多少,往往几十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来,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 郭夫人留在惠妃宫中用膳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每一次宫女亲自为她布菜的时候,她就觉得不自在,虽然家中也有婢女这么做,但宫中那种严肃的气氛和繁琐的规矩总让她不太喜欢。李未央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既然惠妃亲自挽留,她们也不好就此推拒。 等满桌子的菜端上来,郭夫人看着却是没什么胃口,本该食不言寝不语,可惠妃却忍不住关切地道:“大嫂的身体比以前好些了吗?” 郭夫人转过头看着惠妃笑了笑,道:“多亏了嘉儿日夜陪伴,如今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事实上之前她生病大部分原因还是在于郭敦,如今经过调养早已经恢复了健康,只是这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看来都油腻腻的,让人觉得不太清爽。 惠妃微笑着亲自夹了一块甘蓝花放在了郭夫人的面前,然后自己也夹了一些,才开口道:“这道菜咱们这里没有,是两天前从别处进贡来的,刚开始我也不敢尝,后来偶尔一试才知道格外清新,便特地叫人留了一些下来准备送去齐国公府,大嫂你也试试看。”【`xs.c`o`m 网】 280 诛人无形 两人正在说着,赢楚却突然想到一件十分紧要的事庶女有毒。他看着裴后,试探地道娘娘,您别忘了这件事中还有一个关键的人物。” 裴后眉眼一凛,淡淡地道你说的是莲妃?” 赢楚正色答道没,微臣所言正是此女。娘娘是的,这莲妃生的天仙般的容貌又出身不俗,稍加手段便将太子殿下的心握得死死的。若是咱们不提前提防,恐怕她会在太子面前挑拨殿下和娘娘之间的母子感情。到时候,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裴后看着赢楚,蹙眉道那么按照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赢楚目光露出一丝冷芒,毫不留情地道自然是除掉她!” 裴后微微一笑不是还有拓跋旭在你手中吗?”。 赢楚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可惜微臣刚刚得知这拓跋旭并不是|无||小说]U.莲妃的亲生,她早已经在路上提早换了孩子。微臣一时疏忽大意竟然就这么被她蒙骗过关,如进咱们手中的所谓拓跋旭也不过就是一个平凡的农家之子,根本毫无利用价值,也无法用来威胁莲妃。” 裴后眉心轻轻一蹙,随即便舒展开来,微微一笑道真叫我想不到,原来这莲妃也颇有一番心思。” 赢楚低下头去,淡淡地道她是李未央的盟友,自然不会是愚蠢之辈,正因为如此更不能将这样的女子留在太子殿下身边。微臣想要请娘娘的示下,允许微臣用的法子除掉这个女子。” 裴后笑容更深道我记得你不是已经动过手了吗?偏偏被太子给阻拦了,现在你还有法子?” 听到这里,赢楚并不担心微臣刚开始是小看了这个女子,现在却不会这么做了,硬碰硬只会损害娘娘和太子殿下之间的情谊,咱们只能从侧面出击。比如说从太子妃那儿……” 裴后扬起眉梢,静静看着赢楚你说的不,太子妃是颗好棋子,好,我这就准了,你去办吧。” “是,娘娘放心,微臣一定办得漂漂亮亮!”赢楚掩饰住唇角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即他慢慢的退了出去。 裴后看着赢楚离去,神色慢慢沉寂下来,身旁的贴身女官轻声道娘娘,赢大人此举…” 她的话没有说完,裴后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赢楚对我是忠心耿耿,做事也一向都很让我放心。只是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一直都不太融洽。我你是担心我过于宠爱赢楚,反倒和太子不睦。可他毕竟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心腹,难道你仅仅要我因为太子不悦就驱逐赢楚吗?”。 女官连忙低下头去奴婢不敢,想必娘娘自有深意!” 裴后站起身来,长长的裙摆上用纯金丝线绣着凤尾,在此时熠熠闪光,她轻轻一叹道若是太子有赢楚这般能干,我也就不必这样冷淡于他了。杀人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可惜他连这个都办不好。” 齐国公府中,王子衿亲自到访,李未央请她坐了上座,赵月奉上了一盏茶。王子衿连忙接过,微笑道今日前来,嘉儿你不会觉得我莽撞吧?无小说网不少字” 李未央笑道是我失礼才对,早该向王下帖子了。” 听到这句话,王子衿笑容更深,只是含笑摇头道说起帖子,我倒是向你下了数回,却没有一次见你参加的。” 李未央面上不动声色你我平素都不喜欢那些聚会的。” 王子衿笑容比刚刚亲切了几分这我自然是知晓的。”随后她已经站了起来盈盈下拜道在上,恕小妹莽撞。我犯的,还请你原谅,千万不要记在心里。” 李未央一愣,连忙搀扶她,轻声道王,您快起来,这可折煞我了。” 王子衿忽然面色一白,道我从小在山中长大,自幼目下无尘,清高自诩,总以为天底下没有能够超过我的女子。又瞧不起嘉儿你所擅长的诡谲之道,视之为下三流的,可是等到现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我才能明白。嘉儿,你实在胜我万分!我这一回是诚心向您认的,你若是不肯受我这一礼,显见是不想与我较好,日后我也不敢再登门了!” 赵月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不禁就明白,王子衿果然是个聪明的人物,当着众人的面她代表王家和李未央结下结盟,背过身来她又单独向李未央请罪博取好感,这个女子心机实在颇深。 李未央当然也明白,却听出了王子衿这回的真诚,忙笑道好了,算我怕了你,你还是先起来吧。” 王子衿见李未央毫无半点少年人的浮躁,显得沉稳内敛,心中不由又暗暗留意几分,微笑道这样,你就不要再叫我王长王短了,直呼我子衿就好。” 李未央心中暗道这王子衿心胸虽然狭窄了一些,倒是个妙人。与她结盟,若是利用得当,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儿,只是要驾驭对方并不容易。想到这里,她口中已经改了亲切的称呼子衿,你可别这么客气,我不敢当!” 王子衿犹豫了下才坐下来道嘉儿,我听说昨天晚上你在府中遇刺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事出突然,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 王子衿忙道嘉儿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派人盯着齐国公府,只不过昨天晚上闹的动静太大,周围各家都已经了庶女有毒。”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也没想要隐瞒。”李未央明显并不在意,“不,昨天晚上的确是有刺客想要行刺,好在我齐国公府上护卫也不是稻草人,不至于让对方得了便宜去。” 王子衿这才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恬柔笑意如此,嘉儿你从今往后可要多加才是,千万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李未央亦淡淡含笑这是自然的,多谢你的关心。” 王子衿随即想起了一件事,道昨天还发生了一件事,关于那赢楚的……” 李未央眉眼依旧明亮轻快你也赢楚被人丢进了护城河的事?” 王子衿见李未央提起此事却毫无异动,好似事不关己的淡然,不由有些吃惊不!昨天晚上他明明被人丢进了护城河,而且是个已经断气的人,为今天一早他又大摇大摆地进宫了呢?” 王家的密探果真不同寻常,李未央垂下眼帘,勾起一抹淡笑岂止,昨天要杀我的人也是他。” 王子衿听那嗓音似冰雪般清凉刺骨,吃了一惊道这,可能?” 李未央脸上有种无情的冷漠,吩咐赵月道将那暗器取来给子衿瞧一瞧。” 赵月闻言立刻应了一声,很快便将昨天从护卫身上摘下的暗器取来给王子衿看。王子衿淡淡一瞧,神色立刻立刻变得凝重起来这暗器上似乎有剧毒。”【`xs.c`o`m 网】 281 不死之身 皇帝的生日过了不久便是千秋节,所谓千秋节便是皇后的生日。在经过前些日子的流言蜚语之后,裴后并未表露出丝毫的烦躁情绪,相反,她按照宫中惯例在千秋节那一天大摆宴席,广宴群臣。 长春宫正殿,皇帝和裴后都端坐在首位,太子率领一众亲王、朝廷重臣以及三品以上官员家中女眷一起上他们二人叩首。太子一身华服,更显得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他亲自为皇后奉上酒杯,口中高呼道:“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王宫大臣立刻附和道:“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裴后面上露出微笑的神情,格外庄重而华美,转头向皇帝道:“臣妾要先多谢陛下的恩典!”随后又向众人道:“诸位,免礼平身吧。” 因是皇后寿筵,宫中欢声笑语不断,歌声缭绕动听。皇帝下旨命三品以下朝臣及女眷于午门外行贺礼,而三品以上皆在宫**享宴会。从早到晚,通宵达旦,点燃烟火礼炮,庆贺活动达到**。 为了庆贺今天的千秋节,太子为专门训练了百余匹舞马,并选四十个美貌少女伴奏乐曲,曲目为千秋曲,舞马随乐曲或奋首鼓尾、纵横应节,或在安设的三层木板上旋转如飞,或在大力士举起的床榻上纵身跳跃。最后,以舞马微蹲后腿,衔着酒杯给裴后敬酒祝寿,将表演推向**。 不仅如此,他还特地请来了宫外如今最红的戏班子演一出贵妃醉酒。那锣鼓一响,戏子们出神入化的表演立刻吸引了所有的贵客。众人听见台上的戏子随着曲调轻声吟唱,但见这贵妃一步三晃,醉态朦胧、娇憨欲倒。 裴后脱口而出:“好,很好!”随后她轻轻拍了几下椅柄以示嘉奖。众人看见裴后面上神情,心中都是各有所思。阿丽公主悄声附在李未央耳畔道:“你瞧,他们母子一片其乐融融,半点都看不出受到影响的模样,亏得咱们费那么大劲儿!” 李未央微微一笑:“裴后是何等人物,她又怎么会让你看出她的心思?更何况今日寿筵是太子亲自为她举办,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阿丽公主皱起了眉头,她左思右想却是想不出什么头绪,不由道:“我还是不明白。” 李未央笑容更深:“若是裴后和太子之间并无嫌隙,太子又何必作出这样一副孝顺无比的姿态来?这分明就是给大家看的,如此母子感情还算是无坚不摧吗?” 她一边说一边向阿丽公主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阿丽完全震惊地看着她,低下头仔细想了想,才不得不承认李未央说的没错。裴后完全没有必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慈母的模样,这和她往日的形象大相径庭。这一对母子如今这样做,不过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太子是她的亲生儿子,那一切流言蜚语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尽管如此,众人还是对那一具无意中被雨水冲出来的尸体议论纷纷,甚至有人举出了无数例证,证明她就是太子的生母。一来二去,太子纵然不信,也不得不相信了。只是裴后威慑很重,谁也不敢当众提出来。哪怕是那些往日里胆大包天动不动就参奏别人的御史也都三缄其口,这可是皇室秘闻!且不说有没有证据,光是这等捕风捉影的流言就足以动摇太子的根基,可见事情的严重性。而在这片异样的平静之中,静王和其他几位王爷都是在默默地观察着局势的发展。他们很明白如今这个流言虽没有发挥最大的作用,但等到需要的时候,它的杀伤力就会超出想象。 皇帝在这一片热闹声中突然皱起眉头,他紧紧地捏着眉心,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裴后转头看了他一眼。面上倒是露出了三分关切,温和地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欠安?” 皇帝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不过是老毛病,不碍事。” 裴后微微一笑,一派关心地道:“传御医了吗?” 皇帝不耐烦地道:“没有。” 裴后立刻道:“陛下,这就不要怪臣妾责备您了,您龙体安康才是越西的福气,是黎民百姓的福气,怎么能不保重龙体呢?”不由分说,裴后便唤过身边的宫女,命令道:“传御医来。”随后转头又十分温柔,简直与往日判若两人:“陛下,还是好好看一看吧,可莫要拖出大毛病。” 皇帝纵然再不耐烦,可也无法忍耐这巨大的撕裂一般的头痛之感。而此时王子衿也注意到了局势的变化,她细心分辨皇帝的神情,不由神色就是一变,却又不动声色地看了静王一眼。这一幕落在李未央的眼中,她不由得轻轻眯起了眼睛。她觉得很奇怪,王子衿什么时候和静王有了交集,又或者说静王是否改了注意,决定迎娶这一位对他很有帮助的王妃?她想了想,不由暗暗留心。 众人正在欣赏戏台上的戏曲,那一边御医也正在为皇帝诊治。可是皇帝这也是老毛病了,御医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出什么名堂。裴后问道:“陛下身体如何?” 太医垂下了头,声音中有一些忐忑:“微臣惶恐,陛下的头痛症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是顽疾,不过微臣会尽力而为,相信陛下只要静心调养,不出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 皇帝冷笑一声,却是难掩怒气道:“这么多年来你哪一次不是这样说,没用的东西!”他这样说着,太医更是不敢抬头,心中紧张不已,额头渗出冷汗,显得十分恐惧的模样。 裴后沉思了一下,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陛下,您这头痛症也不是一日两日,依臣妾看,还是让赢楚为您诊治一番吧。” 皇帝却是极端不耐烦地道:“他不过是一个巫医,又懂什么?朕的病朕自己心里清楚,不必你多事。”皇帝的声音说的不大,可旁边也有不少人听到,面色都是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 裴后却是淡淡一笑,像是习惯了一般,显然并不在意。 静王在一派觥筹交错之中主动端起酒杯走到了赢楚的身边,赢楚微笑道:“原来是静王殿下。” 静王朗朗一笑,大声道:“我听说赢大人精通医术,比宫中太医还要有法子,正巧,我这些日子以来因为牙痛得很厉害,嘴角爆出了热疮。虽然已经服了三天的珍珠粉,也涂了不少冰片,却总是没法消退,令我苦恼异常,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不知道赢大人有什么治愈之策?” 众人都向静王这边看过来,纷纷露出了吃惊的神情。静王和太子一脉向来不和睦,这赢楚又是裴后身边的心腹,静王竟然会向他求医,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奇怪。 赢楚似是看穿了静王心意,却不以为然地笑道:“殿下若是要治这个病,我当然是有法子。只需要把殿下的这颗病牙拔了,然后将牙齿磨成粉,配上我开的药方一起敷在热毛巾上,仔仔细细地敷上三天,殿下这个病就会不药而愈的。”【`xs.c`o`m 网】 282 御驾亲征 朝廷内外的争斗如火如荼,而此时另一场阴云也慢慢地笼罩在了越西的上空。如皇帝预料的,战争终于爆发。先是越西的边境数个城市接连受到大历军队的骚扰和偷袭,皇帝命大将军王恭率五十万大军分三路出兵,从东面、中面和西面分头去迎击大历的军队。大将军王恭精通兵法又有多年作战经验,他要求东面军队采取缓慢行军战术,虚张声势迷惑敌人,一路前行以牵制大历军队的主力,而中路则由他亲自率领,是真正的主力部队,采取速战速决战术吃掉大历军队右翼,然后和作为掩护的西路大军合并前进。就在这场战争开始后不久,越西收复了一度被大历夺走的七座城池,捷报频传。 好消息没过多久,由常胜侯率领的东路军眼见大将军王恭得到不少的捷报,又见大历军队一击即溃,实无太大的作战能力,便觉得自己作为主力军队的辅助实在是立不了多少功劳,竟违背王恭命令要求队伍加速行军想要迎击大历主力部队。就是因为他这样贪功冒进,打破了大将军王恭的整个计划。接下来就像是鬼使神差一般,这场战争的方向开始逆转。原本节节败退的大历军队竟然采用兼并之战,想方设法将大将军王恭困在了幽州城,使得由他率领的二十万军队在无粮、无草的情况下不得前行,只能退兵以补充粮草。从此大历军队以逸待劳,采用游击战术让王恭疲与奔命,等到他补齐粮草再次进攻,反倒中了对方的埋伏,二十万军队竟折损大半,王恭败退至益州城,败绩一路传到大都。 皇帝闻讯不由大为震动,原本用于辅佐中路大军的常胜侯又是接连阵前失力,暴露出东面的弱点造成败迹连连。更严重的还在后头,西路大军潘军老马失蹄,指挥有误,致使西路大军全军覆灭,潘军本人也被俘虏。在一片震惊之中,整个大都开始哗然,无数朝臣涌向皇帝的宫殿向他陈述自己的看法,要求越西立刻与大历停战,并且递上和书。 可是按照皇帝的个性,他怎么肯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数十年来,还从来没有人能够挑战他的权威,更何况拓跋玉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可尽管他加派部队并且临时撤换了将领,大历却还是能早一步洞悉越西军队的部署,将他派出去支援王恭的队伍逐一阻截、挨个击破,使得他们无功而返。 在深思熟虑一夜之后,皇帝突然把旭王元烈召进了宫中。 元烈在太监的引领下进了御书房并没有见到皇帝,心中正在奇怪却听见有轻轻咳嗽之声,随后见到皇帝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他的身上还隐隐透着一故药味儿。过了片刻,元烈才见到有宫人捧着碗倒退而过。走到元烈身边的时候,那股药味更加浓重了。 元烈一怔,随即看向了皇帝。这个老头向来身体不错,除了头痛顽疾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病痛,现在却突然开始服药,难道是被前方战事的失败气病了吗?他这样一想,就听见皇帝咳嗽一声道:“来了?” 元烈淡淡地上前跪下,貌似恭敬道:“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叹了口气,此刻他的身上只是穿着常服,与往日的威严比起来显出几分老态,手中就势捧起太监刚刚送上来的茶杯欲饮却停在半空中,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元烈低下头去,他和这个父亲实际并不亲近,对他也没有多少父子之情。终于听见皇帝淡淡笑道:“朕一个时辰之前就召见你了,可你却到现在才来,究竟去何处了?” 元烈声音平缓地道:“不过是些许小事,不值圣听,请陛下恕罪。” 皇帝脸上满是疲惫,一双眼睛却是炯炯:“平身吧。我的头痛症一到了这个时节就越发严重,还有风湿病……连太医都治不好,唉,真是老了,即使朕不服气也不行!” 元烈心中满是狐疑,几乎可以说是用诧异的眼神盯着皇帝。他不明白向来意气风发的皇帝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要露出这样的神情,按照皇帝的一贯性格,他应该中气十足、怒气冲冲地指责自己为什么会迟到。可看他如今模样,倒像真的是服老了,这可能吗?元烈认真地盯着对方,那一双琥珀似的眸子闪着疑虑的光芒。 皇帝看他一眼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面容严正而肃然道:“当年你母亲的事情,你还在怪朕吗?” 从元烈回宫开始,皇帝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栖霞公主,这个人仿佛在皇帝的记忆中已然消失了,可是今天他竟然主动提起了,这实在是太奇怪,也太不符合皇帝的个性了。元烈周身线条凝练而桀骜,脸上却没有惯常戏谑的微笑,只是用那双细长的凤目打量着皇帝,似乎在猜测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看到元烈的神情越发困惑,皇帝缓缓开口道:“朕知道你虽然口中不说,心中却一直在怪朕,当年是朕对不起你母亲在先,后来又不能好好地保护你,在护送的途中竟然将你丢了。这一切朕的心中都深感愧疚,可是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能忘怀吗?朕对你的好,依旧不足以弥补你心中的恨意?” 元烈垂下头去,伸手抖了抖袖子,仿佛在整理他绣金的袖口,那俊美的面容带着一丝淡淡的冷凝:“陛下,您言重了,元烈绝不敢记恨陛下!” 皇帝嘴角勾出一丝笑意:“你是朕的儿子,朕再清楚不过!你的个性十分倔强,就像她一样。”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随后却又轻轻笑了起来,“不,到底还是不太一样,她外表倔强骨子里很柔软,你却正好相反,表面顺从得很,骨子里却是桀骜不驯,真不知道你到底像谁!”他注视着元烈,似乎想要从他身上找到某个人的影子。可是元烈却是身形笔直的站着,压根就没有抬起头来目视他的意思。 皇帝终究又叹了一口气,道:“朕早已说过,会好好补偿你的。” 元烈终于抬起头平视着他,心下冰寒,面上却淡淡地笑着:“补偿?陛下所说的补偿,就是荣华富贵?” 皇帝一怔,心下纷乱,好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等他醒过神来,便认真地道:“荣华富贵还有朕的这把龙椅,只要您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 元烈眉眼渐弯,眼中却无笑意:“陛下您真是这么想的?还是要看我和太子厮杀,最后有能者取得皇位?” 皇帝心下阴郁:“这世上绝没有那么多便宜事情,你可知道朕当年是怎么成为太子的?先皇从来就没有想过我这个儿子,一直将我丢在牢中自生自灭,我唯一的朋友除了老鼠就是壁虎,在遇到你母亲之前,我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即便后来他将我接进了宫,却是过了许久才择定我为太子,又冷眼观察了我半年,甚至故意打击考验我,最终才放心将这皇帝之位交付于我!这固然是为天下、为社稷选定好可以托付之人,也是为了告知朕这一切得来不易,要朕好好珍惜!同样,朕今日对你所为亦是如此,尽管在危险的时候朕不肯轻易出手帮你,但这全都是为了你好。若朕有心扶持太子,早已可以让他登基!”【`xs.c`o`m 网】 283 火中取栗 王子衿离去之后,郭导便立刻开口道嘉儿,如今这局势不大稳定,不要固执,你还是出去避一避的好。” 李未央微微一顿,半晌没有,从前不管遇到情形,郭导都没有对说过这样的话。她微笑道五哥,这样害怕?” 郭导面色沉沉地道这不叫害怕,叫谨慎。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永远一帆风顺的,我担心裴后要使出阴狠的招数,咱们终归是防不胜防。再者,父亲和旭王殿下都不在大都,我一个人要护着你和郭家,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李未央失笑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变成了累赘。” 郭导皱起眉头道嘉儿,你其实都明白,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李未央抬起了手,轻声地道五哥,我不会离开这里,不管发生事我都不会离开郭家。”*无**小*说 郭导看着李未央,怒气在眼眸中聚集你真是疯了!明人家要对付你,还在这里坐等着,当真不怕死吗?”。 李未央见对方修眉微拧,眼梢已有煞气,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答应元烈要在这里等他,你现在让我躲出去,我又能去哪里?离开大都?还是干脆离开越西?” 她一双明眸乌黑清澈,似上等的黑色玛瑙叫人不敢直视。郭导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在贺州有一个经商的,你可以去他那里避一避。” 李未央淡淡地道不管我走到那里,裴后都不会放过我的。你好好想一想,我杀了她两个女儿,又和她结下这么多的仇怨,她能就此罢手吗?不会!纵然我躲到天涯海角,她也会将我翻出来,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郭导见她面容如幽深古潭清冷无波,丝毫不肯听的劝,面上不由多了三分焦急。 李未央已然起身道好了,天色不早,我该去看看母亲用药了没有。 听到李未央这样坚持,郭导也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来到花厅,看见郭正在陪陈留公主,江氏一身淡粉色衫子立在那里伺候,看见李未央,江氏不由笑道来了。” 李未央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母亲,用药的时辰到了。” 郭立刻就把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嘉儿你这么固执,我都说病已经好的差不多,干嘛还要我天天吃这些苦药呢?” 李未央笑了笑良药苦口利于病,母亲若要身体全部康复,就不该讳疾忌医才是。”说着,她从跟在身后的婢女捧着的托盘里轻轻地捧起了一碗药,送到郭的面前,郭却是一改往日温柔神色,一派焦心的模样。 旁边的陈留公主笑道瞧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如一个孩子懂事。女儿这么辛苦地来劝你,你就喝下去吧,也不枉费她一片孝心。” 郭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接过那一碗药,犹豫了片刻才一狠心扬起脖子,便把黑漆漆的药吞了下去。李未央看到她喝了药,这才露出笑容。 江氏温柔道母亲总是这样,每次生了病大夫开上三个月的药,她却总只肯服半个月,剩下的就全都倒了,实在是太过可惜。也正因为如此,她的病才断不了根呢。” 李未央看向江氏,微笑道让嫂嫂费心了。” 江氏轻轻摇了摇头孝顺母亲是儿媳应尽的本分。倒是,将来若是做了旭王妃,恐怕就不能一直在母亲膝下尽孝了,不母亲到时候会多伤心呢!” 郭闻言却是不以为然,拉过李未央的手道只要嘉儿过的好,哪怕以后都瞧不见她,我也甘心。更何况旭王府距离咱们齐国公府也不远,怕?” 江氏和陈留公主便都相视一笑,掩不住眸子里的喜气洋洋。 李未央心头一动,脸皮再厚,却也很应景的面色微红。 陈留公主眸子里些许笑意道等他们这一次,咱们家赶着办完你兄长的婚事,也该商议你的婚事了。” 江氏点了点头若是如此,咱们现在就应该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候太过匆忙。” 李未央见再不对方就要准备嫁妆了,连忙道不必着急,我还没有想过这个。回到郭家不过半年,我还希望在母亲膝下多多尽孝。” 郭却摇了摇头,不赞同道你真是个傻孩子,如今这个年纪出嫁正好。旭王殿下又对你一片深情,将你交给他母亲也就能够放心了。”这样说着,郭眼角已经有了一丝晶莹的泪光。李未央吓了一跳,幽静的眸子有光晕浮动,忙笑道瞧母亲说的,我 还以为您是厌烦我,不想再见到我了呢!” 郭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道能说这样的话,我巴不得将你一辈子留在家里才好!可哪有姑娘不嫁人的呢?纵然我想留着你,旭王殿下也不会肯啊!这回他离开之前就曾经几次三番暗示我要来督促你,你可别装傻充愣,等他这次,你可再也不许推脱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唯独郭导坐在那里不言不语、阴沉个脸,不在想些。陈留公主注意到了他,不由笑道你瞧这个孩子是了?从刚才进门起就没有。” 郭导没想到突然被点名,吃了一惊,这才抬起头来祖母叫我吗?”。 陈留公主“咦”了一声才道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有听见么,想事这么入神?” 郭导看了李未央一眼,却是有些不说好,他是不该将如今的局势说出来给她们听的。因为陈留公主年纪大了,郭又是内宅****,她们这许多只会更加烦扰,根本束手无策。所以,他张了张嘴却只是笑道我哪里有走神,只不过是在想既然要出嫁,我这个做哥哥的又该送她些礼物才好?” 李未央看了郭导一眼,对他隐瞒当今的局势略有几分感激。 陈留公主笑道人家姑娘出嫁都要哥哥背着上轿,咱们家正好有五个,也不到时候谁来背着嘉儿?” 郭有些愕然按照道理说自然当是戎儿,只是郭戎他如今正在前线,纵然平定了局势,他也还要在那边镇守,恐怕是回不来的。衍儿他.….…”她稍微顿了顿,面容似乎笼罩着一丝忧愁,随后又笑起来道接下来是澄儿,他倒是最合适的。” 郭导笑呵呵道母亲,又没有规定说一定要年纪大的才能排在前头,这不是厚此薄彼的时候啊!都说背新娘子要沾沾喜气的,三哥四哥他们都找到了,唯独缺我一个,这喜气他们该让给我才是!” 郭笑着指了指他,好气又好笑瞧你,难道还要抢这差事不成!”郭导说的话将其他人都逗笑了,而此时李未央却是注意着对方的神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xs.c`o`m 网】 284 反客为主 皇后宫中,太子向裴后道:“母后,儿臣已经按照您所说去齐国公府宣了旨意。” 裴后微微一笑道:“哦,那郭家人作何反应?” 太子冷冷一笑:“他们还有什么反应?我瞧那陈留公主年事已高,郭夫人病怏怏的,这回即便是让他们逃过一劫,也活不了多久!” 裴后却是开口道:“那郭嘉呢,她说了什么?” 太子蹙了蹙眉头,道:“若是母后担心那个女人,大可不必,我瞧她也不并非什么三头六臂,面对这样的况更是无计可施,不得不乖乖地在府中足。如今只待钦天监上一道折子,说明她就是那个命犯帝王星之人。咱们就可以轻而易举让这个女子从大都消失,母后就再也不必为她烦心了,才真是永绝后患!”太子说着,面上浮起一丝诡谲的微笑。 裴后瞧他一眼,却是冷笑一声:“郭嘉要是这么容易伏诛就不会这么为我所忌惮了,你不要将她看得太过容易对付,这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太子却是不以为然道:“母后也太杞人忧天了,若她真有您所说那么厉害,为何这一次只能束手就擒?” 裴后轻巧地起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一株株盛放的花树,淡淡一笑道:“凡事谋定而后动才是此人个啊。” 太子思索了片刻,向裴后道:“母后,依儿臣看不如趁着齐国公不在大都,索将他们这些人一网打尽。” 裴后回头瞥他一眼:“不必心急,猫捉到老鼠的时候可不是一口吞掉。想想郭嘉对付你两个妹妹的手段,若是让她这么容易死了,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安国和临安呢?” 听到裴后这样说,太子心念一动,一直以来母后对于安国就十分纵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惯。虽然并未见到多少慈,可从比对待自己要好上很多。难道只有安国才是母后所生,自己和临安的世都存在着疑问吗?他想到这里,目光之中便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伤感和隐隐压抑着的愤懑。 裴后见他神色变幻不定却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开口道:“好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无需在意。” 太子有些不满地上前一步道:“母后,您不是说过这件事交给我去办了吗?现在事还没有办完,至少那郭嘉还没有死,咱们怎么能就此收手!” 裴后微微一笑,绝美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嘲讽:“你是越发大胆了,我说过的话你什么时候可以置疑了?” 听到裴后这么说,太子心中就是一跳。他连忙跪倒在地道:“儿臣不敢,一切谨听母后的吩咐便是!”说着他躬退了出去,诚惶诚恐的模样依旧显的十分恭敬。 太子离开之后,就看见帘幔轻轻一动。赢楚从帐子后面走了出来,他看了太子离去的方向一眼,向裴后道:“娘娘,请恕微臣多言,太子恐怕对娘娘还怀着异心,娘娘不可不防。” 裴后冷冷一笑:“这个蠢东西,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没办法消除自己这种荒谬的想法。可见这郭嘉还是真是厉害,不知不觉中,就让我陷入了这样可笑的怀疑!你说若是不将她彻底铲除,我又怎么能放心?” 赢楚神色平静地微笑道:“微臣已经传令王恭军中的探子将消息透露给大历,想必前线很快就会有吃了败仗的消息传来。到那个时候咱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处死郭嘉,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娘娘不必着急,还不如好好地趁着这段时折磨折磨她。” 裴后微微一笑,目视着对方道:“好,前线的事都交给你了,不论他们谁胜谁负,我乐得坐山观虎斗。但是郭嘉……光是杀了她可不够,她从前那般折磨安国,总也要让她尝尝锥心之痛。” 赢楚道:“娘娘英明!刚才我听太子所言,陈留公主年纪渐长,而郭夫人又一直是卧病在、体时候好时坏,这样说来齐国公出征在外,他就是对齐国公府众人最大的打击了。”赢楚说到这里顿了顿,笑容更深道:“娘娘,微臣现在就去齐国公府传话,说那齐国公率军出征,在沙场上受了重伤。” 裴后转眸笑了笑:“受了重伤?” 赢楚笑得越发得意:“是,受了重伤,恐怕将会不治。” 裴后微微蹙起来眉头:“可是那齐国公并未受伤,此事迟早会被证实,假传噩耗之事一旦败露,岂不是……” 赢楚冷冷一笑:“娘娘放心,战场上山遥路远,这消息真的传过来早已是半月之后!这条消息一传过去,就算要不了陈留公主的老命,也能把郭家人打击的一蹶不振。娘娘,微臣会尽快捏造一份军战报送到郭家人手中。陈留公主看到以后,一定会确信无疑的。” 裴后微微一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郭嘉啊郭嘉,这是你咎由自取,我要你的家人在饱受一番折磨之后,再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此时的齐国公府,陈留公主因为担忧在外出征的儿子,所以一直在佛堂念经。因为太过忧虑,竟感染了风寒。在请示过在外面看守的军之后,特意请了太医入府为她诊治。郭夫人、江氏以及李未央便都在一旁陪着。李未央看见了陈留公主挥退了送药的婢女,便柔声地道:“祖母,您这样是不行的,若是父亲和哥哥们归来,看见您的病加重,还不知道有多么忧心。” 陈留公主重重咳嗽了两声,轻叹了一口气道:“我都叹了一口气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又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平安归来。” 听到陈留公主说这样的话,李未央和郭夫人对视一眼。郭夫人便亲自从婢女的托盘中端过那一碗药,走到陈留公主的面前道:“母亲,老爷在走之前曾经再三叮嘱过,无论如何要我一定守好门庭,照顾好母亲。若是您真的生病了,不吃药怎么行呢?当初您还笑话我说我怕苦,怎么今轮到您,您也这样了?” 陈留公主看到郭夫人忧虑的神,不由摇了摇头:“这些子实在是辛苦你了,你自己的子也不好,又何必来伺候我?我边有很多的婢女,还有嘉儿在,你放心回去休息吧。” 郭夫人却是坚持不肯离去,就在此时郭导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屋中的景,却是不动声色地对着李未央道:“嘉儿,你怎么还在这里呆着,我有要紧的事要和你商议,你先出来一下。” 这话说得十分突兀,完全不像是郭导的为人。李未央笑容一顿,心中若有所悟,面上只是点了点头,便要和郭导出去说话。 陈留公主却突然叫住了他们:“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说?”【`xs.c`o`m 网】 285 阉奴之苦 枢密使立刻跪倒在地:“微臣莫敢与娘娘争辩,但是真龙天子尚且要犯险,太子身为一国储君,以身相替又有何不可?毕竟殿下需要历练,而眼前就是最好的机会!南边的战事可是大历的皇帝御驾亲征,而东面大周的摄政王也到了边境。咱们若是不能拿出身份与之匹敌的人,岂不是要被天下笑话?其实……秦王本来也可以代替,只可惜最近他卧病在床不能临阵,若是太子也不应,更是置天下百姓与水火之中!” 他这一句话把其他的臣子们说得都蠢蠢欲动,连忙附和不已。 裴后怒声道:“陛下重病在身,便议定每月在朔望之日由太子代为临朝处理朝政。若是太子不在,种种事宜又该如何决断?” 听到裴后这样说,枢密使立刻道:“娘娘,此事也不难。每天的朝议当由诸位大人共同议定,这也是过去咱们朝廷的旧制,只需娘娘每隔五日去陛下殿中向他奏明军国大事,事情就很容易解决了。微臣斗胆请太子代父出征,扬我国威!” 太子大怒,几乎立刻就要回绝。而此时,裴后一派的官员却纷纷站了出来,指责枢密使道:“你是何居心?太子并无这样的领军经验!” 枢密使身边也有人反驳道:“经验那是在战场上取得的。堂堂一国太子,若是连小小的仗都不敢去打,岂不是懦夫所为?你这是羞辱殿下!” 两方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互相拉扯,那枢密使的帽子歪了,他也不甘示弱,冲上去就打了太子少傅一个耳光,揪着那白胡子老头到处乱转。眼看着裴后一派的官员和其他的朝臣纷纷打了起来,而那些世家就浑水摸鱼,借机将事态闹得更大,整个朝堂之上闹哄哄地就跟鸭澡堂一样。 这些贵族到了关键时刻个个都想着自己的利益,如果能够把太子推出去,那朝中事务便可以由他们来搅浑,水越浑他们越能得到更多的利益,所以现在很多人都赞同让太子代替皇帝御驾亲征,这也说明裴后的势力虽大,却完全不能把握全局,更加镇不住这些老奸巨猾的臣子。 “好了!”裴后在帘后冷喝一声:“今天的事情改日再议。”说着,她已然站起身来。 枢密使连忙道:“娘娘,请您现在就作出决断。” 裴后大怒,拍案喝道:“你简直是无君无上,难道你想要当朝顶撞我吗?” 枢密使大惊,连忙伏地请罪。 裴后从朝中下来,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李未央啊,可真是厉害!” 太子面无人色地道:“母后,我不想去战场!刀剑无眼,若是儿臣没命回来……” 裴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峻地道:“我何尝不知道你?说是文武双全,学的不过都是一些花架子!领兵打仗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再者那齐国公根本就还在!现在将你给派过去,一是做实了咱们假传军报的罪名,二则兴许你就再也回不来了!军报倒也罢了,毕竟误报经常有之……可若是齐国公借机会动手脚,你还能有命在吗?” 听到裴后这样说,太子更加恐惧,连忙跪倒在地,拉住裴后的裙摆道:“母后,您一定要救救儿臣哪!” 裴后不耐烦地道:“我何尝不知道,可是要救你就要放弃原先的计划。” 听到裴后这么说,太子不解地看着对方。裴后恨铁不成钢地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李未央策划的?她是要用你的性命来换她自己的命啊!” 太子完全地镇住了,他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那枢密使跟郭家可没什么来往。” 裴后冷冷一笑道:“是呀,枢密使的确和郭家素无往来,他是中立派的官员。一向是以王家马首是瞻的!” 她说到这里太子已然明白过来:“是王家?王家和郭家相互勾结!” 裴后看他一眼,冷笑一声:“看来你还不算太傻!”说完她已然甩开了太子,独自进殿去了。 第二日一早,齐国公府上突然来了一道旨意,皇后娘娘要召见郭家的小姐。李未央便按照礼仪进了宫。到了皇后宫前,她略整衣着,才进入大殿。却见裴后躺在一边的软榻之上,面上自有恹恹之色,像是身体有些不适。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参见娘娘,祝愿娘娘福体安康。不知娘娘身体是否不适?” 看到李未央一幅神清气爽的模样,裴后心头暗暗含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最近这些时日过于操劳国务,身子有些不适罢了,没有什么大碍。” 李未央含笑道:“娘娘吉人天相,想必会早日康复的。” 裴后抑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随即又露出和煦的神情,“郭嘉呀,上次的事情是钦天监弄错了,竟然无故冤枉了你,如今早已查到了那煞星的身份,根本与你无关……你性情宽和,就不要和那些蠢东西计较了!今天我就会把旨意颁下去,撤了你的禁足令。以后大都之中你畅行无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人能拦得住你了!” 李未央微笑:“娘娘圣明。” 裴后轻叹一声:“你来大都这么久,我与你之间的恩怨也是一言难尽。说句实在话,恐怕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你更了解我,也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若是你我换一种身份,只怕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李未央连忙道:“臣女不敢。” 裴后摇了摇头,眼看着李未央从自己张开的罗网之下毫不困难的挣脱,反倒一个兜头又将自己和太子罩在里面,这不是不呕血的,若是换了旁人,早就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这也要怪赢楚办事不利,出了馊主意……好一招反客为主啊! 裴后却是无可奈何地一笑,若是有朝一日除掉了郭嘉,说不定她还会觉得有些寂寞呢!想到这里,裴后一向完美无缺的笑容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会看看郭惠妃吧。” 李未央始终维持着完美的表情:“是,多谢娘娘。”她便要退出去,突然听见裴后在她身后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永远不犯错的。郭嘉,你要好好小心些,千万不要犯错才是,不然可就污了你的美名。” 李未央脚步一顿,微微含笑:“是呀,娘娘,平日里我可是犯了不少的错,若是老天能容我有机会补过,必然不敢辜负娘娘您待我的恩情。” 她说到“恩情”两个字的时候,眼中确是微微含着冷芒。 裴后心头悚然一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不!或者还有些熟悉,似乎在镜中她也曾经见过这样的眉目清丽,却目光含恨的女子,那仿佛是多年前的自己……她想到这里,手下意识的抖了一下,终究只是道:“好了,你下去吧。”【`xs.c`o`m 网】 286 三人成虎 匆匆出了皇后宫中,在宫门夹道迎头却碰见了李未央,嬴楚冷冷一笑道:“郭小姐,怎么这个时辰还在宫中?” 李未央笑了笑道:“我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陪慧妃叙话的。怎么,嬴大人对娘娘的旨意也有意见?” 刚才在裴后身前卑微如一只狗的嬴楚冷冷一笑,挺直了身躯道:“郭小姐果真是巧舌如簧,这次你成功脱困,可是下一回还有那么容易吗?看来你还是要多找几个殿下的把柄牢牢握在手边当护身符才好,否则一个不小心,你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说的语气森冷,牙齿的关节都在咯咯作响。 李未央从未见过他如此恐怖的模样,不由倒是有些惊讶。她仔细打量着对方神情,突然就轻笑了起来。 嬴楚冷声地道:“你笑什么?” 李未央幽幽一叹:“我笑嬴大人在娘娘那里受了气,却跑来向我一个无辜的人撒气,你不觉得有些过分和迁怒吗?”嬴楚目光阴沉下来,却听见李未央又继续地道:“听说嬴大人曾经是娘娘的家臣,可是真的?” 说是家臣,其实不如说是家奴更为合适。嬴楚心头一震,随后盯着李未央道:“是,我嬴家世世代代都侍奉裴氏一族,传到我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代人了。”他说着,却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李未央道:“不知郭小姐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了?” 李未央轻轻走了两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嬴楚大人对娘娘过于忠心耿耿,所以我才有些好奇。嬴大人……对娘娘想必是十分仰慕了。” 嬴楚面无表情地道:“娘娘是我的主子,我对她自然是很敬畏。” 敬畏和仰慕完全是两回事。李未央闻听他言语之中分明含着森冷的恨意,不由轻轻一笑,状似关切地道:“嬴大人又何必隐瞒呢?瞧您怒气匆匆的模样,该不是娘娘给您气受了?这不对呀,嬴大人办事得力,又是娘娘忠心耿耿的属下,她有什么要怪罪你的吗?还是说,陛下那里的治疗不是很顺畅?” 嬴楚看着李未央,几乎为对方敏锐的直觉感到震惊,他不自觉地身体抖了一下却又及时止住,含笑道:“郭小姐可真是独具慧眼,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不错,刚才我的确向陛下献药去了,虽然陛下康复有望但还需要时日,只怕郭小姐要失望了。” 李未央笑了笑:“我又有什么好失望的?陛下这一回生病,也是长期的积劳成疾……头痛症又是旧疾,不知嬴大人是如何替陛下医治的呢?” 嬴楚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这是我家传秘方,恐怕不便对郭小姐提起。” 李未央轻轻一笑,淡淡施了一礼道:“是郭嘉冒昧了!天色不早,郭嘉就此告辞,嬴大人再会。” 嬴楚看着李未央翩翩离去,目光之中涌现出无边无际的冰冷,这个女子实在是太不简单,自己在三言两语之间似乎就被她看透了。 李未央一路回到郭府,门房却向她禀报道:“王小姐来了。” 王子衿在这个时候到访?李未央想了想,举步迈入大厅,却瞧见郭导正陪王子衿坐着。刚一进去,就听见郭导笑道:“嘉儿,你可回来了。我怎么陪王小姐说话,她都不理不睬的,可见还是要嘉儿你来作陪才行!” 李未央笑道:“五哥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叫王小姐生气了吗?” 王子衿冷哼了一声,道:“郭五公子素来就是这个个性,目中无人得很,我是不会与他计较的。” 郭导面色不变,轻轻将那把折扇挥了挥,意态悠闲地道:“王小姐倒并不是目中无人,而是过于骄傲,以至于眼睛长在头顶上。” “你不要欺人太甚!”王子衿猛地拍了下桌子,几乎有些失态。 李未央吃惊地看着对方道:“五哥你真有本事,居然能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王小姐逼到这个份上。” 郭导不由大笑,王子衿面色铁青地道:“我好心好意看望你,你却叫你五哥这么欺辱我,算了,我这就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就要向外走去。 李未央连忙拦住她,笑道:“既然来了,何必这么快走,话都不说完全了。” 王子衿冷冷看了郭导一眼,郭导连忙举起双手道:“好,我立刻闭嘴,什么也不说了。”说着,他的手凑在嘴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王子衿冷冷一笑,转头看着李未央道:“我瞧郭五公子这张嘴巴迟早是要闯祸的。嘉儿,你还是好好控制着他才是,免得为齐国公府抹黑。” 郭导动了动嘴似乎要说什么,想到刚才自己的承诺,却是耸了耸肩膀,若无其事捧起茶杯悠悠哉哉地喝起水来。 王子衿看到对方不再胡言乱语,便低声地道:“这次你进宫情况如何?” 李未央淡笑道:“裴后已然解了我的禁足令,如今我可以在大都畅通无阻了。” 王子衿点了点,思虑片刻才道:“你吩咐赵月给我的信我已经收到了。只是我没有想到梧桐那个丫头竟然也是裴后送来的奸细。” 李未央淡淡地道:“裴后眼线无处不在,若非如此怎么说她的势力根深蒂固呢?王小姐还是多加小心为好!”她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道:“不,我应该叫你子衿才是。” 王子衿闻言,便知道李未央是将她视为自己人的意思。心头一暖,微笑道:“其实若非你那一捧茶叶,我倒真想倒戈。” 郭导忍不住道:“王小姐心念变得还真快。” 王子衿横他一眼:“那也及不上你的承诺变得快。” 郭导知道对方是在讽刺自己,轻轻一笑,不再做声了。 李未央和王子衿坐下,吩咐赵月又为她续了一杯茶,才淡淡地道:“多谢子矜你的关心。正是由于你的策动和帮助,我才能这么快脱身。” 王子衿笑了笑:“我不过是个施行的人,主意全都是你出的,可见在揣度人心之上,我真是远不及你。” 李未央道:“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我的长处在于看透人心,而子矜你的长处在于行军布阵,又何必介怀呢?” 王子衿细细一想,倒也是真是这个道理,如今她早已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倒也不再计较和李未央一争长短。她柔声道:“其实这回我原本想要和父亲一起上战场去的,也好替他筹谋一、二,可是想到大都的局势……还是留在了王家。我想裴后这么急于将他们调走,恐怕还有别的目的。”【`xs.c`o`m 网】 287 千手观音 半个月匆匆过去,这一日正是腊八,按照宫中规矩皇帝和皇后将大宴群臣,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及女眷均要入宫领宴。李未央步入大厅之时,裴后已然被太子的妃妾包围,裴后面上难得露出笑容,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王子衿走了过来,她的身上穿着一袭浅蓝色挑丝双窠云雁的衣裙,更衬的妩媚娇艳、不可逼视。她与李未央并肩而立,微微一笑道:“嘉儿,你在看什么?” 李未央向着大殿之上轻轻投去一眼,王子衿一眼望去,只见太子妃和卢侧妃等人都围着裴后不知在说什么。王子衿自然明白李未央的意思,她淡淡地道:“听说太子殿下最近专宠一位宫外的美人,甚至为了她长久不回太子府,此事已是众人皆知,太子妃他们自然按捺不住。不过,竟然能够让太子连皇室尊严都顾不上,丝毫也不顾忌这些身份高贵的妻妾们,可见那个女子一定是有倾国倾城之貌了。” 李未央笑了笑,冷莲的确是貌美如仙,但是她真正迷住太子的地方却不在于此。太子的心中始终有一根刺,那就是裴后对他一直不冷不热,根本不像一个慈爱的母亲,这固然是裴后天性所至,而另一方面太子的自卑心也很旺盛。冷莲知情识趣,温柔婉转,更是非常了解太子的心情,当然会百般开解、万般柔情,如一朵解语花将太子收拾得服服帖帖。再加上太子还有点恋母情结作祟以及对裴后威严的一丝挑衅之意,所以才造就了冷莲如今的地位……这其中的心思,不可谓不复杂,若是换了任何人都难以轻易相信。李未央并不多加解释,她只是微笑道:“能够取得太子的钟爱,这名女子自然是绝色天仙了。” 王子衿见她不肯多说,也不强求,目光直视那边的热闹:“那些女人如今都坐不住了,不光是她们,恐怕连裴后都坐不住了!”若非如此,向来对太子妃嫔并不关心的裴后,怎么会突然这么和颜悦色? 果然,就听见裴后看着张侧妃笑道:“你这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吧?” 张侧妃受宠若惊,连忙道:“是,母后。” 而其他的那些妃子瞧见裴后难得对一个人和颜悦色,不由又羡又妒,眼中险些冒出火来。太子妃忍着妒意微笑道:“正是,臣媳一直叫她小心谨慎,千万好好保胎,为太子早日再生一个儿子出来。”她说到这里,旁边的卢侧妃不由大怒,自己刚刚生了个儿子,现在这个张侧妃就要来和自己争宠,果真好生气人!但她脸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淡淡笑道:“太子妃说的是,素日里就瞧见您对张侧妃非常关照,以至连太子都忽略了呢!” 太子妃被她这一噎,不由又羞又气,脸儿涨得通红,在场的其他几个妃子却低着头,不由讪笑。太子妃性情悍妒,上一回为了冷莲的事情闹得众人皆知。太子如今已经是丝毫也不肯进她房里了,难得回太子府一趟,最多也不过就是瞧瞧怀孕的张侧妃和卢侧妃生下的那个儿子,其他人伸长了脖子也见不到太子一面。 太子妃不知道装了几回病,可惜都换不回丈夫的心,如今卢侧妃冷朝暗讽,分明就是在说太子妃失宠的事,她又会怎么甘心? 裴后冷眼旁观,见自己不过是对她们和颜悦色,这些人就蹬鼻子上脸,弄得剑拔弩张、场面难看,不由冷笑一声。若非为了安抚人心,做出一派和睦假象,她又何必在这里跟她们虚以委蛇?这些女子一个比一个蠢,她压根就不放在眼中,好在出身都还有点用。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一笑道:“常言道娶妻当娶贤,要做得一个贤妻,不该管的就不要管了,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分寸,懂得有礼、有节、有度。我知道最近到处都有一些不好的传言,我也不细究。只在这里对你们说,你们既然是嫁入了皇室,就该懂得规矩,好好地守住自己的夫君,其他的事情不必过问。不管太子如何作为,你们都要尽好自己的责任,懂得如何做他的眼睛、做他的耳朵,不要只想着争风吃醋、互相争斗。不过,若是太子有什么疏忽之处,你们也不能放任自流,该劝的还是要劝。如今太子这样荒唐,你们这一些人也都放任不管,岂不是要贻笑大方吗?” 太子妃一时无语,顾不得众目睽睽便红了眼眶:“母后,儿媳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平日里我也一向是这么做的,只是我素来愚钝,不讨太子欢心,一时惹怒了他,才闹出上一回的事来。如今,他已然是不肯回府来了!也都怪我的不是,连累了众位妹妹都一同受冷眼。” 卢侧妃一寻思,这话不对啊,赶紧道:“这不能怪太子妃的,我们也都没本事,拴不住太子的心……” 裴后看了看她们神色各异的面孔,笑道:“外头那些野花、野草,不过是一时风流罢了,无论如何也上不得台面。有我在一天,你还怕才子妃的位置不保吗?你们也是一样,好好辅佐太子,不要让他再做出一些糊涂的事。” 几个侧妃面面相觑,却都齐声应道:“是,母后。” 她们这边低声说话,旁人听不清楚,只瞧见场面言笑晏晏、一派和乐,不由心中便暗自奇怪。早有人私下议论道:“不是说太子殿下不是裴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吗?瞧见娘娘如此和颜悦色,倒是不像啊!” 立刻便有人道:“你哪里知道?娘娘平日从来不肯轻易与人谈笑,这些太子妃妾那里能见得到她?如今她却突然表现得这么亲切和蔼,可见根本就是要做给别人看的!” 人们窃窃私语着,有人相信有人怀疑,太子将这些声音或多或少地收于耳内,面色不由变得更加恼怒。此刻,他已然相信裴后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不但如此她还忌惮自己、防着自己,宁愿重用一个宠臣处处压自己一头,这怎么能不让他怀恨在心? 正在太子胡思乱想着,前面宽阔的广场上已然有百戏上来表演。阿丽公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百戏,不由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十几面大鼓被人抬了出来,鼓声咚咚地响起,数十名大汉身上腰间鲜红的汗巾一路舞过,气氛极为热烈。专业的驯兽师从广场两边各引着两只凶猛的老虎进入场中,让它们跳过火圈为众人表演杂技后才退场。又过了一会儿,数名艺人表演者爬竿、翻筋斗,都是技艺高超、手段厉害,阿丽公主正看得如痴如醉,忽然听见“轰”的一声,广场一角顿时烟火四起,她不由吓了一跳,赶紧抓住李未央的手臂。 李未央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不过是表演罢了。”果然就见到,一排排的蓝衣女子从广场右侧走了出来,高高举着一只火炬,瞬息之间口吐火焰,火炬顿时熊熊燃烧起来,她们便一边表演一边跳舞。 阿丽公主瞧见这一群人居然真的喷出火来,又不断地做出各种怪异的表演,煞是有趣,不由看得兴高采烈,浑然忘了刚才的害怕,接下来,还有各色的马戏、飞行戏、面具舞等等,场面十分热闹。不要说阿丽公主看得入迷,便是其他的大臣也不禁放开了往日的矜持,开怀大笑。【`xs.c`o`m 网】 288 以命为注 人都是这样,越是禁止他们说得越是起劲。太子听到了这样的话,面色一阵阵难看,他此刻恨不得将那嬴楚抓过来碎尸万段,可是他又能如何,只能强自咽下不满,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高高坐在上头的裴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她只是隐约看见人群之间似乎起了一阵骚动,眼中扫过去却又恢复了一片平静,其他的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王子衿这边却是敏锐地注意到了,她低声一笑:“原来是这样,嘉儿你的心思还真是复杂,只是……这一幅画卷你又是如何送到嬴楚手中的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这其实并没有什么难的,嬴楚对于裴后的心思从未改变过,他如此深爱这个女人,却又苦苦压抑着,不能向众人显露,心中定然是痛苦万分。恰在这个时候他向天下广招一流的画师想要画出观音相,所以我就借着这个机会找了一个市井画师,将这副画呈了上去。” 王子衿轻轻一叹:“你是赌定了他的心思,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既然如此那药是……” 李未央淡淡地道:“若是没有这种药,嬴楚为什么匆忙离去?我之前已经吩咐春风将药效稍微改了改,得画人若是日夜抚摸、心爱不已,那只会加重他的药性,神智越发混乱。” 王子衿咬牙道:“既知如此,咱们还不如下些毒药更为方便。” 李未央微微一笑:“嬴楚精通的便是毒物,他不会那么轻易上当的,相反似这种不容易琢磨的迷药成功的机率反倒更大一些。更何况他深爱那个女人,无论如何都不舍得丢掉这画像,虽然知道画中有问题,他也还是会带在身上。” 听到这句话,王子衿不禁就是一愣:“你是说嬴楚已然猜到这画有问题?” 李未央轻轻一叹:“难道你没有看到他刚才的神情吗?我猜他应该是知道。” 阿丽公主纳闷地道:“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子衿却已然明白过来,她不由震惊:“我明白了!赢楚对裴后还真是用情很深,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用这样的方法去试探对方……明明知道对方根本就不在意他还是要赌这一把,这个男人真是叫人想不通透。”说到这里,她主动举起酒杯与李未央轻轻碰了碰,才开口道:“能够将他的每一分心思算计的如此准确,嘉儿你也不是普通的人,我现在很庆幸。” 李未央扬眉看她,似乎在问她庆幸些什么,只听见王子衿继续说道:“我很庆幸,我是你的朋友而不是敌人,否则现在倒霉的就是我了!” 李未央失笑,笑容之中却没有什么得意,她慢慢地道:“我是下了饵,只是鱼会不会上钩还要看裴后怎么做。” 王子衿蹙起眉头,遥遥地看了那高位上的裴皇后一眼,笑容变得更深了。 宴会散去之后,皇后回到宫中,太子已然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裴后冷声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太子眉目都在颤抖,显然愤怒到了极点:“母后,刚才您是没有看见,从嬴楚的怀中竟然掉出了你的画像!人要是做了亏心事,多少还避着点人,可他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竟将那画像揣在自己身上,如今一下子众人皆知,您没瞧见刚才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吗?他们在议论您和嬴楚之间的关系,母后难道就一点不在意吗?” 裴后略有一丝震惊地看着太子,她没有想到在刚才的宴会之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插曲,心头略过一丝冰冷。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看着太子道:“你已经长大了,应该知道什么时候需要保持镇定,越是这种时机越是不能慌神。他们知道又如何?嬴楚对我的心思难道我不知道吗?我都不曾说什么,谁又敢多言?” 太子忍不住咬牙切齿:“母后,您是疯了不成?嬴楚毕竟是臣子,他对您怀有倾慕之心还闹得众人皆知,再加上前些日子那些流言,咱们这皇后宫中成了什么?简直成了一堆对皇帝、对国家都没有丝毫用处的毒虫!”他说到这里,已然是眼中带怒,眉心发赤,愤怒到了巅峰。 裴后看着他,略略地揉了揉眉心,这才开口道:“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你退下吧。” 太子着急,连忙道:“母后,难道到了这个地步,您还不答应除掉嬴楚?” 裴后猛然睁开眼睛,怒声道:“这一切我自有定论,你出去吧!” 太子看到裴后疾言厉色的模样,浑身不由就是一震,多年来的畏惧重新回到他身上,驱散了他全部的勇气,声音一下子和缓了下来,跪倒在地郑重地道:“母后,不管怎么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母子俩着想,嬴楚对你再怎么忠心耿耿,他毕竟是外人,自然会有私心。你好好想一想,自从他回到大都来,咱们母子之间总是会起嫌隙,依我看他分明就是在故意挑拨离间!如今他又当众给母后难堪,依儿臣看,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除掉他!这么多年,他已经为母后做了太多阴损的事……”他说到阴损两个字的时候,却发现裴后目光一凝,连忙又改了语气道:“这些事情毕竟不怎么光彩,若是以后让人知道,母后的清誉也要受到影响,母后,您不如就下定决心,彻底除了后患不好吗?” 太子心心念念,汲汲营营,就是要诛杀嬴楚。裴后太了解对方,但是有一句话他说的也没错,嬴楚的确是不该留在她的身边了,纵然这个人非常能干,而且时刻知道她的心思,但这把刀已经用的很钝了,一不小心反倒割伤自己,得不偿失。如今更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对自己那份龌龊的心,一切终究是上不得台面……裴后想到这里,轻轻一叹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吧。” 听到这样的话,太子才站起身来向外退去。走出门外的时候,恰好和嬴楚迎面相撞,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在黑暗里显得格外阴森,他淡淡地道:“嬴大人,母后正在里面等着你,还是快去吧!” 嬴楚听见太子不阴不阳的声音,心头一颤,他是知道自己今天在宴上究竟闯了什么样的大祸,可他也想知道裴后究竟会如何处置他,这关系到今后的决定,想到这里,他语气平淡道:“不劳太子殿下费心!”说完,他已然快步地向里走去。 “站住!”太子大声地道,嬴楚站住了脚步却不回头。只听见太子冷冷地道:“我希望以后再也不用看见你这个祸害了!” 嬴楚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恐怕世事不会尽如人意。” 听到这里,太子还要怒斥于他,可是嬴楚已然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太子冷哼一声:“看你还能得意多久!”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xs.c`o`m 网】 289 野心勃勃 之正文/请继续关注起点小说网17七 赢楚一震,随后冷笑道:“原来郭小姐是急于探听我的秘密。” 李未央微微一笑,避而不答。说到上一回的攻击,王子衿轻轻抚了抚裙子上的褶皱,不动声色地道:“其实原本按照我的本意也是不想救你的,只是嘉儿和五公子心肠都太好,他们觉得嬴大人对皇后娘娘一片赤胆忠心,多年来又兢兢业业为娘娘做事,到底是劳苦功高,却不料事到临头竟被娘娘舍弃,他们为你打抱不平,也就想要多管这一回闲事了。” 嬴楚不以为然地道:“我要怎么做都是我的事,不劳诸位费心。”说完,他已然转身就要离去。 却听见李未央在身后幽幽地道:“嬴大人,太子想要杀了你灭口,难道你不知道吗?若是出了这宅子,只怕你很快就会横尸街头。” 嬴楚猛然转过头来,盯着李未央不鹰不阳地道:“我的本事,你们不是已然见过了吗?难道还担心我的性命不成?” 嬴楚说的很明白,他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有不死之身。当初李未央和王子衿都曾经亲眼见识过,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伤害他,更何况是太子。 可是郭导却是淡淡一笑道:“嬴大人就不要在这里强充好汉了!刚才我瞧的很清楚,对方不但组织严密,动作迅速,而且对嬴大人你的软肋也十分了解。” 嬴楚心头一跳,不禁后退一步道:“你说什么?” 郭导自然地微笑,俊美的面容带了一丝嘲讽道:“我说什么嬴大人心中不是很清楚吗?何必自欺欺人呢?若是皇后娘娘没有将你的弱点透露给太子殿下知道,那些杀手又为什么会刺杀成功?嬴大人怎么会受伤?这一切不是很明显吗,对方分明知道你的致命之处就在右胸,若非如此依照嬴大人的本事,这些伤口不是应该早就无药痊愈了吗?” 嬴楚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右胸,刚才对方刺偏了一些,否则他的确是要吃大苦头的,可见太子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的要害。想到这里,他微笑道:“你们救我下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嬴大人是个聪明人,不需要在你面前耍花腔,我们千方百计救您下来,当然希望嬴大人能够给咱们一些回报。” 嬴楚冷笑一声:“郭小姐不要白日做梦了!若是我肯按照你所说的去做,我早就会这么做了,何必等到今天!” 王子衿脸色一沉道:“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们对你以礼相待,你却如此不知好歹,那只好请你瞧瞧我王家审讯犯人的本事。”说着,她冷冷地道:“将他带下去。” 立刻便有护卫上前,将嬴楚带了下去,只是他离去之前,用那一种充满了嘲讽的眼神盯着这堂上三人,显然是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郭导看着王子衿,略停顿了一会儿才道:“王小姐要怎么处置他?” 王子衿冷冷地道:“对于不爱说实话的人,就应该用一些非常手段。嘉儿,你不会介意吧?” 李未央轻轻一笑:“嬴楚不会死,可并不代表他不会痛。子衿若是有把握,我当然全权交给你处理。” 郭导看着她们二人,沉吟着道:“可是照我看,他对裴后如此忠心耿耿,想要逼迫他开口没有那么容易。” 王子衿淡淡地道:“有时候容不得他自己选择,若是我们将他交出去,他只有死路一条,只能和咱们合作,才能保他一条性命。” 郭导听到王子衿自信满满的话,却是摇了摇头:“王小姐,有信心是好的,可是过于骄傲就不好了。我觉得这嬴楚并非那么容易对付的人,他心思狡诈、诡计多端,你一定要小心提防他会使出什么鹰招来对付咱们。” 王子衿冷笑:“放心吧,不出三天,我就会让他把一切该说的都说出来。” 李未央笑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王子衿并不是在说大话,王家审讯犯人的法子向来是十分严苛的,只是这种法子对赢楚是否可行还未可知。 太子府中,太子正在书房里快步地走来走去,一副神色不安的模样,他的心腹幕僚张英在旁边低声道:“殿下,您何必担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太子转头,道:“你确定不会泄露消息?” 张英微笑道:“殿下,您也太小看我了。这许多年来我为您找的人、办的事,哪件不是漂漂亮亮的?这次我可是去江湖中找来数名一流的高手,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的,纵然失败了也绝不会留下把柄。” 太子却眉头一皱怒声道:“失败,怎么会失败?这次一定要成功!” 张英赶紧道:“是,是,太子殿下,这次一会成功!”话音刚落,就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叩门之声,太子道:“进来。” 护卫统领从门外走了进来,低声向太子禀报道:“殿下,刚才有消息来报,说嬴楚他……” 太子急切地上前一步,关切道:“嬴楚怎么了?” 护卫统领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有人把嬴楚他——截走了。” 听到这样一句话,太子不禁面色一变,随后立刻道:“替我准备一下,我要立刻进宫!” 张英连忙阻止他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太子厉声地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别人不会去救嬴楚的,只有母后!她现在一定已经知道是我派人去诛杀嬴楚的,她不会放过我,我得先入宫去请罪呀!” 张英连忙道:“太子殿下暂且不急,先看看娘娘有什么反应再说!” 太子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什么反应,母后能有什么反应?” 张英微笑道:“娘娘若是真的要怪您,此刻已然宣召殿下进宫。可是为什么宫中并无动静?要知道娘娘的眼线可比咱们快得多!她现在想必已然知道嬴楚被人截走一事,若真是娘娘所为,她必定已然召殿下进宫问罪了。” 太子左思右想,觉得对方的话倒也没错,他看了一眼外面雾沉沉的天色,才低声道:“这么说这件事情可能不是母后做的?那又会是什么人?嬴楚在朝中可没有什么支持者,那些朝臣一个个对他都是深恶痛绝,个个巴不得他早点死。”他这样说着,神色却是越发的疑惑。 皇后宫中,裴后早已安歇。程女官轻轻走进来,站在帐外,似乎有些犹豫,突然听见裴后冷冽的声音响起:“出了什么事?”【`xs.c`o`m 网】 290 声势夺人 拓跋玉蹙起眉头,阴冷地着看着自己的皇后。 娉婷被那眼神看着,心中不禁一颤,可她不得不继续说下去:“陛下执意要攻打越西是受了那康兰德的策动,可是这康兰德的来历我查了无数次,却没有一次能够得到确切的答案。细细算起来,当年咱们府上曾经来过一个神秘人,他带着半边面具、形容可怖。从他出现之后,康兰德就被送到了陛下的府上,陛下能够登基,想必这康兰德也付出了不少的心血,所以他被陛下视为有功之臣,这一点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我一直隐隐猜测对方是越西送到陛下身边的。” 拓跋玉目光越发阴沉,口中却嗤笑了一声:“这话倒是蹊跷,你的意思是越西人在朕的身边安插了奸细吗?你也不好好想一想,若是康兰德真是越西所派,他为什么要策动朕攻打自己的故国呢?” 娉婷忍不住道:“陛下,跟着您这么多年,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知的郡主了。康兰德或许是来自越西,可越西国内势力错综复杂,那个神秘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我是不知道,可康兰德一定没安好心。我想……陛下或许是和越西国内某个位高权重的人达成了某种交易,借以换取某种好处。我只想问一句,这砝码就这么重,让陛下浑然不顾一切吗?” “大胆!”拓跋玉厉声斥责。 娉婷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腿一软,几乎就要跪倒在地,但她硬是咬牙坚持着,不肯暴露出自己内心的忐忑不安。 拓跋玉目光冰冷地望着她:“朕早已说过,这些事情无须你管,好好的做你的皇后!不该说的事,一句都别说,不该做的事,一件都别碰!”说着,他已然掀开帐子,大步地走了出去。 娉婷追出帐外,凄声地道:“陛下……” 然而此时,对方根本闻所未闻,吩咐人牵过一匹马来,他一身龙袍,云袖翻卷,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似光芒万丈,溢美难言。他跃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望了一眼娉婷。此时拓跋玉身上气势昂扬,也蕴含着一种至高无上的威严和华贵,隐透着的是能江山折腰,万民俯首的帝王尊贵之感。娉婷一时不敢再多言,低下头去,拓跋玉再也不看她一眼,策马翩飞,飞快离了军账。 拓跋玉一步步蹬上了高楼,目光清冷地注视着北方,远远可以看见越西的城池,此时一个青袍文士走到了他的身边。 拓跋玉不必回头,已经微微一笑道:“康兰德,你可知道皇后刚才在朕的耳边说什么?” 康兰德低下头去:“微臣不知。” 拓跋玉冷笑起来:“她说你是越西派来的奸细,意图从朕这边得到什么好处。”停顿片刻后,他才继续说下去,“但她说的也没错,裴皇后究竟想要什么,她为什么要出**内的情报给朕,策动这一场战争?” 康兰德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这是当初娘娘和您早有约定的,她扶持您登上皇位,而这一场战争则是她送给您的另一个礼物。” 拓跋玉冷笑一声道:“你们也别把朕当做傻子,发动战争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更何况朕的皇位还没有坐稳,这场战争胜负如何,结局尚未可以预料。” 康兰德不慌不忙:“陛下此言差矣,您英明神武,顺应天意,威名远播,更拥有大历强劲军队百万,朝廷里也都是杰出的良将,而越西则截然相反。皇帝暴戾,军臣离心,皇子争位,此时正是陛下发动战争是最好的时机。更何况出谋划策的人太多,事情反而不易成功,那些朝臣不理解陛下,陛下就自己拿主意好了,不必广泛地征询朝臣们的意见。那些人不过都是见识短浅的人,陛下如果放任朝臣的意见,哪一天能够得到更多的利益呢?” 拓跋玉挑高了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道:“听你所言,倒像是字字句句都在为朕着想,可朕不会忘记——你终究是越西人。” 康兰德神色平静道:“是,微臣出身越西,只不过在微臣看来整个越西加起来也不及皇后娘娘的一道旨意。只要陛下一切都听从微臣的建议,不日便可以得到陛下想要的一切,包括十座越西城池,也包括陛下心中一直充满憎恨的那个人。” 拓跋玉眼睛微微眯起,笑容有一丝冷静:“你知道朕的心思?” 康兰德低下头去:“陛下不要误会,微臣只是照实转达娘娘的意思,她说陛下是她最好的盟友,自然会完成对您的承诺。但希望您时刻牢记这一点,不要因为那些无知之辈的谏言就放弃初衷。” 听到这样的话,拓跋玉幽幽一叹,目光看向远方,语气颇为感慨地道:“越西皇帝一定没有想到他的枕边人竟然为了自己的私利出**家的情报,以至于战事连连失利。不管他派多少的军队,派多少的将领,结局都是一样的。我倒是很想知道,大周的国君……你们又许给他什么?” 康兰德微笑着:“大周与越西之间关系更加恶劣,不必许条件他们也会自己拼了命往上冲的。更何况,之前为了修水渠、抢占河道的事情大周大受损失,现在刚刚醒过味来,知道为他们修建水渠的人是越西派去的奸细,当然会恼羞成怒。” 这么说,裴后是在背后拆皇帝的台了。一阵风吹过来,吹的拓跋玉衣衫翩飞,他看着城下严阵以待的军士们,突然豪情四起,朗声笑道:“好,既然这场赌局已经开盘,朕断然没有临阵退缩之意,你就放心吧!”这句话他不知是向着谁说的,声音在风中卷了一会儿,便蓦地消散了。 而康兰德也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不再多言。 与大历遥遥相对的越西城中,元烈听闻拓跋玉派军截断了河道,不由冷声道:“大将军,我一直敬慕你手下强将无数,可这一回你让我实在是太失望了!原本越西大历兵力相当,只要咱们不自己乱了阵脚,断然不会轻易失败,可是你偏偏连运送粮草的水道都丢了。如今大历得了这条水道,完全可以凭借水上的运输将他国内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运来,供军中之用!如此一来,我们的粮草将**从陆地运输,从时间就没有办法赶得上对方。” 王恭面上有一些难堪,王琼赶紧替自己的父亲开口道:“殿下,那拓跋玉是倾一国之力支持钱粮,相比之下咱们倒是处于弱势,不如暂且领兵退守华州更为稳妥,只要时机一到咱们还可以想法子夺回这座城池。” 元烈冷笑一声,看着大将军王恭道:“大将军和镇东将军的意见也是一致吗?” 虽然大将军王恭才是主帅,可旭王元烈身份特殊,陛下一道密旨,已经将所有兵权交托于他,纵使是大将军王恭和镇东将军王琼也没有办法驳斥他的意见。好在刚才王琼所言,王恭并不赞同,他朗声道:“殿下,仗打到这份上了,唯有撑下去!我们在这里日子不好过,拓跋玉同样如此!他百万大军压境,一举一动都容易被人发现,所以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现在就看谁更有耐心,照我看来,我们所做的第一步就是要想方设法断其粮道,使其自乱!”【`xs.c`o`m 网】 291 各凭本事 郭导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位护卫上前死死地扣住了赢楚下颚。赢楚喉咙中发出如同缺氧的鱼一般的巨大喘息声。郭导打了个手势,立刻便有人端了一碗药汤过去直接灌入赢楚口中,过了好一会,赢楚才渐渐恢复正常,头却低着,仿佛整个人的生气都被刚才的癫狂释放了,再不复原先的疯狂神态。 郭导轻轻一叹:“这五毒散要定期服用,我可以给你用一次,但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今天就谈到这里,咱们该走了。”最后一句话是对李未央说的。 他们脚步还没有迈出去,身后却突然传来赢楚的声音:“那个常德的事情可是真的?” 王子衿看了郭导一眼,却是淡淡含笑道:“这种事情我们又有什么骗你的必要?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自行查证。” 赢楚的神色变幻不定,眼中明暗交加,不知道在想什么。其他三人也静静的看着他,场面一时沉默下来。 这个叫做常德的少年的确是存在的,正如王子衿所说,是裴后最近十分宠爱的人。他不但容貌美丽,而且性子温和柔顺、斯文有理,面上永远都是乐呵呵的。伺候人的时候不温不躁、恰到好处,让裴后感到很舒服。不光是裴皇后喜欢他,就连女官和宫女们都同他很亲热。别人有时候看在裴后的面上给他请个安,他总是很亲和地还礼。不论对谁,人缘极好。入宫不久,却有个小段子传出来。据说裴后前两日招了卿云班去宫中唱戏,随意地吩咐将桌上的糕点赐给一个戏子。可是这戏子也不要糕点,只是壮着胆子请裴后赐字,裴后心情不错,真的叫太监捧来笔墨纸砚,举手一挥,就写了一个“福”字。而站在一旁的常德看了裴后写的字,发现“福”是“示”字旁,而不是“衣”字旁,这字分明是写错了,若拿回去戏子肯定会挂起来,反倒遭人议论,不拿回去也不好。这戏子显然也看出来了,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急得直冒冷汗。而裴后却是微微含笑,摆明了要看常德如何处置,又或者说这就是裴后在考验他。如果明知道主子做错了却不说,那这个奴才就只能是个奴才。若毫不遮掩地说了,那他就连奴才都做不成了。 此时常德脑子一动,笑呵呵地道:“娘娘之福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多出一点哪,可不就是个‘衣’字吗?” 戏子一听,脑筋转过弯来,连忙叩首道:“娘娘福多,这万人之上的福,奴才怎么敢领呢?” 裴后听到这里便只是笑笑,不再坚持让对方将这幅字领回去,事后反倒擢升了常德为她身边的贴身近侍。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皇后这是看常德有没有资格爬上晋升之阶,也是为了让他在众人面前露脸。 最关键的一条,常德乃是太子送给皇后的,是一个连接他们**关系的重要纽带。裴后接受了常德,等于原谅了太子,摒弃了赢楚。 赢楚已然抬起头来,盯着郭导道:“你是如何看出我有不妥之处的?” 郭导知道对方已经上钩,轻轻一叹:“我曾经中过五毒散,自然知道发作时的痛苦,那一日我在外头观察你神情似乎十分眼熟,才会怀疑你也被五毒散控制了。只是我很奇怪,五毒散既然是裴后手中的工具,为何连你都会上当呢?” 赢楚苦笑了一下:“一年之前,娘娘送了我一件礼物,是生长在雪山上的冰参。这种东西是一种药材,国内本就少见,若是少量服用可以固本培元,对身体极佳。我对于她向来是从不怀疑,她赐下来的东西也是半点不剩地全都服下。自此,她会定期送我一些养身体的药,那些的确也是我需要的,因为**的内功心法十分伤身……后来我发现她送的这些东西渐渐让我上了瘾,可见她早已有杀我之心。”赢楚低着头自言自语,神态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郭导微微一笑道:“赢大人,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反正我有的是耐心,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跟着裴后终究也只会落到一个兔死狗烹的境地,还不如另寻其他出路。”说完,他们便离开了这间石室。 重见阳光的那一刻,李未央轻轻立住脚步,面色缓和:“五哥,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是早就策划好的吗?” 郭导轻轻一笑:“怎么?你对我所说的一切不满意?” 李未央淡淡地看了石室一眼才道:“我知道你急于想要收服赢楚,可是在我看来这个计划有些冒险。” 郭导不由面色轻轻一沉:“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摆脱五毒散之苦,我是如此,赢楚也是如此。纵然我已经戒除了这种毒瘾,可是每当午夜梦回之际,那恶梦一般的经历依旧会在我脑海之中浮现,我永远都忘不了这一点,更加不会忘记这切肤之痛。赢楚再深爱裴后,他也终究是一个男子,对于爱而不得却又百般利用他的女人总归会有一些恨意,只要咱们恰当处理他的这种情绪,想要诛灭裴后也是指日可待。” 李未央难得听到郭导说这样的话,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开口劝阻,可是想到当初郭导那一种痛苦的神情,便又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想了想,只是语气轻柔道:“五哥,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赢楚既然如此深爱裴后,若是咱们利用的好当然可以除掉对方,若是利用不好……反倒容易引起反噬。凡事三思而后行,没有完全把握我希望你不要冒险才好。” 郭导蹙了蹙眉头,他看着李未央道:“嘉儿,你也过于小心了。凡事总要大胆一些,赢楚已经落到了咱们手中,难道我们还要投鼠忌器,处处受制于人不成?我不甘心,我只是想要为自己、为郭家讨回一点公道!”说完,他便疾步离去。 李未央看着对方,目光微动,心头涌过一阵莫名不安。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郭导,仿佛当日那个失控的五哥又回来了…… 眼看着郭导离去,王子衿才开口道:“嘉儿,你也不要怪五公子,我瞧他心中苦得很。” 李未央一震,回头看向王子衿,见那一双盈盈美目之中流露出些许同情之色,她心头一动,不由微笑起来:“子衿,你什么时候开始帮他说话了?” 王子衿心头一跳,看着李未央那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面上却只叹息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五公子曾经受五毒散所害。这种东西一旦沾了,想要戒除非得扒掉一层皮不可,从无人能够成功地戒除五毒散的瘾。可是看五公子如今的模样,却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可见当初他付出了多少心力才能做到这一点。更难得的是他并没有因为过去的经历而自暴自弃、颓唐放纵,甚至还时时面带笑意、和善待人,这样的男子已然是世间少见。光是这样的毅力已经足够让我敬佩的了!但不论他如何洒脱,过去心中的伤痕却不会立刻消失,我想他急于抓住裴后的弱点,也只是为了一抒胸中愤懑罢了。”【`xs.c`o`m 网】 292 全凭演技 李未央进入大厅的时候瞧见静王元英已然到了,正在那里和郭导一起坐着饮茶。 看见李未央进来,他们二人却是不约而同住了口。 李未央神色轻轻一动,不由绽开一丝笑容道:“静王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郭府?” 静王笑容十分温和,淡淡地道:“不过是偶然经过就进来坐一坐,找表弟一起喝茶聊聊天而已。”静王每一次到齐国公府上,先会去看望陈留公主,再接着会找法子来见李未央。可是这一回他却表现得格外平淡。 李未央目光在郭导的脸上轻轻掠过,隐约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但她没有露出声色,只是微微一笑道:“二位刚才都在说些什么?怎么一见到我进来就不再继续谈下去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静王讪讪地笑道:“嘉儿,你也未免太过多疑了!这家里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你?” “哦,是吗?”李未央转头看向郭导,神色中略有探寻。 郭导“啪”地一下展开扇子,潇洒自在地扇着,脸上的笑容也是无比轻松:“这是自然,若有任何的问题我们都会及时与你商议的。” 李未央觉得郭导的神情明明镇定自若,却又分明隐藏着一丝不安,但她没有当即点破。只是就势在椅子上坐下来道:“既然事无不可对人言,二位就继续说吧,我坐在这里好好听着。”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面上却都露出些许为难之色。良久,郭导才叹息一声道:“我就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了嘉儿。元英,你不妨老实说吧。” 静王见此情景,略有迟疑才道:“嘉儿,其实我们也并不是想瞒着你,不过事关重大,不可以随随便便让人知晓。即便你聪明能干,毕竟也只是个闺阁女子。将你过多牵涉其中反而对你有害,所以我们才一直坚持保守这个秘密。” 李未央听到这里,只觉得静王口口声声都是辩解,要将一切干系推脱干净。她并不理会他,只是笑容淡漠地道:“五哥,你不要忘了父亲离开家里之时都对你说了什么?” 郭导一愣,面露难色:“我自然不会忘记,父亲特别叮嘱过不论有任何的事情都要与你先行商议再去做。”郭导虽然是个男子,可是如今在齐国公的心中,李未央远比他的几个儿子都要顶用。因为她更加的冷静、更加的睿智,也能够体察情势,完美地处理问题。在这一点上郭家的几位年轻公子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毕竟他们都还年轻,和老谋深算裴皇后比起来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火候,这种年龄上的阅历绝非一日两日可以弥补的。虽然齐国公对于李未央具备这样的能力觉得有些奇怪,但思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于天生的。所以郭素在离开大都之前,才千方百计地将齐国公府托付给李未央照顾。 如今郭导也对自己隐瞒着她的行为有一些不安,连忙解释道:“嘉儿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等事情梳理得更清楚一点再告诉你。” 只怕到时候就晚了!李未央柳眉一扬,道:“梳理得再清楚一些?是要等事情办成了再告诉我?” 郭导见李未央真的生气了,心里莫名惊慌,这才连声道歉道:“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事情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静王在旁突然制止:“郭导!” 郭导转过头,看了静王元英一眼,郑重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然答应了父亲事事以嘉儿为重,就不该隐瞒她。”说完,他认真地道:“事情是这样的,赢楚已经答应我们指证裴后,可是为了引出这件事情咱们总要找一点由头,我打算选一个适合的时机……让赢楚当众指证裴后试图谋害陛下的罪名。” 果然是这件事,李未央眉心一蹙:“五哥,你不觉得这么做太过冒险了吗?” 郭导还没来得及开口,静王接过话头:“嘉儿,你也太过小心翼翼了,瞻前顾后能成什么大事?赢楚早已经被裴后所舍弃,一条流浪狗自然要认新的主人。为了自保他不得不替我们办事,这是一个极好的搬倒裴后的机会,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就此错过不成?纵然你不动手,这件事情我也一定要做的。” 听到静王信誓旦旦的话,李未央冷笑一声道:“这到底是你静王你的主意,还是五哥的主意?” 郭导看向了静王元英,果然就听见了元英道:“是我的主意。”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静王殿下,风高浪急,前路难测,你为什么非要将郭家绑上你这一条船呢?” 静王冷笑一声:“我们本来就在这一条船上。是舅舅太过谨慎,认不清事实罢了。不管齐国公府如何试图和我保持距离,在所有人眼中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会改变的。” 李未央轻轻叹了一口气:“纵然如此,你就不怕让祖母为你担心吗?” 静王面色一沉,道:“嘉儿,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齐国公府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未央当然明白,齐国公府如今不过是一个公侯之家,但将来静王若是登基为帝,那齐国公府必定会比如今的地位更胜一筹,可是齐国公不愿意拿家族的命运去冒险,更不愿意支持静王去争权夺势。这一点李未央心中也是很清楚的,因此她淡淡地道:“若是父亲在这里,他是不会赞同你们这么做的。” 郭导皱了皱眉头:“可若继续任由裴后这样胡作妄为,咱们也是死路一条。嘉儿,静王说的对,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这不是你往日经常说的吗?怎么到了今天你反倒瞻前顾后,不敢施为了呢?” 李未央看着郭导神色,不禁笑容微敛:“五哥,我是为了齐国公府才会这样考虑,若我只有一个人当然可以随心所欲的动手,可是咱们的肩上不光是自己的性命和脑袋,还有整个齐国公府的安危,难道你连这些都顾不得了!非要急着帮静王殿下去抢夺那把龙椅吗?” 静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面容沉凝:“嘉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要对付裴皇后仅仅为了自己吗?当然不是,我是为了咱们大家好!” 李未央同样缓缓地站了起来,目光落在对方面上,声音极为清冷:“静王殿下,请你扪心自问,这些日子以来你上蹿下跳的还不够吗?我已经无数次的提醒过你,可你全都不听!现在更是不顾齐国公府的安危非要劝着我五哥替你做事。这件事情若是成了还好,若是不成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五哥会如何,齐国公府又会如何?你没有,你只看到那把金光闪闪的龙椅,为此不惜要整个郭府的人为你陪葬!”【`xs.c`o`m 网】 大结局 上 千里之外的战场之上,拓跋玉再次集结大军打算将城门攻下,命令军分三路,一路主攻大门,两路从侧门进击。舒榒駑襻他明城中守军不够,此举正是为了要分而化之,叫他们首尾难顾。最重要的是,康兰德送来了一个秘密武器,正好在攻城派上用场。 王恭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城下大军压进,蹙起了眉头。如今他城中一共有守军四十万,和拓跋玉的百万大军相比实在是杯水车薪。若是力拼,只怕根本没有办法守住这座城池。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元烈,略微躬身说道旭王殿下,唯今之计,我只能先行安排您离开。” 元烈挑高了眉头,看着对方似笑非笑地道王大将军,在你眼中我是那等遇到危险就第一个逃跑的人吗?”。 王恭只是淡淡一笑旭王殿下身份贵重,此行陛下已有密旨无论如何要让殿下平安回{无}{小}说去,所以老臣纵然一死也必须保护殿下的安全,请殿下不要为难我。” 元烈冷笑一声不用管他说,我是不会离开此地的,若是要走我早已走了,何必等到拓拔玉大军压境呢?” 旁边的王琼却是皱起了眉头,他不解地道上一回拓拔玉的粮草供应明明是受到了重创,应该会有好些日子不能重整旗鼓,可是为他这么快就聚集了百万人马来攻城呢?” 元烈微微一笑道这是因为有人暗中在传递消息,并且给予他财力物力多方面的支持,他才能在这么短的内卷土重来。” 王恭看了元烈一眼,疑惑地道旭王殿下的意思是——大周在秘密地支持他?” 元烈摇了摇头大周距离这里有千里之遥,纵然他们想要支持拓拔玉,也不过就是声援而已,何至于能给予这么大的支持?所以能够支持拓拔玉的人就在咱们国内!” 听这样的话,王恭吃了一惊,他低声地道那依殿下所言,如今咱们就又该如何是好?” 元烈收敛了原本的笑容,正色道若是大将军肯我,请给我指挥全局的机会。” 王恭吃了一惊,在他看来这场战事实在是以少对多,实力悬殊,若是往常他还可以拼力一搏,可是城中这么多的百姓绝不容有任何的闪失……如果在这里老马失蹄,只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有旭王元烈在那就不同了。如果元烈主动承担起这场战事的指挥,不论出了何种差,首当其冲地都是旭王殿下,他是陛下最为看重的人,纵然犯了也不会有严厉的处罚,而却不同了。但真正的主帅,现在让位有推脱职责之感。思来想去,他的面色变换不定。 元烈早已看透此人心思,冷笑,当即道王将军,请你亲自镇守南门。赵楠,你带五百名高手前去协助。大将军,你带人守着北门,至于中门就交给我吧。两位,我等身后就是数万的百姓,不战至最后一兵一足,绝不可放任何人入城!” 王恭已然无法反对,他拓拔玉今天是非要攻下此城不可,而元烈也已经暗中调集了手下的秘密高手。旁边的军师将领看到主帅王恭对年轻的王爷言听计从,语气恭敬,各人心中却是充满了不安和疑惑。在他们看来,旭王元烈虽然颇有智谋,可是过于年轻,他能够承担得起这一场重担吗? “王爷,这回拓跋玉特地命人打造了重达千斤的铁甲战车,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还请王爷不要掉以轻心。”王琼提醒道。 元烈微笑我明白,咱们上城楼吧。” 硝烟弥漫中,城楼上的火炮一起迸发。有一炮正好击中拓拔玉的铁甲战车,炮手们顿时欢呼雀跃。可是等烟雾消散之后,铁甲战车却再次缓缓前进,火炮的攻击仅仅轰掉它上面的一块铁甲而已。 元烈眯起眼睛,这一次拓拔玉所使用的铁甲战车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巨舰,上面的铁板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厚实坚固,以至于连火炮都没有办法将它击破。所有大炮轰隆隆地开火,可是那铁甲战车在中弹后依然在不断向前移动,火炮的攻击仅仅延缓了它瞬间的速度,看到这一幕,城上的众人都沉默了。对方从哪里弄来这种鬼,照着这种速度不消一个时辰他们就能登上城楼! 元烈略一沉思,指挥炮手道集中所有的大火炮只对准其中一只铁甲战车!”众人在将炮口瞄准其中一只巨无霸后,一声令下开火!” 轰、轰、轰、轰接连四声,四枚铁炮正中目标,终于那一只铁甲战车在一声巨响之后轰然倒地。因为对得极为精准,虽然四枚火弹没有办法彻底击穿那铁甲,却因为对准了一个点进攻,凭合力将它一下子打翻。拓拔玉设计制造的铁甲战车十分巨大,是真正的攻城利器,但一朝翻倒就再也不可能将它重新竖起。而且在它倒下之时,瞬间压死无数士兵。 城门上将领士兵看到这种情形,不由就是一阵欢呼雀跃,可惜接下来的几次却都没有成功,那十余只巨型的铁甲战车移动虽然缓慢,却还是渐渐逼近了城楼,大炮在极近的距离之下实在是难以威胁到它。元烈当机立断让炮手停止攻击,只全力以赴地对准躲在巨物之后的大历士兵。 轰隆一声,铁甲战车如同一座大山一般,以万钧之势撞上了城门。 城楼一阵动荡,仿佛天崩地裂,城楼上所有的人都是东倒西歪、难以立足,好在王恭经验丰富,早已命人用铅水巨石不断加固城墙,所以才能勉强抵挡住这些庞然大物的连环撞击。可是还不等士兵们从地上爬起来,铁甲战车之上已经咔咔地放下了铁链,铁链尽头的铁索勾住了城墙,顿时无数彪悍的士兵争先恐后地通过铁链,挥舞着的刀剑不断地向城门楼上冲去。 尽管形势十分危机,元烈面色却依旧冷峻沉稳,仿佛如同一块岩石般坚硬不可动摇。所有的士兵见到将领镇定自若,并无逃走之意,也渐渐从最初的惊慌不安中平复下来,他们相互协作,组织起了有序的防御。元烈带来的这些护卫都是武功高强,训练有素,可以以一当百。众人奋不顾身地抵抗敌军的进攻,没有丝毫的退缩,战况越来越猛烈。攻守双方短兵相接,互相搏杀,不少人惨呼着倒下,而更多的人顺着那道铁链爬了上来,双方都很顽强,不到两个时辰,已经有数以万计的士兵横尸沙场。 元烈最好的时机到了,他目光深凝,冷声吩咐道让他们将早已准备好的泼下去!” 听到元烈一令下,便有无数士兵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桶桶燃烧到沸腾的油顺着铁链泼了出去。铁链碰上了烈油,瞬间变得滚烫,将试图通过铁链攀爬的士兵的皮肉一下子贴在铁链之上,只听到一声声的惨叫声响起,顿时整个城楼飘起了一阵又一阵肉被烧焦的味道。 无数的大历士兵惨叫着从铁链上摔了下去,滚烫而又沸腾的油中不掺杂了物质,竟然有腐蚀作用,将那坚固的铁链一点一点地腐蚀,最后分分寸寸断裂。大历的士兵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皇帝精心设计建造的铁甲战车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大历人向来是以此作为攻城的秘密武器,却没料到越西早有准备,竟用如此简单的方法破了他们的攻击。那烈油中究竟加了,会让铁链跟着腐蚀掉!【`xs.c`o`m 网】 大结局 下 王子矜来见李未央,赵月告诉她:“小姐正在书房,请王小姐进去吧。” 王子矜走进了书房,李未央正安静地坐在书桌之后,捧着一卷书看着,神情专注,仿佛没有注意到王子矜的到来,赵月退出去之后,这座书房只剩下王子矜和李未央两个人。 王子矜注目着对方,可是李未央依旧没有开口,于是她便转头向旁边望去,这间书房并不很大,却很雅致,古玩架上每一件都是稀释珍品,无处不在的书籍有大半都已经书页发黄,边页卷了起来,可以看出李未央涉猎之广泛。耳边只听见书轻轻地翻了一页,王子矜不禁想,对方已经明明听见了自己进来的脚步声,却为什么还要装作一无所知?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惹怒了郭嘉。 王子矜思考一阵,决定还是继续忍耐,她主动搬了一个绣凳坐在书房里,静静地等着李未央,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而在这一个多时辰内,王子矜看得出来,李未央并不是故意在怠慢她,对方的神情非常认真,每翻开一本书册,都目光不转,甚至还字斟句酌地写下批语。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直到太阳慢慢西斜,整个书房的光线暗淡下来,李未央才合上了书页,站起身来。 “子矜?”李未央笑道:“你来多久了,我竟没有看到,真是失礼。” 王子矜微笑起来,此时书房外面的夕阳正好落在李未央的身上,她的面孔如同水晶一样晶莹剔透,如云的秀发被细致巧妙地挽了起来,肌肤胜冰雪,却偏偏面上素淡,不染脂粉。 “子矜,你在想什么?” 王子矜微笑了一下:“我在想你在看什么书,为何这么认真?” 李未央便将刚才看的书册递给了王子矜,王子矜淡淡一瞧,书的名字叫做七略,乃是前朝留下来的一册孤本。她淡淡地笑道:“想不到嘉儿对治国之道也颇有兴趣。”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不着痕迹的试探。 李未央笑了,神色平静如水:“在这里的每一册书都是父亲和五哥送来的,都有各自的用处,我也就都愿意看一看。” 王子矜指着书册旁边的簪花小楷,微笑道:“岂止看一看,还认真地做了批注呢!” 李未央只是将书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随手放在了书案,语气十分平和:“我看书早就养成了这样的老习惯,改也改不掉了。子矜今日前来,可有什么事?” 王子矜收起怀疑之色,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最近没有见到你,所以特意前来看望。” 李未央似笑非笑,看向王子矜道:“王家和静王殿下的婚事定了吗?” 王子矜看着李未央诧异地道:“婚事,什么婚事?” 李未央定定地望着王子矜,一时没有开口,她想要知道王子矜是故意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李未央的神情让王子矜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嘉儿,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李未央轻轻一叹:“看来子矜是不想和我说实话了。” 王子矜笑容逐渐消失,她看着李未央道:“嘉儿,我对你或许有所隐瞒,但轻重缓急我还是知道的,王家要和静王朕姻这等大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我又何必枉做小人?” 李未央神色微微一动:“这么说,大将军王恭一直瞒着你了。” 王子矜的神色刷的一下变了,她上前一步,抓住李未央的手道:“这个消息你究竟从何得来,可确实吗?” 李未央淡淡地道:“我想是真的。” 王子矜面上的血色一下子全都退去,她猛然转过身去,在书房中急行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一双美目中满满写着不敢置信:“不,我不相信!父亲和大伯父绝不会拿我去做交易的,这个事情我根本都毫不知情。” 李未央失笑,“我也以为你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可是现在看来,连你都被蒙在鼓里,大将军真是叫人不敢小瞧,不动声色间就安排好了一切。” 王子矜缓缓地在绣凳上坐了下来,她的神色变得无比的寂寥。 李未央没有打扰对方,她看得出来王子矜心中正在天人交战,她不知道被家人出卖的感觉是怎样的,只知道对方现在一定非常悲伤。 李未央转头,轻声吩咐赵月道:“去替王小姐沏一杯茶来。” 等到捧着热茶,王子矜喝了一口,才觉得这僵冷的身体才恢复了些微的热度。她摇了摇头道:“我真想不到连至亲也会拿我来做交易,我原以为……” 她的话没有说完,李未央便笑道:“你原以为自己拼命努力成为一个对家族有利的人,就不会那么快被牺牲掉,不是吗?” 王子矜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不得不咬牙道:“大伯父他们明明答应过我不会拿我的婚事去做交易的。” 李未央一哂:“所以我很想知道这一回静王又许了什么样的承诺,才使得大将军也动了心……” 王子矜在绣凳上坐了良久,直到手中的茶杯都冰冷了,而外面的天色也已经漆黑一片。赵月进来点上了烛火,然后又静谧地退了下去。王子矜在烛火之下显得面容素白,身体瑟瑟发抖,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等她终于缓过气来,才向李未央道:“嘉儿,我该走了。”说着,她站起身就要向外走去。李未央突然开口道:“你有什么打算” 王子矜回过头来,看着李未央:“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嫁给静王的。” 李未央突然笑了。 王子矜看着她道:“你不相信?”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 李未央轻声地道:“在我的印象之中,王子衿清高自诩,目下无尘,能够匹配你的,一定是天下一等一优秀的男子,从前你瞧上了元烈,并不是对他有所爱慕,只是觉得他能够匹配你。现在若是退而求其次,静王殿下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如果静王能够顺利登基,如果他能够做到对王家的承诺,到时候你就是一国之母,母仪天下是何等的诱惑!子衿,你可以拒绝这样的诱惑吗?” 王子矜不觉变色:“嘉儿,咱们交往日久,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李未央嘴角勾出一丝笑:“我不是在故意试探你,只是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说几句真心话,如果你不愿意听,那我就不说了。”【`xs.c`o`m 网】 越西皇后 上 宫里四处都是静悄悄的,除了宫女的呼吸声,便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讀蕶蕶尐說網皇后厌恶嘈杂的声音,所以每一个人都是敛气屏息,生怕惊扰了睡梦中的皇后。 馨女官轻轻掀开了垂挂的纱幔,昭昭日光中,屏息道:“娘娘,该起了。” 裴怀贞睁开眼睛,看见阳光透过缝隙进入了重重帘幔,她的青丝垂在入宫前亲手绣的金缕玉枕上,散发出奕奕光彩。 她坐起身,馨女官小心翼翼地捧来贡茶,白玉一般的茶碗,碧青的茶叶在茶汤里浮浮沉沉,只要捧在手心里便能闻到那澄澈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宫女们手中捧着一溜的托盘,上面放着衣裙、发钗、凤冠,金光璀璨,珠华耀眼,一眼望去只觉眼睛都花了。裴怀贞放下茶碗,站起身,张开双臂,宫女们小心细致地替她穿上繁杂富丽的衣裙,她们跪倒在地上,匍匐的,恭敬的,用尽一生的虔诚替她抚平每一丝裙上的褶皱。 看着凹凸不平的铜镜,那里面的女子容颜绝美,气质超凡,穿着皇后的服饰,微微抬着光洁美丽的下巴,显露出一丝冷漠的骄傲。皇后,是啊,她是皇后,她已经是越西的皇后了。这样的尊贵,已经到了一个女人可以得到的极致,纵然后宫嫔妃众多,谁也无法动摇她的地位。 馨女官垂头道:“娘娘,裴将军觐见。” 裴怀贞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此刻抬起眸子,有一瞬间的怔愣。她的先祖是前朝郡守裴崇,裴崇的孙子便是助越西金赫皇朝生擒前朝末代皇帝的大将军裴信。到了她的父亲裴修这一代,更是帮助当今皇帝登基,立下赫赫战功,于是——她做了皇后。刚才阿馨提起的时候,她一度以为这裴将军便是父亲,后来才想起父亲还在边关,阿馨说的将军,应该是她的弟弟裴渊。 “请他进来吧。” 馨女官正要吩咐人拉起屏风,裴怀贞摇了摇头,她便急忙退了下去。 裴渊进入正殿,按照规矩行了礼,这才抬起头看他的长姐,有些担忧道:“娘娘,您比往日瘦多了。” 裴怀贞与一般大家闺秀不同,从小除了琴棋书画,还学习兵法历史制衡之术,六七岁的时候便能够像大人一样替父亲出谋划策,而且看问题的观点很独特,处理事情也都很圆满,母亲早逝,父亲事务繁忙,家中上下全都是靠她一人打理。父亲裴修总是带着她向众人炫耀自己有个如此出色的女儿,那时候,父亲还曾经向他们说过,家里的孩子中最有出息的便是这个女儿。 后来,父亲的话果真应验了,早慧的长姐成为了越西高高在上的皇后,但她原本应该是快乐的,可现在她的神情比以前更寂寞。年轻的裴渊壮着胆子道:“娘娘,是否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臣愿意替您分忧。” 裴怀贞却笑了起来,绝美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冷嘲:“裴家的围墙再高,也没有皇宫的围墙高。裴家的欢乐再少,也比皇宫的欢乐多。既然入了宫,快不快乐、高不高兴这种话,就再也不要提了。” 裴渊愣住。在他看来,姐姐裴怀贞是一个独特的女子,生来便有绝色的容貌,平常人只要看一眼她的面孔便会沉沦其中,而她也从不以美貌自矜。正相反,比起关注美貌她更喜欢读书,甚至达到了着迷的地步。城中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她们也读书,却都是为了表彰才名、提高身价罢了,姐姐却不同,读书对她来说是一种兴趣。裴渊小的时候,就坐在走廊下看着长姐,每逢她读书累了的时候,就会吩咐身边的丫鬟到花园里踢毽子、荡秋千,她自己就坐在一旁看着。裴渊很明白,姐姐的心中涌动着如火一般的热情,但是为了贵族的身份与荣耀,她可以压抑这一份对自由生活的渴望。 刚刚记事的时候,因为他是裴家第一个男孩子,所以上下对他非常溺爱。天冷了一直躲在暖和的屋子里,天热了总是在他的房间里放满冰块。正因为如此,他的身体总是很弱。为了让他能够强壮起来,姐姐不顾父亲和大夫的反对,亲自为他请了练武的师傅,逼着他下场子。那时候他真的很憎恨这个冷酷无情的姐姐,可她却告诉他,只有熬得过痛苦,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为了报复姐姐,他悄悄把剥了皮的死猫放在她的床上,她虽然脸色发白,却依旧厉声要求他立刻回去练武。可每次他疼的满头大汗,回到屋子里却发现早已准备好了点心和凉茶。他明白,裴怀贞的个性十分强硬,却是真的关心他这个弟弟。也许是从小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他对于这个姐姐充满了敬畏,并不算十分亲近。 尽管如此,在他的心中,她依旧是高贵,美丽,鲜活的,散发着青春与朝气。 从前,裴家和越西的每个人都在说:裴怀贞是完美的化身。 可在闺中的时候,他还常常能看到姐姐的笑容,入宫后,他再也寻不到她面上一丝的笑影。 是什么,让她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尊完美的雕塑。 裴渊很明白,他低下头,拳头咯咯作响:“娘娘,昨日臣去御书房,却见到栖霞公主。” 裴怀贞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什么,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裴渊见皇后不说话,低声道:“娘娘,陛下喜欢谁就让他喜欢好了,您何必这样跟他掷气,听说陛下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到这里来了,您……” 裴怀贞冷冷地道:“后宫之事,何时轮到你多言了?” 她的声音如凝成的冰晶,听起来清冷、无情,但仔细去听,分明有一丝颤抖。 此刻的裴怀贞,并非真的无坚不摧。 裴渊却有些害怕,连忙再次跪倒在地:“娘娘,微臣有罪!” 裴怀贞看着他的头顶,冷笑着道:“父亲告诉我,家族需要我这个皇后,于是我就做了皇后。这个头衔,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兴趣。你别看这宫中一个个都对着我低头叩拜,他们又何尝有什么好心思?我知道,一个女人到了皇宫里,如果皇帝喜欢,便可以生活得高枕无忧,如果不喜欢,她也只能怪自己不好。所以,他们人人都在背后说我性情冷漠,手段厉害,皇帝不喜欢是应该的,是我没办法笼络他的心。但有几个人知道他早已心有所属,真正喜欢的人是栖霞?他们两人青梅竹马,患难情深,能相爱并不出奇。而我呢,因为是皇后,所以要举止得体,端庄宽容,别人可以讨好皇帝、谄媚皇帝,我却不可以。别人可以妒忌,我却不可以。现在连你,我的弟弟,裴家的人,竟然也跑来向我进言,你们希望我容纳那个女人,容许她继续在皇帝的身边,甚至希望我去讨好她,向她乞求分一点宠爱给我,是么?!”【`xs.c`o`m 网】 越西皇后 中 裴怀贞正在描红,皇帝怒气冲冲地进来,瞧见她如此闲情逸致,他的瞳孔在一瞬间猛地紧缩起来。讀蕶蕶尐說網舒殢殩獍但失态只在一瞬间,随后他面上立刻戴上一副常年不改的面具:“皇后,今天你的心情竟如此好么?” 裴怀贞抬起眸子,目光在眼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人身上掠过。 他有着挺拔的身躯,俊美的容貌。早在入宫之前,她就知道自己要嫁的夫君有着天底下最尊贵最俊美的容貌,从前她一直以为是外间夸大其词,可后来才知道世上的确有如斯俊美的男子。只是,此刻他的面上看不出一丝高兴的情绪,眼底充斥着恼怒和不屑。 不屑,她有什么值得他瞧不起?裴怀贞冷冷地望着他:“陛下不是很忙么,怎么有空来我的殿中?” 皇帝嘴角飞快地向上扯去,面上虽然在笑,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这种古怪的神情破坏了这张脸的美感:“朕是听说皇后最近闲的发慌,已经开始管前朝的事了,所以特地来看你是不是真的无事可做。” 裴怀贞放下笔,美目显得异常平静:“陛下,大臣们说的没有错,栖霞公主年纪大了,留在宫中并不妥当。陛下若真的为她计,就该为她择取一个优秀的驸马,让她终身有靠,而不是因为一己之私让一个青春少女留在宫中蹉跎岁月,任由流言蜚语四处蔓延。” “皇后的确贤德,只是栖霞是朕最心爱的妹妹,天底下没有男人可以配得上她,在没有得到她的首肯之前,朕不会随便决定她的终身,希望皇后体谅朕的心意,不要枉做小人。”皇帝微笑着,语气态度令人如沐春风,眼底却隐含着一种威慑力,让人不由自主脊背发冷。 馨女官垂下头去,几乎不敢看自己主子的表情。 裴怀贞并未发怒,而是报之以温柔:“陛下,朝堂之事陛下自己说了算,既然您主意已定,臣妾不会再多言了。” 皇帝目光冰冷地望着她:“如此,那就多谢皇后的体谅了!” 皇帝冷笑着走了,把裴怀贞独自丢在殿中。她只觉得头上皇后的坠饰层层叠叠,繁杂纷乱,令她不由自主感到太阳穴几乎有针尖在刺。刚才她的丈夫来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别妄想插手在他和栖霞公主之间,只可惜世上不会每一件事都按照他的想法来发展。裴怀贞望着已经走进庭院的皇帝,目光遥遥,唇畔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傍晚,霞光照进大殿,裴怀贞坐在铜镜前,眼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面上隐隐跃动着一丝奇异的情绪,仿佛在雀跃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馨女官有些战战兢兢的,不敢正眼看她。她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今天的皇后娘娘有些不同寻常。她一直陪伴在皇后身边,却并不了解这位母仪天下的贵人,她总是那样的高贵,那样的矜持,就像是一尊冰雕的美人像,让人无法揣度。 裴怀贞知道自己是美貌的,从她及笄之日起,不知道有多少痴情男子在裴府门外等候,希望可以在她偶尔出门的时候偷偷瞧一眼她的面容,提亲的人更是蜂拥而至,几乎踏破了裴家的门槛。她很清楚,除了裴家这样一个显赫的姓氏外,她拥有世上所有男子渴求的美貌与智慧。未出嫁的时候,她曾经设想过自己的丈夫,他一定要是世间最优秀的男子,相貌俊美,身份高贵,文武全才,英明果决,值得她敬重和爱慕,值得她辅佐与帮助,两人举案齐眉,一生相守。入宫以后,她发现元锦丰满足自己的一切想象,甚至比她所想要的更好、更值得她心动,可她唯一没想到的是,他不爱她,从来不曾爱过她。 从大婚开始,元锦丰一直将她丢在这座冰冷的宫殿,从来不曾在此留宿。刚开始的时候她自信满满,认为元锦丰不过是和霸道的父亲斗气,所以迁怒于她罢了,自己终有一日可以得到他的心。可后来的每一天,她都是空等。终于,她在宫女太监们的窃窃私语中,发现这个庞大的宫廷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那个人早已有了生死相许的爱人。但就算是如此,裴怀贞也从未气馁过,凭借她的美貌和才情,又有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世间的美貌女子,谁又能与她一较高低?时间慢慢过去,她的自信和气势逐渐被磨平,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愤怒点燃了她的心,她渐渐被折磨得寝食难安,再也难以忍受那种腐心蚀骨的感觉。于是她收起了倨傲的姿态,开始精心装扮,完美展现,她要让元锦丰知道自己轻忽的是怎样一个女人,她要他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然而结果,依旧令她失望。 此刻,看着铜镜中如同天上的星辰般流光溢彩的娇颜,裴怀贞站起身,道:“走吧。” 她在御花园偏僻的梅花亭里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然而所有的宫女见到她都是满面的惊惶不安,试图阻止她靠近却都不敢。 那个人正低头,认真地绣着什么,直到听见身边宫女的惊呼声,她才猛地抬起头来,面上显出一丝惊讶。 栖霞公主,以传说中惊人的美貌而著名,裴怀贞每一次见到她,她的装扮都是素净的,恬淡的,整个人光是不施脂粉的站在那里,明媚的霞光却都要黯淡三分,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定下来的莫名力量。 裴怀贞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严妆的自己显得有些讽刺。 从容貌上看,她并不输给栖霞,可对方从未有与她一较高低的念头,这让她无比的挫败。如果你精心准备,对手却弱不禁风,胜利变得毫无意义。 栖霞看着裴怀贞,对方的凤袍上绣着金线,金冠在霞光中依旧灼目闪耀,可这些凡俗之物都比不上她冠绝天下的美貌。这样的美人,表情却是那么冰冷,那么不近人情。 “我有话想要对公主说。”裴怀贞这样开口。 “娘娘请坐。”栖霞公主主动让了座,自己只是侧坐在一旁。 “朝中的事,公主应该都知道了吧,大臣们要求陛下尽快为公主择婿。”裴怀贞开门见山地说道。 栖霞公主瞬间愣住,很显然,皇帝对她封锁了消息,并不曾将前朝的事情告诉她。 裴怀贞脸色平淡清冷,眉梢暗含煞气:“公主已届出嫁的年纪,一直在宫中蹉跎岁月,大臣们于心不忍,自然要为你选择一门金玉良缘。” 栖霞公主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呆在那里一动未动。 裴怀贞低头,捡起放在一边的绣品,纤细的手指抚摸着上面精致的牡丹花,微笑道:“宫中新培育了一株魏紫,说是牡丹之后,我看着颜色很美,只是恶紫夺朱,到底不是美事。”【`xs.c`o`m 网】 越西皇后 下 裴怀贞舒展开了宣纸,手中的笔却迟迟未曾落下。讀蕶蕶尐說網舒殢殩獍她的面前摆放着栖霞亲手所绘的梅花图,一阵春风吹过,摇落一树梅红,到处是一片落花景象。画上只有一句话,世上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世间不能描绘的何其多,岂止是伤心呢?世上有太多不如意的事,太多不开心的人,如果任由别人操纵一切,怎么开心得起来…… 栖霞公主说得那样洒脱,不过是个痴人而已。而她裴怀贞呢?作为皇后,身为一个女人已经到达了巅峰,有才,有貌,有权,谈笑间可以操控世人的生死,可她依旧有不能得到的东西。元锦丰希望她甘心做一个空头皇后,但皇后也是个女人,当然希望自己的丈夫只看到她一个人。面对皇帝的冷漠,她要么拼命隐忍,对他的行为视而不见,如此无奈的活着,变成一具戴着凤冠的行尸走肉。要么,她就要拼命去抢、去夺,让他一辈子只守着自己一个人,稳固这个后位。 她淡淡地一笑,以纸镇压住画纸,正预备落笔,然而此时一阵人仰马翻的喧哗惊动了她,她抬起头,门口身穿龙袍的元锦丰已大步跨了进来,上一回他来是为了栖霞公主的婚礼,那么这一回又是为什么—— 他的眼圈微微有些发黑,脸颊比起上次见面微微瘦削了些,那种暴怒的神情使得他失去往日里的镇定与从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陛下,这里是我的寝宫,你这样闯进来,是否对我这个皇后缺乏起码的尊重?”裴怀贞轻轻蹙起眉头。 “不要装腔作势,崔景竟然将她囚禁内室,不给吃饭喝水,这就是你们给她选出来的好驸马!”他的脸色极端难看,显然处于爆发的边缘。 一瞬间,裴怀贞平静的心情顿时剧烈地翻涌起来,他还爱着对方,即便那人已经出嫁,即便那人等同于背弃了他们彼此之间的爱情,他还是只惦记着她!她冷笑着,冰冷的目光直瞄到他脸上:“陛下,驸马文武双全、温文尔雅,对栖霞公主一片痴情,公主出嫁后本该夫妻和睦,陛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身份强迫她见面,甚至时时刻刻监视驸马的一举一动,你这样的行为,是在帮助公主,还是要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 元锦丰的心像被人刺了一样,脸色骤变:“那是因为这个狗胆包天的东西一直宠爱小妾,冷落了公主!” 公主新婚不久,驸马身边就多了一个美貌温柔的桃叶。她是被多事的御史中丞当作礼物送给驸马的。桃叶容貌美丽,能歌善舞,几乎是在一刹那间就掳获了驸马的心,当晚就留在了身边。于是,驸马不再坚持陪在公主身边过夜。两个月后,桃叶传出怀孕的喜讯,再过一个月,就抬了妾。这件事情在整个京都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挖出了不少崔家的辛秘,闹得崔家人都无颜面见人,崔驸马的老父不得不亲自向公主道歉。 “桃叶的容貌与公主十分酷似,御史中丞秘密将她寻找来是讨好陛下的,可陛下为什么将她赐给了驸马?”裴怀贞笑了一下,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笑容是多么讽刺,她的丈夫处心积虑,只是为了隔阂公主和驸马之间的关系,他明知道栖霞已经下定决心与他一刀两断,明知道驸马从很久前就爱恋着公主,他偏偏送了一个美貌的桃叶去,居心何在?! “朕把最心爱的妹妹嫁给他,是他的幸运,是他崔家的荣耀,哪怕是给他一座木头,他也必须当菩萨供着!你说的不错,朕是送去了桃叶,这是让他停止骚扰公主的清静,可朕从来没想到他竟然敢背着人虐待公主!” “那是因为陛下彻底激怒了驸马!明明娶了妻子陛下却从不许他进入新房,明明有了美貌的小妾却只是一个替身,陛下还每天都会派人警告他一次,命令他光着背赤着脚跪在书房里忏悔自己迎娶公主的错误行为!如今这样的驸马是陛下一手塑造出来的,害公主变得不幸的人就是你!”裴怀贞一字字地将心底的话全都抖了出来,形同利箭一般刺穿了元锦丰的心。 元锦丰盯着裴怀贞:“你一直在监视朕的举动?” 裴怀贞不躲不避,直面他的眼睛:“是,我一直在看着陛下,因为我是皇后,是一国之母,不能任由陛下做出糊涂透顶的事情来!” 对方咄咄逼人,元锦丰却突然陷入了沉默,良久,他盯着皇后,语气如刀,坚定冷漠:“我会将公主接回来。”一阵热血涌到头顶, 栖霞永远是公主,不会成为他的妃子。一旦给了栖霞封号,等于是告诉众人他和栖霞有染,这个在宫廷中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就会一下子暴露在众人面前。 “你威胁朕?!” “如果陛下要这样觉得,那就这样认为吧。” 元锦丰握紧的拳头咯咯作响,额头上也浮起了一根青筋:“好,朕的皇后实在是太好了,为朕设想的这样周到!你怎么不说是因为你嫉妒栖霞,因为朕从来不曾爱过你,因为你一进宫就独守空房,所以你要朕痛苦,要栖霞痛苦!” 他的声音是压抑的,带着难以形容的痛苦。 “真正陷入嫉妒的人是陛下,因为你永远没办法让你心爱的女人站在阳光下!”裴怀贞突然微笑起来,那笑容这样冰冷这样残酷,简直像个直指人心的魔鬼。 元锦丰气得一句话都不想和她多说,转身便拂袖而去。 裴怀贞慢慢地坐了下去,在强烈的爆发之后,她的身体变得软绵绵的,像是一下子被愤怒的情绪掏空了,但与此同时,她心头的怒火前所未有的高涨。她已经在学习了,学习如何赢得他的心,学习做一个贤良温婉的皇后,她甚至从心底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不管是元锦丰和栖霞,她都已经尽到力了,可对方还不满足,一个劲儿地逼迫着她,将她逼到了墙角,还要狠狠的羞辱她! 她心头如同扎上了一根毒刺,瞬间疼得无以复加。眼睛落在那张梅花图上,她突然一把抢来撕了个粉碎,豁地洒向空中。风从打开的窗外吹过来,哗啦一下子,将梅花图的碎片吹得片片飞舞,盘旋不止。最后,一张碎片落在了馨女官的脚下,她一眼望去只见到一个心字,然后裴皇后走过她的身侧,从心字上直直踩了过去。 裴怀贞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对一切视而不见。皇帝又将栖霞公主带回了宫中,甚至把崔驸马给流放了。听说流放的途中,驸马悲愤难平,在一间驿站投井而死。皇帝并未就此罢手,他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从未选妃的他一下子填满了四妃之位,宫中多了周淑妃、陈贵妃、郭惠妃、胡顺妃几人,瞬间变得热闹起来。裴怀贞听说之后只是冷笑,她很清楚皇帝这样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遮掩栖霞公主的事情,堵住朝臣们的嘴巴而已。只要有女儿入宫,就有诞出皇子的可能,那些世家自然会知道该如何选择。这些妃子们对栖霞公主很感兴趣,她们派出宫女们私下打探这位公主的一切,可惜栖霞闭门不出,皇帝刻意保护,得到的只有少许暧昧不明的信息。【`xs.c`o`m 网】 宫闱隐秘 一年后,越西太子出生,皇帝取名为胤。讀蕶蕶尐說網舒璼殩璨 元胤生得十分可爱,大眼睛、高鼻梁,小小的嘴巴,人见人爱。可惜,他虽然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又是中宫皇后所出,但除了一出生就被册封为太子殊荣之外,皇帝没有给他丝毫的关注。当然,裴家人依旧很满意,因为皇宫里终于有了一位带有裴氏血统的皇子。 皇后宫中,裴怀贞从乳母的手中接过孩子,碰到孩子温软的身体后,她感到有一种奇异的温暖从手臂一直传递到心头,她垂下长长的羽睫,这是她的亲生儿子,但来得这样不容易。下意识的,她收紧了手臂,元胤一下子被惊醒,开始大声啼哭,裴怀贞突然撞进那一双纯洁无暇的眼睛,顿时心头一震,婴儿的眼睛竟像是能够照进她布满阴霾的内心。 “把孩子抱下去吧。”她在短短的震动之后,只是这样说道。 馨女官原本以为小小的太子殿下可以引起女主人的怜爱,可是她发现,即便是抱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裴怀贞的眼中仅仅是荡起了瞬间的涟漪,很快恢复平静。 “可是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他……”馨女官想要劝说皇后与太子多多亲近,然而皇后已经将孩子交给了旁边的乳母。 馨女官看着乳母将太子抱走,面上多了一丝不忍,从太子出生后,皇后娘娘便没有花太多心思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为何一个女人能够对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这样冷漠无情,难道她天生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裴怀贞淡淡地道:“觉得我无情?” 被一下子看穿自己的心事,馨女官惊得满面通红,不自觉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奴婢……奴婢不敢!” 裴怀贞绝美的面上划过一丝冷淡的笑容:“他如今是太子,将来会继承越西的一切,如果一直呆在妇人怀中长大能有什么出息?我是为他好,才会不与他亲近,你这样的人又能懂得什么?” 馨女官心头掠过一丝恐惧,口中连连称是。 前朝开国皇帝夏侯轩夺天下的时候有一次被敌军包围,为了逃跑可以将亲生的一双儿女四次丢下马车,若非他身边的忠心部将每一次都冒险下去将孩子抱上来,只怕一双儿女早已成了肉泥。夏侯轩固然是个狠毒的人,可一个人若到了自己都活不下去的地步,卖儿卖女又算得了什么?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她自己的后位都岌岌可危,又岂能整日里儿女情长。宫中妃嫔陆续怀孕生子,裴氏在朝中多树敌人,将来这皇位尚不知道花落谁家。这个孩子生于皇室,注定一生都要过得不太平,她固然可以护着他一时,却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若是宝贝一样哄着骗着,将来他也坐不稳江山。她需要做的不是给他春风般的温暖,而是教会他如何在残酷的斗争中生存下去。 裴怀贞关注着每一个妃嫔和宫外的风起云涌,妃嫔们生下的孩子毕竟不是嫡子,也没有皇帝的宠爱,短期内尚不足为虑,唯一需要顾虑的人是栖霞公主。其实裴怀贞一直很清楚,皇帝十分防备她,不惜将栖霞公主的紫宸殿保护如同铁桶一般,生怕别人惊扰他最心爱的女人。但她岂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无法进入紫宸殿,并不代表见不到栖霞。 于是,裴皇后病了,因为长期心思郁结,终于卧病不起。宫中妃嫔纷纷前来探望,不论真情还是假意,她一概谢绝,耐心等到第六日,栖霞公主来了。 栖霞的容貌与从前一样美丽,只是面颊消瘦了许多,一双清澈的眼睛深深凹陷进去。她行礼后便一直惶恐地坐在那里,神色极度不安。 “公主殿下回到宫中已经一年,却还是第一次走出紫宸殿。”裴怀贞这个病人看起来都比栖霞要精神几分。 栖霞非常难受,她感觉到了一种罪恶感,从前她向皇后许诺过,不论何时都不会再回到宫中,更加不会干涉他们的婚姻,但眼下看来她分明是食言而肥。尽管她自己根本无可奈何,尽了最大努力避免重蹈覆辙,可惜她能控制自己,却控制不了那人的心。她可以如愿嫁人,却不能停止他对她疯狂的爱恋,虽然他们彼此都清楚这份感情迟早会要了彼此的性命。 “娘娘,我是一个有罪的人,所以不该在这宫里走动,但你生病了,我知道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今天非来不可。我不敢请求你的原谅,也没有资格这样做,我只是想要请求你好好保重。”栖霞轻声地说着。 裴怀贞看了一眼栖霞的手腕,透过薄薄的轻纱可以看到累累伤痕。这一年来,她怀孕、生子,栖霞却一直想方设法自杀,甚至一度用碎瓷片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可惜皇帝派去的人看得太紧,她最后没能成功。 “好听的话不必说了,你来是因为需要我的帮忙,不是吗?”裴怀贞唇边的笑意一点点的散开来,眼神露出刺骨的冷漠 “是,我需要娘娘的帮忙!”栖霞公主苍白的面孔浮上一层哀凉,声音也有些发颤:“我知道,紫宸宫中的一切娘娘都知道,所以……”她说到这里忽然卡住了,千言万语全都卡在了喉咙中,面上的神情极端难堪。 是,难堪,裴怀贞从来没见到栖霞这么安静温柔的人流露出这种神情。 “我已经怀孕,足足有四个月了,原本这个孩子不该出生,但御医说我的身体状况禁不起强行喝药流产,所以他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栖霞一字字艰难地说完,嘴唇颤抖不已。她已经入宫一年,怀孕却只有四个月,孩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驸马的,在皇后面前承认一切,等于剥光了衣服站在那里接受对方的查验,这种无法形容的羞耻感让她心底比死去更难受。 裴怀贞微微眯起眼睛,皇帝虽然流连后宫,但那不过是为了留下子嗣,其余时间他都留在紫宸殿。刚开始栖霞公主随身带着匕首不许他靠近,他竟然用伤害自己甚至是自虐的方式强迫对方妥协。这个男人痴情到了近乎卑劣的地步,他是宁死也不肯对栖霞放手的。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软禁了给栖霞诊治的御医,从那天起裴怀贞便隐隐有了预感。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来找我又有什么用?指望我帮你去求他放了你吗?你可知道他是如何对我说的,说这世上只爱你一个人!生下裴氏血统的皇子本来就是裴家的要求,若非如此他绝对不会碰我一个手指头,我在他的床上跟一头母猪没有区别,这是何等的耻辱!尽管太子已经出生,他却从来没有抱一抱他,亲一亲他,这个儿子根本可有可无!你呢?他不管跟谁在一起想念的都是你,只要你头痛脑热,风吹草动,不管是在议事殿还是在妃嫔的床上他都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去,宫中上上下下都知道栖霞公主才是皇帝的心头肉!跟你相比,我这个皇后不过是你们伟大爱情故事里最多余的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是为了炫耀么?”裴怀贞连珠炮一般地开口,神情越发冰冷如冰。【`xs.c`o`m 网】 栖霞之死 一晃眼,已经是严冬的天气,大殿内却是温暖如春。讀蕶蕶尐說網舒璼殩璨 栖霞公主坐在窗前,静静望着远处的花园,荷花池上早已没了荷花,只是覆上了一层冰雪。栖霞产子之后,一直不肯和孩子亲近,甚至不肯见到他的面容。皇帝体谅她的心情,担心她伤害自己,日日夜夜地守着她,而她的精神却像是被生子彻底摧毁了,大多数时候都是默然不语、神情恍惚的。紫宸殿的人纷纷在暗地里传言,栖霞公主已经疯了。然而她知道自己没有发疯,只是快要发疯了。 哇——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栖霞恍惚中听见哭声,一下子被惊醒,连忙站起身,在整个宫殿里四处寻找,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听见了吗?他在哭!我的宝宝在哭!”她梦呓一般地说着。 宫女面上浮现出一丝惊喜,公主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吗?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压根不曾关心过这个孩子,如今看来公主的病快好了。于是,她们快速地将婴儿的摇篮送到了栖霞面前,并且关注着她的举动。栖霞走到摇篮边,动作温柔地抱起襁褓里的婴儿,轻轻地哄着,面上分明是母性的光辉。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很快又甜甜的睡着了。栖霞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将额头贴在孩子柔嫩的脸颊上。 栖霞很认命,她知道这一生已经没办法歇下心头重担,可这个孩子,她私心里祈求上天宽恕他,若是有天谴降临,她愿意一力承担。人家说,婴儿也是有记忆的,她一直不肯靠近他,只是不想在孩子稚嫩纯真的眼睛里留下关于她这个母亲的记忆。可现在,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栖霞一边抚摸着婴儿的胎发,一边默默流着眼泪,越是沉思,眼泪越是无法停止。 正在此时,皇帝一身风尘仆仆地进了门,他肩头的紫貂大髦落满了白雪,俊美的面孔凝结了冰晶,宫女连忙上去替他解下大髦,他微笑着,大步流星地走上来,却在看到栖霞眼泪的一瞬间,面孔沉了下来。 栖霞连忙将婴儿放回摇篮,趁着低头的瞬间掩去了泪水,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陛下。” 他慌忙奔了过来,捧起她的脸:“怎么,谁惹你生气了?” 栖霞公主望着他,漆黑的眼睛水润润的,像是一汪深潭,带着万般的不舍和悲伤,然而等皇帝定神去瞧,她的面上已经快速出现了一丝笑容:“我在这里好好的,谁又会来惹我生气。” 皇帝一愣,面色却并未变得愉快,而是阴沉着面孔问道:“不要欺骗我,好好的为什么哭?到底是谁在你耳边嚼舌根?是不是皇后又找来了,她好大的胆子!” 栖霞连忙拉住他:“不是不是,真的不关皇后娘娘的事。我是看见你对我们母子如此关怀,近日里再也不去后宫,担心流言蜚语四起,反而对咱们的儿子不好。这只是我的一片爱子之心,关娘娘什么事……” 皇帝蹙起眉头,栖霞从生产后就经常心神恍惚,日夜不安,他深深知道这不安来自于何处,但他无法排解。栖霞是信佛的,她相信因果轮回、善恶报应,所以她惧怕他们之间的感情会触怒神灵,将来会降罪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而他不信,他出生不久就从一国皇子沦为阶下囚,在监狱里受尽折磨,吃的是发霉的食物,喝的是馊掉的水,动不动要忍受狱卒的嘲讽,从懂事开始就没日没夜担心自己死期将至,这种折磨绝非正常人可以忍受。如果不是栖霞在他身边,他早已经死了千百次。 他的栖霞,那么可爱,那么温柔,她是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唯一的希望。她比他更瘦弱,更可怜,明明恐惧得睡不着,她却总是在安慰他,保护他。那个时候,他只是阶下囚,活在漆黑不见五指的监狱里,他甚至不能分辨栖霞的脸,但他们相爱,不为身份、不为地位,不为相貌,只因为是彼此的唯一。后来,他成为一国之君,身边有了无数的妃子。但他深深知道,她们的爱情根本不是为了他本人。她们爱他身份尊崇,相貌英俊,头脑精明。可笑,如果她们遇见的是那个在监狱里害怕恐惧到日夜难眠的少年,只怕没有人肯垂下高贵的头颅多看一眼。 世上没有人比栖霞更重要,可她却病了,病得一度都不肯去照顾亲生孩子。现在看她如此模样,显然她是记得的,记得这孩子是他们的骨肉,一切都在好转…… 他看着栖霞,柔声道:“裴怀贞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栖霞,你不要主动靠近她。” 栖霞公主微笑起来:“皇后和其他人都是不同的,她是我见过最聪明、最能干的女人,我时常在想,如果你先遇见的人不是我,你也会爱上她的。” 元锦丰薄薄的嘴唇浮现起一丝讽刺的弧度,脑海中瞬间想起裴怀贞那张美艳绝伦的面孔,随后涌起的除了厌恶再无其他:“她是很聪明,可她到底不是我的栖霞。除了栖霞,我谁都不会爱。我给了她至高无上的地位,这已经是极限了,栖霞,不要再逼迫我。” 他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从来也没有用过朕这个字,他们之间是不需要这样生疏的。 “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如今这份爱已经延续到了孩子的身上。可过分的宠爱只会折了孩子的寿,你若是真心爱着我们的孩子,我求你,把他送出宫去,找个平凡的家庭养大。” “栖霞,你疯了!这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居然舍得说这样的话?!”他惊诧,面上出现前所未有的阴霾。 “可他是不该出生的啊!”栖霞公主美丽的面孔涌现出一丝绝望,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攥着他的袖子,“你跟我都是罪人,难道你要让这罪孽延伸到无辜的孩子身上!他现在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可他长大以后呢,你要他如何面对千夫所指?!” 瞬间,元锦丰顽强冷酷的心仿佛被刺痛,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最终,他动了动嘴唇,只是一字字地道:“我会让全天下的人都闭上嘴巴!” “陛下,那只是他们不敢说!”栖霞公主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这强烈的爱情和可怕的执着中,她一点点的被肢裂、拆解。她必须离开这里,否则一定会被这种可怕的罪恶感逼得发狂。她可以忍受被人唾骂,但绝不能毁掉自己的孩子。那么乖巧的孩子,老天肯给他一副健康的躯体已经是垂怜,不能再贪心了…… “栖霞,你什么都不必担心,相信我就好。”他这样说着,眉眼坚毅。 栖霞公主心头泛起尖锐的痛楚,情绪却渐渐安静下来,她依入对方怀中,慢慢地道:“我相信你,一定会保护好他。”【`xs.c`o`m 网】 生死之谜 裴怀贞亲自吩咐人将栖霞公主装殓入棺,当皇帝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棺材都已经封死。讀蕶蕶尐說網 他暴怒到了极点,闯进灵堂第一件事便抽出长剑:“裴怀贞,谁给你这个权力?!” 众人大惊失色,拼命扑上去死死拖住他:“陛下,使不得啊!” 他们的喊叫声在裴怀贞听来是这般的可笑,她冰冷的面容带了三分漫不经心的讥嘲:“陛下,栖霞是被你亲手逼死的,现在您还在她的灵堂上大闹,是希望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吗?” 这一句话像是命中了皇帝的死穴,元锦丰的额头青筋毕露,形容可怖:“你说什么?!” 馨女官连忙向裴后打眼色,示意她千万不要火上浇油。陛下此刻的心情绝不是能听得进劝谏的时候,娘娘如此说话一定会彻底激怒刚刚痛失所爱的男人,要是闹出不可收拾的局面该怎么办呢? 裴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暴怒的皇帝,根本无动于衷。 尽管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可元锦丰知道,她一定在心底笑开了花。栖霞死了,就死在他的眼前,而他口口声声向裴后宣示的浩荡爱情就此灰飞烟灭,裴怀贞给予他的除了无情冷漠的嘲讽,还能有什么?栖霞一死,她就是背地里最开心的人。 “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杀了栖霞,她那么善良,不会做这种事,她不会忍心看着我这么痛苦!你这个女人,用心如此恶毒,简直令人发指!”他一把甩开众人,冰冷的长剑直接逼到了她洁白的脖颈之上。 只要动一下,她的脖子就会被锋芒斩断,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吓得面无人色。 裴怀贞突然笑了,飘飞的幔帐之前,她一身白衣,面孔素净漠然,就像是一个白色的影子,淡薄却又清晰:“陛下,我以为你是天底下最痴情最勇敢的男人,为了栖霞你可以弃六宫粉黛于不顾,为了栖霞你可以向天下人宣战,可今天我才发现,你的痴情和勇敢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从未了解过你的爱人,甚至从未真的爱过栖霞,你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真是可怜,栖霞公主那样的绝世佳人,竟然会爱上你这样一个品行卑劣的男人!” 元锦丰愕然地看着她,手中利剑分明在颤抖。 裴怀贞凛然一笑,将自己的脖子贴近了锋利的长剑,声如寒蝉:“所有人都在逼她,而你就是罪魁祸首。不是你,她不会被迫嫁给崔景;不是你,她不会婚姻不幸顿失所依;不是你,她不会被迫入宫成为囚犯;不是你,她不会受千夫所指;不是你,她不会红颜薄命葬身花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如今你口口声声说害她的人是我,现在她人就躺在棺材里,你问她一句,到底谁是真正杀死她的人!” 元锦丰瞬间被骇得倒退一步,惊怖欲绝,面白如纸:“你……你满口胡言!” “是不是胡言乱语,陛下心头最清楚!栖霞曾经说过,她不想成为倾国倾城的美人,更加不想乱了你的天下,为此她不惜以死相抗,可你呢,你为她做了什么?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在一步步将她推向死亡,你看看自己的手,根本沾满了栖霞的鲜血!” 元锦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仿佛那上面突然弥漫出层层血迹。他猛然丢了长剑,整个人像是疯子一般扑了上去,死死扣住裴怀贞的脖颈:“住口!你住口!快点住口!” 裴怀贞大笑起来,笑得那么猖狂畅快:“你可以杀了我泄愤,可你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你对得起栖霞在天之灵吗?” 众人惊慌失措地上去死死拖住皇帝的龙袍,然而不等他们将人拉开,皇帝却突然无力地脱了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到素来冷酷无情的皇帝,竟像是痛到极致,整个人哭的蜷成了一团! 裴怀贞望着自己的丈夫,神色决绝,公然对众人道:“紫宸宫当天负责值守的宫女太监一概处死,若是有谁再提起此事,格杀勿论!” 皇帝置若罔闻,全身颤“小说领域”看最新|章节抖。 此刻整个大殿空荡荡的,他的面色僵冷欲死,眼睛却亮得出奇,忍不住又是一口血吐出来,染了龙袍鲜血点点。 裴怀贞收回目光,明告诉自己这人冷酷无情,根本不必同情他,口中只道:“来人,扶陛下回去歇息!” 皇帝被人硬生生搀起来向外走,然而走到门口,他突然听见有人抬起棺材的声音,猛然回过头来,突然向棺材扑了过去:“栖霞——” 人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听见那泣血的一声,只觉毛骨悚然。然而皇帝只是抱着棺木,痴痴呆呆的不说话,他们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可他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指甲用力得都在流血,却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裴后冷笑一声:“若要生死相随也不必急于一时,毕竟元氏只有陛下这么一位正统嫡系,不妨耐心一点,等到百年之后正好可以与栖霞合葬,我这个皇后给她腾地方就是!” 她的声音极度刻薄无情,然而元锦丰却像是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毫无反应。 不知为何,裴怀贞看到这一幕比刚才更让她愤怒,冷哼一声,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去。 时间匆匆而逝,就在众人都以为皇帝会从此一蹶不振的时候,后宫突然爆发出投毒案,险些受害的便是栖霞公主留下的唯一骨血,皇帝在短短时间内振作起来,不再整日里抱着栖霞的遗物痴痴呆呆,他重新回到了朝堂之上,照样雷厉风行地处理政务,只是整个人变得疑神疑鬼,行事作风也变得更冷漠残忍。在一片混乱之中,裴后一直毫无反应,只是照常吃喝睡觉,压根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皇帝曾经怀疑过栖霞公主的死和皇后有关,但他却又明白自己也有不可逃脱的罪过,所以在刑囚和杀了无数紫宸宫的宫女太监之后,宫中的一切逐渐恢复平静。 皇后殿内 裴怀贞对着镜子3gnovel.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馨女官正在为她梳妆,青丝累累叠成时下最流行的美人髻,梳好后,馨女官从玉盘中拿起一只镶满了珠宝的金步摇要替她戴上。裴后摇了摇头,道:“不必了,皇帝去狩猎了吗?” “是,陛下不在宫中。” “传令下去,今日我要出宫走走。” 栖霞公主已经死去半年,如今一切尘埃落定,皇后永远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没有任何人能动摇她的地位,只可惜她的脸上依旧少见笑容,今日也不知为何如此有兴致,居然想要出宫走走:“娘娘要去哪里,奴婢这就去吩咐人准备……”【`xs.c`o`m 网】 残酷之争 之正文/请继续关注起点小说网17七 里面是一间精致的绣房,所有门窗紧闭,屋子里燃着熏香,光线十分黯淡。同样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只花瓶,里面插着新鲜的梨花,裴后目光一凝,这梨花跟刚才放在她绣房里的一模一样。 重重幔帐内,有人在凄厉的尖叫:“滚,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那声音异常熟悉,裴怀贞面色勃然大变。 “公主,你已经几天都不肯喝一口水了,奴婢求求您,就当可怜奴婢,若是您再这样下去,将军会先杀了奴婢的!” 裴怀贞一把揭开了帘幔,赫然看见栖霞公主神色张惶地将自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而一个年轻的婢女手里捧着清粥和调羹正在劝说。婢女听见声音猛然回头,清秀面孔赫然吃了一惊:“您是……” “退下!”裴怀贞冷冷地道。 “将军吩咐过——”婢女正要分辨,却瞧见裴怀贞面无表情地道:“给裴渊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阻拦我!” 能进入这个地道,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甚至直呼将军的姓名,这世上除了裴老将军就只剩下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一人,婢女白腻的面孔一僵,压下满腹狐疑,只得轻声向栖霞哄骗一般地说道:“公主,有贵客来看您了!” 栖霞毫无反应,只是死死低着头,紧紧蜷缩起身体。 裴怀贞面色微变,向前一步道:“栖霞,你到底怎么了?我是裴怀贞,你抬起头来。” 栖霞公主没有动作,死死抠住胳膊的手指微微颤抖,青丝缭乱纠缠不清,原本乌黑的发根竟然隐隐露出银色……裴怀贞意识到了不对,骤然上前抓住栖霞的胳膊,栖霞受到了惊吓,一下子大声尖叫起来,那声音极为尖利。裴怀贞强迫她抬起头来,然而栖霞长长的指甲却在她的手背上划出了深深的血痕。裴怀贞何等固执的人,怎肯轻易放手,于是栖霞公主发疯一般地踢她、掐她,甚至到最后动了嘴巴去咬,死活要逃开她的桎梏。裴怀贞一个不小心被她向后推倒,猛然摔在地上,而原本陷入疯狂的人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同样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 裴怀贞从未见过这样的栖霞公主,在她的印象里,栖霞美丽、|,|聪慧、温柔,是个叫人从心底里产生尊敬和仰慕的女子,可现在她分明已经失去了神智,整个人如同一个疯子。从前不过是装疯,可现在她是真的疯了,为什么? 婢女连忙上去搀扶裴后,却被她一把甩开:“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是如何照顾公主的,竟然让她变成这样?” 婢女跪倒在地,有些恐惧地道:“娘娘,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奉将军的命令在这里照顾公主。” 裴后冷笑一声,上去掀开了栖霞公主的衣领,露出刚才挣扎的时候她瞧见的血印子,冷声道:“好好照顾公主,那这是什么?” 婢女想要上去阻止裴后,却又晚了一步,只能一声不吭垂下头。 栖霞静静躺在地上,脸上是病态的嫣袖,此刻她不再疯狂的吵闹,竟然像是昏迷了一般。裴怀贞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鹰沉着脸亲自动手剥了栖霞的外衣,这才发现对方身上竟然全都是不堪入目的伤口,顿时一腔怒火全化做了惊惧。 恰在此时,裴渊正从门外走进来。他一身风尘仆仆,俊容微微露出疲惫,马鞭子还拎在手上,显然是刚刚从外面飞快打马赶回。裴后见到他,登时暴怒,劈头骂道:“裴渊,我让你好好看着栖霞公主,你是如何做的?” 裴渊沉下了眸子,冷冷地盯了那婢女一眼,婢女害怕地跪了下去:“将军,是娘娘她突然到来,奴婢实在不知情啊!” 裴渊深吸一口气,看着裴后道:“姐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为何还要多次一问?” 裴后怒道:“我只看到栖霞身上满是不堪的痕迹,裴渊,你是不是疯了,我是如何交代你的,你需要女人可以找一千个一万个,怎么敢对她下手?” 裴渊的表情异常平静:“姐姐既然将她交给我,就应该任由我处置不是吗?” “让你处置就可以**她、逼疯她吗?这是你的处置方法?你知不知道留着她将来会有大用,你知不知道她是一个重要的棋子!难怪……难怪你这几个月都不敢进宫,就是怕在我跟前露陷!”裴后素来冷漠,此刻竟也不禁咬牙切齿。 裴渊从齿缝间挤出字句:“皇帝能碰的女人,我就碰不得吗?” 裴怀贞抬手便一记耳光扇过去:“狂妄!” 裴渊被打的脸侧到一旁,微微冷笑道:“我没有错,我只是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而已!” 裴怀贞第一次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我的好弟弟居然有一天质问我,你为了一个女人来质问我?!裴渊,你太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了!” 裴渊咬牙:“期望?姐姐你除了期望,真的关心过我吗?在你的心中,只有裴家,只有你自己!你把栖霞弄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帮助她,只是你想要在关键的时刻推她出来威胁皇帝!像你这样的人,没有*,全|文爱,没有情,没有人性,只有你自己!” 裴怀贞气得整个身体如坠冰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为家族谋划,为父亲分忧,为弟弟牟取出路,可现在瞧瞧他是怎么回报她的?她已是勃然大怒,一把抢过裴渊手上的马鞭,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打去,一鞭一鞭都落在裴渊俊秀的面孔上,裴渊一下子跪倒在地,口中却倔强道:“要打你就打吧,我绝不会让一下!” 裴皇后毫不留情地在他头上、脸上拼命地猛烈抽打,裴渊果然咬着牙一声不吭,裴后越发恼恨:“说,你究竟什么时候看上栖霞的!” 裴渊一声不吭。 “说,你是不是一早就预备好了在背后捅我一刀!” “你到底想要怎样羞辱你的姐姐!” “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鞭子一下一下落在裴渊的身上,几乎将他打得鲜血横流,尤其那一张俊朗的面孔,早已经皮开肉绽,直打得鞭子的边儿都卷了起来,婢女已吓得屏住呼吸,在一旁瑟瑟发抖。 然而不管裴后如何严厉的质问,裴渊始终一言不发。 最后,裴怀贞终于打累了,一把摔了鞭子坐在地上,她目光鹰森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像是恨不得将他撕碎了吃掉。【`xs.c`o`m 网】 身世之谜 宫中的人渐渐发现,裴后变了,从前她对太子表面严格,实际上却是关怀的,可如今她整日里忙着召见朝臣,一天到晚累得昏天黑地,哪里顾得上抚养太子。讀蕶蕶尐說網皇后这样做并不奇怪,因为外头到处传闻皇帝起了废后的心思,并且联合了数名大臣弹劾裴家,裴皇后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没时间儿女情长,她把大多数的时间都扑在前朝,一个月后,终于成功压制了朝中喧嚣尘上的废后之说。° 当裴后转过头来照管太子的时候,竟然发现太子至今还依靠着乳母,不论是吃饭睡觉甚至是如厕都要跟乳母在一起,她十分生气,一个两岁的孩子应该断奶了,再这么缠着乳母如何长大?于是,她将乳母赶出皇宫,另外派人照顾太子。对于年幼的太子来说,赶走乳母等于是要他的命,于是他成日成夜的大哭大闹,可谁能违抗裴后的命令呢?事情已成定局。 事实上,裴后的决断不能说没有道理,但就是太理智、太冷静了。太子刚出生的时候曾得过一场痢疾,几乎丢了小命,后来用尽了方法才治好,但身体总是十分虚弱,三天两头生病,不是伤风就是咳嗽,实在是个病秧子,所以饮食起居必须格外注意。太监和宫女们亲眼瞧见乳母的下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谁都不敢和太子亲近。吃饭的时候太子还没有桌子高,他们只管把他抱上椅子,却不敢干涉太子的饮食习惯,因为裴后要太子事事亲力亲为,不许人喂饭也不许人按照宫里的规矩布菜。 时间长了,太子变得暴躁敏感而易怒。太监宫女们发现太子不受管束,便只好禀报了裴后。裴后亲自来盯着,太子这时候不过是个两岁的孩子,吃过眼前的菜,眼馋对面的桂花鸭,人小手短够不着,索性半跪在椅子上,趴着去够,越过一碗汤的时候不小心膝盖一滑,勺子啪得一声掉进了汤碗里,汤汁洒了裴后一身不说,连他自己的莲花小碗也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裴后勃然大怒:“你这样是个什么规矩?!哪里像个太子的样子!” 小小的太子仇敌似地瞪着她,他不能明白母亲为什么那么冷酷,在他的眼中这个母后甚至不如乳母亲近。所以,他把眼前的一碗水晶莲子羹当做武器砸了过来,可他人小力气不够还没挨着裴后就已经掉在桌子上,所有人都惊呆了。 裴后的愤怒一下子被撩了起来,她万万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人敢这样做 这个孩子是她亲生的,可他却半点都不像她。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儿子不向着她,竟然事事学他父皇跟她作对?! 暴怒之下,裴后责令宫女立刻把小太子带下去。 她的话音刚落,小太子就嚎啕大哭起来,裴后厉声道:“不许哭!”小太子受到严厉斥责,不由浑身颤抖,五官抽搐。裴后难以接受地看着这个孩子,突然,太子起身向门口跑去。刚刚走到外面,闪电瞬间划破天空,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竟然劈裂了庭中一颗高大的参天树,火焰熊熊燃烧起来,一切映照在孩子漆黑的瞳孔里,小太子当场吓得面无人色,站在廊柱下面瑟瑟发抖。 裴后冲出来,一把搂住了面色惨白的小太子,孩子忘记了挣扎,她却突然失态地流出了眼泪。这一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过严厉了。太子不过是个两岁的孩子,自己以前从不过问他的饮食起居,现在有时间管教,却总是对他疾言厉色,不是罚跪就是不让吃饭。 “胤儿,母后错了,母后再也不这么责骂你了!”裴后搂着自己的儿子,轻声地说着。 小太子两眼垂泪,嘴唇青白,浑身发抖,一直都在哆嗦。 裴怀贞没有想到,这一道惊雷使得太子生病了,而且一病就是很久。 裴怀贞走进东宫,整个大殿格外安静,御医敛气屏息地向她行礼。裴后道:“太子如何了?” “回禀娘娘,太子本来是受了惊吓,寻常人开一两剂药定定心就好,可太子毕竟过于年幼,竟然引发了旧疾,娘娘,这疟疾可大可小,微臣怕 “都已经一个月了都还没有起色,你真是没用的废物!”皇后声音中难掩一种气急败坏的情绪,“不过是点疟疾,难道还会危及太子的性命?” 御医唯恐说错了话,低下头:“娘娘,不若找御医院会诊.….…” “会诊?你已经是越西最擅长治小儿病的御医,难道还有人的医术可以超过你吗?” 御医当然知道这一点,而且他还知道太子的病情很严重,恐怕有生命危险,虽然他不敢说,但太子一直高烧不退,皇后不是蠢人,恐怕早就猜到了什么。 “太子只是受了点惊吓,你可懂我的意思?” “娘娘.….…”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听了个雷声也会怕得半死,十天半个月不好只是因为过于年幼的缘故。所以,太子身体没有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不允许外人轻易打扰。”皇后的声音十分低沉,隐隐流露出威慑。 御医想要说这件事情最好禀报给皇帝知道,可他看了一眼皇后的表情,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是。” “太子需要找个静养的地方,御医有什么地方可以推荐?”裴后这样问道。 “距离京城数百里之外,有一座于江峰,山里有温泉,对于养病是最好的,而且环境清幽无人打扰..…”御医领会了皇后的意图,昧着良心说道。 “今天我们说的话,还有太子的病‘….…” “微臣都已经忘了。”这位裴后,真是一个美得让人害怕的人。 “若是外人追问起来.…‘…” 通过潇湘导购qvne购物即可免费拿潇湘币 “太子不过是受了惊吓,如果去了温泉疗养,不日便可痊愈。” “御医果然是个聪明人。”裴后摆摆手,“记得一定要照顾好太子,宫中若有任何流言,我拿你是问。” 御医退下以后,裴后美丽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悲凉的神色。 她费尽心思生下的太子,如今居然患了重病。 为什么老天总是要剥夺属于她的一切? 宫中绿树成荫,蝉叫连连,裴后独自站在廊下,面上是一片清冷的死寂。她想了一会儿,才转身进入殿内。 八个月后,温泉山庄。 裴后快步在鹅卵石道上走着,一路急行到了房门口,大门被她猛然推开,冷风呼啸着灌了进去,屋子里的烛火在风中飘扌,床前的帷幔迎合着扑门而入的寒风,如同海浪上被风鼓起的帆,只见小太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上蒙着白纱。裴后掀开了白纱,只看到一张瘦弱、白皙的小脸,眼角还挂着泪珠,瞬间,她的眼泪含在眼底,堪堪落下来。【`xs.c`o`m 网】 前世今生 屋子里燃着兰花檀香,雅致而温馨,元烈正在看手中的密报,不时抬起眼睛看一眼侧卧在美人榻上静静看书的李未央。讀蕶蕶尐說網 她眼睛微垂,面目沉静,唇畔带笑,一如月夜下优雅的莲花,带着一种孤傲与清冷,手中捧着一卷书正看得入神。*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 他微微一笑。 她外表看起来温和,却是越西人人皆知的悍妇。 霸道,凌厉,嚣张。 似温顺的水,看起来十分平静,掀起波浪的时候便能吞噬一切。 人人都说,元烈最怕的就是这位王妃。 因为他大权在握,地位显赫,人人都敬畏他,唯有李未央的话不得不听。那一回他生病,高烧得爬不起来,却还记着要巡视军中。大夫苦苦劝说,他却执意前往,李未央一本书就把他拍在了床上。那时候所有人都呆住了,跟随他已久的副将以为他要发怒,谁知他却腆着脸蒙上头卷成一团,装作丢人的不是他。 如果他敢和未央唱反调,她是极有可能把他扒光吊起来打的。 后来,有官员不提前通知便送来二十名美人,个个身材窈窕,面容美丽,天仙一般送进了王府。这人还愚不可及,在朝上就跑来向他献媚,他一听之下果然变色,怕未央误会匆匆赶回家,这才发现二十名美人都已经被王妃打发了,一个个娇滴滴、妩媚可人的姑娘竟然被发配去了王妃刚买下的田庄开荒。 于是,未央一夜成名。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原先他们只以为元烈是个狠角色,没想到他的这位王妃比他还要厉害,吃醋能吃到这种毫不掩饰的地步,真乃奇人。 可想而知,元烈几乎成了整个越西的笑柄。 有许多人说,一切都是因为这位王妃出身功臣郭氏,乃至于王爷不得不这样容忍她。 还有一些人说,王妃年少之时便与王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以王爷才会这样害怕她。 元烈:“.….…”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喜欢柔情似水的佳人,他们这等庸碌之辈只能凡俗女子来配,谁能明白未央的好?他们都不懂,所以没有资格品评。 当郭夫人委婉地提醒未央要注意外面风言风语的时候,元烈瞥了一眼:“娘,他们那是妒忌。” 郭夫人:“‘…‘…” 既然当事人都不介意,别人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元烈本是轻轻一笑,等想到自己还有成堆的公文要处理,他的俊俏面孔顿时变得愁眉苦脸,赶紧捏着一张宣纸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环境太过静谧,气氛太过温暖,李未央不知不觉地倚在软榻上睡着了。 朦胧之中,她隐隐看见一座宫殿。蓬勃的光烟中,一排排庄严大气的朱墙,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飞檐上的蟠龙似欲飞出,更衬得天空碧蓝如洗。丈余宽的青砖路上,每隔十余步便有宫女低头屏息地走过,偏偏连裙裾的浮动都悄然无声。 这熟悉的场景,让李未央心头猛地一个寒颤。 她站在那扇窗户前,看着里面的美人正在梳妆。金色的阳光笼罩在她的身上,熟悉的龙诞香在殿内飘扬,铜镜里的美人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微微一笑,犹如春晓之花绽放,如中秋之月露颜,四周仿佛有雅乐轻奏,仙雀环飞,浑浑然间,三魂七魄似已被夺去了一半。 这张脸,李未央不会忘记。 那是她的姐姐李长乐,李府嫡女,美若天仙。只是她的眼角眉梢早已不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尽管精心修饰,依旧遍布密集的细纹,那总是微微上翘的嘴角,此刻已经略有下垂。 这是衰老的征兆,即便她是冠绝天下的美人,也是难以幸免。 李长乐不满地着看向镜中的自己,吩咐宫女替她扯掉了鬓角露出的一根白发,这才举起一支凤钗在头上比划。 此时,宫女们鱼贯而入,手中的托盘上摆放着无数金光璀璨的钗环,一迭一迭捧出来给她看,几乎耗了半个时辰,她才对装扮勉强感到满意,起身开始穿上外袍,衣裳长长的袖口用玄线绣出翟纹,裙摆还绣着活灵活现的凤凰,在阳光下犹如一团金色的火焰,带着一种眩目的美丽。 轰地一声,李未央脑海里仿佛有什么炸了开来。 时至如今,她真的见到了李长乐。却不是今生,而是前世,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了.….…这是来自于过去的记忆,还是今生的执念依旧不休。 恰在此时,宫女前来禀报:“娘娘,康华夫人和绯月小姐到。” 李长乐的面容一变,声音骤然变冷:“让她们进来!” 等两人进入殿内,李未央清楚地看见了那一对母女的面容。中年妇人是她的五妹李常喜,虽然面容变得衰老许多,鬓发之间也有了白发,却是一身华服,趾高气扬,眉宇之间那股娇蛮的气息丝毫未改。而年轻的则是一个身若纤柳,面容娇媚的少女,走进殿内仿佛带进一阵清新的空气。 “你们还有脸来见我?!”李长乐面容冰冷,难得疾言厉色。 李常喜连忙拉下自己的女儿:“娘娘,我这就带着女儿来向您赔罪,求您慈悲,绕过她这一回吧!” 李长乐像是一下子被戳到痛处,豁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骂道:“你送了这宝贝女儿进宫来,美其名曰是陪伴我,实际上早已经算计好了想要得到陛下的宠爱!不过在宴会的时候见了一次,你们就惦记上陛下了,是不是 “娘娘,我.….…万万没有这样的想法,是陛下他.….…”少女双颊泛红,一时间窘迫异常。 李长乐眼中火星乱溅,那种骨子里养尊处优的温柔和气早已荡然无存,冷笑着森然道:“不要脸的小贱人,他可是你的姨父,连这等违逆人伦的事情都做得出,外头更闹得沸沸扬扬,简直是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 李常喜眼珠不安地转动起来,连忙道:“娘娘,话可不能这么说,陛下要宠爱谁,您是阻挡不了的!” “我给了你封号,又帮你照顾女儿,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若是没有我,你们不过是街市上的老鼠,怎么会有这样的荣华富贵!真是狼心狗肺!说什么陛下宠爱她,她算什么东西,若非有意谄媚逢迎,陛下怎么会多看她一眼?!”李长乐越想越气,太阳穴的青筋隐隐跳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显然已经气到了极点,“贱人,你们这两个贱人!”【`xs.c`o`m 网】 罪有应得 拓跋真身上明亮的龙袍在殿内闪着异样的光彩,观之十分刺目。讀蕶蕶尐說網他的双目闪亮,眉头扬起,面孔一如往常的英俊挺拔,然而却是阴云密布。李长乐从未见过他流露出这般冷酷的神情,一时有些呆了。她的心头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照着往常一般盈盈拜倒:“陛下。” 拓跋真没有看她一眼,反而将旁边的绯月先扶了起来,声音也很温和: “起来吧。” 绯月年纪只有十五,青春美貌,眼神清亮,皮肤白皙,身段窈窕,站在她的身边便能感受到那一股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拓跋真看着她,不自觉地神色放缓:“既然有了身子,就要多加调理,没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绯月虽然年轻却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她连忙端起笑脸:“回禀陛下,我是来陪伴姨母说话的。” 只是说话?他刚进门的时候可听见李长乐尖锐的叫声。 那声音如同母鹿被屠宰时候发出的嘶鸣,衰老、绝望、可怕,简直让人怀疑是否真的从这位端庄美貌的皇后喉咙里发出来的。李长乐素来高贵矜持,哪怕是责备人也是轻言细语,何曾有过这种疾言厉色的时候。但这一切都是拓跋真亲耳听闻,绝不能否认的。 看了绯月一眼,拓跋真没有当众深究,只是淡淡道:“下去吧。” 绯月和李常喜对视一眼,恭敬地退了下去。 李长乐看向皇帝,心头一软,他毕竟是顾念夫妻之情的,连忙笑道:“陛下,这件事” “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绯月会正式入宫,成为朕的妃子。”拓跋真淡淡地道。 瞬间,李长乐的笑脸如同被冻僵了一般,变得无比冰冷。她猛然盯着拓跋真,面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愤怒:“陛下,绯月是我的侄女啊,您怎么能这样做?” “只要朕喜欢,天下没有不可以的事。”拓跋真毫不愧疚地道,径直在一旁坐下。 “不,我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同意!陛下喜欢别人,我都可以容纳,但她绝对不可以!”李长乐脱口而出。 拓跋真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风雨欲来的冷酷:“皇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朕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质疑?” 李长乐感到一股愤恨涌到喉底,她竭尽全力把它咽了下去,死死盯着他:“陛下,你娶我的时候答应过什么,你说这一生只爱长乐一人,你说长乐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人,绝对不会辜负我,这些话言犹在耳,您就全都忘记了吗?绯月有什么,她不过是年纪轻一些,她有什么!” 拓拔真看了她一眼,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些年朕对你还不够宠爱吗?朕封你做了皇后,让你的家族无限荣耀,给了你的儿子太子之位,朕对你的承诺都已经做到了!” “可你现在要把这一切都收走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喜欢绯月,就是因为她有三分长得像那个贱人,当年的那一切,你后悔了是不是!”李长乐的声音如同尖锐的的刀子,带着一种两败俱伤的架势。 拓跋真的脸色一瞬间大变,他豁然站了起来,厉声道:“你说什么?” “说什么?陛下心里最明白自己在想什么,若是你不怕,为什么要把冷宫封掉,为什么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陛下为什么要请人为她做法事,你甚至还亲手替她写了一篇祭文!你敢说自己不是后悔了吗 拓跋真这一辈子杀人无数,一路踩着鲜血往上爬,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坏事都做过,因为那些人都是与他为敌,杀了也不可惜。但只有一个人,曾经在他最危难的时候帮助他,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扶持他,在他危在旦夕的时候以命相救,那个人是他的结发妻子。对所有人他都可以说一句成王败寇,但对李未央不可以。 可是,爱美是男人的天性,李长乐是大历第一美人,他不知花了多少年才得到了一切,为什么不能享受最好的一切。李未央应该理解的,刚开始他没有想要剥夺她的一切,是她自己把所有都给搞砸了!只要她老老实实,他会留着她,给她一席之地,谁想到她那么决绝,那么仇恨,宁死也不肯向他低头。她日日夜夜在冷宫的诅咒让他难以安心,所以才会一杯毒酒赐死了她 她说他根本不懂得爱情,他就要让她知道,他很爱李长乐。 她说他得不到幸福,他就要让她看着,帝后多么琴瑟和谐。 哪怕他早已经对李长乐那一张美妙'的面孔生厌,哪怕他早已经看穿了李长乐那美人皮下的本质,这一生他也要让李未央在地底下看到,他的决定没有错。 拓跋真是天下之主,怎么会错? 错的人是不知进退、不知忍让的李未央,是他这个狂妄自大的结发妻子 然而,他自以为问心无愧,却每每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看见她那张鲜血遍布的面孔,每每听见冷宫里凄厉的惨叫,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不允许任何人提起李未央。因为他恐惧,从内心深处难以压制那种恐惧。这种恐惧让他始终没办法快乐享受一切,让他无时不刻不在忐忑不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逐渐想不起未央死去的狰狞,反而越来越多的回忆起最开始的婚姻生活。平心而论,她是个合格的妻子,以他的一切为考虑,聪明、美丽、得体,不管他要做什么她总是会第一个想到。美好的记忆可以让他逐渐忘记恐惧,当他看到绯月的面孔,他依稀看到李未央年轻的模样。 同样尖尖的下巴,白皙的皮肤,一双清亮的眼睛,只是没有骨子里那份决绝和倔强。 他本应该感到恐惧,可他却得到了另外一种快感。因为绯月十分顺从,一个顺从的李未央,这是他难以想象的,这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情和体验。他也没有想过让李长乐不快,女人就应该听话一点,明白自己的地位,不要作出非分之想,更别妄想主宰他的决定。 所以当李长乐一下子戳穿他的心思,拓跋真无比的暴怒,他像一头恶狼一般狠狠瞪着李长乐,恨不能扑上去将她撕碎:“住口,你住口!” 李长乐看着对方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可怕神情,一时之间吓呆了。刚才支撑着她的嫉妒和愤怒变得无影无踪,身子都软了下去,气势也变得弱了:“陛下.….…我.….…” 拓跋真一把揪住她的长发,毫不留情地将她拖到铜镜面前:“你好好看看自己,有什么能和绯月相比,你比她老,比她丑,你的皮肤摸上去就像是快要腐烂的臭肉,弥漫着衰老的气息,朕早已经不愿意碰你了,识相一点就好好呆着,做好你的皇后,否则的话,朕不介意换一个,到时候你怎样,太子又会怎样,好好想想!”【`xs.c`o`m 网】 【终章】 李长乐恨意拳拳,如果此刻她手中有一把利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刺穿拓跋真的心脏。 不错,她是背叛了自己的妹妹,抢走了她的丈夫,夺走了后位,堂而皇之地将一切占为己有。但那又怎么样?她是大历第一美人,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属于她的,拓跋真原本要迎娶的人就是她,李未央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已。等道路畅通无阻的时候,她理所当然要给自己让路。只不过李长乐没有想到,在二十多年以后,自己的侄女竟然以同样的手段试图从她手中夺取权力,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所以绯月必须死。 本以为那个图谋不轨的小贱人死去之后,拓跋真就会回到她的身边,可万万没想到一场大火把一切都给毁掉了。李长乐不甘心,非常不甘心,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自己的命运就这样为别人所操纵了,所以她拼命地伸出手去,试图抓住拓跋真的袍子一角:“你……不会成功的‘……哈……”她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响动,似乎在嘲笑,又似乎在警告。 拓跋真当然知道李长乐在说什么,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位皇后。年轻的时候,她可以依靠绝美的容貌和出众的才情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等年纪大了以后,她学会依靠家族的支持来巩固自己的后位。李丞相早已致仕,蒋国公也已经去世,但蒋家却屹立不倒,甚至成为大历的第一家族,手中牢牢掌控着军队。这是因为蒋家有出色的子弟,出色到他们可以支撑住这个日渐庞大的家族不受到任何权力争夺的影响。但日子久了,再庞大的树木也会有蛀虫,没有谁能长盛不衰…… 拓跋真微笑道:“放心吧,待会儿太子会来看望你的,希望你们母子相处愉快。” 李长乐死死瞪着他,眼中充满仇恨。她根本不相信拓跋真会让太子来看望她,因为他会恐惧太子站在自己这一边,共同控诉他这个无情无义的人。可拓跋真并未失言,很快她就见到了太子自己的亲生儿子。 欣喜若狂的李长乐紧紧握住拓跋夙的手,涕泪横流:“你父皇……是他……是他放的火!” 年轻的太子面上涌现出一阵不安,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和愤慨,可惜李长乐过于兴奋,以至于她压根没有注意到对方这种奇特的情绪。 “你立刻写信……给蒋海他们,让他们起兵……起兵救我!”李长乐拼命地说完,用力地咽下喉咙里的一口血沫,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眸子里的恨毒之色。她要报复,她要让拓跋真知道失去一切的滋味! 太子的手在颤抖,脸色也异常苍白,在他的成长经历中,拓跋真这个父皇过于强势,而且疑心很重,从来不曾给予他足够的信任和帮助。当然,拓跋真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并不仅仅对他一人而已。尤其是近几年来,拓跋真更是变得疑神疑鬼、动辄得咎,以至于太子在朝中不敢轻易地说话。此刻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变成这副模样,拓跋夙涌起的第一个感觉似乎不是愤怒,而是恐惧。他紧张地看了一眼窗外和门口,似乎在担心那里突然涌出可怕的禁卫,又担心是否隔墙有耳。在这个宫中,他的太子之位越来越不稳当,他不能这样冒险。 尤其,这一次的探访,是皇帝亲口命令他这样做的。尽管他从心底里同情自己的母亲,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勇气去帮助她。所以,他只是嗫嚅着:“母后,您好好养伤,其他的都不要想了,尤其不要再说那些谋逆的话,若是被人听见,连我都会被拖累……” 李长乐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没想到在看到自己落入这种惨状之后,他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难道他看不到皇帝是如何迫害她的么?拓跋真就是要让她活着饱受折磨,所以既不让人照料她,也不肯给她召御医,任由她被烧伤的地方一点点溃烂、流脓,这是一种残酷的折磨,而她最宝贝的儿子现在却劝说她好好养伤?荒谬! “在这种地方怎么养伤,你一定要去找蒋海,传我的懿旨!”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恐惧到了极点的太子打断了。太子猛然甩开了她的手,脸上表情简直有点气急败坏的:“母后,你就不要再做白日梦了,你以为父皇是什么人,他会任由我们和外界通信吗?我实话告诉你,父皇已经对外宣称你伤得很重,现在蒋家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但他们没有丝毫动静,这表示他们已经默许了一切的发生,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这是什么意思,蒋家每个人都知道,但他们对此保持沉默,为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一个皇后对于蒋家的重要性吗,他们竟然愚蠢地要舍弃她?不,这不可能,她才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看着李长乐神情不可置信,太子急躁地在殿内走了两步,像是难以掩饰内心的焦躁不安,但很快他就豁出去一样走到她面前,说出了真心话:“蒋家不再需要你了,蒋海的大女儿马上就会成为我的太子妃,而且蒋家也从家族中选了四个年轻美貌的少女入宫,她们不能立刻取代你成为皇后,但陛下已经给了她们一席之地,其中有一个还被册封为敏妃,父皇很宠爱她。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根本没有必要跟陛下对着干,这对蒋氏家族是很不利的。虽然这些年他们在朝中风生水起,但还是有很多人在暗地里反对和嫉恨,蒋氏的仇人很多,他们需要陛下的庇护和支持。” “不,我不信,我绝对不信!”李长乐双眉竖起,眼中怒火直喷,但同时她也意识到这一切是有可能的,不得不从心底里感到冰寒刺骨。 “母后,你别忘记,由始至终你只是姓李的,蒋家不过是你的外祖,一旦他们有了更亲近的人选,是必然会遗弃你的!”太子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美梦。 李长乐立刻意识到事情的关键,从前蒋家不遗余力地帮助她,是因为她的外祖母还在世,那位老夫人总是偏袒自己的心爱的外孙女,使得蒋家所有人都将李长乐奉为上宾。在蒋家暂且还没有可以推出来的人选之时,李长乐就是最好的拉拢皇室的媒介。然而等他们找到了更适合的人选,或者直白的说等他们有了直系或者旁系的出色少女,他们的心思就会活络起来。最重要的是,足以影响大局的老国公夫人已经去世,而蒋家这一代的掌权者对她这个皇后只是空余一些表面上的支持。 她怎么这样愚蠢,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许是拓跋真这么多年来的宠爱让她忘记了自己随时处于危机之中,也许是天生的优越感让她以为世界是围绕着自己转动,以至于突然被舍弃了,对于她而言等同于晴天霹雳! 太子见到李长乐脸色煞白,目光呆滞,心里仿佛有些害怕:“母后,我还要回去见父皇……”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去。【`xs.c`o`m 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