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他对我有重度依赖》 第1章 01 01/晋江文学城 “夫人还挺喜欢刺激,佛堂之下也敢如此。” “那又如何,嗯……你轻点,没轻没重。” 说话声断断续续,喘息与呻.吟声时不时透过窗子从隐秘的角落里传来,空气中到处都是潮湿,发闷的味道,令人发晕,蛊惑人心。 衣服散乱地丢在地上,春芳大展,女人将一双修长的手插进男人的发缝,指尖蜷紧扣住,脖颈往后仰起,杏口微张,淫/.乱的声音时不时从其中传来。 身下的男人安.抚着她,握住女人的脚/踝抬起,凑近服侍。 “太紧了夫人。”男人眼睫之上湿.湿的,仿佛挂着几滴水珠,他舔了舔唇,轻轻抚上.双/.腿之间,缓缓打开。 正等他要有下一步动作时,门外忽的响起了一道意料之外的动静。 男人立刻警惕看去,“什么人?” 只见窗格之处,一道纤瘦的身影迅速逃离,两人顾不得鱼水之欢,神经紧绷如同惊弓之鸟,披着衣服警惕地来到窗格前,女人看着掉落的玉镯,咬牙恨恨道,“是她!” * 长安城内,边郊处,一辆马车穿过浓雾密林,疾行在满是泥泞的小道,马蹄声起,惊动隐秘角落里的鸟儿四处逃散。 雷声震震,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黑暗,晃入褚岁意的眼眸,惊醒了她的梦。 眼前恍惚还可以瞧见一道瘦削高挑的少年背影,束发迎风而立。 下一刻,那道疾影便朝她飞奔而来,褚岁意的身体沉沉地往下坠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拖拽至无尽的黑暗。 棺材倏的被人打开,褚岁意抬眼,竭尽全力想要看清那人的身份,却依旧无果。 意识的最后,褚岁意猛地从梦中惊醒,细密的汗浸透了她的额头。 她下意识摩挲着腰间悬挂的玉佩,玉佩纹路清晰,镂空雕花,大眼一瞧也能看出其用料亦是上等玉质。 碧萝看在眼里,却又无能为力。 自从前几日大雪,自家小娘子出门意外坠落冰湖以后,整个人好像都变了几分,像是走了一趟鬼门关,染上了一抹难以言说的戾气,整日被梦魇缠绕。 也是自那日起,褚岁意似乎对身上自幼佩戴的玉佩格外重视,自家小娘子唤它“青玉长岁佩”,但起初,它是没有名字的,就连这玉佩的来历也是一个迷。 碧萝只记得,这玉佩乃是小娘子生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但若是说起来历,就连府里的老丫鬟也想不起来,只说是幼时娘子生辰时,夫人的故交之子送上的宝玉,特意打磨而成,也算得上是无价之宝。 偶尔小娘子熟睡以后,还会散发着淡淡的幽色暗光,仿佛有了灵气似的,惊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以往是没有这种情况的,她第一次发现,也是因为小娘子落水后昏迷的时候,那玉佩就像是成了精般一直散发着微光,甚至隐约看会瞧见一道鬼影。 碧萝也曾请了几位道长前来做法,也依旧没法解开那玉佩的秘密,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人养玉,玉挡灾,自家娘子佩戴它,不会有事的。 此后,碧萝也就没再管过这个来路不明的玉佩了。 自家小娘子自幼就吃了不少苦头,碧萝望着长安,回想起自家小娘子幼时的经历,生来就不见其父,亲娘背负众多流言蜚语,积郁成疾早逝,更有褚国公府结下仇恨的敌人在暗中恨不得把自家小娘子千刀万剐。 以至于褚岁意从小就察言观色,研究各种毒粉药剂,以及各种繁杂的暗器,致使鲜少有人敢给自家娘子使绊子,否则,轻则暴打一顿,重则毒素缠身,好一番折腾。 上一世,褚岁意尚是大唐名义上的灵毓公主,却落得个终身囹圄的下场,孤守冷寂皇城。 但惨死大雪之中后,褚岁意再一睁眼,却蓦地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十六的那一年。 可与前世不同,十六岁时的她,远在长安数千里以外的南州,鲜少涉足过长安。 直至前段时间,远在江南的褚岁意收到了阿公的亲笔信,要让她收整一番,重回长安。 那时褚岁意才明白,原来,这一世的她,竟是及笄后初到长安。 相比于前世的阴谋诡谲,她一个人摸爬滚打在深宫长大,勾心斗角谨小慎微,却落得个长安第一恶女的坏名声。 今生的褚岁意养尊处优,身份尊贵,尚是南州城人人艳羡的国公府千金,完完全全只是江南水乡的不谙世事的小娘子。 可由于上一世的那些痛苦经历依旧在褚岁意脑海中回荡,反复折磨着她的每一寸神经,她依旧不敢轻易懈怠,没成想,在来长安的路上就已经不止一批人想要暗害她了。 碧萝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道,“娘子,今夜是长安的浴佛节,想必此刻正是达官贵人设宴欢呼之际,安平公主又布下宴席,名为女眷祈福,实则,是为了那位小殿下选妃。” 这件事碧萝一直瞒着褚岁意,生怕自家小娘子一个不乐意直接跳车逃走。 毕竟褚岁意自幼无父,幼年丧母,人人都道褚小娘子的生父是个不负责任的野男人,虽说是谣言,但听得多了也觉恶心。 褚岁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对自己的亲事更是八百个不愿意。 只见褚岁意闭了闭眼,没什么情绪。 此时阿公不在府,按照大昭习俗,眼下圣人皇后正在宴邀诸位王公大臣在兴善寺祈福,世家女眷皆在荐福寺,由长公主设宴。 “之前太子殿下的选妃宴,娘子称病躲了过去,如今又是世子的选妃宴,又是国公爷发话,怕是躲也躲不开。” 碧萝暗自头疼,小娘子脾气倔,自幼散漫惯了,若是冲撞了皇亲国戚,只怕又是一阵谣言秽语。 说起这个小殿下,褚岁意起初还有些不解。 但后来顺着安平公主的身份往下推测,这才意识到,碧萝口中的小殿下,不正是昭王与安平公主之子,前世那个远在长安千里之外的少年捉妖道士么。 此人名义上是长安身世显赫的昭王世子,但却一直游历在外捉妖除魔,鲜少回长安。 “听闻世子殿下自幼在长安长大,想必也是更喜欢长安贵女千金,娘子只需走个流程,我们也好给国公爷交代。” 碧萝绞着手劝道,“而且世子殿下天生残缺,情窍封闭,不懂情爱,恐怕选妃并不容易。” 褚岁意忽的冷笑,没成想,前世鲜少踏足长安的捉妖道士,今朝竟会在长安内长大,与她的命运刚好相反。 “他的事与我无关,选妃也与我无关,”她葱段似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窗格,喃喃自语道,“而且我和他曾——” 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改口道,“去荐福寺。” 此番,她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无暇关心什么选妃宴。 上一世阿嫂周芙遭人算计,清白尽毁,就是在荐福寺,只可惜,彼时的褚岁意尚是个被软禁在皇城的冷宫公主罢了,因此她并未参加这场宴席。 待到再次看到阿嫂时,周芙伤痕累累,声名尽毁。 而后不久,满长安便传起褚府周氏在亡夫战死沙场后,不守贞节,与野男人在浴佛节偷情恰好被众人撞见的流言蜚语,而那个野男人却在侵犯周芙的当夜便逃之夭夭,任官府如何寻找也一直未绳之以法。 随后,周芙自缢在城隍庙,周芙的身陨连同着阿兄死亡的真相一同被埋葬。 可褚岁意才不相信这些鬼话,偏偏那个看似无人依靠的野男人,凭一己之力躲过了官府的搜索,简直可笑。 她的阿嫂定然是被人设计害死的,就算是自尽,她也要将凶手抽皮拨筋才解恨。 思及此,褚岁意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无法言说的杀气。 * 荐福寺门口,小沙弥悟觉正在昏昏沉沉地背诗经,怀里还抱着一包香喷喷的点心,今夜浴佛节,寺里多了不少香火钱。 悟觉也分了一些碎银,去静芳斋买了一包半年才能吃一次的红豆饼,但奈何今日佛法经书还未背完,只得一边默背一边吃点心。 不知为何,今夜天气格外的阴冷,他裹紧了僧服,又瞧见一辆马车远远地朝寺门前赶来。 为首的婆子格外无礼,拎着正在吃点心的悟觉吆喝道,“我家娘子要有一间上等的斋房,你去找人安排,若是耽搁了,没你好果子吃。” 悟觉哪里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婆子,当即愣乎乎的点点头,不敢反驳。 那凶悍婆子瞥了眼守门的侍卫,又揪着小沙弥的耳朵道,“今夜听说世子与太子殿下也会来此,在荐福寺住上一夜,你且机灵点,给我家娘子安排一间近些的房间,事后少不了你好处。” 悟觉怂着脖子,瞪着一双眼睛看她,怀里的点心也掉了两个,他也不敢去捡,但还是解释说,“世子与太子殿下的亲卫已经设下帷帐把斋房隔绝了,附近不允许住人的。” 比起眼前的婆子,悟觉还是更害怕皇室的人,师父自幼教导过,绝不能惹怒皇室。 陈婆子骂骂咧咧地掏出一块令牌,悟觉识字不多,却听那婆子说,“我们楚府的令牌,安排一间上好的斋房又如何?若不是我家娘子心善,来此为去世的娘亲祈福,哪里会来这种地方?” 悟觉一听褚府,又听到去世的娘,下意识想起,今夜师父特意叮嘱过,有位褚府的褚娘子要来长安,要好好招待。 褚国公在长安地位显赫,怪不得她气势如此恶煞,怎么这婆子却好生无礼,定然是那位不好惹的褚娘子教出来的。 思及此,悟觉顿时不敢多说,只好就近找间斋房安排给她们。 “娘子,都安排妥当了。”陈婆子喜笑颜开地对马车上的楚岚说道。 车上的小娘子也下了马车,在陈婆子的搀扶下往前走。 可刚要靠近设下帷帐的斋房时,为首的侍卫毫不客气地驱逐道,“世子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准靠近斋房附近!” 陈婆子怒道,“我们可是楚府家眷,怎的不行?” 侍卫皱眉道,“你这婆子听不懂话么?不行就是不行,管你是谁?” 悟觉没忍住,偷偷笑了出来,又怕被发现,连忙抬起油乎乎的手抹了把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这下贫僧也没办法喽。” “你这个小兔崽子!”陈婆子不好直接找守卫的麻烦,只好逮着眼前的小沙弥出气。 幸好悟觉练过一些拳脚功夫,灵巧地躲了过去,刚要溜走时,身后忽的撞上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一只胳膊眼疾手快地把他往后一拉,他捂着胳膊哎哟一声,抬头看去,却见一个头戴幂篱的小娘子正垂头看着自己。 “怀瑞。” 昆仑奴怀瑞松开手,悟觉连连道歉,“阿弥陀佛,施主请恕罪。” 小娘子摆手示意无事,开口道,“小师父,法空大师可在寺中?” “我师父?”悟觉道,“在的在的。” 还未等悟觉开口,身后赶来的陈婆子一把拎住悟觉的衣领往后扯,边扯边骂道,“小兔崽子,今日便让你知道谁才是主子!” “哎呀哎呀!”悟觉挣脱不得,捂着脑袋缩紧身体。 褚岁意微微皱眉,示意怀瑞动手,怀瑞动作利落,眨眼间便拦住了陈婆子将要挥下去的手,轻轻一扯,那婆子便面露痛苦地松开了手,哎呦哎呦地挣扎着。 楚岚道,“住手!我家奶娘未曾冲撞这位娘子,怎能让这个粗鄙的昆仑奴欺负我家奶娘?” 碧萝冷笑道,“你家奶娘随意欺凌寺中师父,你这个做主子的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陈婆子忍痛骂道:“你一介奴婢,怎敢同我家娘子如此讲话?” 楚岚好歹也是大家闺秀,长安城的贵女们同她也是客客气气,哪里被一介下人如此斥责过,当场冷了脸,脸色铁青,“你是谁家娘子,好生无礼。” 恰好,此处又赶来了两位寺中僧侣,安抚下两方情绪。 “怀瑞,松手。”褚岁意见好就收,她也不想耽搁时间,忽略了楚岚的质问,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白玉印章,低头交给悟觉道,“小师父,烦请你把这个信物交给法空大师,然后带着我这仆从去后山做件事。” 悟觉对眼前的救命恩人自然不会拒绝,兴冲冲地接过白玉印章,双手合十道,“施主放心,此事交给我便放心吧。” 褚岁意道:“怀瑞,按我交代的去做。” 悟觉带着怀瑞离开,刚一走一会儿,却又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未问清客人的身份,转头去看,却又不见了小娘子的身影。 只是默默在心里想,那小娘子气度不凡,又心地善良,一定是位绝世美人。 可陈婆子却不依,骂骂咧咧道,“我家娘子同你说话,难不成是耳朵不好使,聋了?” 碧萝刚要回怼,却被褚岁意拦下,只见她走到两人面前,轻声细语道。 “两位有所不知,我那贴身侍卫乃是蛮荒之处最凶神恶煞的昆仑奴,别看他现在尚是个孩子,但最是记仇,刚刚我不去阻止,才能让他消气。 否则呀,等到他偷偷潜入到二位的斋房,然后将你们抽皮拨筋,一点点啃食血肉,折磨致死,恐怕就晚了。” 褚岁意语速缓慢,细节讲述极为真实可怖,又暗中撒了点致幻的粉末。 长安早就有传言,未开化的昆仑奴喜好啖人肉,饮生血,那昆仑女看起来年纪尚小,似乎还未完全开化,饶是楚岚和陈婆子都免不得一惊,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恍惚间,楚岚头晕目眩,眼前似乎浮现出可怕的血腥场景,一个没忍住,俯身吐了出来。 见状,褚岁意歪歪脑袋,若无其事地离开。 碧萝习惯地捂住口鼻跟上来,悄悄问,“娘子,那两人什么身份啊,如此可恶。” “不清楚。”前世,那对儿主仆可没少给褚岁意找麻烦,但褚岁意并未细说,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 寺庙内灯火通明,宴席之上,世家贵女打扮艳丽,大多在吟诗作对。 高座上,宴席的主人安平公主正与两侧的女眷相谈甚欢,周遭又围满了正青春年少的小娘子们,以至于安平公主丝毫没有注意到迟迟赶来的褚岁意。 褚岁意也乐得平静,毕竟若是说起话来,只怕尴尬,其实,此刻的褚岁意也暗暗松口气。 前世,长安早有谣言,圣人在外有一私生女,而那位无名无份的红颜知己,正是褚岁意的生母,大唐曾经的常胜女将军褚瑶。 两人年少时并肩作战,一同征战天下,不知是否是出于对褚瑶的愧疚,抑或是事实果真如此。 上一辈子,在褚瑶去世后不久,五岁的褚岁意便被圣人皇后接入宫中,封号灵毓,名正言顺成为皇宫唯一的公主。 可这公主的身份,并未给予她庇佑,反而是一种禁锢。 如今重活一次,褚岁意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的生父,并非谣言中的圣人; 意外的是,今生自己不再是皇宫束缚的公主,也并没有人在乱传她私生女的谣言,这倒是令她有些错愕。 今夜浴佛节,安平公主主动揽下宴邀长安女眷的任务,又特意提早几日亲自准备请帖,挑选宾客,明眼人都晓得安平公主在打什么主意,自然是为膝下独子挑选世子妃。 只听安平公主笑眯眯地对身侧侍女说,“阿惟呢,还没过来么?” 捉妖微恐,我流设定,前世今生经历不同,但还是同一人,后续会讲原因哈[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1 第2章 02 02 为了选妃,安平公主唐锦特意派这混小子的师兄亲自抓他过来参与此次宴会,本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料到,宴会已到一半,两人还未到。 侍女如燕颇有些为难,只好小声解释道,“公主,世子殿下派人回话,说是路上临时察觉城内有妖气,改道往城郊去了。” “无妨,”安平公主清楚自家混世魔王的脾气,伸手捏了捏眉心,压低声音冷哼道,“和他阿爷一个样,长安城内哪有那么多妖气?他今夜若是捉不到一只妖,就不要回昭王府了。” 如燕暗自为小主人捏了一把汗,不用想也知道,这定然是世子殿下在寻借口敷衍公主。 如今圣人治理下的长安城内太平已久,今夜又是浴佛节,有高佛保佑,哪里有甚么妖物呢? 只得庆幸这话是自家世子殿下说出口的,有着圣人与公主撑腰,长安城内无人敢指摘,若是换了旁人,论他世家或是纨绔,免不得被抓来教训一番。 长安城内的世家贵族得知此消息,更是格外看重此次宴会,与昭王世子联姻,不知是多少人的美梦。 小娘子们如春日里怒放的花朵,个个争奇斗艳,只盼早日嫁入世子府。 但这些与褚岁意无关,她收回视线和飘飞至前世的思绪,默默寻找着阿嫂周芙的身影。 可始终未曾寻到,就连阿嫂身边的侍女也没有踪影,于是碧萝找来一个端茶的侍女打探了一番。 可今日来往的城中女眷太多,侍女一时也记不清周芙的面貌。 碧萝也没想到,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竟然也会凭空消失不见,她惴惴不安地望着自家娘子。 在她以往的印象中,自家娘子以往虽然嚣张跋扈了些,但总归脸上常有笑颜,可打从落水大病一场后,自家娘子的眉头却是越来越紧。 外人皆道褚家千金自幼养在南方,性子温和娇软,但只有碧萝知道,自家小娘子的那副笑意的面孔下,端着的可是一颗睚眦必报的心。 若是周芙出了什么事,以自家小娘子的脾性,定是要将整个长安城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眼见侍女绞尽脑汁回想,褚岁意深吸一口气,提醒道,“我家阿嫂已有身孕,身上有很浓的安胎药药香。” 闻言,侍女猛然想起,“奴婢记起来了,好像是有位贵客约她前去禅房还玉镯,便往后山方向去了,来往女眷众多,偏偏只有周娘子身上的药香最独特。” 来此的女眷们恨不得香粉胭脂裹身,鲜少有人身带药香,侍女心想,就连眼前的这位年轻小娘子,身上也传来淡淡的草药清香,天然带着江南水乡的味道,与长安的奢靡华贵格格不入。 侍女退下后,碧萝才开口问,“娘子怎得知晓夫人已有身孕?” 褚岁意回忆起前世的惨案,阿嫂在浴佛节失踪,不久便传出来与野男人幽会一事,衣衫不整,发丝凌乱,顿时谣言四起。 彼时的浴佛节,褚岁意尚是被困在深宫中的公主,也由于自幼孤僻冷淡的性子,她与阿嫂的关系也一直僵僵的。 但周芙性子温润如荷,常常去宫中探望毫无自由的褚岁意,褚岁意并未明说,但心里却是认可这位阿嫂的。 浴佛节之后,周芙便受刺激生了一场大病,也是在那时,她才知晓周芙早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那是阿兄的遗腹子。 只可惜由于积郁过度,被发现大出血时,御医也早已无力回天。 自此,周芙更是一病不起,常常受梦魇控制,最后撑不住,才选择了自缢。 褚岁意自然不能对碧萝说出真实原因,只是随口解释,“阿嫂在信中有提及过。” 两人年纪相仿,虽说是有阿嫂这一层关系在,但换做平时,更像是姐妹,因此久住长安的周芙常常与这个性格怪癖的妹妹通书信,里面的内容就连碧萝也鲜少清楚。 上一世,哪怕褚岁意幽居皇城,周芙也会想尽办法去博得皇后的好感,入宫探望褚岁意,或是托人捎封书信进去。 碧萝也没有怀疑,默默感慨自家小娘子与夫人关系真好。 但转念一想,眼下夫人失踪,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若是真出了事,只怕以她家娘子的性格,定要把宴席掀了不可。 “这不是褚娘子吗?” 正当主仆两人打算离开之际,身后一道尖锐的嗓音顿时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众人目光齐刷刷扫过来,安平公主也不由得多瞧了两眼,回想道:“褚娘子?” 倏忽间,安平公主似乎想到了什么,“褚国公独女的千金?” 褚岁意自然不好走开,只得转过身上前,迎着众多喜怒不辨的目光,行礼道,“臣女褚岁意,见过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唐锦默声片刻,抬眼上下打量起这位头戴幂篱的小娘子,但又好像在从她的脸颊上寻找着什么影子。 许久,她才开口,收回刚刚偷摸打量的视线,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起身罢。” 如燕也是宫里的老人,见这小娘子在公主面前也不摘下幂篱,便沉声道:“褚娘子,宴席之上,何不摘下幂篱?” 褚岁意不慌不忙道:“今夜连夜赶路,一路上淋了些小雨,染了风寒,这才遮住,以免染给公主殿下。” 但众人心知肚明,听闻褚娘子在南州时生过一场大病,自此以后脸上便生了红疮,后来红疮消退后却残留下了无法消解的红痕。 任她阿娘是什么长安城第一美人,恐怕那张脸也不能看。 褚岁意对众人的态度根本不陌生,毕竟前世她在皇城内毁容之际,风言风语里,众人的神情也无外乎如此。 安平公主似乎也早有耳闻,便道,“罢了罢了,戴着就好。” 其他娘子夫人也不多说,心里却是以为,定然是安平公主怕脏了眼睛,这才让她不要摘下来。 “多谢公主。”褚岁意不想耽搁时间,本想随意找个借口搪塞一番先行离开,可没成想那道尖锐厉声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巧了不是,刚刚周夫人还在念叨褚娘子呢。”说话的夫人眉眼狭长有神,一双眼睛骨碌碌得直盯着褚岁意,似乎要把她盯穿似的。 碧萝小声嘀咕说,“谁家夫人,怎么偏偏就盯着娘子瞧?” “当今大理寺少卿的夫人,郑夫人。”褚岁意只扫了一眼便脱口而出,又意味深长道,“大理寺少卿沉醉于公务国事,倒是个好官,只可惜娶了郑夫人。” 碧萝讶然道:“娘子怎么认识她?” 褚岁意微微眯眼,碧萝现在不认识,但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若非这位郑夫人,自己前世在长安也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 前世,褚岁意在长安是公主之身,可人人都清楚,这灵毓公主本就是不受宠爱的假公主,若非褚岁意的阿娘如此厚脸皮,又怎能留在皇城得了个公主的身份。 因此在明白了圣人与皇后的态度后,郑夫人便主动去寻了皇后,有意促成自家独子贺二郎贺临与褚岁意的婚事。 可褚岁意哪里看不明白郑夫人心底里盘算什么事情? 她自幼在皇城长大,一双慧眼如炬,又习得一身自保的本事,睚眦必报,不守规矩,向来随意,若非如此,又怎会被称作长安城第一恶女? 但郑夫人却只觉得是褚岁意缺少教化,派了几个管事的婆子要给褚岁意立规矩,张口闭口便是相夫教子。 这事就连皇后也看不下去,几次三番后便直截了当地婉拒了郑夫人。 再之后,郑夫人便寻各种理由去接近褚岁意,有意结下这门亲事,更是暗示这门亲事也是周芙默许的事情。 自从周芙死后,人人都瞧得出来,褚家小娘子对这位阿嫂是当亲姊妹看待的,长姐如母,褚岁意自幼丧母,生父不爱,怎能不听阿嫂临终前的遗愿? 褚岁意也听出来了郑夫人的意思,贺府若是与褚国公府联姻,也算得上是美事一件。 更何况,贺二郎也是长安城顶有名的探花郎,家世显赫,相貌出众,实在让老国公挑不出毛病,更何况,若是她能嫁到贺府,说不定就可以摆脱皇城的控制了。 倘若阿嫂活着,兴许也会为她高兴的吧,褚岁意心中也有过动摇。 可后来褚岁意暗中派人调查,却意外撞破了一件贺府的秘密。 脑海中又回荡起前世阿嫂托来的噩梦,“岁岁,郑夫人害我好苦啊!” 郑夫人笑吟吟地朝褚岁意招手,将褚岁意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示意她往前走。 在一众贵族女眷中,郑夫人的位置算是靠前的,因此就在安平公主旁边的副位上。 往前走势必要站在安平公主面前,褚岁意顿了顿,旋即起身,可刚走两步,身后就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阵异响,伴随着一声尖叫。 褚岁意止住脚步,回头看向后山传来动静的方向,暗暗对碧萝使了个眼色。 碧萝会意,忙指着那个方向惊慌道,“那是什么?好像是在后山。” 郑夫人哎呀一声,道:“那不是刚刚周夫人离开的方向吗?莫不是出了什么事端?” 此话一出,褚岁意回头瞥了一眼郑夫人,恰好对上那双狭长锐利的眼睛。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匆匆禀明安平公主,“公主殿下,恕臣女失礼,阿嫂近来身体不适,想来是出了什么事情,臣女想亲自去接阿嫂回来。” 安平公主刚点头,郑夫人便忙道,“哪里能让小娘子一个人冒险?我们陪褚娘子一同去。” 褚岁意微微扬唇,“好啊,还是郑夫人考虑周到。” 说罢,几位女眷提着灯,在寺中僧侣的带领下去了后山澜山池,还有几位小娘子也耐不住好奇心,跟在末尾。 安平公主也在其中,毕竟安平公主与历朝历代养尊处优的公主不同,她年幼时便流落在江湖之中,年轻时也算是搅起了一番风云,自然不惧。 后山,褚岁意匆匆赶来,衣袍翻飞,动作利落,借着月光与僧侣手中的长灯,眼前的景象却令众人愕然。 她只瞧见已经昏迷不醒人事的周芙,珠钗散乱倒地不起,手边残落一只怪异的布娃娃,侍女翠云也惊吓过度昏死过去。 而在周芙旁边则躺着一具看不清面容的干尸,以及重伤昏迷的怀瑞。 “阿嫂,怀瑞!” 褚岁意大惊,是谁能把怀瑞打成重伤?这干尸莫非就是那个约见阿嫂的男子? 可又是谁将他杀害,是怀瑞么?但怀瑞怎么可能把人活生生变成干尸?似乎没有一丝血液。 其中一位僧侣指着倚靠在树边喘息的和尚惊道:“法空师兄?” 和尚半昏半醒,眼神迷离,只是指着密林深处,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只呕出了一口鲜血。 僧侣们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 幂篱遮住了褚岁意的所有神情,她摁住周芙的人中,确认还有呼吸后,又眼疾手快地把周芙身上的一个烂布娃娃藏在袖中,吩咐碧萝和几个宫女一起扶起昏迷的周芙与翠云。 郑夫人的话音再次响起,“这是周夫人?怎么会在这里?” 她惊讶地指着那具干尸,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似乎闪过一丝意外,欲言又止,又在褚岁意看向她的时候迅速放下手,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女眷们纷纷发出尖叫,颤声遮住视线,连连后退几步,倒显得最前面的褚岁意格外镇定。 有人劝道,“褚娘子,你还是先回来吧,那边全是血迹?”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道:“周夫人莫不是在这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月黑风高,又是孤男寡女,说不定还真是——” “似乎还有呼吸。” 安平公主定睛看过,旋即震怒,质问荐福寺僧侣,“这是怎么回事?” 在她主办的宴会之上发生这种意外,岂不是当众在打安平公主的脸么? 僧侣霎时间脸色苍白,纷纷跪地求饶,说是不知情。 褚岁意反应迅速,咬牙高声道:“公主殿下,有人在浴佛节上加害我阿嫂,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恐怕我阿嫂就—— 这分明是在挑战公主的权威,此事若不查清,恐怕日后任何歹人都敢随意在公主举办的宴席之上撒泼,借公主之便,行不轨之事, 还请公主作证,查清此事来龙去脉,还我阿嫂一个清白,把真相公之于众,以免其他女眷恐慌。” 安平公主强忍着心中愠气,她身为皇室公主,怎么可能听不懂这小娘子伶牙俐齿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着说是为了自己的声名和其他女眷,但为她阿嫂求个公平才是真。 唐锦脸色阴沉,不怒自威,她目光在褚岁意身上停留片刻,转身下令,命跟随而来的公主亲卫彻查此事。 声音未落,郑夫人下意识道,“公主,此处偏僻,周夫人临走前神色慌张,眼下又与这陌生男子到此处来,想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罢。” 这话最后一句着实耐人寻味,女眷之间最爱传此谣言,若是继续猜测下去,只怕是要闹得满城风雨,届时哪怕真相大白,恐怕也无用。 褚岁意打断道,“郑夫人的意思是,我阿嫂与人在此偷情?” 郑夫人似乎未料到褚岁意如此心直口快,脸上的笑容忽的凝滞,打笑道,“并非如此,只是一种猜测罢了。” “哦,”褚岁意忽的抬手指着那具干尸,有条不紊道,“公主与夫人们请看,那具干尸虽然难辨其面容,可腰间却佩戴刀剑,又身着黑衣,后山满是密林,若是偷情,又怎么会随身佩戴刀剑,又选在如此隐秘的地方?” “兴许、兴许是为了防止被发现,故意带刀剑,来此处呢?”郑夫人又道。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今夜,公主殿下的亲卫看守不严,放任一个随身佩戴刀剑且无请帖的男人随意进出荐福寺?” “你!”郑夫人一时语塞,看向褚岁意的眼神没了之前的笑容,满是冰冷意。 褚岁意又道,“夫人,您有些急了吧。” 闻言,郑夫人这才察觉安平公主的眼神不明所以地扫向自己,顿时明白自己的失礼,连声道歉,暗恨褚岁意故意给她下套。 一阵诡异的冷风扫过,卷起几片枯草落叶,夜格外静谧,不知何处传来阵阵虫子啃噬树根的沙沙声。 褚岁意沉思片刻,对公主说,“公主殿下,眼下臣女的贴身侍卫受了重伤,而那具干尸显然不是臣女的侍卫所伤,恐怕另有真凶。” 这时,夜空浮过一片密密麻麻的乌云,缓缓遮住了月光。 不知何人忽的指着那具干尸,提起一句,“难不成是民间传说中的僵尸?那种怪物吸食人血,不然哪里会有这种干尸呢?” 有宝宝来找我玩儿嘛[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02 第3章 03 03 此话一出,一股无名压抑的恐惧弥漫在众人周遭,后山密林阴暗,此刻又没了月光,诡异干尸与这骇人的传说一同出现,难免引起一阵骚动。 安平公主厉声道,“谁在胡说动摇人心?当今圣人治理太平,长安哪里有甚么妖邪?” 眼见公主已经发话,此刻即便在害怕,也无人敢窃窃私语。 在把周芙与翠云等人扶下去休息后,碧萝匆匆赶回来,神色慌张。 在四下无人注意时悄悄凑近褚岁意的耳畔,小声道:“娘子,我刚刚瞧见,怀瑞脖颈处有两个小孔,流着血,像是被什么怪物咬的,法空大师说、说——” 碧萝抖了个哆嗦,眼神发颤,“说让我们赶快离开后山。” 褚岁意下意识摸向腰间玉佩,却猛地烫了一下她的指尖,黑暗中,她腰间的玉佩竟然在微微发热,泛着幽绿色的光泽。 心跳莫名加快,褚岁意也意识到不对劲,根据现场的情形,的确不像是人为。 “先回去。”褚岁意说道。 众人按原路返回,可奇怪的是,任众人如何穿过后山密林,也无法走到不远处的宴席,就像是一直在原地打转,令众人一时间晕头转向。 几位身体较弱的女眷已经气喘吁吁,纷纷互相搀扶着喘息,安平公主主导大局,却也难掩倦色,只是眉头紧蹙地问带路的僧侣,是否带错了路。 为首的僧侣连连挥袖擦汗,不知所措道:“这的确是回去的路,但怎么会?” 郑夫人已经隐有愠色,恨道,“公主,我看是这僧侣故意带错了路,这才致使我们被困。” 褚岁意抬头看了眼昏沉的天色,不见一丝月光,一行人只能凭借带来的灯光识路,周遭黑暗阴森,却又静得可怕,难免会导致人心绪不宁。 她四处瞧了瞧,在一处树根处扯下一块帕子,沉声对唐锦道,“公主,我们恐怕一直在原地打转。” 安平公主只看了一眼她手中带着泥土的帕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抬眼看她,语气温和了几分:“你倒是心思细腻。” 那块帕子是一刻钟前褚岁意特意绑上的,现如今兜兜转转又回了原地,看来是她们被困其中。 碧萝道:“公主,这是不是鬼打墙呐?这可怎么办?”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小娘子相拥而泣,颤颤巍巍地擦泪。 今夜见了如此可怖的场景,又遭遇鬼打墙,长安贵女们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惊吓,难免有些崩溃。 褚岁意紧握手中玉佩,面色如常,安慰她道:“我们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怕什么鬼打墙?即便有,也是恶鬼。” 此话一出,郑夫人的脸色倒是有几分难看,她特意避开褚岁意,转过身去,而这些褚岁意皆尽收眼底。 安平公主倏尔笑道:“你心态倒是平和,难道不怕出不去?” 褚岁意眸子清亮,笑答:“臣女也怕出不去,可转念一想,若是恶鬼害人,即便臣女困死在此处,届时也会是厉鬼一个, 既如此,臣女也能同那恶鬼争个高低,保不齐,那恶鬼也要同臣女讨饶,若是恶人做局,又有公主在此伸张正义,因此,臣女心中便坦然不怕了。” 一番话带着几分少女独有的俏皮,又悄然间拂散了刚刚紧绷的气氛,逗得安平公主和几个小娘子笑得合不拢嘴。 安平公主颇有些赏识褚岁意,能想到同恶鬼争个高低的人,除了自家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她还真未曾遇到。 没成想,今夜就有一位小娘子也有如此独特的脑回路。 远处的石头边,郑夫人低垂着头默默喘息,似乎也走累了路,一张涂满脂粉的脸半隐于黑暗中。 陈婆子扶着楚岚去找郑夫人说话,主仆二人一扫之前趾高气昂的态度,恭敬道:“郑夫人,我家祖母让我代她向您问好。” 郑夫人依旧垂着头,喉咙里发出几声咕噜声,但周遭漆黑,楚岚只以为是郑夫人太疲累了,便替她锤了锤肩头,客套了两句才问,“不知贺公子近来如何?” 陈婆子使了个眼色,也笑眯眯凑近,说,“刚刚我们都瞧见了,那褚小娘子根本是个无礼的乡下丫头,定然是她气着夫人了,哪里比得上我家娘子,更能体恤夫人和公子呢?” 楚府只是一介小小八品官员的府邸,同大理寺少卿自然是无法比拟的,若是楚岚能攀得上贺府这个高枝,日后便再也不怕家中祖母、父亲偏袒。 思及此,楚岚一介小娘子捏得更卖力了些,可越发地觉得奇怪,怎么这郑夫人的肩膀如此僵硬? 好似石头似的捏不动,难不成是肩膀有伤? 半蹲在树下空地的褚岁意手拿一根木棍,借着烛光,在地面上写写画画,碧萝为她掌灯,烛灯映出少女盈盈杏眸与轮廓清晰流畅的面庞。 只见片刻后,褚岁意扬起笑唇,拍拍尘土起身道,“公主殿下,臣女想试试带路。” 安平公主扫了她一眼,还未下结论,几个小娘子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眼下这个时候主动提出带路,不就是为了在公主面前博好感么?谁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楚岚劝道:“褚娘子不要在此扰乱公主殿下的判断,若是带错了路,出了事情该如何?” 这话表面是在为褚岁意考虑,可实则却是在警告褚岁意,出了丑可就窘大发了呢。 褚岁意淡淡地哦了一声,浅浅一笑道,“既然如此,那臣女便安安生生等着便是,今夜若是出不去,也应该与臣女没关系吧。” 安平公主面色柔和了些,依旧沉声道,“你这小娘子倒是傲气的很,罢了,就听你的,若是你能带本宫出去,自有重赏,若是不能,本宫要治你的罪。” 一行人被困有一半的原因也在于救周芙,褚岁意理应做些什么,否则,安平公主怎么可能会亲自为她阿嫂证明清白? 褚岁意也不争辩,只道,“还请公主跟臣女走。” 下一刻,只听四周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响动声越来越重,众人只是以为密林中虫兽多了些,并未在意。 她亲自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身姿瘦削却又直挺,丝毫不惧,反而轻车熟路地穿过密林往前走。 渐渐的,众人竟惊奇地发现,先前寺庙中宴席的灯光越来越近,就这样,周遭渐渐多出了许多嘈杂的声音,人群中的僧侣大喜道,“公主,我们走出来了!”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安平公主奇道:“褚岁意,你如何知晓道路的?” 褚岁意指了下夜空,天边的繁星闪烁成群,“回公主,用北斗七星,结合阴阳八卦之术算出来的。” “算出来的?”安平公主眸中的欣赏愈加浓重。 “正是,”褚岁意侃侃而谈,“密林附近有水池,山泽通气,艮为西北,兑为东南,泽气于山,为山为雨。 山气通于泽,降雨为水为泉。故确定方位,再者根据北斗七星,以北极星指路,刚刚在密林中,我们的方向总是偏移了一些,因此才一直在原地绕圈。” 安平公主点点头,“原来如此,没成想,你竟懂得阴阳八卦。” 褚岁意笑了笑,其实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原因,她腰间的玉佩能够帮她识破迷障。 还未等说些什么,身后的郑夫人忽然越过她,语气冷淡道,“公主,您的腰牌刚刚掉落了,臣妇为您戴上。” “也好。”安平公主刚刚逃离诡异的鬼打墙,此刻正是神经松弛的时候,并未觉得有甚么不妥,挥手示意说,“送来吧。” 郑夫人经过褚岁意时,一阵寒气也随之扫过,惹起一片阴凉,褚岁意只觉得怪异,低头看去,却见郑夫人手指间多了一抹萦绕不散的黑气,指尖坚硬扭曲,下意识开口道,“等等!” 当着众人的面,褚岁意拦住郑夫人,谨慎道,“我来替公主拿过去。” 楚岚本就瞧着公主对褚岁意越发有好感,而自己却一直被忽略,眼下终于可以开口出气,便道:“褚娘子,即便你再怎么想要在公主面前树立形象,也不该抢了郑夫人的功劳吧。” 其他女眷觉得有道理,今日这宴席本就是公主为了选世子妃有意安排,京城贵女们皆是特意打扮来此,怎料这风头全让一个匆匆赶回的褚娘子夺走。 她们自然不乐意,也就顺水推舟,站在了这位救命恩人的对面,丝毫忘了是谁带她们走出困境。 褚岁意却满不在乎那些言论,只是紧盯着郑夫人,再次开口,“郑夫人,还请把腰牌给臣女。” 可郑夫人依旧站在远处,微微垂头,没有动作,旁边的议论声增大。 下一刻,郑夫人忽的回头,不由分说地攥住褚岁意的手腕。 月光浮现,这下,褚岁意彻底看清了郑夫人布满黑色纹路的手腕,一直延伸到袖中内部。 拉扯间,褚岁意依旧保持冷静,一只手摸向袖中的匕首,与此同时,另一只袖子中的那只布娃娃忽的掉落在她脚边。 一时间,郑夫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躯体,诡异地歪着脖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嘴中喃喃地念着什么。 褚岁意呼吸一滞,浑身如同被强行钉下了钉子般动弹不得。 眼见着那妖物逐步靠近,褚岁意顷刻间浑身一颤,仿佛正被那妖怪汲取力量,旁边的楚岚依旧喋喋不休地造谣生事,但她根本无力开口反驳。 “褚娘子好生无礼。”楚岚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就被一道呵斥声硬生生堵住了嘴。 “蠢货,睁开你的眼睛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一道讥讽的声线从半空中传过来,强调散漫,语气满是不屑。 众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可是为时已晚,四下阴风大作,风起云涌,再次掩盖住澄亮的月亮。 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从郑夫人躯干中传出来,手腕上的黑色纹路也渐渐浓密,仿佛一条条扭曲爬行的毒蛇,不断往褚岁意身体上延伸。 四下不知何时围满了腐烂却依旧能行走的尸体,与传说中的僵尸一般无二,女眷们惊慌失措,四下逃窜。 侍卫们的刀剑也无法穿透那些僵尸的体内,只剩下一片血迹纷飞和哀嚎声。 “娘子!”碧萝惊恐地大喊一声。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金光从天而降,四散落地,宛若铁钉般扯开一张大网将它笼罩住,与此同时,那阵妖风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所有都是一场幻境。 褚岁意只觉心口处渐渐呼吸不上来,好似压上了一块密不透风的巨石,握着匕首的臂膊此刻完全脱力,耳边传来郑夫人囫囵不清的吐字:“阿娘。” 阿娘? “阿娘,你来陪我了么?”郑夫人脖颈歪倒着,几乎与肩膀平行,口中发出咯咯咯的森然笑声,脸庞惨白枯若白骨。 那妖怪尖锐漆黑的指甲划破了褚岁意的掌心,血滴顺着褚岁意雪白的手掌滑落,自然而然也粘在了那妖怪的身上。 “郑夫人”好似碰到了极为可怖的东西,烫伤似的猛地抽回手,满脸惊恐地注视着褚岁意的面容。 电光火石之间,那道朗润高扬的嗓音再次从天而降,含着几分讥笑,“阿娘陪你玩有甚么意思?不如找个阿爷陪你,如何?” 褚岁意下意识抬头往声源处看去,只见一袭明黄衣袍的少年一只脚踩在千金台的瓦壁之上,坐姿放荡不羁,逆着月光,脸上是轻佻玩味的笑。 少年啧声瞥了他一眼,旋即纵身一跃,手掌之上飞出一张黄色符篆,迅速恍若惊雷般拍向“郑夫人”。 褚岁意隔着白纱帷幔同那少年人相视一眼,但容貌却看不真切,可耳边的世子殿下却让她确认了他的身份。 大名鼎鼎的昭王世子顾惟安。 而恰好,她却对“顾惟安”这个名字印象颇深。 因为前世,她曾为了摆脱一纸讨人厌的婚书,而任性地把自己“嫁给”他,且是在顾惟安并不知情且已死亡的状态下。 开文大吉,先放三章,随机掉落红包~[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3 第4章 04 04 彼时的顾惟安说是在千娇万宠中长大也不为过,他阿娘是圣人流落在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安平公主。 阿爷又是江湖四顾堂的领主,亦是前朝皇室血脉,乱世枭雄,与圣人结义为兄弟,成为第一位异姓王昭王,更有数不尽的江湖高人是其父其母故交。 顾惟安自生下来便饱受宠爱,圣人对幼妹的愧疚尽数弥补在他身上,在他诞生之际亲自下令为其赐名“惟安”,其中的“安”字更是当时的国号“隆安”之一。 国号取名,一时间惊煞长安百姓,更有无数江湖之上诸多高手也纷纷为其送上贺礼,地位与太子无二。 若非顾惟安的确为安平公主与异姓王昭王之子,恐怕圣人私生子的传言就要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 前朝倾覆,皇族顾氏一脉残留几位后人偶然逃脱,而其中一人同褚岁意的阿娘曾是好友。 她的阿娘在褚岁意幼时曾讲述过他们一起在乱世打拼建国的日子,阿娘说,顾氏一族的后人是个顶有名顶厉害的能人,身处乱世,但号召力颇强。 后来褚岁意才知晓,那人便是当时的异姓王昭王。 褚岁意幼时颇为顽皮,甚是叛逆,同其他窈窕淑女与世家贵女一点也不相干,每每看到此,阿娘总会不厌其烦地唠叨她。 而此时,褚岁意就会搬出这位“素未谋面”的同龄人,理直气壮道,“可是顾叔伯伯家里的顾惟安哥哥还曾亲自把武林第一盟主爷爷的胡子全部拔掉,把江湖第一美人安姨娘的宝贝藏酒喝个精光,还有公然与皇帝对峙,怼的他哑口无言呢,我这些不算什么。” 但这些事情中,褚岁意是真的赞同一件事,那就是公然与当今圣人挑事。 毕竟人人都道圣人是明君,只有恭维,没有谏言,可褚岁意偏偏想要她这位传闻中的渣爹吃瘪才好呢。 只可惜后来,褚岁意听闻,那位惊才绝艳的少年郎,死在了一场谋杀中,顾氏后人刚在江湖立足,便被追杀至销声匿迹。 彼时的褚岁意虽在南州,得知此消息后还忍不住为他难过一场,她心道,日后少了一个同她一起站在圣人对面的盟友了,虽然他们未曾谋面,但于褚岁意而言,倒像是少了位挚友似的,实在可惜。 按照前世进展,再过半年,圣人就该同褚岁意的阿公私下商量,给太子唐承泽与圣人义女灵毓公主褚岁意两人定下婚约,以皇后之位拉拢褚国公府和前朝旧卫。 谁人不知,褚岁意的生母褚瑶,生前也是赫赫有名的女将军,早年跟随褚国公一起征战天下,为圣人出生入死,即便后来褚瑶有了家室,也依旧改变不了旧卫军对褚府的忠心。 一把年纪的阿公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将此事告诉了彼时正卧在踏上看话本子的褚岁意,她腾然坐起身,不可思议地望着白发横生的阿公,严词拒绝道,“我不嫁!” “岁岁,你难道不想做皇后吗?”褚国公褚越语重心长道,“做了皇后,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我不做皇后,也没人敢欺负我。”褚岁意倔着脾气,侧头抱膝不理他,“再者说,我与他不是还有血缘关系么?陛下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决定?” 老国公憋出一句道,“那不重要,只要你同意,你拥有后位就行。” 霎时间,脑海中像是有一道平地惊雷砰然炸起,轰的一声,褚岁意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她第一次从自家阿公嘴中得知这个真相,但即便如此,褚岁意也不愿意同唐承泽订下婚约。 所以,褚岁意做了件大胆的事情,她自拟婚书,强行把自己嫁给了一个“已死”的少年郎。 老国公第一次暴跳如雷,指着小娘子的鼻子,气得颤抖道,“简直糊涂!你这是把自己一辈子都搭了进去!岁岁呐,你傻不傻啊?” 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做,去做那死人的新妇? 褚岁意自幼没爹管,幼时娘又早死,老国公一心想要弥补她缺失的爱,但也造成褚岁意执拗顽固、一意孤行的性子,眼见她坐在桌案前,执笔亲自画押,自作主张地订下了婚期。 老国公哼声道,“你这婚成不了,不知道对方的生辰八字,你这婚书什么用也没有。” “谁说的?”褚岁意垂头写得认真,语气平静道,“我自然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什么时候?”老国公不信。 她答,“阿娘说的呗,而且我同他交换了生辰帖呢。” 闻言,老国公更是吓得一惊,质问,“人都死了多久了?你哪里来的生辰帖?” 褚岁意抬头,神秘兮兮地一笑,“我的生辰帖烧了,不就是送给了地下的人么?” “什么?”老国公指着她,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烧了?” 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恐怕会沦为全长安的笑柄! 一旦烧了,即便老国公强行逼迫褚岁意同太子订下婚约,也不合礼数,没有交换生辰帖的婚约,始终会成为一种诟病。 老国公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望着鲜少岿然不动的小娘子,忽而恨铁不成钢,忽而又自责地拍打起自己的老腿,道,“都是老夫给你惯的了!” 褚岁意余光瞥了眼老国公粗糙的手掌,终是于心不忍,暂时搁下了自己的脾气,放下手中的笔,娓娓道来,“阿公,我不喜欢什么太子,我也不稀罕做什么皇后,更不想整日同圣人皇后待在一起。” 她耐着性子解释,“阿公,我阿娘因为圣人与皇后而死,虽然我不清楚内幕,而且圣人也想弥补我,但我自己没法过去心中的这道坎。” 听完自家外孙女如此耐心的解释后,老国公只是重重地长叹息,然后垂头道,“其实阿公并非一定要你嫁给太子,做那什么皇后。” 他抬手,替褚岁意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眼神湿润道,“你同你阿娘一样,都不愿意做那什么皇后。” “可你不该如此任性地把生辰帖烧掉啊,”老国公拍拍大腿,长叹道,“那你日后如何嫁人呢?” “我不嫁了。”褚岁意笑道,“我不嫁其他人了,这世上没有我喜欢的郎君,倒不如烧掉生辰帖,以此免了后续上门提亲的世家王孙,日后,我就陪着阿公,岁岁要陪你寿比南山。” 话说到此,老国公老泪纵横,哪舍得去怪罪自家这个傻孩子? 可哭着哭着,老国公又倏的笑了出来,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又对褚岁意说,“傻孩子,你可了解过那昭王世子?” 褚岁意愣愣得摇摇头,不明所以。 褚国公又笑道,“他自幼跟随江湖之中的道士和尚修行,师承清玄山,虽年纪尚幼,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捉妖道士。” “那又如何?又不是和尚。”褚岁意不以为意。 “可关键是,那昭王世子去世前,修得可是无情道。” 褚岁意:“?” 她同一个无情道捉妖道士交换了生辰贴,还真是意外。 而市井街坊也传出了一件事,褚国公府千金大逆不道,自拟婚书,烧掉生辰帖,自作主张地嫁给了一个已死之人。 而那人,还是与这位小娘子素未谋面的昭王世子。 * 手腕上伤口的刺痛感袭来,血滴蜿蜒如藤蔓般爬满手掌,顺势坠落,猛然将少女的思绪拉回。 体内的蛊虫蠢蠢欲动,似乎感受到了宿主的性命遭受威胁,此刻正疯狂往外挣扎。 幂离之下,褚岁意怔愣片刻,心道,什么叫“来个阿爷陪你”,那血尸强行认她做阿娘,你不去收了他,反而想送他一个阿爷,怎么,买一送一么? 想的还挺周到的。 与顾惟安同来的还有一位英姿挺拔的将领,以及一众另类装束、手握箭矢的侍卫,他扫了一眼混乱的宴席,抬手下令道:“放诛邪箭,保护公主!” 安平公主冷静道:“保护女眷们!” 挣脱束缚的褚岁意迅速带着碧萝离开宴席,可由于僵尸的堵路,两人不得不暂退回寺庙正殿,与其他宾客走散,同样走散的还有楚岚主仆二人。 几人不得已暂时躲在院中的一间斋房内,不过好在,斋房附近的僵尸少了不少,几人暂时安全。 而另一侧,“郑夫人”神色一变往后退去,符纸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往他身上飞去,相触的一瞬间,“郑夫人”的手背立刻自燃出一团火,发出一声痛苦哀嚎。 明黄色衣袍的少年反应极其迅速,眨眼间就已经来到了“郑夫人”对面,轻笑一声:“躲女眷身体里可一点儿都不好玩。” “找死!” 说罢,顾惟安右手食指和中指紧紧合并在一起,挥袖间飞快地在他的穴位上点了一通,“郑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像是木偶般移动,但伤不到那人。 最后,一张泛着金光的符纸迅速贴上他的脑门,“郑夫人”撕吼了一声,便不能动弹,顾惟安挥掌一拍,那黑色黏糊糊的影子便已经被拍出体外。 黑影缓了片刻,就要再次往“郑夫人”身体里钻,但相触的一瞬间,“郑夫人”脑门上的符纸金光大显,黑影像是触电般猛地缩回去触手。 顾惟安弯唇一笑,扬着下巴道:“阴地腐血,血月僵尸,血尸修炼成精,道行不浅啊。” 月光忽的明亮了几分,地面上的那团血淋淋的黑影好似膨胀了几分,渐渐地化作一个类人型无脸怪物,仿佛是用泥土捏出来的模样,只不过还没捏上去脸。 不知为何,那无脸老妖怪像是长了一双隐形的眼睛似的,畸形的脑袋随着褚岁意的方向不断移动,拔腿就想要扑过去。 顾惟安也注意到此,视线同样循着血尸注视的方向挪去,只见是个身形单薄的幂离小娘子,他顿时回想起刚才的事情,那血尸魔怔似的,一直对着她喊“阿娘”。 但他来不及思索,飞速地从怀中拿出几枚铜钱,以一根红线串起,缠绕在手中的桃木剑之上,他将桃木剑横在身前,嘴中念叨两句,下一刻,那串红线铜钱好似一条跳跃飞起的灵巧小蛇,蜿蜒着身子爬了出去。 身后的凉意愈加浓重,褚岁意回身,毫不客气地拿着桃木枝反手狠狠地抽了黑团一下。 她本就死过一次,前世她看着自家阿嫂瘦骨嶙峋没有一丝生气的模样,恨不能将凶手拨皮抽筋折磨致死,眼下看到了真凶,虽然是妖,她也不惧。 更何况,现如今,他甚至打伤了怀瑞,两个于她而言极其重要的人皆因这邪祟昏迷不醒,褚岁意正是怒气当头。 果不其然,那血尸被桃木枝抽的惨叫一声,旋即又被身后的红线铜钱紧紧勒住,透不过气来。 褚岁意冷眼看着痛苦不已喊着她阿娘的血尸,道,“我不是你阿娘。” 她也想找自己阿娘呢,许是同病相怜,又瞧着血尸可怖的模样,于心不忍,转身离开,扶起昏迷的郑夫人与怀瑞就往另一侧跑去。 倒地的血尸望着褚岁意决绝转身的模样,眼前黑洞似的眼框内竟直接流出两行黑血,蜿蜒淌下。 顾惟安也不禁讶然地望着那小娘子的背影,心道,谁家的小娘子,动作好生利落。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红线铜钱被扯断,本还泛着金光的铜钱霎时间暗淡无光,像是被黑气污染似的。 它似乎已经被激怒,伴随着刺耳若剐蹭岩石的声音,又是四面八方的妖风席卷而来,凝成四堵天衣无缝的围墙,就连几个未能逃出去的看客也同样被风卷来,困在看台之上。 “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要丢下我!”血尸疯了似的大吼道,原本黑团似的身形骤然间膨胀起来,惨白扭曲的面容更加可怖。 顾惟安轻啧一声,抬手在桃木剑之上贴了一张黄符纸,竖剑于眉前,顷刻间飞身上前,与暴怒的血尸厮打在一起。 桃木剑未接触妖体,可挥起的丝丝缕缕凌厉剑风却犹如一道道风驰电掣的雷电,毫不客气地劈在血尸的身上,与此同时,顾惟安每劈一次,都会在对应的脚下用剑尖割划一次,像是在画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找阿娘?”阴森森的嗓音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怒气响起。 就这样纠缠片刻,顾惟安的额角也不禁多了几分薄汗,他喘了几口气,抬头忽然看了眼月亮,嘴角依旧上扬着,“小鬼,你随便认小娘子做阿娘,怎么不见你唤我声阿爷呢?” “你同她又不是夫妻,凭什么要我喊你阿爷?”血尸蓦地好脾气质问。 顾惟安眉梢一挑,掀起眼皮往幂离小娘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很快挪开目光,啧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同她不是夫妻?那你阿爷又是谁?你怎么不缠着阿爷,反倒来缠着阿娘呢?” 他忽的得出个结论,扬起眉梢啧声道,“你重女轻男啊?” 一连串问话饶是血尸也不禁怔愣片刻,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就是**裸的讽刺,仿佛刺中了血尸心中的怒意,只见它双目空洞哀伤,又转瞬即逝,化作浓浓的恨意,犹如再次肆虐的妖风。 而另一侧,褚岁意忍不住蹙下眉头,心道:同一个血尸讨论阿爷阿娘的事情,是认真的吗?而且,难不成为了捉妖,还需要他们假扮成夫妻不成么? 伤口愈来愈重,褚岁意的心跳也随之加快,她能感受到长生蛊的子蛊已经在不受控制地往外钻出,打算为她寻找可以续命的寄生体。 她强行按耐住体内蠢蠢欲动的蛊虫,当今之计,还是需要找到解药。 死对头对我有重度依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04 第5章 05 05 血尸冷冷地瞪他一眼,猛一跺脚,怒道,“我要你死!” 下一刻,血尸身体上竟抽出几根黑色如碗口粗的藤条状鞭子,迅速朝顾惟安所在的方向抽打去。 与此同时,顾惟安不知何时起重新飞跃至千金台的翼角之上,一条腿散漫地坠着,另一条腿则是踩在瓦片上,漫无目的地用符纸折着些什么东西。 “要我死啊?好啊,拿得到,就归你,只是——”他慵懒地睨它一眼,轻撩眼皮,语气轻蔑狂妄,夹杂着几分玩味,“你配么?” 正在纠缠之际,对手却自顾自地在它面前光明正大地折纸?语气还如此嚣张? 血尸瞬间暴跳如雷,抬脚就想要狠狠教训他,只可惜刚动了一下,顿时愣住。 “什么时候?”它长着獠牙的嘴张开,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瞧见自己周身已经布满了奇怪的图案,好像是什么阵法,凭空生出圆形的金光罩,竟将它牢牢困在方寸之地中。 “就在你想杀了我的时候呗。”顾惟安懒洋洋地说完,又拿起身旁折好的符纸,抽出腰间的弹弓,摸出怀中的几粒碎银,往符纸中一塞,放在弹弓内,颇像是小孩儿间玩闹时的模样。 他闭上一只眼,瞄准困在阵法中的血尸,玩味道,“初次执行任务,就碰上了你,也算是缘分,当阿爷的就送你几个‘糖衣炮弹’作为见面礼,你说好不好玩?”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语气骤然染上几分危险气息,仿佛突然行到陡峭的崖壁处。 一颗“糖衣炮弹”磅得一声飞速奔向法阵内的血尸,瞬间炸出一朵绚烂的火花,威力巨大,“糖衣炮弹”一颗接着一颗的疾驰而去。 血尸也不禁缩回触手,依旧困在法阵中,绕着金光屏障四处旋转,似乎在找寻一丝缝隙出去,但无果。 与此同时,褚岁意的手腕忽的传来刺痛,如同被荆棘猛地抽中,一滴血花毫无征兆地坠落在地面,迅速被吸收殆尽,恍若一个巨大的吸血地毯。 一刹那,法阵内的妖物仿佛感受到了什么,顿时妖力大涨,阴恻恻地传来瘆人可怖的狞笑声,周遭的妖邪与孤魂野鬼也仿佛看到了诱人的猎物,一股脑儿地再次涌了上来。 在大妖膨胀之后的第一时刻,便是将脑袋一百八十度转了个圈儿,直勾勾地盯着躲在屋檐下的幂篱小娘子。 不知道是不是褚岁意的错觉,她总觉得那血尸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血包,顿时冷汗淌满全身。 对面的顾惟安也注意到了这点,青葱锐利的眉峰蹙起,视线径直掠过法阵里的妖物,落在屋檐台柱旁伫立着的素纱少女。 褚岁意回头看了眼屋子里惊恐未定的长安女眷们与公主,碧萝与阿嫂皆在里面,只是一瞬间,她便做好了决定。 也是那一刻,顾惟安朝她喝道,“跑!” 不知为何,顾惟安总觉得自己的心跳在某一瞬间找到了原本的归宿,就好像有身体内的另一部分在召唤自己,但他始终看不清楚,只能凭借本能迅速运功去救人。 而褚岁意在明白那血尸盯上自己的一刹那,就迅速朝另一侧无人的方向迈开脚步。 褚岁意向来薄情冷淡,那些女眷和公主的命她并不在乎,但阿嫂碧萝与怀瑞尚在里面,她不得不管,于是聪明如她,选择自己引开那妖怪。 果不其然,她刚迈开步子,背后便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破开的法阵残余卷起大片尘土,如同一张鬼魅的深渊巨口朝她背后袭来,褚岁意根本不敢回头看,下意识朝走廊的拐口跑去。 顾惟安就在哪儿,他在朝自己奔来,“抓住我!” 褚岁意瞄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咬牙踩上栏杆扑去。 电光火石间,少年牢牢地抓住了她尚还在渗血的手腕,借力将她拥入怀中,足尖在台柱上一点,一套轻功来去自如,避开血尸的触手。 屋檐顶端,冷风吹散她额间的汗滴,同时也将她的素色幂篱吹拂起一道缝隙,直至整个幂篱全部坠落,露出一张精致白皙的脸颊,杏眼睁大,仿佛惊魂未定。 两人的视线再没了帷幔相隔,褚岁意倒觉得有一瞬的心虚,仿佛心底的那层帷幔也随之被剥落。 但顾惟安并不知道有关褚岁意的那些传闻,也不知道她脸上生有红疮的假消息,视线下移,“血尸对血液的气味最敏感,待会儿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先给你自己止血。” 褚岁意突然想起了什么,内心的那股躁动忽的消失,她猛然推开顾惟安的手,焦急道,“你别碰我!” 顾惟安气极反笑,“故作矜持么?早知如此,就该留你在哪儿被那血尸啃一口。” “蛊虫——”话未尽,那血尸早已奔着两人袭来,顾惟安身形一闪,扯着褚岁意就往后退。 另一侧,顾惟安屈指,对着夜空吹了个口哨,不远处,两只展翅飞来的白鹤翩然落在他身侧的房檐上,单脚着地时还不忘扑棱两下翅膀。 两人好不容易立住,少年掐腰,低头瞧了眼两只异常胖乎乎的白鹤,笑骂道,“鹤青,鹤白,你们两个还不现形帮忙?愣着干嘛?” 话音刚落,两只肥乎乎的高颈白鹤一个转身,顿时幻化成为两个身材臃肿的小道童,一个绿衣女童,一个青衣男童,挽着两个丸子发髻,活像是两个小福娃。 绿衣鹤青张开两只圆滚滚的胖拳头,挥了挥,环视一圈四周说,“小主人,你怎么又偷偷溜出来啦?” “就是啊,”鹤白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恶臭味扑鼻,他呕得一声捂住口鼻,“小主人,好恶心的味道啊,你把茅厕炸了?” “也有可能是藏尸地。”鹤青一本正经地回想道,“毕竟小主人十岁那年和陛下在朝堂互怼赢了以后,心情一个高兴,跑去江湖恶鬼堂范堂主家里,把他藏尸的地方炸了个烟花,吓得范堂主连夜从青楼回去呢。” “……” 顾惟安睨他们两人一眼,下巴指向下面挣扎的血尸,道,“你们家小主人什么时候喜欢炸茅厕和藏尸地了?去,给你们个饱餐的机会。” 鹤青、鹤白两人这才注意到金光法阵内被困的血尸,面相狰狞可怖,尤其是两道黑黢黢的眼洞,深不见底,仿若深崖。 顾惟安一手抓住那道长鞭,将身上的红绳在其上绑了个结,又借着血尸的力道飞跃而下,一路侧身踩在周遭的墙壁,以法阵为中心环走一圈,直接在外围将血尸捆了个圈。 他一手拽紧红绳,又朝两个小道童喝道,“鹤青去天位,鹤白去地位,布阵,逼他现真身!” 鹤青拍了下鹤白的脑袋,两只眼睛内划过一道明晃的清光,明悟道,“哦,我知道了,法阵内的妖怪并非是他真身,但妖怪躲在寺内不出,所以小主人要用三清法阵,逼他现身!” 鹤白捂着脑袋,幽怨地看了眼自家姐姐,“阿姐,你又拍我。” 但两人不敢耽误时间,若是让这妖物捱到了午夜月光全盛之际,可就糟糕了。 思及此,两个胖娃娃抬手幻化出一条绳索,顶端系了个圈,然后放在口中化作白鹤衔着,飞身到半空中精准抛下,然后迅速跑到两个相邻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含在口中,撑得两颊鼓鼓的,一使劲儿,法阵再次迸发出刺眼的金光。 顾惟安将桃木剑掷于法阵正中央,竖起三根手指放在唇前,默念两句咒法。 下一瞬,那血尸便化作腐烂发臭的黑水,遁入地下消失不见。 褚岁意回过神来,低眉瞧了眼手腕上的伤口,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就像是在背着他吸食着另一个人的生命力。 她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少年高挑的背影,似乎他还并未注意到有甚么异常,捉妖时刻,褚岁意也不敢贸然出声打断。 有了这两个帮手在,或许不会出现什么岔子,褚岁意安慰自己。 两人修行这么久,最敏锐的感知就是对于阴气与妖气,虽然他们以妖气为食,但过浓的妖气反而会将他们吞噬。 顾惟安抬手在鹤青眉间取了点毛发,又摸出自己的钱袋子,不多不少刚好十七枚铜钱,两者混合制成通魅后,他沿着四方院布下“小七关”暂时困住囊中的息影,又吩咐鹤青、鹤白站在对面两侧,以作收网所用。 下一刻,迷雾与幻觉渐消,无数鬼魅一涌而出。 但意外的是,封魂阵此刻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体内的纯阳内力似乎在被什么东西吸引,隐隐发出共鸣。 鹤青鹤白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道,“小主人的法阵第一次失效了欸。” 顾惟安瞥去一眼,吓得两人闭口不言,他回过头,蹙眉望着脚下的封魂阵。 但着实奇怪,他之前明明花了大力气在整个荐福寺的暗处都布置好了锦旗与法阵,只要配合着他在中央设下的封魂阵,整座千金台小阵引大阵,齿轮式密合作用,阴气就能自动聚入法阵,但眼下,似乎有甚么东西在他体内,干扰他的内力涌动。 手腕上一疼,仿佛被一只极小的虫子咬到了血脉,叮得一下,顾惟安头脑眩晕,只觉体内的气道不稳,一时间全都上涌,逼得他不得不捂住胸口喘息片刻。 时间不遑多让,顾惟安来不及思索哪里出了问题,只好强行以自身精血逼妖鬼真身显出。 他刚一咬破手指,鹤青就大惊道,“小主人,你这样容易受反噬的,再者说,你的隐疾——” 顾惟安打断道,“我有这么废物么?” 鹤青知道,他又在逞强了,明明小时候受的伤留下了病根,主人与夫人不允许小主人再使用这些耗费精力的术法,可眼下好似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引血画符一气呵成,不多时,阴云蔽月,黑雾隐现。 顾惟安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眼角上挑,眸中映着那团来势汹汹的黑雾,语气中藏着几分隐隐的兴奋道,“来了。” * 月光再次从云层后浮现展露,褚岁意躲在屋檐拐角处观察情况,她的伤口有了长生蛊的作用,已经能够自愈,反观此刻的顾惟安,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她抬头看去,顾惟安正同始终不愿现形的黑雾纠缠,金光法阵大显,两个陌生的小道童正拉着锦旗,拼命往后扯。 锦旗顶端引申出的两条细线与顾惟安手中的红线一同捆住黑雾,但在这样纠缠下去,少年的体力似乎就要耗尽了。 四面八方的楼台亭榭皆在微微震动,地面缝隙之处渐渐冒出浓水般的黑气,随着月光大盛而越加泛滥,仿佛即将有一只庞然大物从地底钻出,待那些月光完全笼罩之际,眼前的所有也会全部被吞噬。 顾惟安也注意到此,只好智取逼他现形,于是眸子一转,讽笑道,“老妖怪,你可真是个傻子,你阿娘当初将你虐死,抛尸在山野老林,你却一门心思只想要找她,真是可笑。” “你骗人!”黑雾果然不合时宜地怒了。 “哦,我骗人?”顾惟安微眯眸子,继续直言,“那你为何一直喊疼呢?不正是你阿娘亲手所为的吗?你找阿娘不也是为了亲手报复她,以解心头之恨么?” “你胡说,才不是,阿娘不会杀我的!”黑雾躁动起来,恶臭弥散。 还未现形,顾惟安皱眉,心道,真是难缠。 午夜将近,褚岁意下意识抬头望天,星光闪烁,她好似能辨识出天边变幻的星辰,其中一个妖异的星辰格外膨胀。 褚岁意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倘若再不捉住这只妖怪,恐怕她们都要凶多吉少了。 地面震动随着血尸的震怒而越加明显,褚岁意脚步不稳,踉跄了一下,只好暂时先扶住支撑建筑的圆柱。 但眼下她不会术法,帮不得捉妖,只能冷静下来找那妖怪的破绽。 她回忆起一直困扰她的点,为何那血尸如此不知疲倦地唤她阿娘?是认错了,还是说,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一直让它这么以为? 等等,褚岁意想起来了自己身上唯一诡异的异物,是那个诡异布娃娃! 她从怀中拿出那只破烂的布娃娃,这是从周芙失踪后在她身侧找到的,当时她便觉得奇怪,为何阿嫂身边会有这种诡异娃娃,她原以为这是破案的关键物件,却没成想,这竟是那只血尸一直缠着她的根源。 妖风四起,月光鼎盛,似乎马上就要到正中位置。 褚岁意朝着黑雾大喊,“你要找的阿娘在这里!” 两侧皆把目光投注过去,只见幂离小娘子正举起手中的破布娃娃,疯狂喊道,“想要你的阿娘平安,就把束手就擒,否则——” 顾惟安一眼瞧见小娘子腰间泛着萤绿色暗光的玉佩,只觉得好生熟悉,脑海却又一片空白。 褚岁意利落地拔下发间簪子,对准布娃娃,狠声道,“否则,我保证,你再也见不到你的阿娘。” 黑雾瞬间慌乱,终于化作实体落地,苍白小脸恍若铺满了一层白粉,恶声道,“你敢!” “你猜我敢不敢。”褚岁意冷着眼眸沉声道,即便如此,可好似还是差了一点,那血尸似乎笃定她破坏不了布娃娃,褚岁意望着血尸一副不屑的神情,猜想,既然这诡异娃娃对这妖物如此重要,想必是有什么符咒。 顾惟安踩在壁台上,逆着月光,长身玉立,只听两句,瞬间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也朗声接话道,“小娘子,你手中的布娃娃可不一般呐。” 闻声,褚岁意仰头看去,风透进白色帷幔,扯出一条飘忽不定的缝隙,少年人宽肩窄腰的身影时隐时现,视线相撞的瞬间,她也会意,笑道:“哦?不一般?” “正是,你手中的布娃娃可是个邪物,与这老妖怪几属同源,上面有他的秘法护体,烧不坏,砍不掉。” 倒是与巫蛊娃娃类似,听闻先祖刚建朝期间,其女儿郜国长公主,也是当今圣人的长姐一嫁丈夫在战争中早早去世,后来二嫁给兰陵萧氏萧升,也是郜国公主的表兄,只可惜也是短命鬼,竟也早一步去世。 只留下郜国公主一人独自守活寡,自然难耐,因此在萧升去世后,公主府上仍然有公子哥三三两两地出入,坊间也传出各种秽声流闻。 此事顺理成章地传入皇帝耳中,先皇勃然大怒,一道圣旨将与公主关系亲近且想借公主攀高枝的相关人士尽数杖刑后流放。 然后郜国公主对此不满,竟用巫蛊压胜以咒圣人,并祈祷自己的长子能有幸夺权篡位,后被发现,圣人又一道圣旨废除了郜国公主的封号,将其幼子尽数流放,判定死刑者更是不尽其数。 建朝初期本不该大肆杀戮,可此件巫蛊事件牵扯诸多且涉及甚广,不少人皆被牵连其中,死亡数量与受害数量皆是开朝之最,震惊朝野,人人自危。 难不成,这与巫蛊娃娃有甚么联系么? 望着这邪物,褚岁意心道,果然如此,但她嘴上却故作轻松道,“那又如何,我身上可有不少银针毒药,一针一针下去,也够这妖怪疼上一阵了。” 血尸大怒,拼命挣扎着,目眦欲裂。 两个拉着锦旗脚步不稳的小道童相视一眼,满是错愕不解,但很快意识到,“哦,原来是咱们小主人又在忽悠单纯的老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