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 第1章 水下三秒 第1章水下三秒 林晚星把脸埋进盥洗池冰冷的水里。 世界瞬间被浑浊的噪音填满，淹没了孙菲尖利的辱骂和四周嗡嗡的嘲笑。刺鼻的劣质香水味混着自来水的□□，钻进鼻腔，辣得眼睛生疼。十几秒前，那瓶被孙菲砸过来的香水在她脚边炸开，玻璃碎片像她此刻的心，溅得到处都是。 “乡巴佬！碰坏我的包？你他妈打工一年都赔不起！” 耳朵进水，声音变得扭曲遥远，只有窒息感无比清晰。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榨干，太阳穴突突地跳。真狼狈啊。就像十年前，那个因为交不起学费被老师当众点名、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自己。 就这样沉下去吧。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诱惑着。三秒，只要再坚持三秒，一切就都结束了。这无休止的吸血家庭，这刻骨的校园霸凌，这令人窒息的城市…… “晚星！！”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像一把锥子，刺破了混沌的水幕。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她的胳膊，猛地将她拽离了水面。 “咳！咳咳咳——！” 空气凶猛地灌入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她浑身湿透，头发狼狈地贴在脸上脖子上，劣质校服衬衫湿漉漉地黏着皮肤，冷得她牙关打颤。 苏雨晴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死死挡在她面前，面对着以孙菲为首的那群看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像护崽的母鸡，寸步不让：“你们……别太过分！” 孙菲抱着手臂，嗤笑一声，目光像淬了毒的针，从林晚星苍白狼狈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苏雨晴身上：“呵，护花使者？苏雨晴，你也就配和这种货色混在一起。” 她说完，像得胜的将军，带着她那群跟班，扬长而去。看热闹的人群也窃窃私语着散去。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水管滴答的水声，和林晚星压抑不住的、残破的咳嗽。 苏雨晴转过身，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拭林晚星湿透的头发和脸颊，自己的眼泪却比林晚星的还多，啪嗒啪嗒往下掉，语无伦次：“没事了，晚星，没事了……她们走了……别怕……” 林晚星抬起头，看向墙壁上那块模糊的镜子。镜子里那个女孩，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湿发凌乱，眼神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屈辱、愤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冰冷恨意。 苏雨晴温暖的指尖碰到她冰凉的皮肤，带着轻微的颤抖。 就是这点颤抖，像一根微小的火柴，“嗤”一声，点燃了她胸腔里那片早已浸透了汽油的荒原。 不能死。 林晚星，你不能死。 你得活着。 你得活得比他们都好！比孙菲好，比那个只会要钱的爹好，比所有看不起你、践踏你的人，都要好！ 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冰冷的恨意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她推开苏雨晴的手，声音因为呛水和寒冷而沙哑，却异常清晰： “我没事。” 话音未落，被她攥在手里、同样湿漉漉的旧款手机，像是掐准了时机，疯狂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的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破她刚刚筑起的脆弱外壳—— “爸爸”。 第2章 五块钱的尊严 手机的震动固执地持续着，像催命符。 苏雨晴担忧地看着她：“要不……别接了？” 林晚星摇了摇头，指尖在接听键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划开了屏幕。她甚至刻意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果然，下一秒，父亲林建国粗嘎暴躁的吼声几乎要冲破听筒： “死丫头！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钱呢？！打给你哥的钱怎么还没到？！他等着应急！” 连珠炮似的质问，没有一句关心她为什么声音沙哑，没有一句问候。只有理所当然的索取。 林晚星看着镜子里自己还在滴水的发梢，声音平静无波：“爸，我没钱。” “放屁！”林建国根本不信，“你上个星期不是刚发工资吗？少糊弄老子！赶紧的，打两千过来！你哥那边催得急！” 两千。她辛辛苦苦在餐厅端盘子、给人补习一个月，扣掉最基本的生活费，也才攒下一千五。那是她下个学期的书费，是她准备买一件像样点、不至于被孙菲们嘲笑的外套的钱。 “我只有五百。”她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这个月兼职的地方结算晚了。” “五百？你打发叫花子呢！”林建国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一点小事都指望不上！我告诉你，明天！最晚明天，我必须见到两千块！不然你就给我滚回来嫁人！村头老张家……” 又是这一套。用她的婚姻去换彩礼，填补家里那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若是以前，她会恐惧，会妥协，会想尽办法去凑钱。 但今天，刚刚从冰冷的水池里抬起头的她，胸腔里那团被点燃的火，烧掉了她最后一丝顺从。 她打断父亲的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硬：“爸，我也快活不下去了。学费还没交，宿舍费也欠着。这五百，你要，我就转给你。不要，我连饭都吃不起了。” 电话那头骤然一静。 显然，林建国从未听过女儿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短暂的沉默后，是更加暴怒的咆哮：“你反了天了？！林晚星我告诉你……” “钱我转给哥了。”林晚星再次打断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只有五百。剩下的，让他自己想办法吧。我挂了。” 不等那边回应，她直接掐断了电话。 世界重新归于寂静。 洗手间里只剩下水滴声，和她与苏雨晴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苏雨晴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晚星……你……你刚才……” 林晚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转账成功”的提示。五百块，是她过去大半个月的伙食费。心在滴血，但同时，一股从未有过的、微弱的解脱感，混杂着巨大的恐慌，在她心底滋生。 她居然……拒绝了。 “嗡——”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是哥哥林朝阳发来的短信，言简意赅，却充满了指责： 「星星，你怎么回事？爸气坏了。就五百块够干什么？你是不是在外面学坏了，不顾家里死活了？」 林晚星看着那条信息，忽然觉得无比疲惫。她没有回复，直接关了机。 她抬起头，看向苏雨晴，努力想挤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却发现嘴角沉重得根本扬不起来。 “雨晴，”她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我好像……没有退路了。” 苏雨晴一把抱住她，用力拍着她的背，像是要给她力量：“不怕！晚星不怕！还有我呢！我养你！” 林晚星把脸埋在好友温暖的肩头，眼眶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 她知道，从她只转出那五百块，并对父亲说出“我也快活不下去了”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已经拐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布满荆棘的窄路。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手机关机后不到十分钟，一条匿名的、配有模糊侧脸照片的帖子，悄然出现在了校园论坛的八卦板块。 标题极其耸动： 【惊！贫困生人设崩塌？某林姓女生深夜豪车接送，疑似被校外人士包养！】 第3章 论坛风暴 手机的冰冷，透过掌心，一点点渗进血液里。 苏雨晴看着林晚星关机，还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自己的手机却先疯狂地震动起来。她疑惑地划开屏幕，是室友发来的一连串惊呼和一条论坛链接。 只瞥了一眼标题，苏雨晴的脸色瞬间煞白。 “晚……晚星……”她声音发颤，把手机递过去，屏幕的光映得林晚星的脸一片惨白。 【实锤！贫困生清纯人设崩塌，林某星深夜密会豪门公子，附图！】 帖子没有直接点名，但“农村出身”、“经常穿旧衣服”、“专业成绩靠前”这些特征，几乎是为她林晚星量身定做。更致命的是那张配图——虽然模糊，只能看到一个侧影和一辆黑色轿车的尾部，但熟悉她的人，不难认出那件她穿了一整个秋天的、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而照片的角落，不经意地拍到了半张从驾驶座下来的年轻男性的侧脸，虽然极其模糊，但那优越的轮廓和隐约可见的衣着，与“豪门公子”的标题隐隐呼应。 发帖时间，就在二十分钟前。回复已经盖起了高楼。 「卧槽，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平时装得挺清高啊，原来是价格没谈拢？」 「我说她怎么用得起新款手机，呵呵。」 「贫困生补助名额是不是该重新审核了？」 「楼上 1，拿着补助金干这个，恶心！」 「等等……开车门那个男的，怎么有点像……学生会顾主席？」 「卧槽！楼上火眼金睛！好像真的是顾言！」 偶尔有一两条微弱的声音质疑照片清晰度或证据不足，也迅速被更多的辱骂、嘲讽和对于顾言身份的震惊猜测所淹没。孙菲和她那几个跟班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点赞和回复列表的前排。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刚才池水的冰冷更刺骨。林晚星握着苏雨晴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认得那辆车，也认得那个场景。是上周五晚上，她在市区那家高级西餐厅兼职到很晚，打不到车，经理好心让一位顺路的客人捎了她一程，就在学校后门下的车。当时，确实是顾言从驾驶座下来，替她开了车门，他只是顺路送公司客户（一位女士）回酒店，客户临时要求在学校门口停一下，让林晚星下车。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可到了这帖子里，却成了如此龌龊不堪的想象，并且将顾言也拖下了水。 “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胡说八道！还把顾言扯进来了！”苏雨晴气得眼圈都红了，抢过手机就要回复骂回去。 林晚星一把按住她的手，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没用的。” 她太清楚了，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相信的。她贫穷，所以她被包养就是“合情合理”。任何解释在这种汹涌的恶意面前，都苍白无力。而且，牵扯到顾言，这件事的性质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 “那怎么办？就让他们这么污蔑你？”苏雨晴急得跺脚。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她们的辅导员张老师，一个平时还算和气的年轻女教师。此刻，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为难、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的表情。 “林晚星，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张老师的语气公事公办，目光在她还湿着的头发和衣服上扫过，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关于论坛上的帖子，还有……顾言同学的问题，我们需要严肃谈谈。” 该来的，终究来了，而且来得比她预想的更猛烈。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对苏雨晴递过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张老师走出了宿舍楼。一路上，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她的背上。窃窃私语声即便压低，也顽固地钻进她的耳朵。 “就是她……” “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 “论坛上那个……还把顾言拖下水了，真行。” 办公室内。 张老师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打印出来的论坛帖子截图，尤其在那张模糊的、有顾言侧影的照片上重点敲了敲：“林晚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现在闹得很大！不仅关乎你个人名誉，贫困生资格审核，现在更是牵扯到顾言同学，他是学生会主席，是学校的门面！影响极其恶劣！” “老师，这是谣言。”林晚星挺直脊背，看着辅导员的眼睛，将事实和盘托出：“照片上是上周五晚上，我在‘翡冷翠’西餐厅兼职下班，打不到车，餐厅经理拜托一位顺路的客人（一位女士）送我回后门。顾言学长是负责开车送那位女士的，他只是出于礼貌为我开了下车门，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超出学长学妹关系之外的交流。我可以提供兼职证明，也可以联系餐厅经理和那位客人作证。” 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张老师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冷静，而且解释涉及到了顾言。她推了推眼镜，语气更加严肃：“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但是林晚星，你要明白，作为贫困生，行为举止更要谨慎！现在造成这么大的误会，你让学校很被动！顾言那边，如果他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影响，你要负全部责任！” 这话听着像是公事公办，字字句句却都带着压力。仿佛错的不是造谣者，而是她不该出现在那个场景，不该让顾言为她开了车门。 林晚星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屈辱和愤怒，只低声道：“我明白了，老师。我会尽快澄清。” “嗯，最好是这样。”张老师叹了口气，“写个详细的情况说明给我，重点说清楚和顾言的关系。学校这边，我会尽量控制影响。不过，顾言家的背景……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如果他家里或者他本人对此有意见，事情会非常麻烦。” 从办公室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晚风吹在她半干的衣服上，带来一阵寒意。 她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周围的指点和议论似乎更多了。她像一只被剥光了皮毛丢在旷野上的幼兽，无所遁形。 回到宿舍楼下，她脚步顿住了。 她的宿舍在二楼。此刻，楼下聚集着更多看热闹的人，对着二楼某个窗户指指点点。 那是她的宿舍窗口。 窗口附近的白墙上，被人用鲜红的喷漆，触目惊心地喷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拜金女，滚出去！” 第4章 意外援手 那抹猩红的喷漆，在昏暗的楼道灯光下，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刻在林晚星的眼里。 周围看热闹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夹杂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兴奋的议论。她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刺眼的探照灯下。 苏雨晴气喘吁吁地从楼上跑下来，手里还拿着湿抹布，显然已经试图清理过，但油漆根本擦不掉，反而晕染开一片，更加难看。她看到林晚星，眼圈又红了：“晚星，他们……他们太过分了！我马上打电话给宿管阿姨！” 林晚星拉住了她，摇了摇头。叫来宿管，无非是又一场公开的审问和记录，除了让她的名字在违纪本上再添一笔，没有任何意义。 “先回宿舍。”她的声音干涩，拉着苏雨晴，几乎是冲破那层无形的、由目光织成的网，快步上了楼。 宿舍里，另外两个室友不在。空气凝滞，带着一股淡淡的油漆味。 苏雨晴焦躁地刷着手机论坛，帖子已经成了热帖之首，回复数以千计。辱骂、嘲讽、看热闹的，还有更多关于顾言家世的猜测和“求扒”声。 「顾言家是不是那个XX集团的？」 「怪不得林某星贴上去，这是想一步登天啊！」 「顾主席快出来澄清啊！别被这种女人连累了！」 每一条评论都像一把小刀，凌迟着人的神经。 “不行！我不能看着他们这么骂你！”苏雨晴猛地站起来，就要用自己的账号上去对线。 就在这时，论坛页面突然卡顿了一下，随即自动刷新。 一个加粗飘红、带有“官方认证（学生会主席）”标识的新帖子，以一种强硬的姿态，瞬间空降在论坛顶端，牢牢压住了那个热帖。 帖子标题简洁有力： 【关于今日论坛不实谣言的严正声明及澄清】 发帖人：顾言。 苏雨晴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猛地将手机塞到林晚星眼前：“晚星！快看！顾言！他发帖了！”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聚焦在屏幕上。 顾言的帖子，没有多余的情绪渲染，条理清晰，措辞严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致各位关注今日论坛不实帖文的老师、同学们： 一、本人顾言，就今日论坛中涉及本人与林晚星同学的不实内容，作出如下严正澄清： 1. 照片拍摄于上周五晚，当时本人受家族公司委托，接送一位重要商务合作伙伴（女性）返回酒店。途经学校，合作伙伴因临时有事，嘱托顺路送林晚星同学一程。林晚星同学为本校学生，且当时兼职晚归，打车不便，本人及合作伙伴出于同学情谊与基本善意，应允此事。 2. 整个过程，本人与林晚星同学仅有此次基于礼貌与安全的短暂接触，并无任何帖文中所指的不当关系。该合作伙伴及餐厅经理均可作证。 二、该不实帖文恶意捏造事实，对林晚星同学的名誉及本人声誉造成了严重损害，已涉嫌诽谤。本人已联系论坛管理员锁定原帖，并保留追究发帖人及恶意传播者法律责任的权利。 三、贫困生资格认定有严格的审核程序，与个人私生活无涉。请勿以讹传讹，对林晚星同学进行二次伤害。 四、对于宿舍楼墙体被恶意喷涂一事，学生会已向宿管中心及保卫处反映，要求严肃处理此类破坏公物、侵犯学生权益的行为。 网络非法外之地，请各位同学理性发言，尊重他人，亦是尊重自己。” 帖子下方，附上了两张截图。一张是论坛要求原帖提供者提供确切证据的系统通知，另一张是宿管中心接收墙体污损问题报修的回执。 整个论坛，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几秒钟的死寂后，评论区才轰然炸开，但风向已然大变。 「卧槽！正主下场打脸了！还是实名！」 「这澄清力度，杠杠的！」 「我就说嘛，顾言怎么可能看得上……呃，不是那个意思。」 「原来是这样，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支持顾主席！追究造谣者！」 「所以林晚星是被冤枉的？那墙上的字也太恶心了吧！」 那些之前叫嚣得最凶的ID，此刻大多销声匿迹，或者赶紧删评。 苏雨晴激动地抓住林晚星的胳膊：“太好了！晚星！顾言他……他居然真的帮你澄清了！还是这么硬刚的方式！” 林晚星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心脏在经历过山车般的跌宕后，剧烈地跳动着，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恍惚。压在心头那块巨石，仿佛被这道强光劈开了一道缝隙，让她得以喘息。 她没想到顾言会做到这一步。不仅仅是澄清，更是直接动用身份权限锁定原帖，声明追究法律责任，甚至第一时间处理了墙上的喷漆。这不仅仅是帮忙，这是一种强硬的庇护。 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他也被卷入，为了自保吗？还是像他帖子说的，只是出于“同学情谊与基本善意”？ 她不相信。在这个现实到残酷的校园里，她早已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备注信息简单直接：“顾言。通过一下，有事商量。” 第5章 橄榄枝与荆棘 手机屏幕上，“顾言”两个字和他的好友申请，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晚星心底漾开层层涟漪。 苏雨晴凑过来看了一眼，惊呼道：“他加你了！快通过啊晚星！” 林晚星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一瞬。那场几乎将她淹没的论坛风暴，因他的出手而骤然平息，感激之余，一种更深的不安悄然滋生。他这样的人物，为何要为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做到如此地步？ 她点击了“通过”。 几乎是在下一秒，对话界面就跳出了新消息。 顾言：「论坛的事，希望没有对你造成太大困扰。后续问题我会跟进。」 公事公办的口吻，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晚星：「谢谢顾学长澄清。给您添麻烦了。」 她谨慎地回复，用词疏离。 顾言：「不必客气，事实如此。」他顿了顿，消息很快又跳出来，「另外，有件事想问你。‘盛景集团’的实习项目，你有兴趣吗？」 盛景集团？ 林晚星呼吸一滞。那是本市乃至全国都排得上号的知名企业，是无数毕业生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地方。他们的实习机会，竞争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他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论坛的事并非他所为。那这突如其来的橄榄枝…… 林晚星：「顾学长，我不太明白。盛景的实习，应该有很多更优秀、更符合条件的同学申请。」 她直接表达了疑惑。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是在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后。 对话框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片刻。 顾言：「我看过你的成绩单和档案，专业排名前5%，多次获得奖学金。你在‘翡冷翠’的兼职，经理对你的评价是‘沉稳、学习能力强、抗压性佳’。盛景市场部正在招募实习生，要求具备良好的数据分析和抗压能力，我认为你的条件符合。」 他竟然调查过她？ 一股被窥视的不适感涌上心头，但很快又被他的话带来的冲击力压下。他列举的是冷冰冰的“条件”，似乎是在进行一次纯粹基于能力评估的推荐。 顾言：「当然，这只是一个内部推荐机会，能否通过面试，看你自己的能力。推荐码是SJ7821，截止明晚八点，直接官网投递即可。」 他说完，似乎不打算再多言。 顾言：「决定权在你。我还有事。」 对话戛然而止。 林晚星盯着那个推荐码，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这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在她刚刚经历身败名裂的风险后，抛向她的是一条通往光鲜未来的捷径。可这捷径两旁，是迷雾，是未知。 “盛景集团？！顾言推荐你去盛景实习？！”苏雨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用力晃着林晚星的肩膀，“晚星！这是天大的机会啊！你必须去！一定要去！” 她看着激动的好友，声音干涩：“雨晴，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他刚帮了我，就立刻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苏雨晴冷静下来，想了想：“是有点突然。但是晚星，顾言那个人，在学校是出了名的眼光高、做事有目的性。他既然推荐你，肯定是认可你的能力。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有什么别的打算，盛景的实习经历本身就是一块金字招牌！对你将来找工作太有帮助了！这个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能力？林晚星在心里苦笑。她或许有点能力，但绝没有到能让顾言这样的人物青眼有加、亲自推荐的地步。 她想起辅导员那句意味深长的“顾言家的背景……”，想起论坛上那些关于他家族的猜测。这个实习机会，是橄榄枝，但枝干上，必然布满了她看不见的荆棘。 去，还是不去？ 如果去，她可能会卷入更复杂的漩涡，欠下顾言更大的人情，未来可能身不由己。 如果不去……她甘心吗？甘心永远待在底层，被孙菲那样的人嘲笑，被家庭拖垮，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吗？ 那个在水池边立下的誓言，言犹在耳。 “你得活着，活得比他们都好！”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风险与机遇并存，她一无所有，所以没什么不能失去。想要爬上去，就不能害怕弄脏手，不能畏惧前方的迷雾。 她拿起手机，登录盛景集团的官网，找到实习生招聘页面，熟练地开始填写个人信息。在“推荐码”一栏，她停顿了片刻，然后果断地输入了那串数字——SJ7821。 点击“提交”的那一刻，她感觉像是亲手推开了一扇沉重的大门，门后是未知的广阔世界，也是深不见底的汹涌暗流。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对苏雨晴，也对自己轻声说： “我知道前路可能不好走。但就算下面是刀山，我也要踩着走过去。” 第6章 空降的实习生 盛景集团总部大厦高耸入云，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芒，像一座巨大的水晶宫殿，与林晚星身上那套为了面试咬牙买下的、仍显得有些不合身的职业套装格格不入。 她握紧了帆布包的带子，掌心微微出汗。前台小姐核对了她的身份证和面试通知邮件，礼貌而疏离地递给她一张临时访客卡，指引她前往人事部所在的楼层。 电梯平稳上升，镜面墙壁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和刻意维持的镇定。她不断在心里默念着准备好的自我介绍，以及对市场部可能问及的专业问题的回答。 人事部的流程严谨而高效，简单的资料复核和性格测试后，她便被带到了市场部所在的办公区。 工位紧凑，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低沉的讨论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忙碌而专业的景象。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打印纸的味道。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眼神锐利，仿佛时刻准备着投入下一场战斗。 一个穿着精致套装、妆容一丝不苟的女人迎了上来，胸前别着“项目经理，安娜”的工牌。她快速打量了一下林晚星，目光在她洗得有些发白的衬衫领口和略显陈旧的皮鞋上停留了半秒，随即公事公办地开口： “林晚星？我是安娜，市场部项目经理。你的实习由我直接负责。跟我来。” 她的语气没有太多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安娜将林晚星带到一个靠角落的工位，言简意赅地交代了基本注意事项，然后递过来一沓厚厚的资料。 “这些是市场部近三年的项目报告、行业分析以及我们目前正在跟进的几个重点case的背景资料。你今天上午的任务就是熟悉这些内容。”安娜顿了顿，补充道，“下午，顾总会亲自带你去见一下我们部门总监。” 顾总？ 林晚星心头一跳。是顾言？他已经在这里拥有这样的身份了吗？ 没等她细想，安娜已经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利落。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坐下来，翻开那沓沉甸甸的资料。纸张的触感和油墨的气息让她稍微安定下来。这是她的战场，知识是她唯一的武器。 她看得很快，也很专注，努力将那些复杂的市场数据、营销模型和案例分析记在脑子里。周围的忙碌似乎与她无关，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然而，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新来的实习生？”一个略带好奇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林晚星抬起头，看到一个打扮时髦、戴着美瞳的年轻女孩正倚在旁边的隔断上看着她，工牌上写着“实习生，莉莉”。 “嗯，你好，我叫林晚星。”她礼貌地点头。 莉莉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听说……你是顾总亲自推荐进来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办公区里，足以引起附近几个竖起耳朵的同事的注意。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 林晚星心里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只是通过了正常的面试流程。”她避重就轻，语气平静。 “哦——”莉莉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看来林小姐能力一定非常出众了。毕竟，顾总可是很少亲自推荐人的，尤其是……实习生。” 她把“实习生”三个字咬得格外重，暗示意味明显。 旁边传来几声低低的嗤笑。 林晚星握紧了手中的笔，指节微微发白。她知道，从她踏入这里，顶着“顾言推荐”这个头衔开始，她就注定会成为焦点，承受或明或暗的打量、嫉妒和排挤。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重新低下头，将目光聚焦在文件上，淡淡地说：“我会努力证明自己的能力，不辜负这个机会。” 莉莉讨了个没趣，撇撇嘴，扭身走了。 但林晚星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她这个“空降”的实习生，已经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靶子。 下午两点，顾言准时出现在市场部。 他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气质沉稳，与在学校时那个学生会主席的形象既有重叠，又多了几分商界的锐利与疏离感。他所过之处，员工们都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恭敬地打招呼：“顾总。” 他微微颔首，径直走向林晚星的工位。 “资料看得怎么样？”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完全是一副上司询问下属的公事化态度。 “还在熟悉中。”林晚星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卑不亢。 “嗯。”顾言目光扫过她桌面上做了不少笔记的资料，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认可，但很快消失，“走吧，带你去见李总监。” 他转身走在前面，林晚星默默跟上。她能感觉到身后无数道目光黏在她的背上，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莉莉那种毫不掩饰的嫉妒和等着看好戏的意味。 去见总监的路上，会经过一片开阔的休息区。几个员工正聚在那里喝咖啡闲聊，看到顾言，纷纷停下话题打招呼。 就在顾言和林晚星即将走过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清晰地飘了过来： “啧，现在实习生的门槛真是越来越低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靠关系进来，真当我们盛景是收破烂的吗？”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包括走在前面的顾言和林晚星，听得一清二楚。 林晚星的脚步猛地顿住，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下来。 她看到走在前面的顾言，脚步也停了下来。 第7章 无声的硝烟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休息区那一片的空气骤然紧绷。说那句话的是一个打扮干练、神色倨傲的女员工，她手里端着咖啡杯，似乎也没料到顾言会突然停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又被强装的镇定掩盖。 周围其他闲聊的人瞬间噤声，目光在顾言、林晚星和那个女员工之间来回逡巡，气氛微妙。 林晚星站在原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羞辱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看向顾言的背影。 他会怎么做？像在论坛上那样，再次强硬地维护她吗？ 顾言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怒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平静。但他的目光，像经过精密校准的仪器，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出言不逊的女员工身上。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冰冷的压力。 女员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顾总……”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门的？”顾言打断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休息区。 女员工脸色微变：“我……我是市场部媒介组的，王薇。” “媒介组王薇。”顾言重复了一遍，像是记下了这个名字。他没有就她刚才的话发表任何评论，也没有看林晚星，而是将目光转向休息区的其他人，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盛景能走到今天，靠的是吸纳人才，尊重专业。任何一位通过正规流程进入公司的同事，无论职位高低，都理应获得基本的尊重。”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王薇略显苍白的脸，“管不住自己嘴的人，通常也管不好自己的工作。李总监那里，我会亲自跟他沟通媒介组近期的绩效表现。” 这话一出，王薇的脸色彻底白了。顾言没有直接处罚她，甚至没有提及刚才的冲突，但一句“跟李总监沟通绩效”，比任何当众斥责都更具杀伤力。这意味着她甚至她所在的整个小组，都可能因为她的口舌之快而受到牵连和审视。 杀鸡儆猴。效果立竿见影。 周围那些原本带着看戏心态的员工，此刻都下意识地低下头，或者移开目光，不敢再与顾言对视，更不敢再多看林晚星一眼。 “走吧。”顾言这才对林晚星说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身继续走向总监办公室。 林晚星跟在他身后，心情复杂难言。顾言的处理方式，冷静、强势，且极其有效。他没有情绪化地争吵，而是直接用权力和规则碾压了过去，瞬间平息了风波，也为她立了威。 她应该感激。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那丝不安反而更重了。他维护的，究竟是她林晚星，还是他顾言自己不容置疑的权威，或者是他“推荐人”的面子？ 这种依赖于他人权势的“庇护”，让她感觉像是站在悬崖边，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顾言喜怒难测的心思。 见到部门总监李铭，又是一番程式化的见面和勉励。李总监态度客气，但眼神里的审视和探究，林晚星能清晰地感觉到。显然，刚才休息区的那场小风波，恐怕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从总监办公室出来，顾言在走廊停下脚步。 “刚才的事，不必放在心上。”他看着她，语气平淡，“在盛景，能力是唯一的通行证。证明给我看，你的价值配得上我的推荐。” 他说完，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留下一个挺拔而疏离的背影。 林晚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慢慢握紧了拳头。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给了她机会，也替她挡掉了最初的明枪，但接下来的路，需要她自己去闯。用能力，去堵住所有人的嘴。 回到工位，她无视了周围那些或好奇或忌惮的目光，重新投入到那堆厚厚的资料中。眼神比之前更加专注，也更加坚定。 莉莉凑了过来，这次语气收敛了许多，带着试探：“喂，刚才……顾总好帅啊！他居然亲自帮你说话！” 林晚星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整理刚才看资料时记录的要点，声音平静无波： “他不是在帮我。他只是在维护公司的规矩。” 莉莉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讪讪地走开了。 林晚星知道，短暂的风波过去了，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顾言将她放在了聚光灯下，也放在了火炉上。 她必须尽快拿出实实在在的成绩。 然而，她没想到，第一个“考验”来得如此之快。 下班前，安娜抱着一摞文件走过来，放在她桌上，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 “这些是过去五年行业内所有大型营销活动的数据汇总和效果分析，李总监明天早上需要一份精简的报告，提炼出核心趋势和可借鉴点。”安娜看了看手表，“明天九点，放到我桌上。” 林晚星看着那几乎堆成小山的文件，心里一沉。这工作量，对于一个初来乍到的实习生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安娜姐，时间可能有点……” “盛景的节奏就是这样。”安娜打断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如果觉得吃力，可以早点说。” 林晚星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她看到了安娜眼底那抹和莉莉、王薇如出一辙的排斥。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去。 “我知道了，安娜姐。我会准时完成。” 安娜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周围有几个同事投来同情的目光，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林晚星看着那堆如山的文件，知道这绝不仅仅是“工作节奏快”那么简单。这更像是一个下马威，一个刻意刁难。 她打开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映入眼帘。 她没有抱怨，也没有慌乱，只是默默地从笔筒里抽出一支最普通的签字笔，摊开了崭新的笔记本。 灯光下，她的侧影勾勒出坚毅的弧度。这场无声的硝烟，她必须赢。 第8章 夜战与杀机 办公室的灯一盏盏熄灭，同事们的说笑声和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归于沉寂。只有林晚星工位上方的那盏灯还孤零零地亮着，在偌大空旷的办公区投下一圈惨白的光晕。 她手边是堆积如山的文件，右手边的笔记本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十几页。键盘敲击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成了这片空间里唯一的旋律。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雨晴发来的消息： 「晚星，还没下班吗？你那边怎么样？」 林晚星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快速回复： 「有点忙，要加班。别担心。」 她没提具体任务，不想让好友担心。回完信息，她将手机调成静音，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再次埋首于数据海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城市华灯璀璨，映照着玻璃幕墙，如同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 她的大脑高速运转，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快速筛选、归纳、对比着五年间数百个营销案例的核心数据、投放渠道、ROI（投资回报率）和用户反馈。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将杂乱的信息梳理成清晰的脉络。 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超负荷的工作。在餐厅打工到深夜，同时兼顾几份家教，在图书馆通宵复习备考……生活的重压早已将她锤炼出超乎常人的韧性和效率。 凌晨三点，她终于将最后一份文件的核心要点录入文档。凌晨四点，她完成了报告初稿的架构，并标注出需要重点分析和可视化的数据部分。凌晨五点半，天光微熹，她完成了报告的第二轮精修，补充了具有前瞻性的趋势预测。早上七点，她做完最后的排版校对，将那份长达二十页、数据翔实、条理清晰、结论明确的报告打印出来，装订整齐。 看着眼前这份凝结了一夜心血的作品，林晚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眶因长时间缺乏睡眠而干涩发红，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站起身，想去洗手间用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 就在她离开工位不久，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办公区。是莉莉。 她快步走到林晚星的工位前，目光贪婪地落在那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报告上。她迅速拿出手机，对着报告封面和关键结论页连续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像做贼一样，快速溜回了自己的座位，将照片通过微信发送了出去，附言： 「安娜姐，搞定了。报告她已经做完了，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关键数据和结论我拍给您了。」 对方很快回复：「嗯。按计划进行。」 莉莉删掉聊天记录，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林晚星，看你这次还怎么嚣张！ 八点五十分，同事们陆续到来。看到林晚星工位上那份厚厚的报告，以及她眼下无法掩饰的淡淡青黑，不少人露出诧异的神色。 安娜踩着高跟鞋准时出现，径直走向林晚星。 “报告呢？” “在这里，安娜姐。”林晚星将装订好的报告递过去。 安娜接过，随手翻看了几页，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合上报告，却没有离开，而是看着林晚星，语气带着一丝刻意拔高的质疑： “效率挺高嘛。不过，林晚星，我昨天给你的原始数据里，关于‘星耀科技’去年第三季度那个案例的投放金额，我记得好像是350万，你怎么写成380万了？这种基础数据都能搞错，后面的分析还能看吗？” 林晚星心头猛地一沉。 星耀科技？380万？ 她对自己的记忆力极有信心，尤其是对关键数据。她清晰地记得，那份文件上白纸黑字写的就是380万！安娜这是在……无中生有地挑刺？还是…… 她瞬间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刁难，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从分配超负荷任务，到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指责她数据错误，目的就是要坐实她“能力不足”或者“工作不严谨”的罪名，让她无法通过实习考核，甚至让她主动滚蛋！ 周围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莉莉更是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立刻反驳。她抬起头，迎上安娜带着压迫感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稳： “安娜姐，您可能记错了。关于‘星耀科技’的投放金额，我核对了三遍，原始文件第47页左下角的表格里，明确写着380万。如果您需要确认，原始文件就在您昨天给我的那一摞里面，我可以现在找出来给您看。” 安娜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一下。她没想到林晚星不仅记得数据，连具体页码都一清二楚！ “是吗？可能是我记混了。”安娜强自镇定，试图轻描淡写地揭过，“但就算这个数据没错，你……” “安娜姐。” 林晚星打断她，从桌上拿起另外几份她做了详细标记的原始文件，一一翻开到特定页面，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除了‘星耀科技’，您昨天给我的数据中，还有三处可能存在歧义或需要交叉验证的地方。分别是‘悦动饮品’的渠道占比数据，在文件A第32页和文件B第15页有轻微出入；‘极光科技’的用户画像年龄区间，在摘要和详细报告中有表述差异；以及‘新风向’项目的ROI计算方式，我认为采用第二种算法更能反映真实效果，并在报告第15页的脚注里做了说明。” 她将翻开的文件推到安娜面前，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清晰的标注和笔记。 “所有我引用的数据，都在原始文件中可以找到出处。所有我做出的判断和分析，都在报告中有逻辑推导过程。如果您对报告的任何部分有疑问，我可以随时提供更详细的解释和数据支撑。” 整个办公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林晚星。她不仅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还在被突然发难时，展现出了如此恐怖的准备工作和缜密的逻辑！这哪里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实习生？ 安娜拿着那份报告，感觉像是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她看着林晚星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第一次在这个她看不起的“关系户”面前，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压力和……狼狈。 第9章 不是盟友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安娜脸上的镇定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看着林晚星推过来的、写满清晰标注的原始文件，感觉自己像个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的小丑。那份她本想用来踩碎对方的报告，此刻却成了对方能力的铁证。 她张了张嘴，想再挑点别的刺，却发现面对如此滴水不漏的准备，任何指责都显得苍白无力。 “……很好。”安娜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一把抓过所有文件，包括林晚星那份报告，“我会仔细看的。” 她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一丝仓促和狼狈。 围观的人群这才仿佛解除了定身术，纷纷收回目光，各自回到工位，但空气中弥漫的震惊和微妙氛围却久久不散。没有人再敢用之前那种轻蔑的眼神打量林晚星。 莉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偷偷瞥了林晚星一眼，对上对方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时，心头一慌，赶紧低下头，假装忙碌。 林晚星没有理会周围的暗流，她坐回工位，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一夜未眠的疲惫此刻如潮水般涌上，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她赢了第一仗。用实力。 但这胜利的滋味，并不甜美，只有满口的铁锈味和更深的警惕。 午休时分，她独自坐在员工餐厅的角落，小口吃着简单的午餐。一个餐盘放在了她对面的位置上。 林晚星抬起头，看到顾言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他穿着熨帖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手腕，姿态从容，与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早上的事，我听说了。”顾言开门见山，语气听不出褒贬，“处理得不错。” 林晚星放下筷子，看着他：“顾总指的是安娜经理故意刁难我的事，还是我侥幸没有掉进陷阱的事？” 她的话带着刺，带着一种被卷入纷争后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怨气。 顾言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盛景不是象牙塔。安娜是李总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媒介组的王薇也是她的心腹。” 他点到为止，但林晚星瞬间明白了。 安娜的刁难，不仅仅是因为她“空降”的身份，更可能是因为顾言。顾言作为集团继承人之一，与李总监这些元老派系之间，恐怕存在着看不见的博弈。而她这个被顾言亲自推荐进来的人，自然而然成了安娜那派人眼中的“钉子”，打压她，就等于在某种程度上打击顾言的威信。 “所以，我成了你们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林晚星的声音冷了下来。 “牺牲品？”顾言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如果你今天早上被安娜踩下去了，那才是牺牲品。但你站稳了，这就不是牺牲，是投名状。” 投名状？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 “向我证明你的价值，也让其他人看到，我顾言推荐的人，不是草包。”顾言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这会让你在未来获得更多机会，也会让你面对更多像今天这样的‘考验’。这就是盛景的规则。” 他看着她，眼神锐利，带着一种商人式的冷静和算计。 “林晚星，我把你带进来，给了你平台。但能爬多高，能走多远，取决于你能在多少明枪暗箭中活下来，并且活得漂亮。我们之间，不是施舍与感恩的关系，更不是简单的盟友。”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敲打在林晚星的心上： “这是一场交易。你展现你的能力和忠诚，为我所用。而我，为你提供庇护和上升的阶梯。很公平，不是吗？” 他说完，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疏离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番近乎冷酷的交底从未发生过。 林晚星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终于看清了顾言的真正面目，也明白了自己在这场棋局中的位置。他不是救世主，也不是温暖的伙伴，他是一个精明的投资者和操盘手。他看中了她的潜力和韧性，将她这颗棋子放入局中，要榨取她最大的价值。 所谓的“庇护”，是有条件的。所谓的“机会”，是需要用一次次战斗去换取的。 公平吗？ 对于一无所有、急于向上爬的她来说，这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她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抬起眼，直视顾言，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不安，只剩下一种清醒的坚定。 “我明白了，顾总。”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会遵守规则，做好我该做的事。” 她没有说忠诚，也没有说为谁所用。她只承诺做好事。 顾言看着她眼中那簇被现实点燃、却并未熄灭反而烧得更旺的火苗，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林晚星看着面前已经冷掉的饭菜，再也吃不下一口。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能再对任何人抱有幻想。顾言不是她的盟友，只是她现阶段必须依附和利用的跳板。 想要不被当成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就必须尽快让自己拥有不被替代的价值，甚至……成为下棋的人。 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前几天收到的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被她刻意忽略的信息： 「晚星，我是陈默。我知道我错了，给我一个机会解释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 她眼神冰冷，没有回复，直接删除了信息，然后将这个号码拉黑。 旧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而新的战场，已经硝烟弥漫。她没有时间沉溺于过去。 第10章 故人阴影 顾言那番冷酷的交底，像一盆冰水，将林晚星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但也奇异地让她彻底冷静下来，不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能接触到的知识和技能。她主动承担更多边缘但繁琐的任务，将每一件小事都做到极致。她不再回避同事异样的目光，而是用扎实的成果一点点扭转他们的看法。 安娜那边暂时没了动静，不知是忌惮顾言，还是在她那份无懈可击的报告面前暂时找不到新的突破口。莉莉等人虽然依旧不友善，但至少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挑衅。 日子在忙碌和紧绷中滑过。 这天下午，林晚星被临时叫去协助准备一场重要的高层客户会议。她在会议室里帮忙调试设备、摆放资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几位气场强大的高管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两鬓微霜，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眉眼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种沉淀下来的儒雅。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锐利，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林晚星下意识地垂下眼睫，退到角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那位中年男人的目光却在扫过会议室时，不经意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那目光，带着一丝审视，一丝探究，然后，凝固了。 林晚星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久久停留在自己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她无法理解的情绪。那不是上司看下属的眼神，也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那里面似乎混杂了震惊、追忆，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她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头垂得更低。 会议开始了。林晚星作为旁听和记录人员，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她能感觉到，那位被称为“沈总”的中年男人——沈墨渊，盛景集团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宏远集团的掌门人——在整个会议过程中，目光时不时就会若有若无地扫过她这边。 这让她如坐针毡。 会议终于结束，高管们起身寒暄，准备离开。林晚星暗暗松了口气，收拾好东西，准备跟在人群最后面溜出去。 “那位同事，请等一下。” 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晚星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沈墨渊摆脱了身边的高管，正独自向她走来。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那里面翻涌的情绪比刚才更加清晰。 会议室里还没离开的几位盛景高管，包括陪同的顾言，都停下了脚步，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沈墨渊走到林晚星面前，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稳的木质香气。他看着她，眼神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却依旧能听出的波澜：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门的？” 林晚星心脏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垂下目光，恭敬地回答：“沈总好，我叫林晚星，是市场部的实习生。” “林、晚、星。”沈墨渊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她的名字，眼神更加复杂，“很好听的名字。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却只是深深地看着她，补充了一句： “非常像。”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林晚星耳边炸开。 像一位故人？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沈墨渊那双仿佛蕴含着无数故事的眼睛里。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了母亲偶尔对着旧照片发呆时红肿的眼眶，想起了父亲醉酒后骂骂咧咧说出的“跟有钱人跑了”的模糊字眼，想起了家里那张被撕掉一半的、只剩下母亲年轻笑脸的泛黄照片……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她的脑海。 周围的高管们面面相觑，神色各异。顾言站在不远处，看着沈墨渊异常的态度和林晚星瞬间苍白的脸，微微蹙起了眉头。 沈墨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商界巨擘的沉稳，但对林晚星的态度依旧温和得不同寻常：“好好干。年轻人，未来可期。” 他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这才在助理的提醒下，转身与其他高管一同离开。 林晚星僵在原地，手脚冰凉。沈墨渊最后那个眼神，那句“未来可期”，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本就暗流汹涌的心湖。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工位，脑子里一片混乱。沈墨渊……故人……母亲……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妈妈”。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她平时很少主动给家里打电话，母亲更是极少在这个工作时间点联系她。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消防通道，按下了接听键。 “喂，妈？”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极力压抑却依旧透出的惊慌和尖锐： “星星！你……你是不是见到什么人了？一个姓沈的？！是不是？！” 林晚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