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他总自作多情》 第1章 01 通知他们开会,新来的除外 夏般像发射的炮弹般,从椅子上弹起:“柯颂你回来啦?” 听闻动静,岑雁的注意力从和小区业主的聊天中拔除出来,留意到来人。 长袖条纹亚麻衬衫,量身定制的西裤,Apple watch ultra,菲拉格慕的皮带,鬼塚虎的运动鞋,途明的翻盖双肩包,日默瓦的行李箱。 这些时尚单品再配上那张和CBD百分百适配的高智脸,要不是早就听闻今天领导会出差回来,岑雁还真会以为是哪个大明星正在他们办公室拍体制内精英男的职场戏份。 毕竟,高温预警的天气,除开逼不得已的金融民工以及房地产和保险行业,没有其他人会神经兮兮地穿这种需要熨帖和打理的长袖衬衫。即便他解开最顶端扣子,挽起袖口。 装逼犯,这是岑雁对柯颂的第一印象。 这种装逼又和男同事揭锐那种恨不得把新购的奢侈品怼到你眼前的装逼不同。 前者是不接地气的,喝酸奶不舔盖,颇有种在知乎发文“谢邀,刚下飞机”的既视感; 后者虽然光鲜亮丽,但不要太小市民,下一秒就开始毫不遮掩地和你聊他摸索出的奢侈品最划算的购入方式。 激荡的内心活动不妨碍岑雁露出春天般明媚的笑容,站起来打招呼:“经理好。” 柯颂的脚步一顿,带着审视的视线在她的五官和她脖子上挂着的工牌上流连几秒,随即转至夏般身上,语气和脸色一样冒着冰渣子,颇有质问的味道:“她是谁?” 岑雁顺着他的目光瞥见夏般心虚的表情,立刻暗道不好! 她入职已经接近两周,夏般也像复读机似的提过好几次领导会在今天回来,结果领导回来像是不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似的,夏般还一副东窗事发的表情……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她的入职必定是先斩后奏的! 夏般很快镇定下来,有理有据:“柯颂,上个催费期的时候,你答应我要招人,把我手上的物业管家的工作分摊出去的。” “我答应你招人,是让你擅作主张,招的这个‘人’吗?”柯颂咬牙,下颌线绷成凌厉的线条。 他没多废话,直接拉着行李箱进了里间的物业经理办公室,留下一句,“通知他们开会,新来的除外。” “抱歉,雁子,之前一直没和你说,这个岗位如果按照正规流程,要从母星筛人调人,起码要等半年。我们都觉得,还是土生土长的地球人更合适和好玩。事实证明,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都很喜欢你!” 夏般讲话一向不拐弯抹角,在用残酷的真相将岑雁的心扎得透透的之后,就开始往群里发信息,再登录Steam(游戏平台)给不看群消息也不接电话的江聪基发信息。 正如柯颂所说,此“人”非彼“人”。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在岑雁的脑海中串了起来。 怪不得前两天在岑雁发现同事的“特殊身份”,扑腾着逃跑的时候,夏般不惜下重本,用30个朗姆酒口味的八喜冰淇淋诱惑她留下来呢?原来是他们根本赶不及在柯颂回来之前,重新招聘地球人。 是的,岑雁的同事是一帮外星人,容貌昳丽,人均180,身体素质和运动能力远超地球人,还拥有极其特殊的超能力。 他们来自遥远的艾欧尼亚星,因通晓地球语言而被抓壮丁,三个月前接替上一批落荒而逃的员工,到艾欧尼亚星在地球设置的产业——棉市提供物业服务有限公司驻点。 艾欧尼亚星在地球已经有很长时间的驻点和研究历史,早已经把地球文明研究得七七八八,传承到岑雁同事这里就只剩下“发生重大变化时,记录上报”这一条职责。 因此这群外星人的生活和普通地球人无异:上班摸鱼,下班干副业和吃喝玩乐、发展兴趣爱好。 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拿着两份当地货币的工资,一份在母星账户持续储蓄,另一份在地球挥霍。 不过,两个星球的人文和环境差异太大,导致乱花渐欲迷人眼,这群外星人在地球各自培养了不同的烧钱爱好,游戏、二次元、奢侈品、美妆……真正做到了地球赚钱地球花,月底还得捡纸皮的紧巴巴的日子。 按理来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地球上的黑白黄人种之间还存在鄙视链呢,何况是不同星球的人?偏偏岑雁和这群外星人相处极其融洽。 因为没有被国内有毒的职场文化拷打过,这群同事身上既没有浓烈的内卷的班味,也没有肉猪合格章一样的被社会法则规训过的痕迹。 明明从事服务行业,却没有服务人员身上常见的讨好感。他们普遍自我,不符合社会主流的“要多考虑别人”的价值观。 同事们办正经的事像死了三天的鱼,干别的事情生命力比角落的杂草还强。日常最热衷的事情就是上班凑在一起吃东西、聊八卦、薅羊毛和葛优躺。 没有时间他们也会争分夺秒地创造时间,生怕资本家占到他们的便宜,就如同公司名一样,提供(的)物业服务有限。 这一点从其中两位同事起地球名的风格就可见一斑:夏般,下班;孟嘉欣,猛加薪。 当然,促使岑雁留下来的关键是老生常谈的两个问题——提供物业给出的薪资远超正常水平,以及供需关系失衡,岑雁泡在化粪池一样的劳动力市场,反复被HR刷面试KPI,实在找不到正常工作了。 这份物业管家的工作薪资税前一万五,年底双薪,早八晚五,午休两小时,周末单休,五险一金,包吃包住。 试问在普遍月薪五千的棉市,还有哪家不是搞传销和诈骗的公司,能给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普本应届生开出这个薪资? 哪怕这份工作是坨屎,岑雁也决心要排除万难,尝尝咸淡。 但目前看来,她的职场之路似乎要经历滑铁卢了……这帮同事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先斩后奏,违背上司意愿录用她!!! 金发碧眼,在国人眼里外形神似龙凤胎的揭锐和孟嘉欣收到信息后,很快闪现在办公室。这两人显然比夏般要懂察言观色一些,还特意安抚了她一番。 孟嘉欣忍痛割爱:“雁子,你放心,这是我们的共同决定,柯颂只是知道得稍迟一点,不影响什么。你要是心情不好,我请你做一次纯色美甲!做完你就心情好了。” 花孔雀揭锐不要脸地冲她放电:“妹妹,对不起,我们只是太想留下你,所以才用了一点儿小技巧。但你也别担心,柯颂这人虽然有点吹毛求疵,但早晚会折服于你的工作能力的。” 什么?领导居然还是个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 吾命休矣! 岑雁很是怀疑人生,她现在撤回两天前的决定,选择让夏般用超能力消除这段记忆,回归和这帮外星人无关的生活还来得及吗? 常年值夜班的江聪基穿着无袖背心和牛仔裤姗姗来迟,手里还捏着那台死沉的普通人玩多了会腱鞘炎的Steamdeck(游戏机)。他朝她略微一点头算作打招呼,就准备推门进去。 想了想,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电动小老鼠放在她的办公桌上,“给你。”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光速消失在原地。 拿到明显是给猫准备的玩具的岑雁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安慰她,还是准备让她去给保安室的御前侍卫上贡。 御前侍卫是同事收养在保安室的奶牛猫。著名的犯罪嫌疑猫品种,圆滚滚的像猪,很爱拆家,脖子上傲娇地挂着“星际广场御前侍卫”的项圈牌。 忘记说了,促使岑雁忽视物种差距,决意留在这家公司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保安室里每天都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流浪猫。 岑雁的价值观很朴素,愿意在夏天收留流浪猫乘凉的公司和同事能坏到哪去? 物业管家的工作本就繁琐,领导指不定因为同事越俎代庖的行为而迁怒于她,岑雁摆弄着电动小老鼠,认真斟酌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就此放弃这份工作。 15000,15000,15000,这个数字像是天平这端的沉重砝码,哪怕天平那端添加了一个和树懒同事截然不同的精英领导,也不怎么能扭转局面。 打开招聘APP和账户余额划拉两圈后,岑雁登时清醒了。 天气似火炉,新工作遥遥无期,找到也未必没有缺点。离职要重新住回短租房,要在人山人海的地铁避开打工人手中烫得跟开水一样的糯米鸡,要离开动作敏捷擅长生擒蟑螂避免暴卵的同事…… 想明白之后,岑雁放下了那只电动小老鼠,打开电脑,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好好干!她一定要保住这份能够让她当上缴税公民的工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会议室里的众人推门出来。 夏般冲过来抱了岑雁一下,那势头差点把坐在带轮子的办公椅上的岑雁撞飞:“好耶!事情顺利解决了!” 顶着一张眉清目秀的淡颜脸,却因为贪凉而剃了个寸头的夏般人高马大地窝在岑雁怀里,像极了撒娇的阿富汗猎犬。 岑雁悄悄揉着被撞痛的胸口,也不好意思和她计较。 “妹妹,过两天我们给你办个入职欢迎聚餐吧?你们地球人不是很喜欢聚餐吗?喜事丧事都要摆一桌。”揭锐思索片刻,“不过得过几天,这两天我下班和客户有约。” 孟嘉欣:“大后天我下班要去医美机构,我也不行。” 揭锐:“那定周五吧!” 孟嘉欣:“可以。” 岑雁:“……” 众人散去。 没人问询欢迎会的主人公周五是不是有空,更没有人在意欢迎会的主人公在发现他们瞒天过海的小妙招后是不是要离职……不过岑雁早就习惯了这帮外星人的我行我素,闻言也没太大情绪起伏。 她一边回复工作号里的业主留言,一边留心那扇经理办公室的木门是否有动静。 等了好一会儿,柯颂都似乎没有要“指导”她这个“凭空冒出”的新员工工作的意思,岑雁有些不安,只好问身旁正在抓耳挠腮地设置函数公式的夏般:“咱领导刚有没有让你们喊我进去啊?” 别是这帮不靠谱的外星同事忘了吧? 第2章 02 把她打入冷宫 夏般奇怪:“没有啊,柯颂找你干嘛?” “正式认识一下?”虽然这群外星人办事不按常理出牌,但无论是给下马威还是笼络人心,至少会有个流程吧? “柯颂知道你名字啊?你不也知道他名字?” “……”算了,就不能用常人的脑回路去衡量这班人的行事逻辑。 一直到中午下班,柯颂打开门推着行李箱出来和她们一起回宿舍时,他仍然挂着那张生人勿近的面瘫脸,即便岑雁热情主动地向他问好,他也只是骄矜地点点头,没有任何要搭理她的意思。 热脸贴了冷屁股,但岑雁有心破冰,百折不挠地继续搭话:“经理,我叫岑雁,山今岑,大雁的雁,您可以叫我雁子。” “不用叫经理,和他们一样叫我柯颂就好。”柯颂目不斜视,声线冷淡,依然是那副不想和人说话的拽样。 “夏般说您刚从国外回来,是直飞到棉市机场吗?还是从外地转机回来啊?” “从香港转高铁回来的。” “辛苦了,换乘转来转去挺累的吧?” “大部分时间都躺着,还好。” “那这种情况坐高铁能直接用通行证吗?还是刷身份证或者护照?” “你觉得我长得很像百科……” 柯颂终于正眼看她,然而他口中的嘲讽没说完,就被兴致勃勃的夏般打断了,“哎,柯颂,你说前面的怎么不置办个航空公司呢?要是我们现在天天在空中开飞机,飞来飞去的,多好玩儿呀!” 先不提航空公司引人瞩目且不好实施,岑雁根本没办法想象要把生命交在这群儿戏的人手中是什么样子的。遇事他们是要用身体去截停飞机吗? 柯颂显然也觉得无语,但没等他开口,“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他们所在的楼层到了。 夏般和柯颂往外走,他们衣角带风,动作很快,岑雁收回那只略显多余的按电梯开门键的手,最后一个出了电梯。 这一层三户都是提供物业的员工宿舍,户型均为三房一杂物房的格局,三位女士住一户,分别值白夜班门岗的揭锐和江聪基住一户,柯颂单独住一户。 这份工作的包吃并不是指有饭堂,而是和附近的都城快餐达成协议,按照40元每顿的餐标每日提供午饭和晚饭。除开需要值白班的保安兼电工揭锐,其他员工的餐食都是按照份数放置到宿舍门口。 而现在,其他两户的门口都放着包装盒,柯颂门口却空荡荡的。 “哎呀,我忘了跟那边说你今天回来了!”夏般吐了吐舌头,很贴心地出主意,“柯颂你自己叫个外卖吃吧!” 舟车劳顿的领导回来发现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份饭没了,还要自己点外卖,这事办得岑雁简直没眼看。 “要不领导您先吃我这份?”也不是献殷勤,岑雁只是以己度人,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给工作出篓子的同事擦屁股。 不咸不淡的目光扫过她的身上,柯颂微抬下巴:“不用,我自己会处理。” “好的,那下午见啦!”虽然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但实际上岑雁心里正吐槽得起劲,外星人也有这么正宗的装货吗?点个外卖,说得像是要处理金额高达上百万的案子一样。 下午上班的时候,柯颂出来拿了两包A4纸,同时给了一堆整齐的票据和打印的单据,交代夏般:“差旅费用的汇总表我已经做好打印出来签字了。出差的票据都在这里,你看外包公司要不要。还有,中午那顿午饭花了23块8,发票晚点收到再转你,你整理登记好,一并发给外包财务那边。” “好,我问下他们。” 旁边工位的岑雁闻声惊讶地抬头,虽然中午那顿饭按理确实应该是由公司支付,但观柯颂当时的架势,她还以为柯颂不在乎这点儿小钱,准备自费呢! 这一瞅,岑雁意外留意到柯颂的衬衫上别着的中性笔和小笔记本。 其他同事的中文写得歪歪斜斜不堪入目,柯颂真的习惯于手写这么古朴的习惯吗?还是这也是塑造精英气质的小工具? 岑雁分辨不出,正准备一会儿和夏般打听一下的时候,办公室玻璃门被一位满头大汗的老太太打开了。 老太太手里拎着一根特别长的甘蔗,大概是天气热走得快的原因,气势如虹,乍一看像是来干架的。 岑雁站起身来,露出微笑:“您好,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靓仔靓妹,你们看这个。”老太太抬了抬她手中后半截像是尾巴一样拖地的甘蔗,“这个进不了电梯怎么办?” 岑雁清了清嗓子,但脸上的笑意还是克制不住地更深了些:“姨,要不我们帮你处理成几截?” 夏般举手,跃跃欲试:“我可以!我帮你!想断几截断几截!” “不不不不不!”老太太头摇得像拨浪鼓,指了指甘蔗头上绑着的彩带和拉花,“看到没,这是乔迁用的,要取节节高的意头,不可以分段的!我找你们是想让你们帮忙,在不弄断它的前提下拿上19楼。” 小区住户的需求五花八门,老太太的需求虽然有些离谱,但也不算夸张。尽管此时岑雁心底已经产生不好的预感,但仍然尽职尽责地出主意,还顺带抽了两张纸递给老太太擦汗:“目前看来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从走消防楼梯,一层层地传上去;另一个是把这个甘蔗吊上您家,但19楼……这么长的绳子怕是没有哇……”至于重工吊机吊甘蔗这种大材小用、不切实际的办法,自然不必提。 老太太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对呀!靓妹你讲得有道理,那你看……” 岑雁微笑:“您看您年纪也大了,爬楼也不合适。要不这样,您可以先把甘蔗放门口,我们帮您保存。等您家孩子下班回来之后,再取走甘蔗走楼梯拿进家里。” 不知道在座的其他人有没有看出岑雁的推诿和垂死挣扎,总归柯颂听到这里,极其自然地捧着A4纸,举着电话溜进了办公室:“喂,你好,哪位?” “靓妹,我女儿哪有时间啊!天天晚上加班加到十二点,不然哪能买得起房子?”老太太唉声叹气,眉宇间全是对孩子的心疼。 “那您让您女儿叫个跑腿?现在跑腿老好用了,写明需求多加点儿钱,马上就能解决。您女儿要是忙的话,我可以帮忙下单,您自个儿付钱就行。” 岑雁不是不懂老太太话语背后的潜在意思,但工作场合,很多事情不是顺不顺手的问题,而事情在不在职责内。 他们所在的小区叫星际广场,一共140套住宅,除去3套物业自购的员工宿舍,岑雁实际要为137户居民提供服务。 小区虽然名字大气,实际只有两栋楼,整体占地面积小,因此绿化和内部游乐设施有所欠缺。不过,小区交通方便,周边配套设施完善,就连物业费也只要1.6元/平方。 这收费在省会属于非常低廉的价格,一分钱一分货,相应提供的服务也非常有限。公司整个团队包括岑雁只有6人,因此只向业主提供基础的公共区域卫生清洁、公共设施维护、车辆管理、安保服务和处理业主的投诉建议等服务。 听起来工作量似乎不大,但实际上岑雁每天都在小区里当超人,单是催缴物业费和处理邻里纠纷就够她喝一壶的了。有些需求帮了这家不帮那家属于厚此薄彼,大包大揽未必得到感谢的同时,还在无止境地纵容住户提出不合理和超出职责的需求。 “那不行,那不是浪费钱吗?这根甘蔗是我跑遍了整个市场才挑出来的,价格最实惠也最好看,给你这么一搞,给外人的钱比我这根甘蔗还贵。不行的不行的!”老太太想都不想地摆手。 倔强又心疼钱的老太太把擦汗的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给这件事盖棺定论,“你们不愿意帮忙就算了,我自己来!唉,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一口气爬上去!” 明知道对方多半是在扮猪吃老虎,但岑雁瞅着老太太花白的头发,侧脸没揭干净的纸巾碎屑,还是没出息地心软了一瞬。 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万一爬楼出点什么意外可怎么办?消防楼梯没什么人经过,万一真出事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至少这老太太素质尚可,不会像其他业主一样乱扔垃圾,应该不至于倒打一耙……岑雁快速过了一遍手上的事情,估摸着跑这一趟最多半小时,还是松口喊住了老太太:“姨,我和您一起。” 夏般虽然处事跳脱,但在如何偷奸耍滑,避开职责之外的工作还是很有天赋的,闻言直接拽岑雁的手腕,用眼神制止岑雁自找苦吃的行径。 岑雁摇摇头,示意她对此事心中有数。她苦中作乐地想,就当做是把下班后的锻炼提前挪到下午,因为这件事耽误的工作要是完成不了,大不了下班加会儿班呗! 岑雁也不是完全的傻白甜,虽然答应帮忙,但也没完全松口。她用甘蔗过长,楼道狭窄,不好转弯的理由,提出老太太一起接力爬,此举是为了避免老太太当甩手掌柜,自个儿坐电梯上去了。 老太太欣然同意。 等岑雁满身大汗地回来,一口气灌完半瓶水,体温还没来得及降下来的时候,一旁夏般就告诉她:“柯颂让你回来之后,去办公室找他。” 岑雁顿时来了精神。她还以为领导不满她被越俎代庖招聘进来,要直接把她打入冷宫,万劫不复了呢? 办公室的门不知是何原因,虚掩着,岑雁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没听见人声,于是推门探头确认领导是否方便。 柯颂似乎没留意到他的动静,仍背对着她站在窗前,一手举着电话,另一只手正摆弄他那些宝贝花草。 她的新上司是个绿植达人,绿意盎然的办公室完全契合岑雁想象中的国家地理的办公环境。鹤望兰、春羽、狼尾蕨、鸭脚木、鸟巢蕨、青松、香水石斛兰……全是岑雁需要上网识图才能识别出来的植物。据说他家里的阳台更是像花园,出差期间还专门找人侍奉他的宝贝们。 “境外ATM只有取现和查询余额两个选项,那我取款的时候肯定会顺手查询余额。那等我发现账户余额对不上的时候,进行多次查询,确认是不是有人在实时盗刷,有什么问题? “我查一次少四块,越查越少,判断为有人盗刷,立刻把账户里剩下的四百美元全取空,不也符合逻辑吗?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这二十八块是跨境的查询费?查一次收一次?你们银行凭什么收取这个费用?用户协议里哪一条约定了这点?”彼时的柯颂还不知道,他当时要是继续在ATM机前查询下去,他卡上的余额还能变负数,等待下一次进账后自动抵扣。 岑雁发誓,她在发现柯颂在打电话之后,大脑已经发出指令,命令身体以最快速度离开他的办公室,避免窥探他人**。 但不知道是柯颂语速过快,还是她的身体背叛了大脑,她关门前还是近乎完整地听见了这个悲伤的让本就不富裕的银行卡直接雪上加霜的故事。 虽然岑雁也认为在境外查询账户银行卡余额要扣四块钱手续费的事情很离谱,换做是她也要和银行客服好好掰扯一通,但是……柯颂之前的逼格实在起得太高,哪怕他刚刚的语调也是那副把四块钱说成四百万的气势,她还是有种看别人吹泡泡失败糊到嘴上的滑稽感。 柯颂精心到仿佛连头发丝都武装过的形象,在岑雁心里像是承受不住高温的玻璃一样,炸开并碎了一地。 她琢磨了好一会儿,压低声音和夏般八卦:“般般,咱领导的那身行头,是正品不?” 夏般大吃一惊,连音量都有所提高:“啊???你为什么觉得柯颂穿的不是正品?” “喊这么大声,你要死啊!”岑雁鬼鬼祟祟地探头确认。 墨菲定律奏效,柯颂正面无表情地抱臂站在门口盯着她们,视线强烈得好似要将她们洞穿。 第3章 03 你已经私下欣赏过我的美照啦? 岑雁僵住了。 和新上司见面的第一天就被他抓到她在背后蛐蛐他。这会儿她百口莫辩,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领导,您找我?”岑雁强撑着站了起来,尴尬地朝柯颂笑笑。 “不是你找我?我看你对我的身家好奇得很呢?”柯颂轻嗤,捋了捋衬衫上的褶皱,“是不是你的工作太闲,天天忙着研究假货?” 岑雁头皮发麻,窘迫到自己都感受到脸颊的热意:“没有,我刚入职,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工作量比较饱和。对您的评头论足、恶意揣测,纯属我内心阴暗。” “雁子,你说什么呢?问句话怎么就内心阴暗了?”夏般诧异地看向她,义正词严,“柯颂脸上又没写着禁止对他好奇和提问。” 她又将目光转至柯颂身上,“所以柯颂你穿的应该是正品吧?”她疑惑地抬眉毛,“你也不差钱呐?” 岑雁捂脸,一时间分不清夏般到底是在帮她说话,还是在火上浇油…… 柯颂冷冷地扫了夏般一眼:“天天就知道抽盲盒!兜比你吃完饭的碗还干净,垃圾袋都要拿公司的,问那么多干嘛?工作做完了吗,就在这里问东问西!”紧接着,他的目光又扭至岑雁身上。 恐怖的威压无形下压。岑雁下意识地咽口水,正准备接受柯颂加大火力的攻击时,就听见他一本正经地交代起工作来。 原来,柯颂找她是有正经事,1栋2402的业主投诉到他那里了。 1栋2402的男业主前几天半夜12点多回家,发现独居的邻居袁伯裸身躺在楼道,白花花的一片肉,连条裤衩也没穿,吓得他以为是有人被谋财害命后抛尸在楼道。 袁伯闻声爬起来,男业主才发现是误解——原来是袁伯嫌家里热,于是在比较通风的楼道铺凉席打地铺。2402的男业主当即和袁伯沟通,表示袁伯这样的行为不只影响市容,还很容易造成他家中女眷的惊吓。 袁伯口头应允2402的业主会注意影响,没过两天却故态复萌,继续躺在楼道辣眼睛。低头不见抬头见,男业主不愿直接报警闹僵邻里关系,只能求助物业,希望他们能从中周旋协调。 “事情和业主的诉求,我说清楚了吧?” 岑雁不解他问这句话的意思,但老实点头:“嗯嗯,您转达清楚了。” “出于安全性和文化的考量,我不赞同团队加入地球人的决定。是夏般他们力排众议,你才能留下来共事。希望你不要辜负他们对你的期待。”柯颂带着审视的目光在岑雁的脸上徘徊。 旁观的夏般难得机敏一回,张口欲为岑雁撑腰,想起自己没做完的工作又及时地咽了下去。 不要在柯颂刻意和你提起工作之后还继续拆他的台,否则会死得很惨,这是夏般为数不多记得的原则。 岑雁笑容不变,假装完全没有觉察柯颂话语中竖起的尖刺:“我知道,谢谢领导和同事们给我的机会,我一定麻溜地把事情办好。” 等柯颂进去之后,岑雁长舒一口气,趴在桌子上揉脸。 柯颂最开始那个确认岑雁是否掌握事件和业主诉求的问题,根本就是在划清界限。意思是:假如这事儿她办砸了,不是他没交代清楚,而是她能力不行。 怪不得柯颂是这群外星人的头目!柯颂的处事风格,还真和其他有话直说的外星同事不一样,跟过山车轨道似的弯弯绕绕、绵里藏针。 要不是知道他才来地球三个月,要不是他和其他同事的中文一脉相承,把“据理力争”用成“力排众议”,她还真会以为他已经是个在地球混了几十年的老油子。 往好听说,柯颂刚刚是在严丝合缝地确保传达的信息无误差。往难听说,他挥起锄头挖了个坑,紧接着把锄头还给了她,还要撇清关系,强调这锄头和他无关。 这人太可怕了,简直让她幻视某些体制内的亲戚。 夏般宽慰她:“雁子,不要怕!柯颂虽然名义上是领导,但大部分时候,和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 “那小部分是啥情况?” 夏般语滞:“呃,决策是否能够加薪,回传星球的工作评定,还有他心情不爽拿工作压人的时候……” “嗯……”岑雁懂了,不求进步就可以肆无忌惮,不畏强权。 换而言之,柯颂在她去留的决定上拥有一票否决权,但他平日应该还算尊重同事们的集体决定,所以同事们才敢胆大包天地把生米煮成熟饭。 尽量做好工作,不要让柯颂这种大魔王有挑刺的机会,也不能愧对同事们对她的力保。岑雁得出结论,决定晚上下班回去熬个糖水,犒劳为她说话的同事们。 当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处理好柯颂交代的工作。 岑雁在系统里找到2401的袁伯的电话,致电过去。电话那端背景音嘈杂,一直有人在说话,并不是适合沟通的环境。于是岑雁在表明身份之后,直截了当地约袁伯今天来物业办公室,或者她上门到他家商谈沟通。 “我在附近上养生课,等着课后领鸡蛋,走不开呢!你有话在电话里说不就行了吗?” “那您一会儿上完课来一趟办公室咋样?”想起这桩纠纷的核心,岑雁补充,“这么热的天气,您来办公室喝茶叹空调,咱慢慢聊不好吗?” 可惜岑雁的蛊惑不奏效,袁伯表示他接下来还要赶往艾灸馆上免费的艾灸体验课。 没办法,岑雁只能在电话里展开和袁伯的沟通:“是这样的,您邻居,2402的业主说您最近都睡在楼道里,他和您沟通了几次,您还是坚持。他既担心您的身体受不了这么硬和潮湿的地板,又担心他老婆孩子出入会吓到,万一他们大喊大叫,吓到您就不好了。 “再说,最近晚上的温度都有三十多度,您年纪又大了,躺在没有空调的楼道很容易体温调节失效,患上热射病的。在房间里开一晚空调多钱,热射病进ICU多钱,您数学比我好,应该算得更清楚。 “您看,今晚您要不就回家里开空调睡?这样您自个儿舒服些,2402的业主和我们也能放心您的身体。” 岑雁自认说话已经非常注意沟通方式,既表明了诉求,也避免刺激和伤害老人家。 但袁伯愣是没领悟到她这番好意,直接在电话里呛她:“2402那个后生仔是怕我死在楼道?放心,老头我身体硬朗得很,用不着他多管闲事。还有,房子买的时候付了公摊费用的,一梯两户,公摊有一半是我的地盘,凭什么我不能自由安排?” “不是,叔,我们是担心您的身体,您说这么热的天气,您一个人躺在楼道里,万一中暑都要第二天才……” 袁伯粗声粗气地打断她:“行了,靓女你不用说了。睡在哪里是我的自由,我睡在自己家门口,也没睡在路中间拦路,隔壁要是不服,他也能出来睡。就这样,要签退了,我没空和你说。” 对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岑雁感觉脑瓜子嗡嗡响。 夏般这会儿正好洗了个苹果,徒手掰了一半给她。 岑雁接过后食不知味的样子被夏般看在眼里,忍不住吐槽她:“早知道不给你了。你这样不专心,食物都被浪费了。” “我也不想,但袁伯是块滚刀肉,死乞白赖的。我总不能直接和2402的业主说,我协调不了,让他报警吧?” 夏般啃一口苹果,理直气壮地反问:“为什么不能?你该做的不是做了?调解结果2402不满意也不是你的问题啊?他不满意就报警,让警察把那个裸睡的老头抓走呗!” 夏般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呲着牙花乐了,“为老不尊,就该让他光着屁股走!” 道理是这样没错。这种邻里纠纷,两边住户的立场是对立的,而物业的立场是中立的。就算物业无视另一方诉求,只顾及投诉方的诉求,也没办法保证事情的处理结果令人满意。 但这毕竟是柯颂交代她办的第一件事,就这样草率交卷,不就是侧面证明了她的工作能力有限,是一众同事识人不清吗? 岑雁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也不愿意给领导留下这么个印象。 “不行,我再琢磨琢磨别的办法!”岑雁斗志昂扬地叼着苹果,认真上网搜索起相关内容来。 在做了充分准备后,岑雁再次致电袁伯。此时袁伯似乎已经转战艾灸馆了,环境安静不少,非常适合谈话。 “怎么还是你?”一听声音,袁伯就认出了岑雁。但大概是闲着也是闲着,他没有马上挂电话,反问她这回又有什么事? “袁伯,我刚刚确认过了,楼道里是有监控的,所以您的睡姿已经全部存在监控室里了。”岑雁微妙地顿了顿,给袁伯留够反应的时间。 然而袁伯的反应和岑雁的预估大相径庭:“哦,你已经私下欣赏过我的美照啦?怎么样,我的身材在这个年龄还算可以吧?我可是每天早上五点半都出门去晨练,风雨无阻呢!” 岑雁被袁伯的厚脸皮,哦不,好心态,震惊了几秒。 完犊子!看来袁伯非但不恐惧他人的注视,还认为他让观看的人大饱眼福,是造福人类的存在。 岑雁迅速调整心态,按照事先准备好的策略继续往下说:“叔,您的身材锻炼得再好,也不该在公众场合展示啊? “您知道吗?您的好身材已经在监控里留证了,假如2402的业主现在报警的话,好家伙!那叫一个证据齐全!警察可以以公共场合裸露**部位为由,对您进行罚款。您要是屡教不改,警察还能拘留您。 “我知道,您这代人过过苦日子,心疼电费,可为着那点儿电费把自个儿折腾进局子里,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吧?” “你威胁我?”听到要进局子,袁伯声音都拔高了,“那你就报警让差佬拉走我吧!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会怕这个?搞不好派出所还比我家凉快,还省得避暑了呢!” 语毕,袁伯直接把电话撂了,利落得让岑雁又是叹为观止。 姜是不是老的辣不知道,但一定是老的冥顽不化。准备好的招数没有一个有用的,岑雁这回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事实上,楼道哪里有什么监控啊?装了拔高成本不说,还侵犯住户的**权。那只是岑雁吓唬袁伯的权宜之计。 真的要让2402的业主报警吗? 岑雁很是发愁,眼瞅着袁伯这个肆无忌惮的架势,真把老头弄进派出所,出来还不得变本加厉,扩大两家人之间的矛盾啊?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近邻,有必要弄成这样吗? 岑雁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事不过三,最后再试一次,要是还不行,她就认了。柯颂质疑她也好,嘲讽她也罢,统统受着,确实是她能力有限。 岑雁请门岗值班的揭锐帮忙留意来人,在袁伯回家的时候第一时间通知她。 这帮外星同事忒会偷懒,出入智能门禁、智能巡逻机器人、户外环卫机器人一个不落地安排上,将小区的智能化落实到极致。因此揭锐这种门岗平时也不需要过多关注行人,只需要处理敲门让他开门的外来访客即可。 求人办事,岑雁自然不忘给点儿甜头,承诺揭锐,休息日的时候给他熬一盅真材实料的老火靓汤。 揭锐不知道的是,岑雁一个东北人,哪里会炖什么本地的靓汤,但不会没关系,她可以学!她本人对于烹饪还是有点儿天赋的。 再说,真材实料的东西,就是失败了,能难喝到哪里去! 有了外应的存在,岑雁很顺利地在1栋2401门口堵截到了袁伯。 袁伯没有吹牛,他确实是个精神抖擞,身材健硕的老头。背脊挺直,走路带风,手机里还很与时俱进地在刷美女的擦边视频。 他反应也很敏捷,瞅一眼岑雁脖子上的工牌就猜出了她的身份,拧起了眉毛:“靓女,我不是说了,让你有本事就报警吗?” 第4章 04 优先您这个年纪的老头,才能比较快地继承遗产 “叔,能协商的事情咱为什么要闹到报警呢?您看您热得一身汗,要不您和我下去物业办公室,咱们吹着空调掰扯掰扯?” “不用讲了,这事儿你怎么舌灿莲花我都是这个态度。我花了钱,就有哪凉快睡哪的权利,你们要是觉得我没有,你们就报警,让差佬抓我。”袁伯直接越过她开门。 他家安装的是智能门锁,“滴”的一声就灵敏地开了。旁观的岑雁不能理解了,有钱换智能家居的人能差电费那三瓜两枣? 来之前岑雁做了调研,袁伯独居140平的房子,是房子的业主,物业系统里2401没有其他联系人,也没有关联车位。但现下岑雁判断,袁伯定然是有来往比较密切的亲人的,不然独居的老年人一般用不上如此现代化的智能家居。 “别介啊,咱再商量商量呗!”岑雁本来没有登门的打算,这会儿一着急,直接跟在袁伯身后,不请自入。 袁伯拿眼睛剜她,凶神恶煞得跟屋里供奉的关公似的:“你跟进来干嘛?入室抢劫?” “没有,我这不是也没来过您家,想顺便参观一下吗?”话虽如此,岑雁也没妄动,门户大开,杵在那跟个柱子似的。 袁伯做完艾灸浑身是汗,紧着回家就是为了换掉湿透的背心舒服点儿。他瞅两眼岑雁的面相,自觉不像心术不正之人,就没再和她在玄关掰扯,径直往里走:“我可告诉你啊,我家少了一张面巾纸,我都会报警向你们物业公司十倍索赔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岑雁哪里还敢再往前一步,就只能在那钉着当门神。 等袁伯换完背心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用眼睛把这个家的客厅和饭厅参观完了。袁伯家的装修是本地老年人最喜欢的红木风,一看就没少花钱,但是风格统一的同时还把智能家居结合得很好,显然是出自设计师的手笔。 至于岑雁最关心的问题?袁伯家用的是中央空调,一拖几暂时无法确认,但看得出,袁伯家的格调完全不像是需要节约电费的情况。 “叔,您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呀?您看您家这么漂亮,换做是我,得想办法在有生之年睡够本。您咋舍得到楼道里睡的啊?” 没人能禁得住夸赞,饶是看似冷硬的袁伯也不例外。 他仍然板着张臭脸给自己倒水喝,但见岑雁本分地一直站在门口,没有逾矩之举,也愿意搭理她的话茬了:“就我一支公(方言:一个男人),怎么住也不可能住够本。” 岑雁眼珠子一转,小心试探:“那您咋不喊家里人一起住啊?是不是不舍得开空调把他们热跑了呀?” 话里话外都在往进屋开空调睡觉的事情里拽,袁伯哪能不知道这小姑娘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冷哼一声:“这房子是我儿子买的,他崇洋媚外,学人家出国定居去了。就剩我一个没人睬的老头,那不是哪里凉快睡哪里?” 得,又是一幽怨的空巢老人! 想来也是可怜,七十来岁了,躺在家里中暑了可能都没人发现。 总算摸到了一点儿症结,岑雁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也顾不上站在那一直出汗了,克制住自己的激动顺着话题往下说:“您这话说的,您儿子要是知道您放着床不睡,跑去睡楼道,还不得心疼死啊!他给您买房子装空调,可不就是为了让您老享福吗?” “享福?那个衰仔没把我气死都要烧高香!”袁伯重重地把搪瓷杯往桌面一放,砸出重重的响声。 他似乎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心疼得端起杯子左看看右看看,确认家具没被砸坏才松了口气。 将一切收进眼底的岑雁清了清嗓子,咽下唇齿间不合时宜的笑意。 后面的事情就很顺利了,在岑雁的刻意引导下,袁伯把不孝子的和他吵架的事情和盘托出。原来,袁伯的儿子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国,今年的祭祖日又以忙碌为由,拒绝回国出席祭祖活动。袁伯认为自己的父权被挑战,连带着平时的不满,一并在越洋电话里倾倒而出。 然而,袁伯的儿子现如今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孩子都已经上幼儿园,自认已经接过家中的父权权杖,自然不愿听老父亲的指责,一怒之下就挂了电话,再也没有联系过袁伯。 袁伯也是硬骨头,儿子不低头,他就连儿子打的生活费都不要,以此来和儿子划清界限。然而袁伯到底只是普通农民,退休金微薄,买菜交物业费交电费买降压药,退休金就已经用得七七八八。 袁伯不是刻意不开空调,而是家中的中央空调一拖四,室外机又好巧不巧地在高温的三伏天坏了,维修师傅给出的报价不是他能够承受的,无奈下才出此下策,在外乘凉。 岑雁猜测,袁伯未必没有把事情闹大,给儿子扣上不孝的罪名,借此让儿子低头的意图,否则他不会一直怂恿她去报警。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袁伯这样不顾邻居感受,铆足劲地折腾,也属实是可恶。 “叔,现在赚钱的是您儿子,他不给你钱能气到您,但是您不花他的钱根本气不到他啊?你何必折磨您自个儿呢?” “你懂什么?不蒸馒头争口气!他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我就是热死,也不会拿他的钱去换新空调的。” 帮人等于帮己,这事儿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怎么也要顺手帮一把。岑雁让袁伯把他儿子的电话给她。 袁伯和儿子要是能实现和解,袁伯就不用因为缺钱而睡在楼道,她和隔壁业主的问题也迎刃而解,三方共赢。如果袁伯和儿子不能和解,她在这件事上也尽了力,属实是问心无愧。 “做什么?我跟你说,衰仔已经有新抱(方言:媳妇)了!你们这些小姑娘别听见人有钱就往上爬啊!我们袁家可没有道德败坏的先例。”袁伯满脸防备,连脸上的皱纹都生动许多,一副良家妇男的模样。 谁家好人会不穿衣服,铺个凉席在楼道里躺着啊?槽多无口,就这还没有道德败坏的先例? 岑雁忍无可忍,终于不软不硬地怼了一句:“叔,我奶说了,要攀高枝也是优先您这个年纪的老头,才能比较快地继承遗产啊!” “说什么呢!”袁伯愤怒地横她一眼。 “开个玩笑,您看我也没介意您说我觊觎您儿子啊!您也不会和我计较的,对吧?”岑雁笑了笑,回归正题,“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以物业的名义联系您儿子,让他处理这件事儿。这样一来,你们父子之间也有个现成的搭话的台阶,您这事儿也不用整得警察上门……换句话说,闹大了以后,小区其他老熟人咋看您呀?您说是吧?” 袁伯一时间没答话。这事自然没有岑雁说的那么轻松,台阶可以往上,也可以往下。 许久,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犹疑:“这事儿说出去真的很丢人吗?” 很显然,在和儿子较量的那股气过去之后,袁伯终于迟疑地感受到了那么一丝丝的为人的耻感。 岑雁笑笑,给他甩了个自行品味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然这样,我先不提您睡在楼道的事儿,我就和您儿子说您家里空调坏了,热到中暑进医院了,剩下的让您儿子自个儿寻思。要是这招不管用,我再和他说您热到逼不得已睡在楼道的事情。这样可以不?” 思索再三,袁伯勉强同意了。岑雁成功拿到了袁伯儿子的联系方式,发出微信好友申请,注明来意。国内外有时差,袁伯的儿子暂时还没回复,岑雁和袁伯约法三章,睡阳台也罢,到好友家寄居也罢,总之今晚不能再睡在楼道里。 晚间岑雁终于联系上袁伯儿子。 袁伯儿子纳闷:“我每个月给他的账户打七千块生活费。没钱修空调?他花哪里去了?岑小姐,我老豆(方言:爸爸)他不会是被电信诈骗了吧?” “哦,袁先生,是这样的,袁伯说他和您这边发生了口角,所以这段时间都没有动用过您给的生活。您别担心!不存在被欺诈的情况。” “转账一直是我的财务在处理,我没查过他账户里的资金动向。”袁伯儿子在短暂的讶然之后,气乐了,“好哇!我都没计较,减少他的生活费。他倒是有骨气,竟然直接不花我的钱。” 眼见袁伯儿子的怒气值蹭蹭上涨,呈现双方斗法升级的趋势,岑雁赶紧提醒:“袁先生,您父亲已经70多岁了,这个天气您也知道,不开空调保不齐就热射病了。热射病有50%的概率死亡,就算治好了也有后遗症。无论你们双方关系怎么恶化,也不能拿老人的身体作赌啊!” 袁伯儿子的怒意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瞬间冷静下来:“我知道了,我迟点就喊我国内的发小找师傅上门看下空调到底是要维修还是换新。岑小姐,多谢你通知我。” “不用。”事情似乎有解决的迹象,岑雁收了线,没再掺和两父子之间的斗争。归根结底,袁伯虽是值得同情的空巢老人,但在此事的处理上并不占理,已经严重影响邻居生活。 而袁伯儿子的想法似乎和岑雁一致,次日岑雁到袁伯家回访的时候,袁伯家的空调已经换好,袁伯吹着空调,却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见她上门,像是终于找到了垃圾桶,滔滔不绝地和她吐槽儿子的不孝。 “这个死衰仔!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要么他继续给我打生活费,我不花的话,他就把生活费捐给山区的孤寡老人项目;要么他就直接将这套房子卖了,卖的钱给我报间养老院,我爱住不住,反正他尽了赡养义务,上法院告他也没用。” 岑雁全程忍笑,时不时附和一句“嗯嗯”“哎呀妈呀”“真的假的”一类的敷衍话术。 天地良心,岑雁发自内心地认为袁伯儿子做得很对。她一直认为,和顽固的父母相处就像训狗,一昧退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事情算是顺利得以解决,岑雁乐滋滋地向2402的业主反馈事情的处理结果,又当面向柯颂汇报。 汇报前,岑雁计划着措辞要详略得当,营造那种云淡风轻的氛围,用以凸显她的工作能力。 谁知她这人藏不住事,一开口就和洪水泄闸似的,稀里哗啦、声情并茂、事无巨细地交代了全程,这当中自然包括她的部分心理活动。 露怯了!岑雁在心中懊恼。但好歹结果是一样的,她安慰自己,没关系,多费点唾沫而已。 柯颂听完,捏了捏眉心,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暂时没有就此事发表观点,反倒另起话题:“岑雁,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 岑雁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条纹短袖T恤,及膝超阔腿牛仔短裤。非常烂大街的穿着,除了压身高不显比例以外,没看出任何问题。 “不合适吗?” 整个团队中,只有值白班门岗的揭锐和搞清洁不能弄脏自己衣服的孟嘉欣会穿制服,其他同事都是穿自己衣服并佩戴工牌的。 “我们没有设置硬性的着装要求,但是你穿得和要去买菜一样,你觉得业主会把你说的话当回事吗?” 倘若没有穿着背心的江聪基的案例在,以柯颂大夏天天天穿长袖衬衫的严谨风格,这番话是可以信服的。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江聪基这种典型的反面案例都没被勒令改正的前提下,柯颂此举很明显是在搞针对,找她的茬。 “好的,我会努力往业主信赖的模样打扮的。但领导您也知道的,我刚毕业,手里没有多少钱,只能等发了工资之后再购置新的衣服。您看这样可以不?” 只要不扣钱,只是口头被批评两句,岑雁是无所谓的。但几次接触下来,柯颂几乎没有掩饰过他的排外,她严重怀疑关于着装规范的问题只是这场谈话的开胃小菜。 果然,她的预感应验了—— “可以,但请你近期也别松懈,尽量在你的衣柜里挑选出相对适合上班的衣服。 “作为你的领导,我有义务指出你犯的其他错误。首先,在邻里纠纷中,你的角色是协调双方解决问题的中间人,而不是负责解决问题的责任人。在2401的业主第二次挂掉你的电话,让你报警的时候,你就应该将协调结果转告给2402的业主,让他决定是否需要报警。 “如果他报警,你就配合警察工作,如果他不报警,下次再发生纠纷的时候,你就再重复一遍协调的工作,这才是物业管家应该做的工作。你应该知道,你的本质只是传声筒。” 第5章 05 你刚刚浪费了你和我生命中珍贵的12分06秒 “其次,你为了处理投诉,竟然单独进入业主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2401的业主借机对你做了些什么,你该怎么办?” 一个武力值拉满的外星人竟然会细心地考虑到地球员工的人身安全,岑雁颇有些意外:“我……2401的业主是个70多岁的老头,我的力气也不小……” “如果他意气用事,污蔑你偷东西了呢?” “……” 柯颂敲了敲桌子,用那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换做是夏般做出这种事情,我不会奇怪,也不会过多干涉,因为她有能力自保,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而你们地球人实在太过脆弱,只是一份工作,不值得你拿人身安全去冒险。” 岑雁无话可说。 夏般不仅剃寸头还纹身,她身上那种天真与野性的相斥的邪气能够规避很多麻烦,鲜少有业主有胆子招惹她。更别提她超越地球人的运动能力,随便一拳就能把人锤到入院。 “还有,你竟然主动向2401业主提出参与他的家事?我问你,如果2401业主的儿子拒绝处理他父亲的事情,而你又给了2401业主父子关系缓和的希望,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岑雁,你搞清楚,你的工作是星际广场的物业管家,而不是街道办事处那些为人民服务、到处招猫逗狗的工作人员。做多错多的道理你不懂吗?你这样热心肠,2401和2402的业主缺未必会感激你,甚至下一季度物业费欠缴名单和满意度给差评的名单里还可能会出现他们的房号。 “最重要的是,你刚刚浪费了你和我生命中珍贵的12分06秒,用于听你阐述你全无营养和漏洞的工作流程。我警告你,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请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人和事上,认真学习一下如何高效利用时间和向上沟通。” 岑雁愕然,连呼吸都不自觉暂停了一瞬。活了22年的她,竟然被一个刚来地球三个月的外星人教人情世故? 明哲保身——这是柯颂话语中的核心。他无疑适应地球生存主流哲学的佼佼者,多余的同情心已经被进化掉了,规避风险、和稀泥、关我屁事的原则被他玩得明明白白。 顺着他的逻辑,岑雁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当了太平洋警察,管了不该管的事情。 只是在柯颂最后提及的那句略显熟悉的“高效利用时间”像一根针,将她钉在那里,刺穿她所有的摇摆。 逻辑重新被排列,提炼出短暂被隐藏的信息——柯颂行事讲究高效,如同地球上运转良好的螺丝钉。相应的,也拥有冷漠、利己的属性。 岑雁承认自己初入职场,对这份工作的定位不清晰。她要是不执着于要在柯颂面前表现,或许也会在第二次被撂电话的时候就此放弃,将协调过程和结果转告给2402的业主,但她就是登门拜访了,也得知了袁伯的心结。 这种事情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面对这么一个70多岁再热几天就可能器官都熟了要住进ICU的老头,怎么可能装聋作哑呢?这不是和路边看见盲道前有障碍物,眼见盲人就要撞上去了,却无动于衷一样恶劣吗? 尝试着帮袁伯处理家庭矛盾的过程,顺带解决自己的问题,不是两全其美吗?就算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至少她无愧于心呀! 岑雁很想反驳,但又觉得这事儿和刚刚柯颂评鉴她的穿衣风格时的情况是一样的,作为下属的她的想法并不那么重要。 柯颂点明这事儿的初衷,说百分百有点儿悬浮,但至少有50%是考量了她的利益的,哪怕是考量团队利益的时候顺带的。 聪明但没太多人味儿,岑雁偷偷在心底给柯颂贴上了第二个标签。 当然,她觉得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她已经沦为丧心病狂的社畜,表面笑盈盈地照单全收柯颂的批评,背地里却暗暗地竖中指。 什么叫做“你刚刚浪费了你和我生命中珍贵的12分06秒”?真是刻薄死了!要不是他给她发工资,她今儿个一定要和他辩个八百回合,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浪费无数个12分06秒。 岑雁五官长得软软糯糯,跟个包子似的,实际能屈能伸,像块可拉伸的铁板。个人有个人的处事章法,她没办法全数执行柯颂提出的“建议”,但听话听一半,钻研一下向上沟通还是很有必要的。 岑雁先是在网上搜索了一些攻略,自觉无法活灵活用之后,又偷偷找了自称是整个团队薪资仅次于柯颂的揭锐取经。 可惜,揭锐下班后的副业做得风生水起,根本逮不着人。而岑雁刚上任不久,手头上堆积的事情过多,导致她焦头烂额,根本没办法忙里偷闲利用上班间隙去保安室骚扰揭锐。 至于其他同事嘛,没在岑雁考虑的借鉴范围内。 不分场合开麦的夏般,惜字如金只知道玩游戏的江聪基,因为做清洁时意外把美甲弄花,最近大胆地用三千五块的薪资把绝大部分清洁工作外包给大婶的孟嘉欣……无需多言,他们会被地球主流的职场规则划分到烂泥扶不上墙的行列中去,很难获得刁钻的柯颂的青睐。 想不到的是,没等岑雁逮住揭锐来一场畅谈,她先迎来了第二次挨批。 这次是因为住户关于高空抛烟头的投诉。 此住户的投诉在岑雁刚入职的时候,就已经在夏般的带领下处理过。她们在电梯内张贴了相关告示,并在小区群内发布关于高空抛物的提醒,但此举完全没有震慑效果,仍然接二连三地有烟头往下扔,住户只能继续向物业投诉。 在搜索相关新闻后,岑雁将相关刑法法条和“北京市某小区公安机关在事发现场提取的十几个烟头进行司法鉴定,确定起重9个烟头与小区住户王某的DNA吻合,检察院以高空抛物罪将王某提起公诉,法院最终判处王某有期徒刑6个月,并处罚金2000元”的案例在电梯和小区群内再次公告。为求稳妥,她还每一户都电话或敲门提醒了一遍,小区内禁止乱扔烟头。 然而此举收效甚微,住户大姐再一次捏着保鲜袋装好的烟头到岑雁这里,要求她彻查此事。 岑雁有些无奈,只能赔笑:“姐,我已经贴了两次公告,甚至每一户都打电话或者是敲门提醒过了,能做的我都做了。但楼上的住户实在太多了,没有监控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扔的呀!” “那你们就加装监控啊!你自己也知道,从建筑物抛掷物品是犯法的呀!怎么能纵容住户呢?你说烟头扔我阳台上,要是烧起来怎么办?和你们物业索赔?” “姐,您也知道,咱们小区物业费收得不高,所以花起钱来都抠抠搜搜的,连灯坏了都没办法立马从实体店买,要等便宜的网购。这种情况哪来的闲钱装监控啊!再说,物业装摄像头对着住户是侵犯**权,是违法的。而且这个摄像头只装您家外墙上也不合适啊,万一他改从其他方向扔呢?” 大姐急眼:“那你什么意思?哦,你们物业不管了?还是要我自己花钱装?” “没有不管,我不是一直都有在加强巡查嘛!只是我们物业这边确实没条件加装摄像头,您要是真的想抓到到底是谁扔的,自费加装一个摄像头,锁定抛物对象再报警,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嘛!” 大姐气得翻白眼,嘲讽岑雁:“好嘛!我自己加装摄像头,自己报警,什么事情我都自己办了,那我交物业费干嘛?” 岑雁无计可施,只能低头装可怜:“姐,您看告示我都贴两回了,巡楼也天天巡,我真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可就是抓不住人,我比您还着急啊!” “你解决不了就算了,我找你上级处理。你上级在哪?”说着住户就往里间柯颂的办公室走去。 岑雁顿时冷汗涔涔。 开玩笑,哪能让这大姐找柯颂,那不等同于在投诉她工作失职吗?虽然她自认这事儿办得毫无指摘之处,但架不住柯颂本身就不待见她啊?那不可得又获一顿好骂! “哎哎哎——姐,不用找我领导,您有事儿和我说就行?”岑雁像是护犊的老母鸡一样挡在了柯颂办公室门口,慌不择路地建议,“不然咱现在报警试试!” 看岑雁一个劲儿地阻拦她,大姐更加确信领导就在门内的办公室里,铆足劲往里闯。 岑雁虽然个头有178,但大姐膀大腰圆,常年在家带孩子,臂力惊人,爆发力丝毫不输高个子的岑雁。况且,岑雁属于物业的员工,是绝不能对住户动手的,因此她根本就拦不住拼尽全力的大姐。 隔着门岑雁都能想象柯颂那张脸的寒霜能结多厚,只好忍痛割爱,曲线救国:“姐,您要不要吃个我私人珍藏的冰淇淋降降暑?给我点儿时间,我先进去和我们领导汇报一下,免得还要您再费功夫把事情解释一遍。” “不用,把冰淇淋拿进办公室来,我一边吃一边说,不耽误。”大姐没敲门,直接拧开了柯颂办公室的木门。 柯颂此刻正坐在办公桌前,头发微乱,写满内容的A4纸铺了满桌,脸上满是被专注却被人打断的烦躁。认清来人是陌生的大姐后,他迅速敛去那一点儿不耐烦,却也没有贸然开口,而是将桌面那些写满了看不懂的公式的纸张稍作整理。 见状岑雁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领导,这位住户说要见您。” “对,你们新来的物业管家解决不了我的问题,我要亲自和你反馈。”大姐自如地走到会客的沙发旁坐下,还抽空瞪了岑雁一眼,“你怎么还在这?不是说拿冰淇淋吗?” 事已至此,还吃个屁的冰淇淋啊!有这样式的住户吗?告她的状还要吃她的冰淇淋?吃一个还不止,柯颂在这,她还得再搭上一个! 岑雁小心翼翼地观察柯颂的表情,柯颂波澜不惊地扫了她一眼,走到大姐对面的沙发坐下,点头致意:“你好,我是物业经理柯颂。” 大姐开始絮絮叨叨地向柯颂诉说起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大姐人虽然莽,但也没有吞掉岑雁所做的努力。不过,大姐认为岑雁的工作态度不够端正,事情解决到一半把事情像踢皮球一样踢回给住户。 岑雁听到一半就知道她挨骂挨定了,假模假式地在外面绕了一圈,才磨磨蹭蹭地回到了柯颂办公室。她端着一壶廉价茶叶泡出来的茶水进来时,大姐刚好说完。 岑雁连忙赶在大姐质问她怎么不见冰淇淋之前,主动开口道歉:“姐,抱歉,我还以为冰箱里还有冰淇淋呢!打开一看才发现是我记错了。不过天气热吃凉的对身体也不好,还是喝热茶的好。” “小气吧啦的,装个监控不行,吃个冰淇淋都不行。”大姐气结,但说话太久嗓子干渴,还是端起茶水喝了起来。 “什么东西啊?这么难喝?你这茶放了几年了吧?”大姐喝了一口就止不住地皱眉,吩咐岑雁给她换一杯白水。 就是难喝才拿出来待客,指望你早点儿走啊!岑雁腹诽,面上却赔着笑去旁边饮水机找杯子重新打水。 除开之前的礼貌点头,引导陈述的话语,这还是柯颂第一次就此事发表见解:“抱歉,我们物业的经费实在有限,无论是摄像头,还是饮用的茶水,都没能给女士你带来好的体验。其实我们也很想像附近小区一样,增加人手,增加小区内的监控和设备,我们甚至想为住户提供诸如代收快递、家电维修、照料花草等服务,但这样一来,物业费势必要提升,我们又担心部分业主会对此有异议……” 大姐骇然:“什么?你们准备加价?不行,这肯定不行。” “我们目前还在考虑当中,不过,女士你放心,提价需要全体业主的表决同意。我们暂时还没有核算好提供上述服务的成本,所以还在斟酌当中。” “反正我不同意涨价。你别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现在和你谈的是楼上住户扔烟头的事情,你和我扯物业费干什么?怎么?嫌我们给得少,就推卸责任不管事儿了?”大姐没忘记要紧事,扯回话题。 谁知柯颂就跟突发恶疾似的,跳入话术循环:“当然不是,我只是有这个初步的打算,刚好今天见到女士你,就想顺势和你探讨一下这块的方案。女士你觉得作为业主的你们是否需要增加小区监控、代收快递、家电维修……” “你怎么回事?我是让你加装监控,解决楼上住户扔烟头的事情,你一直和我扯加收物业费的事情干什么?”大姐满脸莫名,用看傻子的眼神上下打量之前她还觉得一表人才的柯颂。 第6章 06 你领导不会是关系户吧? 然而柯颂就跟脑子被糊了浆糊似的,态度礼貌亲切,却主打一个词不达意,不知所云,避重就轻,车轱辘话绕啊绕。他的一通操作把大姐搞懵了,直接问旁边的岑雁:“你领导不会是关系户吧?” 在大姐的观念里,只有关系户会如此明目张胆地腹内空空,连人话都听不懂。 岑雁只能尴尬地笑笑。 她其实也不明白柯颂到底在抽什么疯,但是看他听不懂人话竟然会有一种本该如此的理所当然之感,仿佛他只有发疯才真正融入这群外星人里。 不过,大姐到底是大姐,饶是如此,她还是没有放弃沟通,执拗地追问:“所以楼上扔烟头的事情你们物业到底要怎么解决?” 柯颂不紧不慢地起身,拿起办公桌的保温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大半杯之后才问岑雁:“岑雁,我们小区之前发生过高空抛物的事情吗?都是怎么解决的?” 岑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问她?她一个入职半个多月的员工能知道什么?上一群外星人的工作做得很潦草,连在任期间小区内的业主投诉都没能登记存档,又怎么可能会有相关的解决方案呢?这一点柯颂应该比她还要清楚,夏般说目前的很多工作流程都是柯颂抵达地球后,参考同行梳理出来的。 岑雁只能睁着眼睛胡诌:“就和现在差不离,不知道是扔烟头的住户良心发现,还是搬走了,总之事情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我倒是听同行说,他们小区有住户家晒在阳台的衣服被烟头点着了,事情闹大只能报警,告诉警察有人高空抛物差点导致火灾隐患。我们没能力解决的问题,警察一下子就找到人,上门警告,那人怕吃牢饭,此后再也没犯,果然十八般武艺。” 柯颂沉沉地叹了口气,“唉,只是警察很忙嘛,不严重的事情他们都不重视。” 大姐闻言若有所思。 而岑雁也恍然大悟,终于弄明白柯颂到底在耍什么把戏——先是装疯卖傻,别人问天他答地,让住户觉得他无法沟通。发现对方执拗,此计效果一般后就开始祸水东引,把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用不那么光彩的手段扩大到有能力解决的人来处理。 尽管,他再一次用错词语,把“术业有专攻”用成“十八般武艺”。 柯颂暗示得已经足够明显,至于衣服到底是真的被烟头点燃,还是住户又在阳台发现烟头后刻意点燃衣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横竖他是没和住户说什么需要对此负责的话的。 总归柯颂的策略卑劣,但有奇效。大姐没心思继续这场不知所云的对话,得到启发,匆匆忙忙地回家去了。 大姐一走,柯颂的脸也黑得跟锅底似的,那个经典的抬腕看表动作复现,开口尖刻:“50分37秒。” 这回不用多说,岑雁也知道这是柯颂“被浪费”的时间。 “岑雁。” “嗯?” 柯颂目光似刃,落在她的脸上,如果目光是实质性的,那岑雁猜测她应该已经面目全非了。但饶是如此,她也没有躲开他的注视。 因为她觉得自己其实在这件事上没做错什么。她能做的真的都已经做了,就像柯颂最后不也没有松口同意给大姐在外墙加装摄像头,不是吗? “你视力怎么样?” 莫名其妙的问题。 “5.0。”想了想,外星人可能不能理解地球的视力标准,她又补充,“杠杠的,大晚上能看清楚对面阳台在干啥。” “那你是看不见我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吗?”柯颂冷笑一声,“还是脑子不好,没想到可以和住户说领导不在?” 被羞辱的岑雁十分委屈:“我拦了的,甚至还拿冰淇淋诱惑她,但根本拦不住。”柯颂自己不也拿大姐没办法,所以才顾左右而言他,装疯卖傻的吗? 柯颂似笑非笑,指了指面前那杯由始至终没动过的茶水:“嗯,看我在办公室,不舍得倒贴多一个冰淇淋,干脆从犄角旮旯翻出不知道哪一年的茶叶泡茶。”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明晃晃地指出来也太没风度了吧? 而且,柯颂身为领导,分明连根棒棒糖都没请她吃过,她凭什么要自费请领导吃冰淇淋啊?她的冰淇淋也是因为答应留下来,分摊了夏般的工作,夏般才请她吃的呀! “以后这种投诉,不要动不动就上升到我这里。否则,我真的会再次质疑他们招聘你的决定。” 柯颂这话就差指着岑雁的鼻子说,你的工作能力不行,再有下次,你就给我滚蛋。 她缩了缩脖子,秒装鹌鹑:“好的。” 柯颂观岑雁的表情,也不知她是真的懂了还是没懂,明明前两天才训诫过她,但看她的表现怎么都像是没上心,把他当回事的样子。 他面容冷峻,按捺下浮起的烦躁,给出最后的劝诫:“面对这种强人所难的住户,你保持态度热情礼貌,做完所有能做的,其他的一问三不知就好。实在解决不了,就告诉住户会将事情上报领导,对方再问就说领导还在跟进。” 言下之意,解决不了的问题实行拖字决,拖到不了了之。 “听懂了吗?听不懂趁早回去重学中国话,别又明知故犯。” 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生,被一个完全外来的甚至不是一个星球的物种嘲讽自己的中文……奇耻大辱! 但岑雁……敢怒不敢言。 “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语毕,柯颂收回注意力,起身回到办公桌前,又开始翻阅那一堆杂乱的手稿。被打断以后思路衔接不上,越翻眉心的戾气越重。 实则岑雁在办公室进出几次,已经偷瞄了好几遍柯颂桌面的手稿,那上面全是一些她看不懂的英文和公式,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推算。 柯颂也有副业吗?还是业余爱好?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毕竟,岑雁每次和柯颂说话几乎都被单方面批斗,对于一个似乎十分讨厌她的人,她的窥探欲实在有限。 岑雁十分怀疑,柯颂是不是像那些种族歧视者一样,是个物种歧视者?毕竟,单凭同事擅自聘用她挑战了他的权威,她在背后说他坏话被抓包,她做事三番两次不合他心意……算了,这样盘点一遍他们之间的矛盾,岑雁已经不怀疑柯颂存在物种歧视,而是怀疑自己明天会因为左脚踏入办公室而被辞退。 扫一眼外面火辣的太阳,岑雁只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她真的不想顶着这个太阳继续找工作了! 这群外星人的脑回路非比寻常,热得连台风都变得眉清目秀的天气,聚餐活动发起人揭锐选择的聚餐方式居然是在家吃火锅,理由是火锅店的空调不够足。 群里热烈地点餐,各自上报各自想吃的食材,除了柯颂和万年不看群聊的江聪基。 等等,柯颂?! 揭锐这才发现群里没有柯颂!!! 事情是这样的,本来他们五个人有个小群,但岑雁加入后,为了不让柯颂发现,他们组建了一个新的没有柯颂的五人小群,在群内活跃发言,但柯颂回来之后,一时半会儿谁也没想起这件事……这就导致另一个群已经沉寂许久。 揭锐先是邀请岑雁加入“别把我抓去做实验”的群组,随后在原群组里呼唤:[兄弟姐妹们,我们再去另一个群里演一遍!] 孟嘉欣:[不要] 夏般:[不] 只有岑雁怕揭锐难做,又把自己想吃的复制粘贴了一遍,还粘贴了一遍夏般想吃的,并附言:[这是夏般想吃的,她在忙,让我帮忙点。] 柯颂的发言言简意赅:[照旧]仿佛多打一个字就会把他的手累断。 聚餐筹备由揭锐发起,地点定在男生宿舍,备菜也是由他一手包办的,其他大爷光点菜不干活儿的,只有岑雁下班后主动到场帮忙。 等岑雁核对了一会儿超市的外送清单就知道了,揭锐组织在家吃火锅的真正的理由绝对是在家吃比外面吃省钱。 他居然分好几单凑了满199-100的优惠券!怪不得他下午管她借外卖APP账号呢!敢情是为了薅羊毛。 “你这算不算上班摸鱼?万一被投诉了咋整?”岑雁有些担忧,这个钟点还是揭锐的上班时间。 揭锐拿发绳重新绑了个小辫子,浑不在意:“门岗有人在啊!” “江聪基替你代班了?”岑雁疑惑,她刚刚进门的时候似乎才看见他从洗手间出来,什么时候又出去了吗? “算是吧?”揭锐神秘地笑了笑,“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他的特殊能力是什么?” “是什么?”岑雁很是好奇,为了听清楚,连水龙头都关停了。 “分身,能够幻化任意形象的分身。但江聪基的分身的自我意识很微弱,只能执行简单的指令。如果需要这个分身完成高强度的任务,需要他集中注意力像操控玩具一样掌控这个分身。不过平时在门岗给外卖快递开个门什么的,还是够用的。” 岑雁目瞪口呆,惊讶之余又有些奇怪:“那保安室为什么还要你和他轮岗?就让这个分身一直站岗不就得了呗?” “妹妹,你是不是太神化了我们一点儿。”揭锐想了想,终于翻出一个比较恰当的比喻,“特殊能力有点儿像你们这里的电子游戏的大招,是有发动限制和等待时长的,越厉害的技能冷却时间越长。尤其是我之前和你提过,地球‘灵气’匮乏,会导致我们的发挥受限。当然,具体情况还是因人而异的。” “所以就是不能一直用。” “对。” “那你的超能力是啥?” 揭锐挑眉:“你猜?” “说嘛!” “不,要你自己发现才好玩。” 岑雁毫无头绪,不过此刻她终于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向上沟通?妹妹,你为什么要学这个?”揭锐长长的睫毛飞速眨动,“艾欧尼亚星的职场文化很公平,多劳多得。你多学几项技能,像我一样身兼多职,既干保安又干电工,柯颂自然就会欣赏你,给你加人工啊!” 如果揭锐不在说完这番话之后,又抿嘴露出狡诈的狐狸笑的话,岑雁大概会更相信一点儿吧? 团队其他人的社会化程度不高,岑雁相信他们确实是没有进行向上管理的,但要说揭锐没有,岑雁怎么也不太相信。毕竟他的副业占星师这行,怎么也要有一点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再说,就凭之前两个群里的那一场戏就足以让岑雁确认,揭锐是团队里唯一一个会捧柯颂臭脚的人。 “哥,我亲哥,别逗我了!我是真的抓瞎才来问你的。我这几天真的被柯颂训得直不起腰来,要是再不学点儿向上管理,搞不好过几天我就被扫地出门了。” “雁子,我喊你妹妹是因为你年纪小,别乱攀关系啊!我们都不是一个物种的。而且,你未免太瞧不起自己了吧?你既没撕掉柯颂那些手稿,也没弄死他的宝贝植物,怎么会被扫地出门呢?” 欣赏完岑雁可怜巴巴的神色,揭锐调侃的笑意微微收敛,正色道,“我说的是真的,在这个团队里,你要是想加工资,就得身兼多职,多学点别的技能。你要是无所谓加不加工资,你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柯颂这人嘴巴有时候是坏了点儿,但眼神好使,看得见你的付出,也很讲公平。当然,你平时对他狗腿一点,讲话少说废话,他在挑你的刺的时候也会手下留情一点儿。” “真的假的?” 岑雁很是怀疑,揭锐口的向上管理技巧竟然是当舔狗?向上管理不应该是网上教导的那些关于如何主动汇报的内容吗? 怎么看柯颂那张臭脸也不像是不以结果为导向,会吃下属阿谀奉承那套的人啊!况且,在职场里,公平公正和阿谀奉承不是反义词吗? “那当然,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就把柯颂当做需要哄着的住户对待就好。” 岑雁半信半疑,还特地在用餐前观察了一下揭锐和柯颂的互动。柯颂来得晚,但也没像其他人一样等吃,而是洗干净手,主动摆好一次性碗筷。 揭锐和柯颂碰面后,用随意的口吻,特地告诉他:“点了两份,汤底有一半是番茄汤底。” “谢了。”柯颂点点头,虽然没有明显地露出笑容,但岑雁就是莫名觉得,柯颂那张冰山脸在这句话之后颇有融化的迹象。 夭寿!柯颂好像真的吃狗腿这套?! 艾欧尼亚星怎么也搞溜须拍马、小人上位啊! 岑雁暗自吐槽,人却还是很诚实地占据了柯颂旁边的座位,给他端茶倒水,践行刚学的谄媚之术。 “谢谢,不过我不爱喝茶。”柯颂挪开了岑雁给他倒的无糖乌龙茶,拎起了旁边的果粒橙。 嗯?马屁好像没一下子拍对位置……岑雁有些意外,柯颂行事一股滴水不漏的老干部风,竟然不爱喝茶?那这瓶乌龙茶是谁点的? 不过没关系,吃火锅嘛,多得是表现机会,岑雁心道。 众人就座开席。 滚滚白雾中,岑雁主动站起来,张罗着问询大家要先下什么,一旁的孟嘉欣见状直接把她按回了座位上。 “揭锐,你没和雁子说我们吃火锅的规矩吗?” 第7章 07 我们和地球人能交换唾液吗? “哦,是这样的。”揭锐放下了咬着的筷子,“大家都不愿意当下菜捞菜的那个人,所以我们一直是谁点的菜谁负责下。” “啊?” 这么讲究公平吗?可刚刚饭前不也没人愿意参与火锅食材清洗的工作,让揭锐一个人完成的吗? 一旁的柯颂好似听见岑雁的心声,补充道:“饭前的准备工作,揭锐是从经费里拿了酬劳的。你的那份,别忘了管他要。” “对哦,柯颂你不说我都忘了,妹妹你刚刚的酬劳能买……一桶八喜哦!要不我就不打钱了,直接买一桶八喜给你?” “不可以!”孟嘉欣义愤填膺地拒绝,“雁子,你别信他,等下65的八喜他可以只花28买给你,然后中饱私囊那37块钱。我跟你说,他这人可会薅羊毛买东西了,优惠券买的东西按原价报,你以为他身上那些奢侈品是哪来的,全是从边边角角抠下来的钱买的。” 这不用孟嘉欣提醒,岑雁也知道,毕竟揭锐的战绩可查,连骗子都没办法从他手里薅出钱来。路上遇见扫码抽奖的骗子,对方和揭锐说他中了平板要带他去店里领奖,他让人骑电瓶车带他,到地铁口直接把人甩了。 被揭短的揭锐轻嗤,将散落的金发别到耳后,超绝不经意地展示了一下手上的腕表:“行了,孟嘉欣,你别红眼病了,虽然我确实是该省省该花花,但赚钱的大头不也是靠工资和副业吗?你是嫉妒我的……嗯,中国话怎么说来着,你是嫉妒我的才华吗?” 每当揭锐展露他的腕表,岑雁都忍不住想笑。 揭锐周身穿戴不菲,酷爱奢侈品,手上的那只R字打头的腕表就够岑雁在这里干一年。奇葩的是,除了奢表,他还戴了一只青少年版的小天才。左右手各戴一只表,荣晋为名副其实但不做Excel表的“表哥”。 不过,揭锐在她面前嘚瑟地炫耀他的“老天才”比奢表多得多。用他的话说,这只“老天才”可以付款、接打电话、立起来拍照,定位精确到楼层,能够探测体温和心情,还防水,误入洗衣机也能完好出来。简而言之,功能比成年人的智能手表完善得多,也比奢表实用得多。 “嫉妒你个头啊!老娘也在学习园艺技术了好吗?等我学成归来,小区的绿化就不需要外包,可以由我来兼任了。” “呵呵,你可别又像扫地那样,找了个外……” 岑雁没看清孟嘉欣的动作,总之一阵风刮过,等她回过神来,孟嘉欣和揭锐就已经在走道的墙壁上——以孟嘉欣壁咚揭锐的姿势。 其他人各自忙碌,眼风都懒得往那边扫一下。江聪基正忙着扒拉他面前的姜葱鸡,夏般正往锅里挤虾滑,挤出来的形状非常不可描述,柯颂看不过眼,站起来夺过那袋虾滑,利用勺子断成圆滚滚的球状。 夏般嘿嘿笑:“下次我套个手套用手搓圆好了。” 柯颂没好气:“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我看你再这样没脑袋下去,有一天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是地球人。” 夏般用俏皮的语气说着诡异的阴间笑话:“不会的,忘了我也早晚能发现自己的特别。因为活着活着周围的地球人都死了……” 柯颂没再吭声,和看似没心机实则间歇性听不懂人话的下属能说什么呢? 一心多用吃瓜的岑雁瞳孔放大,她之前一直没关注到这茬:“等等,你们到底几岁了?” 艾欧尼亚星人的平均年龄在450-550岁左右,120岁的时候会完成成年化,容貌定型,320岁后逐渐走向衰老。这帮外星人目前都正值青壮年,成年并不算太久,距离死亡还有于岑雁而言非常非常非常漫长的岁月。 听完答案之后,岑雁尖叫起来,惊奇地远远打量江聪基那张稚嫩到怀疑是未成年的脸:“别的小区,三个保安加起来两百岁,我们小区,随便一个保安就差不多达到了?” 柯颂嫌她聒噪:“大惊小怪。” 夏般嘻嘻哈哈:“嗯,敬老爱老,你以后要多让着我们。” 等岑雁好不容易从这令人震惊的年龄差中回过神来,再错眼看向孟嘉欣和揭锐方向,发现他们两已经进展为握手言和,正凑在手机前不知道嘀嘀咕咕些什么。乍一看还有点儿亲密。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岑雁拿起筷子,端起她最爱的鸭肠,加入战斗的队伍里。 鸭肠只需要烫15秒,岑雁很有仪式感地数完,拿着漏勺招呼大家:“有人吃鸭肠不?” 问了一半她才想起自己的主线任务,硬生生地将头扭向柯颂方向,却正好撞入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 这还是岑雁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柯颂,她意外发现他右边鼻子上竟然长了一颗美人痣,像是雪山巅峰的那一点儿尖尖,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 “吃!”柯颂很自然地垂眼看锅底,中断这场突如其来的对视,将筷子伸向漏勺。 然而他的动作很快停在了半空中,像是老学究般严谨提问,“我是不是该换公筷?我们和地球人能交换唾液吗?会导致疾病吗?” 岑雁的手僵住了,顿时有一种听闻人类和黑猩猩亲吻,事后怀疑染上传染病的惊悚感。 夏般:“没事的!我和雁子一起分过西瓜,她把最甜的心让给我了,我两用的一个勺子。” 孟嘉欣:“你想什么呢?我都不知道睡过多少个男人了,也没看他们变异啊?” 揭锐的说法则文雅一些:“没问题,我和地球人交换过□□。” “好。”柯颂毫无心理负担地一筷子掠夺走1/4鸭肠,而孟嘉欣和揭锐也回到座位前,拎起筷子参与进抢食战争里。 “喂,江聪基,你怎么自己把两个腿全吃了!好歹给我留一个啊!”孟嘉欣一边骂江聪基,一边还不忘伸筷子去夹鸭肠。 贯彻沉默是金的江聪基在护食的时候难得话多了起来:“凭什么?很明显这桌子菜我最爱吃这只鸡啊!你想吃腿,应该让揭锐点两份才是。” 岑雁闻声朝江聪基所在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面前的几根鸡腿骨头被啃得干干净净,是妈妈最喜欢的那种标准乖宝宝范式。 短暂地分了一会儿神,岑雁这才发现这一轮的鸭肠已经被瓜分完毕。她干脆把剩下的那一点儿鸭肠下了,剩得不多,煮熟后自己夹了一半,还剩一小半直接殷勤地倒进了柯颂碗里。 “谢谢。”正在调底料的柯颂留意到岑雁的动作,随口道谢。 很快,柯颂发现这顿火锅吃得格外舒心。杯子没有空过,总是被及时补充。找抽纸的时候,总有人第一时间就把纸拿到他面前。 面前的碗里总是堆满食物,只要是别人问要不要,他说吃的食物,碗里都垒了一份。常常是他刚应声答要,碗就被端走,或者是一双筷子就把他刚刚说要的菜夹进碗里。 直到岑雁负责加热的红糖糍粑被黏在公筷上,挨在柯颂碗里甩来甩去,甩到变形得惨不忍睹还是无法脱离公筷的时候,柯颂终于忍不住将目光投注到身旁的岑雁身上:“荡秋千好玩吗?” 岑雁讪讪地直接把公筷让给他:“领导,这玩意儿太黏了,您直接吃吧!” 柯颂从岑雁手中接过公筷,语气冷淡,“给我端茶倒水也没用,我不会给小费。”他划拉了两下仍然固执黏在筷子上的红糖糍粑,意有所指,“你的服务也不值得tip(小费)。” 岑雁满头问号,思来想去还是不理解柯颂怎么会把她的讨好理解成为追要小费的。是在国外出差太抠搜,被服务人员追到红绿灯讨要小费产生阴影了吗? “没有没有,我不要小费,我……”说她只是想扭转他对她的偏见,保住这份工作实在太功利,岑雁很有技巧地把话语拐了个弯,“我只是比较会照顾人。” 柯颂蹙着眉提起筷子,于是,那坨黏糊糊的糍粑连带着被提起。此举虽小,但攻击力极强。 他的视线在糍粑和岑雁逐渐变成土色的脸上打转,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你看,它确实被你照顾得很好,死无全尸。” 岑雁忍不住为自己叫屈:“不是,领导,我平时厨艺杠杠的,只是我家那边吃的是黏火勺,不吃这种半成品的红糖糍粑,我第一次弄,没仔细看包装说明才没弄好……” 柯颂没出声,面无表情地把那一坨不成形的东西塞嘴里咀嚼,彻底无视了她的解释。 望着对方一鼓一鼓的腮帮子,岑雁在心底暗骂一声国粹,愤愤不平地咬了口牛筋丸。下次!下次一定要一雪前耻,让柯颂这种瞧不起人的狗东西见识一下什么叫超绝厨艺! 岑雁的心潮澎湃没持续两秒,脖颈处就传来外力导致的窒息感。世界忽然天旋地转,过山车一样的体验让她受到惊吓,嘴里的食物也情不自禁地喷了出去。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场面变成她只穿着一只拖鞋,远离椅子站在旁边空地,面前的地上残留食物碎屑,柯颂凶神恶煞地站在旁边,一边捋平他身上由于剧烈动作而造成的衬衫褶皱,一边用那种要把她削成片的目光瞪她。 “不好意思,失手了。”饭桌旁端着空盘的夏般局促地笑笑。 岑雁和柯颂原来座位桌椅上飞溅出的少许汤汁和锅里尚且形状完好、一看就是刚下的炸腐竹生动又无辜地诠释了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所以真相是,柯颂在逃脱汤汁扑脸的灾难同时,顺带提溜起坐在他旁边同样会遭遇无妄之灾的岑雁。然而由于感官没有准备,导致岑雁不受控地发动了另一场袭击,现场演绎什么叫做恩将仇报。 望着柯颂身上亮洁如新的衬衫,岑雁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柯颂常年穿贵价却难清洗的衬衫却丝毫不畏惧,原来不是他擅长清洁衣物,而是他擅长躲避污渍。 岑雁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淡黄色的T恤,幸好,这种颜色一旦被大面积溅上油渍定然是重大事故:“领导……谢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嘴上有口水,衣领也歪了。”仿佛被污染了眼睛,柯颂脸色发青,甚至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直接越过她去拿纸巾收拾桌面的油渍,再顺带把她的拖鞋精准地踹回她的脚下,“地上你吐的,你自己清理。” 岑雁接过孟嘉欣递来的纸巾,擦干净嘴角的哈喇子,正了正衣领,却悲催地发现,怎么整理衣领都好像比原来的松垮了。她严重怀疑是衣领作为柯颂手中的支点,承受不了一个高个成年女性的体重,变形了! 这事儿也不知道是该怪无心但是罪魁祸首的夏般,还是好心却只愿意单手揪住她衣领的柯颂,亦或是是要穿这件可爱印花T恤的自己……呜呜呜呜! 岑雁窝窝囊囊地收拾好残局,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甚至防备地把椅子拉远了些,避免离桌子太近,再被祸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柯颂好似看了她一眼,唇边微微起伏的弧度怎么看都像是嘲笑。 和外星人同事的聚餐自然不会有恶俗的酒桌文化,爱喝什么喝什么,啤酒、橙汁、乌龙茶和椰子水,任君挑选。但耳濡目染,这群人还是学会了非常热闹清脆的“干杯[]~( ̄▽ ̄)~*”,因此不可避免地拉着岑雁干了一次又一次,美其名曰庆祝她的入职,实则这群人什么祝酒词也不说,就只是沉迷干杯的那一声脆响和欢呼。 柯颂和江聪基只参与了第一次干杯,剩下时间都是他们四个在胡闹……为了那一声玻璃杯碰撞的脆响,孟嘉欣饭前唯一干了的家务就是清洗了一组漂亮的玻璃杯。 杯子是定制的,上面各自印了代表六人形象的卡通手绘。夏般的是冰淇淋,岑雁的是小鸟,孟嘉欣的是锤子,柯颂的是冰块,揭锐的是一沓钱,江聪基的是游戏机。 饭前岑雁看见的时候,差点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夏般还问她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吹感冒了。 说起来,没有经历过职场磨砺的他们很难理解岑雁对这份工作的眷恋和珍惜。实习的时候工资低不够开支,岑雁只能选择自己带饭,却被老员工嘲讽她带的饭包和乞丐的食物无异,气得她浑身发抖,缓了好久才有力气回怼对方,他这种高级牛马又是吃的什么高级饲料呢? 现如今在这里工作,同事们朴实得不行,饶是炫富也会炫得有趣。同样是用餐,刚入职时有天中午下班她入乡随俗主动熬了一锅绿豆沙,并在群里通知大家,不嫌弃的话,可以下班回来喝。结果孟嘉欣收到信息后,直接连锅一起端到办公室,同事们非常实诚地把锅底刮个底朝天,还笑着问她下次能不能多煲点。 在发现他们的秘密,身份坦白局的时候,岑雁忍不住问出那个求职以来从未问过的问题:她到底凭什么从众多的面试者中脱颖而出?尤其是他们给出的薪资范畴所吸引的竞争者可以挤破头的情况下。 难道就因为她满口答应他们反复确认的那个要求——她是否能够不在办公室和宿舍吃榴莲? 经济形势恶劣,乌泱泱的应届生哄抢职位,岑雁面试时问过一次又一次的“方便问下面试不通过的原因吗?”,常常得不到回复。偶尔被录用,面试官的姿态也是高高在上,像是在恩赐。 在提供物业,她得到了一个非常质朴又真诚的回答,有真正被尊重和看见。 “你个子高,力气大,脸圆圆的,笑起来蛮招人喜欢的,外形虽然比不上我们,但很符合我们的审美。你还擅长写通知和做表,那就更好了,我根本搞不定那些。还有,你缺钱,但通过了揭锐专门给你设置的测试,我们几个人凑了两千块钱,放在办公室和家里,还刻意让你知道,但你由始至终都没有动过,说明你为人诚实,只要答应留下来,就不会做出出尔反尔、出卖我们的事情。而且你做事也很积极,总是主动帮忙,不管是复印资料、做文件还是铲猫砂……” 而现在,感动消散,装了一肚子饮料,打了个响嗝的岑雁觉得这如牛饮水只为听那一声响的行为,和酒桌文化也没什么区别。 江聪基简直没眼看:“你们一直拿杯子碰着玩不就好了,干嘛还要喝一肚子水?” 夏般振振有词:“有饮料碰的声音和没有的不一样,你听不出来吗?” 江聪基轻飘飘地瞧她一眼,显然是觉得这个说法弱智,懒得再搭腔,他又恢复那种当沉默的植株的形象。 揭锐的手机短促地响了几声,他放下杯子拿起来回复信息,中途似乎是想起什么,抬眼朝岑雁看来:“妹妹,面试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有一万粉丝吗?我的占星师账号还算小有名气,怎么样,要不要和我联动做一个推广,一起赚点钱?分成回扣,我们可以找时间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下属当面讨论副业,柯颂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和其他人一样,将视线集中在岑雁身上,似乎对这个话题有那么丁点兴趣。 视线如有实质,岑雁的背脊都被压弯些许。 她擦了擦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泵出的细汗,挣扎几秒,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其实……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就和绝大部分公司在面试的时候粉饰太平一样,我们地球人面试的时候,也通常会包装一下自个儿……” 第8章 08 广播体操也不能排除在中国舞外吧? 夏般最先沉不住气,惊讶出声:“所以你在网上没有一万粉丝?” “有,就是有点儿水分,那些‘粉丝’不算真正意义的粉丝。” 摸索过如何起号的揭锐反应最快:“你买粉?” “不是的,我只是用了一点儿网友教的小技巧。”岑雁心虚至极,但仍然顶着压力和盘托出,“现在不是人人都是自媒体的时代吗?自媒体经历基本是大学生简历标配了,我面的工作很杂很乱,也包括新媒体运营一类的岗位,我怕面试的时候面试官查验,所以……我在卖奢侈品底下的帖子发评论问咋买;在‘灰产’‘创业’‘创一代’之类视频下发‘诚心求带,预算五千,骗子勿扰’的评论;还有那些自考、考公、考研、雅思、托福、英语四六级、儿童辅导班之类的帖子,全部被我评论了个遍,凑齐了一万粉。” 柯颂冷笑一声,仿佛在对众人说:看吧,你们这些傻子,招的什么骗子? 江聪基摸了摸下巴,咂舌:“你们地球人的心机真的好深。” 举一反三的揭锐兴致勃勃地在手机备忘录记下这件事:“难道你真的是天才?感觉可以拿这个方法起号,然后卖给别人,不过有点太费劲了,没有我现在做占星师来钱快,点子先记下来备用。” 孟嘉欣闻言双目发亮,马上扭头问揭锐:“真的假的,这样起号能卖多少?” 只有夏般追问到底:“那其他呢?雁子说你会中国舞,熟悉什么RS也是假的吗?” “熟悉PS和PR是真的,我之前在社团里负责新媒体运营工作,但是……中国舞是滥竽充数,偷换概念的。”岑雁捂住了下半张脸,自己说出来都觉得丢人,“小学到高中课间都要求做广播体操,我念书期间换了好几个版本的广播体操。嗯……往大了说,广播体操也不能排除在中国舞外吧?” “呵呵,虚伪的地球人。”柯颂的眼神已经不能用蔑视来形容了。 好奇宝宝夏般观察柯颂的表情,以为他也知道,十分诚恳地发问:“所以广播体操是什么东西?” 柯颂理不直气也壮:“不用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岑雁的表情怎么会和保安室门口那只猫闯祸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夏般用一派天真的表情重拳出击:“柯颂你也不知道,那你装什么?” 而眼疾手快的江聪基已经搜索出广播体操的视频了,他独自品鉴了三十秒后,冷酷评判:“这和附近那些老头老太跳的有什么不同?” 广播体操的背景音乐仍然在循环播放,一些本以为已经烂掉的记忆连带着身体细胞被唤醒,头已经快缩到桌子底下的岑雁心道:没有区别,甚至目的都是一样的。 夏般凑前去看了一会儿,认真评价:“这个不好玩!我上次看人家反戴帽子,用衣服擦地板的那个舞蹈我很喜欢。” “那个叫街舞。”和孟嘉欣掰扯完的揭锐听了一耳朵,纠正道。 “哦哦,街舞……是街上才能跳吗?” 孟嘉欣思索:“不是吧?我之前看人在舞蹈室里练,不然我们也去体验一下好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余钱了,我的钱都拿去买谷(动漫周边商品)了。” 这个团队完全是一团散沙,话题经常讨论着讨论着就开始十万八千里,亦或者是各干各的。 岑雁有些迟缓地眨了眨眼。虽然她包装的内容无伤大雅,和物业管家这个岗位也八竿子打不着,但她还是有些难以相信,这种放在其他公司会被借题发挥进而开除的事情,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揭过。 不对——岑雁敏感地扭头,迎上身旁那道锋利的视线。 目光相触,岑雁心里直打鼓,柯颂却一反常态地笑了,精致的唇瓣吐露出来的话语也和他的笑容一样针对意味十足:“又是一个包装仅供参考的故事。” “雁子你也真是的,你列的这些在我们这里根本用不上,没事写这么多干嘛?搞得我们还以为你十项全能,自卑了好久。” 揭锐注意到这边的针锋相对,不着痕迹地捅了一下注意力还在街舞课程上的孟嘉欣,开始打圆场。 孟嘉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啊……对对对,地球一直都是包装仅供参考啊哈哈,柯颂你还没习惯嘛!刚来的时候我在超市买东西,还以为里面的东西和包装上的一模一样,上多了当都直接不看包装了。只要品种正确就行,和包装是不是一样,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嘛!” 江聪基不失锐利地点评:“哪有那么多货能对版的好事?孟嘉欣谈恋爱不也经常在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货色的时候,就被华丽的外包装诱惑,到手后发现包装仅供参考吗?” 孟嘉欣显然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不满地嚷嚷:“喂,江聪基,你能不能换个例子?这属于人身攻击了!” 同事们纷纷站出来维护她,岑雁感动得无以复加,却也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本就做得不占理…… 夏般依然没能跟上频率,懵懂发问:“你们在讲什么包装啊?是什么东西换了包装吗?很值钱吗?” 柯颂是聪明人,不会让自己长时间陷在一对多不利于团结的局面。他站起身来,轻描淡写地在神色各异的众人脸上扫视一圈:“说到钱,吃饱了吗?不是还要出门去活动活动?” 柯颂短短的几句话,在岑雁眼中竟然说出了大赦天下的惊心动魄。她悬着的心终于啪叽一下落回了伤痕累累的胸口。 “对,吃饱了,该活动活动了。”揭锐敏捷地站起身来呼应柯颂的动作,同时按下电磁炉的开关。 喧嚣的噪音和锅底小幅沸腾停止了,连带着岑雁沉重的呼吸也按下暂停键,她摸了摸还在发颤的胸口,暗下决心,前路道阻且长,她还是得花点儿心思讨好领导,早日消灭他试图抓住她小辫子让她滚蛋的心思。 孟嘉欣趁着柯颂去厨房取东西的功夫,小声凑在岑雁耳边敲竹杠:“发工资记得请我们喝饮料。” “星巴克,三天。”揭锐明明离她们有一点儿距离,却好似会读唇语似的,朝她挤眼睛。 孟嘉欣眼睛都瞪圆,即刻跳到揭锐对立面:“她工资才多少?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剩下那点生活费怎么够用。” 揭锐笑得开怀:“这属于狮子微微张小口。” 孟嘉欣:“你不如只给她留两百,让她拿去买两瓶安眠药,醒了就吃一颗,这样买完三天的咖啡后就能顺利熬到下次发工资了。” 柯颂及时出现,中断了这场未完成的谈判。三人霎时不苟言笑,好似之前交头接耳的另有其人。 夏般从冰箱里拿出酸奶,一人发了一盒,一群人齐刷刷地撕开酸奶盖舔了起来,唯有柯颂捏着酸奶没动。 夏般留意到岑雁好奇的目光,插刀:“雁子,不用管柯颂,他每次都这样,人前不好意思,要拿回去人后偷偷舔盖。” 柯颂一个眼刀横来:“有吃有喝还堵不住你的嘴。” 岑雁听出来,柯颂这话并没否认他舔酸奶盖的行为。她只能借着喝酸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笑意。 很快岑雁就笑不出来了,此前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柯颂饶恕她简历造假的事情上,没留意到最后那句“活动活动”的含义。 很快她就发现,这群人的饭后活动竟然就是戴着手套,拎着麻袋和钳子去附近广场和大爷大妈抢生意,捡瓶子、纸皮和破铜烂铁,比赛以变卖的垃圾的价格进行排名,排名最后的还要承包次日的早餐。 岑雁无法苟同这帮外星同事的乐趣,平日在小区内,物业管家就有义务维护环境,没少徒手捡垃圾,怎么现在下班还要捡垃圾啊? 论身手敏捷,即便岑雁平日有锻炼的习惯,也不可能比得过这群天赋异禀的外星人。但他们丝毫没有欺负地球人的自觉,就这样以多欺少地宣布了规则。 岑雁有自知之明,她扯了扯自己略微变形的衣领,不太情愿:“我能申请退出比赛不?我的意思是,我还是会捡的,捡的部分归公共所有。” 柯颂脸上难得露出一点儿促狭的笑意:“集体活动,你是新入职的员工,怎么能不参加呢?” 岑雁用一言难尽的目光打量柯颂身上体面的衬衫西裤,心道能看着柯颂穿着这套人模狗样的衣服捡垃圾,她也算是舍命看笑话了。 谁知柯颂就跟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转身就回家换了套速干运动装,精神抖擞地和他们一起出发了。 说来也是神奇,这群外星人眼中似乎没有职业的高低贵贱,连抢大爷大妈饭碗的事情也干得风生水起。饶是柯颂那种看起来自矜得像是碰一下垃圾就会把手砍断的装货,一旦进入游戏,也是俨然专职捡了十年垃圾的状态。 外星同事们仗着自己的运动天赋,将附近能卖钱的废品搜罗一空,他们动作神速,毫不恋战,溜得比兔子还快,吃瘪抢空的大爷大妈只能逮住动作不甚熟练但看装备明显和他们是一伙人的岑雁,霸道地质问他们年纪轻轻,像模像样,有手有脚为什么要来他们的地盘抢垃圾? 岑雁撑起一贯的讨喜笑容,言语却锋芒毕露:“赚钱不是各凭本事吗?这里好像也没写你们名字啊?” 赚钱当然是各凭本事,输钱也是。毫不意外,岑雁以排名倒数第一的成绩,获得包办同事们次日早餐的惩罚。 虽然约定好最后一名要承包大家的早餐,但考虑到这群乱花渐欲迷人眼,地球赚钱地球花的穷鬼们的经济状况,他们并没有限定过早餐内容。丰俭由人,有钱的就请大家吃豪华套餐,没钱的请大家馒头配白水也是常事。 岑雁瞄了一眼账户余额,请大家吃附近很好吃的那家的肉蛋肠早餐的心思荡然无存。第一个月工资还没发,她账户余额寒碜得她都担心多瞅几眼就会再少掉零头。 回去的路上她特地绕到超市,想找一找有没有熬煮大碴粥的笨大碴和粘大碴,结果自然是没有的。她最终直接买了超市里配好的八宝粥材料,到家泡洗,再用电压力锅设置定时。 次日起早连锅端到办公室,再买回油条,准备好一次性碗筷,赌约就被她用极低的成本履行了。 八点才换班,值夜班的江聪基是第一个吃上早餐的人,岑雁特意给他送到保安室,还带上那只在她那放了很久的电动小老鼠。 江聪基对早餐没很大兴趣,倒是多看了那只小老鼠几眼:“哦,原来我把它给你了呀!” 他情不自禁地扭头去看猫窝里还睡得七荤八素的御前侍卫,音色倒是难得变得温柔,“我还以为弄丢了,又给它买了只新的。这个你自己留着玩吧!” 玩?岑雁哭笑不得,她一个成年人要怎么玩电动小老鼠? 不过江聪基显然也不关心,他看了眼时间,又开了个能够速战速决的游戏玩,没有和她聊天的意思。 岑雁知道江聪基向来对游戏以外的事情漠不关心,也没打扰他,扭身去看了下还在打呼噜的猫猫,顺手铲干净猫砂,看时间差不多就直接回了办公室。 孟嘉欣只负责公共区域的清洁工作,因此大家一直以来都是各自清洁各自的办公区域,洗手间则是随时用随时清洁。有柯颂这种龟毛洁癖在,整体卫生状况虽有起伏,但基本不会过不去。 岑雁没忘记讨好柯颂这件加粗的大事,横竖起得早,她在清洁外间办公室的时候,连带着柯颂办公室一并打扫了,因为每天都在维护,打扫三人的工位也算不上复杂。 不过,那些植物她完全没敢动,生怕柯颂追着她索赔。毕竟她这人从小就缺乏植物情操,连仙人掌都养不活。 柯颂一上班就发现自己的办公室被传说中的田螺姑娘光临了,窗明几净,手稿、文件和昨天刚拆封的《中国通史》《中国人史纲》被简单归纳,连保温杯里都被注入温度适宜的热水,妥帖得像是注入了穿肠的毒药。 他正对着那杯温水愣神之际,办公室门被敲响,一朵行走的向日葵出现在他面前,捧着一次性塑料碗,笑逐颜开地告诉他,今天早餐是八宝粥,问他是要配油条还是配包子。 柯颂拧眉:“你给我下毒了?你知不知道地球的毒不死我们的?” 岑雁脸上如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一滞。 第9章 09 只有我有?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话,就在熬粥的时候把过期的老鼠药当调料,多给你喂一点,以免老鼠药被其他小动物误食了。” 以上自然是岑雁的想象,实际上她只是咬紧牙根,迎上柯颂眼中的防备,稳稳当当地将八宝粥和油条放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卑躬屈膝,一脸哈巴狗相:“感觉您会比较喜欢油条。” 柯颂捏着勺子搅了搅浓稠的八宝粥,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包子上:“所以包子没下毒?” 岑雁眉心突突直跳,她实在忍无可忍,怒目而视:“包子下了十倍的毒,吃完走不出半步,所以我要留着自个儿享用。” 柯颂饶有兴味地笑了,霎那间冰雪消融,整个人气质都变得柔和。 他兴致盎然又恬不知耻地朝她伸手:“这么毒的东西你承受不了,还是留给我吧!” 故意的! 如果岑雁到现在还没发现柯颂这厮是故意招惹她的话,她干脆直接做猪得了! 不生气,保住工作要紧。把他当住户,把他当住户,把他当祖宗!!! 像是被扎破的气球,岑雁鼓胀的气焰消失了,她温顺地放下了包子,挤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祝您用餐愉快。” 柯颂一寸不落地审视着她的表情,却没露出她想象中得逞的得意,反倒摆手让她拿着包子出去。 神经病吗这不是?从她手里抢走又不要了? 但气气相抵,岑雁居然又想通了,反正她也占不到好处,还不如有得吃就吃呢!这本来个包子也只是用来充数,让领导觉得他比别人多一个选择,在她这里备受重视的。甚至她选的都是她爱吃的酸菜包,随时都预备着自己吃。 岑雁背身往外走的时候,听见柯颂难得客套的声音:“今天……谢谢,但做好你职责内的事情就好。” 据平日观察,柯颂这厮不嘴毒嘲讽人已经算是温柔。岑雁揣摩不出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曲意逢迎地讨好看起来很难讨好的柯颂。不过,送完早餐的这天于她而言确实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她交上去的数据标错了个数字,却意外地没被柯颂批评,只收到他纠正的信息。 岑雁误以为是舔狗的计策奏效,下决心要更卖力表现,让柯颂对她改观。 她哪里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柯颂想出了新的解题思路,正废寝忘食地在数学汪洋里畅游,根本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次日是周日,岑雁没忘记答应给揭锐熬的靓汤。她特意在市场买了炖盅和新鲜的食材,在厨房对着下厨房的菜谱,像模像样地炖了两个钟,炖出三盅雪梨百合炖筒骨。 炖汤香气四溢,把没有外出,在房间追番的夏般也招来了。她掀开锅盖一看,还以为刚好女生宿舍一人一盅,捏着抹布道了谢就端出一盅准备享用。 听完岑雁的解释之后,她的疑惑更深:“你答应揭锐,那就只给他炖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给柯颂炖?” “他讨厌我。” 夏般两眼迸发的都是岑雁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的质疑:“他不喜欢你,你就更不应该对他好啊?” “就是因为他讨厌我,所以才需要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岑雁早就想好如何分配这件事,“这个锅放不下四个盅,我们两分一盅就好。” 夏般我行我素惯了,自然没有这种巴结领导的经历,但这并不妨碍她在这件事上耍小聪明,她把手上那盅汤留给岑雁:“这个,你辛苦了这么久,要自己喝。” 然后她拿了个碗,从剩下两盅汤里均匀地勺出一碗汤,再往里面倒了点儿开水,重新开火炖汤,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勺子:“嘿嘿,这样就大家都有得喝啦!” 岑雁哈哈大笑,这操作怎么这么眼熟呢? 原来是小时候岑雁妈妈熬粥叮嘱岑雁看火,结果她一时间忘记了,把粥烧成干饭,就是这样掺开水瞒过去的。 岑雁美滋滋地喝完自己那份汤,捧着那盅被稀释后二次加工后的汤按响了柯颂家门铃。 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传来:“快递放门口。” “领导,是我,岑雁。” 过了一会儿,大门被打开。 穿着格子睡衣,顶着鸡窝头,手里抓着笔的柯颂一改往日的精英形象,指尖有墨渍,双目游离,就连精气神都好似被抽离大半。 柯颂语气不善:“你最好是有事。” “有的有的。”第一次撞见柯颂潦草的接地气的模样,岑雁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差点儿都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忙不迭地献上那盅已经放得温热才能拿出门的汤,“这个汤我炖了两个钟,清甜解暑,您试试,很好喝的。” 柯颂的视线来回在炖盅和岑雁的脸上打转,鼻子不受控地吸了吸空气中的香气,语气嵌满怀疑,音量都有所拔高:“给我的?你自己做的?” “是的,特意给您炖的。”岑雁点头如捣蒜。 她说的是实话,只不过这个“特意”要打折扣,只占目的性的1/3,成品还被夏般打劫了一部分。 “为什么?” “我之前不是在背后说您……总之,我很过意不去,特地给您赔礼道歉。” 柯颂狐疑,一遍遍地端详岑雁,还是没能在她身上看出任何可疑的痕迹。 岑雁只好出声催促:“快点,我端不动了,手软。” 他抓了抓头发,那双总是结着厚冰层眼眸终于有轻微的迸裂的迹象,随即终于放弃挣扎,从她手中接过那盅没开盖就能嗅见香气的汤盅。 他的语调也比平日软了好几度:“谢谢,但是……” 岑雁已经学会抢答:“做好你职责内的事情就好。” 她看出他态度的轻微软化,嘻嘻一笑,心道可能是吃人手短,揭锐的鬼主意居然真的有一点儿效果。 岑雁见好就收,“炖盅记得洗干净还我,我回去啦,周末愉快!” 指尖被染上热意,短暂被遗忘的饥饿感找上了柯颂,他瞅两眼被合上的大门,一时间看不穿这个地球人的阴谋阳谋,心绪有些复杂,但踌躇两秒,还是十分务实地关门回去填饱肚子。 岑雁可不知道柯颂内心的挣扎,她只看出对方态度的松动,开始兢兢业业地扮演领导身边最忠实的“大太监”的角色。 晚间柯颂发信息问岑雁家里有没有人,没人他就把炖盅放门口,她们谁进门的时候再顺手拎回去。结果他还没出门放炖盅,就收到岑雁的语音回复,说自己已经在他家门口等着了。 柯颂开门一看,发现岑雁头发竟然还是湿的,似乎是吹头发吹到一半看见信息就放下风筒赶来了。 柯颂被岑雁的迫切吓了一跳,问她为什么这么着急,还很认真地端详了手中的炖盅一番,疑心她这么紧张,是不是这个做工粗糙的瓷器其实很贵?转念又自己推翻了这个想法,谁会拿价值连城的瓷器炖汤喝? 岑雁认为此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事属于下属对上司的一呼即应,唯命是从的献忠。一天内灌太多**汤容易起反效果,不如留白让人信以为真。她微微一笑,没多说什么,只整理了一下湿哒哒的头发,就拎着炖盅回去了。 柯颂大脑仍然笼罩着尚未捋清的运算解法,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自然没太留意下属的反常。再加上,周围的女性间歇抽风已成常态,因此,他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和岑雁达成共识,而是认为岑雁和孟嘉欣一样,在扮演鬼片里的美艳女鬼。 他暗自点评,岑雁个子太高,身材不够单薄,头发也不够长,长相更是属于国泰民安那一挂的。她的形象不像是会伸手卡脖子索命的女鬼,更接近随时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开始派发的好人。 新的一周,当柯颂再次经历办公室被打扫,保温杯被注满热水,桌面放着包子豆浆,下雨被更需要伞保护的岑雁强行塞伞,被投其所好送蝴蝶兰盆栽的时候,他突然福至心灵,彻底明白了这个地球人到底在忙活什么。 岑雁不是在就之前的失礼而赔礼道歉,而是在竭尽所能地讨好他。只是岑雁这个伪善的地球人总是一副对所有人都热情周到的样子,而他又恰好此前从未被下属这样用力、明晃晃地讨好过,因此他才会对此感到陌生,没能第一时间识别出来。 她为什么要讨好他? 这个问题背后的核心是——他能给她带来什么利益? 保住这份工作?诚然柯颂在得知岑雁入职的第一时间就想开掉她,但所有下属,连带着不问世事的江聪基都投出反对票。他们给出的理由不尽相同,但综合起来都是这姑娘善良,心大,做事踏实,眼里有活儿。 江聪基给出的理由更是离谱:岑雁熬的绿豆糖水蛮好喝的。 他们五人在地球的这段日子相当于发配,也相当于休假,除开掩护身份的物业杂事,并无太多实质性的重要工作,因此上下级关系本就松散,柯颂自然无意和他们站在对立面,公然开除岑雁。 柯颂虽然不愿和地球人共事,但也不屑做故意使绊子的事情。换而言之,只要岑雁不惹出众怒,以目前的情形,只要她自己不想离职,必定是能够通过试用期的。 而柯颂之所以三番两次教训岑雁,一是他主观上多多少少有些排外,认为地球人两面三刀,阴险狡诈;二是岑雁的处事风格确实不对他的胃口,她总是拎不清地多管闲事,拖泥带水,甚至不惜损害自身利益。 岑雁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善良可亲,宛如“真善美”的代名词。但在柯颂眼中,这类人常年戴着伪善的面具,性格中的灰度才是最模糊难测的。因此他本能地抵触她,时常疑心她看似友善仗义的举措只是障眼法,背后另有玄机。 但无论柯颂怎么故作威严地找茬挑刺,本质上岑雁去留的决定权都不在他的手上。哪怕岑雁之前不知情,经历简历造假却无事发生之后也必定有所觉察。所以,保住工作这项猜测根本不成立。 与其说岑雁献殷勤的目的是通过试用期,倒更像是她识别出了他的敌意,想和收服其他同事一样,征服他。毕竟这类人不就喜欢营造完美人设,甚至不惜牺牲自我利益,追求所有人都喜欢她,焦点都在她身上的好人缘吗? 柯颂冷笑,要是连带着他也被这种拙劣的小伎俩收买,被她玩弄于鼓掌间的话,她一定会觉得全军覆没的艾欧尼亚星人很蠢吧? 柯颂上网搜索了一通,终于找到了地球人描述这类人的精准形容词——心机绿茶。 中文果然博大精深,茶叶居然还能拿来骂人……还好他喜欢甜食,不喜欢喝茶,否则每次端起茶杯都要想起这另一层膈应人的寓意。 识破岑雁的别有所图,柯颂开始安之若素地享受岑雁待他的好,她问他早餐喜欢吃什么,他象征性婉拒后,就如实地报了几项搭配:甜口的包子配豆浆,菠萝油配牛奶,甜豆花混芝麻糊配甜玉米…… 他甚至偶尔有意无意地释放正向反馈,鼓励岑雁的讨好。 岑雁到底是任人摆布的下位者。其实直接把她喊来冷嘲热讽一通,戳破她脸上纸糊的那层笑意更省事,更符合柯颂干脆的处事风格。 偏偏,柯颂这回不想这样处理。那一张永远明媚的笑脸在他眼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显得可恶,他蛰伏着,静候着,准备等岑雁的付出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一举撕烂她虚伪的面皮。 柯颂心想,他真不是好人,对待女士都丝毫不心慈手软。可谁让岑雁不识相,非要把自己包装成善良无辜的样子,跑出来碍他的眼呢? 只是,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如预期,柯颂的虚以委蛇差点破功——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会有人会献殷勤献进洗手间里??? 第10章 10 你那27度电高攀不起我的消费 物业办公室只有一间男女共用的洗手间。那天门锁坏了,从里反锁不上,柯颂也没太在意,准备一会儿回到办公室再给揭锐发信息,让他带工具过来维修。 意外就是在他回办公室之前,上洗手间的时候发生的。岑雁哼着小曲,拿着卷纸,拧开了洗手间门,而柯颂正坐在马桶上…… 四目相接,画面冲击力太大,两个人的大脑都宕机几秒。旋即,反应过来的岑雁涨红着脸、慌慌张张地举着手冲出去,把门带上了:“不好意思,走错了!” 柯颂:“……” 假如此事到此为止也就算了,偏偏岑雁两分钟后再次敲响了洗手间的门,声音是一本正经的清润:“领导,洗手间没纸了,纸巾我给您挂门把手上了。” 柯颂这才留意到旁边空掉的纸筒……随后,柯颂崩溃地发现岑雁不仅在门把手上挂了卷纸,甚至还自作主张地贡献了她私人珍藏的湿厕纸……而这显然是岑雁思考过后,重新回工位上拿的…… 柯颂再怎么给自己树淡然超脱的心理暗示,也无法面对光着腚如厕被女下属一览无余的局面。自那以后,他的目光只要一触及岑雁所在方向,整个人就如坐针毡,不断在脑内循环播放之前的场景。 他不明白,人为什么不能多几张脸皮?这样丢完还能用新的替上,主打一个毫无瑕疵。 他甚至破罐破摔地想,不然现在就找机会和岑雁撕破脸皮,主打一个谁也不要好过。 然而他短时间内实在缺乏直面岑雁的勇气,只能板着张脸继续扮移动的冰雕。好在他平时面瘫惯了,也没有人能觉察到他平静表象下的波涛汹涌。 柯颂的注意力实在无法集中,往日奏效的热带雨林般的绿色海洋也没能让他的心情轻盈起来。他干脆放弃卡壳许久的证明推演,转而翻阅起桌面的《中国通史》。 来到地球后才发现,他们仅仅学习了最基础的语言、发音和习俗文化。他们对中华上下五千年毫无了解,文言文更是一窍不通,真正做到了“略通皮毛”。相比起博学的中文,他们的英语其实更精通和流畅,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任会选择中国作为驻点。 以柯颂这样的文化素养阅读《中国通史》,必然是困难重重。每一个生僻字、每一句文言文都像是一堵无形的墙。 好在地球的科技较好地解决了柯颂的阅读障碍——他用上了点读笔。 屋漏偏逢连夜雨,岑雁在此时有工作向柯颂请示,而听见两声敲门声后,那只该死的点读笔虽然被柯颂飞速塞进抽屉,却还在锲而不舍地播报…… 柯颂表情微顿,随即迎上岑雁打量的目光:“进。” 探头确认是否能进门却意外听见点读笔声音的岑雁面色镇定,好似此前洗手间的尴尬和刚刚的机械电子音从未发生过,若无其事地汇报起工作来。原是消防的人要到小区进行检查,需要柯颂陪同接待。 柯颂不由得仔细打量岑雁的神情,他分明没在她神态中看见笑意,却无端觉得她此刻的心情比平时要亢奋些许。 他有些狼狈地回避了她的注视,速战速决地应下此事,难得没有对她进行任何的挑刺和叮嘱。 岑雁带上门后,柯颂重重地合上了那本《中国通史》,烦躁地揪了揪头发。无需多言,他苦心孤诣营造的格调被命运的戏弄敲击得支离破碎。 事实上,多次撞见柯颂出糗的一面,柯颂在岑雁心中高岭之花的形象确实一去不复返。神奇的是,她竟然觉得从神坛下来,神性消散,接触人间烟火的柯颂要比之前顺眼许多。 岑雁觉得,出丑反而增加人际吸引力的仰巴脚效应不无道理。俗人多好,俗人有七情六欲,有弱点,也就更容易亲近,更容易攻克。 尤其是陪同柯颂迎接消防检查,发现柯颂接过名片,将领导的复姓拆开念,将司马先生唤为司先生时,岑雁险些忘记得罪消防和领导的后果,乐得笑出声来。 也是经此一事,岑雁才发现自己的恶趣味,原来她就喜欢看帅哥出糗,看插兜逼王翻车,偏好那种人设崩塌的反差感。 柯颂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矮”,她在他面前也放松许多,有好几次和他说话都忘记用“您”,事后才想起来。 不过,岑雁发现,其实用不用敬语都不碍事,柯颂并不在乎。他甚至能容许下属小小地冒犯他。 业主老家有事,关水关电离开了一个多月,回来收到国家电网账单,发现上月产生了27度的电费,于是到物业办公室向岑雁确认是否存在匀电用于楼道灯的情况。 岑雁和揭锐确认过电线走线后,才回复业主:“先生,楼道灯接线是走的是公共电表,在每月的公共能耗费里支出的,不存在每户分摊匀电的情况。” “那你说,我明明都把家里的总闸关了,为什么还会有27度电的支出?”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您家里的线路有问题,也可能是电线的正常损耗,不然您跑一趟电力局问问?” “怎么损耗也不可能一个月有27度电啊!肯定是你们物业偷我们业主家里的电,把门口那个感应灯的电源接到我们电表上了。” 业主越说越是信誓旦旦,“之前新闻不就播报说家里电表被接到街口红绿灯嘛!好嘛,平白无故每个月多了快三十度电,肯定是你们物业偷电!” 面对这些想当然的业主,岑雁真是有嘴说不清,只能劝说业主,“您别激动,拉闸后还产生电费肯定是有原因的,也是必须要解决的。您先别急着定责,我还是建议您先联系电力局问问,然后再找电工师傅排查一下家里的电路,确认清楚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再归结责任呢!” 事情还没定性,愤怒就已经让业主往最坏方向想得深远,甚至不惜放狠话:“每个月三十度电,我房子都住了好几年了,要真是你们偷电,还不知道偷了多少呢!你等着,要是查出来是你们偷电,还额外加收我们公共照明费,这笔钱我一定会联合所有住户,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知道对方此刻已经被脑海中“总有刁民要害朕”的想法占据,多说无益,岑雁只好尽职扮演复读机的角色:“您放心,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承担。您还是先联系电力局,排查清楚情况吧!” 从洗手间出来的夏般背上包催促:“雁子,都下班多久了,你怎么还在磨蹭!快点,去晚了排队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 刚发了工资,两人约好下班去新开的打7折的麻辣烫店尝鲜,饭后再坐地铁去大型超市的“十元均一”抢购。 岑雁手忙脚乱地关电脑:“来了。” 她拎起包翻找钥匙,抬头却发现业主还杵在那,刀片似的眼神刮过来:“事情没解决好就下班了,这就是你们物业的服务态度?” 她不是说明白了吗? 岑雁只好耐着性子,微笑着问:“您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吗?” 已经走远的夏般一边折回来一边拉长音调喊她:“雁子,走不走啦!” “般般,等我一……”业主的身躯挡住了岑雁的视线,她本能地侧身冲夏般方向回应,却被业主误以为她是要立刻往外走,直接展臂,结结实实地拦住了岑雁面前的道路。 业主身上的攻击性一触即发,岑雁无奈地平视这位只比她矮一点点的男业主,只觉得他的举动让人疑惑又愤怒。 但是物业管家这份工作嘛,就像是卖到大山里的媳妇,恶婆婆撒气,小姑子碎嘴,兄弟争家产,什么事情都碰得上,什么委屈都不能发泄。 哪怕岑雁心中已经有了情绪,依然只能面带微笑,好脾气并一语双关地提醒:“先生,您这边要联系电力公司也得等到明天,等到人家的工作时间,对吧?” 业主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仍然举手拦着路,和岑雁作对:“我看你们物业的日子潇洒得很嘛!还能把业主撂在旁边,准点下班。真是神仙日子,跟公务员不相上下了。” 夏般这会儿已经走上前来,闻言直接不爽地开怼:“大哥,挡着路干嘛?我看你日子过得也很神仙嘛!这个时间还不回家做饭,还在……” “别……”岑雁及时给夏般使眼色,让她噤声。 夏般不情不愿地就此打住,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儿,看表情恨不得把业主为数不多的头发拔光。 此时,另一道声音伴随着钥匙的清脆声插入:“你们这是干什么?浪费办公室水电玩老鹰抓小鸡?” 如遇救星,夏般立刻拔高音量:“柯颂,这个人不让我们走。” 柯颂略带重量的目光在三人的站位上梭巡一圈,最后落在业主张开的手臂上:“怎么回事?” 生怕业主添油加醋,岑雁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这位先生上月离家关水关电,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家中仍然产生27度电的电费,所以他怀疑公共照明线路接在他家电表上。我和揭锐确认过了,不存在这样的情况。目前是建议他明天联系电力局和电工师傅进行情况排查,排查后有问题再联系我,但这位先生认为他的问题没得到解决,所以不愿意放我离开。” 说着说着,岑雁突然想起柯颂上次传授的遇事无法解决推给领导的拖字诀……于是底气越来越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业主打量衣冠楚楚的柯颂,轻哼一声:“平头白脸,穿戴还不便宜,肯定没少贪污了我们业主的钱。” 此时这位男业主还不知道,根本没有任何人偷他家的电,贪他的电费。他家电表之所以能在拉闸后还走了27度电的原因是:装修的时候水电师傅考虑到出门远行的可能,布线时将冰箱的线路单另,不受总闸控制,以此避免离家断电后冰箱发臭的情况。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岑雁本以为柯颂会照搬上次不知所云的糊弄策略,没想到他只是顶着那张冰山脸,倨傲地瞥了业主一眼:“不好意思,你那27度电高攀不起我的消费。我有钱不是因为我干物业,而是因为我本来就有钱。” 业主气结:“你……你有钱了不起啊!什么服务态度?!” 岑雁惊呆了。这样对待业主,和把辞职信拍领导脸上有什么区别? 柯颂看都没再看那位业主一眼,漫不经心地唤她:“岑雁,还不下班在这浪费公司水电干什么?” “嗯?”被点名的岑雁条件反射地站直身体,“可我……” “手机拿出来开摄像模式,该下班的时候就下班,要是有人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你就拿着录像报警。” 岑雁看到业主横着的手很明显地颤了一下。 “哦哦,好!”岑雁反应过来,即刻翻出手机照办。 “好哇,你们就横吧!”业主羞恼地放下了举着的手臂,拔腿往外走,“我倒是要看看,等你追着我要物业费的时候是不是也能保持这个态度。” 闻言岑雁差点儿跪下了,情不自禁地开口:“哎,先生……” 她这声求饶似的呼唤却把旁边的柯颂喊恼了,他激光般的视线射过来,张嘴就凶她:“你们大清朝不是亡了很多年了吗?你怎么还跟签了卖身契的丫鬟一样,窝窝囊囊的?” 柯颂种的因,恶果却要岑雁来担。岑雁里外受气,跟个夹心饼干似的,怎一个惨字了得。 被骂窝囊的夹心饼干掐着手心,努力不让自己的怒意从牙缝里泄露出来,变成口水喷在柯颂脸上:“可是,这行本来就不能回怼客户啊!” “你都不会分情况的吗?他刚刚都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了。就算不回怼,你也不能跟个丫鬟一样,让业主为所欲为吧?” 一件事被两边骂,怎么做都不对。 火从尾椎骨烧起,烤干身体里为数不多的理智后,从眼睛里蹿出来。岑雁忍无可忍,抬头对上柯颂的目光,气冲冲地追着他讨要一个答案:“好,那请问,领导你怼他怼爽了,他不交物业费的时候谁去当孙子哄他?满意度评分低的时候,挨骂的又是谁?” 柯颂不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愿意交物业费的人有一万种理由不交。你就是顾虑太多,太好拿捏,这些牛鬼蛇神才会冒出来,连员工的人身自由都敢限制。” “那请问领导,他不交物业费的时候咋催?他满意度评分直接评零分,你骂我的时候我咋办?” 第11章 11 我们又不会以为你喜欢柯颂 柯颂的目光坚如磐石:“完成业绩指标固然很重要,但艾欧尼亚星的职场从不鼓励牺牲员工身心健康和损害员工人格尊严,用把人当燃料的方式去完成工作目标。 “他们向你坦白身份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你吗?我们的前任是因为无法适应地球的人文和环境,才会申请集体返回母星的。尽管调动很麻烦很耗费资源,母星不还是顾虑员工身心健康,让他们返航了吗? “岑雁,不要拿你们地球有毒的职场文化代入我们。就目前的情况,如果你向我阐明前因后果,我一定不会责怪你为了保障人身安全而得罪业主。” 人身安全受到重视,岑雁的怒意一下子被浇灭了,心脏的褶皱奇异地被扯平,除了意外竟然还有一丝熨帖。 这样看来,柯颂并不似他的外表,也没有她想象中冷漠,居然还算个人?! 冲动抽离,理智回归,岑雁着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畏畏缩缩不敢怼业主,但刚刚竟然怼了领导! 岑雁立时变得唯唯诺诺:“好的,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柯颂自然也意识到岑雁的语气变化,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扔下一句:“浪费我时间,你们负责关空调锁门。” 紧接着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 盯着那道事了拂衣去、装逼成功的背影,岑雁很是惊奇,柯颂竟然没有抓着她刚刚阴阳怪气的事情不放? 而且,她是不是又没用敬语? 夏般这才从装饰物的状态活了过来,催促岑雁赶紧走:“快点快点,等下没位要排队。” 路上两人难免谈论起刚刚的事情。 岑雁有些担心柯颂秋后算账,夏般却说:“别担心,柯颂这人吧!有仇通常当场就报了。” “可我刚刚好像得罪他了……” 夏般摆摆手:“真的没事的,他要是真的生气了,你现在指不定在哪加班呢,哪里还有空在这里闲唠呢?” “真的吗?”岑雁怀疑,柯颂对待他们不官僚主义是因为他们是同乡,但对她可未必啊! “真的。”夏般早就琢磨出规律,“平时怎么开玩笑,拆他的台都无所谓,反正他那张破嘴也不会放过我们。但是有两种情况你最好夹起屁股:一是发现他拿着纸笔在写写画画的时候;二是聊天聊得开开心心的,他却突然和你提起工作,表情还阴沉沉的时候;这种时候他其实就已经生气了,在公报私仇,如果还不收敛,接下来一定会被他整死!” 岑雁略微放心的同时又感到汗颜:“是‘夹起尾巴做人’,夹起屁股是什么东西……” 夏般还较真地扭头确认:“可是人哪里有尾巴?” 岑雁没法和外星人解释明白词语来源,只好把话题扯回来。 她第一次对柯颂本人感兴趣:“柯颂也在做副业吗?是数学相关的行业?” “不是的,他在母星的本职工作就是捣鼓数学难题,脑子里天天都是各种猜想和理论构建。他来到地球之后好像照搬了一些之前的研究,混入了这边的数学行业,之前去国外也是参加行业的会议讲座,吸取知识来着。” 夏般嘴一瘪,“反正那些论文不是人看的,但我知道他在母星和地球的工资都很高就是了……总之他对我最大的用处就是拼单点奶茶的时候,能够迅速算清楚到底怎么A钱。” “有钱还这么抠……”想起跨境查询的服务费,以及自己最近每天倒贴给他买早餐,柯颂却从未请她吃过半个馒头的行径,岑雁就有些恼火。 虽然她一直捡便宜的买,从不给他买贵的比如菠萝油一类的面包刺客,但积少成多,她还是在给男人花钱啊! 夏般不忿:“就是!我们这些打杂的,钱紧着花就算了,柯颂都当领导了还抠!” 尽管请客并不是义务,其他男同事也一视同仁地AA,没人主动请客,但仇富是人类天然的本能。 “那你呢?你原本在星球是做什么的呀?不能根据你原来的工作发展副业吗?” 提到这个夏般的眼眸像星星一样亮了起来:“嘿嘿,我是负责喂养&%#@的。”夏般嘴里发出一阵不明语义的发音,大概是她没能找到合适的语言翻译这种生物,直接用了艾欧尼亚星的语言。 岑雁嘿嘿笑:“我们可真是好姐妹,连职业都一样。你在艾欧尼亚星给动物当‘管家’,我在地球给人类当管家。不过,你饲养的动物是什么样的啊?和我们这里的大熊猫一样珍贵吗?” 夏般的嫌弃言溢于表:“大熊猫怎么能和&%#@比呢!” 国宝忠实粉丝岑雁:“我和你拼了——” 举手的动作微顿,很严谨地补充,“打不赢也要拼了!” …… 无论如何,岑雁讨好柯颂的动作仍然在继续,每天端茶倒水捧臭脚,柯颂看起来颇为受用,尤其是她偶尔做饭连带着做他的那份的时候,他收到餐食时,冷面阎王的死人脸都好像回光返照般透出一丝慈眉善目。 不过,岑雁拍马屁常常也有拍到马腿的时候。 有一次政府领导到访视察,岑雁进他的办公室当茶水小妹给柯颂的保温杯续水,由于保温杯外壁摸不准里面原有的水是冷是热,她就给柯颂的杯子里加了大半开水少量凉水。 不知情的柯颂被烫得龇牙咧嘴。岑雁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那样丰富多彩,好像打翻调色盘在脸上的表情。 柯颂竭力恢复平静,仿佛之前的表情变化只是翻涌过的浪潮:“岑雁,水有点烫了,重新倒水。” “好的。”岑雁忙不迭去接杯子。 当着领导的面,柯颂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小心点,别烫到了。” 岑雁还蛮不适应这样的柯颂,下意识回了一句:“谢谢领导关心,我不会烫到的。” 这时来访领导起身接电话去了,柯颂立马无缝切换嘴脸,恶狠狠地在她耳边挤兑她:“我说的是别烫到我,你想什么呢!” 岑雁:“……” 总之,岑雁自我感觉自己和柯颂的关系相较于最初,已经改善不少,但仍然有不小的进步空间,柯颂还是看不起她,时常在工作中毫不留情地挑她的刺,像是乍暖还寒、冷热失灵的热水器。 常规的清洁卫生、分享食物、送盆栽和端茶倒水似乎没太大效果,岑雁决定另辟蹊径,用无止境的糖衣炮弹把柯颂捧上云端。 寻找优点,再阿谀奉承,这对岑雁不算难事。只是岑雁莫名觉得,关于外貌和工作能力的夸奖柯颂未必受用,柯颂的专长才是真正一击致命的核心。 不过,柯颂的特长,无论是生机勃勃的植物,还是那一沓好似天书的手稿和论文,岑雁都似乎无从下手。 看不懂没关系,可以背专有名词。岑雁直接走捷径,上网搜索柯颂的履历,顺带看看他之前是以什么样的学术成果去参加业内会议的。 谁知这一搜就搜出了风波,两天后,夏般在办公室使用岑雁的电脑给住户更新门禁卡,赫然在搜索记录里看见一堆与柯颂相关的搜索关键字。 缺根筋的夏般直接把页面拍照发到群里:[@雁子,你对柯颂倒腾的那堆东西感兴趣,怎么不去问他本人?] 彼时岑雁还在大汗淋漓地巡楼,根本不知道群里炸开了锅。 孟嘉欣:[?] 揭锐:[不公平,明明我才是占星界的网红,网上关于我的网页更多,为什么妹妹不关心我?] 孟嘉欣:[@柯颂,有人好奇你的数学成就,心里正暗爽,恨不得把自己的学术成果打印出来吧?] 揭锐的拍马屁程序启动,立刻顺杆爬:[这不很正常嘛?我要是能为推动数学界发展贡献出一点儿力量,我估计要把成果直接写在脸上!哪还能像柯颂这样低调!] 孟嘉欣:[舔狗!] 揭锐:[我只是柯颂的忠实拥趸。] 柯颂的发言姗姗来迟,是非常柯颂式的拿腔拿调的回复:[没必要过多关注我的成果,不值一提。] 等岑雁看见群里一连串的信息,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了。 天塌了!!! 但冷静思考后,发现还可以稍微抢救一下! 岑雁在群里毕恭毕敬地回复:[平时看领导有写写画画的习惯,听夏般说是在解题,有点好奇。不过我个人对数学一窍不通,又不好意思问,所以才背地里上网了解一下……不搜不知道,原来领导是大咖呢!] 仰卧起坐结束,岑雁简直不要太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质。其实她根本评鉴不出那串狗屁学术成果的优劣,毕竟这年头只要自诩是成功人士的人都会想法设法弄出个词条,还会自己找人发通稿。 [???雁子你怎么也当起柯颂的舔狗了?] [好奇就好奇呗,没必要这样避嫌吧?] [我们又不会以为你喜欢柯颂!] 孟嘉欣连发三条信息。 夏般:[雁子你费这功夫干嘛!既不好吃又不好玩,多看几眼就晕字。] 揭锐:[@已夏般,自己不思进取,还阻止妹妹上进了……] 信息接二连三地弹出。 岑雁其实不太高兴,因为夏般的行径根本就是在冒犯她的**。但她也知道,夏般不是故意的,她和像单细胞生物一样没有情商的夏般生气也没意义,只会怄到她自己。 不过,她实在太生气了,还是决定和夏般绝交三小时,以示惩戒。 岑雁守着热闹的群信息看了好一会儿,柯颂倒是没再发言,估计是觉得在此基础上再自谦有些过火。 殊不知电脑前的柯颂正对着群信息陷入沉思。 没错,他一直认为岑雁在刻意地刷他的好感度,但这会儿被孟嘉欣无意间的一条信息砸醒了——有没有可能,岑雁在他身上刷好感度的原因不是希望所有人都喜欢她,而是她喜欢他呢? 有的念头一旦萌生,就如同雨后的春笋,长势疯狂。蛛丝马迹被抽丝剥茧,以往她脸上那些热烈的笑和谄媚举动都开始变得别有意味,倏地冒粉红泡泡。 岑雁大概是相思成疾了,每周就一天的休息日,她竟然还要借着送食物的名义来见他,还对着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大意了,柯颂头痛地想。他一直醉心学术,对情爱无感,在母星的时候也有过异性凶猛地向他示爱,但因为以往双方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他才能精准地辨别出那些空气中的暧昧因子。 而岑雁呢,只一昧对他好,像是地球上人人渴望的默默付出的田螺姑娘,两人之间的地位和关系又错综复杂,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往某个方向去想。 先不论两人间的物种差异,单论个人意愿,柯颂很显然是对岑雁无意的,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看她不顺眼。不过,这种不顺眼在近期发展到恨铁不成钢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发现他对她的初印象或许是错误的,她不是心机深,而是纯粹的拎不清和同情心泛滥,笨到随便来个人都能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作为上司来评价的话,岑雁属于那种优缺点都很明显的员工。她总是好脾气地笑脸迎人,眼睛里有活儿,责任心强,交办的事情都会尽职尽责地完成。 就好比前几日,有住户在小区草地捡到金项链,交给岑雁在群内进行失物招领。岑雁收到后第一时间将项链擦干净,拿袋子封装好。失主前来认领更是仔细核对项链特征,避免误领的情况。住户感受到她认真的服务态度,特意在群里发感谢信表扬。 但与此同时,她实在不计得失到不聪明,应该要拒绝的无理请求岑雁却答应了业主,本该避之不及的业主家事她却像街道办大妈一样主动掺和,真正该守住的底线她更是没守住。 将陌生人的利益排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不仅不符合艾欧尼亚星人的价值观,也不符合绝大多数地球人的观念。因此他一开始才会将她划定到别有所图的伪善行列,进而认真找了很久她的破绽。误会解除后,他对她的好感度也没上升太多,因为这种热心肠损人不利己,很容易拖一条船上的他一起下水。 不过,被训斥过的岑雁似乎学乖了,没再把很多不必要的小事推给他处理,而是自己费劲地较劲。横竖因热心而付出加班和为难后果的人不是柯颂,他才懒得费神管她的闲事。 话说回来,既然无意,两人关系就不该继续发展。棘手的是,岑雁没和他告白,他总不能莫名其妙地拒绝她。 思来想去,柯颂决定对岑雁的喜欢和示好,保持作壁上观的态度。 岑雁可不知道柯颂如此丰富的心理活动。 她刚巡完楼回到办公室,就撞见柯颂端着杯子出来。她反复观察他,还是觉得他今日的面瘫没有往日严重,猜测柯颂看了她发在群里的夸赞,多有些受用。 “领导,您办公室饮水机没水了吗?我去换?” 第12章 12 谁给你一巴掌?谁?! 柯颂眼神极淡地扫她两眼:“不用,我是出来洗杯子的,刚刚有脏东西掉进去了。” “我来吧?”岑雁积极伸手去接。 “不用,先顾好你自己,把脸上的汗擦干净吧!”柯颂施施然地端着杯子往洗手间方向去了。 柯颂的嫌弃言溢于表,岑雁这边刚抽了两张纸擦汗,还没来得及思考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办公室的大门就再次被推开。 来人是2栋2202的业主何女士,岑雁此前已经和她打过好几次交道了,这会儿一看见她就跟被提着后颈的猫一样,毛骨悚然,汗流浃背。 不怪岑雁害怕这位何女士,事情岑雁是尽心尽力地办了,但结果却被何女士搅和得连事倍功半都算不上。 这件事的处理过程是这样的……2302的业主是个文文弱弱的年轻女孩,她收到岑雁转达的楼下何女士的投诉之后,拿捏不准家中靠马路那边的空调的外机声音是不是正常的,就联系了空调师傅。师傅拿专业仪器测了分贝,判定音量是正常的,但为了邻里关系,2302业主还是让师傅给空调外机加装了隔音棉和减震器。 但何女士大概是听觉灵敏或是神经衰弱,仍然断定2302的空调外机扰民,还专程大半夜地录制视频发给岑雁,提出要求楼上在23点后不开空调避免噪音的诉求。 岑雁只能将视频连带诉求一并转给2302,2302认为何女士的要求有些无理取闹,高温预警的天气,房间又是西晒,空调是新换没多久的,师傅也说外机音量在正常范围内,她不可能不开空调。她建议何女士可以考虑戴耳塞或者是将家里空调的风速调高实现音量对冲等举动,降低对外机声音的敏感度。 何女士不认可楼上的处理方式,于是持续不间断地和岑雁投诉楼上的噪音问题。岑雁这个中间人也只好反复转达何女士的诉求。 2302的业主不堪其扰,给出两个解决方案。一是谁主张谁出钱,何女士自费把她认为构成扰民的那台空调换了,但此举并不能保证新换的空调就不造成困扰何女士的噪音;二是何女士收集空调外机音量超标的证据,走法律途径解决问题。两种方案2302都能接受,也愿意配合。 不出岑雁意外,何女士不认可2302的两个方案,仍然苦苦纠缠。 岑雁别无他法,只好把两户人约在一起会面,还额外找了社区工作人员帮忙。但这场谈话提出的解决方式都被固执己见的何女士否决,双方意见无法达成一致,最终协商还是走向破裂。而现在,何女士兜兜转转又来骚扰作为中间人的岑雁。 岑雁扬起笑容,佯作不知:“何姐,您咋来啦?” “你不给我解决问题,那我只好天天来烦你了。”何女士是本地人,讲普通话带着别扭的口音。她状似不经意地按了按眼下的乌青。 “何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都把社区的人一起喊来了,咋能算不给您处理嘛!这不是提的方案都给您否决了,实在谈不拢吗?” “你这话说得好像是我故意刁难你一样。你自己说说,你们给的那些方案是正经解决问题的方案吗?你去问问别人,哪有楼上的空调噪音扰民,却要楼下出钱给她换空调的道理?她还恶人先告状,让我报警,或者去法院起诉她?岑小姐,我素来与人为善,不想楼上楼下的闹得这么难看,我只是要求她十点之后不开,很过分吗?白天她一样可以开啊!” 岑雁可没看出何女士任何与人为善的迹象,无奈道:“可是……人家白天要上班,就是晚上才在家呀!” 何女士拿眼刀剜她,本地方言不友善地飚出:“哇,好犀利,全世界系咪得佢先要翻工啊?(哇,好厉害,全世界是不是只有她才要上班?)” 岑雁赔笑:“不好意思,何姐,我之前和您说过的,我外地的,听不懂。” 此情此景,就算岑雁能听懂,也只能装不懂。 听何女士讲蹩脚的普通话,岑雁还能找点乐子,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让何女士把语言切换到本地方言,那可谓是全方位360度无死角被痛击,轮不到她张嘴的时候。不过岑雁骨子里还是存了报复的坏心的,之前有一次直接让何女士用方言吐槽了五分钟,消减她部分怒意之后,才告诉她自己听不懂方言。 何女士极度不爽,冷言冷语:“那你的意思是我不用上班,让我白天睡觉?” “没有,何姐,您千万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 岑雁惶恐,她哪里敢惹这么生猛彪悍的业主。那天商谈的时候,2302的业主就险些被胡搅蛮缠的何女士气哭。离开之后还发信息给岑雁,强调以后2202的投诉都不要再转告给她,她不会再退让半步,也不愿意再接触这个邻居。 “你们领导在哪?你解决不了,我找你们领导解决。” 实话说,这句话岑雁已经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每当发生无法解决的冲突的时候,住户要么扬言要投诉她,要么扬言要找她领导,要么直接威胁她今后就不交物业费了。 那次烟头事件,柯颂已经明确地给岑雁打过样板了。耳提面命在前,她哪里还敢让业主用芝麻大的事情去烦柯颂? “领导有事外出了,您先别生气,我马上电话联系他。” 刚好这会儿柯颂在洗手间,岑雁直接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拨打电话给万年不接电话的江聪基,还刻意外放声音,让何女士听到无法接通到自动挂断的声音,“我们经理可能是有事儿,没接电话,要不这样,我把您的诉求先登记下来,等领导回来了再和他说。” 何女士气得直翻白眼:“要钱的时候,你们就跟索命鬼一样,吊在别人家门口。哦,真遇上事儿需要解决了,你们就找不着人了。” 这种时候让何女士去烦柯颂就是在砸自己的饭碗,岑雁是万万做不到的,只好保持微笑,近乎三拜九叩地把何女士这尊大佛送走了。 中途岑雁一度很担心柯颂从洗手间出来,迎面撞上何女士。不过,显然岑雁是多虑了,夏般拧开洗手间门甩着手出来。 岑雁再探头去看门户大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奇道:“哎?柯颂呢?” “有事出去了吧?”肚子饿的夏般开始去冰箱翻东西吃。 她笑嘻嘻地拎出半袋龙眼,“对了,袁伯早上来了办公室,当时你不在。他说是朋友给他拿了龙眼,很甜,给你分一点。我早上吃了几个,确实很甜。” 岑雁和夏般一起围在垃圾桶前吃龙眼。冰镇过后的龙眼甜度稍减,更添清爽,两个人都惬意得眯起了眼睛。 “真好吃!” 岑雁也觉得这颗龙眼简直甜进了心里,不由自主地感慨道:“上帝给了我一巴掌,还是给了我一颗糖的嘛!” 空耳的夏般抬眼,凶意毕露:“谁给你一巴掌?谁?!” 岑雁失笑:“没没没,般般你听错了,吃东西!” “好吧!”过了会儿,暴风吸入的夏般心满意足道,“真的好甜,比超市买的好吃多了,感觉我一个人都能吃完。” 她遗憾地扁嘴,“早知道就让袁伯多给点儿了。” 岑雁还第一次见别人好意送东西,却遗憾没向对方多要一点儿的。她好笑又无奈,掂量了一下份量:“尝尝味道算了,别人就算了,同一个办公室,怎么着也得给柯颂留一把吧?” “为什么要给他留?我们都不够吃。”在食物有限的时候,夏般有自己的分配逻辑,“你看,龙眼是袁伯点名道姓要送你的。但我尽了代为转达的功劳,还是你最最最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才沾光吃上了。柯颂在这件事上,什么都贡献都没做,凭什么能享用果实呢?” 岑雁被夏般这副护食的样子逗笑,心想一袋不值钱的龙眼柯颂也未必想吃,松口:“好好好,听你的,咱两吃独食。” 夏般想了想,似乎有良心发现的迹象:“嗯,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你就别吃了,你的份留给柯颂。 “没事,大不了从超市给他们买一点儿,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好吃的被我们吃完了。”岑雁玩心起,朝她挤挤眼睛,“嘘!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夏般的睫毛扑闪扑闪,像是即将展翅的蝴蝶:“进什么村啊?” 岑雁:“……” 和半文盲相处,有时候也挺无奈的。 两个人一边抓紧吃龙眼一边嘀嘀咕咕地说话,简直不要太其乐融融。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岑雁无端觉得背后阴风阵阵,还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岑雁的直觉其实没有出错——此刻隐身的柯颂正抱肩倚在桌边,冷眼旁观两个女孩像小松鼠一样腮帮子鼓鼓地快乐进食。 柯颂之前在洗手间洗杯子洗到一半的时候,外面就传来喧哗的女声。显而易见,岑雁又遇到了麻烦的人物,柯颂知道自己此时现身的话,多半会被业主抓住当靶子。因此他选择动用隐身的超能力,绕路返回他的办公室。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他就走不动道,停下来驻足围观了。热闹没看几眼,那位女士就叫嚷着要找物业领导。 柯颂心道糟糕,连忙把口袋里的手机静音,攥着保温杯的另一只手都下意识地紧了紧。 他心想,岑雁这个蠢货要是还屡教不改,老老实实给他打电话,把事情推给他的话,他就要让她见识一下他的心狠手辣了。 好在,孺子可教,岑雁还是勉强听得懂人话的,没有把电话打给他,而是把住户糊弄过去,送走了。 眼见事情了结,柯颂直接回了办公室,却意外听见岑雁在外面找他,还和夏般确认他的行踪。他一开始也没太在意,但很快,两人的对话顺着没关的门,光明正大地传进了办公室……还提到了他的名字。 于是,柯颂再次出来外间办公室,站在她们旁边,听完她们商量着要不要吃独食的全过程。 柯颂都快被这两吃独食的幼稚鬼气笑了。不让他吃是吧?那他就偏要。 绕到门口,假装刚刚从室外回来,在岑雁眼中看见骤然炸开的错愕、慌乱等情绪闪过时,柯颂承认胸中郁结消散,场面解气极了。 那些情绪像烟花一样转瞬即逝,岑雁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甜美笑容,还极其自然地邀请他:“哎,领导您回来啦?要不要吃龙眼?” 倒是夏般被突然出现的他吓一跳,差点被龙眼核呛到。 “要。”柯颂毫不客气地伸手。 岑雁笑容有一瞬的凝滞,反应极快地把袋子里剩下为数不多的龙眼连着枝叶一起抓了3/4给柯颂:“这是住户送的,很好吃。” 柯颂的目光掠过近乎空了的袋子,恶趣味得到满足,心情突然变得美妙:“谢谢。” “不行,雁子你怎么能给他这么多!”夏般抗议,直接伸手,试图从柯颂手里夺走龙眼。 然而柯颂一个闪身,退到了他的办公室门口,几个龙眼经不起他迅猛的动作,脱离枝干,滚落在地。 夏般瞪眼:“可恶!”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还不干活?是不是不想准时下班了?” 强烈视线的威压下,岑雁和夏般意识到她们的境况岌岌可危,齐齐噤声。 好心情发生转移,柯颂步履轻快地捡起滚落的龙眼,关上了办公室的木门,隔绝门外空气中飘荡的暴躁。 只是,不止好心情会转移,坏心情也会传染。2202业主何女士在接下来的日子,仍然没有放弃和楼上的抗争,楼上业主把她的联系方式拉黑,她就一边骚扰岑雁,一边上门找楼上理论。 能做的岑雁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只有不停地用领导不在的话术拖延,还有被何女士全方位地责怪她的无能。当着何女士的面,岑雁尚且还能勉强保持微笑,等人离开,她累得直接瘫倒在办公桌上哀嚎她不想上班了。 上洗手间路过围观完一场好戏的揭锐对此发表评价:“看业主撒泼还蛮爽的。” 这话简直令人发指,岑雁气得垂死病中惊坐起,从椅子上弹起来:“你……” “想象一下,对面噼里啪啦骂了三分钟,妹妹你默默地等她发泄,时不时敷衍又不失礼节性地笑一笑,应一声。对方对着没有反应的你,气到快爆炸,却拿你任何办法都没有。你不觉得有种一拳打在空气上的美妙吗?”揭锐脸上露出一种回味的笑容,“代入一下,如果我是你的话,对方越暴怒,我越爽。” 第13章 13 胆子大到开始创造身体接触了吗? 怎么会有这种人??? 岑雁的双目差点夺眶而出:“你……你该不会是抖m吧?” “那是什么?”揭锐无辜歪头。 岑雁默默换了个说法:“就是夸你很适合做我这份工作的意思。”想了想,岑雁觉得她的工作进度快进到吉祥三保(保安/保姆/保洁)未尝不可,就试探道,“要不我和你换岗位?” “想篡位啊!”揭锐眼睛微眯,碧绿的眼眸折射出危险的光芒,“你想得美,谁会想干你这种忙得需要三头六臂的工作。” 岑雁无所谓地耸耸肩:“钱给够,别说让我当物业管家,让我去养猪场养猪都行。” 揭锐摸摸下巴:“但我听说,你们这里真正致富的手段都写在刑法里了。” “你不会还真考虑过吧?”岑雁吃惊,她一时间竟然真的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真在地球犯了法,母星的工作还怎么保住?”揭锐漫不经心地重扣他的表带,口吻随意又深刻,“地球的经历对我们而言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条支线,怎么可能让支线改变主线?” 相处久了,岑雁其实已经快忘记他们之间悬殊的物种差异,但此刻被平淡地点明,冲击力比之前发现他们的秘密的时候还要大。 她没来由地有些惆怅,不知道是意识到自己的渺小,还是担忧被遗忘。 想不明白就不想,岑雁诚实地说出自己此刻的感受:“和你们一起的日子是我短暂生命的主线进程之一,我真的蛮开心的!谢谢你们录用我。” 闻言揭锐明显有些怔忪,良久才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傻妹妹!活干得最多,还反过来谢谢我。” 大概是好人有好报,困扰岑雁的烦恼以让人匪夷所思的方式结束。 何女士被吵得睡不着,就孜孜不倦地敲2302的门。2302的业主报警也无用,不胜其烦,终于开始回击。 越是看似文静内敛、好欺负的人,回击手段越是让人大跌眼镜。2302的业主属于泪失禁体质,一和别人吵架就想哭,屡次和何女士的争辩都以她强忍泪意强行中断谈话结束。人以群分,家中其他人也不擅吵架,于是她干脆从网上发帖,雇人和总是上门找茬的何女士吵架。她还很贴心地选了本地人,让他们实现语言交流无障碍。 主动来站台的是个30来岁的男人,个子倒是不高,但是纹着花臂,会泰拳,看起来不只像是会吵架,更像是格斗能力很强的样子。 他的战斗力爆表,中英方言三语流畅输出,怼得何女士像只斗败的鸡,只能一个劲地质疑他和2302的关系,有什么立场替她争辩。 “人哋老公企喺度,你觉得我同佢咩关系?收皮啦!咪比我知你喺背后造人黄瑶。(人家老公站这里,你觉得我和她什么关系?闭嘴啦!别让我知道你在背后造人家黄谣。)” 男人还嫌弃不够,继续加码,“实话同你讲啦,我同佢冇乜关系。但系咧,我呢个人就钟意同人嗌交。啱好我就住喺附近,随时可以上门,你烦佢就系挂住我。(实话和你说啦,我和她没什么关系。但是呢,我这个人就喜欢和人吵架。刚好我就住在附近,随时可以上门,你烦她就等于在想我。)” 何女士吓得报警,可惜结果就和她之前上门挑衅2302的业主拿她束手无策的结果一样,民警对这对邻里的纠纷也无能为力。 更离谱的是,这位打抱不平热衷吵架的先生最后并没有收2302业主的钱,他表示自己只是纯粹喜欢吵架,但是平时鲜少有发挥之处,这次单方面碾压何女士让他通体舒畅,压力尽释,怎么还能额外收钱呢? 这件事双边都没通知物业,因此岑雁也无须履行调解的责任,但她还是完整地得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没办法,这群外星人实在太八卦了…… 民警出警经过门岗的时候,知情的揭锐就立刻兴致勃勃地在群里@已经下班的岑雁,问她要不要上门围观。 岑雁深受其害,对何女士避之不及,想都不想地拒绝搅和进这场老生常谈的纠纷当中。然而听闻消息的孟嘉欣看热闹不嫌事大,迅速暂停户外跑步,尾随民警的脚步上楼围观,并将事情经过在群里转述。 得知事件始末的岑雁啼笑皆非,既感慨恶人自有恶人磨,又惊奇物种的多样性,世界上竟然还会有以吵架解压的人类……算了,她的身边还齐齐整整绕着5个外星人呢!相比之下,用吵架泄压似乎称不上什么奇事。 总之,经此一战,何女士没再叨扰过2302的业主和岑雁。至于她到底是换了个房间休息,还是委托中介卖房,岑雁不得而知,也无暇关注。 岑雁入职两个多月,即将迎来Q3的结束,这不仅代表她离试用期结束更近一步,还意味着930催费期的到来。 9月的最后两周,她过上了上午巡查入户,下午电话信息催费,晚上上门催费的887牛马生活。忙得她连抽奖中的电影都没有时间去看。 抽奖发起人是附近的电影院,奖品只有一张电影票,限定某部最近上映的悬疑电影,也限定观影日期。因此,岑雁不得不忍痛割爱,将电影票转赠他人。 夏般这种二次元对悬疑片不感兴趣,孟嘉欣则表示自己和男嘉宾已经看过这部电影了,岑雁只好给柯颂发信息,将电影简介和海报发给他,问他是否感兴趣。 柯颂回了个问号。 深夜隔着网线,岑雁揣摩不出对方意图,只好把所有信息补全:[我中了附近影院的免费电影票,只能在明天看这部片子,领导您有兴趣吗?要自备3D眼镜哦!] “对方正在输入中”维持了好几分钟,岑雁才收到柯颂疏离的回复:[不了,谢谢。] 包含标点符号才6个字,有必要考虑这么久吗?难道柯颂有选择困难症? 岑雁压下心中疑惑,麻溜地给柯颂回了个:[好滴~] 转头她又敲开揭锐的聊天框。 便宜不占王八蛋,揭锐倒是来者不拒,不过他的所谓不拒倒也不是指他下班有空去看电影,而是和她商议在附近的信息群里发布电影票折扣转售信息,顺利出售的话,两人平分收入。 岑雁腹诽,真是活该揭锐发财,他在公司身兼保安和电工二职,下班做占星师的副业,闲暇还在持续琢磨其他赚钱渠道,现在连白嫖的几十块的电影票都能拿去变现。 本来岑雁想说要不问完江聪基再说,但是一想起其他同事联系江聪基除了当面找他,就是上Steam好友列表抓他的操作,还是作罢。 她果断给揭锐回复:[成交!] 在岑雁躺在床上,满心期待着电影票折现时,柯颂正坐在书桌前,支着头,上下滑动和岑雁的聊天记录。 柯颂意识到,岑雁越来越明目张胆,都开始约他周末出门看电影了。 孤男寡女,黑灯瞎火,耳鬓厮磨……脑海中一跃而现的画面让柯颂的眉毛几乎要拧成结。 他不想给岑雁似是而非的希望,更不愿意和岑雁发生肢体接触,因此是断然不会赴约的。但是,不赴约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等同于阻止岑雁告白,他就没办法义正词严地拒绝她。 不过,也不是大问题。 柯颂运筹帷幄地转起笔来。 有一就有二,岑雁后面应该还会创造机会的。届时他一定能遏制岑雁的少女怀春,让她退回正常的下级位置。 很快,柯颂等到了那个机会——国庆节当天,休假的岑雁和柯颂意外在门口偶遇。 视线相触,岑雁双眸弯成月牙,脸上绽放和窗外阳光一样绚烂的笑容:“领导,你也出门呐!节日快乐!” 其实这个节日和柯颂没什么关系,但只要放假就是好节日,因此他也没反驳,反倒点了点头:“假期愉快。” 柯颂步子较大,率先往电梯方向走去。 自诩有眼力见的岑雁哪能让领导按电梯呢!于是她一个箭步冲到电梯前,然而大概是昨晚报复性熬夜太晚,导致今天头重脚轻,动作幅度有些失控,脚下美丽的小皮鞋也不太防滑,刹车一时间没刹住直接往柯颂所在方向扑。 眼瞅着岑雁那张小圆脸在自己的瞳孔里逐渐放大,柯颂吓了一跳,本能地及时闪避,同时伸出一只手臂制止住岑雁迅猛的冲势。 只是他错估了两人的身高差,那只手从抓肩变成了卡脖……尽管他已经在第一时间调整,但岑雁脸上的粉底液还是蹭到了他的白色衬衫上。 等岑雁站定后,柯颂立刻避嫌地松开岑雁。 两个人此时都心有余悸。 岑雁庆幸柯颂伸手拦了一下,不然她可能要直磕电梯门,鼻青脸肿。 而柯颂,他已经留意到被蹭脏的衬衫,但此刻占据他注意力的是半臂之隔的那张脸蛋。 浓密的眼睫紧张地扑闪,薄薄的眼皮不知道抹了什么,亮晶晶的,让人想起波光粼粼的湖面。圆润窄小的鼻翼嗡动,呼吸频率还没调回正常频率。 自从发了第一个月工资后,被教育过的岑雁就开始往老气横秋里打扮,常常是优衣库的各色短袖衬衫配黑色西装裤,而今天她穿了一条和她本人形象风格很相符的无袖花朵刺绣长裙,俏皮又可爱。 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能嗅到她身上甜甜的葡萄香。 她精心装扮过,喷了香水,还生扑自己……掌心似乎还残存着她肌肤的触感,柯颂额角的青筋又开始突突直跳了。 岑雁故意的吧?她已经胆子大到开始创造身体接触了吗?假如他刚刚没有及时躲开,她就直接撞进他的怀里了! 接下来是什么?以感谢为由约他?还是更直接一点,含羞带怯地告白?他都不好意思往下深想。 “对不起!对不起!领导你没事吧?”岑雁担忧的视线在柯颂脸上徘徊,仔细确认他的状况。 “我没事。” “噢,对不起。”岑雁自然也注意到柯颂衬衫上刺眼的粉底液残留,想起他的衣服比较昂贵,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惴惴不安地开口,“要不这样,你把衣服换下来,我帮你洗干净?这种污渍在干的时候涂上卸妆油干搓,再用洗面奶沾水搓,一会儿就能洗干净了,不影响的。” 她竟然还要帮他洗衣服?不会变态到偷偷珍藏起来,再买一件新的还给他吧? 柯颂防备心起,环绕双臂:“不用。” 岑雁不放弃,生怕他要她赔钱,隐有哀求:“真的,很快的,不然我把卸妆油和洗面奶拿给你……” 迎着这道热烈的写满关心的视线,柯颂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 像是光脚行走在40度天气的地面,他再也无法贯彻“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他决定,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和她说清楚! 柯颂面色严峻地抬了抬下巴:“岑雁,你跟我来一下。”随即转身往消防楼梯走去。 柯颂自认想得很周到,把岑雁带到他家自然会让氛围趋于暧昧,不合适;和岑雁约谈在咖啡厅容易被熟人撞见,不合适;和岑雁约谈在办公室,容易造成心理压力,不合适;因此他特意选择了消防楼梯,还是宿舍下两层的消防楼梯。 逼仄的楼道,昏暗的灯光,安全出口警示牌泛着幽幽绿光,一切蒙上灰调,唯有穿着黄色长裙的岑雁自带亮色结界,格格不入。 柯颂沉默地注视着她,斟酌着已经在心中盘旋无数遍的话术。 岑雁左看右看,实在没看出什么问题,有些不安地望向他:“领导,怎么啦?是楼梯间哪里有问题吗?” 柯颂不合时宜地想笑,到现在这个份上岑雁还能装傻,心理素质也真的挺好的,怪不得能扛下物业管家的高压工作。 他垂眼专注地看她,快刀斩乱麻的同时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避免造成隔阂影响日后工作。 “岑雁,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了,但是……” 柯颂抚平衬衫褶皱,“我和你,和你和猪一样,是云与泥,是天壤之别,是存在生殖隔离的跨物种。” “我们不合适。”他给这段关系判下死刑。 第14章 14 领导您爱吃什么来着? 岑雁呼吸一窒,大脑宕机了几秒,才缓慢眨了眨眼睛,艰难地消化这条重磅信息。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柯颂刚刚是说,她喜欢他?还主动拒绝了她? 要不是不太文雅,岑雁真想当着柯颂的面掏一下耳朵,并且让他再重复一遍刚刚的话,确认是不是她睡眠不足产生的幻听。 可对上柯颂凝重又隐带傲娇的视线,岑雁意识到,她没听错。 大脑飞速运转,可岑雁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柯颂误会深到这种程度?就因为她奴颜婢膝地给他擦桌子、洗杯子、送食物和百般奉承吗? 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些行为属于狗腿下属在竭尽所能地巴结上司啊?! 怎么同样一套揭锐用就管用,到她这里就被误解还发好人卡了呢?是因为性别不同,还是说她做得太过了?还是柯颂真的太自恋,给点阳光就灿烂? 然而当务之急不是纠结到底是什么让柯颂产生了误解,而是如何在不驳领导的面子的基础上,婉转地拨乱反正,纠正这个并不好玩也不美丽的误会。 空气似乎趋于凝滞,岑雁本能地吞了口口水,死死地掐着手心,强迫自己的大脑运转。 有了! 装作没听懂,再委婉点出自己对柯颂其实缺乏关注这点,柯颂应该就能明白她对他全无求偶的意愿吧? 来不及深思了,不管行不行,短期内她必须做出反应。再烂的主意总好过直接告诉他真相。 岑雁鼓起勇气抬头。四目相交,她惊讶又浮夸地扮蠢:“咦?你不是最爱吃猪肉?” 很明显对猪肉没有偏好,只偏好对甜点的柯颂倏地意识到某种荒诞的可能性,目光微沉,咬牙克制住羞愤的情绪。 岑雁只好作恍然状,“哦,揭锐是爱吃猪肉,般般不吃香菜……领导您爱吃什么来着?” 揭锐爱不爱吃猪肉她不知道,能够空口吃香菜的夏般的喜好倒是众所周知。 她微微仰头,充满希冀地盯着柯颂俊美的面容,期待在上面看见短暂的尴尬后,浮现属于成年人的一笑而过。 柯颂心下一沉,不详的预感落地应验,岑雁竟然问他爱吃什么? 他不是蠢货,岑雁问出这个问题,要么是真的丝毫不关注他的喜好,要么则是在委婉回复刚刚他的那番拒绝。 他竟然表错情?! 震惊、怀疑、尴尬、慌乱等复杂情绪在他的眼眸中闪过,他逃一般地错开了视线,呼吸都急促几分。 空气中的气氛几乎凝结成冰点,但柯颂显然没有要做出反应或缓和气氛的意思,他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只一昧盯着惨淡的白墙看,像是闹脾气的心智不成熟的小孩。 岑雁着急万分,比另一位当事人还要慌乱。 她意识到她前面的付出似乎都付之一炬了,她已经脑补柯颂因一厢情愿而恼羞成怒,抓住她小辫子,请她吃炒鱿鱼的邪恶嘴脸了。 尤其是柯颂还老爱公报私仇…… 三个月不到的工作经历要怎么写进简历啊?空着HR铁定要揪着这段空窗期盘问,为什么毕业至今没能找到工作? 麻烦一大堆,越想越恐怖,千万不要辞退她啊!!! 惊慌之下,岑雁慌不择路地辩解:“领导您说得对,我们之间确实是天壤之别。你看,首先我们的寿命就相差很大,你们在地球驻点几十年,但我运气不好的话,命都没那你驻点的时间长;其次,我们地球人的基因里写满了繁衍的本能,家庭观念很重,不像你们那样洒脱。我30岁之前肯定是要结婚的,要生三个,哦不,八个孩子,最好全是女儿,因为女儿比较贴心……” 胡编乱造到这种程度,岑雁实在说不下去了。她咬着嘴唇,盯着地面,暗自懊恼。天知道她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柯颂根本没把岑雁这段耍猴戏一样的劝诫内容放在心上,他强行调整心态,说服自己接受两人关系的滑铁卢,接受自己的自以为是。 终于……柯颂深呼吸几个来回,克服心魔,强自镇定地抬头正视岑雁的面容。 岑雁显然对这副场景也有些应对无能,她垂着头,小皮鞋焦躁地摩擦地板,似乎在寻找无痛的办法迅速消失在他的面前。 楼梯间的空气都要被两人之间的氛围挤压得变形。 柯颂不自在地松了颗衬衫纽扣,轻咳一声。他比她年长百余岁,事情还是因为他的误解而起,他有责任承担起破冰的责任。 “我们……就当今天什么没发生吧!我不希望这件事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更不希望影响工作。” 岑雁惊喜地抬头,整个人都雀跃起来:“真的吗?这件事不会影响我的转正?” 柯颂好不容易戴上的平静面具再次迸出裂痕:“转正?” 他瞬间反应过来…… 原来…… 原来如此。 岑雁摆明了是个搞不清状况的傻子,而他也没好到哪去。 一个以为她的转正评估权握在他的手上,一个以为她趋炎附势的示好是求爱,真是两个人可笑到一块去了! 柯颂那颗向来自负的心脏实在承受不了这样滑稽又难堪的事实。 他有些气急败坏,黑着脸反驳:“我是公正的人,这件事当然不会影响你的转正评估。但鉴于你目前的工作表现,你能不能转正还是未知数。” 岑雁被柯颂前后态度的反差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地瞪大了眼睛:“领导,我哪里做的不好,您和我说啊!还有半个月,我可以改正。” 柯颂眼神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就地开始挑刺:“别的就不说了,你总是‘您’啊‘您’的,我合理怀疑你对我不满,在阴阳我。你说,态度有问题的员工,我应该留吗?” 哪怕岑雁再迟钝,也能感觉到柯颂这是恼羞成怒了,故意在为难她。但她此情此景也只能端正态度,憋屈地受着。 她当即展露知错就改的谦逊笑容:“这里面可能有误会,只是我们那片的人习惯用‘您’来表示对方的尊敬,领导你介意的话,我以后一定注意。” 柯颂却越看这笑容越刺眼。 虽然不是第一天知道她的笑不值钱,见人都给,但这会儿他难免生出怨怼。要不是她总是卖乖讨巧,做出这些令人误解的举动,他们两至于陷入这么尴尬的局面吗? “你真的改了吗?上班第一天我就和你说,让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你叫过吗?” 岑雁气得差点翻白眼,她都喊了快三个月的领导了,现在才出来翻旧账就没意思了吧? 而且,她根本没做错什么,现在属于被柯颂迁怒的无妄之灾。 前面好不容易对柯颂积攒的一点儿好感全消磨完了。她不理解,柯颂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这么低劣!这么小肚鸡肠!他平日的成熟稳重、高贵冷艳都是装的吗? 是了,岑雁这才想起,柯颂的成熟风范好像只局限于工作场合,仅向那些需要呵护备至的住户和领导展示。面对他们这些下属,他向来是斤斤计较,挟私报复的! 她突然开始理解古代的大太监为什么总是想谋朝篡位了……侍奉不讲道理的领导,是真的会想猛踹他的屁股。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弧度更深了些,笑意却不达眼底:“柯颂,你说得对。还有其他吗?我一定改。” 她假意拍了拍脑袋,“哦,对了,我一定会谨言慎行,不会忘记你刚刚的教诲的。”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却一语双关。既可以指代停止用“您”和“领导”的称呼,也可以指向柯颂之前提出的他们云泥之别的观点。 柯颂自然也品出了岑雁的深意,然而对上岑雁无可挑剔的笑容,他像是一拳打在了空气上,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其实,出糗的人由始至终只有他。 现在想来,染上污渍的何止是他的白色衬衫,还有他的脸面。 认清事实的柯颂再也站不住了,站在这里的每一秒都倍加煎熬,像是在把脸皮扯下来扔在地上给岑雁踩。 “假期就别浪费时间讨论工作了。”柯颂稳住呼吸,推开消防门,风驰电掣地离开。 岑雁不防谈话就这样仓促地结束,她目光柯颂的离去,出乎意料地在他的背影中品出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好哇!原来柯颂这么怕丢人! 声控灯因为楼道彻底安静下来而熄灭了,岑雁垂眸注视着角落泛着绿色幽光的安全指示灯,跟随着环境一起复盘完整场谈话。 看情形,柯颂像是要给她的罪行再添一笔。这会儿两人的关系乱得和收不回去的毛线团似的,想要抢救都无从下手。毕竟,谁会想要时时刻刻面对自己的黑历史啊!不杀人灭口就算是柯颂遵纪守法了。 想不到一通忙活,转正的可能变得更加渺茫。 岑雁哀叹一声,决定接下来的日子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做好分内的事情,对得起其他同事对她的肯定就行。如果柯颂最终给出试用期不合格的答案,她也认栽,坦然接受。 再怎么样,她也体验过扣个人所得税的滋味,这三个月的工资也是实打实地到手了不是? 不过,不蒸馒头争口气。离职之前,她一定要把柯颂自作多情的事情公之于众,算是回报他对她的恶意,让他小小地丢一下脸。 岑雁豁然开朗,她乐滋滋地推开消防门,往电梯间走去,却发现柯颂竟然还站在原地,手中还举着电话,显然是正在通话中。 岑雁承认,在发现那道身影的时候,她心跳漏跳了一拍,甚至条件反射地想要后退逃跑。 退后的理由当然不是因为他长得帅。 拜托,吴彦祖都能被“lack of use(缺乏使用)”,她每天对着他的脸,久而久之自然会免疫……好吧,就算没有免疫,只要一想到他是顶头上司,她就觉得他身上的性张力消失了。 岑雁只是单纯有些心虚,在她起心动念,决定要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当做离职大礼送给他之后,她有些心虚,短时间内还没办法直面他。 但柯颂自然更不想看见她,他的目光短暂和她相接,随即就板着张脸,像一道飓风般绕开岑雁所在的半径,调转方向,拉开另一道消防门走步行梯离开了这一层。 岑雁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样看来,柯颂其实也蛮有意思的,披着一张斯文败类的精英皮,内里却住了个令人牙根发痒的小学生。酷爱耍帅,却帅不过三秒,没少在她面前丢人现眼。 笑完了,岑雁才注意到电梯竟然坏了一部,明明他们下楼之前另一部电梯还是好的,难怪柯颂耽搁这么久都没走成。 电梯坏了,指不定有人被困,岑雁立刻点亮手机,准备打电话给值班的揭锐。 然而手机正巧在这时候响起信息提示音,发信人正是柯颂。 [1号客梯坏了,揭锐已经确认过监控,电梯里没人。] [我已经给维保公司发信息了,他们稍后会上门维修。此事请@已夏般@雁子其中之一完成验收。节日加班统计时长,按三倍计薪,@已夏般制作薪资表时记得算上,辛苦!] 岑雁读完立刻精神抖擞,敲字在群内响应:[1111收到,我来验收!] 八卦笑话,情情爱爱,都没有三倍薪资值得让人亢奋。 * 国庆假期结束前,工作日前夜。 揭锐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掀起眼皮偷偷观察沙发上的柯颂。 柯颂没有品酒的爱好,正盯着电视上的球赛发呆,双目无焦点,状态有些反常。 没头没尾的,揭锐一时间没看出柯颂喊他来的目的。但到底蹭了人家从国外带回来的酒,柯颂还是他的“衣食父母”,揭锐只能从球赛着手,主动开启话题,把柯颂出走的神魂召唤回来,不动声色地等待柯颂说出他的真实意图。 两人东拉西扯了小十分钟,柯颂自觉时机已经足够恰当,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觉得岑雁这个人怎么样?” 第15章 15 怎么?你不喜欢她? 揭锐自然清楚岑雁的试用期即将结束,他对现状也心中有数,除非柯颂讨厌岑雁讨厌到极点,非要一意孤行地背离群众的意见,做出开除岑雁的决定,否则岑雁转正根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据揭锐观察,柯颂对岑雁是称不上讨厌的。哪位上司会真的讨厌一个勤勉、积极、对待工作兢兢业业的员工呢?哪怕在他们这种利己主义眼里,岑雁有时候太傻气了些。 自她入职后,那些职责归属模糊的工作全堆到了她的身上。说难听点,她在团队里属于钱最少活最多的倒霉蛋,他们多少有点儿欺负她的意思,可这姑娘恍然不觉,那天竟然还和他道谢。 至于岑雁所说的,柯颂讨厌她,或许在双方不熟悉的情况下有一点,但深入相处了这么久,要说柯颂还对岑雁抱有敌意,揭锐是不相信的。柯颂这人嘴巴有时候是坏了点,但是脑子还是清醒的,不至于分不清员工品性的好坏。 饶是在脑子里已经清清楚楚地过了一道,揭锐也只陈述客观事实:“物业管家的工作她已经上手了,大的投诉好像没有吧?” “同事之间呢?” 多余的问题!揭锐在心底吐槽,面上却还是一派祥和:“大家都和她相处得挺融洽的。” “是,她对人挺热情的,我现在连办公室都不用自己打扫了。”柯颂的眉宇不受控地浮现一丝焦躁,语气却刻意轻描淡写,“她没几天就要转正了。” 揭锐敏锐地捕捉到柯颂的情绪波动,心中咯噔一声,身体微微前倾,似是而非地试探:“怎么?你不喜欢她?不想她转正?” “谁喜……”刚起了个头,柯颂就反应过来,恢复那种半死不活的语调,“能用,就一个能用的员工。” 然而揭锐已经确认两人必然存在猫腻,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杯中的液体一下子失去了诱惑力,揭锐打起十二分精神,连坐姿都端正起来。 他状似随意地顺着话题往下聊,还主动调侃起柯颂来:“我才发现,柯颂你有时候对能用的标准忽高忽低的啊? “拼多多的便宜货属于能用的范畴,上千块的衬衫属于能穿的范畴,身兼多职的员工你也划归为能用。 “既然这么勉强,你什么时候能大发善心,把这个能用的员工借我一下啊?不用多,让她给我打扫保安室和监控室一礼拜就好。” 柯颂从鼻腔发出不屑的气音:“你以为她为什么那么拼命地讨好我?她是怕我不让她转正。” 讨好柯颂的主意本来就是揭锐出的,他最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但他却从这个答案里听出一点儿别的东西——柯颂的跳脚和不甘。 他顿时醍醐灌顶。 但这背后指向的答案实在有些让人不敢相信,毕竟揭锐出这个馊主意的时候,也没想到两人之间会发生神奇的化学反应。 他看得出来,柯颂保持母胎单身不是清心寡欲,而是纯粹的谁也看不上。人在某方面太过聪明,就会过分自恋,孤芳自赏,认为周围人都配不上自己。 他掩饰性地喝了口酒,平复下汹涌的心情和上翘的嘴角,咽下那句轻慢的“不然呢”,才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小妹妹第一份工作,重视也是人之常情吧?” 柯颂没有得到想要的同仇敌忾,但也不能就此话题聊得更深,否则会暴露出那天的糗事。他只能跟哑巴吃了黄连似的,憋屈地点评:“功利心太重。” 要不是当着柯颂的面,揭锐简直要笑疯了。 他废了老大的劲才遏制住捧腹大笑的冲动,克制地调侃:“所以柯颂你喜欢那种没有功利心,不谄媚,不给你打扫办公室,最好还和你唱反调的员工吗?” 柯颂难得被噎了一下,他怀疑揭锐是故意的,但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又没有找出证据。因此只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这种员工办公室不是已经坐着一个了吗?” “嗯嗯,对,再来一个够你头疼的。”揭锐赞同地点点头,旋即又装作才想起正事,故意问他,“对了,不知不觉扯了这么久的雁子,都忘记正事了。柯颂你找我有什么事?” 柯颂的困扰并没有解决,糟糕的心情也没有缓解,闻言心不在焉地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反问:“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揭锐笑容满面,心道,正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聊完了,不是吗? “当然能,我乐得来你家蹭酒喝呢!别说地球人还挺大方,送你的酒还挺贵。” 等揭锐从柯颂家里出来,反手就给岑雁发去信息,假装关怀地问她最近和柯颂的关系怎么样,有没有把握通过试用期。 岑雁自然不会暴露几天前电梯间的那场谈话,她只客观阐述了自己内心对于是否能留下的不安。 有的事情不能直接摊开讲,否则就是在得罪柯颂。揭锐只能一个劲地赞叹岑雁的优点,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让她不要杞人忧天担心转正的事情。 不过,揭锐看热闹的心思不减,咬牙大出血请大家中秋节吃团圆饭。当然,他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把柯颂和岑雁聚在一起,观察他们之间的互动,进一步验证他心中的猜测。 柯颂还不知道揭锐已经看穿了他的反常,但看到群信息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时间拒绝了出席。 几天时间足以让柯颂假装已经忘却此前的狼狈,调整好心态,把那副冷淡疏离的面具焊回脸上。 出入办公室,偶然和岑雁视线相交时,两人都表现得一如既往,一个笑脸相迎,一个面无表情。 不过,落座发现自己办公室的卫生没有清洁,杯子里还装着假期前的冷水,桌上也没有买好的早餐的时候,柯颂还是被强烈的落差感冲击出一瞬间的失神。与此同时,涌上心头的是更多的理所当然的自嘲。 揭锐没有放弃挤入吃瓜前线的行列。 他们一行人我行我素惯了,此时使用道德绑架手段,阐明这顿饭没有柯颂吃得不香,柯颂也不会临时改变主意。于是,他直接在群内宣布修改请客的内容,有福同享,更替为办公室下午茶的形式。 柯颂对此没有异议,他可以不推门出去参与,照样可以避开和岑雁的共处。 揭锐棋高一着,预定了蛋糕、饮料和柯颂最爱的可颂,再拿谷子收买办公室里最勇猛无惧的夏般,由她把这堆东西拎进柯颂办公室的会客区。 一股黄油香气飘荡在空气中,柯颂合拢手中的书,质问夏般,为什么不把食物放在外间办公室,而要拎进他的办公室。 “外面空调有点坏了,不怎么制冷,我找了师傅来修,还没来。”夏般搬出揭锐提前给她编好的借口。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她晃了晃空气炸锅托盘,趁热摸出一枚可颂,“有你喜欢的可颂哦,你要不要吃?” 柯颂:“……” 柯颂的目光在诱人的可颂上徘徊,一时间可颂复热后咬下去炸裂的层次感和再耽搁下去会让一群人在他的办公室开派对的念头在他的大脑来回拉扯,争论不休。 只是犹豫了这么一小会儿,揭锐和孟嘉欣已经冲进了办公室,饿死鬼投胎般地开始拆蛋糕丝带,还大声招呼柯颂和岑雁:“柯颂,岑雁,你们快点啊!江聪基呢?这家伙不会还在玩游戏吧?” 孟嘉欣撇嘴:“次次都要上Steam喊他,麻烦得要死!直接给他留点边角料好了。” 洗干净手的岑雁拿着朋友寄的月饼赶来:“来了——给你们尝尝我们家那边的老字号月饼。” “咦,你这个月饼怎么跟这边的不太一样,小那么多的?” “这是东北老式月饼,枣泥味、椒盐味和黑芝麻味都是特色,和这边不太一样,没那么甜。” “别说了,这边的双簧白莲蓉月饼差点没把我齁死。” “你不会傻了吧唧吃一整个吧?” “不一整个吃要怎么吃?” “切开吃啊,不然人家配刀叉干什么?” 办公室一下子热闹起来,七嘴八舌和吃东西的声音不停,像是在柯颂的大脑神经上蹦迪。 柯颂吸了吸鼻子,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正准备起身回避,就听见夏般百忙之中插嘴问他:“柯颂你不吃吗?那你的那份我一起吃咯?” 揭锐添柴,高举空气炸锅:“啊?可是今天的可颂是你最喜欢的那家,柯颂你真的不吃吗?” 柯颂:“……” 空气中的麦香似乎发酵得更浓郁了。他很想拒绝,可是他真的抗拒不了甜品的甜蜜陷阱,而且,这是他的办公室,他凭什么给这群人让道? 柯颂认命,顶着张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脸加入觅食队伍:“小心点,掉了满地的食物残渣。” “吃完再收拾!” 大家早已习惯他的臭脸,关注点都在眼前的食物上,无人在意他的脸色如何,横竖也基本看不出别的表情。 揭锐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分立两侧的岑雁和柯颂,两人的行为举止都和平日无异,但就是没有眼神交流,也不互相搭话。 他若有所思,随即装模作样地开始叹气。 孟嘉欣瞥他:“怎么了,铁公鸡,吃你一顿下午茶就把你吃穷了?” “呸!我是有别的烦恼好不好?” 孟嘉欣就爱听别人的倒霉事,顿时来了劲,连蛋糕也不吃了,往揭锐身边凑:“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岑雁闻言也停止和夏般的交流,将注意力集中在揭锐身上。 揭锐脸上泛着点儿罕见的抑郁之色,当众宣布:“我一见钟情了!” 孟嘉欣一下子萎了,发出不屑的气音,又端回她的蛋糕。 夏般舔一口唇角的奶油,奇道:“你不是天天都在一见钟情?” “这个不一样。”揭锐郑重其事。 孟嘉欣低头吃着蛋糕,随口问:“哪里不一样?” “她有男朋友。” 岑雁登时来了精神:“你们艾欧尼亚星不是不限制单偶制吗?” 在艾欧尼亚星,不存在反人性、为维护社会稳定和财产私有制而设立的婚姻制度,星球单偶制和多偶制并存,一段关系里双方观念一致,约定好共同遵守单偶制或多偶制即可。 他们的生育是靠科技完成筛选培育的,女性服用抑制剂,终生都不会来月经。在地球闻之色变的骨科,在艾欧尼亚星因为不影响后代,也是被允许的。 同时,个体拥有基因和形式意义上的父母,但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与其建立联系和羁绊。 没有婚姻制度的存在,不强制与父母建立联系,自然会导致艾欧尼亚星缺乏家庭概念。人们通常以群体构成相对稳固的关系,或许是朋友,恋人,总归都是由个体亲自挑选的。 由于生育是经过科技严格控制和组合的,因此艾欧尼亚星人的人均身高、样貌均超出平均水平,人人体格强健,精力充沛。又因为星球的“灵气”环境,个体能够根据自身天赋修行和能量转化,因此他们在星球时不仅无需进食,还能够根据自身天赋修习出1-3个特殊能力。 不过,来到地球后,因“灵气”匮乏,他们不仅需要进食,特殊能力的发挥也受限。 揭锐耐心解答:“我们的多偶制是共识多偶制,关系网内的所有人都对彼此知情,且接受。但你们地球盛行的是单偶制,所以我们也会入乡随俗……” “我很好奇,你们没有独占欲的吗?这么多人参与不会让关系变得不稳定吗?” 柯颂闻言猛地看向岑雁,她满脸都是好学的认真,根本没有留意到他的注视。 出乎意料,主动作答的是孟嘉欣:“多偶制要求参与者的诚实,如果有不诚实的人参与到关系网里,自然会导致关系泥沙俱下。” 不知道为什么,岑雁觉得孟嘉欣的表情似乎有些严肃,有点像是回忆起一些不太美妙的经历。 “分崩离析。”揭锐纠正孟嘉欣的用词,默了默,他重新扯回正题。 揭锐声称他一见钟情的对象是对最近找他看星盘的女孩,两人之前视频咨询过一次,即将面对面咨询。但是女孩是有男友的,揭锐思索良久,还是决定给出女孩分手建议,静候时机上位。但是这一决定多少有些缺德,所以他有些担心在一起后会遭到反噬。 夏般一阵见血:“少装了,你哪是有道德的人。” 柯颂冷酷评价:“我没在你脸上看见内疚,只看见迫不及待。” 岑雁谨慎地保持缄默,内心却也认同他们的话。 揭锐轻哼:“你们这些连异性的手都没牵过的单身狗,只把人往阴暗处想,根本不懂我的烦恼。” “那正在和三位男嘉宾同时聊天的我,总有资格评价你的虚伪了吧?”孟嘉欣擦干净嘴角,随手揪住揭锐的小辫子,“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是不是被地球上的脏东西上了身?” 揭锐抽回自己的发尾,瓮声瓮气:“你才被脏东西上身!” “三个?那你岂不是天天在当客服?”夏般讶然,“说起来,那天我在银行办事,听到旁边的男的在电话里吐槽——” 她绘声绘色地演了起来,“不是说量变引起质变吗?我同时在和三个女孩相亲,都看上了,都追了,怎么还是都没结果?” 夏般扭头看旁边的岑雁,还顺手拿叉子挖了她碟子里的一颗蓝莓,“雁子,你们地球人追人都跟我从购物网站买雪糕一样,批发着来的吗?” “一部分人吧?这样效率看可能比较高?”鉴于面前就杵着两个疑似海王,岑雁也不好评价这类人群,只单纯就事论事,“不过广撒网的话,他这点量不够吧?我知道的是,我们系以前有个男的,给班上一半的女生都发过示爱信息,只有几个女生回复了他,他最后和其中一个谈上了。” 夏般的五官皱成苦瓜:“这么费劲?这些人是必须要有对象吗?” 岑雁有感而发:“某种意义上,求偶本质和求职差不多吧?我之前海投了几百份简历,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相亲只相三个的话,这才哪到哪啊?”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往柯颂所在方向扫了一眼,却发现柯颂的眼神陡然凌厉。 第16章 16 哪天被杀了,警方去物业都调不出监控! 岑雁当即避嫌地移开视线。差点忘了,感情也是她和柯颂之间不能谈论的话题,对方会应激炸毛。 实际上,引发柯颂情绪变化的关键根本不是岑雁想得那样。 柯颂只觉得自己近期对岑雁有了新的认知——看似老实的岑雁本质也不过是朝三暮四的渣女。在地球维护单偶制的前提下,她竟然对多偶制展现如此强烈的兴趣,脸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跃跃欲试。 还有,她对待感情极其功利,认可同时追求三人的批发行为,还侃侃而谈,经验颇丰的样子。 世风日下,堕落,地球人真是堕落! 深谙人性拥有最大不确定性,所以疯狂迷恋忠贞感情的柯颂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暗嘲。 等等,哪里的逻辑不对? 既然岑雁是玩弄感情的渣女,不可能不清楚拍马屁和求爱的界限在哪吧? 拍马屁会需要眼巴巴地送自己炖的炖盅吗?连还个炖盅都要湿着头发,第一时间来见他?还大半夜地给他发信息,问他要不要看电影? 而且她问话很讲技巧,可进可退地叠加了一个中奖的借口。 她该不会是和他一样,认为自己丢了面子,气急败坏,所以才矢口否认吧?还是,搅乱他的心情也是她追求计策的一环? 不不不!他不会又在自作多情了吧? 柯颂的双眸明明灭灭,只觉得空气好似被不远处的岑雁搅和成了一团浆糊,黏腻得他根本无法理智思考。 更气人的是,大概是受到心情影响,本该外酥里嫩的可颂都没滋没味了起来,咀嚼起来像是在啃鞋底。 柯颂含怨的视线似有若无地在岑雁身上徘徊,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揭锐又露出狐狸笑。 他暗自庆幸今天下午的钱没白花。当然,商人无往不利,这笔钱他得找机会变本加厉地在柯颂身上讨回来。 *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不要让那天的事情影响心态,但岑雁在和柯颂实际相处时的状态还是发生了变化。 岑雁以往那些献殷勤的行为自然是停止了,现在做出一些容易引起误会的举动,譬如办公室不得不分享食物,尤其是甜到齁不得不切块分享的广式月饼时,岑雁也会刻意说明人人都有,他并不是特例。 更有一次下午茶,岑雁洗手后护手霜不小心按多了,给女孩们分完,连带着揭锐都主动蹭了一点儿,手上还剩下一坨。岑雁对着全场唯一没有参与的柯颂的侧脸想了半分钟,还是狠心抹在了手臂和脖子上,宁可出汗后黏黏腻腻,也不愿意造成误解。 同时,因为心态上做好离职准备,岑雁对待柯颂的态度也产生了一丝变化,她仍然认真对待工作,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过度忍让柯颂了,她仍然是温顺的不卑不亢的,但不想忍的时候也会跳起来狠狠蛰他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岑雁总觉得,柯颂近段时间常常在暗中观察她。虽然两人视线交错时,他会极快地掩饰。 但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还是让岑雁印象深刻。他现在就像是银行工作人员最害怕的神秘人,神出鬼没,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掏出衬衫口袋上的纸笔,记录下她的失误。 在这样的前提下,岑雁谨言慎行,接收到业主的投诉也处理得更小心周到,尽量避免投诉到柯颂那里。哪怕要离职,她也希望自己的姿态好看一些,不要像落水狗一样。 这天,一位男士气冲冲地推开了物业办公室大门:“岑小姐,我要查监控。” 岑雁定睛一看,这不是前几天才交涉过的1栋701的业主周先生吗? 她扯出专业的微笑:“周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您要查哪里的监控呢?” “我家门口的。我丢了三只鞋,还都是单边。搞得我三对鞋都没办法穿,这人绝对是故意的!”说话间,周先生的目光一直在岑雁脸上扫荡,似乎在判断她是不是也能被列为嫌疑人。 岑雁自然也察觉到了周先生的敌意,她按捺下心底浮起的情绪,抱歉地朝他笑笑:“不好意思,周先生。是这样的,为了确保住户的**,楼道和住户家门口我们是没有设有监控的,不然您可以查一下电梯和大堂的监控?” 周先生闻言勃然大怒:“电梯和大堂一天进进出出多少人,我怎么找出偷我鞋子的那人?如果他没拿在手上,另外拿了袋子装起来呢?” “抱歉!您可以通过电梯监控尝试定位那天出入您家所在楼层的人,但确实就像您说的,未必能通过监控影像里确定对方带走了您的鞋子。” “照你这个说法,要是我被人杀了,你们物业也调不出监控,明确不了是谁杀了我吗” 这属实是个刁钻的问题,先不论侦破谋杀案是警察的事情,单论三只鞋和一个成年男人身躯呈现在监控影像中的体积,就无法比拟。死人尸体当然要比三只鞋好找很多。 岑雁自然不能说实话,只能婉转道:“周先生,别这样诅咒自个儿,不吉利。” 周先生很明显被噎了一下。 很快他转换思路:“你把我隔壁那女的联系方式发我,就投诉我那个。”他尚且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还记得对方家有监控的事实,“她家门口有摄像头,应该能拍到到底是谁在我家门口干的缺德事。” 1栋是一梯两户的户型,因此周先生真正意义上的邻居有且只有一个。 “联系方式我这边不太方便给呢,毕竟属于个人**。不然您直接敲吴女士家门,当面和她沟通看看?” “******,什么都提**!你们不给,我找警察要好了。”周先生嗤笑,“她要是不配合,我看多半就是她干的。” 岑雁对此不予置评,只保持微笑:“好的,那如果您需要调取电梯和大堂监控的话,再联系我。” 周先生骂骂咧咧地走了,看样子是回去打110报警去了。 旁听完全程的夏般疑惑地挠头:“警察真的会帮他找那三只鞋吗?” 岑雁歪头想了想:“应该不满足立案金额吧?警察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找失窃的电动车都找不过来呢!” 夏般骤然想起什么,瞪圆眼睛:“他的邻居不会是上次在停车场那个吴女士吧?” 岑雁点点头:“是的。” 夏般抿嘴偷笑:“那他完了,惹上不怕事的吴女士肯定没好果子吃。” 她们口中吴女士是1栋702的业主,也是私家车位B008的持有人。岑雁刚入职的时候,处理过车位B008被占的纠纷,和吴女士打过交道。 彼时柯颂还没回国,夏般这个半吊子师傅还在领着岑雁熟悉物业管家的工作。大中午的,出差回来的吴晚发现车位被陌生车辆占据,对方车上没留电话。她只好打122转给交警,并同步给岑雁,希望能双管齐下拿到车主的联系方式,尽快完成挪车的动作。 岑雁在系统查询到车牌主人的联系方式,接连打了两遍发现无人接听后,才将对方电话发送给吴晚,并附上她这边沟通不畅的情况。 吴晚在电话中表示她会继续打。岑雁不太放心,于是请夏般陪同她一起去停车场确认事情是否得以解决。 “自扫门前雪,把电话给到业主,我们的义务其实就已经履行了。”途中,夏般获悉事情原委后出声提醒她。 岑雁点头表示受教,但也提出她才上任,事必躬亲是想和住户混个脸熟,也是想在实习期多积累些应对住户的经验,以免交接完后还要不断麻烦她。 夏般虽不理解她的积极,但也没说什么。 等她们抵达停车场的时候,穿着衬衫西裤的吴晚似乎刚结束通话,正准备返身回车上吹空调。 “您好,吴女士,我是物业新来的管家雁子,刚刚和您短暂通过电话过。想问下您这边已经打通康先生的电话了吗?” “打到第三个的时候通了。” 岑雁刚松一口气,就看见吴晚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人在睡午觉,被吵醒还很大怨气呢!” 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岑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吴晚善解人意道,“他说马上下来,要不你们先去忙?” “不用,我和您一起等。” “嗯嗯。” 夏般难得有眼力见,没顺势离开,而是在附和岑雁之后,掏出手机给她发信息:[明明有其他空位可以停,偏偏就要停在自己的车位上。和柯颂一样的习惯,这个吴女士。] 与此同时,吴晚发出提议:“上车等吧?地下室好鬼热。” “好的,谢谢。” 三人上了车,岑雁才看见夏般这条语序倒装的信息。以她对夏般的了解,夏般更想用的词语估计不是“习惯”而是“毛病”。 岑雁此刻是真心地感谢传说中的龟毛领导,让粗线条的夏般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说对方“事儿妈”,否则她真怕夏般心直口快,问吴晚为什么这么事儿,不能直接找个空位停。 “吴女士是刚下班回来吗?”岑雁一边回复信息,一边主动和正揉捏眉心略显疲态的吴晚搭话。 “对,刚开了五个小时长途回来。这不是路上啃了个三明治,就等着回家洗个澡吃外卖吗?” “五个小时?那真是辛苦了,大周末的。” “反正今天星期六,算一天双倍工资的加班。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吴女士多瞅了她们两眼,“看你们都眼生,都没来多久吧?” “没有,我是上周刚来的,我同事……” “嗯?物业不是三个月前才大换血吗?听说还雇了外国人和未成年的帅哥当保安,连我附近小区的朋友都知道了。” “换血?为什么要换血,只是换了人。我们是三个月前来的……”夏般主动开口解释,她半眯起眼睛回忆后反问,“你没来过物业办公室吧?” “是,我没去过,不然你这张脸我肯定会有印象。” …… 岑雁捕捉到关键时间,神思不属,满脑子飘过的都是“天呐!我的同事们大概估计可能应该就是间谍”一类的弹幕。 在此之前,岑雁就机敏地发现了同事们的诸多异常之处:不懂什么是offer(录用通知);劳动合同是上网当场下载修改并单面打印的;分不清季节和季度的区别,认为第三季度即7月、8月和9月属于秋季;不知道菊花是殡葬之花,贪便宜买回来随手送相熟的小区居民;身上没有国人常见的谦逊,会把别人的奉承当做真心实意的称赞,并借机自卖自夸…… 上面这些尚且可以理解为缺乏生活常识,接下来这些就真的属于令人发指的程度:称赞岑雁的手机铃声,王菲的《但愿人长久》的歌词优美,却不知道它的出处是九年义务教育重点篇目——苏轼的《水调歌头》;团队没人知道香港和澳门是哪年回归的;团队没人知道新中国成立日期、国歌的名字;团队没人知道琉球不属于日本,金城武不是日本人而是琉球人。 据此,岑雁前些日开始怀疑她的同事们是传说中的行走的五十万,她甚至很认真地搜索了如何辨别和举报间谍,举报奖金有多少,是否需要交税等内容。思索再三后,她决定在保护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再仔细观察同事一段时间,避免诬告。 而今,一切有了分辨。毕竟这事儿怎么看,也不可能是物业高层突然发羊癫疯,批量招聘了一批连新中国成立日期都不知道的新时代文盲,而且这群文盲还个顶个的高大强壮,人人都能单手换水。 举报!!! 岑雁决定,等一下她就找个隐蔽的地方举报! 等等,是不是还有漏网之鱼,那个出差还没回来的领导来着? 岑雁的心中天人交战,最终下决心,不管是否人齐,先举报了再说!警察自己会见机行事,等人齐了再实施抓捕行动的! 爱国之魂熊熊燃烧,烧着烧着她又好似被烟灰燎着了,心脏陡然疼了一下。 难以想象,这种放在互联网发帖会被网友追问公司名的职场氛围和薪资福利,竟然是由一群鲜活可爱的间谍带来的! 讽刺,不舍,又令人难过。 然而岑雁的伤春悲秋没持续多久,因为吴晚看了一眼时间,再次给那位康先生拨去电话。 对面没接,吴晚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水:“二十分钟,他就是便秘也能出来了吧?” 话音刚落,前方视线中出现一位穿着睡裙,趿拉着拖鞋,脸色并不比吴晚好到哪去的女士。 猜出一直打电话催促的就是停在车道上的这辆车,她有些傲慢地扫了她们两眼,随即抬手解锁了自家车辆,嘴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词。哪怕车内隔音听不见,众人也能猜出她嘴里的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吴晚当机立断下了车,赶在那位女士上车之前追问:“你刚说什么呢?” 像是小动物在危难来临之前的直觉,岑雁和夏般不约而同地跟着从车上滚了下来。 第17章 17 康太,你家康先生又在你背后隐身了! 女士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大声说:“我说,我们不知道这是私人车位,所以才停在这里的。但这里不少空的车位吧?小姐,你就不能变通一下,停别的地方吗?非要大中午的一直打我老公电话,折腾着挪车?” 吴晚怒极反笑:“你还有理了?是我坏心,故意折腾你吗?” “不是你是谁?我本来睡的好好的,硬是被我老公推醒,喊我下来挪车。” “是你停的车?” “不是啊!我老公停的。” 闻言吴晚火气更盛:“明知道会被骂,你的亲亲老公还特意吵醒你,使唤你下来擦屁股。你不怪你的亲亲老公,反倒倒打一耙来怪我这个外人? “还有,要求占用我的车位的人挪车是我的权利。我花钱买车位,就是为了随时都有车位可以停。我有自己的专属车位,为什么要和你们一样‘变通’呢? “你们要是觉得挪车麻烦,就请停车前睁眼看清楚车位上的挂牌,学会正确停车,不要占用私人车位。” 康太满脸幽怨,张口欲辩,吴晚却乘胜追击,“我猜康太应该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了吧?搞不好康先生在外面擦到人家车,给人留纸条都要留你的电话号码,让你给他擦屁股。嗯,如果康太你忍不了你家那个一遇到事就把你搡出去,自己躲起来的老公的话,我这里倒是有离婚律师可以介绍给你。对方应该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打个折。” “停了一下你的车位,你就诅咒我们两公婆离婚?”康太在吴晚显得正式的装扮上一掠而过,“别是自己老姑婆嫁不出去,就盼着别人和你一样孤家寡人吧?” “我羡慕你?你发鸡盲(方言:眼神不好)啊!谁会羡慕你和你家那个妈宝男?”吴晚难以置信,直觉自己人格都被侮辱。 事情发展成针尖对麦芒,谁也咽不下这口气。康太直接放弃了挪车,也不着急和吴晚争辩,反手给她老公打去电话。 似是为了狠狠回击吴晚,她的声音焦急中又夹着一丝工业糖精般的浓情蜜意:“老公,快点下来停车场啊!你老婆给人欺负了!快点!” “……”短暂的无语过后,吴晚开始输出暴风雨似的言语攻击,全方位嘲讽康太这种将老妈子和娇妻完美融合的旧时代女性这时候终于想起那个隐形的丈夫了。 而康太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师奶,嘴皮子并不比吴晚这种职业女性笨拙多少。两边你追我赶地互相嘲讽起来,颇有越骂越烈的趋势。 “咋办?”眼看事情好像要闹大,岑雁一时间不知道她这个物业管家的身份是该劝架,还是预备报警。 夏般想了想,饶有兴致地笑了:“好玩!我们也找帮手。” 岑雁汗颜,她是真的不知道夏般怎么还笑得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大男子主义作祟,之前还推诿的康先生这回以家里着火的速度下了楼,气喘吁吁地赶来,凶狠又略显茫然地来回扫视对面的三个女人。发现骂战只是1v1之后,他松了口气,熟练地找了根水泥柱子倚着观战。 吴晚哼笑:“康太,你家康先生又在你背后隐身了!” “康继业!” 康先生应激站直,忠诚又无辜地问怒发冲冠的康太:“老婆,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做什么?” 孟嘉欣正在此时拎着扫把姗姗来迟,一双美目似乎要从身后将康先生的身体凿穿,边走边给出答案:“这位先生,你现在当然要站出来说话呀!这场纷争不是因你而起的吗?” “我?这和我有什么……”说着说着,康先生的表情忽然大变,像是乌龟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老虎似的,迫不及待彰显威风,“虽然车是我停的,但大周末的,这位美女你也没必要夺命连环call,打扰别人午睡吧?” 康太见丈夫帮自己说话,不由得露出满意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没能持续两秒,“我知道这种时候下来多半会被骂,所以才特意避开,让我老婆下来的。只是,美女你但凡有点眼力见,也知道这种泼妇不能惹的啊?居然还和她狗咬狗吵架?狂犬病会传染的,你知不知道?”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康先生的声音越说越小,表情也变得扭曲,外人乍一看就像是……在争取身体的控制权? “康继业!你他爹是不是疯了!”被召唤下来的亲亲老公拆台,康太脸色骤变,直接下死手去拧康先生的耳朵。 “好痛,老婆!”康先生哀嚎,却又不敢还手。 然而他那张死嘴并没有就此饶恕他,仿佛脱离身体独立了似的,“对面全是女人,以老婆你百战百胜的战绩,哪怕是扯头花也能自己解决的啊?干嘛非要打扰我休息呢? “唉,我知道的,结婚这么多年,我什么不知道呢?我这有力的臂膀,光是站在你身旁,就能让你安心。 “你们女的就是这样,记吃不记打,一点出息都没有,就跟我婶婶似的——‘他不打我的时候,对我还挺好的’。明明是我给你挖的坑,但你在屎里掺点糖就能说服自己当蜂蜜享用,唉,和我上班一个鸟样。” “哇哦~”汹涌的战意和出差的疲惫已经被人类本能的八卦之意代替,吴晚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副戏剧性反转的场景,一幕都不愿意错过。 场面滑稽得好笑,但一个行动自如的大活人言行不一又略显诡异,岑雁一时间有些怀疑康先生是被黄皮子上身了。 她正准备暗戳戳和身旁的人交流一番,却无意间发现孟嘉欣的神色异常激动,远超普通观众看戏的情绪范畴。怎么说?颇有种大仇得报、心满意足的痛快感? 难道康先生得罪过孟嘉欣? 可他那副怂样,是怎么有能耐得罪人的? 敢口头或者动作占便宜的话,孟嘉欣估计当场就能让他失去作案工具。 难道是在电梯乱扔垃圾,给人增加工作量了? 哦,对,岑雁终于想起来了,比起眼前的热闹,她今天的重中之重是辞职,打电话举报这群间谍来着……不过,眼前这摊子事也不能不管。谁能告诉她,世界要末日了吗?到底是什么魔力能让一个极其擅长在家中隐形的男性突然站出来? 草灰蛇线,一切都有迹可循。岑雁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想起来,康先生好像就是孟嘉欣出现后才开始不对劲的。 “康继业?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惹到我,我能让你光着屁股走!” “老婆,对不起,我可能是中邪了……”康先生眼含热泪,像是割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跪地求饶,一部分打定主意要掏心掏肺,大有不拆掉这桩婚姻不罢休的架势。 “钱都在老婆你的手里,你当然有本事能让我净身出户。但婚姻里权利和义务是相辅相成的,你什么都要管,就不能和刚刚那个女的一样,怪我当甩手掌柜啊!网友不是说,新娘是用来顶替老娘的吗?我看你也很乐于帮我兜底,很有成就感啊!” “天天搞出烂摊子,让我给你收拾,现在还和我说什么成就感?你是真把我当妈啊?那老娘现在告诉你,老娘不干了,你滚回去找你亲娘吧!”康太气极,刚好手上还捏着车钥匙,直接拉开车门启动车子。 康先生求生欲很强,眼疾手快地去拉车门,却被车内的康太的眼神震慑,“你上车,我们今天就一起死!”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难听的噪音,汽车呼啸而过,卷起空气中的灰尘和热意,留下不再隐形的男人和一众吃瓜的群众。 “今天谢谢啦,下次满意度评分我一定给好评!”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吴晚,她潇洒地挥挥手,迈步上了车,按了按喇叭提示那个灵魂出窍、还傻站在停车位旁的男人,随即非常丝滑地开始倒车入库。 “走就走,过两天随便哄一哄,还不是当没事发生,继续和和美美过日子?”此言一出,康先生目露惊恐,惊慌之下张嘴就咬住自己的小臂,像是疯了一样往外冲。 饶是如此,还能听见康先生还在含糊又坚强地发出动静,内容大概是,“撞鬼!我一定是撞鬼了……” 事情以荒诞到不可思议的方式结束。 岑雁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在康先生奔离的背影和孟嘉欣幸灾乐祸的笑容之间徘徊。一种隐秘的直觉狠狠地击中了她,让她像靶子一样,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恐惧攀爬上她的皮肤。 这件事一定和孟嘉欣有关! 岑雁没来由地觉得,不是黄皮子附身,而是孟嘉欣动了手脚,就像那些谍战片里残忍又强有力的审讯手段一样。 间谍嘛!有不为群众所知的高科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不然要怎么解释夏般一脸神秘地说要找帮手,紧接着孟嘉欣出现,康先生开始表里不一呢? 孟嘉欣一定做了些什么! 明明是高温预警的天气,岑雁却硬生生在地下车库出了一身冷汗。美丽的同事和往日一样活泼馋嘴,叽叽喳喳地规划着一会儿回去切个柠檬,泡茶解暑。 岑雁再也没有办法和她们多待一秒。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岑雁的想象力已经将她们勾勒成飞檐走壁、杀人不眨眼的蛇蝎特工。 她攥紧手心,强行镇定心神,发挥出毕生的演技,捂着肚子扔下一句“肚子好痛,感觉吃错肚子了,下午我请假”,就一头扎进了消防楼梯,噔噔噔地往上爬,好像跑慢一秒就会窜稀。 爬楼的脚步声,厚重的呼吸声,剧烈的心跳声,此起彼伏地奏响逃亡之歌。 被甩在身后等电梯的两人的对话不甘示弱地跟上来—— “雁子这是回家吗?去办公室的洗手间不是比较快?” “不知道,可能是怕拉堵办公室厕所,影响别人使用吧?先让她尽情释放吧?晚点我们再问问什么情况好了!” 岑雁知道,在星际广场多逗留一秒,她的生命就会多一分威胁,但……她也不能扔掉钱包证件和铺盖,自个儿跑了啊! 生命诚可贵,但没钱也是足以致命的好吗? 在这里干了一周多的工资不要想了。不拿上证件和铺盖重新找工作谋生,单是眼巴巴地等着举报间谍的奖金发下来,她的坟头草都能长得老高了。 岑雁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麻利地用防晒服和防晒面罩把自己裹成养蜂人,背起背包就准备下楼从无人值守的小区后门离开这里。 结果她的计划死在了第一步——打开大门,抬眼就撞见对面和她几乎是同时外出的江聪基。 淡淡的目光闻声扫来,本没有焦点的视线在她所在方向盘旋两秒,忽然像睡醒似的定在她身上的双肩背包。 他歪了歪头,那张满是学生气的稚嫩面容露出一丝懊恼,像是最不谙世事最邪恶的萨摩耶:“暴露了。” 后来,一切误会澄清。岑雁终于弄明白,她的同事们不是别国间谍,而是艾欧尼亚星人。康先生也确实不是被黄皮子附身,而是被嫉恶如仇的孟嘉欣使用了名为“现行”的超能力,作用是能够让人站出来在有限的时间内“展示自我”。 就离谱,kangsheng居然是屏蔽词,害我全部改“康先生” anyway 自己做了个封面,色调乱调的,结果出来我hin喜欢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17 康太,你家康先生又在你背后隐身了! 第18章 18 就怕流氓有文化! 不知道是不是不允许拒绝群众,周先生以遗失三只鞋为由报警后,民警还真出警了。 作为公共区域的实际管理人,岑雁难免需要向警方提供客观视角。因为周先生不仅声称自己的鞋子价格昂贵,还向民警暗示,极大概率就是隔壁邻居因不满他在门口摆放鞋柜的事情而生出的失窃案。 双方矛盾的前情是这样的。 周先生是上个月搬入的小区,在他家门口即楼道的公共区域放置了鞋柜。除此之外还发生鞋子乱飞,偶尔会出现鞋子躺在邻居家门口的情况。周先生的邻居吴晚和他交涉过,周先生口头答应,实则屡教不改。没等吴晚再次找周先生,她就又被公司指派出差了。 吴晚不希望回来还在楼道看见那个占地方的鞋柜和四处散落的鞋子,就联系物业管家岑雁,让她帮忙处理。 消防法第二十八条本就规定公共区域不让乱占,岑雁上门与周先生沟通,阐明法律规定和消防隐患,好声好气地请他把鞋柜和鞋子挪回家中。面对物业,周先生的态度很强硬,表示自己家没有位置安置鞋柜,只能放在门口。 吴晚的诉求合情合理,岑雁也在停车场见识过吴晚的战斗力和较真,丝毫不敢对她的诉求掉以轻心,因此难得强势地告知周先生,这一次是通知他清理,下次巡楼还发现,就会带着保洁直接将占用公共区域的物品清除。 周先生丝毫不畏惧岑雁的通知,表示公摊部分他出了钱,她作为物业没有执法权,更无权处理属于业主的物品。她要是真的清理了,他将报警追偿他的损失,并拒缴今后的物业费。 业主是上帝,但上帝也不能违法啊! 被业主威胁的岑雁为难,只能联系消防,消防上门和周先生交涉,周先生短暂将鞋柜和鞋子挪回了家中,没过两天又故态复萌。 岑雁只好再次联系消防,消防对这种屡劝不改的惯犯也有些麻木了,让岑雁直接警告对方并扔掉鞋柜。 话说到这个份上,岑雁当然不可能强制执行。她已经竭尽所能,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将自己在这一过程中所做的事情,以及目前的结果告知在外地的吴晚,并建议她起诉周先生。 吴晚得知后,倒是没有是非不分地职责她办事不力,而是主动感谢了她的付出,这让岑雁对她的印象更好了些。 随即吴晚又和岑雁确认,小区楼道是否有监控。得到否定答案后,吴晚似乎短促地笑了一下,很快就挂了电话。 岑雁总觉得以吴晚的性格,不可能坐以待毙,放任周先生继续霸占公共区域。尤其是她还特地问询楼道是否有监控的事情。 看起来,吴晚是准备使些手段治一治周先生。 为此岑雁还很认真换位思考过,如果是她,会怎么处理低素质的邻居和他无处安放的鞋柜。想到最后她挖空心思想出的办法有:出门时把鞋子当足球,踢得七零八落,灰尘扑扑;拎着垃圾让汤汁“不小心”滴落在鞋子上。 不管是哪种办法,都不是岑雁物业管家的身份和立场能够使用的,因此岑雁也就暂时放下此事,去忙别的了。结果这一等,就等来了周先生家的鞋子的遗失。 说实话,岑雁也怀疑这事儿是吴晚出差回来干的。 不过,她也不太担心吴晚。她对周先生家门口的鞋子品质有数,无论哪一双都达不到立案金额,不至于被警察强制调取吴晚家门口监控。况且,吴晚真要做贼,也不至于蠢到不关掉监控再行事。 岑雁只能把自己知道的,挑拣出能说的和民警说了。 民警了解完情况之后,心中已有判断,就向周先生表示:鞋子的金额未达立案标准,现有的监控条件也不支持查找鞋子,并且楼道作为消防通道本就不允许堆放个人物品,叮嘱他今后收拢好个人物品,避免再发生浪费警力的行为。 周先生当然不服,要求民警排查与他发生过龃龉的邻居的作案嫌疑。 民警拒绝,并提醒周先生谨慎发言,这样说话很有可能会被他的邻居告诽谤。 民警离开后,周先生还是不服气,认定作案的就是吴晚,遂向岑雁要求要调取电梯监控,逐一排查。 岑雁对于这种一根筋的倔驴也有些无奈,只能把他领到监控室,教会他查询方法后,任由他在监控室浪费时间。 监控室和保安室一墙之隔,揭锐乐得看热闹,还时不时向群里转述周先生无能狂怒的焦躁状态。 几个小时过去,周先生终于死心,近几日的监控视频中根本没有吴晚光明正大出没的痕迹。但受到家人启发,他在小区群里根据房号备注,成功找到了吴晚。 他存心把事情闹大,不只添加吴晚的微信,还在群里@吴晚并发送了一段茶里茶气的话。 [尊敬的邻居你好,我是1栋701的业主,添加了你的微信未通过,只能在群里和你沟通。 情况是这样的,我摆放在家门口的鞋子,今天被人恶意偷走了三只。三只都是单边鞋,导致我三双鞋没办法穿,所以此人绝对是恶意的!为避免危害小区其他住户,必须要将此等恶劣之人绳之以法! 为此,我找了物业调取监控,但物业管家竟称楼道没有监控!!!没想到小区的安防简陋至此,我真担心自己哪天被杀了,警方去物业都调不出监控! 没有办法,我只能请邻居你帮忙,使用你家门口的监控视频,找出偷窃之人。你我之前的误会,是我不对,此事还请你伸出援手,万分感谢!] 岑雁被柯颂提醒,在群里读到这段春秋笔法的文字的时候,心情万分复杂。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能把自己侵占公共区域的行为美化成维护全小区安全的正义之师,周先生也是个人才。 小区群内其他住户不明前因后果,但纷纷就楼道没有监控此事发表自己的见解。 有的住户被带节奏,开始@物业群内的工作人员,质疑起小区的安全性来;有的住户比较理性,表示住过的小区基本都只在主要干道装设监控,鲜少有在楼道装监控的;有的住户直接问周先生是不是得罪了人,被挟私报复了,否则不必这么儿戏地偷三只鞋…… 岑雁只好赶在事情发酵之前,在群里做出回复:[为了确保住户的**,楼道和住户家门口我们是没有设有监控的。但请各位住户放心,电梯、大堂、门口等主要位置的监控铺设齐全,24小时可查。 另外,1栋701业主家三只鞋子失窃的事情,我们也已经配合警方的调查,此事属于偶然事件,请各位住户放心。] 群内的话题又开始往失窃三只鞋报警算不算小题大做,报警却没下文算不算警察玩忽职守等方向发散。 岑雁此刻正拿捏不准到底要不要给吴晚打去电话。于公,这事她应该中立,不应该通风报信;于私,这事她妥妥地站吴晚。 犹豫片刻,岑雁还是决定拨出这个电话,但只做客观事实的论述。 刚挂断电话,扭头就撞入一道探究的视线。 岑雁不知道柯颂对通话内容听到多少,但煽风点火这事归根结底不是她该做的,有种当场被抓包的心虚。 她勉强笑了笑:“柯颂,我是怕701的住户继续在群里歪曲事实,想说通知另一个当事人,尽快结束事情,避免在群里闹大。” “嗯。”柯颂点点头,没有像以往一样骂她管太宽,只说,“以后群信息还是要抽空看,免得让我们陷入被动的境地。” 岑雁松了一口气:“好的。” 吴晚那边似乎是挂了电话就开始上线查阅信息,不多时就开始在群内大杀四方。 [不好意思,邻居,我人正在外地出差呢,所以没能及时看到你的信息。 添加私人微信就不必了,大家都是敞亮人,有事在群里直接沟通就好。反正之前的交流也只局限于我让你把你家门口的鞋柜和踢到我家门口的鞋子收回去。 很遗憾听闻你家鞋子丢失的消息,不过我以为你家鞋子天天踢得满楼道都是,早就丢了呢! 监控我这边是无能为力了,我在外地出长差,临走的时候为了安全,拉了电闸,可能帮不上忙了!听说你已经报警了,还是耐心等待警察的好消息吧!] 吴晚深谙如何一招制敌,特意附上了图片,一张是打了马赛克隐去重要信息的出差申请,能够证实她近段时间都在外地出差,把她从嫌疑人行列摘得一干二净;另一张则是吴晚之前拍给岑雁,用于投诉的楼道满是鞋子的图片。 好家伙,岑雁在心中默默给足够敞亮的吴晚点了个赞。上一次她见到这么敞亮的人,还是真的“敞亮”,裸睡在楼道里的袁伯。 这下群内的风向一下子颠倒,仍然坚持站周先生那边的也只有和周先生一样把鞋柜摆出楼道侵占消防通道的低素质人群了。 人家都给出确凿的排除嫌疑的证据了,哪怕周先生打心眼里仍然怀疑是吴晚,但也只能偃旗息鼓,说了些场面话敷衍过去。 次日岑雁巡楼的时候发现,吃一堑长一智,周先生已经把鞋柜和鞋子全都收回家里了,楼道干干净净的,看得她神清气爽。 不过,岑雁还是有疑惑,这件事真的是吴晚干的吗?可是她人不是在外地? 晚些时候,孟嘉欣那边有所发现,小区监控死角的草地上发现三只鞋子,都是不成队的单只。经过岑雁辨认,就是周先生家的鞋子…… 三人自然不会把此事告知周先生,而是排查死角附近的监控。最终,他们怀疑到其中一位全副武装的男人身上。 揭锐对此人有些印象,翻查了出入登记表后确认他进入小区的名目是送外卖,打过去的电话也是空号,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揭锐却对此事有了头绪:“怕不是和上次吵架那件事一样,上网找了个胆大的陌生人干的。就算东窗事发,也能说是不小心把鞋子带出来的,没法构成偷窃。” 综合现有的证据,岑雁和孟嘉欣都认同这一猜测。 事实上,真相确实就像揭锐猜测的那样。除此之外,吴晚还额外让人在周先生一家的鞋子里倒入活性极强的安琪甜酒曲,酵母在炎热天气培育出大量真菌,极其容易导致穿鞋者患上脚气病。 风波既然已经平歇,就没必要再自找麻烦,三人一致认同隐瞒此事。岑雁还在犹疑要不要把此事汇报给柯颂,把他拖下水,避免哪天东窗事发责任只归集他们三人的时候,爱憎分明的孟嘉欣就直接把鞋子扔进了垃圾车里。 孟嘉欣拍拍手:“鞋子我扔了,你通知柯颂吧!” 揭锐倒是圆滑:“没事,不影响。妹妹你汇报的时候就正常请示,柯颂99%会让你把鞋子偷偷处理了,不要声张。万一是那1%情况,你再告诉他鞋子已经被扔了。” 岑雁点头,按照揭锐的说法回办公室和柯颂汇报。工作时间长了,她也逐渐摸清领导的脾气,知道他并不喜欢听废话,因此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释清楚,等待他的决断。 柯颂修长的指节轻叩桌面,一下又一下:“你是不是漏了点什么?” 第19章 19 以你的高龄,命短的话,都够地球人在火葬场烧十几回了 岑雁心跳漏跳了节奏,仿佛柯颂的指节是叩在她的心尖。 她不禁疑心他已经看穿他们先斩后奏的伎俩,直视他的目光都有些发飘。但明面上她仍然装作无知:“嗯?什么?”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知道谁什么德行。柯颂目光炯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双鞋应该已经被孟嘉欣扔了吧?” 良久,岑雁才硬着头皮应了声,试探道:“需要我捡回来还给周先生吗?” “你吃饱了撑得?现在不当太平洋警察,改捡这种回收都没有价值的垃圾了是吗?”柯颂没好气。 岑雁觉得柯颂真的很机车。明明想法和大家是一样的,但就是非要把事情挑明了,再借机嘲讽一下她。 说白了,就是针对她而已。 岑雁只是习惯笑脸相迎并不是真的没脾气。她不想再忍,于是面带微笑地阴阳:“嗯嗯,如果柯颂你希望的话,别说让我捡几只鞋子,就是用垃圾把你家填满都行。” 柯颂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反唇相讥:“放心,我不会奴役员工的,我家太大了,填起来太累,要填也是填你的房间。” 岑雁正琢磨怎么有力回击的时候,就听见柯颂开口,“对了,你试用期快结束了,对吧?” 她条件反射地抬头,对上柯颂无波无澜的目光,从中看不出情绪,只能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接下来的话上面。 柯颂看着她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的模样,嘴角噙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落在岑雁眼里却更显得前路难测。 “你应该也看得出,我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喜欢你。” 听到这里,岑雁就已经有不祥的预感,果然接下来的话都不中听,属于针对她个人的批斗大会,“你的身高、长相、体能都大幅拉低了我们团队的水准。明明年纪还小,却染上了街道办大妈的通病,就喜欢大包大揽。人还跟木头桩子似的,事倍功半、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少干,一不小心就会把整个团队拖下水。还有,你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要不是揭锐在门口守着,我都怀疑你会被业主卖去山区。” 岑雁越听越怒不可遏。太欺负人了,辞退前还要侮辱一通。这属于侮辱吧?她完全可以录音录下来告柯颂侮辱罪吧? 横竖都要被辞退了,岑雁不管三七二十一,骂爽了再说:“别的先不提,客观地说,我的年龄拉低了团队的平均年龄,你好意思说我像大妈?柯颂,你知道你今年贵庚吗?哦,不,准确地说,你今年高寿几何? “听不懂对吧?我知道你中文不好,看书还要用点读笔。没关系,我懂,我可以告诉你,贵庚是用来问长辈年龄的,但以你的高龄,命短的话,都够地球人在火葬场烧十几回了,所以这里用高寿比较合适。 “高寿是问你这种老大爷年龄的敬词,学会了吗?” 柯颂面色铁青,呼吸急促,像是下一秒就会厥过去。 很好,岑雁很满意柯颂的神情,洋洋得意地露出了大仇得报的胜利笑容。 “很好,铁齿铜牙,不愧是汉语言文学的毕业生,平时忍我这种百岁老人很久了吧?”愤恨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柯颂怒极反笑,“不过,你知道有个词叫欲扬先抑吗?我本来是准备要告诉你,你已经通过转正了的。”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A4纸,用力地拍在桌面上。 岑雁脸上的笑容霎时冻住了,她不敢轻信,利索地拿起那张纸,偌大的“物业管家绩效考核表”的标题一下就把岑雁砸懵了。 她一目十行地阅读,发现这是一份针对她岗位设定的季度绩效考核方案,季度绩效奖金一万,考核内容包括物业费收缴率、住户满意度等关键绩效指标和上级评分。 考核标准的设定比现在的数据要高一些,属于要努力才能拿到,否则按照现状只能拿到60%的指标。 岑雁看了又看,双目几乎要被纸张上白底黑字的10000点燃。 月薪一万五,季度绩效一万,年底双薪……平时自诩数学无能的岑雁无比流畅地算清楚了这笔账。 综合下来,这可是年包23.5万的工作啊! 岑雁发誓,她千方百计,无所不用其极,排除万难也要保住这份工作!!! “柯颂,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我刚刚全是在放屁!”岑雁当机立断,三步做两步绕过办公桌,抓住柯颂的手臂,可怜巴巴地求饶。 柯颂没躲,任由岑雁抓着他的手臂摇晃,颇有兴致地欣赏着岑雁从趾高气昂到伏低做小的巨变。 “你在说什么?我这种高龄老人和你们年轻人有代沟,不怎么理解。” 岑雁主打一个能屈能伸,审时度势,为此甚至不惜贬低自己:“咋会呢!你年富力强,博学多才,我这种有眼无珠的人才会有眼不识泰山,把你和我们这种短命的物种做比对!” “是嘛?”柯颂半阖眼皮,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岑雁当即意会,柯颂这是还想继续听她拍马屁的意思,于是她绞尽脑汁地搜刮出词库中所有的溢美之词,将其加诸在柯颂身上。 讲到口干舌燥的时候,柯颂骤然起身。她正不解,却被示意继续说,紧接着她就看见他纡尊降贵地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她的面前。 岑雁暗道不好,她这会儿的大脑已经像是卡壳的磁带,老旧的主机,完全想不出新的没用过的吹捧之词了。看这架势,他不会准备折磨她到把声嘶力竭,把这桶水喝光为止吧? 她得想办法,既要讨好他,又能从他手上逃脱…… 柯颂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表情却正经:“坐下来,喝口水吧?”他指了指另一边的椅子。 “好的,谢谢领导。” 话说出口,岑雁才自觉失言,她又忘记直呼喊他的名字。不过柯颂此刻如沐春风,似乎并没有留意到。 岑雁眼观鼻鼻观心,克制住大口喝水的**,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借机思考彻底哄好柯颂的办法…… 柯颂见她大有把一杯100ml的水喝出10000ml的架势,慢吞吞地开口:“岑雁,你还记得吗?你刚来的第一天我就和你说过,我不赞同他们招聘你的决定,但他们力排众议,你才能留下来共事。这句话放在今天也依然奏效,从来没有人阻挠过你的转正。你的转正和公司的每一个催费期一样,是顺其自然的存在。” 柯颂的目光在岑雁脸上打转,意有所指,“你除了在正经工作上用对了力气,别的都在瞎忙活。” 岑雁的大脑一片空白,宕机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柯颂的这番话纯粹是恶意的报复,相当于让你修改了几十个版本的方案,最后通知你用回第一版。 这一击的威力毫无疑问是极其重大的,她回忆起自己自作聪明的那些殷勤,还有刚刚的谄媚……柯颂偏偏还要在她尽出洋相之后才轻描淡写地告诉她真相,摆明是对她刚刚羞辱他的那番话的回敬。 坏透了!这人简直黑心黑肺! 柯颂的视线如同世界上最亮的探照灯,牢牢锁在岑雁的脸上,不愿错过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实际上,柯颂说出这番话一半是怄气,为了回怼岑雁刚刚的轻狂发言,另一半是为了试探她。他十分迫切地想知道,她之前说的对他好都是为了转正,是真的,还是丢脸后的强撑借口。 假如岑雁对此反应极大,极大可能是前者,情绪激动是认清此前的付出是错付的事实后的应激反应。 假如岑雁对此反应平平,极大概率是后者,正因那些讨好都与工作无关,戳破真相之后也就不会那样扎心扎肺。 岑雁固然懊恼自己之前轻信揭锐的一面之词,自作聪明,为此还平添了恼人的桃色误解,但她也明白,所有的说法都是柯颂的一面之词,极有可能是他为了攻心故意怄她的。 哪怕他说的是真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试用期开除她,也不代表他会让她未来的日子好过。身为上司的他只要严苛一些,就能让岑雁做到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完全对得起这份高于同行正常水平的薪资。 想清楚这些,岑雁就能平常心看待之前为了向柯颂示好而做出的努力了。她浅浅一笑:“没关系。唯物辩证法认为,事物的发展是螺旋式的上升和波浪式的前进,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柯颂:“……” “哦,抱歉,忘记你们外星人不懂唯物辩证法和马克思。我的意思是说,哪怕走了些弯路,能够转正留在这里,继续和大家共事就是我的荣幸。谢谢柯颂和同事们对我的赏识和包容。”岑雁自然是故意拿马克思说事的,即便她已经说服自己消化那些情绪,可心底多少还是有气,只能用这样不软不硬的方式发泄一下。 岑雁笑着反将一军,将此事盖棺定论,又指了指桌面上那张纸,“绩效考核方案是要签字吗?” 面对这个介于愠怒和平静之间的岑雁,柯颂一时有些茫然,辨不明她此刻的反应到底该归属于何种。 不过,他倒是在此时察觉到了一点异常——为了验证自己不是自作多情,他在她身上的投入的关注度未免太高,高到已经远远超出正常值。 柯颂警惕起来,心神不定地垂下眼帘,不再看她:“对,需要签字,晚点我会把方案的电子版发你。” “好嘞!”岑雁的愉悦不加掩饰,一口气把杯子剩余的那点儿水喝干净,把杯子扔进垃圾桶,然后抽出柯颂桌面笔筒的笔,洋洋洒洒地在纸张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签字属于契约真正意义的达成,岑雁心情极好。刚刚的那些龃龉转瞬抛之脑后,她甚至有些得意忘形,“为了庆祝转正,我请大家吃饭吧!柯颂你有什么想吃的或者忌口的吗?” 话音刚落,她才短暂地想起之前在楼梯间那场关于柯颂到底爱不爱吃猪肉的辩论,心情微滞,眸光中泛起一丝涟漪。 柯颂自然没有忘了这茬,他甚至怀疑岑雁是故意挑起这个话题的。 他抬起头来,毫不避讳地直视她的眼睛:“我爱吃甜的。你问我的话,就是吃江浙菜。不过其他人比较偏爱本地的菜系,所以如果你定本地餐馆的话,给我定两份Arabica的可颂,我要带回去当夜宵。” 岑雁一口答应:“行!” 岑雁答应得太爽利,让柯颂几乎产生了她最终会选择江浙菜的错觉。直到发现用餐地点是东北菜馆的时候,心中隐秘的那一丝期待才消失,升腾起一丝诡异的失落。 不过,餐前岑雁将装着可颂的纸袋递给他的时候,那一点儿失落很好地被甜品抚慰,他仿佛已经嗅到晚间拿烤箱复热时的甜香。 席间难免聊及八卦,揭锐一脸衰相地把近期的抓马经历拎出来分享。 揭锐确实利用看星盘的契机,捏造情劫,借机劝说那个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分手。但女孩十分为难,表示在处的两个男朋友都十分可心。她哪个都不舍得分手。 能够接受共识多偶制的揭锐难得有些惊讶,不动声色地和女孩确认关系网之中的人物是否都知晓彼此的存在。 第20章 20 你知道联谊是单身男女凑在一起交流的意思吧? 女孩笑而不语,于是揭锐顿时明白背后的含义。他原则尚存,霎时对这种脚踏两条船的花蝴蝶丧失了兴趣。 情场失意,事业还是要继续的。女孩陷入了痛苦的纠结,揭锐只好履行占星师的职责,指示女孩随便分一个。但女孩纠结再三,还是不舍得分手,于是想出了绝妙的主意——再谈一个,谈一段时间再和新谈的那个分手,以此化解此次劫难的同时,又能保住现在的两位男友。 揭锐这种老司机也有吃瘪的时候,众人目瞪口呆,纷纷调侃他这叫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 揭锐苦笑:“你别说,她还满脸诚恳地自荐枕席,问我要不要和她谈一场短暂的恋爱?” 夏般好奇:“你怎么说?” “我说不行,一是我有职业道德,卖艺不卖身,二是和我谈的体验感太好,她肯定不舍得分手,之后又得物色新的,祸害其他人。”揭锐耸耸肩,“我劝她一步到位,直接谈一个不喜欢的。” 孟嘉欣冷嗤:“你真是不分场合,什么时候都要自恋一下。” 揭锐斜眼看她:“你按着良心,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也日渐长进。” 孟嘉欣轻哼。 夏般嫌弃:“咦惹!那两个男的被蒙在鼓里,真是倒了大霉!” “不,我后来才知道,那两个男的都是已婚,真正倒霉的应该是他们的妻子,无知无觉地陷入一段六人关系网中。”揭锐摇头,难得扯出一个锐利的笑,“妹妹,你不是对多偶制感兴趣吗?要我说,其实你们地球的多偶关系也并不罕见,没有道德的非共识多偶制拥趸更是数不胜数。” 岑雁微愣,她竟然在揭锐的表情中窥见了森寒之意和莫名的愤怒。 她正想问他是不是受到过什么伤害的时候,柯颂开口了:“那不叫非共识多偶制,那叫□□官通过直肠连接大脑的低级人类。哦,有件事忘了通知你们,街道办联系我,要求我们公司积极响应街道办的活动。”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定在柯颂的身上,等待他的下文。 他端起杯子淡定地喝了一口,才继续说,“岑雁,夏般,你们两代表公司参加一下街道办组织的联谊活动吧?时间在周六,不会占用你们的周末时间。” 被点名的夏般迟缓地眨眼:“联谊是什么?好玩吗?有吃的喝的吗?” 岑雁满头问号,不明白柯颂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联谊这种事情是可以不用征询对方意见,直接分配的吗? 柯颂面色冷淡,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模样:“我不知道!你问岑雁吧?她应该比较清楚。反正你们的联系方式我已经给了街道办了。接下来他们可能会和你们要一些补充资料,你们看着给,到时候按要求代表公司参加就好。” 岑雁心中疑惑加深,又觉得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应该不至于没把话说清楚。 她谨慎确认:“柯颂,你知道联谊是单身男女凑在一起交流的意思吧?” 柯颂点头:“不然呢?地球人不是把绝大部分集体活动都发展成求偶活动了吗?” 事情越发离谱,岑雁不由自主地追问:“那你都不用问问我和般般是不是单身,有没有求偶意愿吗?” 柯颂没急着开口,直勾勾地用耐人寻味的目光和她对视。 那一瞬间,岑雁顿悟柯颂背后的意思,在楼梯间扬言30岁之前要结婚,还要生八胎的人会没有求偶意愿吗?如果不求偶,如何生八胎?要靠单性繁殖吗? 回旋镖扎在身上,岑雁被狠狠噎了一下:“好的,我没问题!” 柯颂收回视线,好似没事人一样冠冕堂皇地宣告:“你们是不是单身,有没有求偶意愿有什么关系?这只是公司派给你们的任务,执行就好。” “不用上班,我肯定愿意参加!希望有好吃的!”夏般已经没心没肺地畅想起来。 岑雁比场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地球男性的质量,并不像夏般那样乐观。她本想劝诫相貌优越夏般穿难看一些,但目光触及夏般的寸头,又把嘴闭上了。国内男性的审美还停留在白幼瘦,夏般应该不会招惹上一些难以甩脱的苍蝇。 岑雁豪迈地响应:“好!那咱们就光明正大地翘班去吃好喝好钓男人!” 柯颂冷眼旁观,不紧不慢地刺了一句,“这种事情多半只是走个过场。”顿了顿,他意识到这话有点儿不对味,又补充,“不过,也不排除你们撞大运碰到瞎眼的男人的可能。” 揭锐似笑非笑,视线钉在柯颂脸上:“柯颂,你偏心!这等好事怎么不喊我和孟嘉欣去。” 孟嘉欣抗议:“哎,打住,你自己想去你就自己去。我不是单身,别拉上我啊!” “你去了,谁看门?我?”柯颂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否决了揭锐的提议,理由还很正当。 揭锐玩味地笑笑,小声嘀咕:“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把岑雁搡去联谊的这件事,柯颂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职业性质使然,柯颂具备常人所不能及的钻研精神,让他放弃对好奇问题的求证的过程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柯颂仍然不能确认岑雁是不是对他有意,但他发现,岑雁的心意已经不是重点。 他在她身上投掷了过多的注意力,他在试探的过程中产生了进一步了解她的**,才是最危险最可怕的重点。 他拒绝岑雁的那番话是发自内心的,他不像揭锐和孟嘉欣一样饥不择食,连存在生殖隔离的跨物种也能接受。他清楚自己心高气傲的,多少有些蔑视地球人,这点他不辩解。 他不认为自己现在对岑雁产生了异性之间的好感,他清楚自己接触异性的经验实在太少,所以才会在不服气地试图证明自己没有自作多情的过程中,短暂对岑雁产生好奇心。这一过程就像是在黑暗中会看向光源所在的地方,柯颂坦然接受了自己视线的偏离,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只要把灯打开,满目光亮,他自然会找到真正值得他关注的东西。 而把岑雁搡出去,自然也是把灯打开的步骤之一。 推动岑雁参加联谊,不仅能侧面验证她对他的心意,联谊顺利的话,还能从外力上阻碍他的自证,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一举两得。 周六那天下午,岑雁和夏般结伴前往联谊场所。 柯颂还特地观察了她们当日的着装,结果发现这两人完全没有一点儿要打扮的意思,照旧穿着平日上班的衣服。 他的心绪复杂:“你们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尊重活动了?” “我没穿人字拖啊!怎么还不尊重?”夏般来了个高抬腿,展露她脚上的运动鞋。 岑雁好似没听见,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注意力全集中在电脑屏幕上。 正翻着办公室冰箱的孟嘉欣冷飕飕地评价:“又不是和你见面,你这属于和尚训道士。” “什么?” 孟嘉欣得意地转过身来,挤眉弄眼地展示她新学的歇后语:“不懂了吧?和尚训道士,管得宽!” 柯颂鲜少被人评价多管闲事,自然抵触这个评价,没好气地训她:“扫完地洗手了吗,就去翻冰箱!” “又不给你喂东西吃,你管我!”孟嘉欣才不怵他,转身继续翻冰箱,还特意翻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甚至故意问他,“哎,柯颂,这里有凉茶,你要不来点?” 柯颂的眼神陡然锋利,神色布满阴霾:“孟嘉欣,我没和你算账,不代表我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你背着我把清洁工作外包给大婶,大婶把业主放在楼道贴条注明要保留一周的家电外包装收走了,业主直接投诉到我这里,我觍着老脸给你擦的屁股。要不是我和大婶确认过,你还是有在干部分的清洁,我早就把你提溜过来臭骂一顿了。你现在居然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柯颂这人,你惹恼了他,让他下不来台,他通常直接就把台子掀了。 “天太热,我上岗都要戴着口罩,确实受不了才请人帮忙分担的。”孟嘉欣没想到事情早已东窗事发,立时低眉顺眼,老实得跟门口的地毯似的,任人踩踏。 …… 岑雁本人是不信服街道办组织的联谊活动的含金量的。在她眼里,这跟她让村口大妈给她介绍对象的含金量不相上下,什么歪瓜裂枣、臭鱼烂虾都能滥竽充数,算作嘉宾。 出乎意料的是,街道办这次的活动人选竟然乍一看还算过得去?虽然她和夏般的身高仍然足以鹤立鸡群,眼睛像尺一样看出男嘉宾“过五减三,低五归零”地虚报身高。 不过,岑雁还是没能在人群中结识到心仪的男嘉宾,而被认定只是去吃东西的夏般竟然有所收获! 简而言之,夏般对一个叫张彻一的男生见色起意了。 窄内双,白面孔,文文弱弱,书卷气十足,笑起来青涩得像是枝头上尚未成熟的果实。客观评价的话,张彻一属于在普通人里自然还算出众,但站在出类拔萃的夏般旁边,属实不够看。 偏偏夏般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了他,并且只能看见他。那一刻,时间都好似静止了,电流爬过全身,抽走本该平稳的心跳节拍。 岑雁没能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目睹夏般脸上挂上春心荡漾的笑容,听见夏般用这般贫瘠但文绉绉的形容词描绘那一刻的感受。词穷但努力,爱情居然让人变诗人。 不过,岑雁并不太能感同身受夏般此刻的心情。 艾欧尼亚星的美貌实在太具杀伤力,哪怕朝夕相处这么久了,身为颜狗的岑雁时常还是会被这群外星人无死角的美貌震慑到。 举个例子,柯颂告知她转正真相,没少埋汰她的那晚,她在梦里猛锤柯颂的头出气的时候,都记得不要砸到他的脸。事后还小心翼翼地擦掉流淌在他脸上的血迹。由此可见他们的美丽的权威性。 岑雁实在不能理解,拥有这般无可挑剔的容颜,是怎么能够对另一张不及她的脸一见钟情的?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彻底论证了审美的多元性和爱情的盲目性。 巧合的是,这好像并不是一个单方盲目的故事。张彻一似乎是全场唯一能够欣赏夏般的寸头、纹身和身高的男士,其他男士看见夏般有两种反应,要么绕开她走,要么像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啧啧称奇。 而夏般和张彻一似乎一致地缺乏规则意识,两人粗略交谈了几句,就直接离开了联谊场所,去往附近的公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夏般勉强也算完成了组织交代的任务——完成了入场签到。 收到夏般信息的岑雁扶额,她倒是不担心夏般会吃亏,先不提外星人特殊的力气,单论体格,张彻一就完全不是夏般的对手。张彻一不只身高很虐,比夏般矮了五六厘米,还是本地人口中的白斩鸡身材,一看平日就缺乏锻炼。 被留在原地落单的岑雁多少有些尴尬。她的长相讨喜,气质更是人畜无害,最关键的是还爱笑,因此哪怕她超越平均值的身高基础摆在那,也不少男士上前搭讪。 相亲市场和恋爱市场的差异极大,颇有种种猪配种的感觉。岑雁不是本省人,没房没车,学历一般,干的工作不够体面,以上就足以劝退99%的男性,剩下的男士都是冲着岑雁盘靓条顺、年轻好生养,能够改善孩子基因去的。 岑雁是不折不扣的颜狗,对联谊本就兴致缺缺,自然不会接受男嘉宾用审视孩子容器的眼光来审视她,因此她毫不意外地空手而归。 不过,八卦的同事们倒是对这场联谊很感兴趣。活动结束得早,岑雁拎着超市买的水果和蔬菜,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就被揭锐拦了下来。 揭锐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妹妹,没打到猎?” 岑雁笑逐颜开,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撸猫:“这话你不该问我,而是问御前侍卫。” “这逆子都懒得动。不过懒点也好,不像它的死党,天天什么东西都抓过来送给我,扑棱蛾子、蟑螂、苍蝇、死老鼠、蜜蜂、壁虎、小鸟、飞蚁……我这里都快成动物园了。” “它都没舍得吃,眼巴巴跑过来献给你,你居然不当着它的面吃掉,寒了它的心。”岑雁哈哈大笑,放下猫开始清理水碗。 “大可不必!我可没有异食癖。”揭锐望着蹲在地上的岑雁,突然觉察不对,“咦,夏般呢?自己又去逛谷店了?” “没有,她和男嘉宾去逛公园了。” “啊?” “嗯,你没听错,般般好像坠入爱河了。” 平静的湖面被掷入重磅炸弹,揭锐惊诧到眉毛都快竖起来。 种种情绪掠过心头,他眼如弯月,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妹妹,连夏般都坠入情网了,你还单着说不过去吧?联谊没有合适的没关系,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合适的?你喜欢什么样的?” 第21章 21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早,心情也不错,岑雁下厨做了个土豆炖豆角,焖在锅里,准备饭点当加菜。因为拿捏不准夏般还回不来吃晚饭,所以她还是照旧做了三人份的,想着要是夏般不回来,她就和孟嘉欣多吃一点儿,也不碍事。 没想到饭点进门的不只孟嘉欣,还有拎着外卖盒的柯颂。 “雁子,我们今天有口福了,被我在电梯逮到柯颂吃独食!他一个人居然点了两份烧鹅下庄(方言:鹅的1/4,背以下的部分)!那我怎么能放过他呢!” 说话间,门口的两人都嗅到空气中的食物香气,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 听见门响,岑雁把土豆炖豆角端上桌,探头看去:“咦,这么巧,我也做了土豆炖豆角,两个菜的话喊大家伙一起吃吧!” “好,我去叫江聪基和揭锐。”孟嘉欣把从门口拎进来的盒饭放在饭桌上,一边拨号一边往隔壁走。 岑雁自动自觉地开始拆餐盒盖。窸窸窣窣的忙碌声中,她听见从厨房洗手出来的柯颂状似随意地问她:“联谊不管饭的吗?” 街道办联系柯颂的时候,没把活动流程一并发他吗? 岑雁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老实回答:“经费有限,肯定不管呀!”说着她又想起来,“你一个人咋不直接点半只烧鹅,吃两份下庄不会腻吗?” 想到抠搜的柯颂准备独享的食物被横刀夺爱,众人瓜分,岑雁的嘴角又幸灾乐祸地翘起。 “个人口味不同,我觉得上庄太柴。”柯颂收回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加入了拆餐盒盖的队伍,三两下弄好之后才留意到被单另放出来的一份餐食,疑惑道,“夏般呢?” “我刚才给般般打了电话,她说不回来吃。”至于夏般语气里难以克制的激动,就不适合拿出来当众分享了。 “一个人?”柯颂立刻体察出这其中的异常。 “和新认识的男生。” 柯颂余光扫过岑雁身上,语气有些意味深长:“那你怎么没在外面吃饭?” 人未到声音现行,孟嘉欣的嗓音打断了对话:“揭锐说他刚刚已经吃过了,还抱怨雁子你之前怎么不告诉他要做菜。这家伙,脸皮厚得跟水泥墙一样。” 孟嘉欣进门,江聪基随后。她迫不及待地凑到岑雁身旁,“雁子,揭锐和我说夏般去约会了,真的吗?那个男的帅不帅?人怎么样?” 岑雁好笑:“你这样好像担心女儿被黄毛骗走的妈妈哦!” “那还不是坏男人太多,我怕夏般的恋爱游戏体验太差。” 江聪基精准狠地挑中最肥美细腻的那块肉往碗里夹,语气坦荡:“怕什么,夏般一拳就能放倒一个。” “地球致人重伤是要被抓起来的。”孟嘉欣侃侃而谈,“现在都流行分手的时候,在前任的洗发水里加脱毛膏。” 在座的男士面面相觑:“我说地球怎么这么多秃子呢!” 孟嘉欣哈哈大笑,拎起筷子夹了块土豆放进嘴里,入口软糯,好吃得她连扒几口饭:“雁子,你真的做一道菜,我爱吃一道!” 岑雁得意:“这道菜可是我的拿手菜,从小吃到大的。” 江聪基立刻伸长筷子去夹,柯颂不甘其后。两人吃完之后没有多话,即刻去夹下一块。 孟嘉欣不甘示弱,不停往嘴里塞食物:“柯颂,能不能申请增加预算,退掉快餐,雇佣雁子兼职做饭啊!” 闻言柯颂咀嚼的动作一顿,他淡淡地扫了岑雁一眼,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开口:“你首先应该要考虑的是岑雁本人的意愿,而不是有没有预算吧?” “也对!我这样好像强迫老婆当全职太太的男人。”孟嘉欣赧然,“雁子对不起,我只是太馋了。” “没事,烹饪确实是我的兴趣爱好,偶尔弄一弄也是在满足我自个儿的味蕾。” “对了,下午联谊活动好玩吗?有合适的吗?”柯颂垂眸夹菜,旧话重提。 岑雁没失忆:“不好玩,没合适的。你刚不是问过了吗?” 柯颂的眸光微不可查地晃了晃,然而他却好似失忆一般,神色坦然:“是吗?我忘了。” 孟嘉欣玩笑道:“咦,该不会是柯颂你其实对联谊感兴趣,但又不好意思去吧?” “我没那么无聊,你要是闲得没事就饭后把垃圾扔了。” 孟嘉欣发现了什么,面色骤变:“喂,江聪基,你别趁我们讲话,偷偷把菜都扒拉到你饭盒里啊!” 恋爱会导致本就抽象的女人精神异常。 当晚凌晨一点半,六人群内出现如下内容: 《蒙马特遗书》的“我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遇见你的那一刻,那命运就掉下来了,一秒钟也不容我选择。”。 歌曲分享-萧亚轩-《潇洒小姐》 你一定是才开始学钢琴的人吧,我的初练琴人.jpg 嘿!帅哥(吹口哨)一个人玩微信啊(摘下墨镜)跟姐谈恋爱呗(单手撑墙)(右腿弯曲到左腿前) …… 夏般:[大家帮我看看,哪种表白方式比较好?还是我直接亲他?看他会不会扇我巴掌?] 群内一下子沸腾起来,除去根本不看信息的江聪基和体质原因需要8小时睡眠的岑雁,都纷纷冒泡。 孟嘉欣:[我的天,亏你想得出来?!] 孟嘉欣:[最好的表白方式是不表白,勾引对方表白。] 孟嘉欣:[而且,为什么着急表白?爱情最迷人的时候不就是你推我拉的暧昧期吗?] 柯颂:[@已夏般,你发的这都什么东西?看一眼都觉得眼睛要用洗洁精才能洗干净。请你以后出门说自己是地球人!] 夏般:[@柯颂,出来只抽(方言:单挑)] 揭锐:[不要贸然表白!给男生发“在干嘛”就好,只要对你感兴趣的男生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孟嘉欣:[出来阳台,我们唠两句吧!@已夏般] 揭锐:[给我开门,我也来!] 柯颂:[小声点!别吵到别人!我不想在我家听见你们夜聊的声音。] 次日早晨,岑雁起床才看见这群几乎要进化掉睡眠的夜猫子的聊天记录。她在群里扔了个吃惊的表情包,没再就此事发言,因为她并没有经验可以分享。 不过,她本人倒是对此持不同意见,她是支持夏般打直球表白的。虽然她也不太认可夏般发在群里让他们选择的那些表白方式,怎么看都不够郑重和真诚。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这才是符合岑雁对夏般不拖泥带水性格认知的表白方式。 两个人真诚地把话说开,快刀斩乱麻地做选择题,喜欢跳到A选项,不喜欢跳到下一个的选项,不是很爽利吗? 为免误人子弟,岑雁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横竖夏般已经有经验丰厚的两位军师。 10月份昼渐短夜渐长,棉市的天气转凉,早晚已经需要穿上薄外套。柯颂甚至臭美地穿上了风衣,尽管每天只能穿上下班的路上的那几分钟。 然而,垂坠的长款风衣线条流畅,配合颀长的身形和俊朗的面容,光是站在那里就自带电影感,对眼睛友好得不得了。 岑雁姑且算作目光灼灼,尚且还有一点儿含蓄。 孟嘉欣就直接不客气地上手摸了:“柯颂,你的风衣是哪个牌子的?面料真的看起来很有垂感。” 逼仄的电梯间,柯颂退无可退,只能像扔垃圾一样捏开按在他胸口的手腕:“别拉拉扯扯的,败坏我的名声。” “所以是什么牌子的?说出来,让我死心。”孟嘉欣的眼睛仍然在布料上流连不舍。 岑雁耳朵竖起,连带着身体也不自觉地往柯颂所在方向微微倾斜。 柯颂一点儿都不带客气的,冷言冷语:“你直接死心好了。” “快说!这件版型是真的很正哎!”孟嘉欣无意间在电梯镜面发现另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兴致勃勃地扭头去和岑雁确认,“雁子,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看?” 答案自然毋庸置疑。 “好看!”留意到柯颂扫过来的视线,岑雁似乎想起什么,这才避嫌地补充,“衣服看起来很高级。” 精致的唇瓣这才不紧不慢地吐字:“lemaire.” 一击毙命!孟嘉欣此刻的仇富心态达到了极致,直接朝柯颂竖中指:“你怎么就不是个女的呢?这样我就能偷你衣服穿了。” 柯颂斜眼看她:“没出息。” 话虽如此,风衣还是悄然在团队里流行起来。孟嘉欣直接买了件dazzle,岑雁买了件优衣库的深色风衣,揭锐发现大家都有,也买了件acmecultum。 有天四人在办公室碰见,夏般很疑惑,问他们:“这是工服吗?为什么我没有?” 几人不约而同地对夏般的眼力见感到无语,但又很膈应这种说法。风衣毕竟是高价买的,不能不穿回本,自那以后,几人开始刻意避免同时穿风衣。 不过有一天,柯颂和岑雁还是避无可避地撞衫了。 相似的版型,一卡其色,一深蓝色。相近的身高,同一楼层进入,在早高峰的电梯间里被挤得近乎肩并肩。 “早上好!”岑雁主动和住户问完好之后,随口搭讪背着书包要去上学的小朋友。 新搬入的大妈顺势称赞:“小情侣真般配!” 岑雁飞快地瞥了柯颂一眼,那张脸依旧挂着完好的面具,一丝裂缝和张嘴辩解的意思都没有,就跟没听见似的。 流言蜚语势不可挡,岑雁丝毫不敢低估大妈们的碎嘴子的威力,只好自己站出来解释。 “姨,你弄错了,我们是物业公司的。我是物业管家,雁子,这是我领导,柯颂。这风衣是我们的工服。” “哦,这样啊,那你们公司挑人还挺讲究,个个都是衣架子。”大妈又八卦,“工资怎么样?” 这自然是不能和住户提起的敏感话题。星际广场收缴的物业费必然是支撑不起团队人员的工资的,但艾欧尼亚星本身也不靠物业公司盈利,所以只要营收勉强过得去就行。 不过,柯颂这人多少有些争抢好斗,不允许他任期期满离职的时候业绩不如前任,因此才会专门给岑雁制定绩效考核指标,抓牢物业费收缴率。 岑雁保持微笑:“就那样。” 一提到金钱这种敏感话题,其他住户就自发加入了:“肯定比同行高一点,就和我们公司招前台一样,漂亮的肯定比不漂亮的给得多。” 大妈点头:“一分钱一分货,正常的。花香蕉的钱肯定只能请来猴子,花钻石的钱就能请来美女。” 无论如何,误会总算得以澄清,没有进一步扩散和扭曲。岑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透过电梯间镜子去观察柯颂的反应。 这一眼,正好坠入如湖面般平静的眼波中。 她的视线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子,惊扰了那道目光,他迅速挪开了。 “叮”的一声,一楼到了,站在靠门口位置的柯颂率先迈步出了电梯。走了没两步,他直接变戏法般流畅地把“工服”脱了,挂在手臂。 柯颂的嫌弃简直要渗出毛孔,岑雁有些无语地拢了拢外套。他不穿最好,她反正是要穿回本的。 等临近办公室,看见门口那道婀娜多姿的身影时,岑雁开始暗自庆幸柯颂及时把外套脱了,避免不该产生的误会。 第22章 22 天气很好,要不要和我去逛公园? 钥匙即将插入匙孔之前,张彻一再次扭头看向身后的夏般:“你确定要去我家喝酒吗?” “嗯嗯。”夏般点头如捣蒜,恨不得推开磨蹭地问了N遍的张彻一,自己上手把门打开。 “好吧!”张彻一终于认命般妥协了,钥匙插入拧动,门被打开。 张彻一家是传说中的毛坯风装修,硬装基本只做了水电改造和清水加固漆、毛坯墙、水泥地和断梁吊顶,整体看起来返璞归真,粗犷又硬朗。要不是软装能看出用心布置过,人人都会以为他家徒四壁,住在烂尾楼里。 毕竟是单身独居,张彻一家里介于干净和邋遢之间。张彻一进门后眼疾手快地将啤酒放在茶几后,有些赧然地把搭在沙发上的几件T恤收拢在一起,放到阳台的脏衣篓里。 等他回过身来,才发现夏般已经像是主人一样,在房子里四处转悠了。 “你是不是经济条件挺不好的,所以才不好意思让我来你家啊?”控制不住的同情从夏般的眼眸中流淌而出。 张彻一啼笑皆非,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承认。没多余钱装修是真,身为设计师的他喜欢破损的工业风是真,这套房子是他靠自己的能力购入也是真。 不过其他人到访的时候,都不会这么直白地问询他的经济条件。但如果这个人是夏般的话,张彻一似乎也不奇怪,毕竟这个人好像天生就不懂得掩饰。 初次见面时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非常直接的“天气很好,要不要和我去逛公园?”;逛公园的时候她非常勇猛地和自动贩卖机前不排队的大妈唇枪舌战三百回合;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如获至宝般扔下他,在路边买了一把自家种的粉蕉,理由也很直言不讳:她最近便秘。 张彻一始终记得初见时夏般真诚而热烈的眼神,像是藏起来的星星都被嵌在她的眼睛里,摄人魂魄。她完完全全地把渴望和情意写在了眼睛里,毫不掩饰。自此之后,每一次她望向他,他都会被带着温习那滚烫似岩浆的一瞬,胸口发烫。 认识不久的女生单独到他家已经很暧昧了,张彻一不想让这个夜晚的氛围更旖旎一些,只好认真回答问题:“我经济条件一般般,属于饿不死,也不太富的程度。” 张彻一不知道夏般是怎么理解的,总之她的注视里仍然饱含着同情。他正想招呼她坐下来的时候,就听见夏般说:“怪不得你这么瘦,原来是家里条件不好,小时候吃不饱饭。” “咳咳咳……”张彻一差点被口水呛着,然而这显得他更加弱鸡,他好不容易喘平那口气,为自己解释,“我其实只是消化不太好。” 他的咳嗽让这句辩解显得非常虚弱和没有说服力。 “喝口水吧!”夏般从袋子里抽出一罐啤酒,单手打开瓶盖递给他。 张彻一被夏般流畅如水的动作帅到了,愣愣地盯着她手指上的易拉罐指环看了好几秒。 夏般不耐烦,直接抓住他的手,把那瓶啤酒塞进了他的手心,随后又将指环甩进塑料袋里,抽出另外一罐,打开后极其自然地往后倒在布艺沙发上。 与此同时,他听见“嗒”的一声,夏般将手指上钩着的另一枚指环扔进了塑料袋里,砸到其他啤酒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好一会儿,张彻一才从电影般的画面中回过神来,有些拘束地拖了张椅子,在夏般旁边坐下了。两人的方位呈90度,属于非常安全的社交范畴。 “啊,不好意思,刚刚没经过你的同意,抓了你的手。”夏般后知后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张彻一耳根烧红,为掩饰尴尬,只好大口灌了一口啤酒。他不明白,夏般到底是怎么做到用最无辜的语气说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的。 “你酒量怎么样?”为转移注意力,他决定另起话题。 夏般成功被带偏,那一点儿害羞如烟般褪去:“不知道,我不怎么喝。” 不怎么喝酒的人为什么提议要来他家喝酒?张彻一都不敢细想这个问题。 张彻一的目光往墙角飘了飘:“那就先喝一罐看看?要是有点头晕,我就送你回去。” “嗯?”夏般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揭锐和孟嘉欣可没教这个啊!对了,他们给她出的主意是什么来着?假装喝醉直接在他家睡下?还是说自己家里爆水管,今晚没办法住来着? 好像是一人出了一个主意,那到底听谁的? 保险起见,既装醉,又说自己家里爆水管好了。 夏般打定主意后,开始把啤酒当水喝,其生猛程度让张彻一叹为观止。 “你……你是不是渴了?要不我给你倒点水?” “不用!喝啤酒就好!”夏般摇头,迅速喝空一罐后,随手一捏,易拉罐顿时瘪成不占空间的小块,妥帖地放进塑料袋里等着卖废品。随即又马不停蹄地开了下一罐。 在张彻一惊诧的目光中,夏般喝得又急又快,连灌两罐啤酒,然后像小孩演过家家一样,直直地往沙发上倒:“彻一,我好像喝醉了。” 张彻一没想到他忐忑了一路的深夜独处竟然结束得这样猝不及防,两人连话都没正经说上几句。 他站起来观察她的情况。奈何夏般直接把头埋进了抱枕里,他只能把抱枕拿开,像挖泥鳅一样,终于窥见她秀气的侧脸。 只见她的脸色和平日没什么差别,根本判断不出她的酒醉情况如何。 “还能起来吗?我送你回去。”在街道办举办的联谊活动认识的,两人家自然离得不远,属于打车的起步价范畴,张彻一倒也不担心需要扛着醉鬼回家。 夏般含糊道:“我家爆水管了,没办法住。” “那我送你去酒店。”张彻一反应很快,拎起夏般的背包,“身份证带了吗?” “没有……”夏般做贼心虚,睁眼偷瞄他几眼,又立马合上。 张彻一心中正天人交战,自然没留意到她的动作。 他无奈地抹了把脸,深吸几口气,终于妥协:“你起得来吗?去客房睡吧?这张沙发睡一晚会腰酸背痛。” “你抱我!”夏般的脸颊在沙发上蹭了几下,懒洋洋地张开手臂。 张彻一垂眸盯着在沙发上耍赖的夏般,目光中的笑意渐渐晕开:“你自己起来。” 为什么和他们说得不一样啊?还是她实在缺乏魅力?夏般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不要,要抱!”夏般举在半空的手胡乱地挥了挥。 张彻一终是心软,弯下腰来,一手穿过夏般的腿弯,一手穿过夏般的后背,试图把她公主抱起来。 结果他实在低估了夏般的体重,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刚抱起她走出没几步,一个趔趄差点把两个人都摔了。 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夏般感知到危险的来临,身体条件反射地后撑并空翻,随后稳稳当当地光脚站立在地板上。 但是反应不够敏捷的张彻一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直接脸朝下,重重地往地板上砸。幸好他本能地拿手撑了一下,最后只磕到了额角。饶是如此,他也结结实实给夏般行了个大礼。 一时间,室内的空气好似停止了流动。 粗线条如夏般,也发现事情似乎搞砸了。 张彻一顾不上疼痛,捂着额头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关切地看向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 目光梭巡一圈,确认对方确实完好无损后,羞耻和难堪铺天盖地地袭击了张彻一,他逃一般避开了她的注视,睫毛颤动得像是飞行中的蜻蜓,整个人苍白到近乎透明。 “没事就好,我去给你铺床。” 目触对方仓惶的背影,夏般胸口滞涩,直觉什么东西涨涨的,好似要炸开。彼时,她还不知道那是一种名为怜爱的情愫。 许是无法忘记那一幕,自那以后张彻一几乎就没正眼看过夏般,就连给她拿睡衣和洗漱用品都是视线乱飘,看天看地,往东往西,就是不看她。 事已至此,张彻一怎么也回味过来,夏般的喝醉和爆水管都是借口,否则怎么能那样清明地落地站稳并全程目睹他社死的场面呢? 这一认知让他整个人烫得好似要自燃起来。 “睡衣我买了还没穿过,你先洗澡吧!”交代完,张彻一匆匆离开了客房。 这一晚没有你推我拉、花前月下的旖旎,有的只有两个愣头青的懊恼和黯然神伤。 浴室镜子被水汽蒙上水雾,夏般站在镜子前,一层层地抹去水雾,逐渐看清站在浴室柜前的自己。 她左看看又看看,怎么看身上的长袖纯棉睡衣都合身得好似她自己的睡衣一般。 夏般是二次元,心头好自然包含少女漫。漫画中的男女主往往拥有非常好磕的体型差,留宿情节中时常出现的男主给女主拿他的衬衫,女主穿上带有男主味道的宽大的衬衫后,衬得更加娇小和可口的情节。 夏般不瞎,从一开始就知道张彻一缺乏锻炼,身高也不及她,但在她穿上这套睡衣之前,她还是对张彻一的身材缺乏具象化的感知。 现在看来,他们之间只会存在她单方面把他举高高。她甚至要小心提防,以免和他互动时用力过猛害他受伤。 本来夏般还有些沮丧,但走出浴室看见客厅里正处于放空状态的张彻一的时候,心中那些惆怅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没关系,从此他们就能交换衣服穿了!别人都是oversize男友风,而她就算没回家睡觉,直接穿他的衣服去上班都没人能发现。 这怎么不算天赐良缘呢! 夏般迅速把自己哄好了,凑到张彻一跟前笑嘻嘻地唤他:“我洗好了。” 嗅到熟悉的沐浴露香气,张彻一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避嫌:“哦,那我去洗澡,吹风机在……” 等目光触及夏般的寸头,张彻一是真的醒了。 他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硬着头皮挽尊,“吹风机在浴室洗手盆下面,你帮我拿到客厅,避免水汽把它熏坏了,谢谢。” 夏般依言照办,等她回来的时候,张彻一指了指桌面上凭空出现的手机充电器和Switch:“充电器你手机应该能用,要是不想这么早睡,可以拿我的Switch玩一下游戏。” 说完张彻一就跟浴室着火要去救火一样,抱着他的衣服冲进浴室了。 饶是夏般再迟钝,也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她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孟嘉欣和揭锐不让她横冲直撞,但现在看来,他们传授的办法似乎也不管用。 怎么办呢? 夏般不允许半途而废,只好捏着充电器和Switch回到客房,紧急联系两人。 揭锐:[该说不说,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 夏般:[谢谢!我也觉得,但我现在更需要你给我支招。] 揭锐:[你都喝醉了,他还坐怀不乱,只惦记着把你送回去,连个克制的偷吻都没有,说明他对你没有生理性冲动……后面更是在你面前摔了个狗吃屎……惨不忍睹!夏般,要不换一个人喜欢吧?] 夏般:[我不!不是说绿豆看王八吗?我好不容易看上这么一只王八。] 揭锐:[这词是这么用的吗?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反正你今晚放心睡觉吧!但凡他有点自尊心,今晚都不会再有逾越的举动。] 孟嘉欣:[小傻瓜!你直接让他忘了出丑那件事不就得了?] 孟嘉欣:[这样吧?一会儿你先让他忘了刚刚丢的脸,然后睡衣扣子别系那么严实,喷点儿我给你的香水,在他面前多晃几圈。他要是还撒丫子就跑,说明他确实和你一样,是个纯情玩家。那你们之间还要多接触几次,循序渐进。] 孟嘉欣的献策听起来还算靠谱,夏般满意地点点头,胸有成竹地放下正在充电的手机,转而打开Switch消磨时间,等待张彻一出浴。 夏般听说过“动物森友会”,但没想到这款游戏这么好玩,等她惊醒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来到了凌晨一点多钟。 她光速从床上弹起来,拧开房门往外张望。 客厅的灯已经熄了,只有餐厅的一盏小灯亮着,照亮张彻一惊惶如小鹿般的眼和……他面前让人食指大动烧烤。 烧烤! 夏般这会儿是真的生气了! 他不接她的招并不算什么,她有自知之明。她不是金子,未必每个人都喜欢。但他怎么敢大晚上背着她吃独食! 这在夏般眼里属于极其严重的罪名。 虽然她平日没少干这事儿,但这人是她喜欢的人,就不可以! 好在张彻一反应也很快,朝她挤出一个内敛的笑:“你还没睡啊?我还以为你睡了,就没喊你。你要不要吃夜宵?我点了烧烤。” “要!”夏般像一阵风,在张彻一还没看清楚她的动作之前,就已经落座在他身旁的座位,挑拣起了餐盒里的食物。 夏般翻检后发现,张彻一点的居然全是高蛋白的肉类。 “吃这么多蛋白质,小心半夜狂放屁!”没等张彻一尴尬,她又硬气地点起单来,“下次要点茄子,我喜欢吃茄子。” 第23章 23 他就喜欢热情活泼,话多主动的那类女孩 张彻一愣了一瞬,很快笑着点头:“好,我记住了。” 夏般惬意地啃完两串掌中宝,倏地嗅到张彻一身上的药油味道,才记起正经事。 昏黄的灯光中,她用侵略性极强的目光攥住张彻一的眼睛:“张彻一。” “嗯?” “忘记刚刚你没抱动我,摔了一跤的事情。”夏般的超能力只能让人遗忘,并不能无中生有地变出替代性记忆,否则她大概率会编织一段他爱她爱到走火入魔的记忆。 灯光好似晃了一瞬,只是一眨眼,张彻一就感觉似乎有什么被改变了。明明眼前的景物人,连带着灯光颜色都如常。 不对,确实是有什么变化的。 张彻一发现夏般刚刚还系得严严实实的扣子被她解开了两颗,以他的角度甚至能看见浅浅的沟壑。 张彻一惊慌地别开了眼,忽然觉得手中的食物味同嚼蜡,失去了原有的滋味,明明他之前还觉得这串烧烤有点儿太咸。 “我吃饱了,不吃了。”张彻一本能地要起身离桌,想起自己点这份烧烤的意图,又往手里抓了串里脊,一边离开一边往嘴里塞。不过走着走着,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他增肌长胖的渴望会骤然这么强?他吃了**药吗? 夏般目睹着张彻一的动作,思绪有些混乱。这是吃饱了的表现吗? 疑心多看一眼,她就发现张彻一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放慢脚步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奇怪地再瞅两眼,竟然还是同手同脚??? 他害羞了吗?还是坐久了腿麻了? 夏般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腼腆的张彻一怎么看都属于孟嘉欣口中的纯情玩家。 想到多见几次,他们之间或许就有进一步发展,她顿时心花怒放,收桌尾都收得带劲起来。 10月底,明明是秋高气爽的季节,但棉市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一点儿秋天的样子都没有。不止如此,这个秋天,思春的人多了起来。 这不,柯颂又又又被堵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岑雁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用余光留意这两人的动向。 柯颂的案例让岑雁相信,入室抢劫般的爱情是真切存在的。他什么也没做,车好端端地停在地下停车场,半个月没开过了,就无缘无故地被女业主倒车的时候蹭了一下。双方交涉的时候,霸气的女业主一眼就相中了柯颂。 女业主一合计,对方车牌号有了,联系方式有了,工作单位有了,何愁追不到人呢? 女业主本身就是做生意的,时间自由,自此她开始不间断地以各种理由出现在柯颂面前,狂刷存在感。 柯颂拧眉:“金女士,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们物业不能收业主的东西。” 女业主把手中的麦当劳早餐往柯颂面前捎了捎,笑得风情万种:“这不是送物业柯经理的,而是送给柯颂的。” 柯颂岿然不动:“那更不好意思了,我不吃异性送的早餐。” 岑雁吃瓜吃到走神,拧钥匙的手顿了顿之后,差点没搞明白要继续往哪个方向继续拧。 好家伙,柯颂这话说的可真有水平,连带着作为无辜路人甲的她都无辜躺枪。按照这个说法,她在他心里根本不是女的,那他怎么还能自恋地以为她喜欢他? “只吃同性送的早餐?”女业目光微变,“你喜欢同性?” 岑雁很想继续站岗听下去,只是她这门开得实在有些太久了,已经到了再打不开就会被柯颂冷漠的视线洞穿的地步。 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推开了门,走进了办公室。 往里走的过程中,她听见柯颂坚决的否定:“不。”言外之意是他只是不喜欢她。 柯颂自认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奈何女业主和他一样不容辩驳,直接弯腰放在了办公室门口的地板上:“就算是扔,我也希望是你亲手扔。我上班去了,回见!” 柯颂收回视线,长腿一迈,跨过像拦路虎一样横亘在路中间的纸袋。 “岑雁。”柯颂敲了敲正忙着装作忙碌的岑雁的桌面。 “嗯?咋啦?”到底有段距离,岑雁没能听见两人最后的对话,因此有些不明其意。 “门口有份麦当劳早餐,你处理一下。” “好的。” “就当回报你之前给我带的早餐。” 借花献佛是这样用的吗?而且一份麦当劳早餐的金额怎么能和她之前送的早餐总金额比拟呢? 然而柯颂好似知道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推开办公室木门之前,头也不回地吐槽,“你之前好像在把我当猪喂,专买便宜的包子。” “……” 要是让柯颂知道她不仅把他当猪喂,连1.5的包子都嫌贵,专门买的十块钱20个的速冻甜口包子,每天早上换着口味蒸两个给他。之所以没有连豆浆都自己用豆浆粉冲泡,是因为对比直接早餐店购买的价格后发现不划算,他又该作何反应呢? 吐槽归吐槽,岑雁还是乐意之至地收下了“嗟来之食”,甚至巴不得女业主每天都给柯颂送早餐。 不过,女业主没执着于送早餐,因为柯颂开始明显躲着她,十次来八次都看不见人。女业主面对空旷的办公室,决定另辟蹊径。 “你们柯经理怎么又不在啊?” “抱歉,我不太清楚哎!”岑雁也有些奇怪,明明夏般今天跑银行,她一直坐在办公室,没看见他出去。 女业主从狗牙包里掏出一小袋双背胶,递给岑雁:“岑小姐,天气燥,你看你的脸都明显有点干了,平时没事可以喝点花胶汤,滋阴降火。” 岑雁分不出鱼胶的好坏,但知道无功不受禄,连忙把那小袋鱼胶还回去。 “不用不用,我没有吃鱼胶的习惯。” 女业主很豪迈:“没事,我就是做这个生意的,花不着多少钱。你拿着试一点,喜欢的话再找我买,吃不惯就算了。” “可是……”岑雁到底还有有些犹豫。 “别可是啦!岑小姐你要是不好意思,就给我透个底,你们柯经理到底是不是单身,有没有暧昧对象?还有他有没有透露过,对我到底是怎么个看法?” 女业主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见不到柯颂,就想从柯颂身边的员工了解多点和他相关的信息。 “是单身,其他的……你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和我们说的。” “你们平时也没少接触吧?有没有别的信息能透露下,比如他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比如他爱吃什么,常去哪里?”女业主给岑雁扎强心剂,“天天对着个冷脸的老板,很辛苦吧?你想啊,他要是谈恋爱了,天天如沐春风,你们的日子不也得跟着好过一点儿?” 亲密关系会让人情绪大起大落,夏般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岑雁都不敢想象本就阴晴不定的柯颂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魔鬼样子。 不过,她乐于给柯颂添点儿堵,谁让他总是拿鼻孔瞧人呢?她就喜欢看他破防。 女业主给岑雁画饼,岑雁也不介意给她画饼:“不瞒您说,我们领导还真没透露过他对择偶方面的喜好,不过,我倒是看出一点儿端倪。 “我们领导他就喜欢热情活泼,话多主动的那类女孩。毕竟他这么高傲,根本不喜欢放下身段去追人,就享受那种被人呵护备至,捧在手心的感觉。 “您别说,我觉得他喜欢的就是您这种类型,大胆,热情,虽然他面上不显……不过我们员工私下都觉得你们很般配的。” 一番话把女业主夸得心花怒放,恨不得从包里再掏出袋花胶给她。 “还有嘛,你继续说。” 到底拿人手软,岑雁不介意多透露些:“我们领导就爱吃甜的,什么奶黄包,莲蓉包,菠萝油之类的……尤其是可颂,你买Arabica家原味的,你拿这个哄他,包准没错的。”岑雁灵机一动,坏心眼地胡说八道,“哦,对了,他还很爱吃猪肉。” …… 柯颂隐身的原意是为了躲开死缠烂打的金女士,却没想到会透过被金女士打开的办公室大门,听完一段如此精彩绝伦的对话。 岑雁联谊参加得不情不愿,连象征性的打扮都欠奉,显然是被他向外推撇清关系的动作伤了心。她的一系列反应终于让他确信岑雁对他有意,她此前的举动都是被心上人拒绝后的自我保护。 不过,柯颂也在这一过程中,进一步发现逐光效应的可怕之处,看清岑雁目前对他的影响力。联谊那几个小时他如坐针毡,频繁看表,甚至不惜设计让自己被迫上门,只为不着痕迹地打探联谊结果。 听闻岑雁一无所获的时候,柯颂长舒一口气,感慨岑雁还算有点眼光。 人本来就会趋光,适应一段时间就好,柯颂如此安慰自己。他开始装作不知道岑雁的心意,静待两人的心绪恢复平静。 起初他不以为意,以为只是两位女士暗藏锋芒的交谈,在岑雁头头是道地描绘他的理想型的时候,柯颂还觉得好笑。热情活泼,话多主动,这不就是在黄婆卖瓜,描绘岑雁自己? 谁知话锋一转,岑雁竟然说她描述的是金女士!还真心诚意地传授起他真正爱吃的食物!最后还不忘小心眼地用猪肉讽刺起他来。 柯颂的心情好似坐了一趟过山车,过山车的出口是一记名为一厢情愿的重锤,将他锤得眼冒金星。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笑得没心没肺的岑雁,指甲几乎要刺破手心。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的自作多情,之前是,后来也是,岑雁根本对他不感兴趣,甚至称得上讨厌。 同一个坑,他竟然栽了两次?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智商。 巨大的挫败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室内好像变得密不透风,呼吸都变得艰难。柯颂近乎绝望地捂住眼睛,丢盔弃甲地离开了办公室。 某种意义上,岑雁还算了解柯颂。高傲的柯颂不只不能接受放下身段去追人,还无法面对一位地球女性接二连三造成他智商洼地的事实。 柯颂破天荒地请了一周假,买了机票去热带雨林亲近大自然。 对于柯颂突如其来的告假,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第一反应是金女士追得太紧,让他倍感压力。 柯颂完全没有满足众人好奇心的意愿,除去必要的工作信息,围绕他的关切和好奇都一概被无视。 对此,岑雁倒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相当于买好了瓜子爆米花占好了位置,演员却退票罢演了。 一周后,柯颂重新回归工作岗位。明明还是那副淡漠的神情,但岑雁总莫名觉得,他身上的寒霜结得更厚了一些,仿佛这一趟去的不是洗涤眼睛的热带雨林,而是足以僵化身体的北极。 岑雁向他问好,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瞬,他当即挪开视线,就好像她是什么不堪入目的脏东西似的。 不过,岑雁那会儿也顾不上观察柯颂的心情,因为那位又烟又酒,爱嚼槟榔还爱撩骚小姑娘的男业主又推开了办公室大门。 第24章 24 至少我给你的评分会是零 这位体味不轻的男业主进办公室和岑雁聊了没两句,就娴熟地从烟盒里磕出香烟,含进嘴里。 “先生,我之前就提醒过您,办公室内禁烟。”岑雁指了指墙上贴着的警示标语。 “抽一根,就抽一根。”男业主充耳不闻,直接拿出火机点燃了香烟。 一旁正捂着口鼻的夏般拳头硬了,应激地想要站起来训斥业主,却被岑雁一个轻轻的摇头制止。 夏般和岑雁解释过,于艾欧尼亚星人而言,地球的“灵气”已经足够匮乏,对身体有害的二手烟更是乌烟瘴气,如同毒药一样的存在。 岑雁本人也非常讨厌二手烟,因此非常能感同身受夏般的焦躁和厌恶。 她悄悄比口型:“我会对付他。” “什么?”夏般完全不懂岑雁的意思,直接大声问了出来。 闻声,男业主条件反射地望向夏般所在方向。 岑雁趁机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在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引起两人注意的时候,她装做喘不上气,像是被无形的大手遏住喉咙似的,紧接着就极富技巧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倒在了地上,宛如濒死的动物。 “救命……救救我……我喘……” 变故发生得太快,在场两人反应不过来,面皮只来得及浮上惊诧。男业主险些忘了烟还叼在嘴里,发出惊呼声来。 然而有人替他完成了尖叫,夏般回过神后,光速移动到岑雁面前,蹲在地板上查看她的情况。 “雁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哮……”做戏做全套,岑雁克制着没把话说完。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控制呼吸频率,喘出更吓人更破败的声音上。 “哮喘?”男业主吓得后退几步,生怕事后要他担责。 听闻尖叫声的柯颂从办公室冲出来,扫一眼眼前场景后心底已经有了判断,沉声道:“岑雁,你是不是哮喘?哮喘药在哪里?” 说话的同时,他眼明手快地把岑雁从地板上托起,用大腿支撑她的背部,把她摆成半坐姿势。 眼见岑雁神色涣散,似乎失去沟通能力,他瞳孔微缩,立马吩咐夏般,“夏般,拿手机打120!快点!” 柯颂回忆起之前无意间记入大脑的知识,伸手就准备解开岑雁的衬衫,松开她胸部的紧身衣物以减少呼吸阻力。 忙着装病任人摆布的岑雁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条件反射地一巴掌打掉柯颂那只正在冒犯她的手。 四目相交—— 确认岑雁神色中的清明后,柯颂眼中的急切散去,逐渐浮起的是不解和愠怒。 聪明反被聪明误,岑雁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把刚刚被柯颂解开的那颗衬衫纽扣扣回去,连滚带爬地离开他的怀抱,坐起身来。 “你好,急救中心吗?我们这里有人……” “夏般。”柯颂拔高了音量,声音中满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有条不紊地安排工作,“岑雁缓过劲来,暂时没事了。你送一下业主,顺便把门窗打开,让她透透气。” “没事了?”夏般傻眼,正想说些什么,却正好窥见柯颂身上散发的低气压。 尽管她并不深谙察言观色,却也知道不能惹明显看起来不高兴的柯颂,登时闭嘴照办。 眼看着好端端的人突然倒下,又骤然好了起来,男业主一头雾水,还没琢磨明白,就被燃烬的烟灰烧到了手。正龇牙咧嘴之际,那位寸头纹身看起来像是年少犯了错刚出来没多久的职员直接生硬地请他离开。 “先生,我们这里的氧气密度不够了,我领导让你出去。你真的有事要办的话,麻烦下次再来。不过,来的话就最好是有事!还有,不要再抽烟了!不然……”夏般狞笑着,像是变戏法一样抽走他手中那只已经烧了一半的香烟,徒手掐灭。 男业主难以置信地盯着她那只有力的毫无伤痕的手。 警报在脑海中响个不停,男业主立刻溜之大吉,生怕走慢了被这个女流氓抓住。 办公室终于恢复了安静和空气清新,但气氛却降至零下,让人瘆得慌。柯颂仍然保持着之前给岑雁做支撑时的单膝跪地的蹲姿,一目不错地审视着岑雁的表情。 柯颂没动,而岑雁到底心虚,也不敢站起身来,只能就这个姿态解释:“我错了,我刚刚是装的。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是那位业主抽烟?还是他还做了更过分的事情?” 哪怕最开始关心则乱,没有觉察到细枝末节,现如今的柯颂也已经顺着蛛丝马迹回过味来。但他的脸色依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因为他意识到这一周的心灵洗涤一点儿用都没有,岑雁对他的影响力不减半分。 “我不太想接触这位业主。” 这样的表达过分情绪化且主观,会影响柯颂对岑雁的敬业度的判断,她本身是非常不情愿使用这样的表述的。奈何这位男业主不仅以挑逗她为乐,还总是频繁在办公室吸烟,岑雁又不能冒犯对方,直接上手掐灭香烟。 尽管,在她痛快的脑内小剧场中,她早已拿水枪滋灭所有在公共场合若无旁人地抽烟的人。 岑雁刚刚的变相恐吓属于急中生智,也属于被挑战到底线的忍无可忍。在工作岗位见识到形形色色的人之后,岑雁对一个人的最高评价已经转变为“这个人是个正常人”,而这位业主显然不在此范围内。 只是,她遗忘了里间办公室的柯颂的存在,导致这场戏尚未唱至**就偃旗息鼓。 不,这场戏未必没有**,在柯颂解她衣服的时候,她的心率一下子飚到高点,差点就尖叫出声来。这怎么不算情绪最高点呢? 想到这里,岑雁不动声色地分神瞥了柯颂一眼。她固然知道他是好意,想赶快做急救措施才不拘小节地去解她的衣服,但她到底是女生,这会儿心底还是有点儿小别扭。 柯颂终于站起身来,拍干净手心的灰尘。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岑雁浓密的发顶,语气一如既往地刻薄,还夹杂着明显的恼怒:“岑雁,你是不是整天帮揭锐拼多多砍一刀,顺手把自己脖子上的那颗东西也砍掉了?”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鼓励员工以牺牲健康和损害人格尊严的方式工作。在他第一次无视你的禁烟提醒的时候,你就该直接掐掉他的烟,而不是忍气吞声到现在才往地板上躺。” 有头发谁会想做癞痢呢?岑雁固然很想硬气,可她从事的是服务行业,这个行业就注定了她要保持良好的态度,避免得罪业主。但这话岑雁不敢说,她看得出来,柯颂对她对此事的处理方式非常不满。 果然,面若冰霜的柯颂环视一圈,扬声把正在窗边正对着手机傻笑的夏般喊了过来。 “怎么了?”夏般收起手机,如临大敌,已经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预感。 “刚刚那位业主,他在你们面前抽了多少次烟?” “两次。” “包括这次吗?” “包括。”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直到刚刚才掐他的烟?来地球没学别的,光学他们那些窝囊的忍术了?” 柯颂的目光阴森,好似要把她们两的皮撕下来才罢休。夏般不敢造次,只好实话实说,供出队友:“雁子不让,雁子说我们是服务行业,我这样会让她的工作难做。” 这话像是引线,瞬间点燃柯颂的本就蓬勃的怒意,让他的怒气呈现井喷的状态。 岑雁甚至幻听了他磨牙的声音,本以为他又要几近刁钻地挖苦人,没想到这回他一反常态地深吸几口气,让情绪沉淀些许,才重新开口。 “岑雁,服务岗位只是工作,不代表你低人一等。是,我是给你制定了业绩要求,并且期待你超额完成,但那不代表我赞同你现在这种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服务方式。 “身为服务人员,态度礼貌热情是必要的,适当为住户让步也是不可避免的。但就像我反复强调的,员工不是一次性耗材,身心健康和人格尊严是必须要坚守的底线。没有底线的过度服务就是纵容住户破坏社会秩序,践踏你的人格。 “服务行业本身就是在和人性打交道,一昧的退让只会让那些碳酸钠(纯碱)得寸进尺。上次业主把你拦在办公室是挑战底线,这次对方无视你们的健康强行抽烟也是。你要是学不会守住底线,那你基本可以和你的绩效奖金告别了,至少我给你的评分会是零。” 哪怕柯颂怎么说服自己心平气和,愤怒还是在最后张牙舞爪地爬了出来,甚至不惜用员工最关心的薪资来威胁对方。 柯颂暗含警告的冷冽目光让岑雁的心凉了半截,她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会给她打零分。 “凭什么?”岑雁不服气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和柯颂理论,却因为姿势不当把腿压麻了而再次往下跌坐,“嘶——” 柯颂眼疾手快地搀住了她的手臂,但现下,岑雁肉眼可见地无法站稳,一旦失去支撑只会重新摔回地上。 柯颂只能把她架在半空中,但两人现在摆明在对峙吵架,总不能扶着她吵架,于是他伸长腿腿勾过办公椅准备让她坐下。 岑雁却反抓住柯颂的小臂,借着他的力道,成功让自己站稳了,并顺势撑住了桌子,推开了他的支撑。 明明下半身正处于麻痹的状态,每一根筋脉都在挑战她的自制力,但岑雁仍然倔强地站着,让自己的质问掷地有声:“你凭什么因为一件事否决我的所有努力?你们艾欧尼亚星不是最讲究公平的吗?你这样做,公平在哪?” 错愕在柯颂的脸上一闪而过,他很快重新板起脸,凭借着绝佳的记忆力,带她回顾工作态度项的评分标准:“工作积极主动,热情配合,服从上级工作安排,不推卸责任,不拖拉推诿,勇于担当,有团队合作意识,违者此项扣0分。” “我没否认客观存在的70%的关键指标绩效,我否决的是那30%的工作态度评分。我认为你的所作所为背离公司的宗旨,更不符合我对你的工作安排,主观上给你打0分,有什么问题?” 柯颂言之有故,岑雁一时语塞,竟然无法反驳。但120分的考核总分,骤然失去36分,她怎么还可能会及格? 而绩效考核的残酷正在于:及格之前奖金归零,及格之后才有奖金系数的可能。 按理说岑雁此刻应该要放下身段,好声好气地讨好柯颂,阐明自己装晕其实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反抗,并没有逆来顺受。可不知道为什么,她逆反心起,就是不愿意臣服于柯颂带着睥睨的规训。 “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服务行业之所以恶性循环,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们这些跪久了的从业者自食恶果。但——谁天生会想把自己放到低位,让人践踏人格呢? “你无所顾忌,无牵无挂,不需要为了碎银几两奔波,当然可以用平等的目光看待所有的住户,不用担心得罪他们,不用担心被投诉或者拒缴物业费。中国有句话叫何不食肉糜,你不是我,你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地指责,甚至鄙夷我们这些低头乞食的人?是我们不想站着赚钱吗?是大环境就这样啊! “我和你一样,不认同‘从来如此’就是正确的。国内的服务行业就是扭曲的,畸形的,急需改善的。客户是上帝应该是服务从业者对自己的要求,而不是客户对服务者的要求。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不希望我和般般吸入二手烟,所以才会对这件事的反应这么大。可你凭什么无视我的抗争呢? “我照自己的方法做事,在尽量在不得罪住户的前提下,解决问题,到底错在哪?错在不够激进吗?可你别忘了,保守派迈出再小的一步也是迈步。我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住户还不够辛苦吗?你为什么还要火上浇油,扣我的钱!” 最后一句,委屈至极的岑雁几乎是用吼的音量喊出来的。 归根结底,两人之间的争论其实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 艾欧尼亚星的职场文化于地球的现状而言,有些过于理想。连带着柯颂在某些事情的处理上也保持着理想主义的特质,不够社会化和入世。而岑雁自认已经在这件事上摸索到两者之间的平衡点,既不明目张胆地得罪住户,又能让住户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抽烟。 然而她的生存智慧不仅被柯颂无视了,还一昧被批评,甚至克扣绩效奖金。柯颂有不能退让的底线,她也有。被批判工作方式尚且能忍,但被批判完工作方式还要扣掉绩效奖金,她不能忍。 柯颂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不乏诧异,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打量着她。 半晌,他终于开口:“你有你的生存智慧,我也有我的坚持。如果你拿你现在对待我的态度去对付刚刚那位先生,我想我会很欣赏你。” 他为此事盖棺定论,“如果再被我发现你的处事原则背离公司的宗旨,你的工作态度得分还是会变成零。” “什么意思?” “保守派迈出再小的一步也是迈步——这句话成功说服我了。这次就算了,希望下次你的步子迈大一些,不要再小得收效甚微。”柯颂没再看她,留下这句话就回了办公室。 情绪大起大落,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岌岌可危的绩效奖金,岑雁长舒一口气,和一直在边上装死望天的夏般对上眼神,压低声音道歉。 “般般,对不起,我刚不是故意吓你的。” “没事啦!你也是为了惩治那个臭男人,就是方法折腾了些,还差点被扣钱。感觉还不如以暴制暴来得痛快!”夏般捻了捻指腹,回味地笑了起来,“可惜你没看见,我刚刚都没动手,只是捏烟头上面一点的地方把烟掐了,他就吓得屁滚尿流,别提多怂了!” 本以为此事就此宣告结束,谁知次日孟嘉欣突然来办公室向岑雁和夏般打听,最近有没有男业主得罪了柯颂。 “没有啊!”岑雁和夏般齐刷刷摇头。得罪了她们的业主倒是有一个,可那和柯颂有什么关系呢? 第25章 25 原来柯颂是这么护犊子的领导吗? 孟嘉欣将她从小区热聊的大妈那里得知的事情娓娓道来。 昨晚,小区有位男业主在小区内一边散步一边抽烟时,突然晕厥过去。醒来时发现熄灭的烟头塞在他的鼻孔里,一边一个,形象生动地展示什么叫做“鼻子插两根葱,装大象”。身上的衣服从上到下都被烫出洞,整个人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他吓得魂飞魄散,紧急找值夜班的江聪基调取事发监控,却发现那边是监控死角。记忆中当时那边只有他一个人,前后的监控也显示无人在附近逗留,不存在有人长时间埋伏,只为袭击他的情况。 男业主后背濡湿,当即就要报警,却被妻子和母亲拦下,认为他定然是撞了邪祟,不可再惊动警察,张罗着四处找大仙驱邪。 江聪基身上没有八卦的因子,自然不会宣扬此事,但这并不妨碍八卦从其他渠道远扬。 世间哪有什么邪祟?孟嘉欣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位业主得罪了柯颂,被他使用隐身的能力悄然整治了一通。 夏般这会儿倒是想起了昨天那位抽烟的业主,抱着怀疑的心态和孟嘉欣核对房号,发现赫然就是昨天那位讨人厌的男业主。 这下,连带着夏般也有八分怀疑此事就是柯颂所为。 夏般不解:“柯颂不是不喜欢对地球人使用特殊能力,认为这样是在以大欺小吗?” “恃强凌弱。”岑雁忍不住出声纠正。 事情这样直观展现,岑雁很难不猜出柯颂的特殊能力是什么,但她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不由自主地往那扇木门张望。 “原来柯颂是这么护犊子的领导吗?” “呵呵,他这人最讨厌多管闲事,我没看出他平时哪里护着员工。”弄清事情来龙去脉的孟嘉欣颇为玩味地上下打量岑雁,第一次感觉事情好玩了起来。 岑雁自然听出了孟嘉欣话语中的深意,心中微微起了涟漪。 夏般脑子里完全没有旖思,闻言只义愤填膺:“那是因为我们不需要柯颂的保护,但是雁子是地球人,她需要!换做我是柯颂,我也一定会替雁子出这口气。” “般般……”岑雁不无感动。 对着这副姐妹情深的画面,孟嘉欣失笑:“行吧……这样说也没错。”只是,并不全面。她默默在心中补充。 这件事真相只有柯颂本人清楚。 柯颂和岑雁发生剧烈争执的动机,包括对岑雁不把自己的健康摆在第一位的恼怒,对岑雁奴颜婢膝的处事方式的怒其不争,更有对自己仍然没能摆脱情丝困扰的愤恨…… 事后平静下来,柯颂发觉自己又气又急的主要原因是借题发挥,向岑雁宣泄他一厢情愿的难堪,宣泄没能从单向情网里挣脱的羞愤和无能为力。 是的,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喜欢上岑雁了,尽管他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他的情绪就是情不自禁地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制,连带着眼角余光都投注在她的身上。 可笑的是,岑雁不是他的理想型,甚至根本不在他的择偶范围内。 虽然是外星人,但柯颂的感情观其实更接近地球人,说好听就是崇尚从一而终,说难听就是爱情只是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占比,可有可无。他认为更多的时间应该贡献在构建自我,譬如兴趣爱好和事业上。 从这个角度来看,柯颂认为和生命短暂、无法相伴一生的地球人谈一场恋爱根本就是无疾而终,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自负傲气如柯颂,无法接受自己喜欢上一个他多少有些看不上的人,更不能接受他只是单相思。 本以为在外的一周已经消解完那些自厌和难堪的情绪,谁知在办公室见到岑雁的第一眼,好不容易筑造起的心防就隐有决堤的迹象。他像个行走的煤气罐,随时都可能爆炸,果不其然,被接下来的突发事件轻而易举地点燃,将他自己和身边的人炸得面目全非。 柯颂不喜欢情感支配大脑的陌生感觉,他清楚自己主观上不愿意选择岑雁,更清楚岑雁根本不喜欢他。 他把面子看得比天大,从来不是会拉下脸主动追逐他人的人。这场求偶是注定会失败的,因为种种迹象表明,岑雁实打实地不喜欢他。 两人之间还是这样微妙的上下级关系,他的追逐会是一场上位者的暴力碾压,岑雁作为弱势一方,大概率只会感到被性骚扰的惶恐。 想清以上种种,柯颂决定耐心等待内心悸动的退潮。他无意和她发展一段恋情,她也不会接受他的示爱,那么,让一切就停留在他的心潮澎湃中,未必不是好事。 只是,柯颂高估了激素的支配力量,他反常得让自己都觉得诡异。 如果说把那位烟一刻不离手,四处危害他人健康的烟鬼教育一通勉强算是打抱不平、为民除害,那么周日一早出门觅食,却在电梯门开时被脸尚且还有些水肿、正在打哈欠的岑雁呼了一口浊气到脸上,不只没有立刻冲回家拿酒精冲脸,还没有任何攻击她的**,就真的是称得上鬼迷心窍了。 岑雁不仅面部水肿,刘海乱飞,身后还邋遢地露着一只没塞进去的睡衣尾巴,很明显是临时在睡衣外面套了件防风外套。 激素好似会扭曲人的审美,他竟然见鬼地觉得她这个样子有点儿可爱。 “不好意思,我着急去排肠粉,还没来得及刷牙。”岑雁捂着嘴离开电梯,耳根通红,显然也有些尴尬。尽管如此,她仍然没忘记示好地冲他笑笑,虽然她捂嘴捂得很严实,只能从弯如月的眼睛里窥见一些端倪。 “是吗?这家肠粉我也爱吃。”柯颂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岑雁手上提着的两份肠粉上徘徊。 “那你快去排队吧!”岑雁下意识把肠粉往身后藏了藏,目光也不受控地流露出一丝警惕。 柯颂登时想起最早那个变着法子讨好他,总是主动给他带早餐的田螺姑娘了。 人是非常逆反的动物,至少柯颂是。她不想给,他就偏要。 正巧这时候,电梯门在他们面前合上,运行离开所在楼层。柯颂顺势将借口和盘托出:“我好饿,有些等不了了,你能不能先匀一份给我。” 眼见岑雁眉宇间积蓄的敌意越发浓厚,欣赏够了的柯颂才慢条斯理道出交换条件,“当然,我不白要你的。我给你点回早餐,你自己下单,把代付链接发我就好。” 大清早有闲心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人说他饿得一刻钟也等不了? 岑雁狐疑,怀疑这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段:“真的?你不会赖账吧?” 柯颂有些无语,他在岑雁心中到底是什么魔鬼形象? “你可以录音。我要是没给你付,你就拿着大喇叭在小区内循环播放。” 岑雁眼珠子转了转,显然是在掂量可行性,片刻之后才伸出手:“成交!” 又低头去解袋子,“只要一份是吗?” 柯颂用脚想也知道:“另一份你不是还要带给夏般吗?” “嗯,不过你要是都要,也不是不行……” 很快柯颂就知道岑雁为什么会说这话了……岑雁是真的一点儿也没客气,直接点了外卖能点到的名气最大的早茶。 酥皮水牛奶菠萝包38元3只,大虾饺38元3只,生滚皮蛋瘦肉粥30元一碗,马蹄糕18元5块,金莎红米肠30元6块…… 柯颂付钱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拿计算器一个个加的价格,刚好和你之前买的早餐的价格持平?] 岑雁不甘示弱:[咦,你咋知道?算出来的吗?怪不得你数学好!] 柯颂不由失笑,岑雁这人乍一看是温顺洁白的小绵羊,相处得越久,越发现里面是其实藏着刺猬,只是她专扎熟人。 唇边的笑意维持几秒,柯颂就反应过来,收敛笑意恢复往日的臭脸。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不是打定主意要远离岑雁,等待那些情感消褪吗?怎么现在还往前凑,甚至充当冤大头都乐意之至。 和绝大部分打肿脸要面子的地球人不同,艾欧尼亚星人几乎都是同款的高配得感,该省省该花花,待人接物抠抠搜搜,只乐意给自己花钱。柯颂也不例外,他的消费水平忽高忽低,参差不齐,既会在专柜买上万块的鞋包,也会在拼多多买廉价但又好用的花盆,切身贯彻“可以买贵的,但不能买贵的”原则。 在地球的钱最终是没办法带走的,相当于废纸一张,这也是他们普遍纵情享受的重要原因。柯颂的薪资足够他过得很滋润,他的银行账户里储蓄了一笔钱,仍然在持续增加,准备用于公益事业。 不过,他想做的公益倒是和绝大部分地球人不同,相比起地球居民的凄苦命运,作为外星人的他其实更关心那些无法发声的绿植。他计划抽时间飞一趟干旱的西北,用这笔钱亲自完成树木的种植。 而爱情的力量就神奇在此,它竟然让一个抠门的人像是失了智一样主动倒贴,开着95的油车送岑雁去送6块钱的众包外卖。 倒贴,众包,无论哪个字眼都是柯颂此前从未预料过会和他扯上联系的。 有天柯颂夜间十一点半从健身房回来,出电梯的时候正好碰上穿着冲锋衣,丸子头乱糟糟,神色慌张的岑雁。 问了一嘴才知道,孟嘉欣最近迷恋上当众包骑手,人已经魔怔了,下班不只顾不上谈恋爱,好不容易和男嘉宾见一面,还抓着男嘉宾三更半夜开着电动车驰骋在大街小巷——给人送外卖。 岑雁听着觉得好玩,就也注册了骑手身份,准备改天下班骑电动车送外卖试试。谁知深夜十一点人正在家里躺着,系统就自动给她接单,取消罚款10块扣50分,她只能紧急从被窝里爬起来冲出去给人送外卖。 “这个点你为了那10块钱,骑共享电动车送外卖?”柯颂觉得公司里这几个下属脑回路何止是不太正常,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要是路口找不到的话,可能得骑单车或者打车送。”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岑雁顾不得和柯颂唠嗑,直接冲进电梯按关门键和楼层键。 柯颂本能地闪进了电梯里:“我跟你一起去。” 电梯下坠带来轻微的失重感,对上身旁异样的目光,柯颂觉得自己的心好似也轻微坠了一下。 岑雁满脸好奇:“你不会也对送外卖感兴趣吧?” “……”柯颂差点把白眼翻上天,呛声道,“对,我想抢你饭碗来着。” 岑雁见好就收,正色道:“谢谢领导!我知道你是怕我送外卖折腾太晚,影响明天上午的工作,但你放心,我不会耽误工作的。” 11月是消防月,任务多而繁重,基本都落在岑雁身上,柯颂有所顾虑也正常。 电梯门打开,柯颂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快点!早点送完早点回去,我健身包里还有衣服要洗。” 第26章 26 好奇你的嘴唇软不软 你拉我扯的拔河式恋爱游戏并不适合夏般。 两位导师给的攻略完全在夏般身上水土不服,留宿张彻一家中,结果张彻一给她行了个大礼; 吃饭时装作罐头很难拧开求助张彻一,结果一个惯性直接把罐头拧开了,只好强行挽尊假装之前手心有汗; 约见在概率降雨的天气还刻意不带伞,结果下雨时张彻一把外套直接脱了给她,而不是像漫画一样一人一角; 电影院讨论剧情的时候,靠在对方耳边说悄悄话,结果张彻一捂着耳朵躲开,说是太痒了,让她直接发信息…… 听完夏般的经历,岑雁乐不可支:“你们两好像就是传说中的对浪漫过敏的人。” 揭锐尖锐指出:“这段关系里几乎都是你在主动。男人很现实的,不主动就是不爱,你还是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趁现在知情识趣地消失,还能体面地结束。” 孟嘉欣搂住夏般的肩膀,也劝诫她:“只要男人换得快,没有悲伤只有爱。” 夏般辗转反侧、思来想去,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什么狗屁知情识趣、心照不宣,她不把话讲出来就是不痛快! 哪怕他不喜欢她,她还是要把话说清楚,既是勇往直前地为自己争取一把,也是不留遗憾。 她一个翻身从床上弹起来,捏着手机给张彻一打去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夏般终于想起这个时间点正常人已经入睡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那边传来沙哑迷蒙的声音:“喂?” “是我。” 顿了顿,那边的声音似乎挣扎着清明了一些:“夏般?出什么事了吗?” “我现在想见你,我可以去你家楼下找你吗?” “嗯?”那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张彻一似乎开了扩音,在起床穿衣服,“你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我有话想和你说。”夏般看了一下时间,做出判断,“我大概15分钟能到。” “可是现在是凌晨两点半……”张彻一有些为难,须臾,他做了决断,“还是我去你们小区找你吧!” “不用,我扫个共享单车或者电动车,很快的。” 张彻一难得强硬了一次:“就这样,我到你楼下给你打电话。” 挂了电话,夏般立刻开始换衣服,给自己化了个快手妆容。中途还特意开机登录Steam给江聪基发信息,让他给张彻一放行。 两人碰上面时,时间接近凌晨三点。 万籁俱寂,明亮的大堂灯将两人各异的神情照得分明,夏般满脸的跃跃欲试,而张彻一的睡意已经彻底被风吹散,脸上却泛着些许微妙的尴尬。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彻一低垂着眼睛,竭力忘记几分钟前保安室的那一幕——年轻俊朗的保安上下打量他两眼,问他是不是夏般的朋友。本来事情也就到此为止,偏偏他睡眠不足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他怎么知道。 保安懒得说话,直接扭转电脑屏幕,让他看平台上的留言:[我有朋友现在要来,直接让他进来!他长得白白净净的,比我矮一些,看起来弱弱的,就是没办法单手换桶装水那种。] 没办法单手换桶装水…… 没办法单手换桶装水…… 没办法单手换桶装水…… 自那以后张彻一的大脑像是被植入木马,不停播放着这句话。 夏般瞟一眼角落的摄像头,拉上外套拉链,推着他往监控死角方向走:“外面说。” 11月已经是初冬,相比起暖意融融似秋天的白日,棉市的夜间还是有些凉意的。户外冷风吹过,将婆娑树影的吹得沙沙作响。户外的唯一光源只剩下半遮半掩的月亮和远距离的路灯,越行越暗,他们的心绪也像是打着旋儿的落叶,飘飘荡荡。 昏暗的环境给两人的神色蒙上了晦暗不明的阴影,却没能遮不住夏般眼眸中的光亮。本来还有些忐忑,但张彻一半夜过来见她的行为,极大增添了她的自信。 “我们这一个来月没少见面和聊天,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喜欢你。”夏般直勾勾地盯着张彻一,不愿错过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愿意和我谈恋爱吗?” 张彻一脸上先是空白了几秒,随后紧张地舔了舔唇,垂眸避开了和夏般的对视,整个人愈发局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夏般按捺不住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张彻一终于踌躇着开了口:“夏般,才一个多月,我觉得现在谈这个有点儿太快了。” 夏般一颗心沉沉下坠,焦急追问:“太快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我?” “我的意思是你很好,但是你……不是,就是我这人比较慢热,还没反应过来。”张彻一神色慌张,有些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和你相处很开心……我们再相处多一段时间看看。” 夏般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但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只能较真地索要一个准确的答案:“再相处多一段时间是多久?到时候你就会喜欢我吗?” “我……不是……我不知道。”张彻一整个人陷入焦躁和混乱中,说不出所以然。 “好吧,我明白了!再相处一段时间的时长不确定,能不能喜欢我也不确定。”夏般似有所悟地点头,眸光彻底暗淡下来,神色也变得怅然。 原来他们说的全是真的,他确实不喜欢她。 张彻一期期艾艾:“我……总之,你再等等我好吗?都会有答案的。” 夏般不置可否。 两人一时无话,任由风穿过他们之间,卷走那些支离破碎的期待。 没过一会儿,夏般骤然抬起头来,抓住了张彻一的小臂。 张彻一本能地看向她,却发现她的眼眸好似重新被点燃,充斥着勃勃生机。 “我们能接吻吗?” 张彻一脸颊一下子烧了起来,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为……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你接吻啊!” 张彻一惊呆了,夏般怎么能用最无辜的语气讲着惊世骇俗的话?谁会在表白没有得到明确回应后问对方能不能接吻的? 但是一想这个人是夏般,好似又合理了那么一丢丢。 张彻一躲开夏般灼人的视线,吞吞吐吐:“我是说……我刚刚没有……那什么……你为什么还会想……” “啊,这个啊!因为我现在确实很想,甚至好奇你的嘴唇软不软,会不会伸舌头?” 夏般组织语言,和盘托出,“不知道你有没有那种把性和爱分得很开的朋友,就是他们的爱人和床伴是各自独立的。我们现在的情况和他们有点像,虽然你刚刚没有答应我的表白,但我认为这和我现在想亲你是两码事,并不冲突。” 张彻一哭笑不得,他该庆幸夏般没有直接问他,能不能和他睡一觉吗?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忸怩,或许,她想过呢? 时不我待,没等到答案的夏般再次进攻:“所以,我们可以接吻吗?” 张彻一感觉整个人都要自燃起来,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她,局促得甚至想把头栽进旁边草丛。哪有人这样问的,他怎么答都很奇怪啊! 夏般执拗地盯着他,盯得他心肝都发颤。 “不可以吗?”眼见那一双亮闪闪的眼眸有再次黯然的趋势,他心一横,不管不顾地勾住她的腰,吻上了她的唇瓣,期间还不小心磕碰到了牙齿,痛得两个人都惊呼。 唇舌交缠,呼吸越来越灼热,他们好似密不可分的藤蔓,再也没有冷风能够穿透他们紧贴在一起的身体。 唇瓣被啃噬得生疼,完全是两只菜鸡互啄。 张彻一中途睁眼偷看,确认对方的反应时候,被那双无限放大的眼睛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中断了这个吻。 虽然他没什么经验,但哪有人睁着眼睛接吻的? 夏般正全情投入,不满中途被打断,又伸手搂着他的后颈,把他拽了回来。 张彻一后仰,克制住那些意乱情迷的情绪,讨价还价:“你把眼睛闭上。” “不要。” “算我求你。” “好吧!” …… 缠绵总有结束的时刻,两人微微喘息着,双眼倒映着彼此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夏般捂着伤痕累累的嘴唇,心满意足。但想起此后再也没有,又颇为遗憾。 她后退一步,明媚地笑着和张彻一道别:“谢谢你的吻,我今晚很开心。” “我……”张彻一赧然,无意识地也把指腹按压在了唇瓣上,声音如蚊子,“我也。” “拜拜!” “拜拜。”张彻一站在原地,目送夏般蹦蹦跳跳地离去。 * 车子刚驶出停车位,岑雁突然握着手机尖叫一声。 “怎么?”柯颂一脚刹车。 岑雁给他看她和还在外面送外卖的孟嘉欣的聊天记录:“她提醒我要戴头盔,哪怕是骑单车。不然有可能会被系统警告处罚。” 柯颂一眼看穿她:“你别告诉我,你现在要去别人的电动车上借一个头盔,然后戴着头盔坐在汽车里。” 岑雁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她合理怀疑柯颂会嫌弃得直接把她赶下车,为了搭乘免费的顺风车她不得不妥协:“我想了一下,坐车戴头盔太侮辱司机了,外人看了还以为司机驾驶技术多差呢,还是算了吧!” “哦,那你还是去弄个头盔来戴吧?我这车贴了防窥膜,三更半夜的也没那么多观众,我不嫌弃你拉低我的档次。”柯颂心念一转,改了主意,直接解了车门锁。 岑雁:“……” 于是,深夜十一点半,非常讲究格调的柯颂拉着副驾驶上戴着头盔的岑雁去烧烤店取外卖,再辗转到订单客户家门口送外卖。 也幸好有柯颂开车,作为新手的岑雁不知道烧烤商家很喜欢卡时间出餐,否则别说骑单车,骑电动车都恐怕需要生死时速闯红灯。 不敢让柯颂久等,岑雁是气喘吁吁地跑回车上的。汽车再次启动的时候,她的心跳和呼吸还保持着高频率的节奏,引得开车的柯颂分神看了她一眼。 “好玩吗?下次还送吗?”柯颂嘲讽之余,又觉得好笑,因此这话难免沾染上笑意,嘲讽力道不足,显得更像是鼓励。 岑雁摩挲着怀抱中的头盔,认真回答:“开车送还是有点儿太轻松了,我可能会找个休息日骑单车再送一次试试看。” 车内镜中,柯颂用“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屁话”的眼神瞥她。 岑雁自觉心虚,但也不敢问他这一单跑下来要烧多少油,只好老实上贡这一单赚的钱:“我这单赚了6块钱,还要归功于柯颂你的帮忙。赚得太少,只能负责你明天的早餐。你想吃什么?”为避免柯颂蓄意报复她上次可劲造的行为,她及时补充,“预算只有六块哈!” “7仔的穷鬼早餐都要7块,你的预算只有6块,真够大方的。”柯颂脸色稍缓,开始装模作样地点起菜来,“我要喝你之前熬过的那个八宝粥,明天来不及没关系,后天喝一样的。” 自己做的成本更低,煮粥也只是泡发后预约,并不怎么耗时耗力,岑雁自然不会拒绝:“好,家里还有材料,应该够6人份,时间来得及,明早就能吃上。” 不知道是光影还是错觉,岑雁应允后柯颂的脸色又覆上一层清冷的寒霜。 但他什么也没说,就那样目不斜视地开车,只是行驶速度忽然加快了些,踩着限速的临界点驾驶。 岑雁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这位大爷,只好放柔语气和他商量:“配油条可以吗?还是你想吃包子?” “你就赚了6块钱,够买6人份的油条吗?” 岑雁醍醐灌顶,感情这位大爷觉得其他人沾了他的光,她的请客不够有诚意……心眼子真是比针尖还小啊! 岑雁故作懵懂:“哎呀,别提了,最近买的东西有点多真的有点穷,不然也不至于送外卖了。我这就在群里发个信息在群里问一问他们,明早要不要帮忙带油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眼角余光瞥向主驾驶座方向,果然看见他身上飕飕的冷意减轻些许。 岑雁差点笑出声来,柯颂明明已经百余岁,但有时候真的和小孩子没什么差别。 好耶!申签又又又又被鲨了[菜狗] 改的话,全文存稿根本无从下手,看也没人看,我是真没招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26 好奇你的嘴唇软不软 第27章 27 店长推荐【33*3.2】加大加粗 岑雁自认以诚待人,连煮个八宝粥都不忘预上其他同事的份,同事们却恩将仇报……揭锐来领他那份八宝粥的时候,捎带着把岑雁寄存在保安室的快递拿过来了,还当众把快递名称念了出来—— “店长推荐【33*3.2】加大加粗。” “自嗨项圈一套。” 揭锐朝岑雁抛了个媚眼,语气暧昧,“妹妹,你最近都在忙活些什么啊?感觉很滋润啊!” 众人的惊诧的视线都转移到岑雁身上,而岑雁嘴里的粥呛进气管,鸡飞狗跳了好一阵子,才勉强为自己正名:“你想啥呢你!加大加粗那个是擀面杖!我买来擀饺子皮的,之前那根不知咋的,发霉了。自嗨项圈是买给御前侍卫的,不信我现在拆给你们看!” “我还以为你进步了呢!”孟嘉欣失望叹气。 夏般满眼憧憬:“又要做饺子了吗?” 揭锐收回落在柯颂身上的视线,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是我黄者见黄,想歪了。原来是忙着养猫做饭呢!那我也没完全说错,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好日子。” 亏他还误以为这两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进展神速到这种程度了呢! 孟嘉欣趁机煽风点火:“雁子,包饺子别包他们的份,我们三偷偷地吃!” “别这样啊,饮食男女,就算是有需求不也很正常!我们还能给你支招呢!” 夏般头一个挑出来反对:“别!他两就狗头军师,还不如靠我自己呢!起码我还亲上了,听他两的话,我连个手都没牵上。” 虽然刻意避开了监控摄像头,但夏般还是藏不住事儿,把她和张彻一圆满又不太圆满地画上了句号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孟嘉欣自然不服狗头军师的称号:“是,手没牵上,但给你行了个大礼,这也算与众不同、刻骨铭心了吧?” 说起这个夏般就懊恼:“后悔!早知道临别那天公主抱一下他,让他见识一下我的实力!” 揭锐哈哈大笑:“做不了他最爱的女人,要做那个给他留下心理阴影面积最大的女人!哈哈哈哈!夏般,你真是鬼才!” 岑雁恨不得举双手双脚支持:“我觉得这个点子好,确实能在张彻一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要是那种隐性的大男子主义就更妙了,半夜都会‘垂死病中惊坐起’,反思自己怎么就突然被公主抱了。” 孟嘉欣失笑:“雁子,你该不会喜欢谐星吧?刚好我最近认识了一东北哥们,人很有趣,和你还是老乡,你有没有兴趣?” “要制服东北的男的,既得抽他嘴巴子又得给甜枣,老累了,我不行!” “几点了?”柯颂敲了敲桌板。 兴致被扫,众人顿时噤声,捧着碗四散。 别看柯颂表面威严,人模人样,实际他现在在岑雁心里属于那种又老又嫩的形象。嫩是因为幼稚,长期处于那种面子大过天,天塌了还有嘴撑着的傲娇青春期。老是因为年龄在那,还有他私下里和中年大叔一样,喜欢边看球赛边嗑瓜子、剥橘子。 “真的假的?”孟嘉欣知道柯颂平时都在装,但怎么也无法把西装革履的柯颂和嗑瓜子这种动作联系起来。 嗑瓜子其实不是什么有损气质的爱好,奈何柯颂平日装得不食人间烟火,反差起来就会让人觉得格外招笑。 岑雁捧腹大笑:“我跟你说,他穿着睡衣嗑瓜子的样子,除了帅点身材好点,就跟我们老家棋牌室里无所事事、没出息、但很爱八卦的老大哥如出一辙。感觉随时都会分你一把瓜子,和你唠起来。” 这件事岑雁也是偶然发现的。岑雁那天回家的时候,发现柯颂家门没关,好心往里张望,询问他要不要帮忙关门的时候,正好瞅见他坐在电视机前嗑瓜子的模样。 柯颂穿着睡衣,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看球赛。面前的茶几放了不少瓜子壳和橘子皮,闻声扭过头来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看架势是正准备往嘴里送。 惊慌闪过柯颂的俊朗的面容。 岑雁没看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动作的,总之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手上已经没有了那把瓜子了。高大的身躯严严实实地挡住她的视线,仍然是那张习以为常的死人脸,只是怎么看都像是局促之下的强装镇定。 “可能是快递取完件忘记关了,谢谢你的提醒。周末愉快!”柯颂矜贵地点点头,直接当着她的面把大门合上了。要不是她闪得快,门板都要砸到她鼻子了。 岑雁现在回想起来还忍俊不禁,尽管当时她素养很好地控制住了大笑的**。 “被抓包的时候,那大惊失色的表情更是传神!棋牌室里那些老大哥的老婆来抓他们,脸上就这表情。” 孟嘉欣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不行了,你这样我都没办法正视柯颂了。我下次看见他,估计会一直盯着他的裤兜看。因为我现在严重怀疑,他的西装裤口袋里都是瓜子。” 夏般脆生生地把瓜子味当香水盘点:“那他手指也腌入味了吧?原味、五香、焦糖还山核桃?” “我喜欢海盐的。”岑雁一本正经地点评,正经不过三秒,又开始笑,“你别说,柯颂嗑瓜子剥橘子的样子虽然窝囊了点,但比平时那副死出顺眼多了。” 孟嘉欣笑着笑着,骤然想起什么,笑容微敛,故意说:“你别是眼睛有毛病吧?都说他像中年大叔了,顺眼在哪?” 信息提示音响起,岑雁一边查看信息,一边不假思索地搭话:“可能我这人就爱看人出糗?你不觉得看人帅不过三秒的样子很有意思吗?” 夏般犀利点出:“这不就是小丑吗?” 两人略微愣神,随即相视而笑:“没错!” 笑意微敛,岑雁将刚收到的通知转发给柯颂,然而这厢刚发出,耳边就灵敏地捕捉到里间办公室传来的信息提示音。 岑雁登时吓得心脏骤停,难道又是该死的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的定律?可她之前明明确认过柯颂有事出去了啊! 她立刻朝她们比嘘声的动作,一边鬼鬼祟祟地往里间办公室走,一边给柯颂发了个表情包。 信息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下岑雁是真的吓得面无人色了。 她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她笑得很开心。 她扭头给两位战友使眼色,比口型:“柯颂在!” 看懂岑雁意思的孟嘉欣无所畏惧:“听到就听到了呗!” 没跟上节奏的夏般还在确认:“什么?” “柯颂在办公室里面,我们刚刚笑太大声,他应该听完了。” 夏般:“……” 岑雁踌躇,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事好像解释或者不解释都不对。但既然对方都知道了,她觉得还是得拿出态度去面对:“要不我们去道个歉?说明我们没有取笑他的意思。” 孟嘉欣拒绝,依然是女王姿态:“我不去!他不高兴就也在背后说我小话,双方扯平呗!” 夏般若有所思:“嗯,有道理。” 不是,扯平是这么用的吗?你们外星人的中文到底是谁教的?岑雁顿感头疼。 二比一,她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拧开了柯颂办公室的大门,毕竟这事说到底是因她而起。 “柯——” 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一排排绿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柯颂不在?那刚刚的声音是哪来的? 岑雁不信邪,又发了个表情包,结果桌面的平板屏幕很快亮了起来,响起提示音。 另外两人发现她格外异常的反应,也跟着探头往里看。 “不在啊!雁子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都开始幻听了?” 夏般没忘记岑雁之前为绩效奖金和柯颂拍板的事情,点头附和:“是啊,你是不是绩效考核压力太大了?” 和另外两人不同,岑雁悬着的心没有放下,表情也没有丝毫的松懈。因为她忽然想起,柯颂的特殊能力是隐身。 或许他此刻就在办公室内,抱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们三。 可是,如果他听完了全程,他为什么要装作不在,躲开她们呢?他大可以大大方方、合乎情理地把她们臭骂一顿。 这一假设似乎并不合乎逻辑,所以柯颂还是不在的吧?岑雁得出结论。 但夏般提起的绩效奖金的事情点醒了岑雁,她绝不能再次被抓包,得罪柯颂,影响她的绩效评分。 于是其他人就看岑雁笔直地朝办公桌方向鞠躬:“对不起,柯颂,我不知道你在不在,但我们刚刚真的没有恶意,没有恶意中伤你的意思。之所以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只是因为我个人觉得这件事蛮好玩的。当然,碎嘴是我不对,我承认,我也真诚和你道歉。无论是高冷人设还是接地气人设,你都是你,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只是人和人相处难免有偏好,所以我才会说后者比较可爱。” 对于岑雁的认真,孟嘉欣和夏般都有些诧异。 孟嘉欣安慰道:“没关系的啦!议论别人很常见,不是罪行。我们对别人评头论足,但我们自己本身也是别人口中的谈资啊?这事我们既没有恶意中伤,也没有造谣诽谤,不用这么较真。” 夏般理直气壮:“对啊!柯颂不是不在吗?对着办公桌道歉干嘛?办公桌又不会回你一个‘没关系’。再说,干嘛要道歉,柯颂平时嘴里也没积德啊?” 岑雁捂脸,怎么感觉夏般还在火上浇油呢?万一柯颂要是真的在,她不是死定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你们在我办公室干嘛?想谋朝篡位?” 三人齐刷刷地扭头一看,柯颂正一边脱外套一边从门口往她们方向走来,明显是刚从外面回来。 孟嘉欣眼睛不眨地说瞎话:“有点气闷,进来吸氧。” 岑雁小心打量柯颂的神情,想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刚回来,却见他不耐烦地朝她们摆摆手:“别堵在门口当门神,会败坏我的风水。” 这会儿没人顾得上计较他的毒舌:“得嘞!” 柯颂关了办公室门,随手将外套搭在椅子上,烦躁地呼了口气,解了两颗刚刚系上的纽扣。 第28章 28 平时都拿马桶水漱的口吧? 物业的办公室如果热闹得像菜市场,绝对是岑雁焦头烂额的时刻。 这不,又有业主大闹了。 原来是业主心血来潮,到去年因为缺钱而在装修中途搁置的房子里巡视,开门却意外发现里面生活用品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处处都是生活痕迹。 里面的人听见门响,还拎着菜刀,满脸防备地反问他是谁? 业主气乐了,当即就亮明身份,住着他名下的房子,竟然不知道他是谁? 对方当时表情就变了,撒丫子就跑,逮都逮不着。 业主即刻报警,等待警察到来的中途,先行到物业办公室要求调取监控。 好端端的房子,还没装修完就被人住了不知道多久。这事儿换谁都生气,他必定是要查清楚对方到底是谁,又鸠占鹊巢了多久。 只是在和物业解释事情原委的过程中,业主突然想起,交楼的时候物业把装修钥匙和业主钥匙一并交给了他,但他住得远,担心突发状况,就在物业这里留了一把装修钥匙。 钥匙分装修钥匙和业主钥匙,业主钥匙一旦插入拧过之后,装修钥匙就直接报废了。由于装修只完成了地砖水电等基础硬装部分,连美缝都还没做,更别提灯饰柜子一类的东西,业主钥匙自然是还没启用的。 这也意味着,目前除开业主手中的钥匙,就只有物业有他家钥匙。 小区设置了智能门禁系统,出入均需身份认证,按理来说外人是不可能自由进出小区的,可偏偏那人来去自如……业主不由得怀疑起物业来,大声质问现在和他对接的岑雁,是不是他们物业监守自盗,安排的人非法入住他的房子,从中获利。 巧合的是,这位业主就是当初岑雁帮忙扛甘蔗上楼的那位老太太的侄子,此刻老太太站在旁边,帮着侄子一起质疑岑雁来。 人心不古,岑雁不指望老太太念着她高温天气扛着甘蔗爬了19层楼的好,但看到老太太好像完全不记得她一样,完全帮腔她的侄子,岑雁还是有点儿难受的。 “毛坯房能租多少钱?请你们放心,我们不会自砸公司的招牌。” 老太太反问:“你会嫌蚊子腿的肉少吗?” 为了让业主放下怀疑,岑雁只能翻出留在她手中的装修钥匙,让业主比对验证。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会轻易消解,业主自是不信,表示岑雁完全可以重新配。 本来岑雁今天身体就不太舒服,昏昏沉沉的,这会儿真是有口难言,转而提议道:“您不相信也没关系,把事情交给警察,他们会查明白,还您一个公道的。您先和我去监控室,看看监控吧!” 放回钥匙的时间,岑雁又想起一件事,“您带业主钥匙了吗?我怕那人趁机溜回去取东西,要不咱们先回去拧一下钥匙,让装修钥匙作废,保护现场?或者……”先回去守着,监控晚点儿等警察来了再看,说不准里面有能证明对方身份的东西呢! 业主气结,没给岑雁把话说完的机会:“谁会在装修没完成之前随身带着业主钥匙!” 他认为自己占理,掷地有声地提要求,“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你们物业把我家钥匙给了别人,你们也没有尽到安保责任啊!不然怎么会有人在我家里住着!你们把事情办成这样,现在换锁的事情就该你们处理,还好意思让我自己来?” 这顶帽子岑雁可不能戴:“您之前已经收房了呀!我们不可能进到您家里确认里面有没有住人,住的是不是您本人吧?再说,您家门锁也没损坏,这肯定不是小区安保的问题啊!” 业主大发雷霆:“你没搞错吧?养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看门的。现在门没看好,锁也不换,还好意思朝主人吠?你出去问问?哪家的看门狗这么嚣张?” 劈头盖脸的一通人身攻击像是一记重锤,将岑雁砸得眼冒金星,直觉自己的头疼症状加重了,但她还是秉持着职业素养忍耐:“请您注意措辞。这事儿确实闹心,我理解您的愤怒,但是您现在冲我发火也不能解决问题。您看不然这样,我们先去调取监控,先帮助警方找人?” 辱骂的本质是问题没能解决,岑雁只能快速转移关注点,推动问题解决,以期能少挨点儿骂。 对方情绪正激动,根本听不进去,只顾发泄情绪:“少转移话题,监控待会儿再看也不迟。我现在就要骂你,你们的工资都是我们发的,工作一点儿没干,骂两句都不行?养条真的狗还会摇尾巴,你们物业这帮吃干饭的会干什么?” 疼痛大幅削减了岑雁的忍耐力,这些锋利的话语像是钢针一样刺激她的头皮,她连一以贯之的微笑都挤不出:“先生,我说了,请您注意措辞。您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我草!倒反天罡,老子还没向你们这帮吃干饭的索赔,骂你两句你还蹬鼻子上脸,倒过头来威胁老子?你吃懵了吧?有没有搞清楚你工资到底是谁发的?”业主气得把袖子都撸起来,跃跃欲试似乎要动手。 岑雁和夏般有过约定,她不能参与和业主之间的冲突,避免事件升级恶化。但此刻她终于忍无可忍,不顾岑雁的阻拦,挺身而出:“你这人怎么回事?平时都拿马桶水漱的口吧?怎么满嘴喷粪呢?” 老太太帮腔:“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业主暴起:“你他妈说什么?死男人婆,有本事再讲一次?” 夏般压根不怵这种人,直勾勾地盯着他,挑衅般重复:“我说,谁骂人骂得脏,谁就……” “般般!不要说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岑雁头晕眼花,强撑着身体去拽夏般,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我同事说话比较冲,我代她和您道歉,对不起,请您原谅。但也请您就您刚刚的言语向我们两道歉,否则我也会积极维护我们的权益。” “工作能力差劲,维权意识强烈,老子就没见过比你们还差劲的物业。道歉?没看好老子的房子,还要老子和你们道歉?你也不照一下镜子,看看自己多大脸?” 岑雁自认兢兢业业,哪怕今早起床就觉得头重脚轻,疑心昨晚没睡好,这会儿太阳穴疼得几乎要炸裂,她也没有请假,更没有撂挑子敷衍住户,可她这样努力的结果换来的竟然是业主不由分说的羞辱! 许是生病摧毁了她的坚强,她的眼前不知何时地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后,她的脊背反而挺得更直,强行用意志力克制自己流泪的本能。 “先生,你可以对我们的工作不满,也可以认为我们管理不当,向法院起诉我们要求索赔,可你没有资格公然侮辱我们。我依然会配合你们调取监控,配合警察的调查工作,但我也会报警,让你为你刚刚的谩骂付出代价。” “好家伙,我真是开了眼了,你们没把工作做好,骂你两句还威胁我要报警?你有证据你尽管报警,报警完我发小区群里让大家评评理,我看到时候还有没有人交物业费!” “对对对!曝光他们!”老太太点头附和。 岑雁没多话,眨眼隐去眼中的水雾后,视线别有深意地在角落的摄像头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顺着她的注视,业主和老太太自然也看见了证据所在,脸色大变,但仍然不信邪地嘴硬:“我倒要看看警察来了帮谁!” 一番斗智斗勇,岑雁已经精疲力竭,感觉自己像是逐渐融化的黄油,需要扶着办公桌才能勉强撑起形状。 此时,柯颂从外面进来,正好听见对方的最后一句狠话。他的脚步顿了顿,旋即很自然地走了过来,看向岑雁:“怎么了?” “你是?”业主上下打量,迅速从他的气质中得出结论,“你是物业领导?” “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事情我来处理。”柯颂留意到岑雁涨红的脸色和发红的眼眶,知道事情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叮嘱完又扭头向业主点头,“我是物业经理柯颂,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 岑雁早已头晕目眩,见事情有人能够妥善处理,就放弃挣扎,不管不顾地瘫在了椅子上。 虽然心中认定他们大概是一丘之貉,但这并不妨碍业主要给嚣张的岑雁一点儿教训,三两句把双方之间的纠纷说清楚,又添油加醋地指责岑雁的态度恶劣和倒打一耙。 岑雁支着头,双目放空地望着他们所在方向。此时她正强忍着不适,世界在她眼中混沌得像搅不动的浆糊,那些锐利的字眼根本不往耳朵里钻,只勉强有一副躯壳留在办公室,自然无从辩解。 执着于为她洗清冤屈的是夏般,柯颂听完两方的陈述,沉稳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事是岑雁做得不对。” 在夏般愤怒要掐死他的目光中,他讥讽道,“她入职时长都未必有那人非法入住的时间长,竟然还这么好脾气地当了这么久出气筒。换做是我,在你们第一句骂看门狗的时候就直接报警了。”他冰冷的眼神扫过一旁的老太太,指桑骂槐,“毕竟,我没听说过谁家看门狗除了看门,还要帮业主搬甘蔗,保管钥匙的。” “岑雁,听见没有,下次——”扭过头来的柯颂终于留意到岑雁的异常,皱着眉碰了一下她支着头的手臂,“你是不是病了?” “嗯?”岑雁努力支着已经疲乏的眼皮,“有点儿头疼。” “果然什么员工就有什么样的上司,好哇……”业主顾虑地看了一眼头顶上的监控,咬牙切齿放狠话,“你们等着,我一定会在群里曝光你们。” 这时,业主的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民警已经抵达,等着他上楼开门取证。 柯颂自然也听见了电话里的内容,他没急着跟上业主的脚步,而是迅速摸了一下岑雁的额头,低声和她确认:“你在发烧,是不是感冒了?吃过药没有?” “我在发烧吗?我还以为我只是没休息好呢!可我已经吃过散利痛了,咋还会发烧呢?”岑雁疑惑地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比柯颂还要意外。 有一类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的判断不够敏感的人,并不能体察出自己的不适,很不幸岑雁就归为其列。 柯颂不假思索地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吩咐夏般:“开车把岑雁送去医院看病,业主那边我会处理。” 夏般为难地接过钥匙:“可我不会开车……” “啧。”柯颂目露冷光,“那就打车!或者喊江聪基开车带你们去。他要是有异议,你就说是我吩咐的,不去就等着我回来清算他。” 拿到令箭的夏般不由得斗志昂扬:“好!保证完成任务!” 柯颂没再多言,回头深深地看了岑雁一眼,快步消失在两人视线范围。 等到医院一量,岑雁才惊觉自己已经烧到了38.8度。医生根据血液报告诊断为病毒性感冒,开了静脉滴注和口服药。 打完点滴被江聪基和夏般送回家睡了一觉,闷出一身汗,洗完澡,岑雁才觉得自己算是彻底活了过来。 思路重新变得清明,她也有余力关注白天无力搁置的事情,正准备发信息问问柯颂事情最新进展的时候,先看到了热闹非凡的群消息。 据推算大概是民警上门的时间点,揭锐@岑雁,说刚刚民警走得匆忙,没能说上话,问她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过了大概半小时,民警等一行人似是转战了监控室,一墙之隔的揭锐获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开始改口@夏般,问她岑雁现在的情况。 夏般那时候还陪同着岑雁在医院科室辗转,过了20分钟后才回复他们还在等血液报告结果,医生说了几个怀疑的病名,好像叫什么甲乙丙流,但她不太清楚是什么。 外星人对地球人的病情没有概念,只知道地球人是非常脆弱的动物,需要格外小心照顾,不然连基础感冒都能要命。收到信息孟嘉欣立刻在群里问她们在哪里,她现在可以赶过去帮忙。 夏般拒绝了,表示江聪基也被她薅出来了,而且她特意问了,这个甲乙丙流不会死人,让他们放心。 江聪基居然主动出门了?还是陪同看病?孟嘉欣和揭锐立马像猫嗅到鱼腥味,循着这条线深挖,最终挖出江聪基是被柯颂命令出门的真相。 孟嘉欣:[@柯颂,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关心下属的领导了?该不会别有所图吧?] 而柯颂的头号舔狗揭锐很聪明地在这件事上保持了沉默。 夏般被成功带偏,追问:[别有所图?他能有什么图的?他想让雁子把他的活也干了?] 孟嘉欣整整回了21个句号,用以表达她的无语。 第29章 29 岑雁!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柯颂显然是在忙完之后才看见群内信息的,他并没有回避,而是给了非常资本主义的回复:[你也知道地球人很脆弱?有病不及时治,她出事的话,谁要负责一大堆麻烦得要命的善后工作?] 这下他的行为完全合乎情理,甚至显得市侩和功利,违背他口中的艾欧尼亚星不把员工当耗材的职场文化。 不过,他还是在群里@夏般,提醒她将常温的电解质水放在岑雁床头,再点一份小米粥以备岑雁肚子饿时可以微波炉复热补充体力。末了又补了一句,最好明天就能好起来,继续工作。 孟嘉欣看见信息后先是在群里痛骂柯颂没有人性,只顾着逃避责任,随后又反问柯颂是不是故意在怄她?这种丝毫不避讳的坦荡会衬得她没有格局,脑子里整天只有男女关系那点事。 柯颂果不其然回怼:[原来你也知道你的毛病?] 身为当事人的岑雁仔细回顾群内对话之后,机敏地觉察到其中的微妙之处,但她一时间分不清柯颂究竟是暴露出资本爪牙的真面目,还是口是心非掩饰他的真实意图。 柯颂有可能对她心软,甚至是产生异性之间好感吗? 岑雁的心弦微微被拨动。 思索良久后,她得出了否定答案。 在某些时候,柯颂确实算得上是好领导,虽然他的那一点儿好,被他经年累月喷出来的毒液掩盖得踪迹难寻。 但这点儿好也仅仅局限于上级关系。 倘若柯颂真的像孟嘉欣意有所指的那样别有用心,那么柯颂作为追求者,种种行径是可以判处死刑的。 他对她的好,是任何一个关系密切些的朋友都会做的。 不过呢!人类似乎天生就喜欢一些极端的矛盾的反差感。岑雁灌下大半瓶电解质水后,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承认,素来冷酷的柯颂能揽下难缠的纠纷,让同事驱车带她到医院,还贴心地考虑到病人的需求的种种行为,确实很让人受用。 整理好心情后,她给柯颂私发信息,确认白天的纠纷的最新进展。 三分钟后,柯颂敲开了女生宿舍的大门。正在客厅追番的夏般顺手给他开了门。 于是局面变成了三人围座在餐桌前,一边等微波炉里的粥复热,一边听柯颂复述白日的事情经过。 夏般本来是坚定的下班不谈工作主义践行者,但这回实在拗不过她对那位业主的憎恨,一听是来同步白日事件的进展的,立刻就连动漫都不看了,一个劲地逮着柯颂索要一个能够让她解气的结果。 双方发生冲突,保留报警追溯权利不代表能够罔顾物业本身的职责。柯颂的选择和做法和岑雁所想别无二致,仍然尽职尽责地履行物业的义务,尽可能为这件事提供协助。 通过监控,民警锁定了非法入住者离开时骑行的电动车牌号。警方调取出车牌所属人的信息,而柯颂这边也通过物业系统查询到,该电动车牌登记在小区另一栋楼的某位业主名下。 经过调查发现,非法入住者与给业主装修的包工头是旧友,在他走投无路时,包工头偷配了因预算不够打算过几年再复工的业主家的钥匙给他,让他暂时安置在这里。为了方便出入,包工头还拜托同住在小区里的亲戚将老乡的信息录入物业智能门禁系统。没想到这一住就再没挪过窝,直到东窗事发。 事情的责任得以理清。较真地说,物业在这件事中并无过错,同样属于被蒙蔽的一方。然而业主并不认同这一说法,认为物业在住户提交录入门禁系统的审核上有疏漏的责任,是导致他家被非法入住的帮凶之一,要求物业费8折作为赔礼。 柯颂断然拒绝,表示业主横竖都要起诉非法入住的人员,索要占用房屋的占用使用费,不如把物业一并列入被告名单,他们愿意配合业主走法律途径维护合法权益。 当然,此前这位业主侮辱谩骂物业员工的事情,他们也同样会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也希望这位业主在后续的流程中配合民警的工作。 “办公室的监控我已经拷贝出来了。”柯颂拿出个U盘,推给岑雁,“你看什么时候身体好些再去报警,报警不起作用的话就走起诉流程。我查过了,这种情况警方一般会对对方处以500元的罚款。” 岑雁接过U盘,若有所思,一时无话。 “为什么才罚款五百?这处罚也太轻了吧?”夏般不满。 “这边的法条就是这样规定的,你问我我问谁?” 夏般愤愤不平地给岑雁端上复热的小米粥,索性眼不见为净,扭身回客厅看电视去了。 留下的柯颂等待许久都没等来岑雁的回复,看穿她的犹疑:“你不想报警了?” 岑雁垂头喝粥:“我还在考虑。”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柯颂有些气闷,上一次两人吵架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不相信她这么快就忘记了,“不是你说的,不认同过度服务,要用自己的方式抗争吗?被骂还大事化了,小事化无,放弃报警只会助长对方的气焰。传出去以后,是个业主就敢指着鼻子骂我们是看门狗。” 说着,柯颂又想起白日站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你不会是眼瞎,没认出今天那个老太太就是上次那个让你拿着甘蔗爬了19层楼的老太太吧?这种狼心狗肺的老太太和她的亲戚你还能原谅,你不会真的是圣母转世吧?我早就提醒过你,没必要古道热肠,把分内该提供的服务做好就好,好心不会有好报,只会被雷……” “阿湫——”突如其来的喷嚏打断了这场单方面的训斥。 柯颂反应极快地闪避,但由于唾液飞沫最远喷射范围是2.9米,岑雁嘴里又还含着没咽下去的粥,柯颂的衬衫上还是像撒花一样散落着黄色的不明污渍。 此情此景,柯颂甚至不敢伸手去抹脸,寒冰一般的气息瞬间冻结了空间范围内的空气:“岑雁!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这声低唤不只把岑雁吓得一激灵,连带着客厅里的夏般都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手忙脚乱地把电视机禁音,一心二用地观察餐厅的情况。 “我没有,我就是……生病了控制不住。”正用纸巾擦鼻子的岑雁心虚得不得了,恨不得把自己埋进纸巾里。 粥是没办法吃了,连带着桌面都被祸及,还有柯颂的衬衫……岑雁觉得头痛的症状再次缠上了她。 “洗干净手,去给自己点个外卖或者做点吃的,这里我来收拾。”柯颂恶狠狠地瞪她一眼,随即扭身去厨房洗了条抹布。 岑雁呆若木鸡,不敢相信一向机车的柯颂就这样轻飘飘地放过了她。难道是考虑到病号的特殊情况,准备等她吃饱再秋后算账? 岑雁看不穿柯颂,但决定老实照办,因为她属实是有些饿了。她打开冰箱,一通忙活,给自己用微波炉弄了个快手的水蒸蛋。 等两人再次坐下,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大概是怕岑雁故技重施,这回洗完澡的柯颂把谈话地点转移到了客厅,两人之间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岑雁还被勒令戴上了口罩。 生怕再次被骂,岑雁开门见山:“我之所以犹豫要不要报警,是因为般般其实也骂他们了。虽然只有一句,可是很容易被定性为互骂……” 柯颂闻言不但没有体谅,反倒嗤笑一声,开始阴阳她:“怎么?你问都不问夏般一声,就自己脑补了一大堆。是觉得夏般出不起这五百块罚款,还是公司出不起?还是说,你担心夏般过不了你们地球的公务员政审?” 岑雁愕然,明明她是为夏般好,怕双边各打五十大板,怎么搁柯颂口中就变成坏事了呢? “我知道了,我等下问下般般。” “你说你都在杞人忧天,瞎琢磨些什么?被欺负了,第一时间不应该考虑自己的感受吗?”柯颂怒其不争。 他不喜欢事情悬而未决,直接扬声喊夏般的名字,把她喊出来之后将岑雁的顾虑告诉她,还提醒她,万一产生五百块罚款,可以走公司账,让外包公司买票冲账就好。 夏般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敢置信地上手摇岑雁:“雁子,虽然五百块不少,但你怎么能为五百块丧失做人的骨气呢?” 岑雁被她摇得晕头转向,和她说自己要吐了,才把夏般吓得松手,又是一阵嘘寒问暖才作罢。 事情就此盖棺定论,柯颂起身给岑雁倒了杯热水,准备离开:“你注意休息,有空的时候好好反思下今天的所作所为。我不希望我的下属像个软柿子一样,总是被业主拿捏和欺负。” “等等——”岑雁唤住了柯颂。 她仰起头,一双眼眸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亮堂得好似没有一点儿阴霾,“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也不认为我需要反思。” “哪怕好心未必会有好报,我也没有后悔帮1901的老太太爬楼扛甘蔗,没有后悔提醒业主换锁再被他借题发挥,更不觉得我顾虑夏般可能会连带受到行政处罚的事情是错的。” 迎着柯颂怀疑的目光,岑雁缓慢而坚定道出内心的想法:“未来有一天,也许我也会变成杀伐果断、甩锅扯皮,甚至很mean(尖酸刻薄、恶意满满)的职场人。但短期内,或许还没有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吧?我还是做不到完全地独善其身。 “住户的肯定、事情的圆满解决能让我开心,给予我无限的成就感。所以,我还是想要遵从内心选择,在守住底线的前提下,尽量热心肠和真诚,帮助住户做一些实事。哪怕这一过程在你眼里,是被拿捏和欺负。” 柯颂眼神微变,意味不明地凝视了她许久,才摇头叹息道:“带刺的玫瑰最长久,无根的善良易腐朽。你年纪太小,换一个环境未必会这么想。” 岑雁知道柯颂的意思,他想说她还是太年轻,这份工作没有同事之间的推诿,没有不讲规矩的人混得风生水起的反面案例,她没被地球主流规则狠狠磨砺过,所以才会不长记性地选择“善良”。 自证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人类眼中的自己和他人眼中的自己未必一致,况且人类还有自视甚高、言不由衷的毛病。 但岑雁没有放弃为自己辩解,因为她不想再被柯颂逼迫着做出改变:“柯颂,我有自己的处事原则。我的善良不是软弱,我不会在尔虞我诈的有毒环境施展自己的善良。 “释放善意绝大多数情况下对我而言,是最低成本的选择,不用费脑子也不用内耗,不会因为说话语气太重、没有做出力所能及的事情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而内疚。 “但请你放心,我的人生哲学并不是没有锋芒的。如果这段关系让我非常不舒服,我也会用别人对待我的方式去回应别人。就像今天我和业主说我要报警一样,我并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大概是一次性说的话太多,岑雁的喉咙有些嘶哑,甚至情不自禁地咳嗽了两声。 和一个病号有什么好争的?柯颂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嗓子里。 他提醒她补充水分,没再这件事上和她继续掰扯。 两人一站一座,看似暂时岁月安好,但其实在这件事情上,谁也没能说服谁,各执己见。 “啊啊啊——”这时,房间内传来夏般的尖叫声。 第30章 30 是我不够漂亮吗? “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客厅里,夏般满脸求知若渴地望向岑雁和柯颂。 听夏般叽里咕噜地解释完事情的始末,柯颂瞟都不瞟夏般举着的手机一眼,冷酷地抬表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来:“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你已经浪费了我3分……” 夏般直接把柯颂拽回椅子上,整个人手脚并用地压在柯颂身上。这点儿体重当然阻碍不了柯颂的行动,但足以让柯颂刚洗完澡换好的毛衣沾染上别人的味道,而这一行为简直是在柯颂的雷区蹦跶。 “夏般!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柯颂双手举起,尽最大可能避开和夏般的身体接触。 “我不管,你帮我解决这件事我马上就松手!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嘛!揭锐和孟嘉欣之前出的主意都不管用,我就想换个角度看问题。”夏般也很是委屈。 “你信不信我把你甩出去?” “那正好,我工伤了,不用上班了。正好要年底了,我看那堆Excel表业烦得要命。” “再不下来,你这个月工资没了。” “你敢无故扣我工资?你违反艾欧尼亚星法律,我要把你告上法庭,让你蹲大牢!!!” “你听错了。”柯颂立马改口,“我是让你立刻滚下来!” 夏般耍赖皮:“就不!” 岑雁端着水杯,在旁边饶有兴致地观察两人的互动,唇角幸灾乐祸地扬起,然而这一抹笑意很快被柯颂捕捉到,他又用那种要将她抽筋扒皮的眼神剜她。 这纯属无妄之灾,岑雁只好轻咳两声,装模作样地拿起手机端详起夏般和张彻一的聊天记录来。 Round1 张彻一:[附近开了家冰店,听说有香菜冰淇淋,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夏般:[哪家?] 张彻一发了个链接。 夏般:[111] 夏般:[我改天下班和同事一起去试试。] 张彻一:[为什么不考虑我?] 夏般:[因为你不爱吃香菜。] 张彻一:[那我可以点其他的。] 夏般:[我就想和同事吃。] 张彻一:[好吧!] …… RoundN 张彻一先是分享了个搞笑的段子。 夏般时隔许久,回了串哈哈哈哈。 张彻一:[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夏般:[上班,下班,追番,看漫画,逛谷店。] 张彻一:[一个人?] 夏般:[不然?] 张彻一:[我最近都有时间。] 夏般:[那挺好的。] 张彻一:[所以我可以陪你一起。可爱.jpg] 夏般:[不用,我自己可以。] 张彻一:[……] 张彻一:[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在避着我?] 夏般:[你上次不是拒绝我了吗?] 夏般:[还是说,你改主意了?] “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很久,但页面干干净净的,再也没收到新的消息。 …… 岑雁粗略翻了翻,边翻阅边朗读,最后得出结论:“没想到张彻一看着腼腆,实际上是渣男,既不想和你在一起,又要撩拨你,吊着你。” 夏般死活不愿意从柯颂身上下来,两人在岑雁朗读信息期间打了一架,结果当然是夏般被反钳制在沙发上。 出乎意料,柯颂没再急着走,而是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岑雁声情并茂的演绎,还适时给她的杯子里倒水让她润一润喉咙。看起来似乎是对两人之间的聊天产生了那么丁点儿兴趣。 夏般瞅向在场唯一一名男性:“对,我觉得像。柯颂你也这么觉得吗?” 柯颂目光淡淡:“你想知道这男的怎么想的?” “嗯嗯嗯。” “地球人最喜欢口是心非,冠冕堂皇。你如果不想和他藕断丝连下去,承受得住真相,不如直接让孟嘉欣对他使用特殊能力,说不定能帮你迷途知返。” 言外之意是没有几个人能经受得住“真实”的力量。 似是错觉,岑雁总觉得柯颂的视线蜻蜓点水般飞快地掠过了她的身上。 “好主意!”夏般点点头,反应过来才恨恨道,“那你一开始说不就完了?” 柯颂站起身来,骄矜地拍了拍衣服:“我不主张对地球人使用特殊能力,这属于霸凌。” 岑雁欲言又止,霸凌不是这么用的啊喂! 张彻一举棋不定,始终没有回复那条反问。但夏般再次约他见面,他还是欣然赴约。 为了收买孟嘉欣,借用其特殊能力,夏般忍痛将见面地点定在了孟嘉欣青睐的日料店。 张彻一是守时的那类人,夏般和孟嘉欣到达餐厅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座位上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这是孟嘉欣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将夏般迷得神魂颠倒的男性。 孟嘉欣不合时宜地想笑,以夏般的潦草描述,任何夏般的友人见到张彻一真人的时候,都会觉得真人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期。 张彻一的形象当然不可能比得上真正实现科学生育的艾欧尼亚星人,但也属于地球人中的矮个子拔高个,在人群中颇为亮眼。 时隔小半月再见张彻一,夏般瞬间回忆起他唇瓣的柔软触感,脸颊毫无防备地发烫,视线也不由自主地在他的唇瓣上流连,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孟嘉欣自然留意到夏般魂游天际,逗弄心起,决定不按商议好的套路出牌。 她撩了撩头发,主动朝张彻一伸出手:“你好,我是夏般的朋友,我叫孟嘉欣。我很喜欢我的名字,所以帅哥你连名带姓叫我就好。” “你好,我是张彻一,弓长张,彻底的彻,唯一的一。”张彻一礼貌地握住孟嘉欣的手。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但孟嘉欣不动声色地在他手心勾了一下,传递暧昧信息。 张彻一脸色大变,有些愕然地去看夏般的神色,语气也结巴起来:“我……” 已经落座的孟嘉欣忍住捧腹大笑的**,故意含羞带怯地注视他:“夏般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来了才知道,幸好我来了。” 夏般游离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惊讶得双目都差点夺眶而出,正准备质问孟嘉欣的时候,大腿被身旁的手掐了一下。 夏般完全状况外:“你搞什么?” 孟嘉欣无语地捂住脸,她就知道,夏般未必能领会她的意思。 事已至此,她只能按照原计划,注视着满脸惊愕的张彻一,亲切地告诉他:“是时候轮到你站出来说话了,张先生!” 张彻一眨了眨眼睛,懵里懵懂:“我?我需要说什么?夏般都没告诉我这是相亲局,我还以为只有我和她单独见面。早知道是这样,我绝对不会来的。”语气里的委屈让张彻一自己都大吃一惊。 “我这是怎么了?”张彻一愕然地捂住了嘴。 “为什么不会来?是我不够漂亮吗?还是你排斥外国人?”意识到某种可能,孟嘉欣的嘴角疯狂上翘,故意问他。 “当然不是,你很漂亮,个子高,脸蛋也无可挑剔,我更没有排斥外国人,但很抱歉,我对你完全没有求偶的意愿。”擅自对女士评头论足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张彻一面露恐惧,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中了哪门子邪。尽管他已经捂住了嘴,但是大脑好像对这张嘴短暂失去了控制能力,内心的想法还是像弹幕一样,不停地从嘴里蹦出来。 “看来我很不受欢迎呢,这真是让人伤心。”孟嘉欣嘴上说着伤心,双目却放光,流露截然相反的兴致盎然。 “真正该难过的是我吧!”张彻一整个人像是熟了的虾仁,此刻已经窘迫得不敢直视任何人的眼睛,恨不得临阵脱逃,偏偏脚好像和地板生出神秘连接,根本站不起来。 进入正题,夏般定定地盯着张彻一,执着又迫切地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个答案:“为什么难过?你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定义的?你把我当……”夏般仔细回忆了一下孟嘉欣的说法,“鱼塘里的……鲈鱼吗?” 之所以用鲈鱼这个比喻,自然是因为当地很常见清蒸鲈鱼这道菜,肉厚无细刺,夏般还挺爱吃的。 张彻一震惊地抬头,都顾不上闪躲她目光炯炯的视线,直呼冤枉:“这怎么可能!我哪里有那种本事,不算团队拓展,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 “你直率,勇敢,脑回路总是很新奇,还长得很漂亮,连寸头这种死亡造型都很好看,怎么有人会舍得让你当鱼塘里的鱼?”那张死嘴还在独立地自说自话,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之后,张彻一浓密的眼睫不安地反复震荡,在那张发烫的面颊上投射出坐立难安的阴翳。 夏般的脸上短暂出现了一片空白,像是被大奖砸中尚且反应不过来的人,略显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孟嘉欣支着脑袋欣赏这幅青涩又有趣的场景,还不忘伸长筷子把桌面免费的海草小菜吃了。 “我才是那个不知道你怎么定义我们之间关系的人!明明你前脚说喜欢我,还亲我,后脚就冷暴力我,还把我推向别的人……”充满怨念的语气简直让张彻一本人无地自容,他的窘状雪上加霜,恨不得立刻钻到桌子底下。 回过神来的夏般觉得眼前人简直可恶至极,凶巴巴控诉道:“你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还要推开我?推开我都拖泥带水的。” “我……”张彻一眼神乱飘,始终找不到支点,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因为我怕你发现我抱不动你之后会嫌弃我。我看你的纸片人老公都是那种很壮实很高的形象,我既没有你高,也没多少肌肉,是个彻头彻尾的弱鸡。 “你开罐头不费吹灰之力,我后来偷偷买了同款试了,发现我还没有你大力;我的衣服你穿着刚刚好,下雨我只能把衣服脱给你,因为根本不够两个人披…… “我想了很多办法,试了很多个增高鞋垫,身高才和你持平了。但是肌肉这种东西我真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长出来,我已经每天吃夜宵、喝蛋白粉、去健身房了,但是还是效果一般……你之前问我要让你等多久,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给出一个具体的期限呢?” 一切荒诞得像演的,偏偏所有人都知道,这确实是张彻一的真心话。 孟嘉欣不由得目露同情,这意味着这段双方互相喜欢的关系倘若没有她的干预,极大概率会没头没尾地走向悲剧收场。 首先,张彻一比夏般矮,没有她力气大,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吗?她既然喜欢他,又怎么会介意?地球男人不是都很普信吗? 居然还会有自卑的地球人,真新奇!其次,普通地球人再怎么练,力气也不可能敌过艾欧尼亚星人好吗? “蛋白粉是什么?好吃吗?听起来和奶粉差不多?” 尽管整个人都想钻到桌底,完全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张彻一还是耐心地为夏般科普起来:“蛋白粉是以蛋白质为主要成分的营养补充剂,主要用于补充日常饮食中蛋白质摄入不足……” 旁观全程的孟嘉欣呼吸一窒,恨不得把这两的头拧下来脱水。 她就知道,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两人的脑回路简直不要太天造地设。 这场对话完全没必要再听下去了,她直接拿起手机扫码,认真点起餐来。 第31章 31 你男女通吃? 经过半年的摸索,岑雁已经很适应物业工作的特殊性质。但1231的催费期和年底例行的“年终回馈,充值有送”的促缴活动还是险些把她累垮,好在柯颂为了业绩好看,主动搭了把手,这忙得脚不沾地的旧年总算是翻篇过去。 翻过新历年,是元旦值班。 暂时摆脱催费生活,绩效奖金即将到手的岑雁美滋滋地点了杯奶茶,还以为能够喘口气,却没想到大过节小区居民不出门登高祈福,居然在家闹得鸡飞狗跳—— 1栋301的业主打电话给岑雁,隔壁302门户大开,不断有东西往门外砸,连带着消防栓的玻璃都被砸碎了。好不容易放假在家休息,301的业主要求岑雁帮忙干预此事,让301停止扰民,清理干净楼道的玻璃渣。 挂断电话,岑雁重重叹了口气,捧着奶茶如牛饮水般灌下大半杯。小区内的纠纷可大可小,囫囵吞枣总好过错过最佳赏味期。 岑雁尚未踏出电梯,就听见了歇斯底里的咆哮声,这家人的情绪失控情况远超她的预料。 走出电梯定睛一看,302的门口满地玻璃渣和乱七八糟的杂物,而301的业主正站在自家门口张望。见她来了,朝她招手,一改刚刚十万火急的口风,让她暂时不要上前。 原来,301的女业主在挂断电话之后听见了非常重磅的消息,彻底改变了主意。岑雁一边听301的女业主给她普及之前她错漏的信息,一边竖着耳朵探听新的消息。 1栋302住着爷孙三代:55岁的赵父,33岁的赵汝生,33岁的乔窍,5岁的小孙女和一只名为睦睦的小狗。 现在,房子靠近门口玄关处还有一位外来者——43岁的同小区住户施雯。事发突然,她甚至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还穿着自己的鞋子而不是居家拖鞋。 岑雁此前就听说过赵父和施雯之间的风流韵事,两人据说是遛狗认识的。她一度很纳闷,不知道风韵犹存的施雯图年长她12岁、一无所有的赵父什么。难道真和电视上说的一样,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但现在爆发的矛盾并不是传统伦理剧中常出现的儿子和儿媳不赞同黄昏恋的一幕,而是儿媳乔窍发现,施雯不仅和老子有染,还和儿子有染。 更戏剧的是,施雯竟然是先和赵家儿子赵汝生先有一腿,随后才勾搭上的老父亲。 此前施雯和赵汝生一直掩饰得很好,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这样一段前缘。这不禁让人怀疑施雯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和赵汝生暗通款曲,才选择和赵父在一起的。 事关男性尊严,事发后赵父自然是第一个跳脚的,他不断往施雯所在的方向砸东西:“你这贱人,是不是想拆散阿生两口子,所以才那么主动地勾搭我。我说呢!怎么睦睦和你家乐乐一见面就黏在一起,难舍难分得像是之前没见过公狗一样。” 施雯为了躲避飞过来的物品,狼狈地东逃西窜,像是在演高难度杂技:“不,赵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拆散阿生和阿窍两口子的想法。不信你问阿生!我们已经断绝往来一段时间了。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之后,阿生很害怕,生怕我阴魂不散地缠上他,要逼着他离婚。反复确认我确实没有这个心思之后,他又大着胆子来找我。我为了这个家着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但凡我有企图心,怎么……” 闻言,暴怒的赵父面色奇异地稍微缓和些许。 “你瞎说什么呢!我才没有!”赵汝生表情惶恐地打断施雯的控诉,扭脸苦苦哀求,“老婆,我真的没有,你不要信这个□□的话!” 然而他的欲盖弥彰众人都看在眼里。想也知道,实情确实如施雯所说,发现施雯和赵父在一起后,赵汝生立刻疑心她接近他的父亲是为了胁迫他离婚。发现危机解除后又精虫上脑,跃跃欲试想要尝试家中和小妈兼旧情人偷情的体验,进而向施雯求欢。 年过四旬的施雯虽然出身农村,早早丧偶,但天生丽质,被女儿接到城里养了一段时间之后,泫然欲泣时竟然也有楚楚可怜之姿:“我真的没说谎,阿窍,你相信我,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我没有一定要成为赵家的女主人,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我舍不得你。” 乔窍骇然:“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门外的岑雁和301的女业主面面相觑。要不是戳穿这层遮羞布的是乔窍,施雯这话会让人以为她和乔窍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你男女通吃?”赵父直接被这话吓得面色发灰。 施雯满脸真挚:“是真的,阿窍我爱你!爱阿生,爱赵哥,爱小圆子,爱睦睦,我是真心地爱着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施雯,甚至开始怀疑她是否患有精神疾病。可紧接着,施雯就讲述起她的故事来,她的爱并不是毫无缘由的,也并不是凭空捏造的。 施雯和赵汝生因遛狗结缘,在温文尔雅的赵汝生口中,自己和妻子校园走入婚姻,克服重重难关才实现如今家庭美满、事业有成的局面。 施雯死去的丈夫是包工头,行事粗鲁,喝了酒就爱家暴,她几乎没有接触过赵汝生这种文化人。一来二去,两人很快勾搭上床,时常借着遛狗偷食。 赵汝生自然是馋施雯丰满的身体,而精神空虚的施雯在赵汝生的勾勒中,爱上了他所拥有的一切。赵汝生的日常完全是她理想中的生活蓝图,是她灵魂中缺失的拼图。无所事事的施雯不可避免地将精神寄托在赵汝生的工作和家庭里,每回事后总是缠着赵汝生讲他职场和家里的琐事。讲得多了,赵汝生自己也奇怪,还取笑施雯是不是爱他爱到痴狂。 殊不知施雯其实是爱屋及乌,受到想象力的蛊惑,连带着爱上了素未谋面的赵家其他人,包括赵父,乔窍和他们的爱情结晶小圆子。 赵汝生突遭横祸,伤筋动骨,短暂用上了拐杖。因此,家中遛狗的活计暂时交接到了赵父身上。 行动不便的赵汝生有贼心却没有行动能力和契机,只能见缝插针地和施雯在网上打打嘴炮,聊以慰藉。然而赵汝生不知道的是,心痒难耐的施雯借着遛狗,攀上了他的父亲。 同一件事由不同的当事人讲述,可能是截然不同的AB面。但赵家没有,赵父的描述中,赵家家庭和睦,小圆子懂事,睦睦顽劣,儿子和儿媳的感情情比金坚,连大吵都少有。 赵父的话进一步验证了施雯对赵家的印象。赵家于她而言,如同水晶球中永远光鲜璀璨的小屋,熠熠生辉。 因为太想靠近幸福,施雯毫不犹豫地挽住了赵父的手。不能成为唯一的女主人,童话故事中的女主角有什么关系,成为后妈的效果也大差不差,她乐观地想。 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施雯的双眸如同被水浸过的,亮闪闪的,充满希冀,满斥着对成为家庭一份子的渴望和向往。 岑雁和301业主对视,都在彼此眼睛里看见对施雯的无语和同情。这不就是网上常常嘲讽的那类缺爱又迷糊的人,上学爱上老师,军训爱上教官,爱吃榴莲所以嫁去泰国? 事情荒诞、可怜又可笑,乔窍讽笑:“施雯,你怕不是魔怔了。这个家怎么会是水晶球中光鲜璀璨的小屋呢?你看不见这上面布满的肮脏灰尘和大到不能忽略的窟窿吗?” 她漠然地扫了旁边人一眼,“赵汝生要是真的情深似海的话,又怎么会睡在你施雯的床上呢?” 赵汝生被乔窍的眼神震慑到,有些着急地去捉她的手:“老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乔窍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赵汝生,你最知道我为了嫁给你,花费了多大的力气。而施雯所向往的这个家中岁月静好,又到底是在靠谁维持?我不敢托大,但你按着良心问一问,你工作上平步青云,是谁在给你出谋划策?家中支出又是谁贡献得比较多?上到老人体检,亲戚往来,保险配置,下到小圆子暑假去哪家兴趣班,家里洗涤剂用什么品牌,都是谁在负责?” 乔窍和赵汝生家境差距悬殊,这桩婚事不被看好,一度受到阻挠,偏偏她一意孤行,非要嫁给他。乔窍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从不向父母诉苦,也不想伸手和他们要钱,因此格外努力。职场上她是拼命三娘,回家后还要劳心家中绝大部分事务,精确地发出指令,指挥父子两干活儿。却没想到到头来,她苦心营造的幸福家庭只是丈夫在外出轨塑造人设的利器。 如果不是登门入户的快递员机缘巧合下发现赵汝生和施雯的奸情,打抱不平,悄悄告知乔窍,恐怕她这会儿还被蒙在鼓里。 “怎……怎么会?”施雯惊愕,她没想到看似和她家截然不同的赵家的主心骨竟然也是女人。 她对赵汝生和赵父产生好感的原因就是他们并不是传统家庭中的甩手掌柜,会参与家务劳动和细致的育儿。 软饭硬吃的赵汝生一直以来都清楚妻子的付出,只是看见不代表珍惜,经年累月的习惯是很容易忽视的。但出轨是一回事,他从来没想过要失去这一贤内助,他审时度势,即刻就跪下来,抱住她的大腿,像一只狼狈的落水狗:“老婆,老婆,我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这个家不能没有你,还有小圆子……对,小圆子那么小,你怎么忍心呢!” 赵父帮腔:“你不考虑其他也要考虑小圆子啊!单亲家庭成长出来的小孩子心理都不健全的。” 乔窍目光像淬了寒冰:“你们还有脸提小圆子?不是我把她和睦睦送走,她今天就要亲眼见证她的爸爸是如何烂掉的。” “老婆……” 孩子是乔窍不能触及的软肋,她的神色变得尤为坚定:“滚!你和你爸立刻收拾东西滚出我的房子,我不想再见到你,离婚的事情我会委托律师和你谈。” “老婆……你听我说……” “滚!” 赵汝生三番两次的哀求都没能让乔窍心软半分,他自觉下不来台,恳求的语气中已经隐约夹杂着怒意:“阿窍,我长这么大,连父母都没跪过。我真的知错了,你就不能再给我个机会吗?” 乔窍嗤笑,扑通一声也在他面前跪下,语调森寒:“你不就是想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还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之类的言论吗?我不明白,下跪是什么很难的事情?怎么就你们男的下跪值钱?你要是不服气,要不我给你磕几个?” 赵汝生无能狂怒,用力锤着地板问她:“那你到底要我怎么道歉?要我死在你面前吗?” “你要比我痛苦一万倍,这才算道歉。” “乔窍,你真以为你在这段婚姻中没有问题吗?从来都是你说了算,买什么保险,旅行去哪,用什么洗涤剂,就连离婚也是。你说离婚就离婚,你让我走就把我和我爸像流浪狗一样赶走!凭什么?就因为我先爱上你,所以我就要处处退让吗?” 乔窍冷漠地看着他:“你有主动承担过责任吗?而不是像个木偶一样,提一下线动一下吗?是我吃饱了撑着非要控制你吗?” “你也没给我机会啊?” “真的没有吗?” “当然没有。” “哦,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赵汝生自知乔窍意已决,只能学着赵父打砸家中的东西。他并没有暴力倾向,此举无非是出于发泄情绪和得不到就毁掉的恶劣心理。 施雯目瞪口呆,眼睁睁见她所憧憬的家庭顷刻四分五裂,满地狼藉,成为废墟。更可怕的是,这一切似乎是间接被她毁去的。 尽管已经明白这个水晶球和她想象中并不一样,但她还是不忍心眼睁睁地看见水晶球破碎,试图挽回:“你们……你们要不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乔窍:“没什么好谈的。” 而赵汝生回应施雯的是一个飞过去的中型玩具车。 施雯条件反射地闪避。 然而放弃干涉此事,站在门口正在低头拍摄楼道现场照片作为后续的索赔证据,通知孟嘉欣晚些时候过来清扫并小心划到手的岑雁后脑勺没长眼,毫无防备地被击中腿弯,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在地。 为了站稳,她左手的手心本能地撑地,按在玻璃渣里,手机也摔在地上。 “啊——”疼痛传至神经末梢,岑雁皱眉尖叫。 第32章 32 我有点害怕,手借我牵一下好不好? 站在旁边一同看热闹的301的业主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去搀扶岑雁。 身后闹得正开的那群人也留意到门口的动静,纷纷侧目。 玩具车滚落在一旁,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后,乔窍愤懑地瞪了赵汝生一眼:“疯子,搬走前还要惹事!” 赵汝生自然也看见了岑雁掌心的鲜血,伤口看起来没有伤及动脉之类的重要经脉,至少没有呈现井喷的状态,整体流血情况可控。 短暂的慌乱之后,赵汝生立刻摸出手机。 夫妻这么多年,赵汝生动一动乔窍立刻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歪主意,她鄙夷地戳穿他,迅速拎着家中的医药箱,越过他往岑雁方向去:“施雯,这就是你憧憬的好男人。一遇到事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删掉门口的监控,逃避责任。” 乔窍看见岑雁脖子上的工牌才意识到她是物业的人,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新年第一天给你添麻烦了。” 301业主已经仔细看过岑雁的伤口:“她掌心里有碎玻璃,还可能有玻璃纤维,还是去医院处理比较好。” 乔窍翻出医用纱布,先简单给岑雁擦去伤口上的血液:“这个伤口确实要上医院。小姐你需要帮忙报警吗?我可以为你作证。” 赵汝生本以为乔窍和往常一样,是嘴硬心软地帮他擦屁股的,闻言气急败坏地在身后大吼:“乔窍!” 遭受无妄之灾的岑雁自然也听见了乔窍之前的话,知道赵汝生大概是不准备对此事负责。然而她的手这会儿还在渗血,怎么可能等警察出警后再处理伤口,闻言摇了摇头:“谢谢,我先去趟社区,再回来报警处理索赔的事情。” 乔窍不卑不亢:“行,有需要作证的话可以找我。不过,就医可能要麻烦你自己去了,我这边走不开,不然等我回来,家里可能会被前夫搬空了。” “没事,我自己可以处理。”岑雁朝乔窍和301的业主点头致意,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捡起手机,确认其完好。 她按下电梯下行键,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在场的众人一眼,步入电梯当中。 社区医院并不算远,但到底属于中途外出,后续还涉及索赔等事宜,岑雁还是在电梯里给柯颂发了条外出信息报备。 受伤的手还在汩汩渗血,单手操控手机也很勉强,她直接给柯颂发了条语音信息,简单说明受伤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会短时外出就医的事情。 寒冬腊月,岑雁自然是躲在保安室里等快车。揭锐乍见岑雁满手猩红,吓了一大跳,没等细问,岑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柯颂?” “你现在人在哪?上车没有?” 揭锐神色微动,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插嘴道:“妹妹在我这等车呢!柯颂你要不要送一下她?一个人缴费就医不方便,我怕她的血不小心滴在人家车上还要付清洗费。” “哪有那么夸张……”岑雁有些无语。 但电话那端的柯颂却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叮嘱岑雁在原地等她来接。 揭锐挑眉,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感谢我吧?我直接帮你省了来回车费。” 岑雁颇有些意外,她没想过要劳烦柯颂。而且,这事儿也确实没必要麻烦他:“我这是意外受伤,打车也没事,费用我会找肇事者索赔的。” 好奇心旺盛的揭锐自然不会错过:“什么意外?” 302的事情说来太复杂,岑雁一边取消快车订单,一边和揭锐细说,才讲到一半,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往外一看,柯颂的车已经打着双闪靠在路边。 于是岑雁毫不犹豫地挥手和揭锐道别,钻进了柯颂的副驾驶座。反正就算她不讲完,揭锐也有自己的途径打听。 从保安室里出来,柯颂已经下车绕行到车门这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视线相撞,她似乎在柯颂眼眸中看见担忧。但等她细看的时候,却再无踪迹,只能被归类为错觉。 “有生之年我居然能让柯颂给我拉车门。” “我是怕你的血抹在我的车门把手上。” 狗嘴果然吐不出象牙,柯颂的嘲讽在上车后虽迟但到:“你真是我见过平衡能力最差的地球人。我第一次听被玩具车砸了,摔在玻璃上的。” “刚好砸中的腿弯!而且不是那种小玩具车!很重的!”刚刚还有些焉的岑雁一下子来了精神,气鼓鼓地反驳。 柯颂煞有介事地点头:“对!玩具车太重了!所以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建议你一会儿问下医院有没有什么手术,能让你像儿童自行车一样,在身上装两辅助轮。” “呵呵,你不如让我坐轮椅算了。” “那不行吧!你又没残疾,遇到过不去的坎突然站起来会吓到别人的。不过,我觉得地球确实有必要把平衡能力不好列入残疾选项里。” 要不是感念柯颂大冷天专门送她,要不是顾虑自己的性命正掌握在司机手上,她真想扑过去糊柯颂一脸血。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伤口有些疼,但手受伤总归是小伤,柯颂到底是发什么疯,突然要送她啊? 一个人就医不方便,血有可能不小心糊到快车司机车上,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啊,与他何干?就因为她是因公受伤?可这么小的伤,也构不成工伤评定吧? 岑雁能感觉到柯颂近两个月对她的态度有所软化,刨除带刺的言语,单看他的举动,甚至堪称友善。她也曾往最不可能的那个方向想过,但很快又被推翻。累计的次数多了,她自己有时候也疑惑,柯颂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是岑雁思考时的注视太过强烈,柯颂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岑雁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回前方,随口敷衍道:“就是发现你们外星人皮肤蛮好的。” 柯颂的余光留意到那道视线的转移,轻轻眨了眨眼,抖落那些多余的情绪。 岑雁手上的伤口说深倒也算不上很深,否则早就血流成河,但说浅也算不上太浅,至少她的手臂像是画地图一样流了满手,乍一看还怪渗人的。 医生问清楚受伤到就诊的时长和受伤原因后,就先拿酒精擦掉血水观察伤口,紧接着就要拿工具伸进伤口取出内里的玻璃碎渣。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医生提醒道。 “等等——”岑雁扭头看向柯颂,恳求道,“我有点害怕,手借我牵一下好不好?” 柯颂怔了怔,但对着那一双清亮如池水的眼睛,他竟然一时间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受到蛊惑般,主动伸出了手,但在两人手心即将相触的时候,他骤然警觉,改变主意:“抓手臂吧!随便你抓。” “哦。”岑雁垂下眼睫,敛去双眸中的审视,乖乖地抓着那只结实的小臂。 岑雁自然怕痛,但也没那么那么怕。她提出这个要求纯粹是在试探柯颂,侧面求证她心中的疑问。 结果让她并不意外,高傲得像孔雀一样的柯颂怎么会对普通的地球人感兴趣呢!他就合该断情绝爱,孤寡此生才符合他骄傲的人设嘛! 但不知道为什么,岑雁胸中还是有一丝怅然。她仔细想了想,大概是恶趣味作祟,尽管她也觉得高岭之花就该待在雪山之巅,但还是会想看它主动下神坛的场景。 当疼痛传来的时候,岑雁还是控制不住地用了力。她忘记她为了做春节美甲,难得蓄了指甲。 因此在松开柯颂小臂,发现扎眼的指甲印的时候,她控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观察柯颂的表情。 柯颂眸色深沉地盯着她的伤口,没有察觉她的注视。 医生:“你这个伤口要处理,要缝两针。” 岑雁回过神来,和医生确认:“打麻药吗?” “不建议,你就缝两针的话,打麻药的话伤口周围要打好几针,没这个必要。” 于是,岑雁只能生生受了两针。针线穿过肉、拉扯、打结的感受很清晰,清晰到她又无知无觉地抓住了柯颂的手臂,在他的手臂上留下清晰的指痕。 打完破伤风针,走出社区医院的时候,冷风吹走混沌的思绪和体表的温度,隐隐作痛的伤口更疼了。 “2到3天换一次纱布,7天拆线。倒霉熊不是停播了吗?新年第一天我咋既受伤,又要再次报警大战无良居民的?” 柯颂面色淡淡,加快脚步,往车的方向走去:“你就穿这么点儿,再不走快点,等会儿冻病了又得进医院。” 岑雁:“……” 果然之前都是她多想了,他要真对她有好感,这会儿不得把外套脱下来给她啊!而不是赶羊入圈一样催她。 新年第一天也不是没有好事发生的。当晚揭锐敲开女生宿舍大门,突如其来地祝她好运连连,诸事顺遂。 岑雁当场愣住了,差点以为这不是元旦而是春节。 她先是回了一番吉祥话,然后问他:“你不是搞错了,咱这地儿元旦不发红包。”况且她也没结婚,是不会给人派红包的呀! “没搞错。”揭锐笑意满盈,“妹妹,你还记得我让你猜过我的特殊能力吗?” “嗯……但我没猜出来。” “我的特殊能力是‘言灵’,能够让人短时间内好运或倒霉。但这个好运或倒霉没办法具体到某件事,只是个模糊的范畴,但一定是100%应验的。所以,接下来你要走好运了。” “天呐!谢谢。”岑雁大脑飞速运转,立刻想明白了揭锐的副业发展得风生水起的原因,“所以,这就是你做占星师的原因?” “聪明!客人以为是我卖的转运之物灵验,其实真正有效的是我的赠言。”揭锐赞赏地点点头,同时又难免有一丝心虚,“说来,你今天受伤,还有点儿我的影响所在。” 岑雁惊奇:“咋说?” 原来,揭锐废了点儿劲把302的前因后果都打探清楚了。与此同时,他发现这个故事十分耳熟,又回去仔细翻了私信才确认,施雯曾经花钱在互联网上咨询过他,而加入那个家正是他出的馊主意。 “这跟你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占星师多数也是顺水推舟而已,施雯怕是心底早有想法。还有,谢谢你的新年礼物,我很喜欢。”岑雁不无感动,她前段时间忙得昏天黑地,别说花心思给众人准备新年礼物,就连上吊都没工夫。 要给揭锐回什么礼物呢?她不禁有些头疼,揭锐喜欢的东西好像都有点儿太贵了,她负担不起。 “可以这么理解,但这份礼物只有你有。”揭锐促狭地挤挤眼睛,丝毫不给她误解的机会,“我也是受人所托。” “啊?”岑雁有些怔忡,“不是你,那是谁?” “那人不让说。”揭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总之,新年快乐了,妹妹。” 岑雁目送揭锐离开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会是那个人吗?可是,怎么看也不像啊? 岑雁实在看不懂忽冷忽热的柯颂,但这不妨碍疑似柯颂的手笔在新年应验——她顺利从赵汝生手里拿到了医药费和消防设施的赔偿,并且……和高中时期有过好感的学长联系上了。 第33章 33 约会?和谁? 新年伊始,岑雁发了一条带定位的朋友圈,感慨棉市和家乡气候的差异。在这里四季好似失去了秩序,前些天还穿秋装,这两天穿厚外套,再过两天又穿回熟悉的两件套。 章墨存看见岑雁的朋友圈后,主动私聊她,表示自己目前也在棉市工作,约她在周六见面。 对章墨存还残存高中时期的滤镜和他乡遇故友的欣喜各占一半,岑雁欣然应允。 周六这天除了和章墨存的晚饭,岑雁还有一件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上门要钱。 对于拒缴物业费的钉子户,物业公司既不能断水,也不能断电,只能采取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 提供物业和1栋602的官司已经结束,进展到强制执行的阶段,然而业主铁了心拒绝履行生效法律文书义务,名下账户并无余额可执行。没办法,执行法官只好上门搜查。 岑雁收到通知,中午一上班就和执行法官汇合,一起敲开了1栋602业主家的大门。 执行法官亮明身份和证件,602的业主还不愿意开门,被提示拒不配合调查会强制开锁时,才不情不愿地打开了家中大门。 602的业主是个游手好闲的黄毛小年轻,敲门时还睡眼朦胧的。岑雁、执行法官和拿着执法记录仪的法院外勤一起进入了602的家中。 小黄毛完全没有招待他们的意愿,直接往懒人沙发上一躺,开始摆烂:“我没钱,你们上门我也没钱。” 来之前执行法官就和岑雁沟通过,案件标的金额并没有超过房屋价值的50%,且602作为被执行人的唯一住宅,此行更多的是确认其家中是否有其他可执行物品。 602名下并无车辆,几人绕着他家转了一圈,发现他家中的装修看起来有一定时长了,不符合近几年的审美,单看生活痕迹似乎是一人独居。但引起他们注意的是其中一个用于收藏房间,一整扇墙都是高达和二次元手办,颇为壮观。 执行法官是接近退休的大哥,对这些并不太了解,有些笨拙地拿着手机开始识图,确认其价值。 “那些都是假的,买来装逼的。”黄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懒洋洋地补充。 岑雁其实也不怎么熟悉这些玩意儿,但估摸着没人会买这么多假货堆在家里,干脆心生一计,决定诈一下黄毛。 “沈法官,我倒觉得这些手办和高达不像假的,能拍不少钱。我刚好认识有专门收这些的二道贩子,这里面要是有限定款的话,估计当场就能交易。没有的话,咱们再按市场价走法拍程序。” “也不是不行。”沈法官的购物APP识图此时也有了结果,他瞅一眼上面的金额,半信半疑,“真的假的,这东西这么值钱?够我抽好久的烟呢!” 黄毛有些焦急地阻拦:“假的,真的是假的!你们别费功夫了。” 几人交换眼神,看来这些东西大概真的价值不菲。 沈法官站起身来,正色道:“徐潇先生,这些东西是真是假,自有专业人士来验证。如果你不履行法律文书上的义务,我们只能把这些东西列入执行物品当中,走法拍流程。” 双方僵持不下,黄毛终于败下阵来,不屑地朝他们竖起中指:“算你们狠!老实等着!谁也别碰我的东西。” 黄毛拿起手机到旁边去了,几人偷偷听了几句,似乎是在给父母打电话要钱。 “这趟没白跑。”沈法官面露喜色,又好奇地多瞅了透明盒子里的东西几眼,吐槽道,“怎么会有冤大头花这么多钱买这种东西?” 岑雁笑:“沈法官,这就和你们囤茅台一个道理,这玩意儿不只是爱好,还具备投资属性,涨幅未必输给茅台呢!” 沈法官啧啧称奇:“我真是跟不上潮流了。” 二次元的钱不仅好赚还好要,没过一会儿,那笔钱就转到已经黄毛被冻结的账户上,被银行自动划扣走了。 和法官一起离开的时候,岑雁倒是见好就收,没再提之后的物业费的事情,倒是执行法官看他年纪尚轻,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真那么爱惜他的宝贝们,他也得好好做人,履行法定义务。不然一旦有点儿什么事,他的宝贝们就留不住。 黄毛恶声恶气地翻了个白眼:“用你说!” 执行款还要走许久的流程才会从法院打款到公司账户,但岑雁已经提前开心了起来。 做好物业服务的最终目的就是收费,对她来说,最悦耳的声音莫过于[您有一条新的缴费通知],那一刻的愉悦不仅是因为接近绩效目标,还有很难用言语形容的成就感。 好事总是堆叠着一起来,尽管早就知道绩效奖金和年终奖金将会在这个下午一并到账,但真正收到银行通知的时候,岑雁还是激动得走路都发飘。 巨款到账,这个下午团队所有人心情都异常欢快,就连一向冷着脸的柯颂都难得和颜悦色了些。路过的时候,随口问精心打扮的她和夏般是不是下班准备去结伴购物。 “不是啊,我们各自有约会!”夏般头也不抬。 柯颂的语气不知不觉降了几个调:“约会?和谁?” 夏般脸上勾起荡漾的笑:“当然是和彻一啊?不然和你吗?” “我和你出门能算什么约会,那叫下班顺路见了一面。”柯颂轻嗤,目光却状似不经意地掠过岑雁的身上。 岑雁拿捏不准柯颂问这个问题的意思,她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最近变得有些模糊,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因此她直接充耳不闻,装模作样地把自己埋在文件堆里。 没得到答案的柯颂似乎也不甚在意,直接就回了办公室。 尽管和章墨存的见面被夏般冠以约会的名号,岑雁也确实为此用心打扮,但见面前,她本人对这顿饭其实并没有太多旖旎的心思。 她始终觉得,月亮就该挂在天空,让人抬头仰望。何况还是多年前照拂过的月光,那些情愫早已淡却。 见面后她发现,男神不愧是男神,章墨存比高中时期更帅了。 183的身高,常年运动的身材,轮廓干净的脸蛋,得体的衣着,非常拿得出手的工作。更令人惊讶的是,他没有被CBD的精英感腌入味,仍然保持着那一丝少年气,说话时专注地看着人的眼睛,风趣又爽朗,笑起来眉眼弯弯。 岑雁承认,他依然迷人,迷人到像是陷阱一般的存在。 她并没有摘月的心思,但月亮却似乎有落在手心的迹象。岑雁婉拒了章墨存送她回家的好意,独自坐上地铁,思考这一晚的交谈。 岑雁向来拿捏不准男女之间的暗流涌动,怀揣着一种隐秘的心思,回程路上她在群里@揭锐,问他:男生突然聊感情史是什么意思? 揭锐估计在忙,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蹦跶出来答疑解惑的是孟嘉欣:[立人设,说明自己是个对感情专一还容易受伤的男人。] 没过两秒,她又补充:[下一步就开始让你给他看腿,准备掏出来了。另:不是掏心掏肺的那个掏,至于是哪个掏,你中文比我好,你应该明白。] 尝过甜头的夏般回:[雁子,别磨叽等他出击,我们大女人就是要霸王硬上弓,主动给他发信息,让他给你看看他的腹肌!走男人的路,让男人无话可说。] 岑雁有些不好意思地在群里回复,她今天已经摸过了。 聊起章墨存常常因为健身需要控制饮食,今天的晚餐对他来说是难得的大餐,她随口调侃了句练这么辛苦能不能摸。结果他笑着说,健身的人最喜欢显摆自己的身材,很大方地让她上手。搞得她还有些害羞,两人到底五年没见,自己上来就动手,多少有点儿耍流氓的味道。 孟嘉欣回了个表情,表示礼尚往来,岑雁如果对他有意思,下次就不经意地给他拍腿照。一来二去,很快两个人就能滚在一起了。 柯颂在此时跳了出来:[越扯越离谱,你们是想让网警把这个群封了吗?] 岑雁都能脑补出柯颂不耐烦的表情,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搞得旁边的路人向她投来注目礼。 孟嘉欣这时在群里发了个无语的表情:[连张图都没有,封个屁啊!] [柯颂你是一百多岁,不是10岁,就不要搞禁欲那套了好不好?] 柯颂话都懒得再说,直接动用群主特权,把孟嘉欣踢出了群聊。 孟嘉欣铁定不服气,让夏般把她拉回了群聊,又开始在群里和柯颂对线,问他犯了什么毛病,凭什么把她踢出去。 柯颂确实犯病了,当晚他只字不回,也没再做出踢人的举动,就好似他家的网线突然被拔掉了似的,次日却突然宣布公司要参与两个月后街道办组织的羽毛球比赛。 他在小区附近的羽毛球馆定了场地,要求孟嘉欣、岑雁和夏般即日起在下班后到场训练,美其名曰冬日运动,强身健体。 这帮外星人最不缺的就是找乐子的方式,自然反对这种强买强卖的活动,尤其是他们参赛,那不是纯纯欺负地球人吗?比赛公平性何在? 偏偏柯颂不容置喙,只给了在办公室加班和在羽毛球场加班两个选项,没办法,她们只能赶鸭子上架。 柯颂大概是存着挟私报复的心理,一上来就和孟嘉欣1v1。他在羽毛球场上大杀四方,将孟嘉欣痛击得落花流水。偏偏孟嘉欣也不是愿意服输的性子,最后就变成两个外星人开挂一般的炫技比赛。 岑雁羽毛球打得也就是业余选手中的普通水平,拼体能更是比不过外星人,因此孟嘉欣和夏般一致默契地给她放水。但柯颂完全没有任何徇私的意思,虽然他并没有像虐杀孟嘉欣一样用力,却也维持在一定水平,足以让她在羽毛球场上跑前跑后,累得像头驴。 岑雁累得上气接不上下气的时候,定睛一看,对面那人姿态闲适地站在那看她,要不是运动服插兜装腔感太强,岑雁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把手插兜里。 岑雁终于忍不住毛了,她愤恨地提出抗议,两人水平悬殊,要求把柯颂踢出她的练球对象当中。 第34章 34 我会尽量早点结束约会 柯颂沉甸甸的目光掠过她脸上的汗珠,轻轻吐字:“不行!她们两给你放水太严重了!孟嘉欣不是质疑我们参赛的公平性吗?如果连你都能赢他们,岂不是更能代表我们团队的实力吗?” 此等令人发指的歪理邪说,夏般居然还被说服了:“有道理哎!雁子你要不再努力努力?” 岑雁可不能让夏般倒戈,否则她就是被柯颂和夏般二连虐,连忙开始掰正她:“般般,人各有所长,我要是参加街道办的厨王争霸,那高低得以前三名为目标啊!但羽毛球运动我有自知之明,我的水平只够休闲娱乐,竞赛不了一点儿啊!” 夏般这才想起这场羽毛球赛根本不是她们报的名,将手中的羽毛球拍上抛,流畅地换了个手:“对哦!” 灵光一闪,岑雁这才记起此前被她忽略的一件事,她左手上的伤口才拆线没几天,如果她最开始装作是左撇子,就能够直接规避这场高强度的拉练! 柯颂摆明了不会大幅度放水,有必要为了把柯颂踢出练球对象,而装作左手伤口裂开,借此逃避训练吗?岑雁茫然地伸手看了看那个还能看得出红痕,但已经不影响日常生活的伤口。 思考几秒,她还是熄灭了这个偷奸耍滑的念头。他们是团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虽然受难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但抛下其他小伙伴也怎么不仗义!运动能强身健体,权当增强抵抗力就好。 岑雁摆正心态后,每当对面站着的是柯颂时,都把他当做一个无情的发球机器,自娱自乐起来。 但岑雁再怎么调整心态,也经不住每天下班都超高强度地打两个半小时的羽毛球啊!这种强度的运动对其他人只是洒洒水,但对岑雁这种普通地球人而言,就像是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的程度,她白天巡楼都不怎么走得动了。相熟的住户还关心她,怎么看起来有些气血不足,让她冬日多进补。 倘若只是运动也就算了,柯颂近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还总是在下班后使唤她给他干一些细碎的活儿。 比如取个驿站的快递,买个东西,借个会员,空气净化器换滤芯,解决燃气灶打不着的问题……重点是他并不是使用上司的口吻滥用权力,而是熟人请求的态度,使唤完她还会顺手给点儿甜头的那种,让她无从拒绝。 不过,得益于这些碎活儿,岑雁第一次踏入柯颂的家里,窥见他那美到犯规的阳台小花园、奢靡的家具和好似有洁癖的生活习惯,以及……犯蠢的一面。 地球的空气对于外星人而言不只是灵气匮乏,还称不上好,因此鼻子灵敏的柯颂入职后,不仅在布置了不少绿植,还特意在家中设置了空气净化器。 柯颂说开启空气净化器之后,他的鼻子好受不少,但近期不知道什么原因,空气净化器好似不管用了,上网查了之后才发现空气净化器需要更换滤芯。 按理来说,能够查到空气净化器需要更换滤芯,那么顺手查一下更换方法,对于柯颂这种连数学难题都能解开的人来说也不是难事。偏偏柯颂说他弄不明白,拜托岑雁帮忙。 岑雁更换滤芯的时候发现,柯颂家的空气净化器用了这么久,根本就没把滤芯的膜撕开……也不知道他家薛定谔的空气质量到底改善在哪? 她本来还觉得,柯颂是故意找事,装作不知道怎么换滤芯。但这会儿对着手上那张塑料膜,她有些迷糊了。这种说出去都丢脸的事情,以柯颂要面子的程度,大概率是真的没有好好读过说明书。 本着日子要好过,就不要得罪柯颂的原则,岑雁是不应该揭穿并嘲笑柯颂难得冒傻气的一面的。奈何起身时,在羽毛球场被虐得几乎重组的身体又酸又涨,差点让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岑雁还是按捺不住,借机发作了一通。 她克制住笑意,伸手展示刚撕开的塑料膜,指出柯颂此前从未撕开过滤芯那层膜,整整浪费了半年多的电费。 还没等岑雁说这玩意是智商税,只能起到心理作用的时候,柯颂就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打开盖子,重新取出滤芯确认。他的视线反复在滤芯和塑料膜上徘徊,似乎是不信邪,又手指翻飞,迅速用手机查询…… 片刻之后,柯颂面如菜色,终于接受自己真的没撕滤芯膜。 但柯颂到底是柯颂,仍然故作镇定地给自己找借口:“可能当时刚来地球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忙,忘记了……” “嗯,可以理解。”岑雁清了清嗓子,咽下笑意。不得不说,欣赏柯颂形象崩盘的戏码已经被她列入生活中值得期待的事件之一。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柯颂又让她顺便帮忙看看厨房的燃气灶,说打不着很久了。 岑雁检查过后发现确实打不着,第一反应是怀疑他家没交燃气费,然而打开厨房的天然气热水器,发现可以正常使用。既然燃气能够正常使用,那么也可以排除天然气电表的电池没电的情况。现在只剩下两种情况,一是燃气灶点火针坏了,二是燃气灶的电池没电了。 柯颂家自然是没有1号电池的,于是她就回自己家把家里的燃气灶的电池抠下来,换到柯颂家的燃气灶,确认到底是哪种情况。 事实证明,不是燃气灶本身的问题,而是纯粹的电池没电。 柯颂称赞岑雁很厉害,但大抵是柯颂此前从未夸赞过她,她竟然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转念一想,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无形中被PUA了。 岑雁不允许自己如此低的配得感,因此在柯颂感谢她帮忙,让她把他家闲置的厨师机搬回去的时候,她难得动摇了一下,没有立刻拒绝。 便宜的水果牛奶她绝不会犹豫,但这台厨师机的价格上了四位数。柯颂说是上一任留下来的闲置,岑雁仔细看过后发现,机器只有表面的污渍,内里锃光瓦亮,折旧程度几乎没有,出二手很好出。 岑雁沉思良久,柯颂却说放着只会落灰,做顺水人情还有概率反哺一圈同事。 犹豫再三,岑雁还是把厨师机抱走,强调休息日一定不辜负他的馈赠,让同事们试试在现代科技加持下的她的手艺。 “嗯,休息日我等着加餐。”岑雁正乐颠颠欣赏她的得力助手,因此也没留意到柯颂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深意。 作为单休狗,岑雁理解的休息日自然是周日。正巧羽毛球场周末大热门,柯颂自周五晚就没能定到场地,因此周六下午上班时,她换上了超短裙和过膝靴。为了不被柯颂吐槽衣着不当,她还在办公室严严实实地扣上了大衣的所有扣子。 岑雁自认已经做得无可挑剔,只是她忘了办公室的温度到底比室外要高,去了趟洗手间再出来的时候,她就忘记把扣子全部扣回去了。 而她这副装扮被柯颂尽收眼底,他带刺的目光爬过她光裸的大腿,再攀至她嫩生生的面容。 “夏般交的春节布置方案我看了,不太行,你也做一版交上来吧!今晚给我。” “今天?但……”现在离下班只有半小时。 “敲定、采购、物流运输、布置都需要时间。”言外之意是,时间紧张,从她这里压榨。 前任几乎没留下多少工作文档,因此,夏般的春节布置方案也大量参考了岑雁的意见,她并不认为那份方案有什么问题。 “我今晚有事,周一早上上班时交给你可以吗?” 柯颂眸色发沉:“你的工资能晚几天发吗?” “般般交上去的那份我看过,我和她的思路是一样的,时间不够我恐怕交不出新的东西。” “适当的压力更能激发创造力。” 图穷匕见,岑雁哪里还能看不出来,柯颂就是铁了心要让她今晚留在工位上加班。结合柯颂此前一周的种种怪异行径,那个被推翻的猜想再次死灰复燃。 “我不能答应你,只能说尽量。”岑雁露出应对难缠住户的笑容,“我朋友来接我,没办法改时间了。我会尽量早点结束约会,回来做方案的。” “你……”听见非常抗拒的词组,柯颂周身气息一凛,然而这会儿的他对岑雁而言毫无威慑力。 岑雁故意挤兑他:“柯颂你之前不是还给我和般般报名联谊吗?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在找对象这块有点儿眉目,你一定很替我两高兴吧!” 柯颂一言不发,面露阴翳,然而仍然挺直脊背,死鸡撑饭盖。 她噙着无辜的笑意,恭敬地朝他点点头:“那我先回去做方案了。” * 焦躁的情绪无限拉长了时间,柯颂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岑雁不惜忤逆他也要见面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但他又恨不得时间就此停留在这一瞬间,这样他就永远不用眼见着岑雁欢快地奔赴和另一个男人的约会。 柯颂静静地坐在那辆不常开的车里,冒着被贴条违停的风险,蛰伏在小区门口的路边。 随着时间的跳动,他看见岑雁走出小区门口,像是翩跹的蝴蝶一样,上了一台早就在他视线范围内的车辆。 经济实力平庸,远不及他,柯颂不屑地得出结论。 但当他尾随着他们,将车辆停在餐厅停车场,终于得以窥见主驾驶座男人的姿容时,柯颂目光不由得凝结。 饶是他对此男天然抱有成见,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气质卓然。本地少见的180身高撑起了那件挺括的灰色大衣,侧脸棱角分明。以他对地球人的观察来看,对方属于路人回头率很高的那类年轻男性。 柯颂心中的警钟响个不停,他实在不堪其扰,只好仔细观察摄像头所在,隐蔽使用隐身技能之后,进入了餐厅。 富丽堂皇的餐厅里,两人相对而坐,正眉目含笑地商量着点餐。 而柯颂也终于看清男人的正脸,男人的骨骼轮廓和眉眼线条都十分硬朗,鼻梁高挺,笑容爽朗,看起来年龄和岑雁相近,还有一点儿少年义气。 对方自然是帅气的,但再怎么帅也属于地球人的水准,够不上艾欧尼亚星人千里挑一的基因培育。 但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谈笑却让柯颂一颗心沉了底。 爱情似乎不讲逻辑,谁规定人人都得喜欢人群中最好看最聪明的那一位呢?就像岑雁并不完全符合他的审美,他不也还是无可救药地将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并且再也无法挪动分毫吗? “点这些够吃吗?不要替我省钱。” 浅黄色的灯下,岑雁褐色的眼瞳,连带着唇边的笑意都透着明澈:“没有,今天胃口不是很好。” 据说,女性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收束胃口。不巧的是,岑雁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大口吃饭。 柯颂双拳紧握,死死地盯着他们,再也听不下去接下来可能的你侬我侬,返身回到了昏暗的停车场。 他像是被扔进了油锅里,全身血液都叫嚣着煎熬。为了摆脱这种磨人的煎熬,他只能放弃坐以待毙,给岑雁打去电话。 等待接通那几秒,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没想好到底开口要说些什么。 第35章 35 你之前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铃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他的心脏,直到——自动挂断后的空白音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岑雁竟然连胡编乱造的机会都没给他! 柯颂浑身血液都凉了下来,抖着手又打了一遍,紧接着再次被同样的结果重重地捶打。 岑雁是工作责任心很强的那类人,基本上很少会有不接电话的情况。除非,她认为她眼前的事情更重要。 想明白这点,他简直要被这一事实怄死。 护食的本能让他一刻也等不了,要再次冲进餐厅里把岑雁带走,然而就在即将打开车门的那一瞬,失效的理智回归,他想起诸多阻碍他往前的事实。 他不仅没有带走岑雁的立场,岑雁也不会愿意跟她走,更重要的是——顺利带走岑雁,然后呢?他要做些什么? 逃避了这么久,柯颂终于不得不正视这一问题。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他是个有自控力的成年人。但现如今复盘起来,他的自控力好像莫名其妙失效了。 为了让心动的减淡和退却,他做了许多努力,却没想到和岑雁相关的一切像蚕丝,一根一根地将他结结实实地裹在了茧中,让他的挣扎变得徒劳无功。 他在本能的驱使下,做出了许多违背理智的举动,现在回忆起来,他甚至不愿意承认做出那些事情的人是他本人。 但现实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且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在他的眼中,数学是世界上最难解、最曼妙、最重要的谜题,但现在,岑雁好似有能够放置在天平另一端与之较量的魔力。 时至今日,一个人坐在岑雁与他人幽会的餐厅外,柯颂终于近乎绝望地承认,得到她的渴望无异于对数学难题的执着。 他终于听见内心的声音——去他的跨物种,去他的寿数不一,哪怕明天以后就要永远分离,今天他们也要在一起! 强烈的渴望像是肉中刺,时时刻刻地刺在他的血肉里,只是他太过自负,还以为自己能够战胜它。 岑雁和他人的互动像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凌厉地严惩他此前的自大和口是心非。 然而再怎么痛彻心扉,柯颂也清楚,他再无立场搅和这场约会,一切因果是他咎由自取。 他陷在座椅里,静静地听着**愤怒哭嚎的声音,任由那根刺扎得更深更痛,好让他记清楚自己为此前的狂妄所付出的代价。 回到小区楼下,对方的车并没有径直离开,而是停在了公共车位里。车灯没熄,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下来。 他情不自禁地拉开车门,想要过去确认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然而下车吸入车库布满灰尘颗粒的空气后,他陡然清醒过来。 他竟然有些害怕,害怕看见比餐厅里还要刺目的场景,或许是一个吻,或许是一个拥抱,或许是牵手…… 柯颂僵立在原地,望而却步。 冬日的地下车库阴冷,寒意无知无觉地破开皮肤,钻进他的骨肉,和那些浮想联翩的画面一同啃蚀他的心脏,让他四肢百骸都发凉。 良久,岑雁终于从车上下来,笑逐颜开地朝车辆挥挥手,转身解锁门禁,进入楼道。 车辆转向灯闪烁,同步驶离停车场。 柯颂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气势汹汹地冲到还在等电梯的岑雁身边,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去了消防楼梯。 短暂的惊惧后,岑雁凭借楼道灯认出了柯颂,惊疑不定地呼他的名字:“柯颂?” 柯颂将岑雁堵在墙角,他眉眼下压,借着昏暗的楼道灯,毫不掩饰地打量她的面容,确认她的唇角是否有另一个人侵占过的痕迹。 然而在柯颂明晰某些事情之前,他先嗅到了她身上的那股奇异的味道。 没等大脑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他的身体先产生了排异反应——他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踉跄着后退至对角线的墙角,站立都变得困难,不得不倚靠着墙壁,维持身体平衡。 在柯颂觉察出他到底怎么了的同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大脑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记忆的集册迅速翻阅,另一段被隐逸的记忆一寸寸地清晰起来。 柯颂震惊地抬眸,四目相交,他同样在岑雁的脸上看见了情绪波动。 岑雁面色复杂,心念一转想明白什么之后,她难以置信地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你……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些什么?” 柯颂本能地单手捂住了口鼻,另一只手朝她做出了个止步的手势。 “你别过来……”柯颂说话的嗓音已经完全嘶哑,连带着语气也变得有气无力。 岑雁这才注意到柯颂格外羸弱的姿态,有些慌乱地依言退后几步:“你这是怎么了?要帮忙叫救护车吗?” 脑海中骤然蹦出的记忆到底让岑雁多了一些戒备,她半信半疑地打量他的神色,“你不会是装的吧?” “榴莲,你刚刚是不是吃了榴莲……离我远一点……” 岑雁这才将柯颂的反常联系上那个不允许在办公室和宿舍吃榴莲的要求。面试时她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他们不喜欢榴莲的味道。虽然不理解,但她也严格履行了当初的承诺,然而现在对上柯颂惨然的面色,岑雁心中不由得浮起一个离谱的猜测…… “你们对榴莲过敏?” “差不多。” 天呐!岑雁本能地想要拨打急救电话,转念又想起地球的医疗很有可能对他无效之后,瞬间慌乱起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离我远一点……把揭锐喊过来。” 岑雁立刻退缩到墙角给揭锐打电话说明情况:“揭锐,是这样的,我刚刚在车上吃了两块榴莲。结果在2栋的地下室遇见柯颂了,他大概是闻到我身上的榴莲味了,现在非常不舒服。” “榴莲?”连一向散漫的揭锐的语气都凝重起来,如临大敌,“你现在尽量离他远一点,等我过去。” 真正离柯颂远一点,最好就是推开消防门,离开密闭潮湿的楼梯间,可是看着柯颂蜷缩在墙角,面色惨淡的样子,岑雁又不是很放心。 好在揭锐很快赶了过来,岑雁听见动静后立马打开消防门:“这里!” 揭锐严密地戴着口罩,闻声后闪身进入消防楼梯,将柯颂搀扶起来,上下打量他:“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岑雁有些内疚:“会有生命危险吗?” “不是直接服用榴莲的话,只是身体不适。” “母星带过来的药物应该还有,吃下去他会舒服一些。”揭锐背起柯颂,叮嘱她,“我先带他上去,你回家换衣服漱口吧!千万小心些,万一碰见孟嘉欣她们,要保持0.5米以上的距离,不然真的会把她们全部放倒。” 没等岑雁应答,揭锐就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楼梯间。他没有多一句话,雷厉风行地背着柯颂爬楼梯上楼了。 岑雁快速地回家冲澡刷牙,直到衣服混着留香珠放进洗衣机里,悬着的那颗心才终于落了地。她顾不上吹干头发,随便套了件外套就按响了柯颂家的门铃。揭锐给她开了门,引着她往主卧方向走去:“药已经吃了,会缩短他的病程,这病的症状和你们人类感冒有点类似,但还会有些副作用。” 揭锐没提副作用是什么,岑雁蹙眉望着蜷在床上面色潮红的柯颂,不合时宜地想起脑海中的那一段记忆。 “副作用是什么?”她扭过头,眼神紧紧锁在揭锐身上,“你老实告诉我,柯颂是不是不止一种特殊能力?” 受到榴莲的影响,柯颂的身体连带着特殊能力都受到波动,近距离接触柯颂的揭锐已经敏锐地发现某些记忆细节的冲突,怀疑柯颂近期使用过特殊能力的事实。 揭锐的目光不停地在两人身上打转。他直觉两人之间或许发生了什么,且岑雁应该就是受到柯颂特殊能力影响最大的当事人。 这件事应该要留给柯颂本人解释,但考虑到一向较真的岑雁很有可能等不及,会从其他人身上了解这件事。考虑到其他人的不靠谱程度,为避免越描越黑的情况,他还是开了口。 “你们人类不是总把后悔药挂在嘴边吗?柯颂的特殊能力就有点儿类似这个……” 柯颂的特殊能力除了隐身之外,还有“重来”——这一技能能够让人返回某一个选择节点,改变过去。 但这一能力金手指得十分有限,回到过去的人除非信念坚定得超乎想象,否则会丧失回去之前的记忆。这极大概率导致重来也无用,结果趋同,没有质变。 而艾欧尼亚星人的弱点是榴莲,嗅到或者服用榴莲不仅会导致身体病弱,还会影响特殊能力的发挥。 对于具备“重来”或“遗忘”这类影响记忆的特殊能力的人而言,特殊能力剧烈波动时,距离他们一米以内,受到其能力影响的当事人,哪怕是产生非常细微的影响的当事人,都能够回忆起被术法掩盖的经历。 但对柯颂的特殊能力一无所知的人,只会恍神地以为那些细枝末节是他们的错觉或幻想。倘若没有及时抓住那根线头抽丝剥茧,待到施术的艾欧尼亚星人生命体征逐渐平稳,脑内的最后一根线头都会消失,再也无迹可寻。 紊乱的记忆和对不上的情节,一下子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岑雁心绪复杂,表情难得呈现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一个荒谬又合理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中:“他……他对谁施了术法?” “你得问他本人。”揭锐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他隐去眼眸中别有深意的笑意,正色道,“我还有事,麻烦妹妹你照看他一会儿。也不用怎么管,隔段时间喂点水就行。” “就只喂水?” “对,他大概会40度烧个几天,反正你困了就回去睡,晚点我会再来看他。” 揭锐语气轻描淡写,却如同一记惊雷把岑雁吓得一哆嗦。知道他们的体质特殊,但40度烧个几天不亚于小火慢炖,这样下去,体内器官真的不会熟吗? 揭锐浑不在意地走了,留下岑雁对着烧得两颊酡红的柯颂发愣。 思及某种可能性,岑雁就恨不得把他抓起来毒打一顿,然而挣扎再三,她还是认命地回去对面把药箱拎了过来,撕开降温贴贴在了柯颂的额头。 病中的柯颂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乖巧姿态,感觉到触碰还黏人地追了过来,简直要把脸主动塞进她的手心里。 岑雁心口一紧,站在床边用晦涩不明的目光盯了他许久,才恍然回过神,想起自己的任务来。她在柯颂家中一通翻找,果然没在他家找到吸管杯这类产品。 没办法,她又在外卖APP里下单了一大袋尖叫,特殊的瓶身能够让他躺着喝水。 喝过水的柯颂唇瓣终于不再干燥,恢复了艳丽的色泽。与此同时,他的神智也清醒些许,艰难地睁开紧闭的双目,有些迷离地看向她。 “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在磨砂石上滚过一遭。 眼见柯颂恢复清明,岑雁胸中的那一点儿怜惜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语气也不复温柔,颇有质问的味道:“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 停顿几秒,柯颂逐渐回忆起中断的记忆,当即斩断和她的对视,神色难得流露出一丝狼狈:“我……你……” 想了想,柯颂直接把眼睛闭上开始装死,“我好难受……” 倘若柯颂不那么明显地逃避,岑雁也不至于追着发烧到40度、说话都扯着嗓子的人要个所以然,但这会儿怒意蹭蹭地涌上心头,她怒极反笑:“你倒是说说看,你之前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第36章 36 喜欢上一个你看不上的人,很屈辱吧? 柯颂把岑雁拽到了楼梯间,堵在了墙角,屏住呼吸凝视着那双可恨却总是勾人的眼睛。 岑雁一开始还以为遭遇了陌生人的袭击,剧烈挣扎了一番,直到凭借楼道灯认出了柯颂的身姿,才有些迟缓地确认:“柯颂?” “我给你打了那么多个电话,为什么不接?”柯颂周身散发着低气压,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如他忐忑了一晚的心情。 岑雁并不喜欢这种被质问的语气,睁着眼睛扯谎:“我没看见。” “是没看见还是不想接?”柯颂步步紧逼,视线和语气形成的压迫感像是阴云一样笼罩着这一片天地。 岑雁不卑不亢地直视他的眼睛,明知故问:“是业主那边出了什么着急的事吗?” “不是……”柯颂的眼神变得混沌,语气也变得艰涩,“你和那男的在一起了吗?” 岑雁粲然一笑:“这和现在谈论的话题没关系吧?”顿了顿,她状似不经意地点出,“对了,我刚刚好像在路上看见你的车了,你出门了吗?” 对上那双无辜的眼睛,柯颂这才明白,岑雁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她早就识别出他的跟踪。在刚刚,甚至更早以前,她就明白了他的心意。 “我不在乎你们有没有在一起,我……”最艰难的一句说出口后,接下来的话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柯颂近乎破罐破摔地剖白他的心迹,“我知道你看出来了。对,没错,我喜欢你。” 沉默让空气都凝结成冰。 岑雁掀起眼皮,直勾勾地打量眼前人:“我们的关系是进是退,会影响工作吗?”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柯颂眸色沉如死水:“不会,公是公,私是私。” “你觉得你做到公私分明了吗?”一向温和无害的岑雁一反常态地露出尖锐的讥诮,字字铿锵有力,刺向柯颂的心脏,“你指的喜欢是,下班后利用上级的身份,在球场上疯狂消耗我的时间和体力;使劲找借口让我加班,阻挠我和其他人约会;开着车一路跟踪我;甚至很有可能我和别人约会的时候你就隐身站在我们旁边吗?” “我……”此时他不得不承认,岑雁口中的这些令人不耻的行径都是他的手笔,“我确实从中作梗,用了一些卑劣的手段,但这都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不想看见你和他在一起。” 说到最后,痛苦再次浮现在柯颂的脸上,他不受控地再次想起岑雁和另一个男人相处时的画面。 “柯颂,你是小学生吗?”岑雁又气又好笑,“哦,不对,你是九年义务的漏网之鱼,压根没上过小学。” “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千方百计地表白和追求吗?哪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会像你这样一昧地搞破坏的啊?按照你的强盗逻辑,不礼貌的行为冠上喜欢和占有欲的名义就可以合理化了?” 柯颂对于他此前的别扭行径很抱歉,但他也无从解释。他不能告诉她,他心中的剧烈摇摆;不能告诉她,他对她的轻视;不能告诉她,直到不久前他才终于直面那些避无可避的心意。 “对不起。”柯颂低眉顺眼,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更诚恳些,“之前是我思虑不周,以后不会了。所以,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岑雁静静地注视着那张俊美如神邸的脸,心中百味交杂:“如果我说,我已经答应章墨存优先考虑他了呢?” 柯颂难以置信地抬头,慌乱地在她的脸上找寻她说谎的痕迹,无果后眼眸掠过一丝不甘,故作镇静起来:“没关系,后来者也可以居上。”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岑雁很轻地笑了一声,她下意识捏了捏自己因为过度运动至今酸痛的大臂:“柯颂,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真的很自我。我知道你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行动,就像之前你说的,你认为我和你之间存在云泥之别。我也看得出,你很多时候都对地球人带有敌意。喜欢上一个你看不上的人,很屈辱吧? “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身上的洒脱和自信。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管你的行为是不是会给别人带来痛苦,不管你的告白是不是会造成别人的困扰,也不在乎别人是不是已经进入新的恋情。只要你想,你就打定主意要贯彻到底。 “但作为被你喜欢的那个人,我不接受这种高傲的上位者的告白。哪怕冒着离职的风险,我也要说,我不是玩具,不愿意承受你为了攥住我所用的力气。无论是找借口占据我的下班时间,还是施压让我加班无法赴约,又或者逼不得已才说出口的喜欢,我都不接受。 “真正喜欢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柯颂,你未必真的喜欢我,你只是像小孩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玩具被抢走,无法忍受失败的滋味而已。冷静点,再仔细掂量一下你的情感吧?或许,那只是一场误会。” 柯颂早就知道岑雁并不喜欢他的事实,但这一事实经由她之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像鞭子一样鞭笞在他的心脏。 他惊讶于岑雁看穿了他的心理活动,却又恼怒于她看穿他之后,竟然还没有读懂他的情非得已,甚至还认为他的喜欢只是一场误会。 此情此景,把他漫长的心路历程和痛苦挣扎说出来只会成为笑话。 柯颂这才发现,原来这次的谈话还是发生在阴暗的楼梯间。他伫立在原地,扯出个无力的笑,回应命运对他的高傲打来的回旋镖。 可以选的话,他比谁都希望那些酸涩的情感只是误会,可偏偏不是。无爱一身轻,爱人只会让他丢盔弃甲,像只流浪狗一样,即便痛入骨髓还是渴望她的垂帘。 柯颂下颌线微微颤抖,克制住翻涌的情绪,才能勉强开口:“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讨厌到希望一切只是一场误会。” 岑雁眼睫轻颤,径直越过他的禁锢,推开门往外走。 在消防门发出吱呀声的时候,她的脚步声停,清冷的嗓音空荡荡地响起:“作为下属和同事,我不讨厌你。但作为择偶的异性,我无法接受带着俯视的喜欢。” 岑雁走后,楼梯间重新归于寂静,连带着声控的楼道灯都熄灭。柯颂颓丧又无力地站在原地,任由自己再次陷在浑浊的黑暗中。 柯颂对告白失败早已有所预料,却没想到她能狠心至此,连追求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今天之前他的确一直在犹豫不决,他也确实利用上级的特权阻碍她和其他人发展关系,但人看清自己的心不总是需要时间的吗? 何况他们还是存在诸多差异的跨物种,单是寿命差异这块就足以让他徘徊不前,他极有可能需要面临目睹她的死亡的全程。 柯颂承认自己一度看不起岑雁,也承认他为人处世的确带着多少心高气傲,但他并不认可他的爱带着权力结构上的轻蔑和俯视。 他喜欢她,心疼她,想要好好照顾她,甚至打破本能地频频多管她的闲事。而她控诉他的那些过分行径,只是单纯出于患得患失和嫉妒。 柯颂真的不甘心就这样被判处死刑。 要如何改变一个人对他的印象?向来并不在乎他人看法的柯颂感到十分棘手。 岑雁说她不讨厌他,只是讨厌他俯视的姿态,那是不是只要他不做出那些使用权力的压迫……或许早在那个男人出现之前,在他犯下她的忌讳之前,他向她诉诸他的心意,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狠厉地连个机会都不给他? 人们时常后悔,想要回到过去。尽管没少施术帮助他人回到过去,让人拥有重新选择的权利,实际在这百余年的生命中,柯颂本人从未动过重返过去的念头。他向来相信事在人为,更相信当下。而作为施术者的他比谁都清楚,重返过去像是充满未知的潘多拉魔盒,结果未必能够得偿所愿。 而今他却受困于执念,像是魔怔了一样,脑海中不停地闪现重返过去的念头。 执念之所以是执念,或许就是因为,只有这样不疯魔不成活的状态才有能力带着记忆重返过去。 黑暗中,柯颂无声地自嘲一笑,终于下定决心,念动咒语,让自己回到岑雁受伤的那天。 他没能忘记岑雁触碰他的感觉,也没能忘记她留在他皮肤上的指痕的力道,更没能忘记他不识好歹拒绝把手借给她牵的懊恼。 这一次,他不会让她受伤,也不会掩盖即将满溢的情意,更不会让那个莫名其妙的毛头小子捷足先登。 …… 事实证明,柯颂高估了自己的执念,低估了自然规律。他没能带着记忆回到过去,一切只是徒劳地重蹈覆辙。 四目相交,柯颂在岑雁眼睛里看见滔天的怒意,他终于确信自己弄巧成拙,把事情彻底搞砸了,再也无力挽救的那种。 两段记忆交错比对,如果说原本岑雁还不算讨厌他,那么体察出端倪,无限接近真相的她必然对他感到厌恶了。 性格使然,有的事情哪怕重来千万次,指向的结果也是一样的。这是过去柯颂常常劝诫他人的话,如今那根针真正扎在他的身上,他才知道这样的劝诫有多么轻飘飘和高高在上。 人类从来如此,不撞南墙不回头,势必要躬身入局撞得头破血流,才会承认自己确实迈不过那道坎。 事已至此,心如死灰的柯颂反倒奇异地平静了下来。身为事件的另一当事人,她有知情权,他必须将客观发生的事实告诉她。 “如你的记忆,之前那些事情我们已经在历史的河流里蹚过了……”柯颂不知道揭锐早就把他的底揭了个底朝天,言简意赅地扯着喑哑的破嗓子,向岑雁坦白他的所作所为。 柯颂的嗓子越用越嘶哑,寥寥几句话说完,就不得不大量灌水润喉。期间还不慎被水呛了一下,半坐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疯子!”岑雁一边给他拍背顺气,一边不留余地地骂他,“要是这次我没发现,只有你自己想起来了,你不会还想故技重施,再一次重返吧?这么喜欢掌控人生,为什么只回到急诊的时候,而不是整段人生重开,或者干脆回到不认识我的时候呢?” 柯颂终于喘匀了那口气,半死不活地倚在床头:“单恋会降低智商,当时死活没想起来。” 岑雁无名火起:“那你现在后悔,回到过去还来得及!我们不认识的话,你现在也不至于连喘气都喘不匀,跟个破风箱似的!我都怕你下一秒死在这!” 劈头盖脸一通骂把病中的柯颂骂晕了,他探究地看着她,满脸莫名:“都说了要带着记忆回去才有用,不然只是一遍遍地……走回头路而已。” 正处在气头上的岑雁却抓住了关键证据,眼睛都亮了起来:“你看!我说你不喜欢我,你还不承认,结果你重返过去连记忆都没办法携带!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就是不喜欢我!或者喜欢我喜欢得很肤浅,连老天都看不过眼!” 沾染上病气的柯颂因为什么都做不了,反倒比平时耐心些许,平心静气地解释:“如果真的有这么容易携带记忆回到过去,那这项超能力完全就是开挂一样的存在,牺牲寿命这点小缺点相比之下也算不得什么……要是这样,我人肯定不会在这里,而是被母星供起来当武器。” 岑雁抓住重点,瞳孔地震,拔高音量:“等等,牺牲寿命?你每一次施术都要牺牲寿命?什么夭寿的特殊能力?” 第37章 37 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 与此同时,她周身条件反射地起了鸡皮疙瘩。 柯颂平时看着贼冷血,怎么遇事这么疯!至死不渝不是传说吗?怎么会有人真的拿寿命去换爱情!虽然艾欧尼亚星人命长,但也不能不在乎啊! 柯颂此时的脑袋混沌得很,被岑雁咋咋呼呼的反应吓了一跳,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不是,你误会了。” “哦!”说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失望,岑雁直觉胸口有奇怪的情绪发酵,堵得涨涨的。 “不是牺牲施术人的寿命,而是……重返过去的当事人的寿命。特殊能力遵循价值交换的原则,当事人虽然选择回到过去,但他的生命并没有停止流逝。就好比要回到15天前,当事人就需要付出30天的生命的代价,如果寿数不够会直接施术失败。”说得话太多,柯颂嗓子又开始疼痛,不得不再次灌水。 所以柯颂为了回到半个月前,花费了一个月的代价吗? 虽然此举傻得不可思议,但岑雁还是多少有些为之触动。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柯颂的喜欢更多的是占有欲,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和她看到“即将售罄”标识时的反应不相上下。 关注到柯颂手中的电解质水已经在短时间内喝空,岑雁又重新开了一瓶递给他。对上那张泛着潮红,脆弱到呈现一种病态的绮丽的俊脸,她才刚稳定的心态又开始动摇。 岑雁不允许自己心软,只能硬气心肠嘲讽道:“你没选择回到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该不会是不舍得花费这么多寿命吧?” 柯颂虽然病倒了,但是攻击力并不减,狠起来连自己都诅咒:“你怎么不说我命短到没办法回到那时呢?” “呸呸呸!”国人最忌讳这样恶毒的话,岑雁恶狠狠地剜他一眼。 然而脑袋迟钝的柯颂这会儿却有点儿回过味来,他缓慢地眨着那双因为高烧而有些发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她:“你会害怕我死掉吗?” “废话!谁会希望大活人在自己面前死掉呢!”岑雁没好气,她真怀疑他发烧要把脑瓜子烧傻了。 “可你不是讨厌我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我明明说的是——”脑海中浮现的记忆太鲜活,就跟刚发生的一样,岑雁甚至能够完整地复述当时她说过的话,“作为下属和同事,我不讨厌你。但作为择偶的异性,我无法接受带着俯视的喜欢。” 话题似乎进入了死循环,但这一次柯颂窥见了转机。在他利用特殊能力回到过去,那样明显地冒犯过岑雁之后,她竟然还说她不讨厌他?! “所以我还有机会吗?” 柯颂一双眼眸亮得灼人,岑雁只看了一眼就被那灼热的温度烫到,匆忙别开了视线,本能地站起身来:“没有,我说了,我不接受带着俯视的喜欢,我也不希望我们之间的上下级关系变质。” 眼见岑雁要离开,柯颂匆忙攥住了她的手腕。 触手比常人体温高得多,岑雁蹙眉回望他:“松手!” 柯颂眼中的失望尚未消退,甚至流露出平日绝不会表露出的被抛下的可怜和执拗:“你去哪?” “吹头发!”大概是虚弱,柯颂的手上也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岑雁一挣就轻而易举地挣脱了,意外之余还有一点儿欺负病患的心虚,语气也从一开始的恶狠狠变得软塌塌,“揭锐把你扔给我了,搞得我头发都没吹。我要是也病倒了,办公室就只能般般一个人顶事儿了。” “那吹完呢?” “在这里等揭锐回来。” “吹风机就在主卧浴室柜的架子上。”大概是感到安心,柯颂身上的精气神又像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泄掉了,他重新躺回了被子里,不死心地支着疲乏的眼皮望着她所在方向。 岑雁有点儿受不了这样黏糊糊的柯颂,落荒而逃般进了浴室。 等她从吹干头发,捡干净地上掉落的头发,重新回到主卧时发现柯颂竟然还维持着她离开前的姿态,拿着低于体温的电解质水瓶贴着脸降温,半梦半醒地和睡意打架。 “困干嘛不睡?”岑雁凑前查看情况,怀疑他是烧得大脑短路了,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换张新的退热贴。 柯颂却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灌下大半瓶水艰难地驱散疲惫:“我有话没说完。” 岑雁一时没吭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不认为我的喜欢是高高在上的,至少主观意愿上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总是需要时间的,我只是花费得更长一些,并且因为错过时机,用错了手段,弄巧成拙。” 柯颂一贯清冷的眸中燃起暗火,他低低地自嘲一笑,轻咳几声,“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个自负的人。在发现我的视线无法从你身上移开的时候,我感到不可思议,也觉得很屈辱,但我还是自信地认为我有这个能力,能够左右自己的情感。可是,你的魅力超出了我的想象,爱情也根本不由人,我再怎么挣扎,却发现只是蚍蜉撼树,证明自己的一败涂地而已。如果非要说我的喜欢是带着俯视的话,那我大概也在俯视着我自己。” “慌不择路之下用错方法,导致你被冒犯,我很抱歉。但我想说的是,一段关系里,社会地位高的那个人并不一定在感情里就是高位,决定关系上下位置的只是谁付出的感情更多……你大概不能理解,对我这种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来说,下决心向明知道不喜欢自己的人告白,意味着什么。自尊心都被踩在脚下碾碎了,我又怎么能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视你呢?” 死寂一样的缄默,唯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响起。 岑雁轻眨眼睛,缓慢地消化这段信息。这是她第一次听柯颂的大段内心剖白,诧异之余,还有些不敢相信。这番剖白完全推翻了她此前对柯颂的评价,他叙述时的神态痛苦,语气虔诚,甚至有些卑微。 那张总是如玉石般清冷的面容此刻泛着酡色,褐色的眼眸迷离,像是无边的痛苦深渊,只一眼就扯着人往下坠,让人感同身受他的疼痛。 他喜欢她,所以会在这段关系占据下风,会被她的话刺伤,辗转难寐。 岑雁心口一紧,呼吸也乱了节拍,强行别开眼,稳住心神:“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收回之前对你的评价。但……感情的事勉强不了,不讨厌不代表喜欢。 “况且,两人处于不平等的社会地位,本就不适合发展出错综复杂的感情关系。现在想想,你利用上级的身份施压似乎是人之常情,有近路为什么要抄远路?人本来就是情绪动物,一旦公私搅和,难免会陷入混乱,面临失控。 “所以……我们维持同事关系就好。” 事情似乎解释清楚了,柯颂还没来得及喜悦,就发现走向仍然指向坏结果。 他的脸色难免染上萧索之意,满目皆是悲凉:“你的意思是,从一开始,从我成为你的上司的时候,我们之间的结局就注定了吗?” “是,我不喜欢权力不对等的爱情。不喜欢另一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哪怕他并不是刻意的。但很多时候,权力不对等天然就意味着结构性压迫,无法避免。” 柯颂突兀地苦笑了几声,岑雁讶然地向他投去视线,似乎是错觉,她似乎在他的眼眸中看见一闪而过的水光。等她定睛一看,那双眼睛红得刺目,空茫,干涩,像是一口枯井,哪里还有分毫的水润之意。 这场对话实在太过耗费精神,几声咳嗽后,柯颂终于体力不支一般,软倒在床。 “睡吧!”岑雁面露不忍,在他的肩膀上轻拍几下,以示安抚。 然而病况中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柯颂却翻了个身,顺势抓住了她的手指,既像是睡梦中的孩子抱着自己的安抚玩偶,也像是溺水之人抓着浮木一样紧握着。 手心传来强烈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温热的触感不容忽视,然而岑雁垂眸盯着两人的手看了许久,还是没有残忍地抽出来。 由于生病的柯颂格外脆弱和黏人,非要抓着点什么才能安稳入睡,但岑雁已经坚持了好几个小时,不可能一直守着他,因此他手边的物品换来换去,从勺子换到胡萝卜,胡萝卜换成笔杆……最后稳定成了一根火腿肠。 揭锐来接班的时候,岑雁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她家乡有个说法,病弱的时很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把魂勾走。她已经试验过了,这根火腿肠就是为柯颂量身定制的安抚神魂的物品,只有安定神魂才能让病情快速好转,拿走会让病人做噩梦。 没少忽悠人的揭锐自然不相信岑雁这番胡说八道。他颇具实验精神,看柯颂睡得正香就把那根火腿肠抽走了。结果没多时就发现柯颂嚷嚷着他的手稿被撕了,惊醒过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揭锐乐不可支地递出了那根火腿肠,将岑雁那段像是骗术一样的话转告给柯颂。 柯颂自然是不屑,但三番四次惊醒之后,他恼了,只好老实抓着那根火腿肠睡觉。 柯颂始终维持着40度的体温,搞得岑雁每次去看他都要用手指比数字,确认他的智力是否发生了变化。 相比起她的紧绷,团队其他人在确认柯颂没有服下榴莲且已经服药后,表现得十分松弛。以至于轮到夏般的时候,她大半夜馋得把那根火腿肠吃了,后半夜不得已用极高的配送费叫了一包火腿肠的事情,不提也罢。 艾欧尼亚星人的生命力惊人。三天后,柯颂洗了个澡,洗完换下的衣物和床上用品,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办公室里。 尽管柯颂痊愈的消息早已在群内传遍,但亲眼见证那道颀长的身影重新生龙活虎,岑雁一颗心还是落到了实处,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大概是岑雁的视线太过强烈,柯颂第一时间就发现并回望。 四目相交,岑雁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恭喜康复!” “谢谢。”柯颂点点头,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像是被收藏起来的玉人,是岑雁最熟悉的清冷自持的模样。 前几天的难舍难分好似一场梦,一丝痕迹也没有在两人身上留下。 岑雁很快移开注意力,假装专注地投入工作中。她说不上当下到底什么样的反应才符合她的预期,但短时间内看过柯颂这样极端的两面,有些心神恍惚也很正常。 相比起客客气气的两人,一旁的夏般直接尖叫出声,要不是柯颂闪避得快,她差点饿虎扑食挂在柯颂的身上。 夏般眼睛里冒着星星:“真的假的!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给我们每个人转两千块,作为你生病期间照顾你的报酬?” “假的。” “敢耍我——” “假的我发出来干什么?”柯颂淡淡地投来一瞥,及时把夏般的怒意扼杀在摇篮中。 夏般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定在原地,面上浮起肉眼可见的疑惑:“那为什么要等下个月?” 柯颂皮笑肉不笑:“因为预支下个月的工资像是在花别人的钱。” 夏般沉吟:“嗯,好像有点儿道理?” 岑雁正乐得看笑话,柯颂却朝她微抬下巴:“岑雁,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啊?哦!”岑雁的笑意凝在脸上,一时间摸不准柯颂找她会是什么事情。 是工作上发生了纰漏吗?最近不需要催费,离春节越来越近,绝大部分的业主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投诉和邻里纠纷也越来越少,除去日常的巡楼捡垃圾,岑雁近期的工作内容以摸鱼为主。她实在想不出这样的情况下,她的工作能出什么岔子。 难道是之前被他作为借口强制加班的春节布置方案? 由于柯颂病得突然,无人可决策,夏般和岑雁商议后就直接按照之前一版的方案执行。物流到得最快的静电免胶窗花,已经贴在了大堂的玻璃门上了。 第38章 38 这不是权色交易,我也没说职位调动是永久 微观的“热带雨林”办公室里,柯颂像是极其爱戴子民的国王一样,认真梭巡了一遍他的植物们。随即,指腹拂过桌面,轻轻捻了捻。 岑雁并不想显得太殷勤,然而当多了捧臭脚的那个人,嘴巴比脑子快:“你的植物们是揭锐照顾的,卫生是我打扫的。” 好在,理智及时刹住车,那句“我们每天都在等你”尚且还没出口。 “谢谢。”柯颂拉开办公椅,坐了下来。 “不客气。”岑雁也顺势坐在了他的对面。 “岑雁。” “嗯?”岑雁应声对上柯颂的视线。 他的眼神紧紧锁在她的身上,明明还是那双清亮的眼睛,但她却总觉得他今天不知道哪里区别于以往。 “你之前说,你不喜欢地位不对等的感情,不喜欢另一半居高临下地俯视你。我想知道,你只是单纯不喜欢被俯视,还是被仰视和被俯视都不喜欢?” 岑雁的心脏好似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她没想到他在上班时间堂而皇之地把她喊进办公室,是准备聊和工作场合完全无关的私人话题。 因为太过意外,她回答的时候难得磕巴了一下:“不喜欢……都……咋说呢?我向往的爱情是势均力敌,因为这是最平等、最有利于双方关系长远发展的。但……我想我应该也不排斥被仰视,毕竟权力这么好的东西,谁会不迷恋呢!我也希望我能够为我爱的人遮风挡雨。” 柯颂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声音轻且慢地吐露出一个为她量身定制的梦幻泡泡:“我仔细想过了,你之所以认为你被我俯视,归根结底还是上下级关系的原因。你也坦言你对权力的向往……所以,岑雁,要不要考虑和我对调职位?” 岑雁惊讶得好一会儿都没合拢嘴。与此同时,她终于觉察出柯颂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关上门后,往日蛰伏在他眼睛里的情绪彻底流露出来,滚烫、浓烈、不可忽视,还暗藏侵略性。 “这是几?”岑雁咽了口口水,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头。 柯颂朝她投来警告的一瞥:“岑雁,不要再拿逗没长牙的小孩的问题来问我,这是对我的专业能力的羞辱。” “我没有侮辱你,我只是觉得你得了失心疯。” 柯颂皮笑肉不笑:“这个笑话很无聊。我是认真的,岑雁。” 岑雁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柯颂,这不会是条件交换,就算你将权力赋予给我,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我拒绝你并不只是因为权力结构,我说过了,不讨厌不代表喜欢。” “我知道,这不是权色交易,我也没说职位调动是永久。”柯颂有些无奈,“你知道的,由于身份特殊,这一职位涉及地球层面和星球层面的工作统筹,真正分给你的只会是物业公司的琐碎事务。你也知道外面那群人的性格,这个职位不会有很大的官威,他们未必会把你当做真正的上司,你真正能够随意使唤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岑雁,你不喜欢被俯视,那你就该试试在社会地位和情感关系上都处于高位的生活。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倾其所有能够给出的诚意。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我向你保证,答应职位交换不代表你必须要和我发生些什么,你依然是自由的。” “职位交换对我来说也不全是坏事,我权当深度体验基层的生活,亲自确认我当初制定的工作流程是否有需要优化的地方。” 亨利˙基辛格说,权力是最好的春/药,而今竟然有人伏低做小,将权势捧在她的面前。 岑雁承认,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具备诱惑力的提议,也非常拉好感。无论让渡的权力是否是真正的实权,此举都一下子将柯颂和其他将升官发财挂在嘴边、誓死追求权势的男性区分开来。 但她没被冲昏头脑,留意到背后的可能存在的陷阱:“所以交换的期限是多久?在你对我失去兴趣,或者追到我之后?” 柯颂倒是出乎意料地坦诚:“我现在提出的职位交换,你权当游戏体验就好。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是必然的,这个职位太复杂,交换期限自然不可能是永远。至于我的动机,论迹不论心。再者,或许你现阶段还不能理解,真正的权力并不是他人让渡出来的。你必须站在名利场里厮杀争抢出一席之地,才能名副其实地匹配属于你的无冕之冠。” 对于后半段话,岑雁不予置评,柯颂让权不代表失权,能被赋权自然也能回收。所以,这次的权力倒置注定会是一场镜花水月。但是,既然柯颂把机会摆在她的面前,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 “先暂定三个月怎么样?你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做个约定,三个月后我们各自行使表决权,意见一致的时候就按照我们共同的意见决定是否要维持职位交换,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就保持现状,你继续担任我的上级。” 柯颂说着,拿起手机给岑雁发过去一份拟定好的协议,将严谨贯彻到底,“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签订协议。” 这一篇章算是勉强揭过,但岑雁还是有疑虑,她第一次如此缺乏自信,对自己能否胜任这个岗位产生了怀疑。 “我先说明,我,工作时长刚满6个月的应届生,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免责声明不用多说,你的情况我再了解不过。我会教导并辅助你上手物业经理的工作,出了问题我会兜底。但我知道你要强,我也相信你不会给我表现的机会。” 岑雁怔怔地望着柯颂。 她早就知道他并不只会尖酸刻薄,只是他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屑捧着人而已。当他好好说话的时候,配合那张极其出众的脸蛋,会让人产生一种他的眼中只有你的深情错觉。 “成交。”岑雁心悦诚服,伸出掌心。 柯颂长臂一伸,配合地隔着办公桌和她来了个击掌。 但杠精到底是杠精:“这种场合不应该握手更合适吗?” “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 “当然是你。”柯颂挑眉,没想到岑雁进入角色这么快。 “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岑雁站起身来,笑意满盈地给柯颂立规矩,“现在这里是我的办公室了,请你让出我的椅子。还有,以后不要称呼我的名字,请直接喊我领导。你懂吧?这其实是一种隐秘的赞美,我当时就是这么赞美你的,可惜你不领情。” 柯颂依言起身让座。 看着岑雁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颇有种看小孩子穿大人衣服强装大人的感觉,他失笑,提醒道:“越缺什么才会越彰显什么,你这样特别像……” 尽管柯颂及时住嘴,但岑雁很轻易地猜出他的未尽之语:“小人得志?” 柯颂保持缄默,但就连他缄默的意思也很明显,表明这话是她自己说的,不是他说的,让她别怪到他的身上。 “到底是重大变更,我要召集大家开个会,正式宣布一下新官上任。”柯颂开始着手整理办公室的私人物品,“对了,这些植物我需要全部挪走吗?” “不用,摆着心情就很好。但我不会照顾植物,可能还是需要你自己照顾……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传授我照料的方法,前提是你不怕发生意外的话。” 柯颂点点头:“没事,我来照顾。”想起什么,他补充道,“对了,事先说明,即便我喜欢你,但我不会是那种非常乖顺的下属。至少,把领导的话当圣旨,给领导擦桌子之类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谁能告诉她,柯颂告白的时候恍然不觉,但为什么他在讲正经事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带一句他喜欢她这件事,会让她的耳根止不住发烫啊?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岑雁故作大度:“哦,没关系,领导对下属不满是正常的。就像你之前也不满意我的表现一样!” 岑雁和柯颂职位调换的事情如同一枚重磅炸弹,投入湖面之后,炸得水花四溅。然而,和他们预料之中的反应不太一样,众人更关心的不是突然调岗的具体原因,而是岑雁的决策权到底有多大,是否能实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帮他们把薪资打上去。 在发现岑雁没有涨薪的权力之后,同事们的失望言溢于表。 夏般甚至开始责怪柯颂的不放权:“只有面子,没有里子,这算什么领导啊!” 岑雁倒是识时务,倘若柯颂真的将调薪的权力交给她,她恐怕才要里外不是人。 “调薪权都给她了,不如直接让她作为负责人和母星对接?”柯颂似笑非笑。 天塌下来夏般也只会当被子盖,闻言无所畏惧地耸耸肩:“你有这个胆子的话,也不是不行。” “就算柯颂有这个胆子,我也没这个胆子。”岑雁笑着打圆场。 夏般这时候却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情,不由打了个寒颤,瞪大眼睛:“等等,以后我邻座的同事就是柯颂了?” “是的。”揭锐和孟嘉欣异口同声,不由得面露同情。虽然柯颂的存在并不会妨碍他们摸鱼,但任谁旁边放着一座冰山,也会被冻伤吧? “不要啊!!!”夏般死死地手脚并用,搂住了岑雁,“雁子,带我走!我和你一起进里间办公室办公吧!” 岑雁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略微思索:“把办公室的沙发和茶几撤出去,应该可以腾出位置把你的办公桌搬进去。” 夏般欢喜得不得了:“好耶!我就知道雁子你对我最好了!” “不行!影响不好!业主进去一看两个人,怎么分得清谁才是经理?”柯颂的目光落在岑雁的身上,语气颇有被忘恩负义的幽怨,“而且,岑雁你不是刚刚才承诺过,不会动办公室里的绿植的吗?” 茶几和沙发转角都摆着数盆茂盛的绿植,如果要腾出那一片区域,那些绿植的安放确实是个问题。 但他们之前不是很随意地在协商吗?那算什么口头承诺? 顶着柯颂颇具威慑力,一旦他的绿植出了差错会和她同归于尽的眼神,岑雁迅速转变口风。人都搬出去了,把他的绿植一并扫地出门确实有点儿过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抱歉,般般,我爱莫能助了。咳咳……对了,柯颂,你忘记你要怎么称呼我吗?” 柯颂双眼微眯,露出勉强满意的表情。不难想象,倘若他的身后有尾巴,这会儿已经大张旗鼓地摇了起来。 诉求得到满足,柯颂倒是不介意帮岑雁立一立官威,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当然没忘记,领导!” 夏般的反射弧太长,这才反应过来,新奇地打量两人:“不是,柯颂你是打赌赌输了吗?为什么要把职位让给岑雁?” “差不多吧!” 柯颂提前和岑雁商量过这个问题,此事虽然并不属于权色交易的性质,但柯颂考虑到旁人容易用有色眼镜看她,因此不愿意把事情解释得太明白,提起来的时候故意模棱两可。 换而言之,他也不算撒谎。在感情中甘拜下风怎么不算愿赌服输呢? 这个理由完全能说服夏般,她很是鄙夷地看了柯颂一眼:“菜就要有自知之明,别学别人打赌。” 柯颂闻言波澜不惊,没什么反应。这一发现让一旁的孟嘉欣和揭锐进一步找到了佐证,心照不宣地对视。 孟嘉欣终于憋不住,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揭锐扯得后退了一步,继续和她打眼神官司,提醒她看破不说破。 于是,岑雁升官发财,柯颂人尽可欺的局面就这样正式拉开帷幕。 等等……是不是漏了点什么? 岑雁到底是资历尚浅,忘记和柯颂确认最最最关键的一件事——两人的职位是对调了,那薪资呢? 第39章 39 你是在担心我吗? 柯颂摸摸鼻子,对这个问题给出的答案是:“既然当时没有商定,说明我们商定的交换不存在这一项。” 说人话就是,没门! 岑雁自然不依:“谁升职不加薪的?你说出去也好意思?” 老奸巨猾的柯颂却振振有词地诡辩:“你一直强调你向往的是权力,你可没有说你渴望金钱啊!” “可权力和金钱自古就是捆绑在一起的啊!” “那可未必,位高权重的人不一定就有钱。况且,我的薪资并不属于正常的物业经理范畴,这里面包含了我在数学领域做出的成果所得。” 岑雁不想听这些,径直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出差一点儿两只手指就要黏合在一起的细缝:“柯颂,你的诚意就只有这么点儿?” 柯颂不为所动:“假如我两的工资交换了,别说三个月之后,就是三十年之后,你也绝对不会‘禅位’于我。” “你也太小看我的格局了吧?” 禅位这种词都学会了,岑雁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调侃柯颂桌子上的历史书没白摆,还是该羞恼于他的机关算尽。 然而柯颂调出银行流水,向她展示六位数的月薪的时候,岑雁终于不得不摸着良心承认,别说三十年,就是三百年,她也绝对不愿意回到物业管家的工作岗位拿那笔此前她认为已经占到大便宜的六位数的年薪。 鲁迅说,为了开一扇窗,有时候不得不主张拆掉房顶。而柯颂显然深谙此道,甚至他早就做好了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盘算。 在前面分文不变的前提下,松口提出在这一期间由他私人贴补转账,将岑雁的固定月薪最前面的数字从1改成2,并且岑雁原有的绩效奖金将按满额发放的时候,岑雁立刻爽快地答应了。 毕竟,那也是小五位数。要知道,从葛朗台身上撕下一口肉属实是不容易。 柯颂当领导的时候就不是那类讨人喜欢的领导,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也不会是那种那种阿谀奉承的下属。 岑雁倒也没指望他对她的那点儿喜欢能改造他,让他变成端茶倒水大献殷勤的舔狗,所以在她次日来到办公室发现办公室纤尘不染,桌面还放着她爱吃的酸菜包和豆浆的时候,她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他们两不是“正好”在电梯口碰见,一起上的班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打扫卫生、买早餐的? 摸着已经不够烫的酸菜包和豆浆,岑雁自行找到了答案。 她对此倒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毕竟这些都是她曾经对柯颂做过的事情,况且就几个包子,以柯颂的身价也吃不穷他,没必要瞎矫情。 不过,她还是在柯颂敲门进来照顾植物的时候,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来来回回跑几趟挺累的吧?下次买了早餐记得和我说,不然天气冷我都在家吃过了,放久了冷了也不好吃。” “那你之后都不用准备早餐了,有什么爱吃的可以说。不过,满汉全席就免了,我怕你吃到胃胀气,倒打一耙埋怨我。”柯颂头也不抬地照料他的心肝宝贝们,好似回答她的话只是旁带的。 这话不知怎么,听着老别扭了,但大清早长身玉立的柯颂站在葱茏的植物旁的画面对眼睛太过友好,岑雁也生不出计较的心思,反倒跟说相声似的,连带着店名一起,报了一连串她习惯的早餐清单。 “好,我记住了。”柯颂随意地点点头,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往心里去。 岑雁会吃,爱吃,懂吃,但还算珍惜食物,哪怕不好吃也不怎么爱浪费,因此也没太在意柯颂到底有没有记住,横竖他买什么她吃什么就是。起床靠毅力的冬天,有人能给带早餐就已经是一件非常满足的事情了。 但她没想到,她只说了一遍,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说过什么的喜好清单,柯颂竟然还真的记住了。连着几天下来,柯颂塞给她的早餐都不带重样的,还都准确地踩在她的喜好上。 不过,岑雁不由得叹服,柯颂真的是很神奇的那类人。他能端着谪仙的体面表情,干着死缠烂打的事情,好像身体和行动拆解成两半,各干各的,互不干扰。卑微和讨好感在他的身上是寻不见的,他始终端着最松弛的姿态,不着痕迹地献着殷勤。 岑雁自认忍耐力比不上柯颂,她到底还是在再一次在楼道里“巧遇”他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捅破那层窗户纸:“你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在楼道里等我,非要装作偶遇呢?” 柯颂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意外:“你不介意吗?” 他的语气放轻,仿佛担心惊扰了些什么,“我怕这样会给你造成心理负担,然后被……明令禁止。” 岑雁本来能还以为柯颂老毛病犯了,又在死装,这会儿听完他的解释,险些被气乐了。在他眼中,她到底是什么洪水猛兽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都这样了,他还要喜欢她,这不是上赶着找虐吗? 岑雁上下打量他:“你不会是抖m吧?” “那是什么?” 岑雁有一瞬间的恍神,这对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柯颂是不是抖m尚且无法辨别,但他必然是个心机男。因为岑雁发现他竟然不惜装傻充愣,以争取更多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春节前正处于各岗位最放松最清闲的时刻,因此两人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工作交接。关于各家各户的物业费收缴、投诉情况和注意事项岑雁就花了一整天梳理,她的工作实在太琐碎,交接时讲得口水都快干了。 而柯颂的工作基本都是大方向上的统筹,譬如如何查看经营报表、制定各项计划、处理政府关系、重大投诉处理、进行整体工作总结和复盘一类的事宜。同时,又因为他的工作缺乏指标压力,属于自我施压,不内卷也可以,所以两厢比对,物业经理的岗位简直不要太恣意。 柯颂言传身教的时候虽然毫无保留,但大方向的东西难免纸上谈兵,岑雁只能在接下来的实践中摸着石头过河。向上的思路很快理清,反观柯颂接手物业管家工作时的表现,智商好似一下子掉了线,同一件事要讲几遍他才能接受,把两人独处的时间无限期拉长。 他装傻的技巧太过拙劣,岑雁不得已戳穿他,柯颂却理直气壮地说他最近的脑子时常转不动,怀疑是生病后的后遗症。 柯颂打的自然是同情牌,偏偏岑雁不接招,故意装作不记得导致他生病的原因是她,十分“好心”地建议他身体重要,必要时候可以返回母星治病。治疗期间,她可以一人身兼两职,让他放心。还有他在母星的薪资她无法保障,但在地球的薪资她会按照工伤算,给他发全薪。 柯颂下颌线绷紧,皮笑肉不笑:“谢谢领导,你真贴心。” 岑雁笑得怡然自得:“不客气,应该的。” 公司的等级制度实在松散,员工各司其职,各有各的办事章法,这导致岑雁在柯颂的身上才能偶尔找到晋升为管理岗位的实感。 上班期间,柯颂可以不停找借口在她面前晃荡,但下班柯颂再也无法利用权力,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原本的羽毛球参赛项目也被岑雁大手一挥,直接取消了。 和章墨存的约会依然在进行着,但大概是时过境迁,对着那张仍然清风明隽的俊脸,岑雁心中涌现的更多的是他乡遇故知的怀念,擦不起太亮的爱情火花。 不过,柯颂虽然无权干涉岑雁的下班活动,但并不妨碍每逢岑雁穿得漂亮些,他用那种凄楚的眼神谴责她,像极了古代无可奈何,只能苦苦在家等候丈夫归家的妻子。 岑雁倒是觉得这样的柯颂蛮好玩的,不介意每天在穿搭妆容上花点心思,故意怄一怄他。看他气成河豚还要强装云淡风轻的模样,已经变成岑雁的生活乐趣之一。 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自然瞒不过有心之人,岑雁发现,除了夏般以外的同事似乎都看出了端倪。孟嘉欣直接有冤报冤,周日傍晚超绝不经意地向柯颂透露:岑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了,听说好像是要去享用豪华西餐来着。 在附近商场薅免费辣翅顺便解决晚餐的岑雁,隔着落地玻璃看见柯颂四处张望的焦急身影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在商场里丢了高价值东西。 岑雁没有犹豫,抓起包包,放弃才吃了一半的套餐,上前和柯颂确认,他是否需要帮助。 没想到柯颂看见她之后反而满脸如释重负,气还没喘匀,又变回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反问她怎么在这里? 还有心情装逼,看来不是丢了东西,岑雁立马健步如飞地赶回去,避免她还没吃完的套餐被店员清空。 周末的麦当劳人满为患,店员虽然腾不出人手清理她的餐品,但不妨碍带着孩子找不到座位的客人手动清理餐盘。 于是,岑雁回头就只收获了被鸠占鹊巢的座位和一肚子的怨气。 尾随而来的柯颂同步将眼前的场景收入眼中,他自然也猜出了岑雁的遭遇,暗自窃喜所谓的豪华西餐竟然是麦当劳,她还是一个人用餐之余,识相地在她开口之前发出邀请:“是我害你的餐被倒掉了,要不我给你赔一份一样的?或者我请你吃更豪华西餐?” 岑雁无意和柯颂去暧昧的西餐厅,直接把之前点餐的订单截图给他:“原样外带,谢谢。” 柯颂扫两眼截图,立刻机灵地顺杆爬,试探道:“薯条带走会变得软趴趴的,现场吃会不会更好?” 岑雁的目光在餐厅里环视一圈,愣是找不到任何能够落定视线的空座:“站着吃吗?” “我们等多一会儿?或者换一家餐厅?” 话音刚落,直径10米外有一桌人起身离开,柯颂即刻闪现到座位上,朝岑雁招手:“这里。” 岑雁的眉心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环顾四周确认是否有人留意到柯颂异于常人的速度。好在周末的麦当劳带小朋友的合家欢居多,四周并没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只有头顶的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一切。 岑雁快步走到柯颂身边,压低声音质问他:“你冲这么快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动作敏捷吗?”到底是处于人群密集处,岑雁特意规避了某些用词。 “因为……想和你一起吃饭。”柯颂的双眸似海,平静中酝酿着巨大的风暴,“刚刚和现在,你是在担心我吗?” 由于对话涉密,两人靠得极近,柯颂的脸庞就在岑雁的上方,此刻他吐露出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感受到一股轻微的痒意。 她这才反应过来,迅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心神不定,面上却惯性地扯出笑:“当然呀!我们不是同事和朋友吗?” 柯颂审视的目光在她的面容上梭巡几圈,没找到其他痕迹之后很快放弃,掏出外套的纸巾递给她,端走前人留下的餐盘:“你擦下桌子,我去点餐。” 岑雁接过纸巾,胡乱地点了两下头,匆忙擦起桌子来。 直到许久后,柯颂迈着长腿,端着餐品回来,她才想起一件糟糕至极的事情——忘记和柯颂说明今天的优惠活动了!辣翅领券随单可是免费的! 岑雁懊恼地和柯颂提起这件事,不料柯颂这回没和她一起惋惜,反倒掀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没必要替我省钱,这些够吃吗?” 岑雁第一反应就是哪里不对,但到底是哪里不对也没琢磨出来,只诚实答道:“够啊!我刚刚已经吃了一半了,现在把这份套餐吃完还会撑。不过没关系,我吃得完。” 柯颂的眸色肉眼可见地低沉些许。 眼见对面的人情绪起伏得这样快,岑雁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