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陵人》 第1章 第 1 章 岁至寒冬,青衡山落满了雪。 白茫茫一片,看不清道路,唯有丛丛林木载雪高立,让人不至于走错,而风一吹,有的雪脱离树梢,落了下来,阻断了来人的路。 靳商抬起头看了看头顶,见枝头还在轻晃,并没有其他人,他拍了拍掉落在头顶的雪,从怀里拿出地图,再三确认,是这个地方,没有错。 他将地图小心揣进怀里,正要拾阶而上,身后传来声响。 回过头,一老伯背着柴正慢悠悠走着,靳商几步走到老者身旁,拱手作揖,问道:“敢问老伯,这里可是青衡山。” “正是。” 听到确定的回答,靳商松了一口气。 “多谢老伯。” 靳商转回身,正要上山,老者的声音响起:“你可是要去衡门宗拜师修道?” 靳商点了点头,“正是。” 老者好心提醒道:“若是修道,不如去其他三大门派。” “为何?”靳商疑惑道 。 “你还不知道嘛,一年前衡门宗出了一个旷世大魔头,正是衡门宗的大师姐,修道人都说四大门派百年内会出一位大宗师,衡门宗最看好的便是这位大师姐。” “可谁想,修道修道,竟入了魔,失了理智,屠杀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连衡门宗的人也没放过,衡门宗的人说是这位大师姐修炼走火入魔,可我却认为衡门宗的人他们修的就是魔道心法,你呀,不如去其他三大门派较为稳妥。” 靳商听后,摩挲着怀里的信半晌。 这封信是衡门宗三师叔魏阳下山云游偶然遇见他,见他一心修道,亲自写的推荐信,一年前离开家时,并未想到衡门宗会是如今这光景,他一路而来,确是见修道之人稀少,猜测是四大门派出了变故,却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走了这么远的路,自然不会被几句话劝回去。他问道: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老伯可是亲眼见过?” “自然是没有的,我不是说了嘛,衡门宗大师姐诛杀了在场的所有人,现在四大门派存留的人都是当时并未在场的人。” 靳商疑惑道:“若是在场的人都死了,这些流言又是从何而来的?” 老者叹了一口气,“是最早受伤的那批弟子下山说的。”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山脚,“老夫当年就在那里,看着四大门派一批一批把人抬下来,看着只是轻伤,可懂术法的人说,他们早已魔气入体,必死无疑,果不然,未过半个时辰,便全部毙命。我的孙子,就死在我面前, 他呀,入衡门宗时比你现下还小些,若是早知道这般结果,当年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他去修道…… 老者忆起往事,潸然泪下,他抹了抹眼泪,又提醒道:“你若真是想求道,不如去寻其他三大门派,虽然一年前各大门派最好的弟子全部殒命青衡山,但其他三大门派损伤远比不上衡门宗,还保留些许实力,但衡门宗……唉……” 靳商并未有所松动,只看着山上衡门宗的方向发呆。 老者又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衡门宗之前为四大门派之首,出此事故,你不信也正常,老夫多管闲事了。” 老者说完,略过靳商身旁,渐渐走远。 空中忽起飞鸟叫声,惊醒靳商,靳商看了看老者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山脚,他之前见山门无人过,原以为是冬日雪大,人们不想出门而已,可方才听老者言语,他实在不敢相信。 一年前到底发生什么?四大门派怎会尽数凋落?衡门宗大师姐为何会入魔? 怀里的信被他摸的有些发热,胸腔里的那颗也跳动的厉害,他略一想,径直向山上走去。 只是—— 他想过入门的路会很难走,但没想过会这么难走。 他上山时,天还是亮的,现下,已近黄昏,他还未找到衡门宗的山门。 到底在哪里? 他实在是累了,随手拂了拂路边的残雪,坐了下去。 若不然,还是下山吧。 这山中无人无屋,待天一黑,看不清路,他只怕要冻死在这里了。 这样一想,他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残雪,又弯下身拿起背篓。 咦? 这是什么? 一片白雪覆盖的石头上,些许红色露了出来,他轻轻拂开,只见上面刻了两字: “后山。” 原来这里是青衡山后山,他高兴了起来,向着石牌指示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惊飞不知多少飞鸟,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不远处有人,急忙跑去,临近了,怕失礼,他整理了衣衫,缓步慢行。 行到一树下,见那人几步之遥,靳商拱手行礼道:“在下靳商,特来青衡山拜师修道,持贵宗门三师叔荐信一封,麻烦道长引路。” 没有人应答。 他又复述了一遍。 “在下靳商,特来青衡山拜师修道,持贵宗门三师叔荐信一封,麻烦道长引路。” 还是没有人应答。 他直起身,看了看前方,又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啊,前面确实有人啊。 难道,他不是衡门宗的弟子? 他几步走近,那人一身白衣,端坐于树下,并非没有生气。 他问道:“你是谁?” 似乎过了很久,靳商才听到回答。 “守陵人。” ****** 青衡山,衡门宗。 身着青衣的青年正取下灯笼罩,给灯添油,屋子正中,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正在给粉衣少女讲故事。 只是这故事,粉衣少女实在听了很多次,这次她抢着回答:“守陵人。” 老者应和着:“对对对,守陵人……他当时就说的这三个字,当时还以为他耳朵听不见,所以才不回答我的,结果呀,他不是。” 倏忽百年过,靳商已布满银丝,只是记忆里的那些事,那些人,他不曾忘记。 “太爷爷怎么又说起这个故事了?” 粉衣少女正是靳商的曾孙女,靳媛。 “媛媛,不是故事,是真的,当年我十五岁,来衡门宗修道拜师,找了好久,都找不到衡门宗的弟子,好不容易找到后山看见了人,谁曾想,问了半天,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靳商捋了捋胡子,仿若又看到当年景象:“那人,看着仙风道骨,像是谪仙一般。很有大宗师的样子。” 靳媛托着腮接道:“可到底不是大宗师,若不然,怎会当晚未过,便离世了。” 靳商很是惋惜,“当年都说四大宗门会出一位大宗师,谁曾想,这一百年过去了,都没出过一位。衡门宗……” 靳商看了一眼眼前的靳媛,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正在点灯的青年,又叹了一口气,“衡门宗是出不了大宗师,不知道其他三大门派能不能出一位大宗师。” 靳媛并未反驳靳商的话。 现在的衡门宗早已不是百年前的衡门宗了,那时的衡门宗为四大门派之首,前来求师修道的人能从山门排到来月镇镇口,而现在…… 靳媛在心里掰着手指算着,太爷爷靳商,如今已经一百一十五岁了,是衡门宗掌门,爱追忆平生,讲故事。 她自己,衡门宗现任弟子中唯一一位女弟子,也是衡门宗的大师姐,嗯,擅长……能屈能伸? 那边正在点灯的谯韶远,是衡门宗的二师兄,擅长抓鸡找狗。 二师祖林会已过耄耋,管着藏书阁,因患有腿疾,他的外孙林一在身边照顾他,算在一起是两位。 五师叔柏卫,如今管着厨房,算上他下山捡回来眼睛看不到的小师弟十六,是两位。 还有时常夫妻吵架而出门远游的二师叔凌雪和三师叔路炎,满打满算,满宗门不过九人,两只手都凑不齐。 这样的宗门,已经无人找其抓妖修道,又怎么会有飞升的大宗师呢? “咚咚咚……” 敲门声打破室内半晌静谧。 谯邵远将灯罩放好,几步走过去开门。 “二师祖,五师叔。” 靳商也从怅然中回过神来,看到来人,轻声道: “坐。” 几人围坐,靳媛和谯韶远猜到他们有事商讨行过礼后悄声退出屋子,把门关上。 屋外风声呼呼的吹,两人坐在廊下的椅子上。 谯邵远斟酌出声:“掌门这些时日精神远不如往日……今晚应是商定下任掌门……” 靳媛道:“太爷爷已经一百一十五岁了,放在哪里都是高寿,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衡门宗后继无人,下任掌门……大约是二师祖。” 谯邵远点点头。 五师叔舍不得他的小厨房,他做掌门,只怕是要疯了。二师叔和三师叔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一吵架就出门远游,这在外的日子比在衡门宗的日子多多了。 而现任弟子中,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靳媛和谯韶远,但他们二人,也都是半吊子水平,无人能担起重任。 靳媛靠近谯邵远:“月癸宗、山阳派、逍遥派是不是都要开始招募弟子了。” “是啊,怎么了?” “我们也去。” 谯邵远不解道:“去做什么?” “招募弟子!” 谯邵远扫兴道:“你忘了去年我们摊子被砸了,还被人放狗追着撵了几条街?要去你去,我不去。” “可是再没有新弟子入门,衡门宗就无人为继了。” 谯邵远思索道:“还早吧,你我应该是看不到了,再说了,将门派发扬光大这种事是掌门该考虑的事,你我又不是掌门。” 靳媛叹了一口气:“照目前的情况看,掌门迟早会落到你我二人之中……” “哎,打住——” “嗯?” 谯邵远回道:“我可不要当这劳什子掌门,真要在你我二人中选,那衡门宗掌门一定是你。” “为什么?” 点个收藏吧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因为……” 谯邵远看着面前的靳媛,思绪有些恍惚。 入山门前,他无父无母,常干些小偷小摸的事,就这样把自己养到了十三岁,也是这样一个冬天,他行窃时被抓了个正着,被店家吊在树上三日,这三日,无水无米,他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路过的掌门和靳媛救下了他,把他带回了衡门宗,他们没有计较他之前的往事,用心的教他。 但他始终觉得,他这样的人进了衡门宗就已经是玷污了衡门宗,若是他当了掌门,定会让衡门宗沦为笑柄。 谯邵远看着眼前的靳媛,吊儿郎当的说道:“因为,你是大师姐啊,按辈分来说,你当之无愧。” 听到这个回答,靳媛有些懊恼,她坐回到廊下:“若是有能人愿入衡门宗,我可以把大师姐让给她,掌门之位也可以让给她。” 他们二人心知,衡门宗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 谯邵远走到靳媛身后:“别想了,赶紧回去睡吧。”说完,谯邵远打了哈欠,就要回房间。 “谯邵远!” “啊?”谯邵远回头,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眸,就像很多年前,他被倒挂在树下,也是这样一双眼眸,照亮了他往后的路。 “过几日,你会来吧?” 谯邵远没有回答,只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脚步声渐远,靳媛还在廊下,她伸出手,有点点冰凉落入手心。 “又下雪了呢……” 靳媛探身往外向头顶看去,夜色冥冥,看不清。 **** 青衡山后山,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 “又下雪了。” 女子看着雪花落在手心,并没有融化的很快,看了半晌,她将手里的雪花吹掉,拢了拢手心,看向周围。 四周漆黑一片,她却并不害怕。 她记得,她醒来的地方在湖边,从湖边一路过来,是无数的碑,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月癸宗、山阳派、逍遥派、衡门宗,数不胜数,唯有她现在身后的那一座,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守陵人。” 守陵人?是之前守陵人的墓吗?可为什么没有名姓? 除此之外,她还有很多疑问,比如这里发生了什么,而她又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 她脑海一直响起的声音……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对她说这句话? 但,没有人给她解惑。 这是她醒来的第三日,她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的第三日,这三日,这座山毫无人烟,只有她一个人。 像是被遗忘了,山被遗忘了,她也被遗忘了。 而现在,她该做什么,才能找回自己的记忆? 一切毫无头绪。 这场雪纷纷扬扬的洒,直到第二日天亮才停。 雪刚停,女子往湖畔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人来了? 是谁? 雪被踩出“吱呀”声,一步一步,在女子身后停住。 “你是谁?”是一位声音挺好听的青年。 你是谁? 她也不知道她是谁,眼前略过不远处的墓碑,暗红色的三个字在白雪的覆盖下格外显眼。 “守陵人。”她回答道。 来人听到这三字后,不知是何缘故,呼吸停顿了几下,女子有些好奇,转过身望去,却在见到来人手里挂着的木质吊坠愣住。 好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的眼睛瞬间失神,在哪里见过呢? 好像是有人将这个吊坠亲手交给她,她将吊坠挂好,听到那人喊:“谢昭……” 谢昭? 是她的名字吗? 她还来不及思考,感觉有一团火焰袭来,她瞬间清醒,直直想要往后退,双手也在第一时间掐了一个符咒,看向火焰袭来之处。 这一看,女子才发现,根本没有火焰,眼前只有刚刚问话的青年。 青年也正莫名的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片刻,青年先出了声:“守陵人?你是这儿的守陵人?” 女子不知道青年来意,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反正这儿也没人来,也不会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守陵人。 青年眸色幽深的撇过女子身后暗红色的碑文,思索着女子的回答。 守陵人。 呵,她不记得他了。 只是不记得他了吗? 青年对上女子眼睛,太清澈了,像一汪沉静的湖水。 一点都不像那个人。 青年思索道:“那太好了,在下月癸宗弟子,沐临书,方才我与师兄玩闹,御剑不小心掉了下来,这山好像有禁制,使用不了御剑术,现下大雪覆山,找不到出去的路了,麻烦姑娘引个路。” 禁制? 她怎么没感觉到? 但比起禁制,她的动作先她的疑惑一步,已侧身转去向右手边一指:“顺着这条小路下去,你就能下山了……” 话还未说完,女子停住了,她对自己的反应很诧异,不止现在,还有方才她直觉有危险,身体在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出现了防御的姿态。 她明明没有记忆,可那些刻在骨子的反应……都未曾忘记,她看着自己的指尖,还指着下山的方向,她原本就是这里的人吗? 那……这个…… 女子将目光转到青年手中,那枚熟悉的吊坠,泛旧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流苏在眼前晃…… “师姐!” 有人在喊她! 女子迅速转身,因着步伐太大,地上的雪也被荡起少许。 她很期待。 可她的期待在转身后消散。 她的眼前空无一人。 根本没有人。 方才的声音是幻觉?还是她的过往? “姑娘……姑娘……”沐临书见她有些呆住,着急的喊着。 “怎……怎么了……”女子渐渐清醒过来。 沐临书有些好奇的看着她:“姑娘怎么看着我手里的这个吊坠发起呆了……” “这个吊坠……” “是姑娘的吗?” 两人同时开口。 听到彼此的声音又同时顿住,只是这次女子没再说话。 沐临书好奇问道“这是我方才在落下的地方拾到的,是姑娘的吗?” 女子摇了摇头。 沐临书笑着说道:“不是也没事,看姑娘如此喜欢这个吊坠,便送给姑娘吧。” 沐临书双手奉上,女子看了一眼,接过了这枚木质吊坠。 “多谢。” “该我谢谢姑娘才是,多谢姑娘引路,不过……”沐临书刻意语速放慢,直盯着她:“还不知姑娘名姓……” “啊,”女子微微一愣,名字……她忘记了,不过,方才那一幕……若是她本来就是这里的人,那刚刚那个人喊得人应该就是她吧……那些她不记得的,却深深烙印在骨子里的……是她的曾经吧…… 谢昭。 女子抬起头看向沐临书:“我姓谢,名昭,谢昭。” “谢姑娘是衡门宗的弟子吗?”沐临书问道。 “衡门宗……”谢昭疑惑道。 “这儿是青衡山后山,衡门宗的地界,谢姑娘是这儿的守陵人,按理说,应该是衡门宗弟子啊……” 此话一出,四周格外寂静,谢昭只是静静看着他,根本没有想接他话的意思,沐临书清了清嗓子,对谢昭说道:“冒犯了,在下无意探听谢姑娘的事情,多谢姑娘指路,在下立刻下山。” 说完,沐临书行了一礼,顺着谢昭指的方向离去。 谢昭看着沐临书的背影渐行渐远,找了个地方,拂去了雪花,坐了下来。 “衡门宗……我是衡门宗的弟子吗?” 她的眼睛开始失焦,陷入迷惘。 而沐临书顺着谢昭指的方向慢悠悠下了山,走到山脚下刻有“后山”的石碑前,向山上看了一眼,眸色暗沉。 呵…… 沐临书十分肯定,她失忆了。 他低头看了看有些泛红的指尖,笑了笑。 人生二十余载,记忆可失,可二十多年的经历早已刻骨,他方才试探她,她因失忆感知慢了半拍,却还是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保护自己,他迅速收回灵力,仿若常人。 这泛红的指尖……是她的反击。 能伤到他的人不多,当年她可以,现在他也不意外,只是这伤……似乎并不是她造成的。 是……护主反击? 沐临书想到方才的景象,谢昭一身白衣,腰间挂了一枚青玉……那枚青玉……他好像并没有见过……是神器吗? 若当真是……她身上怎么会有神器在护她? 明明当年…… 沐临书想到这,兀自摇了摇头,并不是不可能。 沐临书回想着方才谢昭的状态, 她失忆了…… 可她好像并不是记忆全无。 如果并不是全然不记得,那她……还记得什么? 还记得什么呢? 谢昭围着方才的地方走了一圈,没有再出现迎面而来的记忆。 她有些怀疑,她方才感知的,究竟是不是她的记忆? 如果不是,那她为什么能看到那些? 是……因为这个吗? 谢昭看向腰间那枚她才挂上去的木牌,哪儿原本还挂着一枚玉佩,此刻与这枚旧的看不出痕迹的木牌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但谢昭不以为意。 她思索着,她在这里待了三天,都没有任何记忆,是沐临书拿着吊坠她才想起一些事,按她刚刚的反应,她本应是这里的人,至少,她在这里生活过。 所以说,她只是没有走到熟悉的地方,见到熟悉的东西,所以才毫无感知? 方才沐临书说,这里是衡门宗的地界…… 衡门宗,也在这座山上吗? 那应该离得并不远,等她走完这里,就去看看吧。 第3章 第 3 章 青衡山,衡门宗。 天还未亮,灰蒙蒙的。 靳媛却难得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她跑到谯邵远的屋子前,敲了敲门。 “咚咚咚。” 无人应答。 靳媛又敲了几声,边敲边说:“谯邵远,今日有正事,别睡了!” 屋内没有人回应。 靳媛一把推开谯邵远的门,屋内干净整洁,床帏被挂起,被褥也已叠好。 靳媛环顾了屋子一圈。 “人呢?” 靳媛走出了屋子,院内也看不见半个影子。 靳媛跑回了自己房间,一边背起包袱一边念念有词:“不来就不来,没有你,我一个人也可以!” 这话一落,靳媛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下山直往来月镇而去。 青衡山距离来月镇足足有二十里,若是御剑而行,不过片刻,但靳媛的底子实在太差,这御剑时灵时不灵的,所以靳媛也没有御剑,靠着双腿走到了来月镇。 到来月镇的时候,天已大亮,街上行人很多,小贩也很多,靳媛略略扫了一眼,便直往富贵楼去,富贵楼是来月镇最大的酒楼,门前也极为宽敞,最初的时候四大门派招募弟子都在这里,只是百年前衡门宗实力超出其他三大宗门,拜师人数实在太多,便从山门前开始。 富贵楼前热闹异常,虽说百年前那一场莫名的伤亡致使四大宗门人才断代,但百年已过,优秀的修道人士层出不穷,依旧促使有心之人前来。 但这些—— 跟衡门宗没有什么关系。 靳媛从最末尾走到前面,四处望了望,这才发现,三大门派已将位置占得满满的,根本没有衡门宗的位置。 “哎……”她声音一出,前面山阳派的弟子看了过来,见是她,又将头转了回去。 旁边几人也看了过来,都是去年笑话她被狗追的熟人。 靳媛刚想说话,身旁的人对她作揖道: “道友,拜师需要排队,山阳派的队伍在后面。” “我不是来拜师的,我是来招募弟子的。” 山阳派负责登记人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附近的人都看了过来,他慢悠悠的放下笔,看也不看靳媛,说道:“浪费时间。” 靳媛的脸涨红,虽然事实确实如此,可大庭广众之下,竟一点面子都不留。她愤愤道:“又没浪费你的时间!还有!你占了我的位置!” “笑话!什么叫占了你的位置!这儿可曾写了你们衡门宗的名字?” 一旁月癸宗的弟子也走了过来,笑道:“真是可怜你今年还来招募弟子,不怕再被狗追了?” “你……”靳媛被气到,一时不知道接什么。 月癸宗的弟子还在起哄:“师兄你忘了,旺财随师弟下山了,不在山上。” “哈哈哈哈……” 另一边逍遥派的弟子也走了过来:“你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一个姑娘。” 他对靳媛行礼道:“靳姑娘,抱歉占了贵宗门的位置,只是今年拜师的人实在太多,若是姑娘不嫌弃,我让他们给姑娘挪个位置。” 靳媛望了过去,桌子和人围得水泄不通,挪出个位置实在勉强。 月癸宗的弟子对逍遥派的人说道:“倒让你们逍遥派当上好人了,你们想当便当。” 他转头对靳媛道:“我月癸宗就不挪了,占了就占了,况且,你们衡门宗从前不是都在山门前登记吗?拜师的队伍从山门前排到来月镇镇口也是寻常事,怎么如今倒和我们抢起这一亩三分地了?” 一旁的小弟子应和着他:“谁不知道衡门宗修魔,不修道,修魔修得宗门凋敝,连人都要没了……哈哈哈哈” 逍遥派弟子没有接月癸宗的话,接着对靳媛道:“姑娘可需要?” 靳媛早知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四大宗门掌门和最优秀的弟子都因衡门宗大师姐葬身青衡山,后又传出衡门宗修的是魔道的流言而被各宗门摒弃,如今恶言相向,不过是平常事。 去岁她和谯邵远一道,其他门派也不是没有刁难,只是都被谯邵远拦了回去,今日她一人,也没必要非要争这个地方。 “多谢了,不劳烦逍遥派了,我自己找个地方。”靳媛拱手道谢,向队伍最后面走去。 队伍比方才来时更长了,靳媛将包袱打开,她此行简易,只带了招牌、册子和笔墨。 她将招牌摆了出来,席地而坐。 活像个招摇撞骗的。 靳媛忽略掉四周那些异样的目光,装作不存在,她大着嗓门喊:“衡门宗招募弟子了!” “衡门宗招募弟子了!!”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响起,有不少人带着探究的目光看过来。 靳媛喊得声音更大了,有人前来询问:“衡门宗是哪个门派,怎么没听说过?” “衡门宗……”靳媛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他们呀,修的是魔,可不是仙。” 那人听到这话赶紧走回了原位,方才还探究的人也纷纷转回了目光。 靳媛叹了一口气。 “啪。”一张桌子立在了靳媛的摊子前面。来人冲着山阳派的人喊道:“你们有凭据吗?没有凭据就不要乱说!” 当年四大门派虽都葬身于青衡山,可除了最早那一批弟子下山时说的那几句话,其他便再也没有了,谁也没有真凭实据证明衡门宗修的是魔道。 山阳派的弟子悻悻的哼了几声,没再出口恶言。 靳媛从地上起身:“六师弟……” 来人是青衡山曾经的弟子,但如今不是了。 靳媛赶忙改口:“秦竹大哥。” 秦竹把桌上的凳子放了下来,又把地上的东西都放到桌子上,才看向靳媛:“二师兄呢?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 靳媛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说他了,你还好吗?” “挺好的,在那边的酒楼找了份跑堂的伙计,够养活弟妹了。” 靳媛看了看秦竹指的方向,正是富贵楼。 她看了看面前的桌子,小声道:“这些……东家不说吗?” “这是我自己打的,去年见你和二师兄来招募弟子,原想帮帮忙,但酒楼实在太忙,等空了你们已经不在了,就估计你们今年还要来,我早早的备了这些,想着你们用得上。” “多谢你还想着我们。” 秦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 不远处有人喊道:“小二——” 秦竹应道:“客官,来了!” 秦竹颔首,没有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靳媛看着秦竹离去的身影,慢慢坐了下来。 她还记得五年前秦竹离去的时候,她问他:“山上不好吗?” 那时候他说:“山上很好,可是山下的家人需要我。” 她那时一直不明白,幼时便把他送到山上,十几年间不闻不问,等到家里需要他时便让他回去帮忙,这样的日子比山上的日子好吗? 如今,她似乎能懂一些了。 他尘缘未断,久留不得。 排队的队伍挡住了靳媛的视线,她已经看不到秦竹了,摊位前依旧无人问津。 冬日的太阳难得出来,居然还有些恍眼,靳媛拿起一本册子遮住太阳,一边念念有词:“谯邵远,你要是再不来晚上你就没饭吃!” “阿嚏!” 同在来月镇的谯邵远摸了摸心口,他没做坏事啊,怎么一直打喷嚏。 算了,正事要紧。 他将手上抱着的小狗往怀里揣了揣,御剑而去。 他的御剑术很稳,怀里的小狗很平静,直到落地,小狗才瞧了他一眼,哼唧了几声。 落地的庭院很大,也很干净,雪被扫在道路两旁,静悄悄的。 谯邵远轻车熟路的走到了主屋前:“老夫人,狗找到了。” 听到屋外动静,屋内的帘子被打开,将谯邵远迎了进去。 屋内火炉烧的正旺,谯邵远一进屋子便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真是暖和。 塌上坐着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快坐,这大冷的天辛苦道长帮我找狗了。” 谯邵远行礼客气道:“在下不冷,倒是这狗被冻的狠了。” 说着,谯邵远将狗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瞧了瞧小狗,见这狗没什么大碍,只是冻的狠了,便对屏风后说道:“小铃铛,你的小狗回来了。” 哒哒两声,从屏风后跑出一个小孩子,约莫才三四岁,大眼睛看了谯邵远一眼便跑到了老太太身旁,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塌。 老夫人介绍道:“我那不孝的儿子见我一人独守老宅,便送了个孙女过来陪我,道长还没见过吧。” 谯邵远应道:“是,上次来是夏日,还是大黄陪着老夫人。” “大黄没了,就是秋老虎那几日,暑气太盛,他一条老狗没熬过去,这不,多了这个丫头来陪我。” “老夫人好福气,儿子孝顺,孙女乖巧。” “道长夸赞。”老太太谢过,又招呼丫鬟递了银子给谯邵远:“多谢道长不辞辛苦帮我找狗了,今儿就不用道长给我讲那些除妖的故事了,这孩子劲头足,我要陪着她。” 谯邵远接过银子,拱手道别:“那在下便告辞了。” 没走两步,童声传来:“谢谢哥哥。” 谯邵远回头看了一眼,大眼睛扑闪扑闪很是可爱,他对老太太颔首,离开了屋子。 待谯邵远离开,丫鬟近身问道:“老夫人如今不需要这位道长打发时间了,那后面他还来……” 老太太不以为然:“来就来吧。” 丫鬟有些不解:“这位道长每次来的也太巧了,不是丢猫就是丢狗,还次次只有他来。” 老夫人笑着摸了摸孙女的头:“你是想说都是他抓走的,又都是他找到的,明显是骗子?” “奴婢只是揣测。” “骗子倒不至于,只是衡门宗如今确实式微,世人看不起也是正常。” “老夫人仁义。” “仁义……”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为我那不孝子积攒一些福报,别报到这些后人身上。” 丫鬟低头,不敢接话。 来月镇偏远,但萧家的名声却臭名远扬,皆是这位不孝子之故,百姓评价:坏事做尽,必遭天谴。 小狗嘤嘤两声,睁大了眼睛,在小铃铛怀里动了动,小铃铛笑的眉眼弯弯:“祖母,那个哥哥真厉害。” 老太太把她拢进怀里:“是很厉害。” 说完这话,老太太的目光却飘到了屏风后墙上的暗格,若是有人打开它,就会发现里面放着的是衡门宗弟子通传的木质吊坠。 若是衡门宗当年未受重击,如今的萧府也该是其中一员。 只是世事易变。 *** 富贵楼前,靳媛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什么都带了,就是忘了带干粮。 不远处包子的香味飘来,靳媛舔了舔嘴唇,算了,在坚持一下,等到下午就可以回去吃饭了。 “二师兄还没来送饭吗?” 靳媛抬头看过去,还是秦竹。 “啊,他应该是被什么事耽误了,快了。”靳媛道。 秦竹把怀里的纸包放到桌子上:“先垫一垫吧。” 靳媛打开纸包,三个馒头,应该是秦竹的午饭。 “秦大哥,那你吃什么?” 秦竹笑道:“我在酒楼干活,怎么也少不了我的,你赶紧垫一垫吧,我看一上午连口水都没有喝。你先吃吧,我去给你拿水。”秦竹没有给靳媛接话的时间,转身就走了。 靳媛看着馒头,心道:富贵楼这么忙,又正是饭点,他哪有时间吃饭,平常估计也就是吃两口馒头垫一下,如今馒头都给她了,只怕现下连垫都没得垫了。 但不吃,又浪费他一番好意,索性拿起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还是曾经的味道。 不远处一道白光闪过,一群人出现,月癸宗弟子迎了上去:“师兄。” “人挺多。” “是的,报名月癸宗的弟子比去年还多。” “你们辛苦了。” “弟子不辛苦。” 那人边说话边往报名处走,只是为首的目光落在了靳媛身旁的招牌上。 衡门宗。 一道阴影挡在了靳媛面前,靳媛还以为是有人来报名,含糊不清的说:“报名吗……”只是才放下手中的馒头,就愣住了。“越叄,你来做什么?” 越叄讥讽道:“怎么?你们衡门宗没人了?如今居然要宗门大小姐亲自来招募弟子了。” 靳媛包好馒头,看也不看越叄:“无可奉告!” 越叄轻笑一声:“好一个无可奉告。”越叄单手放在靳媛的桌子上,“啪”的一声,靳媛面前的桌子一分为二,挑衅的看着靳媛:“好狗不挡道,靳大小姐不知道吗?” 桌子上的一应物品全都散落在地,馒头从纸包里掉出来,滚到了一旁月癸宗弟子的身旁,一位弟子看了一眼,一脚踩了上去。 靳媛气道:“你们欺人太甚!” 越叄趾高气扬道:“就是欺负你了,怎么样?” 第4章 第 4 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靳媛双手捏决,单手劈了出去,越叄轻巧躲过。 “靳大小姐就这点工夫,还不如我月癸宗入门弟子呢。” 一旁月癸宗的弟子齐齐大笑。 越叄单手将靳媛逼回原位:“再回去修炼几年吧。” 越叄说完,带着弟子往前走,跟在身后的月癸宗弟子把残桌踢开,一把打下了写有“衡门宗”的招牌,几步跟上越叄的步伐,只是他前脚刚迈,后脚便提不起来了。 一把白色的剑横在他的脖子前。 “把东西捡起来。” 月癸宗弟子看向持剑的人,是谯邵远。 前方行走的越叄也回头看了过来:“不捡,你要如何?” 靳媛扯了扯谯邵远的袖子:“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谯邵远没听,他将剑逼进了几分,又说了一遍:“捡起来。” 越叄见谯邵远居然当做没听到他的话,持剑向谯邵远劈了过来,谯邵远早有准备,收剑挡在面前,可他实力不如越叄,只一招,就逼的他往后退了好几步。 越叄讥讽道:“不自量力。” “谯邵远,招牌还能重新做,我们打不过他,算了吧。” 谯邵远实在不服气,可事实如此。 谯邵远放下了剑,和靳媛走到桌边,一样一样捡着,砚台,笔墨和册子。 重新再买还要花不少钱呢。 “我还以为你有几分血性呢,看来,也不过是一只缩头乌龟,就是这乌龟和狗不怎么相配啊……哈哈哈” 谯邵远不傻,他从萧府出来便直直往富贵楼前来,一来便看见一向秉承“不行就跑”的靳媛竟主动出击,靳媛灵力低微,轻易不会与人动武,可想而知,不是像去年一样放狗咬他们那样的恶作剧,靳媛必定是受了欺辱。 越叄骂他是龟,那另外一个…… 谯邵远这一想,只觉得脑袋蹭蹭蹭的血气上涌,眼睛也像带着火,他提着剑,直直的朝越叄而去。 越叄提起剑,本以为一成力便可接住,没想到谯邵远这一剑竟用了十成十的力,他匆匆接过一招便迎来谯邵远的第二招,越叄没再掉以轻心,默念口诀,手中的剑变幻成十把,齐齐向谯邵远而去。 谯邵远双手合十,默念口诀,于他面前起了一个法阵,用来防守,只是他知道防守不住,于是他持剑消失在法阵前,出现在了越叄身后。 “让了你一招,你还真以为是我的对手!” 越叄随手画了一个符咒,就将身后的谯邵远打伤。 谯邵远倒在地上,胸口的剧痛让他呕出了一口鲜血。 靳媛扑了过去。 “谯邵远……你怎么样了……” 谯邵远没有任何力气,觉得五脏六腑都很痛,话都说不出来。 越叄持剑走到两人面前,看也没看他们,说道:“知道自不量力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他转了转剑,指向两人:“该死!” 靳媛没想到今日会闹成这样,若是她和谯邵远死在这里了,那太爷爷他们可怎么办…… 可她打不过越叄,谯邵远还伤成这样,她的手上沾的全是他的血…… 该怎么办。 越叄的剑不过一尺之隔,靳媛心下一横,凭着记忆力学着越叄刚刚画的符咒在手心画着。 衡门宗宗门心法有云:“符咒,画者也,微者以朱砂为介,画符通灵,中者已血为引,可攻可守,可于无形中化神,高者以自身修为为介……” 她灵力低微,御不了剑,使不出剑的威力,符咒心法也只背了入门篇,无砂但有血,算是中者之为,可她修为不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指尖最后一笔落下,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诛!” 那道符咒自靳媛手中飞出,直扑向越叄,越叄猜到他们会有反击,可是这反击…… 他一剑劈开符咒,符咒消散。 “你是何时偷学到我月癸宗的心法的!” 靳媛愣住,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一下就成功了,可这符咒连伤都没伤到他。 完蛋了! “说!”越叄的声音狠厉,剑直直指向了靳媛。 “我……” 身后有一道水波如箭离弦般向越叄而来。 靳媛察觉到,大声喊道:“不要!” 可太晚了。 它尽数落在了越叄的剑前。 越叄看向靳媛,道:“你们衡门宗的人真多啊,这位不给我引荐一下吗?” 靳媛默言不语,只希望他赶紧走。 越叄越过靳媛的身边,被靳媛一把拉住:“他已还俗,不是我宗门弟子,四大宗门约定,凡是还俗之人,无论做了什么,四大宗门皆不可对其动手,越叄,你不认这条吗?” 越叄倒是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居然敢碰他,他将衣服扯出来,笑道:“我自然是认得,只是——” “既是还俗,便该还个干净,连同修为一起还了,你们衡门宗灵力低微,只怕无人能施得此行,那我越叄便替你们衡门宗清上一清。” 越叄右手一挥,那隐在人群中的人便出现在了他身边。 秦竹。 “师姐,怪我天资愚钝,救不了你和师兄。” 靳媛已泪流满面:“不是的,怪我……都怪我……” 越叄可没心情看他们师门情深,他双手叠放,又迅速转动,从他手中飘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压到了秦竹身上,秦竹不受控制跪地,浑身疼痛,他觉得好像浑身的骨髓都在被抽动,好疼。 “啊……” 惨绝人寰的声音,下面拜师的弟子都忍不住捂住耳朵转身,不看这个场景。 靳媛想要扑过去,却被禁制阻止,挡了回去。 靳媛看着那源源不断从秦竹身上流走的光,泪流不止。 衡门宗门规:废弃修为,需洗髓脱骨,宗门弟子若无大错,皆可携修为还俗。 洗髓脱骨啊…… 靳媛呢喃道:太爷爷……救救师弟吧…… 凉意袭来。 一点……两点…… 靳媛看向天空,白色的小点落下。原来又下雪了,她还以为太爷爷受到她的感召,来救他们了。 她缓缓将头转向秦竹,那些金色的光芒汇出了一枚印鉴的雏形,待到秦竹的修为全部拿走,这枚印鉴就会完全成型了。 救不了。 那一点点的雪落在她的脸上,身上,手上。 可真冷啊。 不远处好像有鸟儿在叫,靳媛听不出是什么鸟,吱吱喳喳的。 靳媛笑了笑,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能安心地听鸟叫声。 忽然间,所有鸟叫声都没有了。 靳媛不知所以的看向周围,一道金红色的光芒从人群中冲出,避过了路上的行人,扑向了越叄! 越叄察觉到,正施法破掉,没想到,竟没能抵挡住,那道金红色光芒扑向了他,他只能停住正在散修为的手,想全心全意反击,却被那道光击中右手。 火辣辣的痛! 越叄扶着右手,出手的人是谁,好快! 他明明已经第一时间就收手要反击,却还是被击中。 “谁!谁在背后伤人!” 越叄看向人群,旁边都还是未入山门的普通人,究竟谁有这样的修为?! “伤人的不是你吗?” 越叄看向声音响起的地方,其他人也看过去,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姑娘,没有发饰,只有一条发带随风起舞。 “那是谁?” 山阳派的人回道:“衡门宗的人。” 有人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看她腰间。” 那里挂着与靳媛一样的木质坠子,只是新旧区别。 但凡入了衡门宗,都会有这样一个证明其身份的木坠,不止衡门宗,其他门派也有。 “那月癸宗的这位弟子不是惨了。” 看客们不约而同地让出了两人之间的路。 谢昭看着眼前的路,一步步走了过去。 越叄不敢相信。 衡门宗只有一群废物,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可右手传来钻心的痛,在告诉他: 有。 靳媛看着眼前白衣的姑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出手相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腰间会挂着衡门宗的坠子,可眼下她知道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她只能向她求救。 她大喊:“大师姐!就是他伤了二师弟,他还要废掉六师弟的修为!” 越叄本就有些害怕,他自以为衡门宗毫无反抗之力,下了狠手,如今却轻而易举被伤,师傅师兄都不在,他是眼前下月癸宗修为最高的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靳媛她们等来了救她们的人,那他呢?他如此对待衡门宗的人,衡门宗会放过他吗? 被靳媛这莫名一喊,越叄已失去思考,他左手一弯,剑出现在他手中:“剑来!出!” 那剑冲着谢昭而去。 谢昭正沉浸在靳媛喊得“大师姐”的记忆旋涡里,感知到危险她侧身一躲。 “救命!”靳媛的大喊声传来。 谢昭看了过去,没想到那剑被谢昭避过竟向靳媛而去,谢昭动了一下手指,靳媛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她身边,那剑也循着靳媛的位置追着而来。 谢昭拉住靳媛腾空而起,那剑扑了个空转了方向向半空中飞去。 而身后,越叄集中精力画了个符咒,“诛!” 暗红色的符咒似天罗地网一样向谢昭围拢过来,谢昭看都没看:“死性不改。” 她单手捏决,又是那道金红色的光芒,从她手心飞出,击破了天罗地网,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击中了越叄的右肩。 这次可不比前次手下留情,越叄被谢昭的术法击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右手连痛觉都没有了。 “啊……你……”话不成话。 谢昭伸出右手,那枚追着靳媛的剑竟然落到了她的手里。 谢昭看向越叄,说道:“恃强凌弱,背后伤人,修道的人出了你这样一位心狠手辣的人,着实不该。” 谢昭持剑走近,越叄想退,却退不得。 他结结巴巴说道:“你想干什么” 眼前的女子的语调淡然,说出的话却让他不寒而栗。 “方才你在做什么?” 方才他在…… 她想像他方才废掉衡门宗那位还俗弟子一样废掉他的修为。 “不!!!”越叄大喊。 谢昭手一挥,金红色的光芒出现在越叄头顶,将他笼罩了起来,暗红色的光芒渐渐从越叄体力流出。 “谢姑娘,还望手下留情。”空中响起声音。 点个收藏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众人望过去,却不见任何人。 银光乍现,出现了。 是沐临书。 沐临书行礼道:“我宗门弟子越俎代庖,又重伤贵宗门弟子,皆为我派弟子之错,望谢姑娘体谅修道不易,不要废了他的修为。” 靳媛气冲冲跑上来:“不要放过他!” “他如此欺辱,我们退了又退,可他依旧想要致我们为死地,若体谅他,谁又体谅我六师弟呢,明明约定过不为难俗世弟子,他依旧不放过我师弟……” 说到最后,靳媛竟带了哭腔。 沐临书没有接靳媛的话,依旧对谢昭说道:“越叄不顾同为修道之人,重伤贵宗门弟子,是他之错,但谢姑娘小惩大诫,他的右臂已废,这桩便当做了了,至于还俗弟子,越叄终归没有酿成大祸,我宗门有灵药,可对贵宗门弟子的伤势有所缓解,今日之事我月癸宗引以为戒,再不会犯,还望谢姑娘饶过他。” 谢昭没想到这么快,她又见到了沐临书。 不过短短几天。 只是这次不同,她们好像站到了不同的立场。 好像也不对…… 他的立场没有变,他是月癸宗弟子,而她,是她自己选择了她的立场,站到了衡门宗的立场上。 衡门宗啊,她在山上待了几日,偶有记忆划过,却都模糊不清。 于是,她想去衡门宗,只是不知为何,竟然走到了镇子上,撞见了方才的景象。 出了手。 谢昭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听靳媛的语气怒气冲冲,全是委屈。 似乎不能这样轻易揭过。 但她无意纠缠。 谢昭松了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姑娘。” 听到这话,月癸宗弟子才敢上前,赶忙把越叄扶下去。 在看戏的山阳派和逍遥派的弟子瞄了一眼,便不再看。 “这么重的伤……” 越叄的修为在目前的修道弟子来说,并不低,可却被伤到如此地步,他们开始打量起这位姑娘。 “衡门宗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逍遥派的弟子纷纷摇头:“幸好方才我们沉得住气,若不然,被抬走的就是我们了。” 山阳派的弟子靠了过来,“你们方才不是没为难他们吗,怕什么。” 逍遥派的弟子心虚,没有说话,他们是没有言语伤人,可到底也没给他们让地方,就是不知道衡门宗记不记这个仇了。 那边靳媛去瞧受伤的谯邵远和秦竹,术法虽已停止,可秦竹依旧觉得被抽了骨髓一般,蜷在地上。 沐临书伸手,一旁的弟子递上了一个盒子。 “这是清灵丸,能缓解他的疼痛。” 靳媛看着那盒子,不知道该不该接。 看见谢昭点了头,才接过去,给秦竹喂了药丸,秦竹的脸色好多了,却依旧没有缓过来。 “最多一盏茶,他就会完全好。” 靳媛将秦竹扶到一旁,谯邵远还躺在地上。 沐临书把了他的脉,说道:“他没有大事,受了点内伤,心智被迷了。” 沐临书点了谯邵远身上几个穴位,谯邵远的眼睛动了动,渐渐清明。 月癸宗弟子递上了另外一个盒子。 “这个药对内伤最管用,几日便会好。” 靳媛谢过。 沐临书看向谢昭:“谢姑娘,这样安置可好?” “多谢。” “那在下告辞。” 谢昭颔首。 沐临书走到报名处,经过方才一事,很多想报名月癸宗的都去了其他两个门派,只有少数的人依旧排着。 月癸宗弟子围了上来。 “把越叄送回宗门。” “是!” 有胆子大的问道:“小师叔,师兄的右手还能救吗?” 沐临书笑道:“她还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这个“她”是谁,显而易见。 与越叄交好的弟子听到这话,心彻底凉了。 可也有人听出其他意思,“小师叔,你好像认得她,她真的是衡门宗的大师姐吗?怎么之前从未听说过。” 沐临书沉默,没有回答,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在另一边的谢昭,消失在了原地。 秦竹已经完全恢复,谯邵远的气色也好了很多,已经能起身了。 靳媛松了一口气,对谢昭行礼:“多谢大师姐。” 其他两人都很不解,自他们入宗门,就只有靳媛一位平辈女弟子,她自己也说她是衡门宗的大师姐,可现下……又是哪出? 但他们受她所救,必然是要谢谢人家的。 二人跟着谢过。 而在靳媛看来,这“师姐”二字,有几分是方才情急所喊,而另外几分,是她曾听太爷爷说过,他是收过几位女弟子的,只是最后都还俗了,她未曾见过。最重要的一点,谢昭带着和她一样的坠子,面容又长她几岁,算起来,该是她未曾谋面的大师姐啊。 这句“大师姐”让谢昭又想到了方才模糊不清的记忆。 好像有很多人,也这样喊过她。 她真的是她们的大师姐吗? 那两位男弟子的反应告诉他,不是的,他们看她的眼神不像是熟人的模样。 她问道:“为何喊我大师姐?” “啊……” 谯邵远和秦竹十分错愕,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啊,纷纷看向靳媛。 靳媛小心地指了指谢昭的腰间。 “这个……是衡门宗弟子都有的……” 谢昭看了看腰间,原来是这个。 可这个坠子不是她的。 靳媛的声音响起:“我年纪小,他俩入山门晚,师姐不认识也正常,但太爷爷还在山上,师姐既然回来了,不如同我们一起回去看看,虽然你还俗了,但太爷爷还常常念叨你呢。” “太爷爷?” 谯邵远答道:“就是掌门。” 回去……去衡门宗。 那本来就是她的来意。 她松了坠子,答道:“好。” 秦竹说道:“师姐难得回来,我本应同去的,但富贵楼忙不过来,我就不去了。” 糟糕,靳媛忘了这茬,闹了这么大动静,也不知道秦竹能不能保住这份差事。 秦竹从靳媛的表情中读了出来,道:“富贵楼在来月镇已有百年,这样的大热闹小热闹数不胜数,不会计较的,而且,东家本就看中我是还俗弟子才招的我,师姐放心。” 秦竹行礼告辞,走到富贵楼前,几个店小二热情地围了上去,印证着秦竹的话不假。 靳媛和谯邵远放下了心。 “师姐,那我们也回去吧。” “好。” 谯邵远跑到方才靳媛摆摊的地方,掉落在地的东西已被人收拾好,妥帖的放着,谯邵远背起包袱,跟上了两人。 山路很长,靳媛一路上话就没停过 ——师姐你刚刚真厉害! ——师姐你这些年去哪里了…… ——师姐的灵力这么高,为什么还俗了…… ——师姐…… 谢昭打断她:“方才,为什么会和他们打架?” 谢昭能感知出来,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越叄的对手,事实也如此。 “不是打架……是他们欺负我们衡门宗,谯邵远实在气不过才还手的。往年也都有,但这次,没想到越叄竟对我们下狠手,还牵扯了无辜的六师弟。” “为什么欺负衡门宗?” 靳媛奇怪地看向谢昭:“师姐还俗太久了,难道忘了百年前那桩事了吗?” 谢昭含糊道:“太多了,记不清了。” “就是百年前四大宗门的掌门和优秀的弟子都葬身衡门宗那桩。他们一直凭着那些重伤弟子的话,认定了当年我们宗门大师姐入魔,是因为我们修的魔道,所以才害了他们,可明明,我们没有修魔道啊,我们也死了很多人啊……” “原来如此……” “不过,现在大师姐回来了,他们肯定不敢再欺负我们了!” “师姐……”靳媛凑近谢昭,“师姐这次回来是打算继续修道吗?” 谢昭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见谢昭否定,靳媛和谯邵远打了一个眼神。 两人目标一致: 留下她! 到达山门的时候,谢昭抬头看了一眼匾额,古朴陈旧,像她腰间的吊坠一样。 靳媛几步走了进去,谢昭跟在身后。 走了好一会,入目是衡门宗的厨房,好几间大屋子,开着门的只有一间。 靳媛跑了进去,大喊:“师叔!大师姐回来了,多做点好吃的!” 正在灶房里忙着烧火的柏卫头也没抬:“知道——” 声音戛然而止。 靳媛的大师姐是谁? 柏卫抬起头,哪里还有半个影子。 靳媛乐呵呵的走着,跑来一个小尾巴,围着她。 “师姐,二师叔和三师叔也回来了,今晚要加餐吗?” 靳媛捏着小师弟脸颊的肉笑道:“加加加,十六回去哄哄你师父,让他把压箱底的好吃的都拿出来。” “好。” 小家伙跑回去,对着柏卫复述了一遍。 “你靳媛师姐的师姐?” 十六用力的点着头。 “你师姐哪里来的师姐,她在这座山头说第二,绝没有第一出现。” 十六的双眼动也未动,“可我确实听到了三个人的脚步声,和师兄师姐们一起。” 柏卫疑惑着,小家伙不会说谎,可他在这里这么多年,确实没有多的弟子。 怎么回事。 他把火灭了,带着小家伙往太极殿去。 点个收藏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太极殿外。 靳媛对谢昭说:“师姐在这里等一下。” 说完靳媛和谯邵远便走进太极殿。 太极殿内一片暖意。 靳商将一切听完,问道:“媛媛,你是说,那人使的剑法和我的有几分相似?” “对啊。” 靳媛疑惑道:“太爷爷,你怎么不关心究竟是哪个师姐回来了?” “回来?”靳商摸了摸胡子:“你那几位师姐若算起来,至今也该是三十多岁近四十岁,怎会如你所说,只比你长几岁。” “掌门的意思是,她是冒领,可她确实救了我们啊。”谯邵远回道。 一旁的二师祖说道:“若她是善心救下你们,没有辩驳不是衡门宗弟子,也没什么,怕就怕她此行来,对衡门宗不怀好意啊……” 听到此话,靳商看向门口。 谢昭环顾着四周。 很奇怪,到了衡门宗,一点那种熟悉感都没有,可明明,之前的一切都在指引着这里啊。 太极殿的大门忽然打开,苍老的声音传来:“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冒认我衡门宗弟子!” “我……” 谢昭话还没说完,便感觉一阵灵力袭来,她侧身避开, 靳商听了靳媛的话,知道谢昭的修为在他俩之上,可没想到,她的修为远比他想象中的高。 他闪身到殿外, 眼前的女子面容姣好,他并不认识,可他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他动了一下手,长剑出现在他的手心。 一道白光飞出。 谢昭避过第一招,本想解释,没想到一道道剑光跟着袭了过来。 谢昭飞身踩着树枝站到了树上,那些剑光也随之而来。 避不是办法。 谢昭随手折了一枝枯枝,向靳商而去。 靳商一瞬就到了谢昭身侧,可谢昭也早也准备,下一瞬,便挡住了靳商进攻的剑,白光与金红色的光芒碰到一起,便立刻分开。 二人的位置与剑法不断变换,场外人竟看不过来。 只觉得有来有回。 二师祖林会皱着眉头,可这样,那不就说明,若谢昭真是不怀好意,那衡门宗将束手无策吗? 靳商接着谢昭的剑法,一步一移,她竟化被动为主动,招式的度也刚刚好,不至于伤了他,也让自己不被伤。 她究竟是什么人! 靳商收起剑,默念心法。 谢昭的头顶和脚下出现一个八卦阵法, 这是靳商少时学的最后一个阵法:两仪阵。 金色的阵法笼罩在谢昭身边,一寸寸逼近。 一道金红色的光芒闪过,众人眼睛都睁不开。 靳商仔细看过去,阵中哪里还有人。 人呢? 靳商肩膀一顿。 人—— 就在他身后。 他拂袖一挥,收了阵法,回身看去。 谢昭开口:“我无意打扰贵宗门,只是想寻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的记忆。” 众人不解地都看向了谢昭。 记忆? 太极殿内,众人围坐。 三师叔凌雪见他们都不说话,率先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的记忆丢在了衡门宗?” 说完,凌雪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哪儿跟哪呀? 谢昭没有回答,取下了腰间那枚木坠。 “我也不知道,但第一次看见这枚坠子,我就能看见一些景象,直觉告诉我,那可能是我的过去。” “景象?” 五师叔柏卫拿起那枚坠子,瞪大了眼睛,要把坠子瞧出个洞一样,“啥也没有啊……” 二师祖林会说道:“这枚坠子,是能看到一样东西。” 他拂袖一挥,坠子上出现了一点点光,汇聚成了两个字:魏阳。 “这枚坠子主人的名字。” 靳商在看到名字之后浑身一僵。 他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 那年上山,他揣着他的一封荐信独自前来,满腔热血,终凉。 “今日多谢谢姑娘救了我徒弟,天色已暗,不如先去歇息,一切明日在说。” 谢昭起身告辞,靳媛紧跟其后。 靳商对其他人说道:“你们也回去吧。” “是。” 太极殿里只剩靳商一人,他坐了片刻,起身到书房,取出了一个柜子。 打开,是几块没有名字的牌位。 他取出刀子,刻了起来。 烛火扑闪着,最终出现了几个字。 “先师魏阳之灵位。” 这还没有成型。 还差清漆,金箔。 他转身,见林会正推着轮椅进来。 林会让孙子将东西放到桌上,便让他出去了。 靳商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两样东西。” “猜的。” 林会很少见靳商这样,略略一猜,便只有这件事了。 当年靳商升任掌门,其实是临危受命。 前掌门走火入魔暴毙而亡,另外一位本应接任掌门的师叔却在当晚消失,众弟子第二日推门而入,只有一纸传位书。 没有人知道这位师叔为何离开,就像没有人知道当年青衡山后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靳商被迫接任掌门,扛起了衡门宗。 清漆,手要稳,才能厚薄均匀。 靳商一层一层刷着。 问道:“这位谢姑娘,你怎么看?” “她的剑法确实很像你,但比你的更快更稳,力道也更准,你和她过招,她每一剑都知道你的下一招会出在哪里,她的修为远在你之上,可说也奇怪,你起两仪阵,以她的修为,大可执剑破阵,这样便能伤你,但她没有,这说明,她对你没有半点杀意,或许,她的话没有作假。” 靳商对她的实力没有质疑。 “我见这位谢姑娘第一眼,就觉得有些熟悉。” 林会疑惑道:“熟悉?” “对,我方才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她像极了我当年在后山见到的那位守陵人” “可那位守陵人你不是说是男子吗?眼下这位可是位姑娘。” “是啊,明明这样大的区别,可我只想到了他。若你当年见到了他,也会这样认为。” 林会默然不语,他入山门时衡门宗半数弟子已离去,他未曾见过正盛的衡门宗,也无缘得见靳商口中那位谪仙人。 半生修道人,却只入了这座山门而已。 “你信这位姑娘吗?” 靳商将牌位放在一边晾干。 “信?” 林会说道:“我听闻,失忆的人常待在她熟悉的地方,有可能能找回记忆,拒她所说,她对那坠子熟悉,她如今不过二十来岁,这二十几年,你我从未见过她,也从未听过她,难道,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衡门宗?” “衡门宗虽不复往日,可这些年看其他三大门派的态度,不可能还存在另外一个衡门宗。” 靳商说完这些,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我二人在这苦思一晚,不如等明日亲自问她,她既然对衡门宗无恶意,又救了媛媛他们,我便帮她一回,能不能找回,就看她的缘分了……” 山上风大,“呼呼”地吹着,靳媛带着谢昭往自己的房间走着。 靳媛斟酌着开口:“谢姑娘,你是怎么失忆的?” “不知道。” “啊……” 谢昭回道:“我醒来时,空山白雪,万籁俱静,只有我一个人,我不记得我是谁,脑海里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 “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 “那他说了什么吗?” “他说……淮殷三十三年的冬天,不要再回去了……” “淮殷三十三年?” 谢昭点了点头。 “这听着像个年份啊。” “年份?” “对,宗门都是不记年份的,只有俗世才记,像今年,是乾历一百五十三年,你说的淮殷三十三年……我没听过,不过按你的年龄这样算着,这个淮殷三十三年,可能不是乾国的年份,明天我去帮你问问师弟。” “多谢。” “不用谢,我还没找呢,况且,合该我谢谢你,并非同宗,你却出手相救。” “我是有所图。” 靳媛笑了笑:“这算什么所图。” 说完靳媛在心里说道:我才是有所图呢。 “到了,这是我的房间。” 谢昭看去,屋子挺大的。 靳媛推开门,点了烛火,转头对谢昭说:“你先坐一下,我收拾一下。” “好。” 靳媛从柜子拿出被褥,抱到床上,“委屈你跟我睡一起了,别的屋子还没收拾。” 谢昭道:“麻烦了。” 靳媛边铺边说:“这么客气做什么。” 床铺很快铺好,靳媛坐在谢昭身边,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悄悄地看了一眼谢昭,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帮忙是肯定要帮的,可这个记忆一下子就找回来了怎么办,她实在太想谢昭留在衡门宗了。 明日要和太爷爷商量一下,不能让她太早找回记忆。 可怎么不让呢…… 靳媛晃了晃脑袋,感觉要冒烟了。 嗯……不止冒烟了,这颗漂亮的脑袋经过一晚的活动,顶着两圈黑乎乎的黑眼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靳媛看了看周围,所有人都在。 她慢慢托起了沉重的脑袋。 坏事了! 都怪昨晚没睡好,早上根本起不来,还是谢昭到了太极殿后发现差了她,才回去把她喊醒的。 呜呜呜……根本没有时间和太爷爷商量啊! 她的宗门大计啊! 小十六慢慢挪到了靳媛身边,递给靳媛一个食盒:“师姐,早饭。” “谢谢。” 她根本没心思吃饭啊。 见人都齐了,靳商缓缓开口:“谢姑娘,你昨日所说之事,我衡门宗愿意相帮,可我也有条件。” 谢昭问道:“什么条件。” 点个收藏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入我衡门宗。” 靳媛听到此话眼睛一亮。 旁边谯邵远碰了碰靳媛的手臂,用眼神示意:收一收,你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别人还没答应呢。 是哦。 靳媛看向谢昭,有些紧张。 靳商解释道:“谢姑娘瞧着不过二十来岁,往前数二十几年,乃至一百年,老夫都未曾见过你,可你的招式却与衡门宗的心法如出一辙。” “掌门是说,我不是衡门宗的正式弟子,可招式却与衡门宗心法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教我的人出自衡门宗,那便是我偷师?” “老夫并无此意,以谢姑娘的修为,衡门宗上下无人能及,老夫只是觉得天大地大,无论姑娘师从何人,都与衡门宗有一定关系,既如此,不如拜入衡门宗,成为衡门宗的弟子,如此,姑娘来去自如,师门众人也必定倾力相帮。” 拜入衡门宗,成为衡门宗的弟子,那就是一家人。 可如果不加入,以谢昭的修为她在衡门宗走动不难,可有些东西只有人才知道。 谢昭看向几人背后高悬的牌匾。 上善若水。 昨日与靳商过招,她便知道,她肯定与衡门宗关系匪浅。 她想知道她是谁。 “好。”谢昭干脆利落答应。 二师祖林会说道:“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今日吗?这么着急吗?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这五谷……”五师叔柏卫急急说道。 “既然撞日,那就一切从简吧。”二师叔凌雪接道。 靳商对谢昭说道:“谢姑娘觉得呢?” 谢昭拱手一礼:“一切听掌门安排。” 拜师仪式从简。 谢昭跪在地上,靳商说着教导的话,三两句,便结束了拜师。 谢昭对着长辈们一一行礼。 而后,靳媛、谯邵远、林一、小十六一一上前行礼。 “大师姐。” 几人中,靳媛的欣喜从声音里跑了出来,谢昭看过去,靳媛笑的嘴都合不住。 众人见谢昭看向靳媛,也跟着看了过去,纷纷被感染,都不由地弯了嘴角。 二师叔凌雪说道:“走,师叔带你转转我们衡门宗。” “好。” 前几日的雪还没有化,只有简单的小道被扫了出来,谢昭和凌雪走在前面,靳媛走在最后,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哼着歌。 林一凑了上去,“师姐什么事这么高兴。” 靳媛给他掰着手指头,说道:“看,一二三四……” 十个指头都出来的时候,靳媛落下话语:“十。” 林一疑惑着:“是十啊,十怎么了?” “大师姐入衡门宗,我们就是十个人了,十全十美啊!” 林一还以为什么好事呢,原来是这个。 “只是多了一个人,怎么师姐就笑这么开心。” 靳媛收回手:“你不懂。” 林一撇了撇嘴:“是是是,我不懂,就大师兄懂。” 被点名的谯邵远放慢脚步也凑了过来解释道:“大师姐入门,衡门宗后继有人,你外公也不用勉为其难的接任掌门之位,我们也不会被欺负了。” “而且啊……”靳媛说道“等到大师姐接任掌门了,我们就是师叔级别了。” “……” 走在前方的凌雪热情地给谢昭介绍着:“这边过去是藏书阁……那边桐花到了季节开得可好了……” 夹杂着身后靳媛的声音: “到时候你就是二师叔……你就是小师叔了……” 谢昭停下脚步,记忆里好像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熟悉的画面袭来。 是之前喊过“师姐”的那个女孩子,这次多了个少年。 两人好像在说悄悄话。 少年说:“柒师姐,你说大师姐若是修不到大宗师,大师姐会接任掌门之位吧。” “呸呸呸,我大师姐肯定会成为最厉害的大宗师的!” “那大师兄呢?” “大师兄肯定也会和大师姐一样成为大宗师呀。” 少年接着问道:“那二师姐呢?会接任掌门吗?” “肯定不会,二师姐坐那处理事务都头疼,当掌门,那得有多少事等着她啊。”小柒放小声音:“二师姐得修无情道吧” “为什么?” “太多情了!” 少年继续说:“那三师姐……” 小柒听出异样:“哎,打住,小九子,你该不会想当掌门吧。” 被唤做小九子的少年有点结巴:“怎么会,排着你也在我前面,你当掌门吧。” “我才不要当掌门,当掌门多不好玩,哎……”小柒凑近小九子:“你当掌门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给我封个护法,就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法……” 话未说完,两个人都笑了出声。 小九子还非常像样地清了清嗓子,对小柒拱手作揖:“柒护法。” 小柒也对着小九子行礼:“九掌门……” 笑声回荡,惊起林中飞鸟。 谢昭身旁有人出声,打断了两人的美好畅想。 两人回头看来,丝毫没有被抓包的不好意思,皆扬着笑脸对谢昭喊道:“师姐!” “师姐?” “大徒弟?” “……” 靳媛他们在喊谢昭。 谢昭慢慢回神。 比之上次一转而逝,这次谢昭十分肯定,她记忆里的人喊得人就是她。 她是他们的师姐。 靳媛大声喊:“大师姐!” 谢昭出声:“怎么了?” “你方才怎么了,像被夺舍了一般。”二师叔凌雪说道。 “我看到了我的记忆。” 凌雪激动道:“这么快!” 靳媛马上皱起眉头,不是吧,我的十全十美这么快就要解散了吗?! “那你想起来什么吗?”靳商问道。 谢昭摇了摇头。 靳媛松了一口气。 “走了这么久,也让大师姐休息一会吧,反正来日方长,慢慢逛嘛……”靳媛推了推靳商:“大师姐的坠子还没做呢,太爷爷,先去做坠子吧。” “好。” 谢昭跟着回到了太极殿偏殿,谯邵远从殿后端出一个箱子,放到桌上。 打开,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木质坠子。 林会说道:“这木坠是桂木做的,衡门宗以火为形,月癸宗以月为形,山阳派以山为形,逍遥派以水为形,这木坠没有其他作用,四大门派用来证明身份而已,你选一枚吧。” 谢昭取出一枚,“这个吧。” 林会拂袖一挥,一点点白光飘起,停在木坠上面。 “写下你的名字。” 无纸无笔,谢昭伸出手,那些白光自动汇聚到她手里,随着她的笔画落下。 ——谢昭。 谢昭收回手,那些白光汇入木坠,飘到了她面前。 谢昭接下,重新挂回了腰间。 靳商满意地捋了捋胡子,“还差一把能用的武器,媛媛,你带你师姐去选。” “好。”靳媛应道。 离开太极殿,几人慢悠悠地走着。 谢昭打量着,衡门宗很大,方才二师叔凌雪带着她去的是太极殿的前方,而现在,他们去的是太极殿的东面。 走了一阵,谢昭问道:“怎么没见其他弟子。” “啊……”靳媛有些心虚,但也不想欺骗谢昭,“师姐,你方才在太极殿见到的,就是衡门宗全部弟子,加上你,总共十个人。” 谢昭没在意人数多少,说道:“粗略一见,我还不太熟悉。” “是我的不是,忘了给师姐介绍。” 靳媛一一给谢昭介绍。 靳媛见自己说完,谢昭一言不发,轻声喊道:“师姐……” “嗯?” “我说完了。” “我听到了。” “哦……师姐还想知道什么?” 谢昭停住脚步,看了一眼远处被白雪覆盖的群山,说道:“那边是什么?” 谯邵远看过去:“那是衡门宗后山。” “后山有什么?” “不知道。”靳媛回道:“后山有禁制,连我太爷爷都进不去。” 林一悄悄出声:“当年那么多人去后山,却没有一人出来,应该……是满地尸骨吧。” 谢昭想到上山时靳媛的话,想到自己在湖边看到的那些墓碑。 四大门派,确实殒身在哪里。 而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与当年的事绝对有关。 还有……沐临书。 后山禁制,沐临书如入无人之地,来去自如,他又是什么人? “走吧。” 几人没再说话,到了藏书阁。 藏书阁有三层,一推开门便能看见重重书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书籍,梁柱上绘着书卷彩绘。 林一带着他们直接上了三楼。 三楼书架不多。正中间放着一张檀木桌子,摆放着一座宝塔,很是陈旧。 “这是玲珑宝塔,衡门宗现有厉害的武器都放在这里面。” 林一念了口诀,四人立刻消失在三楼,进入了玲珑宝塔。 玲珑宝塔里面完全不一样,同样是存放东西的地方,可宝塔里没有陈列的柜子,只有数不清的木刻活字,泛着金色的光芒,漂浮在空中。 “你们的武器是什么?”谢昭突然问道。 靳媛和谯邵远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谯邵远先说:“我的武器是在山上捡的。” 谯邵远取出佩剑。 和街上小店卖的没什么区别,普普通通。 谢昭说道:“它和你挺相配的,好好修炼,也许有天,你能让他愿意发挥出它本来的力量。” 谢昭转向靳媛那边:“你的呢?” “在这……” 谢昭瞧了一眼,和谯邵远的并无差别。 原想着也鼓励一下靳媛的。 他们虽都不是剑修的好苗子,可也没有放弃过修道。 天资不足,也许只是不适合剑修。 毕竟世上很少会有人天资卓越到没有不足。 这一想法一过。 她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出来。 不是的。 第8章 第 8 章 谢昭怔住,她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仿佛有鸟叫声传来,有孩童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她听不出具体话语,可也能感觉出来孩童的开心。 “小柒的天分难得,假以时日也许会超过你。”苍老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那可是我选的小师妹!” 好像是她的声音,只是还带着稚气。 依旧是哪个年老的声音:“是,你眼光独到,过几日你三师叔他们要回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欣喜:“三师叔他们都要回来?” “是,你三师叔他们也打算收小柒为徒。” “那小柒不就是衡门宗唯一一个六大修法都要学习的人了?” “是。” “那可真期待啊。” “期待什么?” “期待她成为大宗师。” “不,那不是她的道,她有她自己的道。” 谢昭听见自己在问:“那我的道呢?” 苍老的声音似回响般传来,震得她耳朵都有些疼,可声音却异常清晰:“成为大宗师。” 大宗师。 谢昭清醒。 身旁没有老者,也没有鸟叫,更没有孩童的声音。 可这世上,真有天资卓越的人,只是她不记得了。 谢昭闭眼不再想。 “这些年,你们就没想过剑修不好,换换其他的?” 谯邵远回道:“想过啊,但其他药修啊符修什么的……还不如我的剑使得好……” “我……好像都不行……”靳媛说道。 林一见谢昭没有问他的意思,没有吭声。 靳媛想到了什么,说道“好像也不是……” “不是什么?” 靳媛想到了昨日她情急之下画出的那个符,回道:“我好像不适合衡门宗的心法……月癸宗的好像比较适合……” 靳媛越说越小声,到后面直接不说了。 “为什么这样想?” “昨日,我情急之下学着越叄画月癸宗的符,竟然使出来了!” “你怎么画的?” “就是……这么画的……”靳媛回想着昨日的画法,重新画了一遍,可画完后,哪个符咒却直接消散了。 “昨天我明明就成功了的呀……哦。对了,昨天我手上沾了谯邵远的血,跟这个有关吗?” “他的修为比你高,以血为引,能成功说明你在符上的天分比剑高。” “真的?!”靳媛高兴地跳了起来。“那我以后不用剑了!” 话音刚落,靳媛又说:“不行不行,这把剑还是二师叔送我的生辰礼呢。” 谯邵远说道:“你妥贴放起来就好了,二师叔若知道你在符修上有天分,只会更高兴,说不定要送你百八十本符修秘籍。” “那倒也是。” 靳媛看了看头顶成百上千看不到头的活字木刻,她连里面放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前辈们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能摆放出来,那多方便啊。 “师姐喜欢使剑还是什么?” 谯邵远说道:“自然是剑咯。” 林一拍了拍身旁的木刻,那活字木刻自己打开,里面是一把折扇。 谯邵远对前方不远的木刻招了招手,活字木刻飘了过来,谯邵远打开盒子:“这把剑像月光,师姐喜欢吗?” 谢昭摇了摇头。 靳媛问道:“你怎么看得到里面是什么?我眼里全都是活字木刻。” 林一跟着点点头。 谯邵远也不知道:“我只能看到一点,很多我也看不出来。” 谢昭拂袖合上木刻,活字木刻便自己飘走了。 她解释道:“他修为比你们高,能看到以他修为为基准的武器。” “那师姐呢?能看到多少?”靳媛一边问,一边打开一个木刻,见是个葫芦坠子,便把它推远了。 “全部。” 靳媛十分惊讶:“全部……吗?” 她太过惊讶,没注意到刚刚那个活字木刻又慢慢地飘到了她身后,等待着她打开。 “那我们是不是不用打开了……”林一放下了还在打开的手说道。 “这么多,师姐慢慢选吧,我们陪着你。” “不用了。”谢昭说道。 “啊?师姐选好了吗?” 谢昭摇了摇头。 “师姐都不喜欢吗?” “不喜欢。” “那师姐喜欢什么?我去问问我太爷爷,看他哪里有没有私藏。” 谢昭说道:“不用麻烦掌门了,大约我喜欢的还没遇到。不过,靳师妹,你要不要打开你身后的这个木刻,它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喜欢我?”靳媛疑惑着转身,打开了那个木刻。 是刚刚那个小葫芦。 靳媛拿起小葫芦,问它:“你喜欢我吗?” 小葫芦没有动作。 靳媛说道:“看,它都没有任何表示嘛,哪里就喜欢我了。” 谢昭笑而不语。 那小葫芦忽然就散发出淡淡地金色光芒,与靳媛的眉心相连。 靳媛感受一股很奇怪的力量,让她的眉心暖暖的。 她觉得十分惊奇,结结巴巴说道:“它……好像真的……喜欢我哎……” 靳媛说完这话,与她相连的光芒消失,靳媛小声问道:“它这是……又不喜欢了吗……” 谢昭见她的表情实在好玩,逗她:“是的吧。” “啊?它也变的太快了吧……” 听到这话,那小葫芦从靳媛手中跑出,直接砸向靳媛的眉头。 “好痛啊……” 林一抱拳看着那个上下浮动的小葫芦,对靳媛说道:“师姐,它好像在骂你是笨蛋哎……” “啊……” 靳媛看了看面前的小葫芦,它又不是活物,怎么能读懂它的心思啊…… 靳媛伸出手,对小葫芦说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小葫芦围着她转了一圈,慢慢落在她手心。 靳媛和他们显摆:“它要跟我走哎!” “知道了,知道了。本来是给大师姐选武器的,大师姐没选上,你倒选上了。” 靳媛才不理会谯邵远,笑出了声:“嘻嘻……” 几人回到太极殿时,只有五师叔柏卫和小十六不在,算算快到饭点了,应该在做午饭。 二师叔凌雪问道:“大徒弟选了什么武器?” “我没选。” 靳媛跑到凌雪身旁,给他们展示她的小葫芦。 “看,它选的我哦。” 三师叔扫了一眼葫芦,难得的开了口:“是它主动选的你?不是你师姐拿来给你的?” 靳媛回道:“三师叔难得开一次口,开口还不如不开口。” 凌雪用胳膊搡了搡路炎,“这也不能怪你三师叔,掌门带你和谯邵远去选武器,没有一个主动选你俩,掌门便亲自取了两把剑给你们俩,谁想到谯邵远的那把死活不愿意跟他一起出塔,你的那把倒是带出来了,结果没两天,就被离山的弟子偷走了。” 靳媛看了一眼谯邵远,他俩有这么差的嘛…… 好像有。 靳媛不死心地问靳商:“太爷爷,二师叔说的是真的吗?” 靳商笑而不语。 谢昭解释道:“这次是葫芦主动选的靳师妹。” 靳媛显摆转着小葫芦,生怕没有人看到。 路炎出声道:“会用吗?” “啊……”靳媛求救般看向谢昭,“师姐……” 谢昭慢悠悠喝了口茶,“我也不会。” 怎么可能! 自从招募弟子那日谢昭救了她们,在靳媛的心里,谢昭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但见谢昭真的没有想告诉她的意思,她也没有死缠烂打,妥帖地把小葫芦挂在腰间。 反正谢昭还在衡门宗,总有机会让她教她! 没过一会,就到午饭时间了,午饭很是随意,谢昭吃完,走到了游廊边。 天色阴着,是冬日寻常不过的天象。 谢昭想到了她醒来的那天,和今日差不多的天气,与春日完全不同地,了无生气。 却莫名地让她觉得轻松。 她当时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没想起,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那些偶尔想起的画面,让她觉得心口有些闷。 她开始问自己,或许, 或许什么也不记得更好呢? 可这个念头一起,另外的声音响起来,不,她不能这样活着,她要找回记忆,哪怕过去是不堪的,她也要知道所有。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是她的新师弟师妹们。 “师姐再看什么呢?” “在看天。” 靳媛往外探了探脑袋:“看这天象等会怕是又要下雪了。” 谢昭随意接道:“往年也这么多雪吗?” “那倒没有,往年也就临近年关才下几场小雪,今年这还没到年关呢,就下了好几场,还场场都是鹅毛大雪。” “瑞雪兆丰年。” 靳媛笑道:“那倒是。” 在谢昭两人结束谈话后,林一递出一个纸包:“瞧师姐方才都没怎么吃,这里有米糕,师姐尝尝。” 谢昭原本不打算接的,但看见猫在林一身后半天的小十六,拿起了一块。 “很好吃。” 小十六扬起笑脸,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纸包:“师姐喜欢吃,我还有。” 靳媛凑了过去逗小十六:“哼,五师叔又给小师弟开小灶。” 小十六结结巴巴道:“没有……师姐……也吃……” 众人笑了起来,靳媛捏了捏小十六的脸,转头对谢昭说道:“师姐要回去休息吗?” 谢昭摇了摇头。 “那我们去藏书阁吧,让师弟查一下师姐说的“淮殷三十三年”到底是哪年。” “好。” 又是上午的路,谢昭也认识。 没一会,就到了藏书阁。 上午来时,只是粗略一看,如今细看,层层叠叠的书架,望不到头,也不知有多少。 林一念起咒语,从书架上泛起金色的光芒,慢慢地飘到了众人面前。 林一看了看,将无关的都推了回去。 最后,只剩下寥寥几个字。 “师姐,与“淮殷三十三年”相关的,就只有这些。” 只有两本。 谢昭翻开,一本有关的是乌州有一条河,称为淮水,此河北部少雨,此河南部多雨。。 而另一本写的是,乾历三十三年中秋,新帝登位,天下大赦。 没有一个和“淮殷三十三年”相关。 靳媛和谯邵远小心地探过去,看见书中的内容后,又纷纷站回去。 林一瞧见靳媛两人的反应,又见谢昭不说话,开口道:“这些书没有没关系,也不是所有事都会被记录在册的,而且——” 林一刻意拉长音调。 “我们还有野史!” 谯邵远的眉心跳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靳媛凑近谯邵远,悄声说道:“他从哪里来的野史,我怎么不知道。” 谯邵远摇了摇头。 林一接着说道:“但那些书我不记得放哪里了,得等我找找,反正师姐这些日子也在,不着急……”说完这些,林一强扯起嘴角,硬憋了两声“呵呵……不着急……” 谢昭看着林一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觉得好笑,也笑了起来。 谯邵远有些心虚,不知道该不该笑,生怕笑声漏了馅,他灵机一动:“糟糕,我忘记喂鸡了!”谯邵远对谢昭说道:“师姐,我先去忙了。” 谢昭还没来得及答话,林一跟着说道:“我的猪!我也要去帮忙了,大师姐,靳师姐,你们自己慢慢转。” 说完,两人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跑了。 只留下谢昭靳媛和小十六三个人面面相觑。 谢昭慢慢出声:“靳师妹,我们也去帮忙吧。” “啊……我们也去……” 帮忙吗? 靳媛话未说完,她还在想林一这么多年都没下过山,从哪里来的野史,原本还没想明白,但见林一和谯邵远的反应,就知道这野史从哪里来的。 他们倒是反应的快,找了像模像样的理由跑出去偷偷“找”野史了,留下她和小十六。 靳媛瞧着谢昭的神色,没有露馅,可下一句,谢昭说要一起去帮忙,那不就露馅了。 靳媛赶忙打开藏书阁大门,大喊道:“我们也来帮忙,你们等等我们!” 刚刚还为自己机智的反应而沾沾自喜的谯邵远和林一立刻停住了脚步。 林一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出的馊主意。” 谯邵远肉笑皮不笑地回道:“我又没让你跟我学。” 没一会,几人便到了厨房。 五师叔柏卫瞧着这几个,只当他们饿了,自顾自地洗着鸡说道:“都饿了啊,蒸笼里有包子,自己拿。” 谢昭回道:“师叔,我们不饿,我们来帮忙的。” 柏卫笑呵呵道:“不用你们帮忙,我都弄得差不多了 ,冷不冷啊,”柏卫招呼着小十六:“十六啊,快去给你师姐拿个汤婆子暖暖。” “师叔,不用不用,我不冷。”谢昭寒暄着。 “不冷啊,那你坐,”柏卫拖着椅子到一边放下,“来坐这边,这边干净,烟熏不到火燎不到。” 柏卫太过热情,谢昭只好坐了下来。 柏卫和谢昭说话间,谯邵远和林一自己找了活忙了起来,不见了人影。 没一会,小十六提着两个汤婆子放进谢昭和靳媛的手里。 柏卫洗了手,也坐了下来,问道:“大徒弟,你喜欢吃什么?” “我都可以。” “都可以。” “好好,都可以,不挑食,好做饭。” 靳媛在旁边说道:“五师叔做得饭可好吃了,就算挑食也会被养得白白胖胖。” 小十六也应和着:“对,那些小猪都被师傅养得白白胖胖……” 话未说完,靳媛急忙将小十六的嘴捂着,尴尬的“呵呵”两声,“师姐,小十六不是这个意思……” 谢昭笑道:“我知道,童言无忌。” 屋外不时传来鸡叫声,靳媛转了转身子,看向窗外,那两人正猫在角落说悄悄话。 找“野史”,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没有她呢? 她趁谢昭看向其他地方的时候对柏卫挤着眼睛,这么多年的相处,柏卫一看就知道靳媛的意思,心领神会。 靳媛在小十六的手心敲了敲,小十六拍了拍靳媛的手,收回了手。 没一会,又是一声鸡叫,小十六突然出声:“师兄肯定吓我的小鸡宝宝了。” 说着,小十六就往外走。 靳媛见此,对谢昭说道:“师姐,你在这里坐会,我去看着小十六。” 说完,靳媛便跟在小十六身后出了门。 “我……” 也一起。 谢昭的话还未说出口,靳媛和小十六就消失在了门口。 柏卫从炉灶里扒出几个烤红薯递给谢昭:“大徒弟就别去了,在这里陪我说说话,他们呀,都嫌我话多,听多了不愿听。” “怎会,我瞧着靳师妹和小十六都很愿意听师叔说话的。” “哎,起先是这样的,但这次数多了嘛孩子们也倦了……”柏卫转了话口:“不说她们了,说说大徒弟你吧。” 谢昭不明所以:“我吗?” “对,你。大徒弟昨日的这招……”柏卫走了出来,“就是这招,太极剑法第三十八式。” 柏卫比划着。 “用的可真是炉火纯青啊……” 柏卫想到了他年轻的时候,笑道:“我当年这招练的最好,但还是比不得大徒弟你。要是我师父还在世,看到如今的你,一定不会抱憾。” 抱憾终身。 谢昭瞧着柏卫的神情,他并没有哀容,反而有些神采奕奕。 谢昭道:“师叔的师父当年一定以师叔为骄傲。” “那可不。我当年上山啊,其实是被捡来的,经过百年前那件事后,衡门宗多数弟子都是这样拜入山门的,入山门时,我也才四岁,我师父名下有三个弟子,都是我的师兄,可他们呀,都没有我天赋高,我十岁的时候,太极剑法就已熟练,可我却怎么也突破不了第三十八式。” “我师父就带着我早也练,晚也练,到了十五岁的时候,我还是没有练成。可剑法没有练成,其他我倒是小有所成。” “哦,是什么?” 柏卫弯起眉毛:“大徒弟,你猜猜。” 谢昭想到靳媛和她说的,回道:“厨艺。” “哎,这算一个,但还有另一个。” “是什么?” “算命。” “算命?” “对啊,手一掐,八字一报,算的可准了。”柏卫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那个时候觉得算命可有意思了,比修道好玩多了,还能挣钱,若是我他日还俗,好歹也是一门手艺不是。” “那后来呢?” “后来啊,算命的时候被师傅发现了,周围百姓发现我只是一位少年,也不再来了。” “师叔后来突破了太极剑法第三十八式了吗?” “突破了。” “师叔学有所成,师叔的师傅一定很高兴。” 柏卫神情一黯:“他没能看见。” “我十八岁时,师傅仙逝,弥留之际他说:大道无常,何须天定。师兄们只以为师傅是告诉他们不要因他的离去而忧伤,可我知道,师傅的那句话是说给我听得。” 谢昭了然道:“大道只会遵循自然,从不会因为谁的意志改变,又岂会天生被写好。” 柏卫一叹:“道法自然,是入门时学的第一课,可我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丢掉了。师傅弥留时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知道,他是在可惜他在的时候没能把他所学都教给我,毕竟当年我是众弟子中天赋异禀的那一个。” “他离世后我忽然就无师自通了太极剑法。”柏卫拿着锅铲比划着第三十八式的招式。 谢昭见柏卫的招式并不十分标准,站了起来,什么也没拿,和柏卫同步比划着这第三十八式。 一胖一瘦的两个影子映在灶台边,一同比划着,胖的那个以锅铲化剑,瘦的那个空手化剑式,无形化风。 两人同时使出最后一剑。 锅气氤氲在两人的影子上,幻影幻灭。 柏卫笑了起来,对谢昭满是赞赏:“我师父若见到你使的这招太极剑法三十八式,必定不会对我如此惋惜,真正天赋异禀的人远在我之外。” 谢昭自谦道:“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远算不上天赋异禀。” 柏卫摆摆手道:“虽然我修为比不上你,可这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天赋异禀你有,熟能生巧你也有。” 柏卫把窗户打开,依稀可见不远处的四个人在窸窸窣窣,谯邵远看到这边的窗户打开,一眼可见谢昭和柏卫,他招了招手,打了招呼。 柏卫和谢昭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你瞧,你来了以后,热闹了不少。” 谢昭不置可否,她并不知道从前他们是什么样子的,但这几日的相处,她能感觉出来,她们是善意的。 从前她不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身边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但相对于她醒来的那几天,确实是热闹多了。 “是啊。” 柏卫笑道:“光顾着说话了,快吃烤红薯吧,这红薯还是媛媛她们自己种的,甜得很。” “那我得尝尝。” 柏卫摸了一下放在一旁的红薯,“都不热了,给你换个,这烤红薯啊,就要烫烫的吃才好吃。” “谢谢师叔。” “这有什么好谢的,以后想吃啊,就和师叔说,师叔给你做,这山上要是没有,我们就明年换你想吃的种。” “难道,山上的这些食物都是师叔和媛媛他们种的?” “差不多吧,这白菜,萝卜,生姜,红薯,后面的鸡鸭鹅和猪都是我们自己喂养的,听说早些年有弟子卖武器和宝物来换取银两过活,后来掌门发现了,觉得暴殄天物,便将灵器这些都收起来了,所以日常饮食能自己动的就自己动。动不了的,像衣物、笔墨纸砚这些都是你二师叔三师叔上山带上来,或者韶远他们在山下打零活。” “修道修道,但只有大宗师不食五谷,现如今,我们只是普通凡人,要吃五谷杂粮,要经历生老病死。” 谢昭道:“这也是师叔最后选择留在厨房的原因?” 柏卫笑道:“大徒弟果然不一样。” “师傅离世后,师兄他们也陆续还俗下山,我那时练着太仪剑法,瞬间不知道我的道法是什么了,师傅虽说我的天赋难得,但我深知我远远达不到掌门的境界,只是师傅爱徒心切而已。” “可让我放弃修道还俗下山,我又确实不知道该去哪里,少年时曾无数次想过下山的场景,真到可以选择的时候,反而迈不动腿了,如此昏昏沉沉过了三天,我无所事事随便逛着,就走到这里了。” “是烟火气。”谢昭说道。 柏卫如同找到了知己一般看着谢昭,世人都认为修道之人,自然是仙风道骨,可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大宗师,超脱俗世。 尤其是衡门宗遭如此大变故,他虽有向道之心,却也要看清现实。 道法自然,他随心而来,这或许就是他的道。 *** 谯韶远一边看着厨房这边的动静,一边和靳媛她们说道:“师姐咋还在看我们这边,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靳媛也不敢回头,说道:“应该不会,我和师叔打过招呼了,此刻,师叔应该在和师姐说起他的伤心事才对。” 小十六扒着谯韶远的大腿,说道:“师傅在说什么伤心事,他会不会真的伤心啊。” 靳媛摸了摸小十六的脑袋:“放心吧,不会的。” 谯韶远又悄悄转了头,窗边已不见谢昭和柏卫了,几人都放下了心。 林一说到:“不然这样,既然没有真的野史,那我们造假的不就行了,反正你们的目的也只是让大师姐不要那么快找回记忆。” 靳媛眼睛一亮:“怎么造假?” “现编。” 谯韶远问道:“谁编?” 林一小声说道:“我们让二师叔和三师叔编写下来,二师叔和三师叔一向在外,知道的,见到的都比我们多,编东西的能力也比我们强,到时候我们再用木刻制成书,野史不就成了!” 谯韶远点评道:“这个馊主意比之前那个好点。” 林一咬牙切齿说道:“你想的就不是馊主意嘛,能比我的好哪里去。” “好了好了,先按师弟说的做吧,晚饭后我们就去藏书阁做“野史”!” 第9章 第 9 章 厨房里,谢昭不知道靳媛她们的小九九,依旧和柏卫随意地聊着。 柏卫的厨艺真的很好,没一会,饭香飘出,惹得人饥肠辘辘。 柏卫向外喊道:“开饭啦!” 靳媛几人应道:“来了。” 几人有条不紊,端菜的端菜,喊人的喊人,推车的推车,一行人最终在太极殿的偏厅聚集。 大家一一落座。 靳商开口道:“今天难得衡门宗的人都在,又添了你们大师姐,就当提前过小年了,开席吧。” 众人动筷,谢昭不解,衡门宗满打满算也才十人,也不是那么难聚集呀,怎么就提前过小年了。 靳媛小声和谢昭解释道:“二师叔和三师叔一向是在山下和家人们过年的,所以我们一般都会提前过。” 谢昭了然。 柏卫的菜很是讲究,按照过年的十个菜肴准备的,不可缺少的鸡和鱼,红红火火的红烧肉。 看着就很好吃。 柏卫看了一圈说道:“哎,这怎么少得了酒呢? ” “我去拿。” 没一会,谯韶远就拿来了。 “掌门的好酒,平常可喝不到。” 靳商笑呵呵地说道:“这次你们喝个尽兴,要多少有多少。” 林一将酒一一倒满。 柏卫捧起酒盏,“既然是过年,那可少不了吉祥话,我先来,祝大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柏卫敬了大家,一口饮尽。 靳媛说道:“五师叔每年都是这句吉祥话,今年还不变啊。” 柏卫摆摆手:“哈哈哈,不变不变。” 路炎道:“往年便算了,今年大徒弟来了,你还如此,那不行,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说着,路炎便把柏卫的酒盏倒满了,柏卫也很是痛快,连饮三杯。 “我可是依你,饮尽了,该你说吉祥话了,我倒要看你今年能说什么吉祥话。” 路炎豪爽一笑,原来在这等他呢,看来他说什么都要喝,他立马也给自己续满了。 “我先喝。” 三杯落肚。 柏卫笑道:“哎,酒喝了,话也要说。” 路炎道:“那就祝大家来年都能成为大宗师。” “唉,你这不行,喝喝喝……”说着,柏卫又给路炎续满了。 凌雪坐在两人中间,瞧着这互相灌酒的两人,索性挪了位置。 “不管他们两个,咱们先吃。” “好。” 谢昭正拿起筷子,就瞧见两双筷子各夹着一个鸡腿同时放进了她的碗里。 谢昭眨了眨眼睛,瞧着凌雪和靳媛。 凌雪说道:“瞧你瘦的,多吃点。” 靳媛跟着点头:“对,师姐多吃点。” “多谢师叔师妹。” 说完,谢昭看着碗里的两个鸡腿发呆,她们总是把他们最好的东西给了她。 毫无保留。 谢昭夹了一个鸡腿放到小十六的碗里,“小十六长身体,多吃点。” “谢谢师姐。” 柏卫的手艺真的很好,一向不多食的谢昭难得多用了些。 手边的酒澄澈,她浅酌一口。 嗯? 这酒绵远醇厚,难得的好酒。 靳媛道:“好喝吧。” 谢昭点点头。 “这酒一百年了。” “一百年?” 靳媛解释道:“衡门宗的惯例,新入门的弟子都要在入门那一年埋一壶自己亲手做的酒,若是有人还俗下山,便把酒挖出来,与师门痛饮,算是给宗门的离别礼物。” 谢昭习惯性的以为这是掌门埋下的那壶,问道:“这是掌门埋的酒?” 她记得方才掌门说还有很多。 那他当初岂不是埋了很多,不然哪里有这么多。 “我们现在喝的呀,可不是太爷爷当初埋下的,他埋的,还在地里,他自己说得。”说到这里,靳媛小声道:“其实,我觉得可能早就被喝了,那时候,离山的弟子越来越多,很多人的离去都是悄无声息的,只留下信和只言片语,他们的酒就都留在这里了。这些酒又没有写名字,还都埋在一处,谁分得清呢?” 谯韶远一直听着两人的话,凑过来说道:“师姐还没埋酒呢。” “对哦。”靳媛对谢昭道:“师姐想什么时候埋。” 谢昭闻着酒香,有些期待,她笑道:“听师妹安排。” 靳媛拱手道:“师姐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 那边柏卫和路炎酒过一旬,约定垫点饭再战。 凌雪见两人歇战,从一旁的锦盒里拿出几个红封。 “来,又过一年,你们这几个小鬼可又长一岁了,要好好修炼功法,尤其是你,媛媛。” 拿着红封笑的乐开了嘴的靳媛忽然被点名,只能含糊应着:“是是,媛媛一定好好修炼。” “还有你,韶远。” 谯韶远结果红封,作揖道:“师叔我一定努力修炼。” 凌雪笑道:“我还没说呢,你接得倒快。” 哈哈哈哈。 众人笑了起来。 红封发完,凌雪又拿出两个锦盒,一个递给了靳媛,一个给了谢昭。 靳媛打开,是城中时兴的珠钗,很符合她这个年纪,也是她很喜欢的样式。 谢昭打开自己的那个。 是一枚玉钗。 凌雪仔细瞧着谢昭的神情,问道:“大徒弟喜欢吗?” “喜欢。” 凌雪坐了下来。 “我瞧你爱素净,便选了这个,原想着按你腰间那个玉佩选个相配的,可看了多次,也没见着个相似的,也不知你的玉是个什么材质的,下次我定选个玉质一样的。” “师叔破费了。” 谢昭取下腰间玉佩递给凌雪:“我也不知这个玉佩是什么玉质,只是我有记忆时,它就已经在我身上了。” 凌雪接过玉佩,萤萤烛火下,这块玉佩反而更加莹润。 连他们这个外行都看出来了。 此非凡品。 静坐在一旁的林一瞧着瞧着,忽地反应过来,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在书中。 哪本书来着…… 他看向林会,想要问外祖。 林会了然。 “《北海赋》。” 林一想起来了:“对,是《北海赋》。” 林一这一提,靳媛和谯韶远也想起来了。 “北海有玉,其形为鱼,擅吞魔气,周有恶蛟相守。”林一回顾着原文。 小十六听不懂。 “师兄,这说的什么意思啊。” 林一给小十六解释:“传闻中北海有灵玉,他的外形像鱼一样,可以压制魔气,但它的周围常有凶恶的蛟龙在看顾。” 小十六摸着这块玉佩,听着林一的解释,“可是这枚玉并不像鱼啊。” 不需再次确认,他们见过的都知道,这块玉佩的外形确实不是鱼。 靳媛道:“试试就知道了。” 谯韶远已从一旁屋子拿过装清水的水壶,靳媛拿着玉佩,谯韶远往玉佩上洒水。 水落到玉佩的那一刹那,众人面前水波瞬起,玉佩一瞬光芒消失,而后翻出一尾巨大无比的鱼在空中翻滚,波光粼粼,无水而游。 靳媛几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都无比惊叹。 林一摸不清眼前是幻像还是真实,竟伸出手去触摸,那尾鱼避过他的触摸,径直奔向谢昭而去。 它绕着谢昭游荡,慢慢地又回到了她的手心,变成了那枚青玉玉佩。 **** 月癸宗。 这几日藏书阁灯火通明,弟子们都在彻夜不停的翻书,可都没有沐临书要的东西。 “找到了找到了……” 有人兴高采烈捧着书向沐临书所居的摘星楼而去。 摘星楼内,越肆正在向沐临书报告事务。 “小师叔,《神器篇》和《四物志》里都没有谢昭那块玉佩的记载,或许……她的那块玉佩大有来历,所以古籍上才没有记载的……” 沐临书没有回答。 他这几天一直在想当年的事。 那场大战……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活下来的只有他和谢昭? 不应该啊…… “咚咚咚……” “进来。” 来人行了弟子礼:“小师叔,查到了。” 越肆道:“说。” “《北海赋》记载,北海有玉,其形为鱼,擅吞魔气,周有恶蛟相守。据小师叔和当时在场弟子所言,其外观,颜色,都和北海灵玉相似,只是小师叔曾说,那玉佩曾护主反击,这北海灵玉以魔气为饲,并不会主动或被动攻击人,这一点上,弟子们并未查到任何与之有关的资料。” “还有吗?”沐临书问道。 弟子犹豫片刻道:“古籍上没有其他资料,但弟子有一点猜测,北海灵玉以魔气为食,所以周围常有恶蛟相守,而谢昭身上带有北海灵玉……是不是……” 越肆见他犹犹豫豫,厉声道:“说!” 弟子这才说道:“那谢昭身上是不是也有魔气……或者……曾经有魔气。” 沐临书听到这,眉毛舒展了许多。 “知道了,你下去吧,让大家也散了吧。” “是。” 待到弟子退去,越肆才问道:“小师叔……难道衡门宗修炼的真的是魔道?” 沐临书笑道:“你觉得呢?” “弟子不知。” “那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越肆有些手抖,谁不知道百年前那件事,还有哪个传言。 沐临书瞧了一眼越肆的神态,说道:“你在害怕,你害怕她修的魔道,重复百年前的事?” “是。” 沐临书此刻心情不错,对越肆循循善诱。 “那你觉得谢昭修为如何?” “弟子认为,现任月癸宗之中,除小师叔外,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那你觉得她修魔还是修正道,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 越肆哑口无言。 是啊,谢昭无论是修魔还是修正道,他和月癸宗的弟子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你这纯属多虑了,有这时间,不如多修炼修炼。” “是,弟子这就去修炼。” 沐临书摆摆手,越肆退了出去。 沐临书靠在摇椅上。 北海灵玉,这样一个渺小的鱼,竟让他以为是神器。 那枚玉佩上,一定还有什么东西。 不然,怎会先她的命剑反击。 是什么呢—— 沐临书忽然想到了什么,笑意沾染了唇角。 他有些期待真相了呢。 *** “真的是北海灵玉哎。” 靳媛几人像是破获了一件大案,眼睛亮晶晶的。 林一道:“可它怎么只认大师姐呢,碰一下都不行。” 凌雪回道:“你大师姐的灵玉,自然是只认她的。” 谢昭将玉佩递给林一:“你喜欢,我送你便是。” 林一拱手道:“多谢师姐好意,但我还是想养一条只认我的鱼。” 谯韶远郑重的拍了拍林一的肩膀,“想要啥样的,师兄给你钓。” 林一也不推辞:“就想要北海灵玉。” “可以,师兄给你安排。” 林一一瞧谯韶远的神情,就知道这人又在想什么馊点子了。 “喝酒喝酒醒醒脑。” 谯韶远直接给林一灌了一杯。 林一被呛得说不出话,谯韶远还想接着灌,林一直接离了座,谯韶远提着酒壶找他。 “师姐,吃饭,不管他们。” 靳媛把谢昭手里的玉佩重新挂回她的身上。 “喝!” 这一会功夫,柏卫和路炎已经第二战了。 “没酒了,哎,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酒。” 小十六放下筷子连忙应道,“我去我去。” 靳媛一瞧,只怕这个小家伙是要去偷偷喝酒了,这酒虽说不醉人,可到底还是酒,所以都没给他倒。 “等等我,你知道在哪里嘛……” “知道知道……” 小十六腿短,但还跑的挺快。 一时间,这桌上的小辈,只剩下了谢昭。 五双目光直勾勾的看向谢昭。 谢昭不明所以。 但瞧着几人的目光,还是行礼问道:“掌门和师叔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靳商捋了捋胡子,笑道:“确有事相求。” “掌门请说,谢昭能做到,必定不遗余力。” 靳商道:“这事你能做到,还只有你能做到。” “掌门请说。” “我想请你教导媛媛和韶远他们。” “我?” 靳商叹了口气道:“谢姑娘,这几天,想必你已经对衡门宗有所了解,衡门宗人才凋敝,仅剩的这几个人中,媛媛是被我溺爱给耽误了,她的这几位长辈也很是宠她,她不想学就不学,学了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韶远倒是愿意吃苦,也很是努力,他的天赋他已是很努力的发挥了,林一倒是天赋也不错,也愿意吃苦,可他外祖守了藏书阁半辈子,他也就不愿意再学其他。” 谢昭没有答复。 “我如今已过百年,还剩下多少时日已是掰着手指头就能算过来,可衡门宗要传下去呀。” 靳商知道这些事都和谢昭无关,她入门的目的是大家都知道的,他愿意相帮也是有所求的,可她只能护住她们一时,护不住一世,待她寻回记忆,离开是迟早的事。 靳商开始打感情牌: “从前我无所求,可前几日事情一出,我若是过世,孩子们不能自强,那被其他门派欺负不过是早晚得事,那个时候再也没能帮他们了。” “你的实力媛媛他们都见识过,经过前几天的事,媛媛他们唯你马首是瞻,若你为师教导她们,他们也必定愿意去认真学。” 谢昭知道他们几人的实力,几人中,小十六不做要求,林一自有选择,而靳媛和谯韶远中,天赋极高的是靳媛,愿意吃苦努力的是谯韶远,谯韶远的上限已是注定,但努力是会有结果的,而靳媛若是勤奋修炼,日后定能撑起衡门宗。 谢昭想到她和靳媛她们的初见,一声莫名的“大师姐”,却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再然后,是和靳商过招,同样宗法的剑招,或许,百年前,他们曾是一脉。 “我答应了。” 几人都面带笑意。 “太好了。” “但我有我的要求。” 靳商问道:“什么要求。” “掌门和师叔们不能再溺爱她们了。” 凌雪有些不敢置信:“就这个?” 谢昭点点头。 “可以的,到时候我和你三师叔少上来,眼不见为净。” 靳商说到:“我答应你,我和你师叔们不会干涉你的任何行为。” “若有干涉,我便作罢。” “若有干涉,你便作罢。” “击掌为誓。” “好。” 清脆的掌声结束,靳商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事情比他们想象中的容易,能做的他们都做了,剩下的就要看孩子们的了。 这厢,靳媛和小十六抱着酒坛刚好回来,就瞧见太爷爷和师叔们笑眯眯地看着她,靳媛立刻警铃大作,刚把酒壶放下,立马想跑,就听到谢昭在问她: “吃饱了吗?” 靳媛连连点头。 话音刚落,谯韶远和林一也回来了。 靳媛瞧着谢昭对谯韶远也问了同样的话,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就听见谢昭不知在对谁说:“那就从今日开始吧。” “好。”靳商应道。 靳媛不解,好什么好,她觉得大事不好! 靳商招呼着几人坐了下来,说道:“从今日起,韶远,媛媛,就由你们大师姐带你们修炼。” “啊……”靳媛错愕。 谯韶远率先反应过来,拱手行礼道:“辛苦师姐了。” 靳媛连忙跟着行礼:“辛苦师姐了。” 谢昭还礼道:“不辛苦,就从现在开始。” “啊……师姐,这是不是有点太匆忙了,不如从明天开始吧……”靳媛的声音越来越小,在谢昭的眼光中闭上了嘴。 “好的师姐,我们今天从哪里开始呢?” “站桩。” 听到这,靳媛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区区站桩而已。 可是她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胳膊伸直,背站直,头抬起来,好,就这样,站一个时辰。” 多少?一个时辰? 靳媛要崩溃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太爷爷他们,没想到他们纷纷当做没看见。 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靳媛的站桩已经东倒西歪了。 谢昭抬头瞧了一眼,清了清嗓子,靳媛立马摆正姿势。 林一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个就是他。 见没人有在动筷,柏卫开始收拾起桌子。 谢昭见状也起身帮忙。 靳媛看着都没再看她们,她活动了一下腿,刚想把胳膊放下来时,只见她的佩剑从桌边的桌子上飞出,直直往靳媛放下的手而去,靳媛吓得马上把手抬高。 凌雪等人见状,收拾碗筷的速度那叫一个快,仿佛身后有人在赶他们一般。 柏卫收拾好,几人一同出了门。 大家心照不宣的没有往靳媛和谯韶远的方向看一眼,仿佛室内没有这个人一般。 出了偏厅,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柏卫感叹道:“多久没看到这两孩子这么辛苦努力了。” 难得说话的路炎也说道:“是啊,这才有点修道的样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路炎忽然说道:“你当年可没有这样努力吧?” “我当年可比这俩孩子努力,我师父可说过,我是有希望成为大宗师的。” 凌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师叔还挺溺爱你的。” 柏卫也不反驳,呵呵地笑着。 百年前那句话一直影响着后人,可说到底,谁也没见过真正的大宗师是什么样,也没有知道大宗师的修为要精进到何种地步。 但少时,师傅的话到底还是激励着他们,虽然数多年后,他们都没能成为大宗师。 可孩子们的路还没有走完,结局还都未可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