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间药香渡婉心》 第1章 意外 暮春的雨把江南竹林泡得发潮,水汽裹着新竹的清苦漫进鼻腔。郁小幻刚将最后一株知母塞进藤筐,裤脚已溅满泥点——那是她为了避开竹林深处的积水坑,特意绕路踩进的烂泥,裤管磨破的边缘还挂着草屑,却半点没沾到筐里的草药。她束着青布发带,额前碎发被汗水黏住,侧脸线条利落得像刚磨过的药锄,唯有垂眸整理草药时,指尖会轻轻拂去叶片上的水珠,动作软得不像个常年握锄的“少年郎”。 忽然听见竹叶簌簌乱响,混着金属破风的锐声。郁小幻往竹丛深处缩了缩,指节扣紧药锄——那是她爹留下的旧物,木柄被磨得发亮,锄刃虽不算锋利,却能在危急时当武器用。她借着竹影窥去,看见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踉跄奔来:裙摆染着暗红,发钗断了半截,发丝凌乱地贴在颈间,却半点没乱了步态,攥着袖中硬物的手稳得惊人,连奔逃时都在刻意避开地面的枯枝,女子身后追着两个黑衣壮汉,刀光在雨雾里晃得刺眼,刀刃上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细小的红痕。 郁小幻没多想,抄起脚边装草药的藤筐,猛地朝最近的黑衣人砸去。藤筐里的石韦、麦冬滚了一地,带着雨水砸在黑衣人脸上,他下意识抬手去挡,锄柄已擦着他的手腕扫过——郁小幻的动作不算快,却准得狠,专挑关节处打。女子趁机往她这边退,目光快速扫过她束发的青布、握锄的手,甚至留意到她耳后未藏好的一缕碎发,却没半分犹豫地躲到她身后:“多谢小哥搭手。”声音压得低,却没丝毫颤抖,掌心还在悄悄调整袖中短刃的位置,显然没完全放下戒备。 郁小幻没应声,只拉着她的手腕往竹林更密处跑。指节偏细,掌心却带着常年握锄、捣药磨出的薄茧,力道稳得能让人心安。裴婉被她拽着,能听见她清浅的呼吸——没有慌乱的喘息,只有均匀的节奏,混着雨打竹叶的声儿,竟让她暂时压下了心底的警惕。她悄悄侧目,看见郁小幻的发带被风吹得歪斜,却始终把她护在身前,遇到低矮的竹枝,会先伸手替她拨开,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手背,凉得像浸了溪水。 两人躲进一处枯竹掩映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得严实,只漏进几缕昏沉的天光。黑衣人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又渐渐远去,裴婉才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手腕被攥得有些红。她抬眼时,正见郁小幻低头擦着药锄上的泥,侧脸在昏暗里没什么表情,指尖却格外轻,连锄刃与木柄衔接处的细缝都擦到了——那是怕磨坏了锄刃,也怕残留的泥渍会生锈。 “今日多亏小哥,只是我...”裴婉话没说完,就见郁小幻抬眼看她,眼神澄澈得像山涧水,却没开口的意思。她这才发觉,这位“小哥”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只靠动作指引方向,倒比聒噪之人更让人安心些。郁小幻从藤筐里翻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麦饼——还是今早她临走前烤的,特意用粗布裹了三层,此刻还带着点余温。她递了一块给裴婉,自己咬着另一块,咀嚼时会刻意放慢速度,怕嘴里的热气呵到对方,也怕咀嚼声吵到刚放松下来的人。 “我名裴婉,不知小哥怎么称呼?”裴婉轻声问,目光没离开郁小幻的脸——她总觉得这“少年”的眉眼太柔和,尤其是低头咬麦饼时,唇线抿成浅浅的弧度,不像会掺合江湖仇杀的人。郁小幻动作顿了顿,指尖在膝头划了个“幻”字,又指了指自己,指尖沾着的麦饼碎屑没擦,还留在裤膝上,倒添了几分烟火气。 “原是幻小哥。”裴婉点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麦饼边缘——这麦饼的口感很粗糙,却带着麦香,比宫里精致的点心更让人踏实。“我家在京中,前些日子遭了贼患,家人让我先避去乡下表亲处,没成想路上遇了歹人,若不是你,我今日恐怕...”她说得半真半假,既没露身份,也没瞒遇险的事,目光却始终留意着郁小幻的反应——若对方有半分贪念或好奇,她便要重新提防。 郁小幻抬眼看她,眼神里带着点担忧,又指了指洞外,比了个“等”的手势,再指了指她的伤口,转身从藤筐里翻出个陶罐。裴婉看着那罐褐色药膏,闻着熟悉的艾草味——这是民间常用的止血药,熬制时要加些蜂蜜中和苦味,罐口还沾着点蜜渍,显然是刚做不久的。郁小幻倒出一点药膏在指尖,先自己抹了点在虎口的划伤处,示意“无毒”,才递到裴婉面前,还特意指了指她裙摆的伤口,意思是“先敷这里”。 接下来两日,郁小幻每日都准时来,带的食物从麦饼换成了热粥——是她在溪边用石头垒了简易灶台煮的,还加了点晒干的山药片,怕裴婉伤着身子,吃不得太凉的。伤药也分了外敷内服,内服的草药包得小巧,上面用炭笔标了“早”“晚”,连煮药的时辰都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出来。裴婉的伤口在她的照料下渐渐愈合,也慢慢摸清了这“少年”的性子:话少,心细,每次来都会先绕着山洞查一圈,确认没有黑衣人的踪迹才进来;给她的粥总温着,递药时会先示意用量,从不多问她的事,却会悄悄记下她偏爱喝稀粥,第二日便会把粥煮得更稠些。 第三日傍晚,郁小幻带来件干净的粗布衣裳,递还给裴婉——那是她前些天趁裴婉睡着,偷偷拿去溪边洗净晾干的,还特意用木槌捶打了领口和袖口,怕布料硬磨着她的皮肤。裴婉接过时,指尖触到衣裳领口,忽然顿住——那领口内侧缝着的暗纹,是她公主府专属的流云纹,只是先前染了血,又被她刻意藏在里侧,竟还是被发现了。她抬眼看向郁小幻,见对方正低头整理空了的药罐,耳尖却悄悄泛红,显然是发现了她的身份,却故意没说。 裴婉心里忽然有了计较。这时洞外传来隐约的马蹄声,还夹杂着她熟悉的侍卫暗号——是暗卫寻来了。她没立刻起身,只轻轻咳嗽了声。郁小幻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询问。她才放缓声音:“幻小哥,其实我并非普通京中女子,家中父辈在朝为官,此次遇袭,怕是与朝堂之事有关。”她没说“公主”二字,却点出了身份不一般,既算坦诚,也留了余地——她想看看,这“少年”知道她身份后,会是何种反应。 郁小幻愣了愣,眼神里没惊讶,只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洞外,比了个“安全”的手势——她大约是听出了马蹄声里的秩序,知道是来接人的,也没追问她为何隐瞒身份。很快,暗卫首领掀开门帘般的藤蔓进来,见裴婉安好,忙单膝跪地:“主子,属下迟来一步!” “起来吧,没你的事。”裴婉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转头看向郁小幻,“此次多谢小哥,若日后你需帮忙,可持这枚玉佩去京中城南‘清砚斋’,掌柜会替你传信。”她说着,从腰间解下枚素玉玉佩,递了过去——这玉佩是她暗中势力的信物,既不会暴露公主身份,也能真的帮到郁小幻,她甚至特意选了枚没有皇室标记的,怕给对方惹麻烦。 郁小幻没接,只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她,比了个“平安”的手势,转身就要往洞外走。裴婉忙叫住她:“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郁小幻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眼里没好奇,只弯了弯嘴角——那笑容很轻,像雨后天晴时的竹雾,落在人心里软乎乎的。她没说话,只是钻进了竹林,青布发带在风里晃了晃,很快就消失在竹叶深处,只留下几片被带起的竹影,落在裴婉脚边,像极了她没说出口的“我知道你是谁,但你的身份,与我救你无关”。 暗卫见她盯着竹林出神,轻声问:“主子,需不需要查这位小哥的底细?” “不必。”裴婉握紧了手里的粗布衣裳,指尖还残留着郁小幻掌心的凉意,“她若想寻我,自然会用玉佩传信;若不想,查了反倒失了分寸。”她说着,抬头看向洞外的雨帘,忽然想起郁小幻低头整理草药时,颈间的发丝被风吹起的模样——那发丝很软,不像男子的粗硬,倒像极了宫里侍女们常用的发油养护过的发质。 回宫后半月,裴婉让暗卫往江南竹林附近的药庐送了批药材——不是名贵的人参、鹿茸,而是郁小幻常用的石韦、麦冬,还有些润肺的川贝。她没提郁小幻的名字,只叮嘱掌柜:“若遇个束青布发带、话少的少年来换药,便多给些川贝,不必问缘由。”暗卫不解,裴婉却没多解释——她记得郁小幻整理草药时总轻咳,尤其是雨天,咳得更厉害,该是常年待在潮湿竹林伤了肺。 秋末时,暗卫回禀:“清砚斋那边传来消息,江南药庐常有位少年来换药,每次都多带些麦冬、石韦,掌柜按您的吩咐,每次都给了川贝。”裴婉听着,指尖在案上轻轻敲了敲——她能想象出郁小幻接过川贝时的模样,或许会愣一下,或许会猜到是她送的,却不会追问。她没让暗卫继续查,只说:“再送些驱寒的干姜过去,入了冬,竹林里更冷。” 转年冬初,暗卫带回一截晒干的竹枝,枝桠上缠着朵风干的蓝花——那是江南春天常见的“溪蓝花”,花瓣虽干,却还保持着淡淡的蓝色。“是药庐掌柜托人送来的,说那少年每次换药后,会在药庐外种株竹苗,前日挖了老竹旁的新枝,让掌柜转交京中‘牵挂之人’。” 裴婉接过竹枝,指尖抚过竹节上的纹路——这竹枝的切口很整齐,显然是用锋利的刀削的,还特意磨去了毛刺,怕扎到手。她认得这花,是去年春末在山洞外见过的品种,竹枝更是江南竹林特有的质地。略一思忖,便明白这是郁小幻的回应——不用玉佩传信,也不提及身份,只凭竹枝与花,既告知自己安好,也省了暴露踪迹的麻烦,更像是在说“我很好,你不必挂心”。 “倒算聪明。”裴婉将竹枝放在案头,随手取过一旁的素瓷瓶,把竹枝插了进去。她转头对候在一旁的暗卫说:“往后药庐那边,除了川贝、干姜,再添些补血的红枣,按季换着送。”她没说出口的是,她记得郁小幻的唇色总偏淡,该是常年饮食清淡,气血不足。 暗卫应下,轻步退了出去。殿内只剩裴婉一人,她看着瓶中的竹枝,指尖在案上顿了顿,又取过一本草药图谱——那是她特意让人从太医院借来的,翻到记载麦冬的那一页,仔细看了半晌,指尖划过“性微寒,润肺生津”的字样,才合上册子,起身去处理堆积的奏折。窗外的雪刚停,宫墙上的积雪反射着光,她却忽然想起江南竹林的雨,想起那个束着青布发带的“少年”,心里像被雨打湿的竹叶,软了一片。 第2章 驿传 冬去春来,京中殿宇的飞檐沾了新绿,裴婉处理完漕运奏折,抬手揉了揉眉心——连日的阴雨让漕河水位暴涨,沿岸百姓的安置折子堆了半案,指尖捏着的朱笔都泛了凉意。案头素瓷瓶里的竹枝依旧挺直,只是枝桠上的蓝花颜色淡了些,她指尖轻轻碰了碰竹节,想起暗卫上月回禀:药庐外的竹苗已抽了新叶,郁小幻去换药时,总会在竹苗旁多待片刻,有时还会蹲下来,用指尖拂过新叶上的绒毛。 “去清砚斋传个话。”裴婉声音清冷,目光仍落在竹枝上,指尖却不自觉放缓了力道,“让掌柜留意,若那少年再来,便说江南春雨多,挖药时莫踩湿鞋袜——后山北坡的泥地滑,去年我曾见那里塌过一小块土。”她没说自己是如何记得那处地形,只把牵挂藏在具体的叮嘱里,暗卫应声退下时,她起身走到窗前,见庭院里的海棠刚打花苞,粉白的花瓣裹着晨露,忽然想起郁小幻颈间垂落的那缕发丝——也是这样软,风一吹就贴在皮肤上,连带着回忆都沾了点湿润的暖意。 入夏时,清砚斋传回消息,说郁小幻托掌柜带了句话,只三个字:“知多谢。”纸条是用粗糙的草纸写的,字迹清瘦,末尾还沾了点淡绿色的草汁,想来是刚采完草药就写了。裴婉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指尖划过墨迹,忽然想起在山洞里,郁小幻用指尖在膝头划“幻”字的模样——那时她的指尖沾着麦饼碎屑,划得轻,却比此刻的字迹更让人记挂。她没再传信,只让暗卫将殿里闲置的一把旧药锄送到清砚斋,锄刃上的锈迹已被磨去,木柄用细砂纸打过,握着不硌手,还缠了圈防滑的麻线:“若她问起,便说是库房里找出来的,弃之可惜——这锄子的重量,刚好适合挖浅根的草药。” 秋凉时,暗卫带回那把药锄,锄刃磨得雪亮,比送过去时更锋利,木柄上的麻线被换成了青布条,针脚细密地缠了两圈,还在柄尾打了个小巧的活结,方便挂在腰间。“掌柜说,那少年把锄子磨好了,还说木柄怕裂,缠了布条更耐用——她还留了包晒干的山楂片,说泡着喝能开胃。”裴婉接过药锄,指尖抚过布条的纹路,能摸到里面木柄的弧度,显然是按着手握的姿势缠的。她把山楂片倒进瓷碗,颗颗饱满,没有一颗坏果,放在鼻尖轻嗅,酸甜的气息混着草药的清苦,竟比御膳房的蜜饯更让人开胃。 年末时,京中遭了场雪灾,城门被积雪堵了三日,裴婉忙着赈灾,几夜没合眼。眼瞧着粮车终于能进城,她才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想歇片刻,暗卫却捧着个布包进来:“清砚斋那边说,那少年托人送了袋晒干的竹米,说煮成粥可暖身——还说雪天挖药难,让您也多喝些,别冻着。”布包是用粗棉布缝的,针脚不太齐整,却缝得严实,里面的竹米颗颗圆润,没有杂质。裴婉让宫人煮了竹米粥,入口微糯,带着淡淡的竹香,喝到第三口时,忽然想起郁小幻在竹林里挖药的模样——雪落在她的青布发带上,不一会儿就积了层白,她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用锄子拨开积雪,找藏在土里的麦冬。 转年开春,裴婉让暗卫往清砚斋送了本新印的草药图谱,书页边缘用丝线缝了,防着翻久了破损,还在记载“竹虫蜕”的那页夹了张纸条,写着“此物需在清明前采集,过了时节药效便弱”——那是她从太医院老御医那里问来的,知道郁小幻常用这味药治咳嗽。过了两月,暗卫带回一张纸,上面画着株麦冬,根须分明,叶片上还沾着两点泥渍,旁边题了行小字:“竹林麦冬,性更润,雨后采之最佳。”墨迹未干时晕开的痕迹,像极了当年山洞里的雨痕,裴婉将画纸夹进旧图谱里,指尖抚过那两点泥渍,忽然觉得这沉默的往来,倒比言语更妥帖——不用解释,不用刻意,彼此都懂对方藏在细节里的心意。 此后,裴婉依旧处理朝政,偶尔从清砚斋收到只言片语,或是一件磨好的小物件;郁小幻也依旧在江南竹林挖药,只在换药时,从掌柜那里听一句无关紧要的叮嘱。两人从不见面,也从不多问对方的境况,却像这竹林与京中的风,隔着千里,也能借着些微的痕迹,知道彼此安好。 一日,裴婉翻到那张麦冬画,忽然想起初次见郁小幻时,她握着药锄的模样——锄子比她的胳膊还长,却握得稳,眼神专注得像在做什么要紧的事。她指尖轻轻点了点画中的泥渍,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随即又恢复了清冷的神色,翻开奏折,将那些细碎的思绪,悄悄藏进了书页的褶皱里。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奏折上,将“赈灾”“漕运”的字样照得清晰,她却在心里默默算着:江南的梅子该熟了,郁小幻或许会采些青梅,泡成酒存着——去年暗卫说过,药庐的墙角摆着个粗瓷坛,里面泡着东西,想来就是梅子酒。 初夏的雨连下了三日,裴婉处理完江南水患的奏折,指腹按了按发紧的太阳穴——水患冲毁了沿岸的药田,怕是会影响药材供应,她正想着要让太医院提前储备些常用药材,抬眼就看见案头素瓷瓶里的竹枝,竹影落在奏折上,晃得人心里发柔。她忽然想起暗卫提过的:江南竹林近日也多雨,山路该是泥泞难行,郁小幻挖药时,怕是又要踩湿裤脚。 “让清砚斋掌柜留意。”裴婉叫住准备退下的暗卫,声音比刚才温和些,“若那少年来换药,便说后山陡坡处近日塌方,莫要靠近——我记得那里长着不少石韦,她往年这个时候总去采。”暗卫应下,刚走到门口,又被她叫住:“再带些葛布过去,让掌柜给她——这布耐磨,做条裤子耐脏,雨天穿正好。”她没说自己是如何知道郁小幻的裤脚总磨破,只把心思藏在实用的物件里,仿佛这样,就能替那人挡些山间的风雨。 过了半月,清砚斋传回消息,说郁小幻听了掌柜的话,改去了另一侧山坳挖药,还托掌柜带了句回话:“已知晓。”纸条上的字迹比上次更显利落,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竹苗,顶着片新叶。裴婉捏着那字条,指尖摩挲着纸上的竹苗,忽然想象出郁小幻写字时的模样:许是坐在药庐的门槛上,膝头放着刚采的草药,笔尖顿了顿,才添上那片小叶子,像是在说“我很好,你别担心”。她没再追问更多,只让暗卫将殿中那本翻旧的草药图谱送去清砚斋,书页里夹着两片压平的海棠花瓣——是庭院里落的,她捡了两片最完整的,想着郁小幻或许没见过京中的海棠。 入秋时,图谱被送了回来,书页间夹着几片干燥的竹枯叶,叶脉清晰,像是特意压平的,还带着淡淡的竹香。暗卫说:“掌柜说,那少年看图谱时,总在记麦冬的那页停留,手指还在‘性微寒’那几个字上摸了好几遍——她还说,竹林里的麦冬,根须比图谱上画的更长些,泡在水里能析出更多汁水。”裴婉将竹枯叶取出来,夹进另一本空白册子里,指尖拂过叶片的纹路,忽然觉得这沉默的分享,倒比刻意的问候更自在——不用寒暄,不用客套,只把自己觉得好的、有趣的,悄悄递给对方,就像小时候交换糖果那样纯粹。 冬雪初落时,裴婉忙着筹备新年祭典,偶有空闲,便会翻出那本夹着竹枯叶的册子。一日,暗卫来报:“清砚斋那边说,那少年近日没去换药,掌柜听附近农户说,她许是进山采腊梅去了——往年这个时候,药庐窗台上总会摆着两枝腊梅,香得很。”裴婉抬眼看向窗外的雪,雪花落在窗棂上,很快就化了,她忽然想起郁小幻束着青布发带的模样:许是穿着厚棉袄,手里提着小篮子,在雪地里找腊梅,看见开得好的,便小心翼翼地折下来,怕碰掉花瓣——她总那么爱惜花草,连挖草药都舍不得伤了旁边的野草。 “不必特意打听。”裴婉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敲了敲册子,“待她去换药时再说——若她带了腊梅,便让掌柜替我收下一枝,插在瓷瓶里就好。”她没说自己想闻闻江南腊梅的香气,只把念想藏在简单的托付里,暗卫应下时,她忽然又补了句:“让掌柜多备些驱寒的姜茶,若她来,便让她喝一碗再走——雪天里,喝热的暖身子。” 转年开春,清砚斋传来消息,说郁小幻终于去了,还带了枝晒干的腊梅,花萼处用红绳系着,放在一个竹编的小盒子里。“掌柜说,那少年把腊梅递过来时,还特意说了句‘这个干了也香’,眼神亮得很。”裴婉接过腊梅枝,见花瓣虽干,却仍保持着绽放的形状,红绳系得很整齐,想来是系了好几遍才满意。她将花枝插进素瓷瓶,与那截竹枝并排摆放,殿内静悄悄的,只有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花枝上,倒添了几分生机。她凑近闻了闻,果然有淡淡的香气,混着竹枝的清苦,竟比宫中专供的熏香更让人安心。 此后,裴婉依旧按部就班处理朝政,偶尔从清砚斋得知郁小幻的消息——或是换了处挖药的山坳,或是新采了某种草药,或是药庐外的竹苗又长高了些。她从不多问,也从不主动送些什么,只在听闻她可能遇到危险时,让掌柜传句提醒;郁小幻也依旧话少,只在受了提醒或是得了方便时,托掌柜带句简短的回话,或是留下片枯叶、一枝干花,像两个心照不宣的老友,用最淡的方式,维系着最久的牵挂。 第3章 访友 入秋时,京中疫气渐生,裴婉处理疫区奏折时染了风寒,起初只咳嗽,夜里咳得睡不着,后来竟发起高热,昏睡了两日。太医诊脉后,说她是积劳成疾,需静养些时日,开的汤药苦得让人皱眉,喝了几日也不见好。皇帝心疼女儿,下旨让她暂离东宫,去宫外寻处清静地方调理,还特意提了句:“江南气候湿润,或许对你的咳嗽好。” 裴婉醒后,看着殿外飘落的梧桐叶,黄得像燃尽的烛火,忽然想起江南竹林的清润——那里的空气里总带着竹香,雨后还会有泥土的气息,连咳嗽都能轻些。她没提去行宫,只对暗卫说:“备车,去江南竹林——别声张,就我们几个人。”暗卫愣了愣,想说山路难行,却见她眼神坚定,眼底还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便不再多言,只悄悄提前去清砚斋打了招呼,让掌柜别露了口风。 三日后,裴婉的车驾停在竹林外的小路旁。她换了身素色的粗布衣裳,卸了钗环,只带了个小包袱,里面装着两本书和几件换洗衣物,让暗卫在镇外等候,自己则循着记忆往竹林深处走。雨刚停,竹叶上的水珠滴下来,打湿了她的裙摆,凉丝丝的,却让她觉得比在东宫时畅快许多——没有奏折的堆积,没有朝臣的觐见,只有风声和竹叶的轻响,连呼吸都变得顺畅。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她看见一间竹屋,屋顶盖着新的茅草,屋前晒着些草药,竹席上摊着的麦冬和石韦,正是她认得的模样。屋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轻微的捣药声,“咚、咚、咚”,节奏均匀,像在敲打着某种温柔的鼓点。裴婉站在门外,犹豫了片刻——她怕自己突然出现会惊扰对方,也怕这份突如其来的探望,会打破两人多年的默契。可捣药声忽然停了,门被轻轻推开,郁小幻站在门内,手里还握着捣药杵,见是她,愣了愣,杵子差点从手里滑下来。 “裴...姑娘?”郁小幻的声音比初见时柔和些,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没再叫“小哥”——大约是后来从掌柜那里,隐约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此刻眼神里满是惊讶,连耳尖都泛红了。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上衣,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了点药粉,发带也换了条新的青布,衬得脸色更白。 “叨扰了。”裴婉微微颔首,声音因病未愈而有些轻,带着点歉意,“我染了风寒,想在此处借住几日,调理身体——若不方便,我便去镇上找客栈。”她说得直白,没提自己的公主身份,也没说皇帝的旨意,只像个寻常需要静养的女子,把姿态放得很低。 郁小幻回过神,连忙侧身让她进屋,动作有些慌乱,差点撞到门框:“方便,屋小,莫嫌弃。”竹屋里很整洁,靠窗摆着张竹桌,上面放着捣药的石臼,旁边还摊着本草药图谱,正是裴婉去年送的那本,书页边缘有些卷边,显然常翻。墙角堆着些晒干的竹枝,用绳子捆得整齐,空气里满是草药和竹香,让裴婉紧绷的神经忽然松了下来。 接下来几日,郁小幻每日都会煮些润肺的草药汤,用的是竹屋旁的溪水,还加了点晒干的竹心,味道虽微苦,却比太医院的汤药多了几分清润。裴婉待在屋里,有时看书,有时坐在门口看郁小幻晒草药,两人话不多,却也不觉得尴尬——郁小幻晒草药时,会特意把裴婉喜欢的薄荷放在离她最近的竹席上;裴婉看书累了,会帮着把晒干的草药收进陶罐,还会记得郁小幻习惯把麦冬和石韦分开放。 一日午后,裴婉靠在竹椅上晒太阳,见郁小幻蹲在屋前整理草药,发带松了,一缕发丝垂下来,落在颈间,被阳光照得有些透明。她忽然想起初次在山洞里,自己误把她认成少年的模样,忍不住轻声问:“你为何总束着发?” 郁小幻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低头拨了拨草药,指尖捏着片麦冬叶,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竹叶:“挖药方便——长发会勾到竹枝,还容易沾上药汁。”她没多说,却悄悄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的耳垂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裴婉看着,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倒比在京中时安稳许多。 过了旬日,裴婉的咳嗽渐渐好了,脸色也红润了些。她看着郁小幻每日天不亮就进山挖药,傍晚才回来,身上总沾着泥土和草屑,便想着帮些忙。一日,她趁郁小幻进山,把屋里的草药分类整理好,按药性贴了小纸条,还在灶上煮了锅小米粥,加了点郁小幻晒的竹米,粥香飘满了竹屋。 郁小幻回来时,推开门就闻到了粥香,愣了愣,见竹桌上摆着温热的粥,碗边还放着双干净的竹筷,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多谢。”她拿起碗,小口喝着,粥熬得软糯,竹米的清香裹着小米的甜,比她自己煮的更合口味。裴婉坐在一旁,看着她喝粥的模样,见她嘴角沾了点粥渍,忍不住伸手替她擦去,指尖触到她的皮肤,凉丝丝的,像刚从溪水里捞出来的鹅卵石。 “你手艺真好。”郁小幻轻声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夸人,耳尖还红着,却敢抬头看裴婉的眼睛,里面盛着细碎的光,“比镇上客栈煮的还好吃。” 裴婉笑了笑,眉眼间的清冷散了些,指尖还残留着擦过她嘴角的温软:“宫里的嬷嬷教过些家常手艺,不算什么。”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郁小幻磨得发亮的药锄上,还是问出了藏在心里的话:“你一直一个人在竹林里吗?” 郁小幻舀粥的动作顿了顿,瓷勺碰在碗沿上,发出轻细的声响。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过了会儿才轻声说:“爹娘走得早,留我守着这竹林和药庐——他们以前总说,竹林里的草药能救很多人,让我别轻易离开。”声音很轻,像落在粥面上的热气,很快就散了,却让裴婉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裴婉没再多问,只把自己碗里的竹米往她碗里拨了些:“多吃点,挖药耗力气。”郁小幻没推辞,小口吃着,偶尔抬眼看向裴婉,见她正望着窗外的竹影发呆,便悄悄把自己碗里的红枣夹到她碗里——那是裴婉前日从包袱里拿出来的,说泡着喝能补气血,她便记着了。 裴婉刚到竹屋时,夜里总因旧疾咳嗽难眠。第一晚,她裹着薄被坐在床头,听着窗外竹叶沙沙响,喉咙痒得厉害,正想起身喝口水,却听见屋角传来轻细的竹笛声。那笛声清浅得像山涧里的流水,绕着竹屋打转,没有复杂的调子,却格外安神,把夜里的寒凉都裹得软了些。 她披衣走到门口,见郁小幻坐在石阶上,手里握着支自制的竹笛——笛身是用老竹根做的,还带着点天然的弧度,月光落在她束发的青布带上,连侧脸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听见脚步声,郁小幻停下笛声,转头看她,眼神比白日里更软:“睡不着?” “嗯,有些咳嗽。”裴婉在她身边坐下,晚风带着竹香,吹得人心里发松。她指尖碰了碰石阶上的竹笛,触感温润,“这笛是你做的?” “去年冬天砍的老竹,晾了三个月才做成。”郁小幻拿起竹笛递给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夜里吹着能安神,你若喜欢,我再做一支给你。” 那晚,郁小幻吹了半宿竹笛,调子都是些江南民间的老曲,没有宫宴上的华丽,却满是烟火气。裴婉靠在门框上听着,咳嗽竟轻了许多,不知不觉就靠在那里睡了过去。醒来时,身上盖着件带着草药香的粗布外衣,郁小幻还坐在石阶上,头靠在竹柱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支竹笛。 往后几日,只要裴婉夜里没睡熟,竹笛声总会准时响起。有时两人不说话,只听笛声绕着竹林转;有时裴婉会问些竹林里的事,“那株老竹有多少年了?”“山涧里的鱼好钓吗?”郁小幻话依旧不多,却会耐心答,说老竹是她爹娘当年种的,如今已有二十年;说山涧的鱼只在清晨好钓,要用新鲜的蚯蚓当饵,还说下次可以带她去试试。 裴婉的身体渐渐好转,能帮着郁小幻整理草药。见郁小幻的粗布衣裳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内衬,她便从包袱里取出针线——那是她特意带来的,想着或许能补补衣裳,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她坐在竹桌旁缝补,指尖拈着淡青色的丝线,针脚细密地沿着袖口缝了圈,还悄悄绣了朵小竹花在袖口内侧,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郁小幻坐在一旁捣药,石臼撞击的声音慢了许多,目光总往她手上飘。见裴婉垂着眉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连握针的姿势都透着股优雅,竟有些看愣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连缝衣服的模样都像幅画,和竹林里的野草、泥土都不一样,却又让人觉得格外亲近。 “你手艺真好。”郁小幻轻声说,这是她第二次主动夸裴婉,耳尖红得像熟透的野山楂,“比镇上缝补铺的大娘缝得还好看。” 裴婉抬头笑了笑,把缝好的衣裳递过去:“这样看着精神些,也耐磨。”郁小幻接过衣裳,指尖触到内侧的绣线,忽然想起初见时,裴婉穿着月白襦裙的模样——那时她就觉得,这人像天上的月亮,遥不可及,如今却坐在自己的竹屋里,为自己缝补衣裳,连指尖的温度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裴婉已住了三个月。两人渐渐熟络,会一起去山涧挑水,郁小幻总把重的水桶往自己这边挪,怕累着裴婉;会在灶边一起煮草药粥,裴婉负责看火,郁小幻负责放草药,偶尔还会笑着拌嘴——裴婉嫌郁小幻挖药太急,总忘了带水壶,每次都要她提醒;郁小幻嫌裴婉看书太入迷,连粥煮糊了都没察觉,得她及时关火。 一日午后,两人坐在屋前晒草药,阳光把竹叶的影子投在地上,晃来晃去。裴婉忽然想起什么,问:“你今年多大了?” 郁小幻想了想,指尖在膝头划了划:“十六。” 裴婉愣了愣,随即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她的头发很软,摸起来像云朵,“那我我大你五岁,该叫我姐姐才是。” 郁小幻耳尖忽然红了,像被太阳晒得发烫,低头拨弄着草药,声音细若蚊蚋:“我知道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叫了句:“裴姐姐。” 那声“裴姐姐”落进裴婉耳朵里,竟让她心里颤了颤,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下。她看着郁小幻泛红的耳尖,忽然觉得这三个月的时光,比在京中过的任何一年都鲜活——没有奏折的压力,没有朝堂的纷争,只有竹笛、草药香,还有个会叫她“裴姐姐”的小姑娘,在心里悄悄扎了根。 又过了两月,裴婉收到暗卫传来的信,信纸是用宫里特制的宣纸写的,上面说皇帝身子不适,近来总咳,盼她回京看看。她拿着信,坐在竹屋前看了很久,指尖把信纸捏得发皱。郁小幻见她神色不对,走过来轻声问:“要走了吗?” 裴婉抬头看她,眼里带着些不舍,还有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嗯,京里有事,父皇病了。” 郁小幻没说话,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拿着支新做的竹笛,竹笛上还系着条淡青色的穗子——是用她缝衣裳剩下的丝线编的。“这个给你,”她把竹笛递过去,指尖微微发颤,“想听笛声了,就吹吹,像我在你身边吹一样。” 裴婉接过竹笛,指尖触到温润的竹面和柔软的穗子,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她知道,这竹林里的日子,会是她往后最珍贵的回忆——有竹笛,有草药香,还有个会叫她“裴姐姐”的小姑娘,把最纯粹的心意都藏在了这小小的竹笛里。她伸手抱了抱郁小幻,声音有些发哑:“等我处理完京里的事,就回来找你,带你去看京里的海棠。” 郁小幻靠在她怀里,轻轻点头,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我等你,裴姐姐。”她没说,其实她更想留在竹林里,和裴姐姐一起晒草药、煮粥,吹竹笛,可她知道,裴婉有自己的责任,不能把她留在这小小的竹林里。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郁小幻就送裴婉出了竹林。路上的露水打湿了两人的裤脚,郁小幻却没提,只把裴婉的包袱往自己肩上扛,怕她累着。走到岔路口时,裴婉停下脚步:“你回去吧,暗卫在前面等我。” 郁小幻没动,只看着她,眼底的不舍像要溢出来:“裴姐姐,你要早点回来。” 裴婉笑了笑,伸手替她擦去脸颊上的露水,“会的,我很快就回来。你在竹林里好好的,别去太偏的地方挖药,记得按时吃饭,别总忘了。” 郁小幻点点头,看着裴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竹林尽头,才摸出怀里的银簪——那是裴婉昨天偷偷放在她枕头下的,说让她束发用,比布带方便。她轻轻把银簪别在发间,风穿过竹枝,带着裴婉身上的清香,却再也看不见那个人的模样。她站了很久,才慢慢转身回竹屋,屋前的草药还晒着,却没了往日的热闹,连竹笛声都显得孤单了些。 第4章 复访 裴婉回到京城,刚进东宫,就被皇帝召去了御书房。皇帝见她气色好了不少,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说:“在外头养得不错,往后可不许再这么拼了,你要是病了,父皇怎么办?”裴婉应着,心里却总想起竹林里的竹笛声,还有郁小幻低头捣药的模样——想起她为自己缝补衣裳时的认真,想起她夜里吹笛时的温柔,连宫里的御膳房,都觉得没了滋味。 往后的日子,裴婉依旧处理朝政,却总会在空闲时拿出那支竹笛,轻轻吹上几句。笛声清浅,带着竹林的气息,让她在繁杂的朝堂里,总能寻到片刻的安宁。她还会让暗卫往江南送些东西——有时是新印的草药图谱,上面标注了她从太医院问来的偏方;有时是京里的点心,特意选了郁小幻可能喜欢的甜口;却从不多问郁小幻的近况,只在信里写句“一切安好,勿念”,怕给她添麻烦,也怕自己忍不住,想立刻回竹林找她。 转年开春,京里的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裴婉看着满院的海棠,忽然想起对郁小幻的承诺——要带她来看京里的海棠。她再也忍不住,悄悄离京,没告诉任何人,只带了个小包袱,往江南竹林去。 刚走到竹屋前,就看见郁小幻坐在石阶上,手里拿着那支银簪,正对着阳光看。听见脚步声,郁小幻抬头,见是裴婉,眼睛忽然亮了,像落了星星在里面:“裴姐姐,你来了!” 裴婉笑着点头,走进竹屋,见屋里依旧整洁,灶上还温着草药汤,正是她喜欢的麦冬汤。“我带了些京里的点心,你尝尝。”她说着,从包袱里取出点心盒,里面是京里最有名的“稻香村”点心,有她特意选的山楂糕、绿豆糕。 郁小幻接过点心盒,却拉着她的手往外走,眼底满是兴奋:“裴姐姐,我带你去看映山红,后山的映山红开得可好看了,比京里的海棠还好看!” 两人走在竹林里,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裴婉看着身边蹦蹦跳跳的郁小幻,发间的银簪闪着光,忽然觉得,这竹林里的日子,才是她真正想要的——没有权谋,没有纷争,只有竹香、笛声,还有身边这个人,能让她卸下所有防备,安心做自己。 竹雾藏锋 映山红开在山涧旁的向阳坡上,一片艳红裹着翠绿,风一吹,花瓣就像落在肩头的胭脂。郁小幻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最艳的一朵,生怕碰坏了花瓣,转头对裴婉笑:“裴姐姐你看,这朵最红,我帮你别在发间。” 裴婉笑着低头,让她把花别在鬓边。指尖触到耳尖时,郁小幻的手顿了顿,像触到了烫人的炭火,飞快收回,却又忍不住偷瞄——裴婉的发间沾着点细碎的阳光,映山红的艳色衬得她肤色更白,比京里宫妃头上的珠翠都要好看。她慌忙转身指着远处:“那边还有片野薄荷,我带你去采,夏天泡水喝最解暑,比宫里的冰镇酪浆还清爽。” 两人踩着松软的腐叶往薄荷丛走,郁小幻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提醒:“裴姐姐小心,这里有块石头,别绊倒了。”裴婉跟在后面,看着她束发的银簪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忽然想起在京中时,暗卫回禀说“郁姑娘总把银簪带在身上,连睡觉时都放在枕边”,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得发颤。 采了半篮薄荷,回去时路过那株老竹——郁小幻说这是她爹娘种的,如今已有二十年。裴婉忽然看见竹屋旁新搭了个竹棚,棚下摆着两张竹椅,竹椅的扶手打磨得光滑,显然是用了心思的。“这是你搭的?”她问。 郁小幻的耳尖又红了,手指无意识抠着竹椅的边缘:“你上次说喜欢晒太阳,我就想着搭个棚子,下雨时也能在这里坐。”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却偷偷抬眼观察裴婉的反应,见她眼里带着笑,才松了口气,“椅子是按你的喜好做的,你坐的那张扶手宽些,靠着舒服。” 往后几日,裴婉跟着郁小幻把竹林逛了个遍——看她在山涧钓鱼,郁小幻总能精准地找到鱼群,却把钓上来的小鱼又放回水里,说“等它们长大些再钓,不然竹林里的鱼就少了”;听她讲哪片坡的麦冬最肥,郁小幻蹲在地里,用手指轻轻拨开泥土,露出饱满的麦冬根,眼里满是骄傲,像展示珍宝似的;傍晚时一起坐在竹棚下,看夕阳把竹叶染成金红色,郁小幻会把自己的薄外套披在裴婉肩上,说“山里的傍晚凉,别冻着了”。 郁小幻话还是不多,却总在裴婉说话时认真听,连她随口提的“竹心茶要煮半个时辰才够味”都记在心里,下次煮茶时,定会盯着沙漏算时辰。偶尔裴婉看书入迷,忘了吃饭,郁小幻也不催促,只把温热的粥放在她手边,自己坐在一旁整理草药,等她看完书,粥还是暖的。 一日夜里,裴婉翻出针线篮,见郁小幻的粗布裤脚磨破了,还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补丁,便坐在烛下重新缝补。郁小幻坐在对面捣药,石臼撞击的声音越来越慢,目光总往她手上飘。“裴姐姐,”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京里的公主,也会做这些活吗?” “宫里有绣娘,”裴婉穿针引线的手没停,烛火映着她的侧脸,柔和得没了往日的清冷,“但我更喜欢自己缝——一针一线都带着心意,穿在身上也踏实。”她把缝好的裤脚展开,在磨破的地方绣了圈细小的竹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样就耐穿了,也好看些。” 郁小幻放下药杵,伸手轻轻碰了碰裤脚上的竹纹,指尖的触感细腻,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想起裴婉第一次来竹屋时,穿着素色的粗布衣裳,却依旧难掩贵气;想起她为自己擦嘴角的粥渍时,指尖的温度;想起她夜里听自己吹笛时,安静的模样——原来这样好的人,也会为自己缝补衣裳,也会留在这小小的竹林里,陪着自己。 “裴姐姐,”郁小幻的声音有些发哑,“你会不会觉得,竹林里的日子太无聊了?没有京里的热闹,也没有好看的首饰。” 裴婉抬头,见她眼里藏着不安,像怕被丢弃的小动物,忍不住笑了:“怎么会?在这里,能和你一起晒草药、煮茶、听竹笛,比在京里对着奏折开心多了。”她放下针线,伸手握住郁小幻的手,她的手微凉,却很有力,“我喜欢的不是京里的热闹,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郁小幻的脸瞬间红透,像被夕阳染透的云霞,连耳根都红了。她想说些什么,却张了张嘴,只发出了细微的声响,最后只能用力点头,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用力回握的手心里。烛火跳动,竹屋里满是草药的清香,还有两人之间悄悄蔓延的、甜得发腻的暖意。 裴婉在竹屋住了近一个月,宫里的暗卫却悄悄来了两次,每次都带着皇帝的口信,说“京中事务繁杂,盼公主早日回宫”。裴婉每次都笑着应下,却总找理由拖延——她舍不得这里的竹香,舍不得山涧的流水,更舍不得身边这个会为她缝竹棚、煮热茶的人。 可该来的终究躲不过。这日清晨,暗卫第三次来,神色凝重地递上一封密信:“公主,西北边境传来急报,匈奴犯境,陛下让您即刻回宫主持粮草调度,若再拖延,恐误了大事。” 裴婉捏着密信,指尖冰凉。她知道,这次不能再拖了——她是公主,肩上担着百姓的安危,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儿女情长。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竹屋,见郁小幻正蹲在灶边煮粥,粥香飘满了屋子,却再也暖不了她冰凉的心。 “小幻,”裴婉的声音有些发哑,“我要回去了。” 郁小幻煮粥的动作顿了顿,手里的勺子“当”地一声落在锅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慢慢转过身,眼里的光瞬间灭了,像被风吹熄的烛火,却还是强装镇定:“是京里出了急事吗?” “嗯,”裴婉点头,走到她面前,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粥渍,指尖的动作轻柔,却带着不舍,“西北边境打仗了,我得回去主持粮草调度,不能让士兵们饿着肚子打仗。” 郁小幻没说话,只是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里带着红血丝,却依旧笑着:“好,那你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处理完京里的事,就回来。”她转身走进内室,片刻后端出一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竹心、薄荷,还有几包她亲手磨的草药粉,“这些你带在路上,竹心能清心,薄荷能解暑,草药粉能治外伤,若在路上遇到危险,能派上用场。” 裴婉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温热的草药,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她想说“我很快就回来”,却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发紧,最后只能用力抱了抱郁小幻,把所有的话都藏在拥抱里。 郁小幻靠在她怀里,肩膀微微颤抖,却没哭出声,只在她耳边轻声说:“裴姐姐,你要照顾好自己,别总熬夜处理公务,记得按时吃饭,天冷了要加衣裳。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带你去看后山的野山楂,我还会给你煮山楂粥,比京里的好吃。” 裴婉用力点头,把脸埋在她的发间,闻着熟悉的草药香,才勉强忍住了眼泪。她知道,这次分别,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可她别无选择——她是公主,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裴婉就踏上了回京的路。郁小幻送她到竹林口,手里拿着那支竹笛,却没像往常那样吹,只把竹笛塞到她手里:“想我的时候,就吹吹笛子,我能听见。” 裴婉接过竹笛,指尖触到温润的竹面,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转身快步往前走,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离开,就会忘了自己的责任。 郁小幻站在竹林口,看着裴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里,手里还攥着她昨晚缝补的粗布衣裳,上面的竹纹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她站了很久,直到晨雾散去,太阳升起,才慢慢转身回竹屋。竹屋里的粥还温着,却再也没人和她一起喝了;竹棚下的两张竹椅空着,再也没人和她一起看夕阳了;夜里的竹笛声,也只能吹给空荡荡的竹林听了。 第5章 记挂·三度来访 裴婉坐在回京的马车上,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支竹笛,笛身上的竹纹被体温焐得温热,却抵不住心底蔓延的凉意。车窗外的景色从翠绿的竹林渐变成灰黄的官道,她总能想起郁小幻站在岔路口的模样——青布发带被风吹得贴在脸颊,手里攥着那支没来得及吹的竹笛,眼神里没说出口的不舍,比晨雾还浓。 暗卫递来热姜汤时,见她指尖泛白,轻声劝:“公主,您已两夜未歇,多少喝些暖身子,到了京城还要应对陛下问话。”裴婉接过汤碗,却没喝,目光落在膝头的布包上——郁小幻装草药时,特意把每包都按“内服”“外敷”分了类,油纸外用炭笔写着用法,“竹心茶:沸水冲泡,每日一盏,忌生冷”“外伤粉:伤口清创后敷,每日换一次”,字迹清瘦,连笔画转折处都透着认真,显然是怕她记混。 “把这个收妥。”裴婉把布包递给暗卫,语气比平时沉了些,“这是郁大夫按我的体质配的,丢了或弄混了,唯你是问。”暗卫愣了愣,连忙应下——他从未见公主对“民间草药”如此上心,连宫里御赐的补品,都没这般郑重的待遇。 抵达京城时,夜色已深,宫墙在灯笼光下泛着冷硬的轮廓。裴婉刚下马车,就被太监引去御书房,皇帝正对着边境急报踱步,见她进来,快步上前:“婉儿,你可算回来了!匈奴破了西北三城,粮草断了三日,再调不过去,将士们要撑不住了!” 裴婉接过急报,指尖划过“粮草短缺”“士兵冻伤”的字样,瞬间敛去所有私人情绪,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父皇放心,儿臣这就去户部核对各州府库存,优先调运耐储存的粟米与干肉,再让太医院连夜赶制冻伤药膏,明日卯时前必送往前线。”她转身要走,皇帝却瞥见她鬓边——那里还别着朵蔫了的映山红,花瓣边缘卷着,显然是一路带回来的。 “这花……”皇帝顿了顿,裴婉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将花摘下来,攥在手心:“是儿臣路上见着顺手摘的,想着能提神。”她匆匆搪塞过去,转身快步离开,手心的花瓣被捏得变形,却舍不得丢——这是郁小幻为她别上的,是竹林里唯一带出来的鲜活。 接下来的日子,裴婉几乎扎在了户部。她对着堆积如山的粮草账簿,逐行核对各州府的存粮与运力,连深夜都在挑灯写调度方案,烛油滴在奏折上,她也只是随手擦去,继续落笔。有时累得趴在案上打盹,梦里总会回到竹林:郁小幻蹲在灶边煮粥,竹香混着粥香飘过来,她靠在竹椅上看医书,偶尔抬眼,能看见郁小幻偷偷往她碗里多盛的竹米。 可每次惊醒,眼前只有冰冷的账簿和跳动的烛火。她会摸出袖中的竹笛,轻轻吹两句,笛声清浅,却没了竹林里的水汽,连窗外的风声都显得格外刺耳。有次青禾进来添茶,见她对着竹笛发呆,小声问:“公主,您是不是想家了?”裴婉回过神,把竹笛放回袖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笛身:“只是累了,走神罢了。” 边境的战事渐渐有了转机——粮草与药膏及时送到,将士们士气大振,接连收复了两座城池。皇帝要设宴庆祝,裴婉却推辞了:“西北百姓还在临时帐篷里过冬,安置粮还没发下去,此时庆祝不妥。”她心里清楚,只有尽快结束战事,才能有理由回江南,才能再看见那片竹林和那个束着青布发带的人。 这日,裴婉处理完安置奏折,刚想歇会儿,暗卫忽然来报:“公主,江南传来消息,郁大夫近日总去清砚斋,问掌柜您有没有传信,还托掌柜留了些新晒的薄荷。”裴婉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墨汁滴在奏折上,晕开一小片黑:“她……有没有问别的?比如京里的战事?” “没问,只问您是否安好。”暗卫低声道,“掌柜按您的吩咐,说您在京中一切顺利,让她安心挖药,不必挂心。”裴婉松了口气,却又泛起一丝酸涩——她知道郁小幻是怕多问会让她分心,才刻意避开了战事,这份体谅,比任何安慰都让人心软。 她让暗卫往江南送了封短信,没提战事的凶险,只说“京中事务繁忙,需些时日才能脱身”,还让暗卫带了两包京城的绿豆糕——上次带的点心,她见郁小幻最常拿的就是绿豆糕,想必是喜欢这个味道。信的末尾,她没写多余的话,只画了株小小的麦冬,像郁小幻常挖的那种,根须分明,藏着她没说出口的牵挂。 转眼到了深秋,边境传来捷报——匈奴求和,战事终于结束。裴婉接到捷报时,正在核对最后一批安置粮的数目,她愣了愣,随即继续落笔,只是笔锋间少了几分往日的锐利,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她立刻去御书房请旨,想回江南“查看水患后百姓安置情况”,皇帝犹豫了片刻,终究松了口:“罢了,你去看看也好,只是早去早回,京中还有漕运的事等着你。” 裴婉谢过皇帝,回东宫收拾行李时,没带太多东西,只装了那支竹笛、郁小幻送的草药,还有一本新印的草药图谱——她特意让太医院加印了西北特有的草药记载,想着郁小幻或许用得上。她没让暗卫随行,只带了个小包袱,独自一人往江南去。 马车驶进竹林时,裴婉竟有些紧张。可刚走到竹屋前,就看见屋前晒着的草药,竹席上摊着的麦冬和石韦,还是她熟悉的摆放方式,一个穿着青布衣裳的身影正蹲在灶边,手里拿着柴禾,动作轻缓地添进灶膛。 听见脚步声,那身影顿了顿,慢慢转过身——是郁小幻,发间依旧束着那支银簪,只是发带换了条新的青布,见是裴婉,她手里的柴禾“咚”地掉在地上,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耳尖悄悄泛红:“你……来了。” “嗯,来看看。”裴婉站在原地,忽然有些局促,像第一次来竹屋时那样,“京中战事结束了,想着过来看看你,还有……谢谢你之前的照料。” 郁小幻没说话,转身进了屋,片刻后端出一碗温水,递到她面前:“刚煮的,温着。”她的指尖碰到裴婉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转身指着屋前的竹棚:“你要是不嫌弃,可在棚下歇会儿,我去把粥热一热——早上煮的麦冬粥,还温着。” 裴婉接过温水,看着郁小幻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安稳下来。她知道,郁小幻还是老样子,话少,心细,不会说热烈的话,却会用一碗温粥、一杯热水,把所有的在意都藏在细节里。她坐在竹棚下的竹椅上,看着郁小幻蹲在灶边热粥,阳光落在她身上,像裹了层暖纱,连竹笛声的念想,都变得不那么急切了——只要能这样待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坐着,就很好。 第6章 幻的腼腆 麦冬粥的香气从灶房飘出来时,裴婉正坐在竹棚下翻那本新带的草药图谱。书页刚翻开,就见郁小幻端着粥碗走过来,碗沿还沾着点米粒,她下意识用指尖擦了擦,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粥可能有点凉了,我再热一下?”见裴婉盯着碗沿,她忽然有些局促,指尖捏着碗底,耳尖又红了。 “不用,温的正好。”裴婉接过粥碗,用竹勺轻轻搅了搅,米粒裹着麦冬的清甜,和她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郁小幻没坐,就站在棚边整理刚采的薄荷,指尖把散乱的枝叶理得整齐,偶尔抬眼,见裴婉喝粥时眉眼放松,才悄悄松了口气——她怕自己煮的粥不合京里来的人胃口,也怕这简陋的竹棚让她觉得委屈。 往后几日,裴婉没提回京的事,也没说京里的纷争,只跟着郁小幻做些寻常事:清晨去山涧挑水,她总抢着提轻的那桶,却被郁小幻拦下来,说“你身子还没好全,别累着”;午后晒草药,郁小幻会把最向阳的竹席留给薄荷,说“你喜欢用薄荷泡水,多晒些存着”;傍晚一起坐在溪边,裴婉看书,郁小幻就用竹枝编筐,偶尔递过颗刚摘的野山楂,酸得裴婉皱眉,她却闷声笑,眼里藏着点难得的调皮。 有次裴婉帮着捣药,不小心把药杵砸在石臼边缘,草药粉溅了些在郁小幻的衣袖上。她慌忙用帕子去擦,却见郁小幻躲开了:“没事,拍掉就好,别弄脏你的帕子。”说着就抬手拍衣袖,粗布上的药粉扬起来,落在她的发间,像撒了点碎雪。裴婉忍不住笑,伸手替她拂去,指尖触到发间的银簪,冰凉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顿,郁小幻立刻偏过头,继续捣药,石臼声比刚才快了些,像在掩饰什么。 这日夜里,裴婉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京中还有漕运的事没处理,心里终究有些不安。她披衣走到门口,见郁小幻还坐在石阶上,手里拿着那支旧竹笛,却没吹,只望着月亮发呆。“还没睡?”裴婉在她身边坐下,夜风带着竹香,吹得人心里发松。 “在想明日去哪片坡挖麦冬。”郁小幻把竹笛放在膝头,指尖摩挲着笛身的纹路,“后山南坡的麦冬该成熟了,就是路有点陡,下雨后容易滑。”她没提京里,也没问裴婉要待多久,只说眼前的事,像怕触及什么不该提的话题。 裴婉看着她的侧脸,月光落在她束发的青布带上,忽然轻声说:“我明日要回京城了,漕运的事还等着处理。” 郁小幻的指尖顿了顿,竹笛在膝头轻轻晃了晃,却没回头:“嗯,知道了。”过了会儿,她起身走进屋,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竹心和野山楂干:“这个你带在路上,竹心茶能提神,山楂干泡水能开胃,别总忘了吃饭。” 裴婉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山洞里,郁小幻也是这样,把温着的麦饼递过来,没说多余的话,却把所有的在意都藏在物件里。“我处理完漕运的事,会再来看你。”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认真。 郁小幻没应声,只点了点头,转身回屋时,脚步比平时慢了些。裴婉坐在石阶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手里的布包还带着草药的清香,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涩——她知道,郁小幻不是不想留,只是怕自己的挽留会让她为难,也怕这短暂的相聚后,又是长久的等待。 第二日清晨,裴婉收拾好行李,刚走到竹林口,就见郁小幻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支新做的竹笛,竹笛上系着条淡青色的穗子。“这个给你,”她把竹笛递过来,声音比平时轻,“路上闷了,就吹吹。” 裴婉接过竹笛,穗子在风里晃了晃,像郁小幻没说出口的牵挂。她没再说“会回来”,只点了点头,转身往前走。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竹笛声,调子清浅,是她熟悉的那首江南老曲。她没回头,却忍不住放慢了脚步,直到笛声渐渐远了,才加快步伐,心里却清楚——这片竹林,这个束着青布发带的人,早已成了她放不下的牵挂,不管京里有多少纷争,她总会再回来的。 郁小幻站在竹林口,看着裴婉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手里还攥着那支旧竹笛。笛声停了,风里只剩下竹叶的轻响,她慢慢转身回竹屋,灶上的粥还温着,却没人再和她一起喝了。她把裴婉留下的那本草药图谱放在竹桌上,翻开记载麦冬的那页,指尖轻轻划过书页,忽然想起裴婉帮她拂去发间药粉的模样,嘴角悄悄弯了弯 不会起标题因为容易脸红,只能说是腼腆了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幻的腼腆 第7章 继续驿传 暗卫带回的竹盒被裴婉放在了东宫书架的角落,和那支竹笛隔着两本奏折的距离。她偶尔翻找典籍时会瞥见,指尖悬在盒盖上片刻,终究还是收回——盒内侧的“婉”字刻得浅,像怕被人窥见的心事,她不愿用指尖反复摩挲,反倒破坏了这份隐秘的妥帖。 这日处理完春耕的奏折,裴婉让青禾取来那本《草药全录》,指尖划过扉页自己标注的“沙棘果性温,可驱寒”,忽然想起郁小幻总在雨天轻咳。她没再让暗卫送东西,只写了张字条,让掌柜转交给郁小幻:“西北沙棘果,若遇风寒,可煮水饮之。”字条末尾没署名,只画了株小小的麦冬,和上次信里的图案一样。 江南竹林的春日总伴着连绵的雨,郁小幻从清砚斋接过字条时,指尖沾了雨珠,晕开了“沙棘果”三个字的墨迹。她把字条夹进《草药全录》里,正好是记载沙棘果的那页,书页上还留着裴婉标注的小字。雨停后,她去山涧挑水,路过北坡时忽然想起什么——去年裴婉说过这里的泥地滑,此刻果然积了水,她下意识绕开,脚步慢了些,心里却没什么波澜,只当是记着一句寻常叮嘱。 入夏时,京中爆发痢疾,太医院的汤药效果甚微。裴婉看着呈上来的病患名单,忽然想起郁小幻曾用竹虫蜕配草药治过类似的病症,她没声张,只让暗卫去清砚斋问掌柜:“郁大夫是否有治痢疾的偏方?” 三日后,暗卫带回一包晒干的竹虫蜕,还有张字条,字迹比上次更潦草,想来是匆忙写的:“竹虫蜕与马齿苋同煮,每日一剂,忌油腻。”裴婉把偏方交给太医院,几日后痢疾果然得到控制。她让暗卫送去两匹细布,没附字条,只让掌柜说是“京中友人所赠,可做夏衣”——她不愿让这份牵扯太明显,也怕郁小幻觉得欠了人情。 郁小幻收到细布时,正在给村里的孩子治咳嗽。她把布叠好放在竹箱底,没说什么,只在下次去清砚斋时,让掌柜转交给暗卫一包新晒的薄荷:“夏天用得上,可提神。”她没问布是谁送的,也没问京中痢疾是否好转,只做着该做的事,仿佛这份往来只是医者间的寻常互助。 秋末时,裴婉去江南巡查水患,路过竹林附近的镇子,却没去竹屋。她在清砚斋歇脚时,掌柜说:“郁大夫前几日去后山挖药,摔了跤,脚踝肿了,却还惦记着给村里的老人送药。”裴婉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让掌柜送去一瓶消肿的药膏,依旧没留名。 郁小幻收到药膏时,脚踝还泛着青。她打开瓷瓶,闻着熟悉的草药味,忽然想起去年裴婉在竹屋时,自己给她敷的那罐艾草膏。她没多问,只在药膏快用完时,让掌柜转交给暗卫一包晒干的山楂干——是她特意挑的,比往年更红些,想着京中人或许爱吃。 这年冬天,京中下起大雪,裴婉在东宫看雪时,忽然看见案头的竹盒。她打开盒子,里面空荡荡的,却还留着淡淡的竹香。她想起郁小幻在字条上的字迹,想起那包晒干的薄荷,心里忽然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不是浓烈的牵挂,更像冬日里晒在竹席上的草药,带着淡淡的暖意,不灼人,却也散不去。 而此刻的竹林里,郁小幻正坐在竹屋前晒草药,手里拿着那本《草药全录》,翻到记载沙棘果的那页。雪落在书页上,很快就化了,她轻轻拂去水渍,想起那张晕开墨迹的字条,嘴角没什么笑意,却也没觉得孤单——她知道京中有人记着她,她也记着京中那人,这份淡淡的牵扯,就像竹林里的竹影,安静,却也真实。 其实我写的时候也没有意识到,怎么这么爱驿传呢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继续驿传 第8章 春熙 开春时,江南的雨又连绵起来。郁小幻踩着泥泞去山涧挑水,路过清砚斋时,掌柜叫住她,递来个油纸包:“京里来的,说是给你补身子的。” 她接过包,指尖触到里面硬实的轮廓,拆开见是两包红枣,颗颗饱满,还带着点京中蜜饯的甜香。她没多问,只道了声谢,把红枣放进药篮——去年冬天暗卫送来的消肿药膏很管用,脚踝没留后遗症,这红枣大抵是“回礼”,却也不必说破。 挑水回去时,雨丝落在药篮的红枣上,沾了层细水珠。郁小幻蹲在竹屋前擦红枣,忽然想起裴婉在时,总爱把红枣放进粥里煮,说“江南湿气重,吃点甜的能暖身子”。她动作顿了顿,随即继续擦,把红枣收进陶罐,和晒干的山楂干放在一起,没打算煮粥,只当是寻常药材储备。 京中此时正忙着筹备祈雨大典,裴婉作为公主,需主持仪式前的祭祀流程。夜里她对着祭祀礼制的卷宗,指尖划过“五谷、鲜果”的记载,忽然想起郁小幻药篮里的红枣,便让青禾往清砚斋再送些京中特产的核桃:“就说……是祭祀后余下的,放着也是浪费。” 青禾不解:“公主,您既惦记郁大夫,为何不亲自去看看?”裴婉翻卷宗的手顿了顿,声音淡了些:“她在竹林里安稳,不必被京中琐事打扰。”其实她是怕——怕见面时无话可说,怕那份淡淡的牵扯,被刻意的亲近搅得变了味。 郁小幻收到核桃时,正在给竹屋换茅草。她把核桃放在红枣旁边的陶罐里,没打开尝,只在某次村里的孩子来讨草药时,抓了几把分给他们。孩子们吃得开心,围着她喊“郁大夫”,她蹲下来帮孩子擦去嘴角的碎屑,忽然想起裴婉曾帮她拂去发间的药粉,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暖意,却很快就被风吹散。 入夏时,裴婉处理完漕运的事,得了半日空闲,翻出那本《草药全录》,见扉页标注的“马齿苋治痢疾”旁,多了行小字——是郁小幻的笔迹,写着“江南马齿苋性偏凉,需加生姜三片中和”。她指尖抚过那行字,想起去年痢疾肆虐时的慌乱,心里忽然踏实了些,像得了份无声的支撑。 她没再送东西,只让暗卫带了张字条给掌柜,上面写着“今夏多雨,后山易塌方,挖药时需留意”。字条没提自己,也没问郁小幻近况,只像句寻常提醒,却比任何关心的话都更显妥帖。 郁小幻从掌柜那里看到字条时,正准备去后山采石韦。她折回竹屋拿了把镰刀,特意绕开字条上提的塌方处,心里没什么波澜,只觉得京中那人“还算细心”。采完药回来,她在清砚斋留了包新晒的竹心:“让送字条的人带回去,煮茶能清心。”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没有频繁的见面,没有热烈的牵挂,只有偶尔的字条、互赠的物件,像竹林里的溪水,安静地流淌着。裴婉在京中处理朝政时,会偶尔瞥见书架上的竹笛和竹盒;郁小幻在竹林里行医时,会偶尔翻到《草药全录》里的字条。 他们都没说“想你”“念你”,却都记着对方的习惯——裴婉记着郁小幻怕寒,总送驱寒的物件;郁小幻记着裴婉需清心,总送安神的草药。这份牵扯不浓烈,却很实在,像晒在竹席上的草药,经得住时光的晾晒,也藏得住彼此最妥帖的心意。 第9章 秋冬 秋凉时,郁小幻在药庐外种的竹苗抽了新枝。她剪了截最直的竹条,打磨成简易的药杵——旧药杵用了三年,木柄已磨得发亮,边缘也有些开裂。刚把新药杵收进竹屋,就见清砚斋的伙计送来个布包,里面是本新印的《民间验方集》,扉页没署名,只在“治风寒咳嗽”那页夹了张字条,写着“此方加竹虫蜕三钱,效果更佳”。 郁小幻翻到那页,指尖划过字条上熟悉的字迹,想起去年裴婉用竹虫蜕治痢疾的事。她没多琢磨,把书放进竹柜,和《草药全录》并排摆着,新药杵就放在书旁——往后捣药时,或许能想起这字条上的提醒。 京中此时正忙着秋粮入库,裴婉连日在户部核对账目,夜里总觉得喉咙发紧。她摸出袖中郁小幻送的竹心,泡了杯热茶,茶香漫开时,忽然想起那本《民间验方集》——是她让太医院抄录的,特意挑了些适合民间行医的方子,怕郁小幻在竹林里遇着疑难病症,没处查典籍。 青禾进来添灯,见她对着茶杯发呆,轻声问:“公主,要不要让暗卫去问问郁大夫,有没有治喉咙的偏方?”裴婉摇头:“不必,喝点竹心茶就好。”她不愿因这点小事打扰郁小幻,也怕这份“麻烦”,会让彼此的牵扯变得刻意。 冬雪落时,郁小幻收到伙计送来的两匹厚棉布。布是深灰色的,耐脏也耐磨,正适合做冬衣。她没送回礼,只在雪停后,去后山挖了些耐寒的麦冬,挑出最饱满的,让伙计转交给京中——裴婉之前说过,麦冬煮水可润喉,冬天喝正好。 裴婉收到麦冬时,正在御书房陪皇帝看奏折。她把麦冬放进随身的荷包,等回东宫才倒出来,颗颗干净,没有半点泥渍,显然是郁小幻仔细挑过的。她煮了杯麦冬茶,入口微润,忽然想起竹林里的雪——郁小幻挖麦冬时,想必裤脚又沾了泥,发间也落了雪,却还是会把最好的麦冬送来。 她没再送东西,只让暗卫带了句口信给掌柜:“雪天路滑,劝郁大夫少进山挖药。”没有多余的话,却比任何叮嘱都更实在——她知道郁小幻性子执拗,不会轻易停下行医,只能用这种方式,悄悄提醒她注意安全。 郁小幻从掌柜那里听到口信时,正准备去山涧挑水。她抬头看了看漫天飞雪,转身回屋取了双厚布鞋——是去年裴婉送的葛布做的,鞋底纳了三层,防滑也保暖。挑水时,她果然绕开了结冰的路段,心里没什么波澜,只觉得京中那人“还算懂山里的规矩”。 日子就这么过着,竹苗在药庐外长了又剪,药杵换了又磨,两人依旧没见面,却总在季节交替时,借着物件与字条,悄悄记挂着对方。没有浓烈的情绪,没有刻意的靠近,只有这份藏在草药、布匹、验方里的妥帖,像竹林里的雾,淡却真实,陪着彼此走过一个又一个春秋。 第10章 暮春 开春时,江南的雨总下得黏腻。郁小幻刚把晒干的薄荷收进陶罐,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是山下的王阿婆,扶着门框咳嗽得厉害,手里还攥着半袋刚晒好的笋干。 “小幻啊,你能不能……帮我看看?”王阿婆的声音带着喘息,“这几日总咳,夜里都睡不安稳。” 郁小幻连忙扶她坐下,指尖搭在她腕上,又看了看她的舌苔,转身从竹柜里翻出个纸包:“阿婆,你是受了风寒,我给你配了些草药,煮水喝,每日一剂,三日后就会好。”她把草药递过去,又接过阿婆手里的笋干,“这笋干你留着自己吃,看病哪能要你的东西。” 王阿婆不肯,硬把笋干塞给她:“你帮我看了这么多次病,也没收过钱,这点笋干算什么。”郁小幻拗不过,只能收下,目送阿婆撑着伞离开,才把笋干放在竹桌上——想起裴婉曾说过笋干炒肉好吃,她愣了愣,随即把笋干收进竹篮,打算下次去清砚斋时,让掌柜转交给京中。 京中此时正忙着筹备科举,裴婉需去贡院巡查考场布置。她踩着青石路走在贡院长廊,看着工匠们挂灯笼,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响,回头见是青禾,手里捧着个布包:“公主,清砚斋的掌柜派人送来的,说是郁大夫托转的。” 裴婉接过布包,拆开见是袋笋干,还带着淡淡的竹香。她指尖捏着笋干,想起在竹林时,郁小幻煮的笋干粥,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却没多说,只让青禾收进膳房:“留着,日后煮粥用。” 巡查完贡院,裴婉回到东宫,刚翻开科举章程,就见暗卫来报:“公主,江南传来消息,郁大夫近日在山涧边救了个落水的孩童,自己受了凉,有些咳嗽。” 裴婉翻章程的手顿了顿,指尖划过纸页上的“幻”,沉默片刻,对暗卫说:“去太医院取些润肺的川贝,送到清砚斋,让掌柜转交郁大夫,就说……是京中闲置的药材,丢了可惜。” 暗卫应下离开,裴婉看着窗外的海棠花苞,没再翻章程——她知道郁小幻不会主动说自己生病,若不是暗卫偶然得知,怕是要硬扛着。 几日后,郁小幻从清砚斋拿到川贝,打开纸包闻了闻,就知道是京中送来的。她没多问,只把川贝和自己配的草药混在一起,煮了碗汤药,喝下去时,竟觉得比往常的药多了几分暖意。喝完药,她去山涧挑水,路过之前救孩童的地方,见岸边多了块青石,是村民们特意搬来的,怕再有人落水。她蹲下来摸了摸青石,又想起那包川贝,转身往清砚斋走,把刚采的半篮新茶放在掌柜那里:“让送川贝的人带回去,这个泡水喝,能清心。” 京中收到新茶时,科举刚结束。裴婉看着案上的新茶,让青禾泡了一杯,入口清冽,带着江南的水汽。她喝着茶,翻着考生的考卷,忽然想起郁小幻救孩童的模样——定是毫不犹豫就跳下水,连自己的安危都顾不上,像极了当年在竹林里,毫不犹豫救她的样子。 她没再让暗卫送东西,只在考卷批注完后,写了张字条,让掌柜转交给郁小幻:“山涧水凉,日后若遇落水者,可先找村民帮忙,不必亲自下水。”字条末尾没署名,只画了株小小的竹苗,像在提醒她注意安全。 郁小幻收到字条时,正在给孩童复诊。她把字条夹进《民间验方集》里,正好是记载“风寒咳嗽”的那页,看完后,又继续给孩童换药,嘴角没什么笑意,却在起身时,特意绕开了山涧边的深水处。 又开春了各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暮春 第11章 入夏 入夏后,江南多暴雨。这日郁小幻刚采完草药回到竹屋,就见院外的竹篱笆被狂风刮倒了半截,晒在竹席上的石韦散了一地,沾了泥渍。她蹲下身,把还能抢救的草药捡起来,打算稍后再清洗,刚直起身,就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村里的李大叔,浑身湿透,手里攥着个破斗笠:“小幻,快!村西头的桥被冲垮了,张婶家的娃被困在对岸,你能不能……跟我去看看?” 郁小幻没犹豫,抓起药箱就跟着跑。到了河边,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树枝奔涌,对岸的孩子正趴在断桥上哭,情况危急。李大叔急得直跺脚:“这可咋整?没人敢下水啊!” 郁小幻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棵歪脖子老槐树,枝桠正好伸到对岸。她让李大叔找些粗麻绳,自己则爬上树,慢慢往对岸挪。树枝晃得厉害,她好几次差点摔下去,终于够到孩子时,手臂已被树皮磨破了皮。把孩子抱到安全地带后,她又从药箱里取出止血药膏,给孩子擦了擦擦伤的膝盖。 等忙完回到竹屋,已是深夜。郁小幻清洗完草药,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又红又肿,还发着热。她倒了点温水,吞下两粒退烧药,刚想歇会儿,就听见院外有动静——是清砚斋的掌柜,披着雨衣,手里拿着个油纸包:“小幻,京里刚送过来的,说是治外伤的药膏,让你赶紧用。” 郁小幻接过包,拆开见是罐金疮膏,膏体细腻,还带着淡淡的药香。她想起白天救孩子时磨破的手臂,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却没多问,只道了声谢,等掌柜走后,才仔细把药膏涂在伤口上。 京中此时正应对蝗灾,裴婉连日在户部调配灭蝗的药材与粮食,忙得脚不沾地。这日刚审核完一批运往灾区的艾草,暗卫就来报:“公主,江南那边说,郁大夫为了救被困的孩子,爬树时磨伤了手臂,还发了热。” 裴婉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墨汁滴在奏折上,晕开一小片黑。她没说话,只让暗卫去太医院取最好的金疮膏,又让人包了些清热解毒的金银花,加急送往江南:“让掌柜务必看着她用上,别留下疤痕。” 暗卫离开后,裴婉看着奏折上的“蝗灾防治”字样,心里却总想着郁小幻——明知河水湍急、树枝危险,还是会冲上去救人,这性子,和当年在竹林里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时,一模一样。 几日后,郁小幻的伤口渐渐愈合。她去清砚斋送草药时,特意带了罐自己熬的薄荷膏,递给掌柜:“这个让送金疮膏的人带回去,夏天蚊虫多,涂这个能防叮咬。”掌柜接过,见她手臂上的疤痕浅了不少,笑着说:“你这姑娘,总想着别人。”郁小幻没接话,转身回了竹屋,刚进门就看见晒在竹席上的金银花,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裴婉收到薄荷膏时,蝗灾已得到控制。她打开瓷罐,闻着熟悉的薄荷味,让青禾涂在蚊虫叮咬的胳膊上,清凉感瞬间蔓延开来。她看着案上的薄荷膏,又想起江南的暴雨与断桥,没再写字条,只让暗卫给掌柜带了句口信:“往后遇到危险,先顾着自己,别总往前冲。” 第12章 秋猫 秋分时,江南的竹林里落满了细碎的竹叶。郁小幻背着药篮去后山采桔梗,路过山坳时,听见一阵微弱的呜咽声。她循声找去,见棵老竹下卧着只受伤的小野猫,前爪被兽夹划伤,血渍染红了绒毛。 她蹲下身,慢慢伸出手,小野猫警惕地缩了缩,却没躲开。郁小幻从药篮里取出干净的布条,蘸了点随身携带的草药汁,轻轻敷在猫爪上,又用细麻绳松松缠好。做完这一切,她从怀里摸出块晒干的麦饼,掰成小块放在猫面前,看着它小口啃食,才悄悄起身离开。 接下来几日,郁小幻每次进山,都会特意绕到山坳,给小野猫带些食物。猫爪渐渐愈合,见了她也不再躲闪,会主动蹭她的裤脚。直到第五日,她刚放下麦饼,就看见清砚斋的伙计站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个木盒:“郁大夫,京里托我给你带样东西。” 木盒里是个小巧的竹编猫窝,铺着柔软的棉絮,还放着袋晒干的小鱼干。郁小幻摸了摸猫窝的纹路,竹编得细密,显然是花了心思的。她没问是谁送的,只让伙计捎了袋刚采的桔梗回去:“这个泡水喝,能宣肺,京里若是干燥,正好用得上。” 裴婉收到桔梗时,正在东宫整理灾区的奏报。青禾把桔梗倒进瓷碗,见里面还混着几片晒干的野菊花,笑着说:“郁大夫倒细心,知道您近来总熬夜,特意加了些能清肝的菊花。” 裴婉没说话,只让青禾泡了杯桔梗茶。入口微苦,却带着淡淡的菊香,她想起暗卫传回的消息——郁小幻在山坳救了只小野猫,还日日去送食物。指尖摩挲着杯沿,忽然让暗卫去京郊的竹编铺,订了个猫窝,又让人晒了些小鱼干,一并送去江南。 郁小幻收到猫窝时,小野猫已能跟着她走到竹屋附近。她把新猫窝放在屋前的石阶旁,小野猫立刻钻了进去,蜷成一团。看着猫窝上熟悉的竹编纹路,她忽然想起上次京里送来的金疮膏,转身从竹柜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她新磨的川贝粉,让伙计转交给京中:“这个秋冬用得上,煮梨水喝能润肺。” 京中收到川贝粉时,第一场冬雪刚落。裴婉看着窗外的雪,让青禾煮了锅川贝梨水。热气氤氲中,她想起郁小幻在竹林里喂猫的模样,嘴角没什么笑意,却在梨水端来时,特意让青禾多盛了一碗,放在廊下——或许等雪停了,能遇见只流浪的小猫,也能给它点温暖。 郁小幻不知道京中的事,只在雪后给小野猫换了新的棉絮。她坐在竹屋前晒草药,看着小猫在雪地里追着竹叶跑,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竹笛声,调子清浅,像极了裴婉留在竹屋里的那支笛。她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没说话,只把刚晒好的草药收进陶罐,里面还留着川贝粉的余香。 各位养的什么猫,我养的是蓝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秋猫 第13章 惦念 冬雪连下了三日,郁小幻晨起开门时,见竹屋前的石阶被积雪盖得严实。她拿了扫帚清扫,刚扫到一半,就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村里的陈阿爷,裹着厚棉袄,手里提着个布包,冻得鼻尖发红。 “小幻,能不能帮我看看老婆子?”陈阿爷声音发颤,“她昨夜咳得厉害,连水都喝不下。” 郁小幻立刻回屋取了药箱,跟着陈阿爷往他家走。雪地里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她走得急,裤脚沾了雪,很快就化了冰。到了陈家,见陈阿婆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呼吸都带着喘。她摸了摸阿婆的额头,又诊了脉,从药箱里取出川贝粉和甘草,让陈阿爷煮水给阿婆喝:“每隔半个时辰喂一次,若天亮还没好转,再叫我。” 守到后半夜,陈阿婆的咳嗽终于轻了些。郁小幻起身告辞,陈阿爷非要塞给她袋炒花生,说“是儿子从城里带回来的,暖身子”。她推辞不过,只能收下,回到竹屋时,天已蒙蒙亮,她把花生放在竹桌上,见昨夜晾在窗边的草药冻成了冰碴,又赶紧收进屋里。 几日后,郁小幻去清砚斋送草药,顺便把炒花生分给掌柜一些。掌柜接过花生,从柜台下拿出个布包:“京里刚送来的,说是给你暖手的。”布包里是个铜制的手炉,擦得发亮,炉底还刻着片小小的竹叶。 郁小幻握着温热的手炉,想起陈阿婆咳嗽时的模样,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她没多问,只从药篮里取出包晒干的陈皮,递给掌柜:“这个让送手炉的人带回去,煮茶时放几片,能理气。” 裴婉收到陈皮时,正在御书房和皇帝商议春耕的事。她把陈皮放在袖中,等回东宫才取出来,见陈皮晒得干燥,纹路清晰,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青禾泡了杯陈皮茶,裴婉喝了一口,忽然想起暗卫说的——郁小幻为了给陈阿婆治病,连夜冒雪赶路,回来时裤脚都结了冰。 她没再让暗卫送东西,只写了张字条,让掌柜转交给郁小幻:“雪天路滑,若需出诊,可让村民帮忙引路,别独自走夜路。”字条末尾没画竹苗,只画了个小小的手炉,像在提醒她注意保暖。 郁小幻收到字条时,正在给小野猫换棉絮。她把字条夹进《民间验方集》里,见手炉还温着,便揣在怀里去山涧挑水。路过山坳时,见小野猫正追着只蝴蝶跑,她停下脚步,看着猫爪上的旧伤已完全愈合,忽然想起京里送来的猫窝,嘴角轻轻弯了弯,又继续往山涧走。 开春时,裴婉去江南巡查春耕情况,路过清砚斋时,掌柜说:“郁大夫前几日在后山采草药,发现片野生的甘草,特意留了些给你,说煮茶能润肺。”裴婉接过甘草,见根须干净,没有泥渍,没多说什么,只让掌柜转交给郁小幻一本新印的《草药图谱》,里面标注了几种适合江南气候的草药种植方法。 郁小幻收到图谱时,正在竹屋前翻土,准备种些薄荷。她翻开图谱,见里面夹着张字条,写着“甘草可与麦冬同种,能相互滋养”。她按着字条上的方法,把甘草种子撒进土里,又浇了些山涧水,看着湿润的泥土,忽然想起京里送来的手炉,心里没什么波澜,只觉得这份往来,像竹林里的溪水,安静又长久。 第14章 关切 谷雨过后,江南的雨又密了些。郁小幻按着图谱里的法子种的甘草与麦冬,已冒出嫩绿色的芽。她每日晨起都会去竹屋旁的菜畦浇水,指尖轻碰叶片上的水珠,看着嫩芽一点点舒展,心里竟生出几分期待。 这日浇水时,听见院外传来孩童的嬉闹声。是村里的二娃,手里举着个布偶,跑过来时摔了一跤,膝盖擦破了皮,哭着找她要草药。郁小幻从药箱里取出之前京里送来的金疮膏,轻轻涂在二娃膝盖上,又用干净的布条缠好:“别再跑这么快,等伤口好了再玩。”二娃点点头,从兜里掏出颗糖塞给她,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郁小幻捏着那颗糖,糖纸映着阳光,泛着彩色的光。她想起上次京里送来的小鱼干,小野猫吃得很欢,便把糖放进竹篮,打算下次去清砚斋时,让掌柜转交给京中——京里的人或许也爱吃甜的。 裴婉收到糖时,正在东宫批阅各地呈报的春耕进度。青禾把糖放在案上,笑着说:“郁大夫倒有心,知道您处理政务时爱含颗糖提神。”裴婉拿起糖,剥开糖纸尝了尝,甜味在舌尖散开,带着江南的水汽。她想起暗卫说的,郁小幻种的甘草与麦冬长势正好,便让暗卫去太医院取些新制的草药种子,送到清砚斋:“这些种子适合江南种植,让郁大夫留着用。” 郁小幻收到种子时,刚采完一批新的薄荷。她把种子放进竹罐,和之前的甘草种子放在一起,见薄荷晒得干燥,便挑了些嫩叶,用细布包好,让掌柜转交给京中:“这个泡在茶里,夏天喝着清爽。” 入夏后,京中格外闷热。裴婉处理完漕运的事,回到东宫,见青禾正用郁小幻送的薄荷泡茶。她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清凉感顺着喉咙往下滑,驱散了不少暑气。她想起江南的竹林,此刻定是凉爽宜人,郁小幻或许正坐在竹棚下晒草药,小野猫蜷在她脚边打盹。 她没写字条,只让暗卫给掌柜带了把油纸伞——江南的雨多,这伞骨架结实,能挡得住大风。暗卫离开前,她又叮嘱:“别说是我送的,就说是清砚斋给常客的赠品。” 郁小幻收到油纸伞时,正准备去山涧挑水。伞面是淡青色的,伞骨打磨得光滑,握着很趁手。她撑着伞走进雨里,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极了之前裴婉在竹屋时,夜里听的竹笛声。挑水回来,见菜畦里的甘草与麦冬已长得半高,她蹲下身,轻轻拨了拨叶片,忽然想起图谱里的字条,嘴角没什么笑意,却在转身时,把伞仔细收在了竹屋门后。 作者在后面呢属于是瞎起名了,感觉有点口水呢文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关切 第15章 绿豆汤 大暑那日,江南的日头烈得晃眼。郁小幻去山涧挑水,特意撑着那把淡青色油纸伞,伞沿挡住阳光,在地上投出片清凉的阴影。走到涧边,见小野猫正趴在青石上打盹,爪子搭着片刚落下的竹叶,她放轻脚步,把水桶放在一旁,伸手轻轻挠了挠猫下巴,小猫舒服地眯起眼,蹭了蹭她的指尖。 挑完水回去,路过菜畦时,见甘草与麦冬已长得齐膝高,叶片被晒得有些发蔫。她放下水桶,从井里打了些凉水,慢慢浇在根部,水珠渗进土里,叶片很快就舒展了些。刚直起身,就听见院外有人喊她——是清砚斋的掌柜,骑着小毛驴,驴背上驮着个布包。 “小幻,京里托我给你带些东西。”掌柜把布包递过来,“说是解暑的,天热别中暑了。”郁小幻打开布包,见是两包绿豆粉,还有个小小的锡制食盒,里面装着冰镇的杏仁酪,还带着凉意。她谢过掌柜,把杏仁酪放进井里镇着,绿豆粉则收进竹柜,打算傍晚煮些绿豆汤,给村里的老人送些去。 京中此时也闷热难耐,裴婉处理完赈灾的奏折,靠在椅背上歇了会儿。青禾端来杯冰镇酸梅汤,笑着说:“公主,您让送的绿豆粉和杏仁酪,掌柜说郁大夫收到了,还说谢谢您呢。”裴婉接过酸梅汤,喝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压下暑气,她想起郁小幻在菜畦边浇水的模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知道了,让暗卫再送些冰糖过去,煮绿豆汤用。” 几日后,郁小幻收到冰糖时,正在给村里的老人送绿豆汤。她把冰糖放进陶罐,等送完汤回来,见小野猫正趴在竹篮边,盯着里面的小鱼干——是上次京里送来的,还剩些没吃完。她抓了把小鱼干放在猫碗里,看着小猫狼吞虎咽的模样,转身从药篮里取出包新晒的百合干,让伙计转交给京中:“这个泡在粥里,能安神,夜里睡不着时喝正好。” 裴婉收到百合干时,正为秋汛的事熬夜看图纸。她把百合干放在案头,次日清晨让青禾煮了百合粥,入口软糯,带着淡淡的清香,熬夜的疲惫消散了不少。她看着粥碗里的百合,想起郁小幻送的薄荷、陈皮,还有那把淡青色油纸伞,没再让暗卫送东西,只写了张字条,让掌柜转交给郁小幻:“秋汛快到了,山涧水会涨,挑水时别靠太近。”字条末尾画了条小小的溪流,旁边打了个叉,提醒她避开危险。 郁小幻收到字条时,正在整理防汛的草药。她把字条夹进《草药图谱》里,正好夹在记载百合的那页。傍晚去山涧挑水,见水位果然涨了些,她按着字条的提醒,站在离岸边远些的地方,水桶刚碰到水面,就听见身后传来小猫的叫声——小野猫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蹲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盯着她手里的水桶。她忍不住笑了笑,加快动作挑完水,转身时顺手把桶沿沾着的水草摘下来,递给小猫玩,一人一猫慢慢往竹屋走,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处暑嘛,解暑,所以叫绿豆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绿豆汤 第16章 百合 入秋后,山涧的水渐渐凉了。郁小幻挑水时总带着块粗布,洗完桶就擦干净桶沿的水渍,免得冻手。这日刚把水倒进缸里,就见小野猫叼着片干枯的竹叶跑过来,把竹叶放在她脚边,又蹭了蹭她的裤腿——这是小猫近来常做的事,总爱把捡到的小玩意儿叼来给她。 她弯腰捡起竹叶,指尖捏着叶脉,忽然想起京里送来的百合干。前几日煮百合粥时,她特意多放了些,还分了碗给隔壁的王阿婆,阿婆说“比镇上买的蜜饯还润”。正想着,院外传来脚步声,是清砚斋的伙计,手里捧着个纸包:“郁大夫,京里托我给你带的,说是新晒的枣干。” 纸包里的枣干颗颗饱满,咬开有淡淡的蜜香。郁小幻想起去年裴婉送的红枣,也是这样甜,便把枣干收进陶罐,和之前的山楂干放在一起。等伙计走后,她从药篮里取出包刚采的决明子,让村里去镇上赶集的孩子帮忙捎去清砚斋:“跟掌柜说,这个泡水喝能明目,京里的人总熬夜,用得上。” 裴婉收到决明子时,正在东宫核对秋粮的入库清单。青禾把决明子倒进瓷碗,见里面混着些晒干的野菊花,笑着说:“郁大夫想得真周到,知道您近来总看账本,特意加了菊花清肝。”裴婉捏起颗决明子,放在灯下看,籽粒饱满,没有杂质,显然是仔细挑过的。 她让青禾泡了杯决明子菊花茶,喝着茶翻账本,忽然想起暗卫传回的消息——郁小幻近来总在傍晚去山涧边,不是挑水,只是坐在青石上,看着小猫追竹叶。指尖划过账本上的数字,她沉默片刻,让暗卫去京中最大的书铺,挑了本带插图的《鸟兽图册》,送到清砚斋:“就说……是偶然看到的,觉得或许她会喜欢。” 郁小幻收到图册时,正坐在竹屋前晒草药。翻开书页,里面画着各种鸟兽,连竹林里常见的竹鸡都有,笔触细腻,还标注了习性。她翻到画着猫的那页,见小猫的姿态和自己养的这只很像,忍不住用指尖摸了摸画纸,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第二日,她去山涧挑水时,特意把图册带在身边,放在青石上。小野猫凑过来闻了闻,用爪子轻轻拍了拍书页,惹得她笑出声。挑完水回去,她从药柜里翻出包新磨的川贝粉,让去镇上的孩子捎去清砚斋:“跟掌柜说,这个冬天用得上,煮梨水喝能防咳嗽。” 裴婉收到川贝粉时,京里刚下了场小雨。她让青禾煮了碗川贝梨水,热气裹着药香飘过来,喝下去喉咙暖暖的。看着碗底剩下的川贝,她想起郁小幻坐在青石上看小猫的模样,没写字条,只让暗卫给掌柜带了句口信:“山里的冬天来得早,让她多备些柴火,别冻着。” 郁小幻从掌柜那里听到口信时,正在给竹屋的窗户糊新纸。她抬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把最后一张纸糊好,转身去柴房检查柴火——上个月她劈了不少,够烧到开春了。等忙完,她坐在竹椅上翻《鸟兽图册》,小猫蜷在她腿上打盹,窗外的竹叶被风吹得轻响,屋里暖融融的,连空气都带着安稳的味道。 第17章 过冬 冬雪落得密时,竹屋的窗纸蒙着层白霜。郁小幻晨起烧火,刚把灶膛里的柴火添旺,就听见院外传来猫叫——小野猫不知何时在柴房角落搭了窝,此刻正蹲在门口,爪子上沾着雪,眼巴巴望着她。 她从蒸锅里取出个温热的红薯,掰了半块放在瓷盘里,推到小猫面前。看着小猫低头啃食的模样,她想起那本《鸟兽图册》,翻到画猫的那页时,指尖忽然触到张字条——是之前夹在里面的,写着“秋汛避水”的那张,边缘已被翻得有些软。 正愣神间,院外传来敲门声。开门见是清砚斋的掌柜,裹着厚棉袍,手里捧着个铜盆:“小幻,京里托我给你带的,说是暖脚用的。”铜盆是双层的,中间能装热水,盆底还刻着圈细小的竹纹,和之前的手炉样式有些像。 郁小幻接过铜盆,指尖触到温热的盆壁,想起裴婉让掌柜带的“多备柴火”的口信,轻声道了谢。等掌柜走后,她从药篮里取出包晒干的竹虫蜕,让村里去镇上的货郎捎去清砚斋:“跟掌柜说,这个冬天煮水喝能治咳嗽,京里若有人犯咳,正好用得上。” 裴婉收到竹虫蜕时,正在御书房陪皇帝看西北的军报。她把竹虫蜕放进随身的荷包,等回东宫才取出来,见虫蜕挑得干净,没有杂质,便让青禾煮了碗竹虫蜕水。入口微苦,却带着熟悉的草药香,她想起暗卫说的——郁小幻总在雪后给小猫添棉絮,连柴房的窝都铺得软软的。 她没再让暗卫送东西,只写了张字条,让掌柜转交给郁小幻:“雪后山路滑,若需进山挖药,记得在鞋底绑些草绳,能防滑。”字条末尾没画图案,只在角落写了个“暖”字,像在提醒她照顾好自己。 郁小幻收到字条时,正在给竹屋的门轴上涂猪油——天冷门轴总吱呀响,涂些油能顺滑些。她把字条夹回《鸟兽图册》,正好压在画猫的那页。傍晚去柴房添柴火时,见小猫正蜷在暖脚铜盆旁打盹,盆里的热水还带着温,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往灶膛里添了块木柴。 开春时,竹屋前的甘草与麦冬冒出新芽。郁小幻翻土时,从土里翻出颗去年落下的枣核,已发了细芽。她小心地把芽苗移到新的菜畦里,浇了些山涧水,忽然想起京里送来的枣干——甜香仿佛还在舌尖,她便从竹柜里取出最后几颗,放进粥里煮,粥香混着枣香,飘满了整个竹屋。 裴婉收到郁小幻托掌柜捎来的新茶时,京中的海棠正开得盛。她泡了杯茶,看着茶叶在水中舒展,忽然想起暗卫传回的消息——郁小幻把枣核种出了芽,还特意搭了竹架让芽苗攀爬。指尖摩挲着杯沿,她没再写字条,只让暗卫给掌柜带了包新收的海棠花干:“跟郁大夫说,这个泡在茶里,能添些花香。” 郁小幻收到海棠花干时,正坐在竹棚下晒新采的薄荷。她把花干放进瓷罐,和之前的陈皮、百合干放在一起。风吹过竹棚,带着薄荷的清香,她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见白云慢悠悠飘过,没说话,只伸手把晒得微干的薄荷翻了个面,阳光落在她的发间,暖融融的 第18章 小满 小满过后,江南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郁小幻刚把晒好的薄荷收进陶罐,天边就滚过一声雷,豆大的雨点砸在竹棚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她慌忙把竹席上的甘草往屋里搬,转身时却撞着个温热的物件——是小野猫,不知何时溜进了屋,正蜷在装海棠花干的瓷罐旁,尾巴卷着罐底,不肯挪窝。 她失笑地揉了揉猫耳,刚把最后一捆甘草搬进竹屋,院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开门见是村里的李婶,浑身湿透,手里攥着个布包:“小幻,快救救我家娃!他上山掏鸟窝摔了,腿不敢动!” 郁小幻立刻抄起药箱,跟着李婶往山上跑。雨丝糊住眼睛,她却记得裴婉字条里提过的“鞋底绑草绳”,此刻鞋底的草绳虽被泡软,却仍能抓牢湿滑的山路。到了山腰,见孩子躺在斜坡上,裤腿渗着血,她立刻蹲下身,从药箱里取出京里送来的金疮膏,又用干净布条牢牢缠紧伤口,小心地把孩子背在背上往山下走。 回到竹屋时,两人都成了落汤鸡。郁小幻给孩子换了身干净衣裳,又煮了碗姜汤驱寒,等李婶带着孩子走后,才发现自己的袖口被刮破了,手肘也蹭出了血。她从药箱里翻出药膏,刚要涂抹,就见清砚斋的伙计撑着伞站在院外,手里捧着个木盒:“郁大夫,京里刚送的,说是给你补身子的。” 木盒里是罐阿胶,还附了张字条,字迹清浅:“近日多雨,山路湿滑,若遇急症,可让暗卫先送医,不必亲赴险境。”郁小幻捏着字条,指尖触到纸页上未干的墨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那个刻着竹纹的暖脚铜盆,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把阿胶收进竹柜,从药篮里取出包新采的桔梗,让伙计捎去清砚斋:“跟掌柜说,这个煮水喝能宣肺,京里若有官员熬夜处理政务,正好用得上。” 裴婉收到桔梗时,正在东宫核对漕运的船只调度表。青禾把桔梗倒进瓷碗,见里面混着几朵晒干的野菊花,笑着说:“郁大夫总记着您说的‘清肝明目’,每次送草药都不忘添些菊花。”裴婉拿起一朵菊花,放在鼻尖轻嗅,清苦的香气里带着江南的水汽,她忽然想起暗卫传回的消息——郁小幻为了救摔伤的孩子,冒雨跑了两里山路,手肘蹭破了都没察觉。 她没再写字条,只让暗卫去太医院取了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又包了些晒干的红枣,一并送往江南:“让掌柜告诉郁大夫,药酒涂在淤青处揉透,红枣煮水喝能补气血。”暗卫离开前,她又添了句,“别说是我特意叮嘱的,就说按太医院的方子配的,寻常跌打都能用。” 郁小幻收到药酒和红枣时,手肘的淤青已泛了青紫。她按着“太医院的方子”,把药酒涂在伤处,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渗进肌理,竟比自己配的草药见效更快。傍晚煮红枣水时,她特意多煮了一碗,放在竹棚下——小野猫总爱在这里打盹,等水凉些,也能给它润润嗓子。 夜色渐深,雨还没停。郁小幻坐在竹屋前,听着雨滴打在油纸伞上的声响,手里翻着那本《鸟兽图册》,翻到画猫的那页时,见里面夹着的字条边角已有些卷曲。她轻轻抚平字条,窗外的竹影晃进屋里,落在纸页上,像极了两人之间那份淡却绵长的牵挂,安静,却从未断过。 第19章 暗慕 重阳过后,江南的晨露结得格外浓。郁小幻背着药篮去后山采知母,路过山涧时,见之前救过的小野猫正趴在青石上舔爪子,见了她便起身蹭过来,尾巴缠上她的裤脚——这猫如今几乎成了竹屋的常客,夜里总蜷在灶边的柴堆上睡觉。 她弯腰摸了摸猫的头顶,刚直起身,就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声。循声望去,见清砚斋的掌柜骑着毛驴过来,身后还跟着辆青布马车,车辕上挂着个眼熟的竹编食盒——正是去年裴婉托人送杏仁酪时用的那个。 “小幻,京里来人了。”掌柜勒住驴绳,声音比平时高些,“说是……来江南巡查水患,顺路来看看你。” 郁小幻握着药锄的手顿了顿,还没理清思绪,马车帘已被掀开。裴婉从车里下来,身上穿着件素色的官袍,却没戴朝冠,只束着条简单的玉簪,眉眼间少了些京中朝堂的锐利,多了几分温润。见她望过来,裴婉快步上前,目光落在她沾了露水的药篮上:“刚采药回来?” “嗯,采些知母,村里张阿婆的咳嗽还没好。”郁小幻的声音比平时轻,指尖无意识蹭了蹭药篮边缘,耳尖悄悄泛红——这是自上次分别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她竟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婉没在意她的局促,目光扫过她发间的银簪——那簪子依旧亮得很,显然是日日打理,“之前托掌柜送的药酒,用着还顺手吗?” “嗯,手肘的淤青早消了。”郁小幻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药篮里取出包晒干的桔梗,“这个你带回去,泡水喝能宣肺,京里若干燥,正好用得上。” 裴婉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干燥的桔梗,还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她没立刻上车,反而跟着郁小幻往竹屋走:“顺路去你那里歇脚,喝碗茶再走——听说你种的甘草长得很好。” 到了竹屋,郁小幻刚要去煮茶,就见裴婉走到菜畦边,蹲下身轻轻拨了拨甘草的叶片:“比太医院药圃里种的还精神,看来你把字条上的法子都用上了。”她说的是去年托人送《草药图谱》时,夹在里面的那张写着“甘草与麦冬同种”的字条。 郁小幻烧火的动作顿了顿,脸颊有些发烫——她不仅按字条上的法子种了,还特意在菜畦边搭了竹架,怕雨季积水淹了根。等茶煮好,她端给裴婉时,见对方正翻看着桌上的《鸟兽图册》,书页停在画猫的那页,上面还夹着张字条,是前年冬天送暖脚铜盆时附的那句“多备柴火”。 “这猫……”裴婉指着图册上的画,又看了看蹲在郁小幻脚边的小野猫,嘴角弯了弯,“倒和你这只很像。” “嗯,捡的,当时爪子受了伤。”郁小幻低头吹了吹茶沫,声音轻得像风,“用了你送的金疮膏,很快就好了。” 两人没再多说朝堂的事,只聊些竹林里的日常——她说起村里老人的身体状况,裴婉便问起草药的用量;她提到新种的薄荷长势,裴婉就说京里的绿豆汤该加些薄荷才清爽。茶喝到第三碗时,裴婉的随从过来提醒:“公主,巡查的时辰快到了,该启程了。” 裴婉起身,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本新印的《民间验方集》,递到郁小幻手里:“这里面记了些治风寒的方子,你留着用。”她顿了顿,又补充道,“等水患巡查完,我会再过来,带你去镇上看看——听说那里新来了个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很有趣。” 郁小幻接过书,指尖触到书页上温热的字迹,轻轻点头:“好。” 看着裴婉的马车渐渐远去,郁小幻才把书放进竹柜,和之前的《草药图谱》放在一起。小野猫蹭过来,趴在她脚边,她弯腰抱起猫,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手里还攥着那包没来得及递出去的知母——原本是想让裴婉带回去,给京里的人治咳嗽,如今倒要等下次见面再说了。 边境的事忙到腊月才稍有缓和,裴婉终于得了半日空闲,却没心思歇着,只坐在案前翻着从竹林带回来的《草药图谱》。书页间夹着的野菊花早已干透,却还留着淡淡的香气 裴婉又回到了江南竹林,夜凉浸进竹窗时,郁小幻被竹影晃醒。对面床榻上,看裴婉睡得沉,月光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浅影,鼻尖泛着淡红,像沾了露的花瓣。郁小幻轻手轻脚起身,替她掖好滑落的薄被,指尖触到软被的瞬间,忽然不敢动——往日里清冷的人,此刻卸了所有防备,连呼吸都轻得像竹叶擦过。 白日的画面慢慢漫上来:裴婉替她擦去指尖木屑时的温柔,一起晒草药时的安静,笑着说“竹杯比玉杯别致”时弯起的眉眼。陌生的暖意从心底冒出来,像初春竹根下的新芽,轻轻挠着心尖。她退到竹墙旁,目光仍黏在裴婉的睡颜上,摸了摸发间的银簪——是裴婉送的,冰凉的玉贴着头皮,心里的暖意却更浓了些。 窗外竹叶沙沙,虫鸣偶尔掠过。郁小幻站到腿麻,才轻手轻脚躺回床。指尖还留着薄被的温度,她望着帐顶竹纹,这夜竟格外长。心里那点说不出的感觉,像浸了水的棉絮,沉不下去,也飘不起来,扰得她再难入眠。 天快亮时,郁小幻浅浅睡去,梦里全是裴婉:递丝线时的笑,坐竹棚下看图谱的模样,初遇时在山洞里递来温麦饼的手。她猛地睁眼,窗外已泛白,裴婉还没醒,阳光透过竹窗,在她脸上洒了细碎的光斑。郁小幻悄悄坐起,捏着衣角,心里的异样还在——她不懂这是什么,却不想推开,就像喜欢竹林的清润、草药的香气,她好像也喜欢这样看着裴婉,喜欢和她待在竹屋的日子。 第20章 心意 裴婉醒来时,见郁小幻坐在竹桌旁,捏着片干竹心发怔。“醒了?”郁小幻回神,起身去端粥,指尖不自觉攥紧衣角——夜里的情绪还没散,看裴婉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慌。 粥是温的,她递过碗,却没坐下:“今日去后山看北方草药,你想歇着就待屋里。”裴婉接过碗,见她耳尖泛红、眼神躲闪,笑着问:“没睡好?”“没有。”郁小幻否认,拿上药篮快步出门,像在躲什么。 等裴婉吃完粥,郁小幻已背着药篮站在门口,发带系得比平时紧,铜制药铃攥在手里,没挂腰间。“走吧。”她轻声说,率先往后山走。 山路静得很,郁小幻没像往常那样指草药,只埋头走。到了草药前,她蹲下身检查叶片,指尖却发颤。裴婉站在身后:“叶子没黄,挺好的。”郁小幻抬头撞进她的目光,心里一跳,立刻低头:“就是看看有没有虫蛀。”胡乱翻了翻草叶,一片枯叶都没找着。 回去时,郁小幻走得慢了些。裴婉故意落在后面,见她时不时摸下发间银簪,又悄悄放下,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快到竹屋时,郁小幻忽然转身:“今晚……还吹竹笛给你听吧?”“好啊。”裴婉点头,“夜里风凉,我去拿薄衫。” 郁小幻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慌散了些,又生出期待。她摸了摸腰间药铃,轻轻摇了摇,清脆的铃声在竹林里散开,连那些说不清的情绪,都轻快了几分。 夜里,竹笛声准时响起,调子比往常柔。裴婉坐在竹椅上,握着刻了“婉”字的竹杯,里面是温好的薄荷水。郁小幻坐在对面,笛孔按得轻,目光时不时飘向裴婉,见她听得认真,指尖的力度更柔了。 笛声停时,裴婉说:“今日的调子软些。”郁小幻摩挲着竹笛,耳尖红了:“夜里风软,调子也该软些。”她顿了顿,抬头看裴婉,眼神亮了些:“以后……每天都吹给你听,好不好?”裴婉看着她眼底的光,轻轻点头:“好。” 风穿过竹棚,带着笛声余韵。郁小幻握着竹笛的手慢慢放松,心里的异样像被月光晒暖的溪水,悄悄漾开——原来这种感觉并不可怕,甚至有几分欢喜。 竹雾藏锋 往后几日,郁小幻的在意都藏在细处:晨起煮粥会多煮半碗,盛在裴婉常用的粗瓷碗里;晒草药时,把裴婉喜欢的薄荷放最向阳的竹席;夜里吹笛,总选柔些的调子,见裴婉听入神,按笛孔的动作都会慢半拍。 这日午后,裴婉翻出淡青色丝线,想给郁小幻缝装药铃的布袋。郁小幻坐在一旁磨竹杯,目光总往她手上飘:“这个颜色……好看。”“你上次说喜欢淡青。”裴婉穿针,“缝个布袋,挂药铃方便,也不磨银簪。” 郁小幻磨竹杯的动作顿了顿,耳尖红了:“我自己也能缝……”“我缝得快些。”裴婉笑着打断,“你专心磨杯,别分心。” 郁小幻没再说话,却悄悄放慢速度,目光落在裴婉垂着的眼睫上——阳光透过竹叶洒在她发间,几缕碎发贴在脸颊,柔得让人心暖。她想起夜里看裴婉睡颜的悸动,手里的砂布不自觉停了,只望着她的侧脸,连呼吸都放轻了。 裴婉缝好布袋,见她发呆,打趣道:“竹杯不磨了?再发呆,冬天都用不上了。”郁小幻猛地回神,慌忙低头磨杯:“就……就快好了。” 傍晚,布袋递到郁小幻面前:“试试合不合适。”她接过,指尖触到软布,淡青布面上绣着片小竹叶,针脚细密。把药铃放进布袋挂在腰间,轻轻晃了晃,铃声清脆不刺耳。“正好。”她摸了摸竹叶,“谢谢裴姐姐。”“谢什么。”裴婉起身,“我去煮薄荷水,你把竹杯收好。” 郁小幻看着她进灶房的背影,攥紧布袋——原来喜欢一个人,连她缝的布袋都想时刻带在身上,连她煮的薄荷水,都觉得比往日清润。 夜里吹笛时,郁小幻改了调子,是娘以前哄她睡的童谣,软得像山涧水。裴婉轻笑:“这首曲子少见,谁教你的?”“我娘。”郁小幻放下竹笛,“以前我睡不着,娘就唱这个。你若喜欢,以后夜里就吹这个。”裴婉看着她眼底的认真,心里微暖:“好啊。” 月光落在两人身上,笛声余韵绕着竹棚。郁小幻望着裴婉带笑的眉眼,忽然明白——那些夜里的悸动、细处的在意,全是因为她。 第21章 慌乱 裴婉晨起整理床铺,见郁小幻的枕头上落着根青布发带——是她前几日缝补过的,边角还留着小竹叶。刚想递过去,郁小幻从门外进来,看见发带,脸瞬间红了,快步接过去攥在手里,转身往灶房走,连“谢谢”都没说。 裴婉站在原地,挑了挑眉。这几日郁小幻的反常她看在眼里:递东西躲手,说话飘眼神,夜里吹笛时,她一看过去就慌忙移开目光。可她没多问,只当是小姑娘家有了自己的心思。 早饭时,郁小幻盛粥的手晃了晃,粥汁溅在桌角。她慌忙拿布擦,动作急得差点碰倒碗。裴婉递过干净布巾:“慢些,没人催你。”“知道了。”她声音细若蚊蚋,低头喝粥,连往日爱吃的腌野菜都没夹一筷子。 饭后裴婉要去晒草药,郁小幻忽然说:“我去就行,你在屋里歇着,昨日你说看谱子累了。”不等裴婉回应,她扛起竹席往后院走,脚步快得像在躲。 裴婉坐在竹椅上翻草药图谱,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后院。听着郁小幻翻晒草药的轻响,她想起初见时,郁小幻递麦饼的坦荡——如今这慌乱,倒有几分可爱。指尖划过图谱上的麦冬,她轻轻叹气:“罢了,小孩子家的心思,随她去吧。” 傍晚,郁小幻回来时,手里多了束黄灿灿的野菊,还带露水。她犹豫片刻,把花放在裴婉手边:“后山摘的,看着好看。”说完,转身去灶房烧火,耳尖红得能滴出血。 裴婉拿起野菊轻嗅,清香扑鼻。她把花插进竹杯,放在窗台上——月光洒在花瓣上,竟比京中御花园的名菊还让人欢喜。 夜里吹笛时,郁小幻的调子慢了些,偶尔错个音,慌忙停下,耳尖又红了。裴婉没点破:“今日的风有些乱,调子慢些也无妨。”郁小幻抬头,见她眼里带笑,没有打趣,心里的慌慢慢散了。重新拿起竹笛,调子渐渐稳了,月光落在两人身上,笛声绕着竹棚,把说不出口的心事,悄悄藏进夜里的竹林。 第22章 欢喜 第二日裴婉起得早,推开竹门,见郁小幻蹲在院角,捏着片竹叶对晨光发呆。听见动静,郁小幻猛地回头,竹叶掉在地上,慌忙起身:“裴姐姐,你醒了?我……我在看竹苗。” 裴婉顺着她的目光看——院角竹苗刚抽新叶,哪里用得着蹲看。她没戳破,笑着说:“早饭想吃什么?我去煮。”“都……都行。”郁小幻弯腰捡竹叶,指尖发颤,“我去挑水,你等着。”说完,扛着水桶往山涧走,脚步比往日急。 裴婉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摇头。煮好小米粥时,郁小幻才挑水回来,脸颊通红,额角沾汗。裴婉递过布巾:“擦擦吧,挑水急什么。” 郁小幻胡乱擦了擦,坐在桌边却不动筷子。裴婉夹了块腌菜放进她碗里:“怎么不吃?不合胃口?”“没有!”她立刻拿起筷子,小口喝粥,目光总往裴婉脸上飘,见她没注意,才悄悄松了口气。 饭后裴婉翻出针线,想给竹杯缝布套。郁小幻坐在一旁磨药,石臼声没了往日规律,时不时顿一下。裴婉抬头:“累了就歇会儿,磨药不急。”“不累。”郁小幻加快动作,却不小心洒了药粉,慌忙用布擦,脸又红了:“我……我不小心了。” 裴婉放下针线帮忙收拾:“没事,洒了再磨。”指尖碰到郁小幻的手背,见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往日一起晒草药、煮茶,也常碰手,从没见她这样躲。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小姑娘家大了,难免在意这些。 她继续缝布套,没发现郁小幻盯着她的侧脸,眼神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与欢喜。 傍晚,郁小幻去后山挖新麦冬,回来时手里攥着颗红透的野山楂。犹豫很久,才递到裴婉面前:“甜的,你尝尝。”裴婉咬了口,果然甜润:“比上次的还甜,你怎么不吃?”“我……我不爱吃甜的。”她慌忙别开脸,没说这颗山楂是在后山找了半天才寻到的,特意留着给她。 夜里吹笛时,郁小幻的调子格外柔。裴婉靠在竹椅上:“明日想把竹屋里的草药归置一下,你帮我一起吧?”郁小幻猛地抬头,眼里亮了些:“好!”声音都轻快了,握着竹笛的手也稳了。 裴婉看着她眼底的光,轻轻笑了——不管她藏着什么心事,能这样一起待在竹林,安稳平和,便很好。竹笛声在夜里散开,裹着两人的呼吸,把细碎的情绪,都融进了竹香里。 次日清晨,两人一起归置草药。竹屋的陶罐摆了半墙,裴婉分类,郁小幻拿纸笔记录。阳光从竹窗漏进来,落在纸上,郁小幻写得认真,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轻而清。 “薄荷和甘草放最左边的罐,”裴婉递过捆好的草药,“你上次说这两种用得勤,拿取方便。”郁小幻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立刻收回,低头往罐里放:“嗯,记下来了。”写字的手微微发紧,笔锋都重了些。 裴婉没在意,整理着麦冬,忽然想起:“上次你说竹虫蜕能治咳嗽,放哪个罐了?该给京里暗卫捎些去。”郁小幻停下笔,从最上面的罐里取出纸包:“在这里,我特意放高处防潮。”递过去时,指尖刻意离得远,怕再碰到她的手。 裴婉接过纸包,见上面“竹虫蜕”三个字清瘦工整,赞道:“你的字写得真好,比宫里小太监写的还规整。”郁小幻耳尖红了,低头写字:“以前跟着先生学过几天,不算好。”嘴上这么说,手里的笔却握得更稳,记录速度慢了些——想让裴婉多看看。 归置完草药已近正午,裴婉去煮面,郁小幻跟在后面烧火。火光映在两人脸上,裴婉往锅里下面:“下午没事,去山涧边煮茶吧?上次你说那里的青石晒得暖和。” 郁小幻添柴的手顿了顿,眼里亮了:“好。我去拿竹炭和你常用的竹杯。”说完,快步去拿东西,脚步都轻快了。 午后的山涧边,青石果然温热。郁小幻架起小泥炉,点燃竹炭,熟练煮水。裴婉坐在一旁,捏着片竹叶轻晃。水开时白雾袅袅,郁小幻小心往竹杯里放薄荷和竹心,动作比平时柔。 “尝尝,”她递过杯,这次没躲,指尖轻轻碰了碰裴婉的指腹,又飞快收回,“比屋里煮的更清润些。”裴婉接过喝了口,果然有山涧水的清甜:“以后得空,常来这里煮茶也好。” 郁小幻坐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她握杯的手上,轻声应:“好。”风穿过涧边竹林,带着水汽和茶香,她悄悄往裴婉身边挪了挪,离得近了些,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心里的暖意又浓了几分。 回去时,夕阳染红半边天。郁小幻走在后面,看着裴婉的身影映在石板路上,发带随脚步轻晃——忽然觉得这样的路,能一直走下去就好了。她没说出口,只默默跟着,把这份心思藏在并肩的影子里。 第23章 察觉 两人刚回竹屋,就见暗卫候在院外,神色凝重。裴婉心里一沉:“出什么事了?”“公主,”暗卫躬身,“陛下急召您回宫,说有要事商议,请您即刻动身。” 裴婉握着竹杯的手紧了紧,目光下意识看向郁小幻。郁小幻站在她身后,听见“回宫”二字,指尖瞬间攥住衣角,脸上血色褪了几分,却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可知是何事?”裴婉稳住声线,依旧清冷。“似是边境急报,具体事宜属下不知。”暗卫低声,“陛下已派马车在镇外等候,请公主移步。” 裴婉点头,转身看向郁小幻,见她垂着眼,睫毛遮了情绪,心里忽然泛酸。“我得回去了。”她轻声说,伸手替郁小幻拂去肩上草屑,“你在竹林里好好的,等我处理完京里的事,就回来。” 郁小幻抬起头,眼里没了往日的亮,却还是轻轻点头:“嗯。”她转身进屋,片刻后端出个布包,递到裴婉面前:“里面是晒干的竹心和薄荷,你带在路上喝,防风寒。还有……”她顿了顿,从怀里摸出竹哨,“这个也带着,路上遇到事,吹哨能唤来暗卫。” 裴婉接过布包和竹哨,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心里一软:“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进山挖药别去太远,记得按时吃饭。” 郁小幻没再说话,只跟着她往院外走。到了竹林口,裴婉停下:“你回去吧,我走了。” 郁小幻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竹林尽头,才摸出发间银簪,轻轻攥在手里。风穿过竹枝,带着裴婉的草药香,却再也看不见她的模样。她站了很久 裴婉在御书房处理完边境文书,回到东宫时,青禾正捧着刚晒干的竹心进来:“公主,这是郁大夫托掌柜捎来的,说您夜里批文书,煮茶喝能清心。” 这日午后,裴婉批改文书时,见宫女青禾端着点心进来,眼神却总往窗外飘,手指反复绞着衣角。“有心事?”裴婉抬头,放下笔。 青禾愣了愣,脸颊泛红,小声说:“回公主,方才在廊下遇见侍卫长……他说夜里巡逻会经过东宫,让我多添件衣裳。”她说着,眼底亮得像藏了星光,连声音都软了几分。 裴婉看着她的模样,忽然想起郁小幻——郁小幻递草药时躲闪的指尖、夜里吹笛时飘向自己的目光、还有送自己离京时泛红的耳尖,那些曾被她归为“少年心事”的反常,竟和青禾此刻的神情渐渐重合。她心里猛地一跳,指尖不自觉攥紧了笔杆。青禾说起侍卫长时的欢喜与羞涩,和郁小幻看着自己时的眼神,何其相似?可她又不敢确定——郁小幻性子本就安静,或许只是把自己当成亲近的姐姐,那些反常,不过是自己多心。 裴婉盯着那包竹心,指尖泛凉。青禾提起侍卫长时的羞涩、郁小幻递草药时躲闪的指尖、夜里吹笛时飘来的目光——这些画面突然在脑海里拧成一团,之前被她归为“少年心事”的反常,此刻全变了味。她猛地想起郁小幻替自己掖被时的眼神,想起那支总在夜里吹给她听的竹笛,想起腰间那只绣了竹叶的药铃布袋——哪里是“姐姐妹妹”的关照,分明是她从未敢细想的、逾矩的心思。 “知道了。”裴婉的声音冷了几分,随手将竹心丢在案上,竹片散落出来,沾了案边的墨汁,像被弄脏的心事。青禾见她脸色不对,不敢多问,悄悄退了出去。 夜里,裴婉坐在窗边,手里攥着那支竹笛,笛身上的温度早已散去。她想起在竹林里的日子:郁小幻蹲在菜畦边看草药的模样,递来薄荷茶时泛红的耳尖,说“每天都吹笛给你听”时眼里的光。以前只觉得是小姑娘的依赖,此刻想来,全是藏不住的、让她心惊的情愫。 “身份悬殊,心思不正。”裴婉低声自语,指尖用力攥着笛身,竹纹硌得掌心发疼。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郁小幻是山野间的采药人,本就不该有过多牵扯;可郁小幻偏生藏了这样的心思,把她的关照、她的安稳,都搅成了一团难堪的浑水。 次日,清砚斋的掌柜又送来消息,说郁小幻托人带了新磨的川贝粉,还附了字条,问她“京里是否还冷,记得添衣”。裴婉看着字条上清秀的字迹,心里涌上一阵厌烦——厌烦郁小幻的不识趣,厌烦自己竟没早些察觉,更厌烦这份本不该存在的、打乱她心绪的情愫。 “把东西退回去。”裴婉对暗卫说,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再带句话,让她安分守己,莫要再递这些无谓的东西,免得招人非议。” 暗卫愣了愣,却不敢多问,捧着川贝粉和字条退了出去。裴婉坐在案前,看着窗外飘落的海棠花瓣,心里的烦躁却没散去。她想起郁小幻站在竹林口送她离开时的模样,想起那支被她攥在手里的银簪——原来从那时起,这份心思就已经藏不住了,只是她自己不愿看清。 往后几日,裴婉再没提过江南,也没再问过郁小幻的消息。案上的竹心茶凉了又热,却再没动过一口;那支竹笛被她放进了抽屉深处,连同那些在竹林里的、曾让她觉得安稳的日子,一起锁了起来。 她知道,这样的厌烦或许有些过分,可她更怕——怕这份逾矩的心思会传出去,坏了她的名声,也毁了郁小幻;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再掉进这份本不该存在的情愫里,失了分寸,乱了阵脚。 夜风卷着宫墙的凉意,吹进窗内。裴婉拿起案上的边境文书,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在政务上。只是偶尔,当她看到“江南”二字时,心里还是会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厌烦,有无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那很狠心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察觉 第24章 关切 暗卫带回消息时,裴婉正在批阅赈灾粮款的文书。“回公主,东西已退回,话也带到了。”暗卫躬身,“郁大夫接了话,没说什么,只把您送的银簪让属下一并带回。” 裴婉捏着笔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暗卫递来的银簪上——玉质依旧冰凉,却没了往日的温润,反倒像块烫手的物件。她没去接,只淡淡道:“扔了吧。” 暗卫迟疑片刻,还是捧着银簪退了出去。裴婉重新低头看文书,可视线总飘向案角那包被退回的竹心——墨汁沾过的痕迹还在,像道洗不掉的印子,搅得她心烦意乱。她想起郁小幻当初接过银簪时的模样,眼里亮得像有星光,如今却主动退回,是懂了她的厌烦,还是……仍存着不该有的念想? 这份烦躁没持续多久,边境又送来急报,粮草调度出了纰漏,裴婉立刻投身政务,把江南的人和事都压在了心底。只是夜里偶尔惊醒,梦里还会出现竹林的景象:郁小幻坐在竹棚下吹笛,月光落在她身上,调子柔得像山涧水。每次惊醒,裴婉都要坐起身,喝杯冷茶才能平复——她厌烦这样的梦,更厌烦自己竟还会想起这些。 过了约莫半月,青禾在整理书房时,不小心打翻了抽屉,那支竹笛滚落在地。裴婉正好进来,见了竹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青禾吓得连忙跪下:“奴婢不是故意的,公主恕罪!” 裴婉盯着那支竹笛,指尖泛白。她走过去,弯腰捡起笛身,竹纹硌得掌心发疼。“把它烧了。”她冷声说,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 青禾不敢多言,捧着竹笛快步去了灶房。裴婉站在原地,听着灶房里传来的柴火声,心里却没丝毫轻松——那支竹笛烧了,可那些在竹林里的日子,那些被郁小幻搅乱的心绪,却烧不掉,抹不去。 又过了几日,太医院的院判来东宫送新药,提起“江南近来有疫症,当地医者多采用竹虫蜕配药,效果甚佳”。裴婉端茶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没接话,只淡淡道:“知道了,让他们好好防治。” 院判走后,裴婉独自坐在书房,心里忽然想起郁小幻——她懂草药,若是江南有疫症,她会不会去帮忙?会不会有危险?这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裴婉强行压了下去:“与我无关。” 可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对暗卫说:“去查一下,江南疫症的情况,还有……郁小幻是否安好。” 暗卫领命而去,回来时带来消息:“江南疫症已得到控制,郁大夫确实参与了救治,只是前些日子不慎染了风寒,如今已无大碍。” 裴婉听到“染了风寒”时,心里竟莫名一紧,可随即又涌上一阵厌烦——厌烦自己的在意,厌烦郁小幻总是这样,让她无法彻底放下心来。“知道了。”她挥挥手,让暗卫退下,独自坐在案前,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的烦躁又浓了几分。 她知道,这份厌烦或许会持续很久,或许永远都不会消失。可她更清楚,她和郁小幻之间,隔着身份,隔着规矩,更隔着这份不该存在的情愫,注定只能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那还是依旧很狠心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关切 第25章 错误 入夏时,京中多雨。裴婉处理完漕运防汛的事,回到东宫,见青禾正对着窗台上的盆栽发呆——那是株薄荷,是去年从江南带来的,如今长得茂盛,却没人再像郁小幻那样,摘了叶片煮茶。 “谁让你留着这东西的?”裴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青禾吓了一跳,慌忙转身:“公主,这薄荷……” “拔了。”裴婉打断她,目光落在薄荷上,叶片上的水珠还在滚,像极了郁小幻当初递来薄荷茶时,杯沿沾着的水汽。她厌烦这种联想,厌烦这株薄荷总让她想起江南的日子。 青禾不敢违抗,只能拿起铲子,小心翼翼地把薄荷连根拔起。裴婉看着光秃秃的窗台,心里却没舒坦多少——就像拔了薄荷,却拔不掉那些藏在心底的、让她厌烦的念头。 几日后,清砚斋的掌柜托人捎来封信,说是江南的药商想与太医院合作,供应草药,信里还提了句“郁大夫近来在整理草药图谱,或可提供帮助”。裴婉捏着信,指尖用力,信纸边缘被捏得发皱。 “告诉掌柜,太医院自有采办渠道,不必麻烦郁大夫。”她把信丢在案上,语气里满是不耐。她怕,怕一旦有了合作,就又要与郁小幻产生牵扯,怕那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会翻涌上来。 可没过多久,太医院院判就来禀报,说江南送来的草药品质极佳,尤其是竹虫蜕和麦冬,比京中采办的好上许多,问是否要长期合作。裴婉坐在椅上,沉默许久,才淡淡道:“按规矩办。” 她没问这些草药是不是郁小幻经手的,也没问郁小幻近来如何。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寻常的政务往来,与私人情绪无关。可夜里批阅草药采办清单时,看到“江南”二字,心里还是会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有厌烦,有抗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在意。 秋分时,京中举办祭祀大典,裴婉作为公主,需前往天坛主持仪式。仪式结束后,她路过御花园,见宫人正在采摘海棠花,准备晒成花干。裴婉忽然想起,郁小幻曾把海棠花干泡在茶里,说“带着花香,喝着舒坦”。 “不必采了。”裴婉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发紧。宫人愣了愣,还是停下了动作。裴婉转身离开,脚步比平时快了些——她厌烦这样的自己,厌烦总是被郁小幻的影子牵绊,厌烦在这些细微的瞬间,总会想起那个在江南竹林里的人。 回到东宫,裴婉打开抽屉,里面放着那支被退回的银簪——暗卫当初没舍得扔,悄悄收了起来,后来被她发现,却也没再让扔。她拿起银簪,玉质冰凉,贴在掌心,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怅然。 她知道,自己或许永远都无法彻底厌烦郁小幻,也无法彻底忘记那些在竹林里的日子。这份情绪像根细刺,扎在心底,拔不掉,也磨不平。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念,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政务上,用忙碌来掩盖这份复杂的情愫。 夜风卷着海棠花的香气,吹进窗内。裴婉把银簪放回抽屉,重新拿起案上的文书。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落在“江南”二字上时,心里的厌烦淡了些,多了几分无奈的怅然——或许,有些人和事,注定要在心底留个位置,哪怕这份存在,会让她时常感到矛盾与不安。 冬雪落满京城时,裴婉刚从灾区巡查回来。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响,她掀开车帘看了眼窗外,白雪覆盖的宫墙肃穆清冷,心里没有半分波澜。入宫复命时,皇帝提及为她择婿的事,她垂眸躬身,语气平淡:“全凭父皇安排,女儿以朝政为重。” 回到东宫,青禾已煮好热茶。案上的书架依旧整齐,最顶层的竹笛被雪光映得泛白,灰又厚了些。裴婉接过茶盏,目光掠过那支竹笛,没有停留,径直走到案前翻开灾后重建的卷宗。她的指尖划过“粮草调度”“房屋修缮”的字样,每一个字都看得认真,仿佛卷宗里的内容,才是她生活的全部。 御膳房送来冬至的饺子,是她往日里爱吃的白菜牛肉馅。她慢条斯理地吃着,味道与记忆里的并无二致,却没再想起某个冬至,在竹林里和郁小幻一起包的、形状不甚规整的饺子。那时的炉火很暖,饺子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眉眼,如今想来,竟像上辈子的事。 这份“不想”,渐渐成了习惯。她不再刻意回避,也不再主动想起,只是将那段时光彻底归为“过往”,与眼下的朝政、责任清晰分割。某次与官员议事,提及江南的药材贡品,有人说“江南薄荷最为清润”,裴婉只是颔首:“按往年标准采买即可。”没有多余的话,连眼神都未曾波动。 而远在江南的竹林,雪也落了。郁小幻将最后一批草药收进竹屋,锁上了院门。她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去邻县学医的路——或许离开这里,才能彻底放下。竹屋旁的薄荷早已枯了,那只刻着“婉”字的竹杯,被她留在了陶罐最深处,连同那段没说出口的心事,一起埋在了竹林的雪下。 东宫的雪越下越大,裴婉站在廊下,望着漫天飞雪。她拢了拢披风,转身回殿,没有再看一眼窗外的雪景。那段有竹笛、有草药、有清润薄荷香的日子,终于像殿外的积雪,被她不动声色地,留在了再也不会触碰的过往里。 第26章 幻的离开 郁小幻离开竹林时,雪还没化尽,竹屋的门锁上落了层薄雪。她背着装满草药与医书的行囊,没有回头——身后的竹林藏着她最安稳的时光,也藏着没说出口的心事,如今都该留在原地了。 她先去了邻县的医馆拜师。医馆先生见她识得百种草药,又能准确辨出药材药性,便收了她做徒弟。白日里,她跟着先生坐诊抓药,记录病症与药方;夜里,就着油灯研读医书,把在竹林里积累的草药知识,一点点与医理结合。西北的风比江南烈,吹得她脸颊生疼,可每当配出一副对症的药,看着病人眉头舒展,她心里便多了几分踏实 郁小幻跟着走方郎中到边境时,黄沙正卷着寒风刮过驿道。她裹紧身上的粗布外衣,把药箱护在怀里——箱子里除了常用的草药,还放着本翻得卷边的《草药图谱》,是裴婉送的,她没舍得丢,却也再没翻开过。 边境的医帐简陋,病患却不少。有戍边士兵冻伤了手脚,有牧民孩子得了风寒,还有商队伙计被风沙迷了眼。郁小幻跟着郎中,白日里清创换药、熬煮汤药,忙得连喝水的空都没有;夜里就睡在医帐角落,听着帐外的风声,偶尔会想起竹林的雨——那时的雨是软的,落在竹棚上沙沙响,不像这里的风,硬得能刮破窗纸。 一次,有个小兵被马踢伤了腿,伤口化脓发肿,疼得直冒冷汗。郁小幻想起裴婉送的那瓶跌打药酒,虽没带在身上,却记得配方里的几味主药。她翻遍药箱,找出相似的草药,又去附近的山坡挖了些根茎,按记忆里的比例熬成药膏,小心地敷在小兵伤口上。 “姑娘,这药膏管用吗?”小兵忍着疼问。郁小幻点头,指尖却微微发紧——她想起以前在竹林,裴婉帮她擦去指尖木屑时,也是这样轻的力道。她慌忙收回手,转身去熬药,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压回心底。 边境的风寒比江南烈,郁小幻没过多久就染了咳嗽。夜里咳得睡不着,她就坐起来,就着油灯翻医书,翻到记载“竹心润肺”的那页时,指尖会顿一下,随即又翻过去——她早忘了竹心煮茶的味道,也该忘了那些日子。 郎中见她咳嗽得厉害,从药箱里找出包晒干的沙棘果:“这东西性温,煮水喝能驱寒止咳,你试试。”郁小幻接过沙棘果,放在鼻尖轻嗅,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裴婉曾在字条上写过“沙棘果可驱寒”。她没说话,只默默煮了碗沙棘水,入口微酸,却比记忆里的竹心茶,多了几分能咽下去的实在。 日子一天天过,郁小幻的医术越来越熟练,从一开始只会配草药,到后来能独立诊治风寒、外伤,甚至能根据病患的体质调整药方。有次她治好个牧民的老寒腿,牧民送了她块羊皮,说能挡风。她把羊皮铺在医帐的角落里,夜里裹着,竟觉得比竹屋的薄被还暖和些。 只是偶尔,在风沙小些的傍晚,她会站在医帐外,望着东南方的方向——那里是江南的方向,是竹林的方向。她会想起竹屋旁枯了的薄荷,想起埋在陶罐深处的竹杯,想起那些没说出口的心事。但也只是想想,转身就会回到医帐,继续研磨草药——她知道,往前走,才能把过往留在雪下的竹林里,才能让自己真正安稳下来。 郁小幻把村民送的羊皮裁了半块,缝成个简单的药袋,装着常用的草药挂在腰间。边境的风沙大,药袋挂在里层,既能护住草药不被吹湿,也能隔着布料,挡住偶尔冒出来的、关于江南的念想。 这日,医帐来了队押送粮草的士兵,为首的校尉腿上受了伤,伤口渗着血,却还硬撑着要去交割粮草。郁小幻上前查看,见伤口被风沙染了污,已有发炎的迹象,忙拦住他:“校尉,您这伤得先清创换药,再走怕是要化脓。” 校尉摆摆手:“边境粮草紧,耽误不得。”郁小幻没让开,从药箱里取出草药,快速捣成糊状:“我这药敷上能止血消炎,您先换了药,我帮您找个兵士暂代交割,耽误不了多久。” 校尉见她坚持,又看她动作熟练,便松了口。郁小幻替他清创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他——这力道,是以前在竹林里替村民换药时练出来的,那时裴婉总在一旁看着,说“你心细,适合做这活”。她指尖顿了顿,随即加快动作,把那些零碎的记忆压了下去。 等校尉换好药离开,郁小幻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沾了些草药汁,像极了以前磨竹杯时沾在指尖的木屑。她走到帐外,用雪水仔细洗手,冰凉的雪水顺着指缝流下来,让她瞬间清醒——这里没有竹杯,没有薄荷,更没有那个会笑着说“竹杯比玉杯别致”的人,她早该习惯了。 入秋时,边境的风寒更重了,来医帐看病的人也多了起来。郁小幻常常忙到深夜,有时累得靠在药箱上就能睡着。梦里偶尔会回到竹林,看见裴婉坐在竹棚下看图谱,她想走过去,却总被一阵风沙吹醒,睁眼就是医帐里的油灯和散落的草药。 有次,郎中去附近的城镇采买药材,留郁小幻独自照看医帐。夜里来了个急症病人,发着高烧,胡话里说着江南的方言。郁小幻守在病人床边,喂药、擦身,折腾了半宿,直到病人烧退了才松口气。她坐在床边,听着病人轻声说着江南的雨,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她也想过江南的雨,却不敢再想。 郎中回来时,带了包江南的绿茶,递给郁小幻:“见你总喝沙棘水,给你换个口味。”郁小幻接过茶包,指尖触到干燥的茶叶,忽然想起以前在竹林,裴婉煮的薄荷茶。她把茶包放进药箱最底层,笑着说:“还是沙棘水喝惯了,绿茶留着吧。” 她知道,有些东西可以留着,却不能再碰;有些人可以记得,却不能再念着。边境的风还在刮,医帐的灯还亮着,她要做的,就是继续往前走,把那些藏在竹林雪下的心事,慢慢熬成药里的温和,治得了别人的病,也能平得了自己的心。 第27章 往西北 郁小幻在边境医帐待了一年,名声慢慢传开。附近的村民、士兵,甚至过往的商队,有了病痛都来寻她。她问诊从不收钱,只偶尔收下村民的花饼、士兵递的干果——就像以前在竹林里,村民送她笋干、腌菜那样,纯粹的心意,她不忍拒绝。 郎中要回邻县时,拉着她的手叹道:“你这孩子,心细又懂医,往后定有大出息。”郁小幻笑着点头,帮郎中收拾好行囊。送郎中走时,风沙正小,她望着郎中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去西北更深处看看,那里或许有更多需要治病的人,也能让她离江南更远些。 她背着药箱上路,走了半月,遇见片湖。湖水清得能映出云影,让她忽然想起山涧的水——以前在竹林,她总在涧边挑水,裴婉偶尔会跟着来,坐在青石上看她,说“山涧水甜,煮茶最好”。 郁小幻站在湖边,风拂过发梢,像极了竹林里的风。可转瞬,风沙卷着枯草掠过,湖影碎了,念想也散了。她抬手摸了摸发间——早已没了那支银簪,便轻轻笑了笑,告诉自己:那些日子,不过是场幻,是场梦,是段不该有的错。江南她没出现过,那些心动与牵挂,也早该像花飞落,散在风里。 路上遇到个小村庄,村里不少人得了风寒,卧床不起。郁小幻便留了下来,在村口的破庙里搭了临时医帐。她每天天不亮就去山里采草药,回来熬成汤药,挨家挨户送。有村民要给她钱,她摇头:“治病本就该尽心,不用给钱。” 有个老婆婆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姑娘,你真是活菩萨啊。”郁小幻帮老婆婆掖好被角,心里忽然踏实——原来斩断当年的念想,把心思放在治病上,也能过得安稳。 她在村里待了月余,等村民们都好得差不多了,才又背起药箱上路。走时,村民们送了她不少干粮和草药种子,让她路上用。郁小幻谢过众人,继续往西北走。 路上的日子,她依旧治病救人。遇见赶车的车夫扭伤了腰,她就找些活血的草药,揉成药膏给他敷上;碰到流浪的孩子发了烧,她就把仅有的干粮分给孩子,再煮碗退烧的汤药。夜里宿在破庙或驿站,她就着油灯翻医书,把路上遇到的病症和药方都记下来,偶尔翻到《草药图谱》,也只是快速掠过,不再停留。 她知道,当年的少年心思早已斩断,江南的竹林也再不会回去。如今她要走的路,是满是草药香的路,是能让别人安康的路,也是能让自己彻底放下过往的路。风沙还在刮,可她的脚步却越来越稳,心里的那些无奈与牵挂,也慢慢被治病救人的踏实,一点点填满。 郁小幻走到西北重镇时,已近冬至。这里比边境更繁华些,却也更杂——有戍边的兵士、往来的商队,还有从关内逃难来的百姓,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抱着胳膊、缩着脖子的人,风寒、冻伤的病患比别处更多。 她在镇口找了间医馆,第一天看诊,就有个兵士扶着受伤的同伴来——那同伴在操练时摔断了腿,疼得额头冒冷汗。郁小幻熟练地检查伤势,用夹板固定好,又配了活血化瘀的草药,叮嘱道:“按时敷药,别乱动,半月后再来复诊。”兵士要给钱,她摆手:“先治病,等好了再说。” 日子久了,“郁大夫不收钱还能治病”的名声传了开。每天医馆门口都排着队,有老人来治老寒腿,有孩子来治咳嗽,还有商队的人来处理赶路时磨破的伤口。郁小幻从早忙到晚,有时连喝口水的空都没有,夜里坐在油灯下揉着酸胀的手腕,翻着记满药方的本子。 有次,个从江南来的商妇来看病,说自己总失眠,还总想起家乡的竹影。郁小幻给她配药时,手指顿了顿——商妇的话像根细针,轻轻戳了下心底的旧痕。可她很快定了神,温声说:“睡前煮点酸枣仁水喝,别想太多,日子慢慢过,就安稳了。”商妇道谢离开时,说“姑娘的声音像极了江南的水”,郁小幻只笑了笑,没接话。 入冬后,镇里爆发了风寒,病患一下子多了起来。郁小幻把铺子里的草药都拿了出来,熬成大锅汤药,放在门口免费给人喝。有个老婆婆看着她熬药熬得眼睛发红,递来块热饼:“姑娘,别累坏了身子,先垫垫肚子。”郁小幻接过饼,咬了口,热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心里忽然暖了——原来不管在江南还是西北,总有这样的暖意,能让人忘了过往的凉。 这天夜里,她关了医馆,独自坐在门口看雪。雪落在屋檐上,簌簌作响,让她想起竹林里落雪的声音。她抬手摸了摸腰间的药铃布袋——那是裴婉缝的,她一直带在身上,却再也没摇过。风卷着雪沫吹过来,她拢了拢衣裳,轻声对自己说:“都过去了。” 从邻县医馆离开时,郁小幻背着半满的药箱与医书,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往西北去。走方郎中曾说,草原上的牧民缺医少药,若能去那里,定能帮上不少人。她沿着驿道走了半月,路过城镇时便帮人看诊换些干粮,遇到村落就停下来熬药治病,日子虽清苦,却比在竹林里守着空屋时踏实。 这日,她走到一处岔路口,正犹豫该往哪走,就见一队驮着货物的商队路过。商队首领是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见她背着药箱独自赶路,便主动搭话:“姑娘这是要去哪?前面再走百里,就是草原了,没个伴可不好走。” 郁小幻眼睛亮了亮:“我想去草原行医,不知首领可否带我一程?” 首领爽快答应:“正好我们要去草原换马,你若不嫌弃,就跟我们走!草原上的牧民最敬重大夫,你去了定受欢迎。” 跟着商队走了三日,远处终于出现了连绵的绿色。起初是零星的草坡,后来渐渐连成一片,直到视线所及之处全是无边无际的绿,牛羊像散落的珍珠嵌在草原上,马头琴声顺着风飘过来,裹着青草与奶香——这是郁小幻第一次见到草原,比她想象中更辽阔,更自由。 商队在一处牧民聚居的营地停下,首领把她引荐给了牧场的管事。管事见她带着医书和草药,又听说她愿意免费给牧民看病,立刻热情地把她迎进毡房:“郁大夫来得正好,最近牧场里不少老人孩子都咳得厉害,正愁没大夫呢!” 当晚,郁小幻就接诊了第一个病人——一个咳得睡不着的老阿妈。她从药箱里取出带来的薄荷与桔梗,熬成汤药给老阿妈喝下,又用草原上常见的野葱熬了暖身的汤。第二日清晨,老阿妈笑着来找她,说咳嗽轻了不少,还带来了刚挤的鲜牛奶。 也是在这日,郁小幻遇见了阿古拉。彼时阿古拉正骑着马在营地外赛马,见管事领着个陌生姑娘,便好奇地凑过来:“这是新来的大夫?看着倒不像草原上的人。” 管事笑着打趣道:“这是郁大夫,我拐来的,医术好着呢!”管事说完一阵哄笑,看郁小幻也笑了,牧民们也没有当回事儿 阿古拉眼睛一亮,翻身下马,把缰绳递到郁小幻面前:“既然来了草原,就得骑骑马!我这匹‘闪电’跑得可快了,试试?” 郁小幻握着缰绳,指尖微微发紧——在江南时她只骑过温顺的小毛驴,从未见过这样高大的骏马。可看着阿古拉热情的眼神,她还是咬了咬牙,在阿古拉的帮扶下翻上了马背。阿古拉轻轻一拍马屁股,马儿嘶鸣一声跑了起来,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草原的绿在眼前飞速倒退,郁小幻起初的慌乱渐渐被自由的快意取代,忍不住张开手,感受着风穿过指缝的轻盈——这是在竹林里从未有过的感觉,没有竹影的遮蔽,没有心事的牵绊,只有无边的开阔。 从那以后,阿古拉便常来找郁小幻。有时是帮她采草原上的草药,教她辨认沙棘果、马莲草;有时是拉着她去看草原的日出日落,说“草原的太阳比江南的暖”。郁小幻也渐渐适应了草原的生活,学会了骑马,学会了用草原草药治病,甚至能说几句简单的草原话。 她知道,自己能走到这片草原,是偶然,也是必然——从离开竹林的那天起,她就想找一个能放下过往的地方,而这片辽阔的草原,恰好装下了她所有的心事,也给了她重新开始的勇气 第28章 相逢 入夏后,草原连降暴雨,上游山洪冲垮了牧场的堤坝,不少毡房被淹,牧民们只能暂时搬到高处的山坡上。更糟的是,潮湿的天气引发了疫病,老人和孩子接连发热咳嗽,郁小幻的药箱很快见了底,只能每天天不亮就去山里采草药,常常忙到深夜才能歇脚。 这日清晨,她刚背着半筐草药回到临时医帐,就见牧场管事匆匆跑来:“郁大夫,京城来人了!说是皇帝,还有公主殿下,特意来视察灾情,还带了不少药材和粮食!” 郁小幻捏着草药的手顿了顿,指尖瞬间泛凉。她强压下心里的波澜,把草药放在帐内,用牛皮绳重新束了束松散的马尾,又理了理沾了泥点的灰布短打,才跟着管事往山坡上的临时营地走。 远远地,她就看到一群人站在营地中央——为首的是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旁边站着个身着素色宫装的女子,身姿挺拔,眉眼间依旧是记忆里的清冷。是裴婉。 郁小幻的心跳骤然加快,脚步却稳了稳。她跟着牧民们一起站在人群后,看着裴婉接过牧民递来的奶茶,听着她温声询问灾情,语气里满是体恤,和当年在竹林里那个笑着说“竹杯别致”的人,既像又不像。 “这里可有大夫?”裴婉忽然开口,目光扫过人群,“疫病防治需专业人手,若有懂医的,可来与我身边的太医对接。” 管事立刻推了推郁小幻:“郁大夫,快过去!” 郁小幻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人群。她走到裴婉面前,停下脚步,微微俯身,行了个标准的平民礼,声音平静无波:“草民郁小幻,略懂医术,近来一直在营地救治病患。” 裴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瞳孔微微一缩。眼前的女子束着高马尾,穿着粗布短打,眉眼间没了当年的青涩,瘦了不少,多了几分冷峻与疏离,若不是那熟悉的轮廓,她几乎认不出来。她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语气却依旧平稳:“郁大夫辛苦了,可需朝廷提供药材或人手支援?” “回殿下,”郁小幻抬眼,目光与裴婉短暂交汇,又迅速移开,“目前缺些治疗风寒的干姜与麻黄,若能支援,便可缓解燃眉之急。” “即刻让人从粮药车里调取。”裴婉对身边的侍卫吩咐,又看向郁小幻,“后续若有其他需求,可直接与太医沟通。” “谢殿下体恤。”郁小幻再次俯身行礼,起身后果断转身,走到太医身边,开始清点药材、交代病患情况,全程没有再看裴婉一眼。 裴婉站在原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她熟练地翻查草药,条理清晰地说明病情,与牧民交流时虽语气平淡,却难掩细心。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怅然。她想起当年在竹林里,郁小幻递来薄荷茶时泛红的耳尖,想起那支总在夜里响起的竹笛,想起被她退回的银簪与竹心——原来,这个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藏着心事的小姑娘,早已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长成了独当一面的模样。 郁小幻忙到正午,才把药材分发完毕,又去医帐查看病患。路过营地中央时,她看到裴婉正蹲在地上,给一个生病的孩子喂药,动作轻柔。她脚步没停,径直走过,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普通的、体恤百姓的公主。 她知道,从她在湖边认清“镜花水月”的那天起,她与裴婉就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如今重逢,她是草民郁小幻,对方是公主裴婉,唯有恭敬行礼,各自安好,才是对过往最好的告别。 很久没见了也是,见一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相逢 第29章 受伤 皇帝与裴婉在草原营地多留了三日。白日里,皇帝与管事商议灾后重建,裴婉则跟着太医巡查病患,偶尔会远远看到郁小幻——她总束着高马尾,背着药箱穿梭在临时毡房间,给老人换药时动作轻缓,教牧民辨认草药时语气平静,唯有在给孩子喂药时,眼底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意。 第三日傍晚,有牧民匆匆来报,说草原深处的白音牧场还有十几户人困在洪水里,且有孩子发着高烧,急需大夫。郁小幻刚给最后一个病患换完药,听闻消息立刻收拾药箱:“我去!” 阿古拉一把拉住她:“那边路都被冲断了,又要天黑了,太危险!等明日天亮再去!” “孩子烧得久了会出事。”郁小幻拨开她的手,翻身上“风影”,“我熟悉地形,快去快回。”不等阿古拉再劝,她已策马消失在暮色里。 裴婉恰好在旁听见,眉头瞬间蹙起。她看向皇帝:“父皇,草原深处路况不明,郁大夫独自前往恐有危险,不如派些侍卫支援?”皇帝点头:“也好,让侍卫长带一队人跟去,务必确保大夫与牧民安全。” 可谁也没料到,夜里草原又下起暴雨。侍卫队出发没多久,就被冲垮的土坡挡住去路,只能在原地等待雨停。而郁小幻这一去,竟没了音讯。 第二日清晨,雨停了,阿古拉骑着马疯了似的往白音牧场方向跑,嘴里一遍遍喊着“小幻”。她沿着被洪水冲过的痕迹找了一路,看到“风影”的马蹄印在一处断崖边消失,心瞬间沉到谷底——那处断崖昨日被洪水冲塌,底下是湍急的河流。 “小幻!郁小幻!”阿古拉趴在断崖边哭喊,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她想起郁小幻教她认草药的模样,想起两人在湖边采沙棘的日子,想起“风影”温顺地蹭着郁小幻手心的画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侍卫队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们立刻派人沿河流搜救,同时把消息传回营地。裴婉听闻后,手里的茶杯猛地摔在地上,茶水溅湿了裙摆。她快步走到帐外,望着白音牧场的方向,心里第一次涌起强烈的不安——她想起郁小幻退回银簪时的决绝,想起重逢时她恭敬行礼的疏离,可此刻,那些过往的厌烦与抗拒,都被“危险”二字冲得无影无踪。 皇帝也皱紧了眉头,立刻下令增派搜救队伍:“一定要找到郁大夫!草原百姓还需要她。” 接下来的三日,搜救队沿着河流上下游找了几十里,却只在下游找到一个药箱——箱子里的草药散了大半,唯独那本翻得卷边的《草药图谱》还被牢牢绑在箱底,封面上隐约能看到“婉”字的残痕。 阿古拉抱着药箱,坐在断崖边不肯走。裴婉走到她身边,看到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朵干枯的小蓝花——那是上次郁小幻别在发间的花,后来落在了阿古拉的毡房里。 “她不会有事的。”裴婉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那么懂草药,那么熟悉草原,一定能找到活路。” 阿古拉抬头看她,眼里满是泪水:“公主,她只是个想治病救人的大夫,她不该出事的……” 裴婉沉默着点头。她望着远处连绵的草原,心里忽然明白,自己当年所谓的“厌烦”,不过是怕被那份逾矩的情愫打乱阵脚;而如今,当这个人可能永远消失时,她才看清,那些被她压在心底的,从来都不是厌烦,而是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第四日清晨,正当所有人都快要放弃时,下游的搜救队传来消息——在一处河湾的芦苇丛里,发现了昏迷的郁小幻,她怀里还护着一个同样昏迷的孩子。 郁小幻在河湾芦苇丛中被找到时,浑身是泥,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怀里却死死护着那个发着高烧的孩子。阿古拉扑过去时,手都在抖,小心翼翼地想把她从泥水里抱出来,却被太医拦住:“先别动,恐有内伤,得先清理伤口。” 裴婉跟着赶到时,正看见阿古拉蹲在一旁,眼眶通红地递干净布条,声音带着哭腔:“轻些,她怕疼……”太医刚要动手,裴婉却忽然开口:“让我来。” 所有人都愣了愣,连昏迷中的郁小幻,指尖都轻轻动了动。裴婉走上前,接过太医手里的草药膏和布条,蹲下身时,裙摆沾了泥也不在意。她先用干净的帕子蘸了温水,小心地擦拭郁小幻额角的污泥——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和当年在竹林里替她拂去肩上草屑的模样,渐渐重合。 阿古拉站在一旁,看着裴婉专注的侧脸,忽然攥紧了手心。她知道这位公主身份尊贵,却没料到她会亲自给一个“草民”处理伤口,更没料到她的眼神里,藏着连自己都没见过的紧张。 裴婉的指尖碰到郁小幻渗血的伤口时,郁小幻忽然哼了一声,眉头紧紧蹙起。裴婉的动作立刻顿住,抬头对太医轻声问:“草药膏会不会太凉?”太医连忙摇头:“回公主,温过的,不凉。”她这才重新低下头,一点点把药膏涂在伤口上,布条缠绕时,力道松了怕止不住血,紧了又怕弄疼她,只能反复调整,额角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以前采药时也常受伤,”阿古拉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闷,“每次都自己随便裹一下,说‘这点小伤不碍事’,其实夜里疼得睡不着,还嘴硬……” 裴婉缠布条的手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她想起在江南竹林里,郁小幻磨竹杯时不小心划伤指尖,也是随便用布一裹,说“不碍事”;想起她送自己离京时,递布包的手背上有新的草药汁,却只字未提采草药时遇到的危险。原来这个人,从来都习惯把疼藏起来,只把安稳给别人看。 包扎完伤口,裴婉刚要起身,却被郁小幻无意识地抓住了袖口。她低头看去,郁小幻的眼还闭着,眉头却渐渐舒展,像是找到了熟悉的安全感。裴婉的心跳漏了一拍,想抽回手,却又怕惊扰了她,只能僵在原地,任由她攥着。 阿古拉看着这一幕,心里的酸涩更浓了。她知道自己对郁小幻的心意,也知道裴婉与郁小幻之间可能有过一段过往,可此刻,看着裴婉眼底的紧张与不舍,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局外人——有些回忆,有些牵绊,终究是她无法介入的。 直到太医确认郁小幻只是外伤和虚弱,没有性命之忧,裴婉才轻轻抽回被攥皱的袖口。她站起身,看着阿古拉小心翼翼地把郁小幻抱上担架,看着她一路跟着担架,时不时伸手替郁小幻挡开路边的野草,心里忽然泛起一阵烦闷的空落——原来,有些守护,从一开始就轮不到自己。 回到临时营地,裴婉坐在帐中,指尖还残留着郁小幻额角的温度。她拿起案上的草药膏,想起刚才郁小幻攥着她袖口的模样,想起阿古拉红着眼眶说“她怕疼”的模样,心里忽然分不清是酸涩还是怅然。她知道,自己对郁小幻的在意,从来都不是厌烦,而是怕承认那份跨越身份的牵绊;而阿古拉的出现,恰好戳破了她的伪装——有人可以毫无顾忌地守护郁小幻,有人可以陪她留在草原,而自己,却只能以“公主”的身份,站在远处,看着她走向属于自己的安稳。 郁小幻醒来时,看到的就是阿古拉红肿的眼睛,和枕边那包用素色锦缎包着的草药膏——阿古拉轻声说:“这是公主给你包扎时用的药膏,她说这个药性温和,适合你额角的伤。” 郁小幻拿起药膏,指尖触到锦缎的柔软,心里轻轻动了动。她抬头望向帐外,阳光正好落在草原上,阿古拉正忙着给她熬粥,身影在晨光里格外温暖。她轻轻把药膏放回枕边,目光望向远方 郁小幻醒后的第三日,皇帝决定启程回京。临行前,裴婉特意绕去阿古拉的毡房外,却没进去,只隔着帐帘听里面的动静——阿古拉正絮絮叨叨地给郁小幻讲草原的传说,偶尔夹杂着郁小幻清淡的回应,语气里满是寻常的暖意。 裴婉攥紧了袖中的帕子,转身准备离开,却恰好撞见从帐内出来的郁小幻。她穿着阿古拉给的新毡衣,脸色虽仍苍白,却比昏迷时多了几分气色,高马尾依旧束得利落,只是眼神里少了些往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柔和。 “草民见过公主。”郁小幻微微俯身行礼,语气平静无波,仿佛之前的生死劫难从未发生过。 裴婉看着她额角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喉咙口忽然有些发紧,话到嘴边却只成了一句:“伤势未愈,多保重。” “谢公主关心。”郁小幻抬眼,目光与裴婉短暂交汇,又迅速移开,“草原百姓感念陛下与公主的体恤,草民代牧民们谢过殿下。”说完,她便侧身让开道路,示意裴婉先行。 裴婉没再停留,迈步走过她身边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混着草原特有的奶香——那香气不像在江南时那样清润,却多了几分踏实的烟火气。她没有回头,直到走出很远,才忍不住从车窗望向后方——郁小幻的身影渐渐变小,最终被辽阔的草原吞没,只留下阿古拉还站在原地,挥手送别。 马车驶离草原时,裴婉靠在车壁上,闭上眼。脑海里反复浮现出阿古拉抱着郁小幻哭喊的模样,浮现出两人在湖边采沙棘时的场景,心里那股酸涩的烦闷又悄悄涌了上来。她忽然明白,自己对郁小幻的在意,从来都不是厌烦,而是怕承认那份跨越身份的牵绊;而阿古拉的出现,恰好戳破了她的伪装——有人可以毫无顾忌地守护郁小幻,有人可以陪她留在草原,而自己,却只能以“公主”的身份,站在远处,看着她走向属于自己的安稳。 回到东宫后,裴婉把那本《草药图谱》放进了锦盒深处,连同从草原带回的沙棘果干一起。青禾偶尔会提起:“公主,之前郁大夫托人捎来的竹心还在柜里,要不要煮些茶?”裴婉总是摇头:“不必了,放着吧。” 战损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受伤 第30章 回京 自那次灾后,郁小幻在草原的日子渐渐归于安稳。她依旧束着利落的高马尾,背着药箱骑着“风影”穿梭在牧场间,只是偶尔在夜里整理药箱时,看到那支裴婉缝的药铃布袋,指尖会下意识顿住——风穿过毡房的缝隙,总让她想起江南竹林里的竹笛声,想起那个曾在月光下替她掖被的人。 阿古拉看在眼里,偶尔会拉着她去雪山脚下看野花,说“草原的花比江南的艳”,可郁小幻知道,有些念想就像草原的草,枯了又会再长。她会在给牧民熬药时,不自觉想起裴婉曾说“竹杯煮茶最清润”;会在看到《草药图谱》上的“婉”字时,指尖反复摩挲,连呼吸都放轻几分——她以为离开江南就能放下,却没料到这份牵挂,早已跟着草药香,融进了骨子里。 这年冬末,草原下起了罕见的大雪,郁小幻正忙着给牧场的老人熬驱寒汤药,却见一队快马冲破风雪,停在她的毡房外。为首的侍卫翻身下马,语气急切:“陛下病重,宫中太医束手无策,公主殿下特命属下前来,请您即刻随我们回京!” “陛下病重?”郁小幻捏着药勺的手猛地一颤,汤药溅在灶台上。她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皇帝病情的担忧,更有对即将与裴婉重逢的慌乱。阿古拉攥住她的手腕,眼里满是不舍:“我跟你一起去!” 郁小幻轻轻摇头:“你留在草原,帮我照看牧民。我……去去就回。”她快速收拾好药箱,把那本《草药图谱》和药铃布袋仔细收好,翻身上马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阿古拉,“保重” 快马加鞭赶了三日夜,终于抵达京城。宫墙依旧巍峨,却没了往日的疏离感。侍卫领着她穿过层层宫殿,最终停在皇帝的寝宫外。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灰布短打,刚要迈步,就见殿门被推开——裴婉走了出来。 一年未见,裴婉褪去了草原时的风尘,一身素色宫装更显清冷,只是眼底的疲惫藏不住。看到郁小幻,她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语气却依旧平稳:“郁大夫一路辛苦,父皇还在等着,随我来吧。” 郁小幻躬身行礼:“草民遵命。”跟着裴婉走进寝宫时,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裴婉身上——发间的玉簪换了样式,却依旧衬得她眉眼温柔,只是比在草原时,多了几分沉稳。 给皇帝诊脉时,郁小幻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皇帝脉象虚浮,是长期操劳加上风寒侵体所致。她一边开药方,一边叮嘱:“陛下需静养,不可再劳心政务,每日按时服用汤药,半月后可见好转。” 裴婉站在一旁,仔细记下每一句叮嘱,待郁小幻写好药方,她才轻声说:“宫里已备好住处,郁大夫先去歇息,明日再请您来复诊。” 郁小幻点头,刚要转身,却被裴婉叫住:“郁大夫,”裴婉递过一个锦盒,“上次在草原,你的药箱遗失,这里面是新的草药和医具,你看看是否合用。” 郁小幻接过锦盒,指尖触到盒面的温度,心里轻轻一动。打开一看,里面除了草药,还有一支熟悉的竹哨——是当年她送给裴婉,后来又随药箱找回的那支。她抬头看向裴婉,对方却已转身,只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早些歇息吧。” 回到住处,郁小幻坐在桌前,看着锦盒里的竹哨和草药,忽然想起在草原的日子。她拿起竹哨,轻轻吹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在房间里散开,竟与记忆里江南竹林的竹笛声重合。她知道,这次回京,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医治皇帝,更是为了给自己这段牵挂,一个真正的了结。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草药图谱》上。郁小幻轻轻翻开,看到扉页上“婉”字的痕迹,忽然笑了——原来,有些念想,不必刻意放下,只要能在重逢时,心平气和地说一句“别来无恙”,就已足够。 第31章 宫中琐事 半月时光转瞬即逝,郁小幻每日按时入宫复诊,皇帝的气色日渐红润,原本虚浮的脉象也变得沉稳有力。这日清晨,她刚为皇帝诊完脉,皇帝便笑着拍了拍床边的锦凳:“郁大夫坐,朕有话与你说。” 郁小幻依言坐下,却见皇帝端起内侍奉上的热茶,目光里满是赞许:“朕自认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你这般年纪轻轻,医术却如此精湛的大夫。若不是你,朕这把老骨头怕是要在病榻上熬过这个冬天了。”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朕想留你在宫中,任御用太医之首,往后宫里上下的健康,便都托付给你了。” 郁小幻闻言,当即起身躬身行礼,语气坚定却不失恭敬:“陛下厚爱,草民感激不尽。只是草民自幼习惯了自在行医,不拘于宫墙束缚,若留在宫中,反倒会误了陛下和宫中众人的康健。还望陛下恕草民不能从命。” 皇帝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地拒绝。一旁侍立的裴婉悄悄抬眼,看向郁小幻挺直的脊背,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皇帝沉默片刻,终究是叹了口气:“朕知道你性子野,不愿被规矩困住。只是眼下冬春交替,宫中嫔妃、宫人多有染风寒者,你若此时离去,朕实在放心不下。” 他思索片刻,终是做出了让步:“这样吧,你且在宫中再待一年。待来年冬日过去,宫中无人再受风寒所扰,朕便亲自为你送行,还你自在行医之身,如何?” 郁小幻见皇帝已然退让,且所言确实在理,便不再推辞,再次躬身:“草民谢陛下体谅,愿留在此间,为宫中众人诊治。” 皇帝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挥手让内侍取来一枚玉牌:“这枚‘御赐行医’玉牌你拿着,凭它在宫中行走,无需通报,也可随时出入太医院取药,行事方便些。” 郁小幻接过玉牌,触手温润,上面雕刻的祥云纹路细腻精致。她刚要道谢,却听皇帝又道:“婉儿,你替朕送送郁大夫。” 裴婉应声上前,与郁小幻一同走出寝宫。廊下的春风带着暖意,吹起裴婉素色宫装的裙摆,也拂动了郁小幻束发的丝带。两人并肩走着,一时无话,直到快到宫门口,裴婉才轻声开口:“一年的时间,不算长。” 郁小幻侧头看她,见她眼底映着廊柱上的雕花,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宫里的草药虽全,但有些偏方需用到宫外的新鲜药材,若有需要,可让人知会我。” 郁小幻心中一动,握着玉牌的手紧了紧,点头笑道:“好,若真有需要,我不会客气。” 目送裴婉转身走回深宫,郁小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牌,又摸了摸药箱里的竹哨,忽然觉得这一年的宫墙生活,或许也并非全是束缚——至少,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弄明白那份藏在草药香与竹笛声里的牵挂,究竟会走向何方。 暮春的风裹着芍药香飘进太医院,郁小幻正低头研磨草药,内侍却又来传话——贤妃宫里的掌事宫女高热不退,点名要她过去。她将研好的药粉收进瓷瓶,背着药箱往贤妃宫去却没料到这一去,竟成了宫里流言的开端。 贤妃素来爱重容貌,近来因春日花粉扰得皮肤瘙痒,听闻郁小幻医术了得,本就有意试探。待郁小幻为侍女诊完脉,开好处方,贤妃却笑着留住她:“郁大夫医术精湛,不如也为本宫看看?近来总觉得心口发闷,夜里也睡不安稳。”郁小幻虽觉不妥,但医者救人不分身份,还是上前为她诊脉。指尖刚触到贤妃手腕,门外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裴婉竟寻了过来。 郁小幻抬头时,正撞进裴婉的目光里。她分明看到裴婉眼底先是掠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沉了下去,只淡淡开口:“贤妃娘娘身子不适,怎不先传太医院的太医?郁大夫近日忙着为宫人诊治风寒,怕是分身乏术。”这话看似平常,却悄悄为郁小幻解了围。贤妃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却也不好再强留,只得让郁小幻离开。两人并肩走出贤妃宫时,廊下的海棠花正开得盛,花瓣落在裴婉的宫装上,添了几分柔色。郁小幻刚要道谢,裴婉却先开了口:“往后离贤妃宫远些。她素来喜拉拢人手,你性子直,别被卷进去。”语气里的关切藏不住,郁小幻心中一暖,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裴婉脚步一顿,耳尖微微泛红,错开她的目光:“路过罢了,听闻你过来,怕你应付不来。” 可流言还是传开了。第二日起,宫里就有人说“郁大夫深得贤妃青睐,怕是要被留在后宫”。郁小幻听了只当没听见,依旧每日奔波在各宫之间,为染了风寒的宫人诊治。直到那日她在御花园采药,贤妃竟带着一众侍女拦住她,语气亲昵:“郁大夫采的这是什么药?不如随本宫回殿,本宫让御膳房备些点心,你我好好聊聊药理。” 郁小幻正低头研磨草药,内侍却又来传话——贤妃宫里的掌事宫女高热不退,点名要她过去。她将研好的药粉收进瓷瓶,背着药箱往贤妃宫走,心里却清明得很:这已是贤妃本月第三次“急召”,前两次或诊脉或看诊,总少不了留她说话,话里话外都透着拉拢的意思。 刚进殿门,就见贤妃斜倚在软榻上,身边摆着一碟蜜饯,哪有半分急色。掌事宫女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倒确实病得不轻。郁小幻没看贤妃,径直走到床边诊脉,指尖刚搭上腕子,就听贤妃慢悠悠开口:“郁大夫这手艺,留在太医院实在屈才。若你肯留在本宫身边,往后吃穿用度,保准比现在体面十倍。” 郁小幻诊脉的手没停,语气平淡:“娘娘说笑了,草民只会看病,不懂伺候人的规矩。”她快速写好处方,嘱咐宫女按方抓药煎服,转身就要走,却被贤妃叫住:“慢着。”贤妃端起茶盏,指尖在杯沿划了圈,“本宫听说,你与公主走得近?可你要知道,公主虽得陛下宠爱,却终究是女子,将来总要嫁人的。你跟着她,能有什么前程?” 这话里的挑拨再明显不过。郁小幻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贤妃,目光清亮:“草民行医,为的是救人,不是求前程。公主待草民是朋友之谊,草民敬她懂礼知事,仅此而已。”她顿了顿,话锋微转,“倒是娘娘,近来总说心口发闷,草民倒要多嘴一句——您宫中的熏香,似乎掺了些合欢花。合欢花虽能安神,却不宜长期过量使用,尤其您上月刚诊出肝火旺盛,再用下去,怕是会加重心悸。” 贤妃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脸色瞬间变了。她宫中的熏香是专人调配的,从未对外人说过成分,郁小幻竟一眼看穿。郁小幻看她神色,便知猜得没错,又道:“草民再劝娘娘一句,掌事宫女是您身边得力的人,她病着,您该多关心她的病情,而非急着拉拢旁人。毕竟,人心比前程更难得,您说对吗?” 这话不软不硬,却戳中了贤妃的要害。她看着郁小幻坦荡的眼神,竟一时语塞,只能挥手让她走。郁小幻转身离开时,恰在廊下撞见裴婉。裴婉显然是来寻她的,见她出来,眼底的担忧松了几分,却没多问,只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刚从御膳房拿的绿豆糕,你若是饿了,先垫垫。” 几日后,贤妃果然没再找过郁小幻,甚至还让人送了些上好的药材到太医院,说是“谢郁大夫提点”。郁小幻将药材分给太医院的同僚,自己只留了些常用的薄荷。裴婉来看她时,正见她在院内晾晒草药,阳光落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暖光。裴婉站在门口,看着她熟练地翻动草药,忽然轻声说:“那日在贤妃宫,你说得很好。” 郁小幻回头,见她眼底带着笑意,便也笑了:“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行医之人,最忌心思不纯,做人也一样。”裴婉走上前,帮她一起整理草药,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手,便会悄悄收回,耳尖却泛了红。她忽然懂了,原来喜欢一个人,不是想把她护在身后,而是看着她在自己的天地里发光,然后忍不住靠近,与她并肩站在阳光下。 被制裁了小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宫中琐事 第32章 解暑 入夏后,宫中的暑气渐浓,郁小幻却比春日更忙碌——不少宫人因贪凉饮了冰水,染上了暑湿之症,她每日要跑遍东西六宫,有时忙到深夜才能回住处。这日她刚为最后一位老嬷嬷诊完脉,走出偏殿时,却见裴婉提着一盏灯笼站在廊下,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怎么还没歇息?”郁小幻走上前,才发现裴婉手里还拿着一个食盒,盒盖缝隙里飘出淡淡的姜枣香。“看你这几日总顾不上吃饭,让御膳房熬了些姜枣茶,还热着。”裴婉将食盒递过来,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又飞快缩了回去,“夜里风凉,你穿得太薄,容易着凉。” 郁小幻接过食盒,打开便见里面放着一盅姜枣茶,还有两块软糯的山药糕。她捧着温热的茶盅,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口,忍不住笑道:“公主倒是比我还懂养生。”裴婉站在一旁,看着她小口喝茶的模样,眼底的温柔藏不住:“只是听太医院的人说,暑湿天喝这个好。” 两人并肩往住处走,灯笼的光在石板路上晃出细碎的光影。裴婉忽然开口:“下月父皇要去行宫避暑,让我问问你,愿不愿一同去?行宫附近有处山谷,据说长了许多罕见的草药。”郁小幻眼睛一亮——她早想找些清热解暑的草药,熬成汤药分给宫人,当下便点头:“自然愿意,多谢公主记挂。” 可没等行期定下,贤妃那边又起了波澜。不知是谁传了闲话,说郁小幻“借行医之名,攀附公主”,连带着太医院里也有人暗地议论,说她一个民间大夫,凭什么能得公主与陛下另眼相看。这话传到郁小幻耳中时,她正坐在太医院的院子里晒草药,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继续翻动手头的薄荷草。 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好时,关于郁小幻的闲话已在宫人间传了小半旬。太医院的老御医私下劝过郁小幻:“不如寻个机会向陛下请辞几日,避避风头。”郁小幻却只是笑着摇头,依旧每日背着药箱穿梭在各宫,连给贤妃送避暑汤药时,也神色如常,半句不提流言。 这日午后,裴婉寻到太医院时,正见郁小幻蹲在院内,将晒干的薄荷与金银花按比例分装。她没有直接提流言,只蹲下身帮着整理药包,指尖拂过叶片上的纹路,轻声问:“行宫避暑的事,父皇已定下下月初三动身,随行的宫人名单里,我加了你的名字。” 郁小幻抬头看她,眼底带着笑意:“又要麻烦公主费心了。”裴婉指尖一顿,将一包包药包码齐,才缓缓开口:“昨日我去给母后请安时,恰好听到贤妃与几位嫔妃闲聊,说你‘恃宠而骄,不把宫规放在眼里’。”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半分波澜,“我没插嘴,只把你上月为各宫熬制避暑汤药的账册递了过去——上面记着你每日熬药到子时,连自己的住处都没回过几次。” 郁小幻握着药勺的手顿了顿。她原以为裴婉会像寻常人般为她辩解,却没料到她竟用了最妥帖的法子。裴婉见她诧异,便继续道:“流言最忌较真,你越辩解,旁人越觉得有戏可看。但账册不会说谎,各宫的签收记录也不会——昨夜我让内侍把账册抄了几份,分送到各宫,今日晨起,宫人间的闲话便少了大半。” 郁小幻心中一暖,忽然明白裴婉的清醒——她从不会为了一时意气与人争执,却会在暗处为她铺好路,既护了她的体面,又没让贤妃难堪,更不会让事情闹到陛下跟前,徒增麻烦。她看着裴婉认真整理药包的侧脸,阳光落在她发间的玉簪上,映出细碎的光:“你总是想得这么周全。” 裴婉抬眼,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却没多言,只将整理好的药包递过去:“这些药包你带着,行宫那边蚊虫多,薄荷能驱蚊,金银花可煮水喝,比宫里的解暑汤更方便。”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贤妃那边,我今早送了两盒你配的安神香——上次你说她肝火旺,这香里加了百合与莲子心,既能安神,又能清热。她收了香,往后该不会再让宫人传闲话了。” 郁小幻接过药包,指尖触到温热的布料,忽然想起在草原时,裴婉也是这样,从不说多余的话,却会默默记下她的喜好,在她需要时递上恰好的东西。她看着裴婉起身时拂去裙摆草屑的动作,忽然笑道:“公主这般通透,倒让我觉得,与从前大不一样。” 裴婉耳尖微微泛红,却依旧保持着从容,只道:“你安心行医便是,其余的事,不必多操心。”说完便转身离开,廊下的风拂动她的宫装裙摆,留下淡淡的兰花香。 第33章 惶恐 行宫避暑的队伍启程时,晨雾还未散尽。郁小幻背着药箱立在宫门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药铃布袋——针脚细密的青布早已洗得发软,却仍是她最珍视的物件。不多时,裴婉的马车缓缓驶来,她一身素色常服,未施粉黛,发间仅簪支玉簪,清冷眉眼在晨雾里透着疏离,开口时语气却平和:“上车吧,路远,备了薄荷水。” 郁小幻弯腰上车,见角落竹编食盒里是温热的杂粮粥,配着两碟清淡小菜,正是她近日熬药忙得顾不上吃饭时,常念叨的口味。“太医院说你脾胃弱,多吃些杂粮好。”裴婉将薄荷水递来,指尖轻触即分,未多停留,目光已转向车窗外掠过的田野。 马车驶离京城,裴婉靠在窗边翻《草药图谱》,书页停在“溪蓝花”那页——纸页边缘泛软,显然被反复翻过。“行宫附近有处山谷,或许有清热的新草药。”她忽然开口,目光未离书页,“到了我陪你去,认认草原没有的品种。”郁小幻应着,低头喝薄荷水,清凉感压下喉间燥意,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裴婉还记得她想找新草药的事。 行至半途,车队因村民中暑骤停。郁小幻快步下车诊治,指尖搭脉、调药糊、嘱煮金银花水,动作利落。转身时,见裴婉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块干净帕子,见她额头渗汗,便递过来,语气依旧平淡:“擦擦吧,别着凉。”郁小幻接过帕子,触到布料柔软,忽然想起在江南竹林,裴婉也是这样,总在她忙完后递来干净物件,那时她只当是朋友关照,此刻却觉得心口发紧。 等车队重新启程,日头已高。裴婉从袖中取来包沙棘果干:“你说这个防晕车,让御膳房晒了些。”郁小幻接过,见果干颗颗饱满,无一颗坏果,指尖忽然顿住——她不过上月在太医院随口提过一次,裴婉竟记到现在。“当年在竹林,你总嫌这果子酸。”她强装轻松开口,却不敢看裴婉的眼睛,怕撞进那双清冷眸子里的温柔,让自己愈发慌乱。 抵达行宫时,暮色初降。路过溪流,裴婉忽然停下:“明日晨起,溪边薄荷沾着露水,药效最好。”郁小幻点头,心里的异样愈发浓烈——裴婉记得她提过的“晨露薄荷清热佳”,记得她的饮食喜好,记得她的用药习惯,这些细致的牵挂,早已超出了“朋友之谊”的界限。她忽然惶恐起来,怕自己又像当年在竹林那样,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更怕这份在意会给裴婉带来麻烦。 第二日清晨,两人往溪边采草药。裴婉跟着辨认“白茅根”时,指尖被石片划伤,渗出血珠。郁小幻立刻取药膏轻涂,动作下意识放柔,刚要叮嘱“小心些”,却猛然回神——自己又忘了分寸,忙收回手,后退半步,语气生硬:“公主仔细些,划伤恐影响处理政务。” 裴婉的指尖顿了顿,看着她刻意疏远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未点破,只淡淡道:“知道了。”两人沉默着采完草药,往回走时,裴婉忽然道:“下月我生辰,宫里会送江南桂花糕,到时候一起尝尝。” 郁小幻的心猛地一沉——裴婉连生辰都愿与她分享,这份在意太过明显,让她愈发惶恐。她攥紧药篮带子,低声道:“公主生辰,该与皇室宗亲同庆,草民不便参与。”话音刚落,就见裴婉脚步微顿,清冷的侧脸在晨光里添了几分落寞,却仍平静道:“是我考虑不周。” 午后,京中传来贤妃旧疾复发的消息,裴婉需即刻回京。她取来竹哨递向郁小幻,语气郑重:“遇危险便吹哨,暗卫会来。我尽快回来。”郁小幻接过竹哨,指尖冰凉,看着裴婉转身登车的背影,心里又慌又乱——她既怕裴婉此去有麻烦,又怕裴婉回来后,这份过于明显的牵挂,会让自己再次陷入当年的困境。 马车消失在山道尽头,郁小幻握着竹哨站在原地,风卷着草药香掠过,却吹不散心底的惶恐。她忽然明白,自己从未真正放下对裴婉的在意,而裴婉的牵挂,也从未停止。这份跨越身份的羁绊,像一张温柔的网,让她既渴望靠近,又怕被网住后,再次面对当年的分离与难堪。 第34章 释怀 裴婉的马车彻底消失在山道拐弯处,郁小幻才缓缓收回目光,指节因攥紧竹哨而泛白。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支温润的竹哨——笛身上的纹路还是当年她亲手刻的,如今被裴婉摩挲得光滑,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泛起一阵说不清的酸涩。 回到住处,郁小幻把药篮往桌上一放,却没心思整理草药。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方才的画面:裴婉递帕子时的淡然、提及生辰时的期待、被拒绝后落寞的侧脸……每一个细节都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底,让那份惶恐愈发浓烈。 她起身走到药箱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那本《草药图谱》,扉页上“婉”字的痕迹早已淡了些,却仍是她不敢轻易触碰的念想。指尖划过书页,忽然想起当年在竹林,裴婉也是这样,把她的喜好记在心里,为她缝药袋、煮热茶,可后来自己因为那份不该有的心思,差点弄丢了这份情谊。如今裴婉再次这般待她,她却不知该如何应对——靠近,怕重蹈覆辙;疏远,又舍不得这份温暖。 第二日清晨,郁小幻刻意避开了溪边的薄荷,转而去了行宫另一侧的山坡采草药。她想让自己忙起来,忙到没时间去想裴婉的牵挂,忙到能暂时压下心底的惶恐。可刚采了半篮草药,就见内侍匆匆走来,手里捧着个锦盒:“郁大夫,这是公主离京前特意吩咐的,说您近日熬药辛苦,让御膳房每日送些滋补的汤品过来。” 郁小幻接过锦盒,打开见里面是一盅温热的银耳羹,还放着张字条,上面写着“每日辰时送,记得趁热喝”,字迹清瘦,和往日一样,末尾没有多余的话,却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细心。她捏着字条,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裴婉连离开前,都还在记挂着她的饮食,这份在意,比行宫的晨露更湿,比山谷的风更柔,却也让她的惶恐,又深了几分。 接下来的几日,郁小幻每日按时为随行宫人诊治,其余时间便躲在住处整理草药,或是去远处的山坡采药,刻意避开可能与裴婉相关的一切。可御膳房的汤品总会准时送到,有时是银耳羹,有时是红枣粥,偶尔还会附带一张字条,写着“山谷西侧多毒蛇,勿靠近”“近日有雨,采药带伞”,每一句都精准戳中她的日常,让她想躲都躲不开。 这日傍晚,郁小幻为最后一位宫人诊完脉,刚走出偏殿,就见天边乌云密布,显然是要下雨了。她想起裴婉字条里的叮嘱,转身往住处走,却没走几步,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雨困住。正当她站在廊下着急时,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侍卫手里拿着把油纸伞,快步朝她走来:“郁大夫,这是公主离京前留下的伞,说若遇雨天,让属下转交给您。” 郁小幻接过伞,伞面是淡青色的,伞骨上还刻着细小的竹纹,正是当年在江南竹林,她送给裴婉的那把。指尖触到熟悉的竹纹,她忽然想起裴婉当年在竹林里撑着这把伞,站在雨中等她的模样,心里的惶恐忽然掺了些别的情绪——有感动,有怀念,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她撑着伞往住处走,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极了当年在竹林里,裴婉为她吹的竹笛声。她忽然明白,裴婉的牵挂从来都不是刻意的,而是藏在日复一日的细节里,像这把伞,像那些汤品,像字条上的叮嘱,轻轻裹着她,让她既怕这份温暖会带来麻烦,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回到住处,郁小幻把伞靠在门边,看着桌上刚送来的红枣粥,忽然拿起笔,在字条背面轻轻写了句“雨已避,粥已喝,勿念”。写完后,她又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把字条放进了锦盒——她不知道裴婉何时会回来,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跨越身份的牵挂,只能用这最简单的方式,回应着那份让她惶恐又温暖的在意。 行宫启程回京那日,晨露刚被朝阳蒸散。郁小幻背着药箱立在车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药铃布袋——青布上的竹纹暗绣被风拂得轻晃,像极了她此刻起伏的心绪。裴婉的马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帘掀开,她一身素色宫装,眉眼依旧清冷,却主动伸手扶了她一把:“上车吧,路远。” 指尖触到裴婉微凉的掌心,郁小幻忽然定住——从行宫初见到此刻,裴婉的牵挂从未间断:记她饮食喜好,嘱她避开危险,连回京都特意等她同行。过往的惶恐像被晨风吹散,她忽然想通了:与其因怕添麻烦而刻意疏远,不如顺着心意,在规矩之内,悄悄靠近这份温暖。 马车内,裴婉正翻着从行宫带回的草药,见她进来,便递过一罐野菊花茶:“你晒的,带回去泡茶。”郁小幻接过瓷罐,指尖碰到罐沿的温度,轻声道:“多谢公主。”这一次,她没再刻意压低声音,也没避开裴婉的目光——眼底的惶恐淡了,多了几分坦然。 车行至半途,郁小幻忽然开口:“公主,回京后若宫里有人染风寒,我可以多熬些预防的汤药,分送到各宫。”裴婉翻草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见她眼底带着认真,便点头:“好,太医院的药材你可随意取用。”郁小幻笑了笑,继续道:“我还想整理一份夏季避暑的药方,写清楚用法,贴在太医院外,方便宫人取用。” 裴婉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明白她的转变——那份刻意的疏远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坦然的靠近。她没点破,只淡淡补充:“若需抄录,可让内侍帮忙,别累着自己。”郁小幻点头,心里忽然觉得踏实——原来顺着心意靠近,比刻意回避更让人安心。 抵达京城时,暮色已浓。裴婉让内侍先送郁小幻回太医院,自己则入宫向皇帝复命。郁小幻走在宫道上,看着熟悉的宫墙,忽然停下脚步——她回头望向裴婉离去的方向,心里没了往日的惶恐,只剩一份清晰的念想:往后,她会好好行医,在不越矩的前提下,悄悄回应裴婉的牵挂,也让自己这份放不下的心意,有个安稳的归处。 回到太医院,郁小幻把野菊花茶放在桌案上,又从药箱里取出那本《草药图谱》。她翻开扉页,看着上面“婉”字的痕迹,忽然提笔在空白处写了行小字:“夏季避暑方:薄荷三钱,金银花五钱,水煎服。”写完后,她轻轻合上图谱,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这是她靠近的第一步,往后,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第二日清晨,郁小幻刚到太医院,就见裴婉的内侍送来一叠空白纸笺:“公主说,您要写避暑药方,这些纸笺用着方便。”郁小幻接过纸笺,指尖触到细腻的纸质,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抬头望向东宫的方向,轻声对自己说:“就这样,挺好。” 接下来的日子,郁小幻按计划熬制预防风寒的汤药,分送到各宫;又将避暑药方工工整整抄录下来,贴在太医院外。每当遇到不懂的药理,她会去东宫请教裴婉——裴婉虽不懂医,却会为她找来太医院的旧典籍,陪她一起查阅。两人偶尔会在东宫的廊下坐着喝茶,裴婉泡的是她带来的野菊花茶,郁小幻则会讲些行宫采药时的趣事,气氛平和又安稳。 这日午后,郁小幻在东宫查阅典籍,裴婉忽然递过一块桂花糕:“宫里刚送来的,你尝尝。”郁小幻接过,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当年在江南竹林,裴婉生辰时她送的溪蓝花。她抬头看向裴婉,见她眼底带着笑意,便笑着说:“好吃,多谢公主。” 没有刻意的疏远,没有过度的亲近,只在规矩之内,顺着心意靠近。郁小幻忽然明白,有些牵挂不必刻意放下,有些心意也不必强行隐藏——只要守住分寸,不给对方添麻烦,这样安稳的相处,就是最好的结局。 第35章 巧妙解围 回宫后半月,皇帝为庆边境安宁设宴,邀了宗室子弟与朝臣同乐。郁小幻因医治皇帝有功,也得了入宴的资格,只是她不善应酬,便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目光不自觉往裴婉所在的方向飘。 殿内丝竹声起,皇帝笑着看向裴婉:“婉儿,许久未见你起舞,今日为朕与诸位爱卿舞一曲如何?”裴婉起身行礼,声音清冷却恭敬:“儿臣遵旨。” 乐声流转间,裴婉提着素色裙摆步入殿中。她未施粉黛,发间仅簪一支羊脂玉簪,随着舞步轻转,裙摆如流云般展开,身姿轻盈却不失端庄。郁小幻坐在角落,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烛光映在裴婉侧脸,勾勒出清冷的轮廓,抬手、旋身、落步,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疏离的美感,却让她看得入了迷,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袖角,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这公主殿下的舞姿,真是越发绝了。”邻座传来低语,郁小幻循声望去,见是户部尚书家的世子李恒,他盯着裴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嘴角还挂着戏谑的笑。郁小幻心里顿时泛起一阵不快,却也只能按捺住——她只是个民间大夫,不便多管宗室子弟的事。 正思忖间,乐声忽然一顿。裴婉旋身时,发间玉簪不慎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脚步未乱,正要俯身去捡,李恒却抢先一步上前,伸手去拾簪子,指尖却故意往裴婉的手腕探去,语气轻佻:“公主殿下小心,莫要伤了手,本世子帮你捡。”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朝臣们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出声——李恒是尚书之子,又是宗室旁支,没人愿得罪他。裴婉的脸色未变,依旧清冷,只是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郁小幻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快步上前,在李恒触到玉簪前,先一步将簪子拾起。她躬身递向裴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公主殿下,您的簪子。”又转头看向李恒,目光锐利,“世子,公主乃金枝玉叶,您这般举动,怕是有失礼仪。” 李恒没想到一个民间大夫敢出面阻拦,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本世子的事?” “草民虽微末,却知‘礼’字。”郁小幻不卑不亢,“殿下起舞,世子当观礼致敬,而非借机失礼。” 殿内鸦雀无声,皇帝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李恒,不得无礼。郁大夫说得对,皇家宴会,礼仪为重。”李恒见状,只能悻悻地退了回去,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郁小幻一眼。 裴婉接过玉簪,指尖触到郁小幻的掌心,带着一丝温热。她重新将簪子插进发间,转身对皇帝行礼:“儿臣舞技疏浅,扰了父皇雅兴。”语气依旧清冷,仿佛方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宴会继续,郁小幻回到角落,却没了之前的平静——方才李恒的轻佻眼神、裴婉的从容应对,都在她脑海里打转。而裴婉回到席位后,目光偶尔会掠过郁小幻,清冷的眸子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她看到了郁小幻挺身而出时的坚定,也感受到了那份不愿她受委屈的在意,这份心意,比殿内的烛火更暖,比丝竹声更让人心安。 宴会散后,裴婉在廊下等她。见郁小幻走来,她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方才多谢你。” “公主不必客气,草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郁小幻接过帕子,指尖微热。 宴会过后第三日,郁小幻刚从西宫为老嬷嬷诊完脉,走在回太医院的宫道上,就见李恒带着两个家丁拦在路中间。他双手抱胸,眼神阴鸷,显然是特意来寻茬的。 “郁大夫倒是清闲,”李恒嗤笑一声,故意往她面前凑了凑,“不过是个民间来的野大夫,也敢在宴会上扫本世子的颜面?” 郁小幻停下脚步,神色平静:“世子若无事,还请让开,草民还要回太医院整理药方。”她不想与宗室子弟起冲突,却也没半分畏惧。 “让开?”李恒伸手去推她的肩膀,动作粗鲁,“本世子还没问完,你敢走?”家丁也跟着上前,一副要动手的模样。 郁小幻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李恒的手,同时抬手扣住他的手腕——她常年握药锄、捣草药,指力远胜常人,指尖精准扣在他手腕穴位上。李恒瞬间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流:“你……你敢对本世子动手?” “世子主动寻衅,草民只是自保。”郁小幻手上力道未松,语气依旧平淡,“若世子再纠缠,草民不介意让你尝尝‘舒筋活络’的滋味——只是这穴位一按,怕是要卧床三五日才能起身。” 李恒疼得脸色发白,却还嘴硬:“你敢!本世子乃宗室子弟,你伤了我,陛下不会放过你!” “草民行医救人,从不行害人之事,”郁小幻指尖微微用力,李恒疼得闷哼一声,“但世子若执意要动手,草民只能自保。届时陛下问起,草民只需如实禀报,想必陛下也会分清是非。” 旁边的家丁见主子吃亏,想上前帮忙,却被郁小幻冷冷瞥了一眼:“你们也想试试?”两人想起宴会上她的胆量,又看李恒疼得直冒冷汗,竟不敢上前。 李恒知道自己讨不到好处,反而要吃亏,只能咬牙道:“你……你放开!本世子不跟你计较!” 郁小幻松开手,后退半步,依旧保持着距离:“世子若再寻草民麻烦,下次就不是仅疼几日这么简单了。”她行医多年,辨穴精准,方才不过是手下留情,若真要教训,李恒只会更难受。 李恒揉着发麻的手腕,恶狠狠地瞪着她,却不敢再上前——他怕真被按到卧床,传出去丢尽颜面,更怕郁小幻真的如实禀报皇帝,毕竟是他先寻衅在先。只能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放句狠话:“你给本世子等着!” 第36章 幻的教训 李恒被“教训”后的次日,便拖着还发疼的手腕,一瘸一拐地去东宫拜访裴婉。他进门时,裴婉正临窗翻着草药典籍,见他这副狼狈模样,清冷的眉眼间掠过一丝疑惑,却未起身相迎,只淡淡开口:“世子今日怎有空来东宫?” 李恒捂着手腕,脸上满是委屈与愤懑,几步走到桌前,诉苦道:“公主殿下,您可得为臣做主!那郁小幻太过放肆,昨日在宫道上故意寻衅,不仅对臣恶语相向,还动手伤了臣的手腕,如今臣连提笔都费劲,怕是要卧床几日才能好转!”他一边说,一边故意将手腕抬得老高,露出泛红的痕迹,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裴婉翻书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手腕上,又想起宴会上郁小幻挺身而出的模样——那个连采草药都怕伤了草木的人,怎会主动寻衅?她没接话,反而朝门外扬声道:“传郁大夫来东宫,说本宫有草药需她辨认。” 不多时,郁小幻背着药箱赶来。她刚进门,就见李恒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依旧神色平静,躬身行礼:“草民见过公主,见过世子。” “郁大夫,”裴婉看向她,语气平淡却带着探究,“世子说昨日在宫道上,你对他动手,伤了他的手腕?” 郁小幻抬头,目光坦然迎上裴婉的视线,缓缓道:“回公主,昨日草民从西宫返回太医院,是世子带着家丁拦路,先动手推搡草民,草民只是自保,不慎碰到了世子的手腕穴位。若说伤人,草民不敢认——世子身强体壮,又带着两个家丁,草民不过是个行医的,怎敢主动招惹世子?” 李恒立刻急了:“你胡说!明明是你先动手!” “世子若真想讨公道,”郁小幻转向他,语气依旧平静,“不妨让人去宫道附近问问,昨日是否有宫人看到世子拦路?草民是否主动挑衅?”她常年在宫中行医,与不少宫人相熟,若真要对质,李恒的谎言一戳就破。 李恒脸色瞬间变了,却还强撑着:“宫道上哪有那么多宫人?分明是你故意狡辩!” 裴婉看着两人的神色,心里已有了判断。她看向李恒,语气冷了几分:“世子,郁大夫常年行医,性子温和,从不行惹事之举。再者,她一个女子,若不是你主动寻衅,怎会与你动手?”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李恒还在“忍痛”的手腕上,“若真伤得严重,太医院就在附近,世子为何不先去诊治,反而先来东宫告状?” 这话说得李恒哑口无言,冷汗直流。他本想借裴婉之手教训郁小幻,却没料到裴婉不仅不信他,还句句戳中他的破绽。他看着裴婉清冷的眉眼,知道再纠缠下去只会更丢人,只能硬着头皮道:“或许……是臣记错了,可能是臣不小心撞到了郁大夫,才闹了误会。”说完,不等裴婉回应,便捂着手腕匆匆告辞,连脚步都比来时快了几分——他怕再待下去,真被追问出更多破绽,丢尽颜面。 李恒走后,殿内只剩下裴婉与郁小幻。裴婉看着郁小幻,忽然开口:“你倒有些本事,能让李恒‘卧床’,还敢怒不敢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郁小幻耳尖微红,低声道:“草民只是点了他的穴位,让他疼几日长个记性,并未真的伤他。” 裴婉点头,目光落在她紧握药箱带子的手上,忽然道:“往后若再遇此事,不必硬扛,可直接让人去东宫报信。”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郁小幻抬头,撞进她的目光,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知道,裴婉虽未明说,却已是站在她这边。她轻轻点头:“谢公主关心。” 自东宫告状碰壁后,李恒没再找郁小幻的麻烦,却把心思全放在了讨裴婉欢心这件事上。先是每日让家丁往东宫送新奇玩意儿——江南刚运来的绫罗绸缎、西域进贡的奇珍异宝,甚至还搜罗了各地的名贵花草,摆满了东宫的庭院。可裴婉从未多看一眼,全让内侍转赠给了宫中的浣衣局与育婴堂。 这日郁小幻去东宫送避暑药方,刚进院门就见几个家丁正抬着一座巨大的玉雕摆件往里搬,雕的是“龙凤呈祥”,气派十足。李恒站在一旁指挥,见了郁小幻,故意扬高声音:“公主殿下素来喜欢雅致之物,这玉雕乃名师手笔,定能合她心意。” 郁小幻没理会他的炫耀,径直往里走,却在廊下被李恒拦住:“郁大夫这是要去哪?公主殿下正忙着赏玩本世子送的珍宝,怕是没空见你。”他语气里满是得意,显然以为裴婉会收下玉雕。 郁小幻绕过他,淡淡道:“草民来送药方,与世子送的珍宝无关。”刚走到殿门口,就听见裴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将玉雕搬到库房,日后若有赈灾,可熔了做银钱救济百姓。”李恒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郁小幻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推门走了进去。 裴婉正坐在桌前翻药方,见她进来,便放下手中的纸笺:“避暑方整理好了?” “回公主,已整理妥当,各宫都送了一份。”郁小幻递过药方副本,目光扫过桌角——那里放着一小束溪蓝花干,是她前几日从太医院的药草堆里找出来的,随手送给了裴婉,没想到她竟用瓷瓶插着,摆在了桌前。 两人正说着话,内侍又来禀报:“公主,李世子在院外设了宴,说是请您赏荷,还备了江南的戏班子。”裴婉皱了皱眉,语气冷淡:“告诉世子,本宫还有政务要处理,不必费心。” 待内侍退下,郁小幻忽然开口:“公主,李世子这般频繁送礼设宴,怕是有别的心思。”她想起前几日在御花园听到的流言,说李恒正托父亲向皇帝求亲,想娶裴婉为妻。 裴婉抬眼看向她,见她眼底带着担忧,便轻声道:“我知道。”她顿了顿,又道,“父皇已有意提及此事,我已婉拒,说如今边境刚定,需先处理政务,暂无婚嫁之意。” 郁小幻松了口气,却又想起李恒的执着,补充道:“公主若需帮忙,草民……” “不必。”裴婉打断她,语气却比平时温和,“我自有办法应对。倒是你,往后若再遇到李恒故意刁难,不必忍让。” 郁小幻点头,心里却已盘算起来——李恒若真为了求亲不择手段,说不定会再次找她麻烦,甚至在皇帝面前说她坏话。她得提前防备,不能让李恒坏了她与裴婉之间安稳的相处。 几日后,皇帝果然在御花园设宴,特意邀了裴婉与李恒。席间,李恒借着酒意,当众对皇帝说:“父皇,儿臣倾慕公主殿下已久,愿以世子之位起誓,此生定待公主好,恳请父皇赐婚!” 满座哗然,裴婉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正要开口拒绝,却见郁小幻忽然起身,手里捧着个药盒:“陛下,草民近日研制出一种安神香,对处理政务劳累的人最是有益,特来献给陛下与公主。”她故意提高声音,巧妙地打断了李恒的话,又补充道,“这安神香需用晨露煮过的薄荷做引,公主若用着好,草民每日都可送来。” 皇帝的注意力果然被安神香吸引,拿起香丸闻了闻,笑道:“郁大夫有心了,婉儿,你不妨试试。”裴婉顺势点头,李恒的求婚被打断,脸色难看却不敢发作——在皇帝面前,他总不能与一个大夫计较。 宴会散后,裴婉在廊下等郁小幻。见她走来,便递过一块桂花糕:“今日多谢你。” “公主不必客气,草民只是恰逢其会。”郁小幻接过糕,心里却清楚——这只是开始,李恒不会轻易放弃,往后她得更谨慎些,才能护住这份安稳。 御花园宴后,李恒求亲被打断的事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他虽没再当众提赐婚,却换了更迂回的法子——每日清晨都往东宫送“请安汤”,说是特意让府里厨子按裴婉的口味熬的,还总以“请教政务”为由,赖在东宫不走,试图找机会与裴婉独处。 恒的不自量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幻的教训 第37章 维护·抓凶 晨光刚漫过东宫的琉璃瓦,李恒的家丁就抬着食盒候在院外,盒里是他特意让厨子熬的“莲子羹”,说是“润肺安神,最合公主晨起食用”。内侍刚接过食盒,就见郁小幻背着药箱走来,手里攥着包新晒的薄荷,是裴婉昨日叮嘱要用来煮茶的。 两人在廊下撞见,李恒从屋内迎出来,目光扫过郁小幻手里的薄荷,故意扬高声音:“郁大夫倒来得早,只是这寻常草药,怎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郁小幻没接话,只朝内侍递了个眼色,示意将薄荷送去灶房,自己则径直往殿内走。裴婉正临窗翻奏折,见她进来,指尖在纸页上顿了顿:“薄荷带来了?” “回公主,已让内侍送去煮茶。”郁小幻躬身,余光瞥见李恒跟进来,手里还端着那碗莲子羹,“草民今日来,是为公主复诊脉息,上月您说晨起偶有头晕,需再调调药方。” 李恒端着羹碗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沉了沉,却还是笑着上前:“公主,先尝尝这莲子羹,凉了就失了滋味。” 裴婉没看那碗羹,只伸手让郁小幻诊脉,指尖搭在腕上时,轻声道:“近来头晕倒是轻了,只是夜里处理奏折,总觉得眼涩。” 郁小幻指尖微动,刚要开口,李恒却插话:“公主若眼涩,臣府里有西域进贡的‘夜明珠’,照明最是柔和,明日便给您送来。” “不必了。”裴婉抽回手,语气淡了几分,“夜明珠虽亮,却不及薄荷茶清心,郁大夫说的是?” 郁小幻抬眼,与裴婉的目光短暂交汇,点头道:“公主说得是,薄荷茶能清肝明目,比珠光更合养生之道。” 李恒碰了个软钉子,却不甘心,又道:“臣昨日寻到幅前朝的‘寒江独钓图’,画风雅致,公主若有空,臣陪您一同品鉴?” “今日需处理漕运的折子,怕是没空。”裴婉翻开奏折,目光落在纸页上,不再看他。李恒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只能悻悻地退出去,临走前狠狠剜了郁小幻一眼。 待殿内只剩两人,裴婉才放下奏折:“他近日总这般?” “回公主,”郁小幻斟酌着开口,“昨日草民在太医院,见李恒的管家托人打听‘安神香’的配方,还问起‘如何能让大夫调配时出岔子’。” 裴婉捏着奏折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他倒敢。” 话音刚落,内侍匆匆来报:“公主,太医院来报,说昨日给各宫送的避暑汤药,有两宫宫人喝了后腹痛,怀疑是药材出了问题。” 郁小幻心里一沉——昨日的汤药是她亲手调配,每味药材都仔细核对过,绝无差错。她刚要开口,就见李恒又折返回来,神色故作慌张:“公主,听闻汤药出了问题?郁大夫虽是民间医者,却也该仔细些,若伤了宫人,可不是小事。” “汤药的事,需先查清楚。”裴婉起身,目光扫过李恒,“郁大夫,你随我去太医院一趟,看看剩下的汤药。” 三人刚到太医院,老御医就捧着药渣迎上来:“公主,这药渣里掺了‘巴豆壳’,虽量少,却足以让人腹痛。” 李恒立刻道:“定是调配时不小心混进去的!郁大夫,你怎这般疏忽?” 郁小幻蹲下身,指尖捻起药渣里的巴豆壳,忽然道:“这巴豆壳边缘光滑,像是被特意打磨过,寻常药渣不会这般规整。”她抬头看向一旁的药柜,“草民昨日调配时,用的是东侧第三层的薄荷,今日那层药柜的锁,似是被人动过。” 裴婉走到药柜前,指尖触到锁芯,果然有撬动的痕迹。她转头看向李恒,眼神冷了几分:“世子昨日是否来过太医院?” 李恒脸色骤变,支支吾吾道:“臣……臣只是路过,并未靠近药柜。” “路过?”郁小幻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太医院的药童说,昨日世子的管家曾来借‘药碾子’,逗留了近半个时辰,期间还去过东侧药柜附近。” 证据摆在面前,李恒再也无法辩驳,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裴婉看着他,声音里没了温度:“世子若有心思算计这些,不如多花些精力在户部的差事上,父皇若知晓你用手段刁难医者,怕是不会轻饶。” 李恒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言,只能躬身告退,脚步踉跄地出了太医院。 待他走后,老御医才松了口气:“多亏郁大夫细心,不然这黑锅可就扣在您头上了。” 郁小幻没说话,转头看向裴婉,见她眼底带着一丝暖意,心里忽然踏实下来。裴婉伸手拂去她肩上的药渣,轻声道:“往后调配汤药,让暗卫在旁守着,别再让人钻了空子。” 秋高气爽时,皇帝在京郊马场设下围猎宴,邀宗室子弟与朝臣同庆秋收 京郊马场的风裹着青草气,吹得人衣袂翻飞。皇帝坐在观礼台上,笑着对身旁的朝臣道:“今日不论身份,只管尽兴。”话音刚落,李恒就骑着匹枣红马凑到裴婉面前,语气热络:“公主殿下,臣陪您骑两圈?” 裴婉未应,目光却转向一旁的郁小幻,轻声道:“你在草原骑过马,今日你来驾马,我与你共乘。”郁小幻愣了愣,随即点头,翻身上“踏雪”——那是匹温顺的白马,是裴婉特意选的。她调整好缰绳,伸手扶裴婉上马,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掌心,心尖轻轻颤了颤。 裴婉坐在身前,素色骑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兰花香混着马场的风飘进郁小幻鼻腔。她深吸一口气,一手握紧缰绳,另一手轻轻环住裴婉的腰侧,指尖虚搭着,不敢多用一分力——既怕逾矩,又忍不住贪恋这份靠近的暖意。 “抓紧些,”裴婉似是察觉她的局促,轻声提醒,“待会儿跑起来,别摔了。”郁小幻应着,指尖微微收力,将大半重量落在自己手臂上,尽量不碰她的身子,只让手臂贴着她的腰侧,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 马儿慢慢跑起来,风从耳畔掠过。李恒骑着马跟在不远处,见两人同乘一马,郁小幻的手臂还环着裴婉,眼底瞬间冒起火。他策马追上来,故意往“踏雪”身侧靠,马蹄扬起的尘土直往两人身上扑:“郁大夫这骑术,怕是要摔着公主,不如让臣来?” 郁小幻眉头微蹙,勒住马缰,侧身将裴婉护在身后,挡住扑面而来的尘土。李恒见她护着裴婉,更是不满,张嘴就要嘲讽她“不知天高地厚”。郁小幻眼疾手快,从药箱侧袋摸出个小纸包——那是她早备好的安神散,本是给失眠宫人用的,此刻却正好派上用场。 趁李恒开口的瞬间,郁小幻指尖一扬,纸包里的药粉精准落进他嘴里。李恒呛得咳嗽,刚要发怒,眼皮却渐渐沉重,身子一歪,竟从马背上滑了下去,幸好被身旁的家丁扶住,已是昏睡过去。 裴婉回头看了眼昏迷的李恒,又看向郁小幻,眼底带着一丝讶异:“你给他用了什么?” “是安神散,”郁小幻慌忙解释,指尖还残留着药粉的细滑触感,“剂量不大,明日便醒,只是让他安分些,别再捣乱。”她怕裴婉觉得自己孟浪,又补充道,“我见他总针对您,怕他再耍手段惊了马,才……” 裴婉忽然笑了,是难得的、带着暖意的笑,风拂起她的发丝,落在郁小幻手臂上,痒得人心尖发颤。“做得好,”她轻声道,抬手轻轻拍了拍郁小幻环在腰侧的手,“不必怕,是他先失了分寸。” 郁小幻的指尖被她拍得发烫,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两人重新策马慢行,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金黄的草地上。裴婉偶尔会指给她看远处的白桦林,声音被风吹得轻软:“那片林子的叶子,快落了。”郁小幻应着,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玉簪上,忽然觉得,这份小心翼翼的守护,这份藏在规矩里的亲近,比任何热闹都更让人心安。 待回到观礼台附近,李恒还在昏睡,他的家丁急得团团转,却没人敢追究——毕竟是李恒先挑衅,且郁小幻是皇帝钦点的大夫,没人愿轻易得罪。裴婉翻身下马时,郁小幻下意识伸手扶她,两人指尖再次相触,又迅速分开。皇帝看着两人,笑着道:“看来你们骑得尽兴,待会儿的烤羊,可得多吃些。” 郁小幻站在裴婉身侧,看着她与皇帝说话的侧影,心里忽然踏实下来——原来顺着心意靠近,在规矩之内守护彼此,也能这般安稳。风再次吹过,带着烤羊的香气,她悄悄握紧掌心,觉得往后的日子,只要能这样陪在裴婉身边,便足够了。 恒又捣蛋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维护·抓凶 第38章 恒的坚持 秋雨连下了三日,宫道上积了层薄水。郁小幻撑着那把淡青色油纸伞,往东宫送新配的驱寒汤药——裴婉昨日处理漕运奏折到深夜,晨起偶有咳嗽,她特意加了些温润的麦冬。 刚到东宫廊下,就见裴婉正临窗翻着《草药图谱》,雨丝落在窗棂上,晕开纸页边缘的墨迹。“公主,汤药还热着。”郁小幻将药碗放在桌上,转身想退出去,却被裴婉叫住:“雨大,再坐会儿,等雨小些再走” 裴婉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沾的雨珠——动作自然又轻柔,指尖触到发梢的凉意时,两人都顿了顿,空气里忽然漫开淡淡的兰花香,混着汤药的清苦,格外妥帖。 “往后不必总这般拘谨。”裴婉收回手,目光落回药碗,“在我这儿,不用总记着‘君臣’的规矩。” 郁小幻心里一暖,刚要开口,却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李恒撑着把描金伞,手里捧着个锦盒,冒雨走来,见了廊下的两人,脸色瞬间沉了几分,却还是强装笑意:“公主殿下,臣听闻您偶有咳嗽,特意寻了江南新采的龙井,煮茶能润喉。” 他说着就要往殿内走,郁小幻却不动声色地挡在门前,语气平淡:“世子,公主正喝着汤药,怕是暂无空见客。且雨天路滑,世子还是早些回府,免得着凉。”李恒恶狠狠瞪了一眼郁小幻便走了 雨丝还黏在窗棂上,李恒被堵在东宫门外的模样,倒成了殿内片刻的谈资。裴婉放下药碗,指尖划过碗沿的细纹,语气平淡:“他倒比上次聪明些,没再当众撒泼。” 郁小幻收起油纸伞,伞面上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圈湿痕:“怕是还在琢磨新法子。”话音刚落,就见内侍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个精致的木盒:“公主,李世子留下的,说里面是‘润肺的补品’,让您务必收下。” 裴婉没看木盒,只朝郁小幻递了个眼色。郁小幻会意,走上前打开盒盖——里面铺着锦缎,放着几颗圆润的“人参”,凑近闻却有股淡淡的霉味。“这人参怕是存放久了,药性已失,还带了霉气,若用来滋补,反而伤脾胃。”她如实禀报,指尖捏起一颗,还能看到锦缎上沾着的细小霉点。 李恒这心思,明眼人都看得透——想借“补品”讨好,却舍不得真花心思,只拿些劣质货来凑数。裴婉冷笑一声:“让内侍送回李府,就说本宫身子康健,无需补品,让他留着自己用。” 内侍刚走,殿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却是李恒的管家,手里提着食盒,满脸堆笑:“公主,世子说怕您汤药喝着苦,特意让府里熬了冰糖雪梨羹,热乎着呢。” 郁小幻刚要开口,裴婉却先道:“既然是世子的心意,便留下吧。”待管家走后,她看向郁小幻,眼底带着丝玩味:“你尝尝,看他这次有没有耍花样。” 郁小幻取来银勺,舀了一勺尝了尝——甜得发腻,还带着点糊味,显然是厨子应付了事。她放下银勺:“糖放多了,还熬糊了,怕是不能喝。” 裴婉点点头,让内侍将雪梨羹送去浣衣局:“给嬷嬷们分了吧,别浪费。”转身时,见郁小幻正用帕子擦指尖的糖渍,忽然想起马场那日,她环着自己腰时的模样,指尖轻轻蜷了蜷:“往后他再送东西,你便替我查验,省得我费神。” 这话像是给了郁小幻一个“名分”,让她心里泛起暖意。刚要应下,就听院外又传来李恒的声音,隔着雨幕还带着点得意:“公主殿下,臣听说您喜欢看话本,特意寻了本前朝的孤本,里面还有画师手绘的插图呢!” 郁小幻走到窗边,见李恒手里举着本蓝布封皮的书,正站在廊下探头探脑。她回头看向裴婉:“怕是又想借机进来。” 裴婉起身走到窗边,隔着雨帘看向李恒,语气冷了几分:“世子有心了,只是本宫近日处理政务,无暇看话本,书便让内侍收下,你回吧。” 李恒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郁小幻从殿内走出,手里拿着那本刚收下的话本:“世子,公主说了,此书暂存东宫,待日后有空再看。雨天路滑,世子还是早些回府,免得淋了雨,又要劳烦太医诊治。” 这话戳中了李恒上次被安神散放倒的痛处,他脸色瞬间涨红,却不敢发作,只能狠狠瞪了郁小幻一眼,转身踩着泥水走了,连管家递来的伞都没接稳,差点摔在台阶上。 看着李恒狼狈的背影,郁小幻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转身回殿时,见裴婉正站在门口,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你倒会戳他痛处。” “只是实话实说。”郁小幻收了笑,忽然想起方才李恒举着话本的模样,“他怕是还会再来,下次说不定会找更荒唐的由头。” 裴婉点点头,伸手拂去她肩上沾的雨丝,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衣领,带着点温热:“无妨,有你在,他闹不出什么花样。” 雨还在下,殿内的汤药香混着兰花香,格外安稳。 郁小幻站在一旁,看着裴婉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方才她拂去自己肩上雨丝的动作,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内侍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张字条:“公主,太医院来报,说城西驿站有商队染了风寒,恐有蔓延之势,请郁大夫即刻过去诊治。” 郁小幻心头一紧,立刻转身去拿药箱。裴婉也起身,走到她身边,递过一把新的油纸伞:“这把伞骨结实,比你那把抗风。路上小心,若需人手,让暗卫传信回来。” “谢公主。”郁小幻接过伞,指尖触到伞柄的温润,忽然想起马场那日共乘一马时的温度。她匆匆躬身行礼,转身快步走出殿门,撑开伞走进雨里,没回头,却能感觉到裴婉的目光落在自己背影上,带着安稳的重量。 裴婉站在窗前,看着郁小幻的身影渐渐远去,才收回目光,拿起案上的话本,随手递给内侍:“按我说的,扔去杂物间。”她走到桌边,看着那碗还剩半盏的汤药,指尖在碗沿停了停,终究还是端起来,慢慢喝了下去——麦冬的清润混着药香,在舌尖散开,竟比往日多了几分暖意。 雨还在下,院外的竹丛被雨打湿,叶片上的水珠顺着纹路滚落,像极了方才郁小幻发间沾着的雨珠。裴婉望着竹丛,忽然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玉簪,想起马场那日,郁小幻环着自己腰时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挡住迎面而来的尘土。 恒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幻的棋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恒的坚持 第39章 奖赏 城西驿站的风寒还没彻底控制住,李恒竟托人往驿站送了两车“药材”,说是“特意为赈灾准备”,却全是些受潮发霉的甘草、陈年老艾,根本不能入药。郁小幻看着堆在驿站门口的药材,指尖捏着片发潮的甘草,脸色沉了沉——这分明是故意添乱,想让她在灾民面前出丑。 “郁大夫,这可怎么办?”驿站驿丞急得直搓手,“若让灾民知道药材不能用,怕是要乱起来。” 郁小幻没慌,只让驿丞先将药材搬到后院暂存,转身写了张字条,让暗卫快马送往东宫。不过半个时辰,裴婉就带着太医院的御医和两车新采的药材赶来,身后还跟着神色慌张的李恒——显然是被裴婉半路“请”来的。 “世子送来的药材,郁大夫说全是劣等品,不能用。”裴婉走到李恒面前,语气平淡却带着压人的气场,“你倒是说说,这‘赈灾药材’,是从哪里采买的?” 李恒脸色发白,支支吾吾道:“臣……臣只是让管家去采买,没料到他会以次充好。” “没料到?”郁小幻从后院拎来一包发霉的甘草,递到李恒面前,“这甘草上的霉斑至少有半月,世子若真有心赈灾,怎会连查验都不做?”她顿了顿,声音提高几分,让周围的灾民都能听见,“世子怕是根本没把灾民的安危放在心上,只想着借‘赈灾’之名,在陛下面前邀功吧?” 灾民们闻言,顿时议论纷纷,看向李恒的眼神满是不满。李恒又急又怕,想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求助地看向裴婉。裴婉却没看他,只对御医道:“先将药材分发给灾民,仔细叮嘱用法。”又转向李恒,语气冷了几分,“世子还是跟我回一趟宫,把这‘以次充好’的事,跟父皇好好说说。” 李恒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被侍卫架着跟在裴婉身后离开。郁小幻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刚松了口气,就见裴婉忽然回头,朝她递了个安心的眼神,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等忙完驿站的事,已是深夜。郁小幻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太医院,刚推开门,就见桌上放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旁边压着张字条,是裴婉的字迹:“驿站辛苦,趁热喝,补补身子。” 她端起莲子羹,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驱散了大半疲惫。指尖摩挲着字条,忽然想起白日里裴婉回头的那个眼神,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原来不管她在哪里,遇到什么麻烦,裴婉总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 第二日清晨,就传来消息:李恒因“赈灾不力、以次充好”,被皇帝罚去京郊军营历练,没有旨意不得回京。郁小幻从内侍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为裴婉煮薄荷茶,茶烟袅袅间,她抬头望向东宫的方向,嘴角悄悄弯了弯——这下,总算能清净些了。 裴婉来太医院时,正好看到她煮茶的模样,阳光落在她发间,镀上一层暖光。“看来你心情不错。”裴婉走到桌边,拿起一杯刚煮好的薄荷茶,喝了一口,“李恒的事,父皇罚得重了些,却也能让他长些记性。” “是他自作自受。”郁小幻递过一碟刚做好的桂花糕,“公主尝尝,这是用昨日驿站附近采的桂花做的。” 裴婉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两人坐在太医院的院子里,晒着晨光,喝着茶,偶尔聊些驿站的事,气氛平和又安稳。 御书房的暖炉燃得正旺,皇帝握着郁小幻的手腕诊脉,片刻后松开手,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脉息沉稳,朕这身子总算彻底松快了!若不是你日日调方,朕怕是还得在病榻上躺些时日。” 裴婉立在一旁,见皇帝气色红润,眼底也染了笑意。皇帝转头看向她,又对郁小幻道:“你救驾有功,朕许你两个赏——一是备了车马盘缠,你若想回草原,随时可走;二是赐你一道空白圣旨,无论你想要什么,朕都替你成全。” 郁小幻握着药箱带子的手紧了紧,目光掠过窗外飘落的细雪,又落在裴婉身上——她穿着素色锦袍,暖炉的光映在她侧脸,柔和得不像平日清冷模样。“陛下,”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却坚定,“车马盘缠臣心领了,空白圣旨……臣想先存着,日后再用。” 皇帝愣了愣,随即了然地笑了:“也好,这圣旨你收着,何时想好了,随时来找朕。” 退出御书房时,雪下得密了些。 第40章 离宫 天还未亮透,东宫的廊下已堆着两个收拾好的行囊,一个装着郁小幻的药材,另一个是裴婉连夜备下的棉衣与伤药。郁小幻蹲在地上,正将最后一包晒干的溪蓝花干塞进药箱,花瓣轻脆,触到指尖时带着点凉意。 “草原比京城冷,这些棉衣你贴身带着,别冻着。”裴婉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个暖手炉,炉身裹着素色绒布,是她常用的那个,“若遇到难诊的病症,记得让暗卫传信回来,太医院的典籍,你随时能调看。” 郁小幻接过暖手炉,指尖触到炉身的温热,忽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裴婉。晨光刚漫过她的发梢,将那点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染得柔和了些。 “公主,”她轻声开口,声音比晨雾还轻,“从前在江南竹林,我总盼着天快点亮。” 裴婉微怔,等着她往下说。 “天一亮,我就能去采最新鲜的薄荷,煮成茶送到你案头;就能借着送药的由头,看你在灯下翻卷宗的模样。”郁小幻垂眸,指尖轻轻拂过药箱里的溪蓝花干,“那时总想着,若日子能一直这样,也挺好。后来到了京城,见你被李恒纠缠,见你为政务熬夜,我便总想着,能多护着你些,再多护着你些。” 她没说“喜欢”,也没说“心意”,可话里的牵挂,却比任何直白的表述都更清晰。裴婉站在晨光里,看着她泛红的耳尖,握着衣角的手轻轻收紧,眼底泛起一层浅淡的湿意。 “我走以后,公主记得按时喝薄荷茶,别总熬夜。”郁小幻站起身,将药箱背在肩上,又拿起那个暖手炉,“这暖手炉,我先带着,等下次回来,再还给公主。” “好。”裴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柔软,“路上小心,若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郁小幻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顺着宫道往外走。晨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上,一步一步,离东宫越来越远。裴婉站在廊下,看着那道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手里还攥着方才为她整理行囊时掉落的一片溪蓝花干,花瓣轻脆,却像攥着一段没说透的心事,在晨光里泛着清浅的香。 郁小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道拐角时,裴婉才缓缓收回目光,指尖捏着那片溪蓝花干,指腹反复摩挲着花瓣的纹路——这是方才整理行囊时,从她药箱缝隙里掉出来的,想来是在江南竹林时便一直带在身边。 内侍轻步走上前:“公主,马车已备好,若您想送送郁大夫……” “不必了。”裴婉打断他,将花干小心收进袖中,转身往殿内走,“把她留下的那本《草药图谱》拿来,我看看。” 殿内烛火还未熄,翻开图谱的第一页,就见扉页上用淡墨写着一行小字:“江南竹间,薄荷初绽,遇婉安。”字迹清秀,是郁小幻的笔锋。往后翻去,每一页记载草药的空白处,都零星画着些小图——有时是一株刚采的薄荷,有时是竹影摇曳的轮廓,最末一页,还画着两个并肩而立的小人,身影模糊,却能看出是在竹林深处。 裴婉指尖落在那幅小图上,忽然想起郁小幻方才说的“盼着天快点亮”,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合上图谱,走到窗边,望着宫外的方向——此刻郁小幻应该已出了城门,正往草原的方向去。 几日后,太医院的老御医来东宫送新配的药膏,顺便提起:“郁大夫走时,特意让我给公主带句话,说草原的溪蓝花,等到了夏天也会开,到时候她会采些晒干,托人送回来。” 裴婉接过药膏,指尖顿了顿,轻声道:“知道了,你让她在草原多保重,若缺什么药材,随时传信回来。” 老御医应声退下后,裴婉走到案前,将那道空白圣旨取出来——郁小幻临走时,特意将它留在了东宫,说“这圣旨对我没用,公主若有需要,便留着”。她看着圣旨上的明黄封皮,忽然想起郁小幻在御书房说“想先存着”时的模样,眼底渐渐漫开笑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东宫的薄荷依旧长得茂盛,裴婉每日晨起,都会按郁小幻教的法子煮一壶薄荷茶,坐在窗边慢慢喝。有时遇到棘手的政务,她会翻开那本《草药图谱》,看着扉页上的小字,或是空白处的小图,心里便会渐渐安稳下来。 入夏的某一日,内侍匆匆送来一个包裹,说是从草原寄来的。裴婉拆开包裹,里面是一包晒干的溪蓝花,还带着草原的阳光气息,花包里夹着一张字条,上面是郁小幻的字迹:“草原溪蓝已开,如江南竹间一般好看。公主若想,待秋天,我便回去看你。” 第41章 幻的营救 李恒在京郊军营憋了三月,听闻匈奴使者来京议和,还提了“求娶大胤公主以固盟约”的条件,眼底瞬间燃起算计的光。他借“探望父亲”为由溜回京城,连夜往户部尚书府递了消息,又掏重金买通匈奴使者身边的侍从,要在议和宴上“借势成事”。 议和宴当日,殿内烛火通明,匈奴使者端着酒盏,目光直勾勾落在裴婉身上:“若大胤愿以公主和亲,我匈奴必永守边境,不再来犯。”话音刚落,李恒立刻出列,躬身对皇帝道:“陛下,匈奴骑兵强悍,边境百姓常年受侵扰,若能以和亲换数十年安宁,实乃社稷之幸!公主殿下聪慧识大体,定能明白这其中的轻重,担起这份重任。” 他刻意加重“聪慧识大体”几字,暗将裴婉架在“家国大义”的高台上下不来——若裴婉反对,便是“不顾百姓安危”;若朝臣反对,便是“阻碍两国邦交”。殿内果然陷入沉默,几位老臣虽面露难色,却无人敢率先开口。李恒见状,又补了句:“臣近日在军营听闻,匈奴单于年轻勇武,且极重情义,公主嫁过去必能受尊宠。臣愿牵头筹备嫁妆,绝不让公主受半分委屈,更不让匈奴看轻我大胤!” 裴婉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泛过一丝凉意,却未显露半分慌乱。皇帝皱着眉翻阅议和文书,似在权衡利弊,殿内的空气仿佛凝住一般。 草原的风裹着沙砾,郁小幻刚在临时医帐为牧民接好脱臼的胳膊,阿古拉就掀帘冲进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字条:“小幻!京里来消息,裴婉公主要和亲去匈奴王庭,仪仗已经过阴山了!” 药箱“哐当”砸在地上,郁小幻抓过搭在椅背上的粗布短打,指尖慌乱地系着腰带:“匈奴首领是谁?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阿勒坦!”阿古拉递过她的马缰绳,“我刚听商队说,公主的车驾估摸着今晚就能到王庭!” 郁小幻翻身上“风影”,马蹄踏过刚冒芽的草甸,溅起一路尘土。她昼夜没歇,终于在次日清晨赶到王庭外的山口,远远望见明黄色的仪仗正往城门走——裴婉坐在最前面的马车里,车帘缝隙里,能看见她素色的衣摆垂在踏板上,连风拂过的弧度都透着清冷。 草原的晨光刚漫过王庭的毡房,郁小幻就混在送奶酒的队伍里,跟着往主帐走。粗布男装裹着纤细的身形,布帽压得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攥着药箱系带的指尖,因紧张泛着白——她刚在城门瞥见裴婉的车驾,明黄色的帘幕垂落,连一句问候都没来得及递出去。 “站住!”守卫拦住她,“主帐重地,不是你能进的!” 郁小幻故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怯懦:“小人是走方郎中,听闻首领腿疾未愈,特来献药……”话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阿勒坦穿着兽皮长袍,腰间弯刀晃着冷光,目光扫过她时,忽然顿住。 郁小幻心头一紧,故意脚下踉跄,药箱摔在地上,草药撒了满地,那枚刻着“阿勒坦”的狼牙牌滚到他脚边。阿勒坦弯腰捡起牌,指尖摩挲着纹路,声音陡然发颤:“这牌子……你从哪来的?” “三年前,边境医帐,小人救过一位被马踢伤的少年。”郁小幻垂着头,帽檐遮住眼底的光,“他说这牌子能保我平安,让我若有难处,便来找首领。” “是你!”阿勒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当年若不是你,我这条腿早废了!快,进帐说话!” 主帐内,马奶酒的香气弥漫。阿勒坦举杯递到她面前,眼底满是激动:“恩人,当年我没来得及谢你,今日你想要什么?金银、牛羊、部落的奴隶,只要匈奴有的,我都能给你!” 帐外传来侍女的轻语,说公主已在偏帐安置,正等着首领去见。郁小幻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抬眼时,布帽下的目光格外坚定:“首领,小人不要金银牛羊,只求您把裴婉公主还给我。” 阿勒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酒杯停在半空。他沉默着放下酒,指尖反复摩挲着桌案上的狼图腾,眉头越皱越紧:“你知道她是谁?她是大胤送来和亲的公主,是部落长老们认定的‘和平信物’……” “可首领也知道,”郁小幻打断他,声音轻却有力,“匈奴要的从不是什么和平信物,是中原的城池与粮草。若留着公主,只会让两国再起战火,这不是首领当年说的‘护佑草原安宁’。” 阿勒坦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想起三年前在医帐,少年郎为他包扎伤口时说的“医者盼众生安稳”,又想起长老们昨日的威胁——若不借公主要挟大胤,就废了他的首领之位。帐内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毡房的声响,他盯着郁小幻的眼睛,良久才叹了口气:“你倒比我果断。罢了,当年你救我一命,今日我便还你这份情——公主,我给你。” 这话落时,郁小幻几乎要松一口气,却见阿勒坦又补充道:“但你要记住,若日后大胤与匈奴开战,我不会因为你,手下留情。” “小人明白。”郁小幻躬身行礼,帽檐下的嘴角悄悄弯起。 当日傍晚,王庭广场燃起篝火。阿勒坦坐在主位上,看着郁小幻牵着裴婉的手,从人群中走过——他让人备了最烈的马奶酒,还让部落的乐师奏起送亲的曲调,对外只说“恩人求娶公主,我匈奴当成人之美”。 裴婉的指尖轻轻勾着郁小幻的掌心,低声问:“你怎么敢赌他会答应?” “我赌他记得当年的恩,更赌他不愿真的为难你。”郁小幻侧头,布帽蹭过她的发梢,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次日清晨,阿勒坦要亲自护送她们到中原,递来两匹快马和一袋沙棘果:“这马脚程快,能护我们回中原。” 李恒憋了大招了也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幻的营救 第42章 幻的诡计 马蹄踏过京城外的官道时,郁小幻勒住缰绳,侧头看了眼身侧的裴婉——她换回了素色宫装,发间仅簪一支玉簪,晨光落在她脸上,褪去了在匈奴王庭的疲惫,多了几分安稳。身后,阿勒坦率领的匈奴送亲队伍浩浩荡荡,草原的狼旗与大胤的龙旗在风中并立,引得沿途百姓纷纷驻足观望。 “别怕,有我。”郁小幻压低声音,指尖悄悄碰了碰裴婉的手背,粗布男装下的掌心带着温热。裴婉轻轻点头,目光望向远处巍峨的宫墙,心里却仍有些发紧——她知道,父皇虽舍不得她和亲,却也架不住“两国邦交”的压力,如今带着匈奴首领与“夫君”回来,不知父皇会作何反应。 车队抵达皇宫外时,皇帝已亲自在午门等候。他看见裴婉平安归来,眼底先是闪过惊喜,随即落在阿勒坦与“男装”的郁小幻身上,眉头微微蹙起。阿勒坦翻身下马,快步上前,笑着拱手:“大胤皇帝,此次送亲,一是为谢我恩人郁郎与公主的情谊,二是为表匈奴与大胤交好的诚意——往后,两国互市开放,不再扰边境百姓。” 皇帝的目光在郁小幻身上顿了顿,见她虽穿着男装,身形却透着几分纤细,再联想到裴婉此前递来的密信(信中说“若有少年郎携狼牙牌来,便是可托之人”),瞬间明白了大半。他顺着阿勒坦的话,朗声笑道:“首领有心了!郁郎能得首领看重,又与朕的婉儿有情意,实乃良缘!” 御书房的暖炉燃得正旺,皇帝看着平安归来的裴婉,又扫过“男装”的郁小幻,指尖在奏折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阿勒坦还在驿馆等着,眼下送亲队伍满城皆知,百姓都认了‘匈奴恩人娶公主’的说法,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裴婉刚要开口解释,皇帝已转向郁小幻,目光落在她粗布衣襟下隐约露出的青布发带上:“郁大夫,委屈你暂且继续扮作男儿身,与婉儿同住东宫。对外就说你们新婚燕尔,需熟悉京城风俗,待阿勒坦离京,再恢复身份。” 郁小幻躬身应下,却听见皇帝补充道:“为了让戏做足,你们……需同住一室,同睡同起。” 这话让两人同时愣住,裴婉的耳尖瞬间泛红,郁小幻攥着药箱系带的手也紧了紧——她虽早对裴婉有情,却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亲近”。皇帝看着两人的反应,叹了口气:“朕知道这委屈你们,可只有这样,才能堵住阿勒坦与朝臣的嘴,保住两国刚定下的和平。” 裴婉咬了咬唇,最终还是点头:“女儿遵旨。”郁小幻也跟着躬身:“草民明白,定不让陛下与公主为难。” 回到东宫时,暮色已浓。内侍早已按旨意收拾好主屋,只摆了一张拔步床,床幔垂落,将里面的空间遮得严严实实。郁小幻站在屋中,看着裴婉褪去外衫,露出素色中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忽然转身道:“我……我去外间打地铺吧,床留给你。” “不行。”裴婉拦住她,声音轻却坚定,“父皇说了要做足戏,若内侍看到你睡外间,定会露馅。”她走到床边,轻轻掀开床幔,“床够大,我们各睡一边,中间隔着被子,不会碍事。” 夜里,两人并肩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床薄被,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郁小幻睁着眼,看着床幔上绣的竹影,忽然想起在江南竹林时,裴婉帮她拂去肩上草屑的模样,心跳不自觉加快。裴婉也没睡着,指尖轻轻碰了碰中间的薄被,低声道:“今日……多谢你。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在匈奴待多久。” 幻可不委屈,幻的心早飞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幻的诡计 第43章 做戏 送亲队伍本已在宫门外备好车马,阿勒坦却忽然翻身下马,笑着对皇帝拱手:“陛下,昨日见京城街市热闹,听闻中原文化精深,我忽然想多留几日,好好感受一番,也让部落的人看看大胤的繁华,不知陛下是否方便?” 皇帝愣了愣,随即朗声笑道:“首领肯留,朕求之不得!正好让婉儿与郁郎陪你四处逛逛,也尽尽地主之谊。”话虽如此,他眼底却掠过一丝担忧,悄悄给裴婉递了个眼色——阿勒坦多留一日,“同屋同住”的戏码就得多演一日,稍有不慎便会露馅。 裴婉会意,连忙上前道:“首领若不嫌弃,明日我便与郁郎陪您去逛西街的书坊,那里有许多前朝的典籍,还有画师现场作画,很是有趣。”郁小幻也跟着附和:“草民还知道一处茶楼,说书先生讲的‘中原传奇’很是精彩,首领定能喜欢。” 阿勒坦听得兴致勃勃,当即拍板:“好!明日便去书坊与茶楼!” 当晚回到东宫,裴婉刚卸下宫装,就忍不住叹气:“阿勒坦突然要多留,这同住的日子怕是要延长了。”郁小幻正整理药箱,闻言抬头,见她眉头微蹙,轻声道:“别怕,我们小心些便是。床幔拉严些,夜里各睡一边,不会出岔子。” 话虽如此,夜里躺在床上,两人却都比往日更拘谨。郁小幻刻意贴着床沿,连呼吸都放轻,生怕碰到裴婉;裴婉也紧绷着身子,直到听见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悄悄放松下来,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中间的薄被——这几日同住,虽未逾矩,却让她渐渐习惯了身边有郁小幻的气息,竟生出几分莫名的安稳。 次日陪阿勒坦逛书坊时,阿勒坦拿着一本《诗经》翻得入迷,还让画师为他画了幅骑射图,兴致勃勃地问郁小幻:“你们中原的文字真有意思,这‘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不是说夫妻要一辈子相守?” 郁小幻刚要回答,裴婉却抢先道:“首领说得是,这便是我们中原人向往的情谊。”她悄悄拉了拉郁小幻的衣袖,示意她别多言——怕阿勒坦追问起“夫妻相处”的细节,露出破绽。 到了茶楼,说书先生讲的“牛郎织女”故事让阿勒坦听得眼眶泛红,他拍着郁小幻的肩:“你们中原的故事真动人!你可要好好待公主,像牛郎待织女那样,一辈子疼她护她!” 郁小幻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裴婉,见她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便认真点头:“首领放心,我会的。” 床幔外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帐上,挨得很近。 西街的花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映着阿勒坦微醺的脸。他捧着桂花酿碗,目光扫过街对面互相喂糖的情侣,忽然拍向郁小幻的肩,大笑着起哄:“郁郎!你们中原的月色这么好,你与公主成婚这些日子,怎么连个亲近的模样都没让我见着?今日该亲一亲公主,才算不辜负这景致!”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跟着附和,裴婉耳尖瞬间泛红,下意识往郁小幻身后躲了躲,指尖悄悄攥住她的衣袖。郁小幻握着裴婉的手紧了紧,她清楚此刻推拒只会露馅——阿勒坦本就对“新婚夫妻”的亲近模样好奇,百姓的目光又都聚在两人身上,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她偏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致歉:“抱歉,今日委屈你了。”不等裴婉回应,便轻轻扶着她的肩让她转身。月光落在裴婉泛红的脸颊上,郁小幻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在她脸颊上碰了一下——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连呼吸都没敢多停留,便立刻退开,指尖还残留着她脸颊的温热。 “好!这才像夫妻模样!”阿勒坦拍着桌案叫好,周围的掌声与笑声混在一起。裴婉捂着脸,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连耳根都染上了红。 回到东宫时,夜已深。裴婉坐在镜前,看着镜中仍泛着红的脸颊,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郁小幻端着杯温水走进来,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歉意:“今日……实在是没办法,若不那样做,阿勒坦肯定会起疑。” “我知道。”裴婉转过身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又飞快收回,眼底却藏着笑意,“只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得先跟我说一声,别总突然动手。” 郁小幻看着她带笑的眉眼,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轻声应下:“好,下次一定先跟你说。”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之间。没再提方才那轻碰的瞬间,可彼此都清楚,那一下早已越过“做戏”的界限,在心底悄悄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连空气里都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柔软 第44章 驸马 东宫的烛火早熄了,床幔里只剩月光铺着层薄纱。裴婉侧躺着,听郁小幻讲草原上的事——说阿古拉教她辨沙棘果,说牧民的马奶酒有多烈,声音轻得像风拂竹叶。正讲到兴起时,郁小幻忽然停住,指尖按住裴婉的手臂:“别出声,外面有动静。” 裴婉立刻屏住呼吸,果然听见院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夹着衣料摩擦的轻响。郁小幻刚摸黑下床,窗缝里就“簌簌”落进张纸。她借着月光展开,看清字迹的瞬间,指尖猛地攥紧——纸上写着“李恒已告阿勒坦你是女子,他今夜在门外偷听,验你们是否真为夫妻”。 “怎么办?”裴婉凑过来,声音发颤。郁小幻飞快摸向药箱,翻出个瓷瓶,倒出粒深褐色药丸塞进嘴里:“这是之前配的‘生须丸’,药效能维持三日,长出的淡青胡茬和男子的没两样,正好应付明日的事。你快下床,我们得演场戏,让他彻底信了。” 裴婉刚点头,就见郁小幻深吸一口气,双手扶住床架轻轻晃动。床板发出“吱呀”轻响,在夜里格外清晰。她愣了愣,很快懂了用意,咬着唇压低声音,故意发出两声带着羞赧的轻哼。郁小幻一边晃床,一边侧耳听门外——起初能听见有人屏息的动静,过了片刻,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应该走了。”郁小幻停下手,摸了摸下巴,果然摸到层扎手的胡茬。床幔里瞬间静下来,月光映着两人泛红的脸,方才刻意装出的暧昧声响还在耳边绕,尴尬像潮水般漫上来。 裴婉别开眼,手指绞着衣角:“这胡子……明日见了阿勒坦,倒能省些解释。”郁小幻“嗯”了一声,却没动——方才晃床时,指尖不小心碰到裴婉的手腕,那点温热的触感还留在掌心,让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第二日清晨,阿勒坦果然早早来东宫约两人去逛早市。见郁小幻下巴上沾着淡青胡茬,他眼底的疑虑瞬间消散,拍着她的肩大笑:“郁郎这模样,倒更像我们草原上的汉子!看来昨夜……过得很是尽兴啊!” 郁小幻强装镇定地应着,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裴婉的手。裴婉感受到她的紧张,轻轻回握了一下,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直到阿勒坦离京的那一天。 晨光刚漫过东宫的窗棂,阿勒坦就已在院外等候,手里还提着从驿馆带来的马奶酒。郁小幻刚洗漱完,下巴上淡青的胡茬还泛着晨露的湿意,就见裴婉端着水盆从内间走出,自然地递过布巾,轻声道:“驸马,今日风大,一会儿出门记得多披件外衫。” 郁小幻接过布巾的手顿了顿,随即配合着擦了擦脸,抬眼看向裴婉时,眼底带着几分刻意装出的温和:“多谢娘子提醒,我这就去取外衫。”一旁的内侍见两人称呼亲昵,眼底闪过了然的笑意,悄悄退到了院外。 阿勒坦看得兴致勃勃,走上前拍着郁小幻的肩:“你们小两口这般恩爱,真是让人羡慕!今日我们去逛城西的瓷窑,听说那里的青瓷最是精致,郁驸马正好给公主娘子选几件摆件。” 路上马车里,裴婉悄悄拉了拉郁小幻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方才叫你‘驸马’,没觉得别扭吧?”郁小幻侧头看她,晨光落在她发间的玉簪上,轻声回应:“有什么别扭的,娘子都没嫌,我自然没问题。”这话让裴婉耳尖泛红,连忙别开眼,看向车窗外掠过的街景。 到了瓷窑,阿勒坦指着架上的青瓷花瓶,笑着起哄:“幻,这花瓶配公主娘子的梳妆台正好,你不买一个?”郁小幻拿起花瓶,转头看向裴婉,语气带着几分自然的征询:“娘子觉得这花瓶如何?若是喜欢,我们便带回去。” 裴婉走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瓷瓶的纹路,配合着点头:“驸马眼光好,这花瓶确实雅致,带回去插些干花正好。”两人一唱一和,连挑选瓷碗时,郁小幻都会先问裴婉的意见,“娘子觉得这青花碗好看,还是白瓷碗更衬你?” 阿勒坦跟在身后,看着两人处处透着默契的模样,之前因李恒传言而起的疑虑彻底烟消云散,还忍不住感慨:“中原的夫妻果然讲究‘相敬如宾’,你们这样的相处,比我们草原上的热闹更显温情。” 傍晚回到东宫,送走阿勒坦后,裴婉卸下钗环,想起白日里的称呼,忍不住笑道:“今日叫了你那么多次‘驸马’,现在听着倒也顺口了。”郁小幻摸了摸下巴的胡茬,也跟着笑:“那我往后便多叫几声‘娘子’,省得日后忘了怎么称呼。” 这话让裴婉脸颊泛红,随手拿起帕子轻拍了他一下:“别贫嘴了,快去看看你那胡子,明日还得靠它撑场面呢。”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着两人带笑的眉眼,连“演戏”的窘迫,都悄悄变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柔软。 第45章 升官职 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正盛,皇帝设了小宴,邀了阿勒坦与两人同赏。席间,内侍端上刚剥好的莲子,郁小幻先夹了一颗放进裴婉碗里,学着之前见的世家公子模样,轻声道:“娘子,这莲子清甜,你尝尝。” 裴婉接过,忍着想笑的冲动,故意嗔了句:“驸马倒是越来越会体贴人,莫不是跟御花园里的世家公子学的?”这话半真半假,既符合“夫妻间的打趣”,又悄悄点出郁小幻刻意模仿的模样。 郁小幻愣了愣,随即配合着笑道:“娘子都看出来了?我就是觉得那些公子待自家夫人的模样好,想学着些,让娘子开心。” 坐在主位的皇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底满是赞赏,笑着对阿勒坦道:“首领你看,这两个孩子如今相处得越发和睦,倒让朕放心了。”阿勒坦也跟着笑,端起酒杯道:“陛下好福气,公主温柔,驸马体贴,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宴后散步时,皇帝故意落后几步,让两人走在前面。裴婉悄悄拉了拉郁小幻的衣袖,压低声音:“你方才夹莲子的模样,跟上次尚书府公子待夫人的样子一模一样,可不是学人精是什么?” 郁小幻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这不是怕演得不像嘛,多学些总是好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皇帝的声音:“你们俩的戏演得不错,阿勒坦那边,应该是彻底信了。” 两人回头,见皇帝面带笑意,眼底满是欣慰:“郁大夫有心了,婉儿也配合得极好。等阿勒坦离京,你们便可恢复常态,只是眼下,还得再忍几日。” 裴婉轻声应下,郁小幻也躬身行礼:“谢陛下体谅,草民定不会出岔子。”皇帝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分寸”,便转身回了寝宫。 月光洒在御花园的石板路上,裴婉看着郁小幻带笑的眉眼,忍不住道:“没想到父皇还挺赞赏我们的‘演技’。”郁小幻侧头看她,眼底映着月色,轻声道:“主要是娘子配合得好,不然我一个人,可演不来这么像。” 两人并肩往东宫走,荷香伴着晚风飘来,之前演戏的窘迫渐渐淡去,只剩下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裴婉忽然想起白日里郁小幻夹莲子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不过说真的,你那学人精的样子,倒还挺可爱的。”郁小幻耳尖泛红,没再反驳,只悄悄加快了脚步,牵着她往亮着灯的东宫走去。 回到东宫时,内侍已备好了夜宵,一碗清甜的百合莲子羹,还冒着热气。郁小幻先端起一碗,递到裴婉面前,学着白日里的模样,轻声道:“娘子今日逛了一天瓷窑,定是累了,快趁热喝碗羹补补。” 裴婉接过碗,看着他刻意装出的“体贴”模样,忍不住打趣:“驸马这‘照顾人’的本事,怕是又从哪学来的?莫不是下午在瓷窑,看掌柜的待自家娘子,又记在心里了?” 郁小幻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有些窘迫地笑:“被娘子看出来了?我就是觉得,多学些细节,才更像真夫妻,免得阿勒坦再起疑。”他说着也端起自己的碗,刚喝了一口,就见裴婉舀了一勺莲子递到他嘴边,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既然驸马这么用心,娘子也该‘投桃报李’,尝尝这莲子甜不甜?” 郁小幻愣了愣,下意识张口接住,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连带着耳根都悄悄泛红。裴婉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看来这学人精,也有被人‘照顾’到不知所措的时候。” 正闹着,院外忽然传来内侍的声音:“驸马,公主,阿勒坦首领派人送了些草原的奶酥过来,说是让您二位尝尝鲜。”郁小幻起身去接,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木盒,打开便见奶酥泛着黄油色,还带着淡淡的奶香。 “首领倒是有心。”裴婉拿起一块尝了尝,又递了一块给郁小幻,“你也尝尝,比上次在匈奴王庭吃的更细腻些。”郁小幻接过,刚咬了一口,就听见裴婉轻声道:“明日阿勒坦要去看京城的庙会,我们还得继续演,你这‘驸马’的称呼,怕是还得再叫上一天。” “无妨。”郁小幻咽下奶酥,看着裴婉带笑的眉眼,轻声道,“只要能让他安心离京,多叫几日‘娘子’,多演几日‘驸马’,都没关系。”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认真,让裴婉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次日逛庙会时,阿勒坦看着满街的花灯,兴致勃勃地拉着两人猜灯谜。轮到一个“夫妻恩爱”的灯谜时,阿勒坦故意把机会让给他们:“郁驸马,公主娘子,你们小两口来猜,猜中了我有赏!” 郁小幻看向裴婉,眼神带着询问,裴婉轻轻点头,两人异口同声道:“答案是‘鸾凤和鸣’。”阿勒坦大笑叫好,还真从怀里摸出两块玉佩,递到两人手中:“这是草原的暖玉,送给你们小两口,祝你们永结同心!” 郁小幻接过玉佩,转手就给裴婉系在腰间,动作自然得不像演戏:“娘子戴着好看,往后就别摘了。”裴婉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暖意在掌心散开,看着他下巴上的淡青胡茬,忽然觉得,这场“演戏”里,好像藏了些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真心。 送阿勒坦离京的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时,郁小幻摸了摸下巴——胡茬虽还没消,可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总算松了下来。刚回到东宫,她就迫不及待卸下厚重的男装外袍,露出里面素色的布衫,长舒一口气:“总算不用再扮‘驸马’了。” 裴婉看着她抬手揉肩的模样,忍不住笑:“这几日装‘体贴’,累坏了吧?”她走上前,自然地接过郁小幻递来的外袍,叠好放在椅上,“我让内侍备了你喜欢的薄荷茶,去歇歇吧。” 郁小幻走到桌边,端起温热的薄荷茶,刚喝了一口,就见裴婉从抽屉里取出那支竹笛——是当初在江南竹林时,她送给裴婉的那支。“这几日忙着演戏,倒把它忘了。”裴婉握着竹笛,轻轻放在郁小幻面前,“现在没人了,要不要吹一曲?” 郁小幻指尖拂过笛身的纹路,心里泛起暖意。她拿起竹笛,凑到唇边,熟悉的调子缓缓散开——还是当年在竹林里常吹的江南老曲,没有了“演戏”的刻意,多了几分松弛的温柔。裴婉坐在一旁,支着下巴静静听着,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连呼吸都跟着调子轻缓下来。 笛声停时,郁小幻放下竹笛,见裴婉正盯着自己下巴的胡茬笑,有些窘迫地摸了摸:“这药还得等两日才消,眼下看着,倒像个没长开的少年郎。” “挺好的。”裴婉笑着摇头,起身走到药箱旁,翻出之前剩下的薄荷,“我煮些薄荷粥吧,你这几日总吃油腻的宴席,该清清口了。”她蹲下身生火,裙摆扫过地面,郁小幻下意识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柴禾:“我来,你坐着就好。” 灶火渐旺,粥香慢慢漫开。两人没再提“驸马”“娘子”的称呼,也没了演戏时的刻意互动,可动作间却多了几分自然的亲近——郁小幻添柴时,裴婉会递过干净的布巾擦手;裴婉盛粥时,会特意多盛一勺麦冬,放在郁小幻碗里。 傍晚坐在竹棚下乘凉时,裴婉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那两块阿勒坦送的暖玉——一块在她腰间,一块还在郁小幻衣袋里。“这玉倒是温润。”她拿起郁小幻的那块,轻轻放在她掌心,“留着吧,也算个念想。” 郁小幻握着两块相触的暖玉,指尖传来的温度,比在匈奴王庭时更真切。她抬头看向裴婉,见她眼底映着晚霞,没有了“演戏”时的刻意回避,多了几分坦荡的温柔。风穿过竹棚,带着薄荷的清香,两人没再多说,只静静坐着,连空气里都满是安稳的暖意——不用装,不用演,这样自然的亲近,才是她们最熟悉的模样。 第46章 圣旨 阿勒坦离京后的第三日,郁小幻下巴上的胡茬终于消了,她换回常穿的素色布衫,刚把晒干的薄荷收进陶罐,内侍就来传旨——皇帝召她即刻去御书房。 走进御书房时,皇帝正坐在案前翻看奏折,见她进来,便放下笔,目光里满是赞许:“郁大夫,此次你从匈奴救回婉儿,又在京中配合演戏,稳住了两国和平,功劳不小。”他顿了顿,又道,“这些日子,朕看你行事周全,既懂医术能护人,又有谋略能应变,是个难得的人才。” 郁小幻刚要躬身谢恩,就听皇帝继续道:“朕决定,封你为‘护国大夫’,掌太医院诸事,兼管宫中安全与边境医卫,位同三公,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往后,你可直接面圣奏事,不必再循常规流程。” 这话让郁小幻愣住了,她从未想过会得这样高的职位,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皇帝看着她的模样,笑着摆手:“你也不必拘谨,朕知道你志不在权势,可眼下朝中需要你这样的人——既能护着婉儿,也能为朕分忧。” 从御书房出来时,阳光正好,郁小幻握着那枚刻着“护国大夫”的玉印,心里既忐忑又安稳 御书房的玉印还带着余温,郁小幻几乎是一路跑着冲进东宫,连廊下晾晒的草药被风吹乱都没顾上。裴婉刚伸手去扶药筐,就见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面前,额角的汗浸湿了鬓发,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急切。 “婉儿,你先听我说。”郁小幻攥住她的手腕,声音因急促的呼吸发颤,“当年在江南竹林,你让侍女带话给我,说‘身份有别,当安分守己,莫要再想旁的’,我一直记着。那时我是走方郎中,你是金枝玉叶,我不敢反驳,只能压着心思……” 她从怀中摸出那枚“护国大夫”玉印,塞进裴婉掌心,指尖用力到泛白:“可现在不一样了!父皇封我位同三公,能护你,能担事,再也不是那个连靠近你都怕逾矩的大夫了。婉儿,当年你让我安分,可现在,我能不能求你……再考虑一下我?考虑我们能不能相守?” 裴婉握着冰凉的玉印,指尖却有些发颤。她垂着眼,看着郁小幻紧张到泛红的眼眶,想起江南竹林里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采草药的身影,想起匈奴王庭里她扮男装挡在身前的模样,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软。 裴婉别开眼,避开她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院中的风卷起几片草药叶,落在两人之间,空气里满是沉默的窘迫——她不是不动心,只是公主的身份让她习惯了权衡,习惯了不敢轻易许诺,哪怕眼前人,是她藏在心底许久的牵挂。 从东宫出来时,风带着几分凉意,郁小幻攥着那枚玉印,指节泛白。裴婉的犹豫像根刺扎在心里,可她没打算放弃——她想起当年在江南竹林,皇帝曾因她救过裴婉,赐过一道空白圣旨,说“日后若有难解之事,可凭此旨求朕一次”。 当晚,郁小幻便捧着圣旨跪在了御书房外。夜露打湿了她的衣袍,直到内侍通报,皇帝皱着眉让她进去,她才起身,双手举着圣旨,声音坚定:“陛下,臣恳请您下旨,允我与公主相伴一生。” 皇帝看着那道泛黄的圣旨,又看向郁小幻执拗的模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婉儿是公主,你虽封了护国大夫,可终究不是世家子弟,你们的婚事若成,朝野上下会如何议论?皇室颜面何在?” “臣知道。”郁小幻没退缩,抬头迎上皇帝的目光,“可臣与公主共过生死,臣护她从匈奴归来,也能护她往后安稳。颜面与议论,难道比公主的心意、比两人的相守更重要吗?当年陛下赐臣这道圣旨,说许臣一个心愿,臣的心愿,便是与公主相守。” “放肆!”皇帝猛地拍案,奏折散落一地,“朕赐你圣旨,是让你应对国事危难,不是让你用来求娶公主的!你以为凭一个‘护国大夫’的职位,就能跨越你与皇室的鸿沟?你太天真了!” 御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郁小幻却依旧举着圣旨,不肯低头:“臣不敢放肆,只是臣认定了公主,哪怕陛下不允,臣也会用自己的方式护她,守她。今日求旨,只是想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未来,也给臣自己一个不后悔的机会。” 皇帝看着她倔强的模样,胸口剧烈起伏,却一时语塞——他知道郁小幻的心意,也知道裴婉对她并非无意,可皇室的规矩、朝野的目光,像一张网,让他无法轻易松口。良久,他才冷声道:“朕不会准。这道圣旨,你要么收回去,要么朕便收回你所有职位,让你回江南做你的郎中!” 御书房内的空气凝滞如冰,皇帝的怒斥震得烛火微颤,可郁小幻握着圣旨的手始终没松。她缓缓跪下,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声音却不见半分退缩:“若陛下要收回职位,臣便回江南做回郎中;但求陛下允我与公主相守这件事,臣绝不妥协。” “你以为用‘辞官’相逼,朕就会让步?”皇帝看着她执拗的背影,语气里的怒意更盛,“皇室婚事从来关乎体面,哪容得你这般用私情裹挟!” 郁小幻依旧没抬头,只是一字一句道:“臣不敢裹挟陛下,只求陛下听听真心——在匈奴,臣扮男装挡在公主身前,怕她受半分委屈;在东宫,臣整夜不敢深睡,怕演砸了让她陷入险境;如今臣有了护国大夫的职位,能护她周全、能为她担事,难道还跨不过‘男女’‘身份’这两道坎吗?” 她的声音渐渐带了哽咽:“臣喜欢公主,从江南竹林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喜欢到愿意放弃职位,喜欢到愿意跪在这里,直到陛下肯给臣一个机会。陛下是父亲,难道不希望公主往后的日子,身边是个真心待她、拼了命护她的人吗?” 御书房里突然静了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轻响。皇帝看着地砖上那个不肯低头的身影,想起裴婉前几日偷偷递来的纸条——上面写着“小幻待我,胜过往日所有,若能与她相守,我愿少些公主尊荣”;又想起东宫夜宴上,郁小幻下意识挡在裴婉身前替她挡酒的模样,想起两人相视时,眼底藏不住的在意。 他重重叹了口气,缓步走到郁小幻面前,弯腰将她扶起。语气里的怒意散了大半,多了几分复杂的柔软:“你这孩子,倒比朕想的更犟。” 郁小幻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喜,却又不敢确信。 “朕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意,也不是没看见婉儿的心思。”皇帝避开她的目光,看向案上的圣旨,“只是皇室规矩、朝野议论,不是朕一句话就能改的。朕可以答应你,暂不反对你们相处——但婚事,要看你往后的担当,也看婉儿是否真的愿意为你,放下些东西。” 他拿起案上的圣旨,递回给郁小幻:“这道旨先留着。若日后你们真能走到一起,它便是朕的贺礼;若不能,也算是朕没辜负当年对你的承诺。” 郁小幻接过圣旨,指尖微微发颤,连忙躬身行礼:“谢陛下!臣定不会让陛下失望,更不会委屈公主!” 走出御书房时,天边已泛起浅白。风里带着清晨的凉意,可郁小幻心里却暖得发烫——她知道,这条路还没走完,可至少,她离与裴婉相守的心愿,又近了一大步。 第47章 立功 从御书房出来,郁小幻攥着那道圣旨,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她没回自己的府邸,反而绕去了东宫——晨光刚漫过廊檐,裴婉正坐在石阶上整理草药,指尖捏着一片晒干的薄荷,神色比昨日柔和了许多。 听见脚步声,裴婉抬头,见是她,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却没像往常那样避开目光:“你……从父皇那里回来?” 郁小幻在她身边坐下,把圣旨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石阶上,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笑意:“陛下没准婚,却答应不反对我们相处了。他说,要看我往后的担当,也看你愿不愿意……放下些东西。” 裴婉的指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道泛黄的圣旨上,又悄悄移到郁小幻脸上——她眼里的光比晨光还亮,连之前因紧张而泛红的眼眶,此刻都透着雀跃。心里那道因“身份”而紧绷的弦,忽然松了些。 “放下些东西……”裴婉轻声重复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与无奈,却也有几分释然,“你终究还是小孩心思,其实我早就想过,若真能与你相守,那些公主的尊荣、规矩的束缚,也没那么重要。只是我怕……怕父皇为难,怕朝野议论,更怕你因我,被人说闲话。” “我不怕。”郁小幻立刻接话,声音坚定,“我是护国大夫,能护着你,也能扛住那些议论。再说,陛下都松口了,往后我们只需好好做事,让所有人知道,我们不是一时冲动,是真的想一起相守。” 她说着,伸手轻轻碰了碰裴婉的手背——没有演戏时的刻意,只有小心翼翼的珍视。裴婉没躲开,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两人都忍不住红了耳尖。 廊下的风卷起几片草药叶,落在两人手边。郁小幻看着裴婉带笑的眉眼,忽然想起在江南竹林时,她也是这样坐在石阶上晒草药,自己在一旁帮着递竹筐,那时的心意还藏在心底,如今却能这样坦荡地靠近。 “对了,”郁小幻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一块暖玉——是阿勒坦送的那对中的一块,“这个给你,之前在东宫没来得及送。你戴着,往后我不在你身边时,也能替我护着你些。” 裴婉接过暖玉,指尖拂过上面的纹路,温润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到心口。她抬头看向郁小幻,眼底满是温柔:“好。那你也要好好的,往后不管是太医院的事,还是边境的医卫,都别太拼命。”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两人并肩坐在石阶上,没再多说什么,却都清楚——那些因身份而起的犹豫、因规矩而生的顾虑,正在慢慢消散。往后的路或许还有挑战,可只要能一起走,便没什么好怕的 半年后,边境传来捷报——郁小幻亲自带队前往疫区,不仅控制住了疫情,还制定出一套完善的边境医卫制度,让百姓免受疫病之苦。消息传回京城时,朝野上下一片赞誉,连此前反对她的大臣,都纷纷上奏称赞其功绩。 第48章 再回江南 边境医卫制度彻底落地那日,郁小幻刚从边关赶回京城,就被皇帝召进了御书房。案上摆着一封奏折,皇帝推到她面前,语气带着几分了然的温和:“边境事了,你与婉儿的心思,朕都明白。朝野虽已认可你的功绩,可皇室女子与朝臣相守终究难避议论,倒不如给你们寻个清净。” 郁小幻接过奏折,看清内容时眼底瞬间亮了——上面写着“公主近来偶感风寒,需离京静养,特准护国大夫郁氏伴驾,前往江南修缮旧居,待身体痊愈再归”。 “父皇……”她刚要谢恩,皇帝便摆手打断:“不用谢朕,是婉儿前些日子求朕,说想回江南看看当年的竹林小院。你们此去,不用急着回来,把小院修缮好,安安稳稳过些日子,比什么都强。” 出宫时,郁小幻几乎是跑着去东宫的。裴婉正坐在廊下整理草药,见她拿着奏折兴冲冲跑来,不用看也猜中了心意,眼底漫开温柔的笑意:“父皇准了?” “准了!”郁小幻把奏折递到她手里,声音里满是雀跃,“我们明日就能动身,去江南,去修我们的小院!” 裴婉接过奏折,指尖轻轻拂过“江南”二字,眼眶微微发热——她终于能回到那个满是薄荷香的竹林,不用再扮公主,不用再顾规矩,只做郁小幻身边的婉儿。 第二日清晨,一行车马低调离京,只带了几个熟悉的仆人和太医院的药箱。一路南下,待抵达江南竹林时,已是半月后。旧日的小院虽有些斑驳,却依旧保留着当年的模样,院角的薄荷长势正好,竹架上还挂着当年晒草药的竹筐。 郁小幻亲自带着仆人修缮小院,补好漏雨的屋顶,翻新了廊下的石阶,还在院中新种了一片裴婉喜欢的莲子。裴婉则每日清晨去竹林采露水煮茶,午后帮郁小幻整理带回的医书,傍晚两人便并肩坐在竹椅上,听风吹过竹叶的声响,像极了当年初遇时的日子。 有一日,郁小幻帮裴婉梳发,见她发间插着那支当年送的木簪,轻声问:“还戴着呢?” “当然。”裴婉看着镜中的两人,笑着说,“当年在这小院,你说要护我,现在总算实现了。” 郁小幻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头,声音温柔得像江南的雨:“不止这辈子,往后的每一辈子,我都要陪你在这竹林里,煮茶、晒药、看日出日落。” 第49章 竹屋宴 江南的雨总是来得温柔,淅淅沥沥打在竹屋的窗棂上,溅起细碎的凉意。郁小幻坐在廊下,指尖握着那支旧竹笛,熟悉的江南小调缓缓漫开,笛声裹着雨意,软得像绕在指尖的丝线。 裴婉站在屋中,素色裙摆随着笛声轻轻转动。她没穿公主的华服,只着一身家常的浅绿布裙,却在旋转间让雨雾都失了色。郁小幻的笛声渐渐慢了,目光黏在她身上,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婉儿,你真是天仙下凡,再看下去,我连笛子都握不住了。” 裴婉停下舞步,脸颊泛着薄红,嗔怪地看她一眼:“又胡说,哪有什么天仙,不过是寻常模样。”话虽如此,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向她,指尖轻轻碰了碰笛身,“别总盯着我,把曲子吹完。” “不吹了。”郁小幻放下竹笛,伸手拉住她的手,指尖带着笛身的凉意,“吹得再好,也不如抱着你实在。”她凑得近,呼吸里带着薄荷的清苦,“你不知道,每次看你跳舞,我都想把你藏起来,不让旁人看见——这么美的人,只能我一个人看。” 裴婉被她缠得无奈,却又忍不住笑。几日后的清晨,她从箱中取出一件叠得整齐的红衣,递到郁小幻面前:“前几日闲着,给你做的,试试合不合身。” 郁小幻展开红衣,料子是她特意托人从镇上买来的云锦,绣着细碎的竹纹,针脚细密得能看出用心。她快步换上,红衣衬得她眉眼更显俊朗,褪去了几分医士的清苦,多了几分少年人的英气。裴婉看着她,眼底亮得惊人:“真好看,比镇上的书生还俊。” “再俊,也没你好看。”郁小幻拉过她,从箱底翻出另一件同款的红衣——是裴婉偷偷给自己做的,只是裙摆更长,绣纹更柔。她帮裴婉穿上,指尖划过她的腰际,声音里带着几分郑重:“婉儿,这红衣像嫁衣,我们今日,就当是拜了堂,好不好?” 裴婉的指尖攥紧衣摆,脸颊红透,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宾客,没有礼乐,只有竹屋为证,雨声为媒。两人对着窗外的竹林,并肩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时,郁小幻的眼眶已有些泛红,她伸手将裴婉拦进怀里:“婉儿,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一辈子都是。” 暮色渐沉时,雨停了。郁小幻牵着裴婉走进内屋,烛火跳动着,映得红衣泛着暖光。她轻轻帮裴婉卸下发簪,青丝垂落肩头,衬得颈间的肌肤愈发白皙。郁小幻的指尖有些发颤,从颈侧慢慢滑到腰际,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珍宝:“婉儿,我……” “我知道。”裴婉抬头看她,眼底满是温柔与信任,她主动凑近,唇瓣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角,“不用急,我们可有一生相守” 郁小幻的心猛地一颤,将她紧紧抱住。烛火渐渐暗了,竹屋外的雨声早已停了,只剩下屋内交缠的呼吸,和衣料摩擦的轻响。她吻得轻,怕惊扰了眼前人,指尖却牢牢扣着她的腰,像是要将这人揉进骨血里——盼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终于能在这竹屋里,将心心念念的人拥在怀中,再无身份阻隔,再无世俗牵绊。 裴婉的指尖陷在她的红衣里,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脸颊贴在她的肩头,听着她有力的心跳。没有盛大的洞房礼,没有繁琐的规矩,只有两个滚烫的心意,在烛火的映照下,慢慢融成一体。窗外的竹林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们祝福,往后岁月悠长,这竹屋便是他们的天地,红衣为证,心意为盟,再无分离。 第50章 番外日常[番外] 晨光透过竹窗,在被褥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郁小幻醒时,身旁的裴婉还睡得沉,长睫轻颤,脸颊带着未褪的潮红,连呼吸都比往常更软几分。 她的目光落在被褥间那抹淡红上时,耳尖瞬间烧了起来——昨夜的记忆翻涌而来,裴婉的轻颤、眼底的信任,还有这象征着初次的痕迹,让她心跳骤然加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身旁人。 指尖轻轻碰了碰裴婉的手背,见她没醒,郁小幻才缓缓俯身,小心翼翼将她揽进怀里。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珍宝,下巴抵在她发顶,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香与自己的气息交织的味道,喉结动了动,声音低哑又温柔:“婉儿……” 怀里的人似乎被惊动,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刚睡醒的眼神带着几分懵懂,看清是郁小幻后,脸颊的潮红又深了几分,下意识往她怀里缩了缩,指尖轻轻攥住她的衣襟:“醒了多久了?” “刚醒。”郁小幻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轻轻摩挲,像是在安抚,“还疼吗?昨夜……是我没轻没重。” 裴婉的脸埋在她颈间,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疼了……就是有点累。”顿了顿,又忍不住抬头看她,见她耳尖还红着,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还在害羞啊?” 被戳穿心思,郁小幻的耳尖更红了,却没松开她,反而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吻:“哪有害羞,就是觉得……能这样抱着你,像做梦一样。”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裴婉的脸颊,“再睡会儿吧,灶上我还没生火,等你醒了,我给你煮莲子羹,放你喜欢的冰糖。” 裴婉“嗯”了一声,重新靠在她怀里,闭上眼睛。感受着郁小幻平稳的心跳和温暖的怀抱,疲惫感渐渐漫上来,很快又坠入浅眠。 郁小幻静静抱着她,目光落在窗外院角的薄荷上,阳光正好,风过竹叶沙沙响。昨夜的悸动与慌乱还在心头,却更多了几分踏实——从今往后,这个贪睡的、会害羞的、让她心动不已的人,完完全全属于她了。 直到日头升高,裴婉才彻底醒透。郁小幻扶着她坐起身,细心地帮她拢好衣衫,又端来温水让她漱口。等裴婉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晒暖时,郁小幻已端来冒着热气的莲子羹,瓷勺舀起一勺,还特意吹凉了才递到她唇边:“尝尝,甜不甜?” 裴婉张口接住,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漫开,抬头看向郁小幻眼底的温柔,忍不住笑道:“甜。比宫里的御膳还甜。” 郁小幻也笑了,坐在她身边,陪着她慢慢吃完莲子羹。竹屋静悄悄的,只有风拂过薄荷的清香,和两人之间无声的温柔——这便是她们期盼已久的日常,没有身份阻隔,没有世俗纷扰,只有彼此相伴的岁岁年年 莲子羹的甜意还在舌尖,裴婉靠在竹椅上,看着郁小幻收拾碗筷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是件新做的浅蓝布衫,是郁小幻前几日特意去镇上给她买的料子,说衬她的肤色。 “在想什么?”郁小幻洗完碗出来,见她盯着自己的袖口发呆,便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是不是还累?要不回屋再躺会儿?” 裴婉摇摇头,反握住她的手,眼底带着笑意:“没累,就是在想,我们来江南多久了?好像才来没多久,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快三个月了。”郁小幻记得清楚,她们是暮春时节来的,如今已是盛夏,院角的薄荷长得比人还高,“你要是想镇上了,下午我陪你去逛逛?听说今日集市有卖新采的莲蓬,你不是一直想吃新鲜莲子吗?” 一提新鲜莲子,裴婉的眼睛亮了亮,立刻点头:“好啊!不过……能先帮我摘些薄荷吗?我想晒些干薄荷,日后泡茶喝。” 郁小幻自然应下,转身去院角摘薄荷。裴婉坐在廊下看着她,阳光落在郁小幻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浅灰布衫沾了些草屑,却比宫里任何锦衣都顺眼。她忽然想起昨夜,这人紧张得手都在抖,却还是小心翼翼护着她,脸颊又忍不住红了。 等郁小幻抱着一大捧薄荷回来,就见裴婉坐在那里发呆,耳尖泛红,忍不住打趣:“又在想什么害羞的事?” 被说中心思,裴婉瞪了她一眼,却没反驳,反而伸手帮她拂去肩上的草屑:“谁想害羞的事了?我是在想,这些薄荷晒干后,除了泡茶,还能做些薄荷糕,给镇上的张婶送些去——前几日她还送了我们一篮桃子呢。” “还是婉儿想得周到。”郁小幻笑着点头,将薄荷放在竹筛里摊开,“那下午从集市回来,我们就做薄荷糕。” 午后的集市很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郁小幻牵着裴婉的手,生怕她被人群挤到,见着卖莲蓬的摊位,立刻拉着她过去,挑了最新鲜的一筐:“够不够?不够再买些。” “够了够了,吃不完会坏的。”裴婉连忙拉住她,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糖画摊,“你看,有兔子形状的糖画,我们买一个吧?” 郁小幻自然依她,买了个兔子糖画递到她手里。裴婉吃得开心,嘴角沾了些糖霜,郁小幻见了,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动作自然又亲昵,引得旁边卖果子的大婶笑着打趣:“你们感情可真好!” 裴婉的脸颊瞬间红透,却没松开郁小幻的手,反而往她身边靠了靠。郁小幻笑着谢过大婶,牵着裴婉继续往前走,心里满是踏实——这便是她想要的日子,有喜欢的人在身边,有烟火气,有安稳,再无纷扰。 等两人提着莲蓬、糖画和新丝线回家时,天已近黄昏。裴婉忙着清洗薄荷,郁小幻则在灶房生火,准备做薄荷糕。炊烟袅袅升起,飘在竹屋上空,与远处的竹林相映,温柔得像一幅画。 夜里,薄荷糕的香气还在屋内弥漫。两人坐在窗边,分吃着最后一块薄荷糕,看着窗外的月亮。裴婉靠在郁小幻肩上,轻声说:“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郁小幻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声音温柔又坚定:“会一直这样的。往后的每一个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我都陪着你,在这竹屋里,做你喜欢的事,吃你喜欢的东西。” 裴婉抬头看她,眼底满是星光,轻轻“嗯”了一声。 郁小幻在镇上开了间小医馆,寻常日子总要去坐诊,昨日特意跟邻里打了招呼,今日歇业,就是想陪裴婉多待会儿。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却还是顺着她的意:“好,那就再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必须起,不然粥真的凉了。” 第51章 结局[番外] 薄荷糕的甜香刚漫出灶房,院门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裴婉探出头,见陈婶提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刚从后院摘的青菜,沾着新鲜的露水,忍不住笑着迎上去:“陈婶,今日的青菜看着比昨日更嫩些。” “可不是嘛,昨儿夜里下了点小雨,菜长得旺。”陈婶把竹篮递到她手里,目光自然落在她鬓边的木簪上,“裴姑娘这簪子衬气色,还是郁大夫上次去镇上给你买的吧?” “嗯。”裴婉脸颊微红,拉着陈婶往屋里走,“刚蒸好的薄荷糕,您快尝尝,还热着呢。” 陈婶是她们从京城带来的人,最懂侍弄庄稼。刚到竹屋时,见后院荒着,便主动说“种些菜吃着方便”,如今院里的青菜、茄子长得郁郁葱葱,连郁小幻医馆用的几味家常草药,都是陈婶帮忙打理的。可裴婉和郁小幻从不让她称“主子”,总说“咱们在这竹屋就是一家人,别讲那些规矩”,时间久了,陈婶也真把她们当自家孩子疼,时常想着法给她们做些爱吃的。 正说着,张妈端着刚浆洗好的衣裳走进来,叠得整整齐齐的浅蓝布衫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裴姑娘,你那件夏衫我给你熨好了,料子软,贴身穿舒服。”她走到郁小幻身边,又递过一个布包,“郁大夫,你医馆用的纱布我给你补好了,上次你说边缘有点糙,我重新锁了边。” 张妈在宫里待了半辈子,最会打理衣物针线。裴婉初学做衣裳时,针脚总歪,还是张妈耐心教她怎么走线;郁小幻医馆忙,有时衣裳刮破了没工夫补,张妈见了就默默拿去缝好,从不多说。可她也从不拿“老仆”的架子,反而总说“你们俩孩子在外不容易,我多帮衬点是应该的”。 郁小幻接过布包,笑着道谢:“辛苦张妈了,总让您费心。” “客气啥。”张妈摆摆手,眼睛扫过桌上的薄荷糕,忍不住打趣,“看你们俩日子过得红火,我也高兴。前几日去镇上买线,掌柜的还问我,是不是家里添了喜事,我跟他说,是我们家孩子过得好。” 裴婉听着,心里暖融融的。正想再说些什么,院外传来阿福的喊声:“郁大夫!裴姑娘!我回来啦!” 阿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京城来时还怯生生的,如今早已熟络。他手里提着一个大布包,进门就兴冲冲地说:“镇上的药铺掌柜说您要的金银花到了,我给您带回来了!还有,裴姑娘上次说想吃的桂花糖,我也买了两盒,掌柜说新做的,最甜!” 说着,他还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裴婉:“这个是镇上李婶给的,她说自家种的桃子熟了,让您尝尝鲜。” 阿福日常帮着跑医馆、采买,却从不说“奉命行事”,反而总把“裴姑娘喜欢”“郁大夫需要”挂在嘴边。上次裴婉随口提了句“想看镇上的皮影戏”,阿福就记在心里,特意去跟皮影戏班的师傅打听,还把演出时间抄在纸上,念给她听。 郁小幻看着院里忙碌的三人,又看了看身边笑着的裴婉,心里满是踏实。她当初带他们来江南,从没想过要“使唤”,如今倒真成了一家人——陈婶管着院子和饭菜,张妈打理衣物针线,阿福跑前跑后,而她和裴婉,就在这烟火气里,过着最安稳的日子。 傍晚时分,张妈煮了绿豆汤,陈婶炒了青菜,阿福摆好碗筷,五个人围坐在院里的竹桌旁,说说笑笑。月光洒下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柔又热闹。裴婉喝着绿豆汤,看向郁小幻,眼底满是笑意——原来最好的日子,不只是两人相守,还有这样一群像亲人一样的人在身边,一起烟火,一起安稳,岁岁年年,皆是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