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抗议,但成交》 第1章 1 这片土地被太阳烤得焦黄,龟裂的地表向天际延伸,零星几丛枯草在热风中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像某种垂死生物的喘息。远处,几座歪斜的土屋匍匐在地平线上,更远处是起伏的、光秃秃的褐色山峦。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李桓睁开眼时,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指关节紧绷的触感——他正死死攥着一个人领口的粗糙布料。视线有些模糊,随即聚焦。 三张男人的脸孔占据了他的视野。 两个站在他对面,满脸怒容,眼神凶狠,正指着被他攥着的男人唾沫横飞地斥骂。这两人一个身材高壮,脸上横亘着一道新鲜伤疤,另一个则少了一条胳膊,空荡荡的袖管打了个结,随著他的激动动作晃荡着。他们的皮肤都被风沙磨得粗糙,衣着破烂却透着一股悍勇。 几乎是本能,在李桓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任何信息、回忆起自己是谁之前,一种深植于这具身体的直觉已经帮他做出了判断——他和这两个愤怒的男人是一伙的。尽管脑子里空荡荡一片,没有任何过往记忆涌上来,但这感觉异常清晰。 他甚至没经过思考,一句半是认真半是戏谑的指责就脱口而出,冲着被他攥着领口的男人: “你就帮着做个胳膊呗?”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本该如此的热络和蛮横。 那被称为“男A”的高壮伤疤脸立刻瓮声瓮气地附和:“就是!你他娘明明就是‘划空肉骨’的‘妒’!老子亲眼见过你摆弄那些骨头肉块!明明你只要随手划拉两下就能给他弄出来!”他指向那独臂的男B。 缺了一条胳膊的男B面色狰狞,上前一步,仅存的手按在腰间一把锈蚀的短刀刀柄上,威胁道:“听见没?妒!如今你落在我们手里,最好识相点乖乖听话!不然……”他剩下的那句话被凶狠的眼神补全了。 李桓挑挑眉,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攥着“妒”衣领的手,甚至还后退了半步,双臂抱胸,摆出一副纯粹看热闹的架势。他飞快地扫视四周,荒芜、死寂、弱肉强食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能在这里活下来的人,绝无善茬。 被围在中间的男C——那个被称为“妒”的男人——即使领口被攥得发皱,面临威胁,脸上却不见多少慌乱。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领口,然后微微扬起嘴角,那笑容里带着明显的讥诮。他的目光越过李桓,直接落在那个叫得最凶的男A身上。 “呵,”妒轻笑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耳中,“你明明是‘千金之坠’的‘怒’,一身蛮力能压垮磐石,何必舍近求远,非要找我这么个不相干的人帮忙?~” 他尾音拖得略长,充满了戏弄的味道。 男B,那独臂的“婪”,似乎被这种轻慢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低吼道:“跟他废什么话!‘妒’!我最后问一次,这忙你帮是不帮?如果不帮,老子豁出去把这码事捅到你们老大‘尊’那儿去!看他怎么收拾你这个见死不救的同伙!” 在这片无法之地,“芜”组织是公认的庞然大物,而他们的头领“尊”,则是一个罕见的异数——传闻他强大得令人战栗,却并非全然疯癫的武痴或暴徒,反而诡异的保留着一些理智和条理,甚至会偶尔主持一下“公道”。虽然这“公道”往往依旧血腥,但已是这片荒漠中唯一能勉强讲点道理的地方。因此,其他组织的人被“芜”的人欺负了,走投无路时,往往会色厉内荏地喊出“我要去找‘尊’评理!”或“尊一定会为我们报仇!”之类的话,试图扯虎皮做大旗。 然而,听到“婪”的威胁,“妒”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紧绷的身体甚至更加松弛下来,露出一个混合着鄙夷和残忍的笑容。 “哦~?”他学着“婪”刚才的腔调,声音粗嘎,“找我们头儿‘尊’?就凭你?一个只剩半条胳膊、苟延残喘的‘婪’?” 他上前一步,巨大的阴影几乎将“婪”完全笼罩,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碾压式的优越感。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提我们头儿的名字?你信不信,就你现在这德行,连从我们驻地大门走到大殿的一半路程都走不到~?怕是刚露个脸,就被当成不开眼的杂碎,随手清理掉了。” 热风卷着沙粒,打在三个对峙的男人和旁边看戏的李桓身上。“妒”的话语冰冷而残酷,却无疑是这片荒芜之地上最真实的法则。威胁?那属于有资格讲条件的人。而显然,眼前的“婪”并不在此列。 热风卷着沙砾,抽打在沉默对峙的四个男人身上。那死寂只持续了一瞬,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 “怒”和“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饿狼,立刻龇起牙,试图用更大的声浪和更凶狠的表情夺回主导权。 “少他娘废话!”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们的咆哮在李桓耳中却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而遥远。 ——“尊”。 那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他空荡荡的脑海,粗暴地撬开了某个暗格。 眼前的荒芜景象骤然褪色、扭曲。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却阴森的大殿,光线晦暗,空气凝滞。视野的正中央,是一座高耸得近乎压迫的王座,通体由某种暗沉的金属或巨石雕琢,饰以狰狞的兽首和冷硬的线条,华丽而充满重量感。 一个人影慵懒地深陷在王座里。 他周身笼罩在阴影之中,面目模糊,唯有一个轮廓,透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令人心悸的权威。他的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指间正把玩着一柄匕首。匕首的刀柄镶嵌着硕大的暗红色宝石,即便在昏暗中,也偶尔折射出一丝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幽光。 李桓(或者说,此刻拥有李桓身体的人)正站在王座之下,仰视着。 然后,“他”不受控制地、朝王座的方向迈近了一步。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惊动了假寐的猛兽。 王座上的男人动作顿住了。 那漫不经心把玩匕首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的头微微抬起,阴影依旧覆盖着他的面容,但一道冰冷锐利的视线却穿透了那层模糊,精准地钉了过来——直直地刺入李桓的眼中。 看不清五官,唯独能清晰感受到那目光的实质,以及……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眯起的弧度带着一种极端危险的审视,仿佛毒蛇在发起攻击前最后的计量。 李桓猛地抽了一口气,幻象骤然破碎! 荒芜的土地、焦灼的阳光、三个男人的脸重新涌入视野。他的心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一股极其怪异而不适的感觉笼罩下来,像是被什么冰冷粘稠的东西缠住了心脏,又像是被天敌盯住后残留的战栗。那双眯起的眼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喂,你没事吧?”男A“怒”粗声粗气地问了一句,和男C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他们都注意到了李桓突然加重的呼吸和瞬间苍白的脸色。 “啧,”“怒”似乎误解了这反应的由来,不耐烦地咂了下嘴,粗壮的手臂一伸,不由分说地将李桓往后拨了拨,用自己的身体和旁边的“婪”一起,重新构成了面对“妒”的强硬防线。仿佛觉得李桓刚才的失态差点败了他们辛苦营造出的威胁气势。 “少吓唬人!”“婪”也立刻帮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对峙本身。 李桓被挤到两人身后,视线从“怒”宽阔的肩背和“婪”激动的侧脸之间穿过,恰好能看见对面那个一直显得从容甚至带点戏谑的男人——那个他们称之为“妒”的、拥有“划空肉骨”能力的人。 他确实生了一副好皮相,在这片风沙磨砺的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皮肤白皙,五官甚至称得上精致漂亮,带着点所谓的“奶妈”相,与他那据说能治愈、能重塑骨肉的能力诡异地吻合。 但让李桓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的,是那双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正从“怒”和“婪”的阻挡间隙里准确地找到他。然后,在李桓的注视下,那双眼睛的主人——“妒”——微微眯起了眼眸。 熟悉的、危险的眯起的弧度。 与他脑海中王座之上那个男人“尊”的目光,一点点重合。 “妒”的嘴角缓缓向上扯开,形成一个与那张无害面孔截然相反的、极其恶劣的笑容。他似乎觉得眼前这局面和李桓骤然变化的脸色非常有趣。 就在“怒”和“婪”酝酿着下一波威胁,以为他还要狡辩或拒绝时—— “妒”……或者说,这个被他们误认为是“妒”的男人,忽然非常轻微地耸了一下肩,双手优雅地向外一摊,做了一个近乎无辜的姿态。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令人恼火的慢条斯理,却像一颗冷水滴进了滚油里。 “…我可从来没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愣住的“怒”和“婪”,最后那恶劣的笑容加深,定格在脸色骤变的李桓脸上。 “…我是‘妒’。” 第2章 2 “放你娘的屁!”怒的咆哮炸开,脸上的伤疤因愤怒而充血,显得更加狰狞,“不是‘妒’?这鬼地方除了你‘划空肉骨’的‘妒’,还有谁他妈能凭空长出条胳膊来?!” 婪仅存的手已经彻底握紧了刀柄,骨节发白,他啐出一口带沙的唾沫,阴恻恻地笑道:“狡辩!看来不见血你是不会老实了!老子今天就剐了你,看你的骨头是不是跟你嘴一样硬!” 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如同拉满的弓弦,下一秒就要鲜血飞溅。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杀意,几乎压过了风沙的干燥气息。 李桓的心脏狂跳,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他死死盯着那个依旧微笑着的男人,对方眯起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愉悦的、看待即将掉入陷阱的猎物的残忍光芒。他几乎能想象出下一秒,这个男人就会用某种难以理解的方式,轻描淡写地撕开怒和婪的喉咙,那笑容甚至都不会改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句近乎无意识的低喃从李桓唇边逸出,轻得几乎要被风声立刻卷走: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嗡—— 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怒和婪所有激烈的动作和咆哮戛然而止。刚刚还充满威胁和暴怒的空气瞬间抽空,只留下死寂,以及一阵更加显得突兀的、卷着黄沙呜咽而过的风。 两个男人的脑袋,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一顿一顿地、极其缓慢地转向李桓。 怒铜铃般的眼睛里怒火未消,却混杂了难以置信和被质疑的暴戾,那眼神几乎像实质的枪口,狠狠怼在了李桓脸上,声音压抑得可怕: “你——什——么——意——思?” 婪的表情更加扭曲,裂开的嘴巴形成一个阴森到极点的笑容,眼神却冰冷刺骨,他一字一顿,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明明——是——你——指认——他是‘妒’的。现在,你是在耍我们吗?” 李桓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脱口而出:“…是…我说的?” 他的记忆依旧一片空白,根本无法确定。 “是,啊。” 接话的却是那个被他们围住的男人。他脸上的恶劣笑容扩大了,甚至带上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目光像冰冷的针一样刺向李桓。 “果然是为了求饶,瞎——说——的?” 他拖长了音调,每个字都裹着冰冷的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仿佛看到了什么更有趣的玩具。 怒闻言,脸上的暴怒忽然奇异地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更实质性的残忍。他冷笑一声,巨大的手掌相互捏了捏,发出咔哒的骨节声响。 “果然就该把你这种满嘴谎话的小白脸直接煮了吃的,兄弟。”他这话是对李桓说的,语气里充满了被愚弄的杀意。 随即,他扭头看向那个被误会为“妒”的男人,语气变得“客气”了不少,甚至还带着点粗豪的“歉意”:“误会你了,对不住。你帮我按着这个骗子的脚,待会儿分你一口汤喝。” 他显然已将李桓视作了砧板上可以随意分配的肉,并且自然而然地开始拉拢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陌生人”作为盟友。 风卷起沙粒,打在李桓骤然失去血色的脸上。 “哈哈哈哈——!” 那男人爆发出了一阵极其畅快的大笑,甚至用力鼓起了掌,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旷的荒野上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精彩!真是精彩~!”他笑得几乎弯下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钉在李桓身上,“‘妒’啊‘妒’,你果然是怎么都能存活下去~这场贼喊捉贼的戏码,我可是已经看腻了。” 他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玩味的残忍。 “你——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怒”和“婪”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过多的反转和信息的冲击让他们的怒火如同被强行堵塞的火山,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然而,能在这片残酷之地活下来的人,绝非仅有蛮力。极致的愤怒反而催生出一种野兽般的警惕。他们死死盯着李桓,又惊疑不定地扫过那个大笑的男人,巨大的困惑和杀意在他们眼中翻滚,一时间竟没有立刻扑上来。 李桓……或者说,“妒”? 他也愣住了。 这个男人不是“妒”。 “怒”和“婪”更不可能是。那么……那个拥有“划空肉骨”能力、被他们追杀索要胳膊的“妒”…… 难道……是自己?!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劈入混沌的脑海,瞬间炸开了一片短暂的清明! 嗡—— 世界的声音骤然远去。怒和婪狰狞的表情、男人恶劣的笑声、呼啸的风声……一切都迅速褪色、模糊,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眼前的景象失去了立体和真实感,像一幅被随意涂抹的、单调的二维画布,粗糙而扁平。 一种奇异的感觉掌控了他。仿佛他抬手就能修改这画布上的内容。 然后他确实抬起了手——右手,并指如刀,朝着身前干裂焦黄的大地,轻轻一划。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灰尘。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种近乎柔软的、布料被撕开的“嗤啦”声——并非实际听到,而是作用于感知。 在他划过的轨迹之下,大地悄然裂开一道细长的口子。紧接着,清澈的、在昏黄天地间显得极不真实的水流,从中汩汩涌出,迅速蔓延,形成一道纤细却水流湍急的河流,恰好横亘在他与“怒”、“婪”之间。 这条河细得仿佛一条腰带,似乎轻易就能跨过。 然而—— “水?!!!” 对岸的怒和婪眼珠瞬间瞪得滚圆,所有的杀意、愤怒、疑惑,在这一刻被最原始本能的渴望彻底覆盖!在这片滴水贵如金的荒芜之地,凭空出现一条河流,这简直是神迹!不,是比神迹更实际的东西!是生命! 噗通!噗通! 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瞬间跪倒在地,疯了一般用手、用残缺的胳膊、甚至试图用嘴去接那珍贵的流水,疯狂地收集,恨不得将整条河都塞进自己干瘪的水囊里!哪里还顾得上去管对岸的“妒”? 李桓……或者说,刚刚意识到自己可能就是“妒”的主角,怔怔地看着自己造成的景象,看着那两人疯狂的模样。 就在这时,他猛地扭过头。 那个一直看戏、大笑、点破他身份的男人,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旁,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男人脸上那恶劣的笑容依旧挂着,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李桓——或者说,妒——彻底懵了。脑海中断续的闪回、那双眯起的眼睛、王座的威压、还有这男人此刻深不可测又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碎片疯狂拼凑,指向一个让他心悸的答案。 这个男人……就是“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惊骇的猜测,男人——尊——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一种……近乎愉悦的满足感。他没有否认,甚至懒得言语确认,只是用行动宣告。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妒的手腕。力道之大,不容挣脱,指尖的温度甚至透过皮肤烙了进来。 “和我回去。”尊说道,语气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陈述。 妒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拒绝也好,顺从也罢,在绝对的力量和突如其来的变故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只见尊空着的那只手随意地抬起,在空中极其轻描淡写地一划—— 周遭的景象瞬间扭曲、坍缩、又被强行拉扯开! 荒芜的土地、呜咽的风、疯狂掬水的怒和婪……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水浸湿的墨画般晕开、消失。 强烈的失重感和空间置换的眩晕猛地袭来又骤然褪去。 再睁眼,映入眼帘的已是那座深植于记忆(或幻觉)深处的、宏伟而阴森的大殿。冰冷坚硬的巨石砌成高耸的穹顶,墙壁上燃烧着终年不灭的火把,投下摇曳跳动的、令人不安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冷香、尘土和极淡铁锈味的奇特气息。 正前方,那座高耸的、饰有狰狞兽首的暗沉王座,沉默地矗立在数级石阶之上,压迫感十足。 与记忆中那模糊片段唯一不同的是—— 尊并没有松开他的手,也没有独自走上王座。 而是就着抓着他手腕的力道,直接拉着有些踉跄的他,一步跨上了石阶,然后……竟拉着他一起,转身坐了下去! 暗沉冰冷的王座足够宽大,容纳两人绰绰有余,但这行为本身所代表的意味却让妒的心脏几乎停跳。 尊坐下的动作自然而霸道,仿佛本该如此。妒则完全措手不及,被他拉扯着,手腕又被禁锢,根本维持不了平衡,最终形成了一个极其被动且暧昧的姿势—— 他站立在王座前,因为被向下拉的力道而不得不微微向前弓下腰身,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在空中虚抓了一下,最终抵在了冰冷的王座扶手上。 这个姿势让他被迫俯身,脸几乎要凑到尊的脸前。而尊则慵懒地靠在王座里,微微仰头。 距离瞬间被拉得极近,近到能清晰地看到尊那双终于不再完全笼罩于阴影中的眼睛——深邃的瞳孔里映跳着火把的光,依旧微微眯着,带着一种极端专注的、审视猎物般的锐利和玩味。 尊的目光仔仔细细地、一寸寸地扫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唇,仿佛在确认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在巡视刚刚收回的、不容再失的领地。 那目光炽热又冰冷,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复杂感慨,以及一种雄狮终于将脱离掌控的猎物重新圈回利爪之下的绝对占有和得意。 大殿里寂静无声,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微响。 妒僵在原地,手腕被攥得生疼,呼吸几乎窒住,完全搞不清这个男人究竟想干什么。 第3章 3 就在那暧昧与危险交织的气氛几乎要凝固在大殿空气中时,一个略显慵懒、带着点黏腻尾音的男声毫无预兆地从王座后方传来,打破了这诡异的平衡: “尊,这个‘月食’更新的情况已经整理好……嗯?妒?!” 声音的主人似乎看到了王座上的情形,语气从公事公办的平淡瞬间转为极度的惊愕,最后一个字几乎变了调。 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被打扰的不悦清晰地写在眯起的眼眸中。而妒趁着尊这一瞬间的分神,下意识就想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但他刚有动作,尊揽着他手腕的那只手骤然发力,另一条手臂则如同铁箍般猛地环过他的脖颈,以一种绝对碾压的力量优势,毫不留情地将他整个人向后按倒! “唔!” 妒完全无法反抗,天旋地转间,后背重重撞上王座冰冷坚硬的靠背。尽管王座空间足够,但他被尊的手臂紧紧揽住脖颈,身体被强行固定,蜷缩着嵌入尊的怀抱与王座之间,动弹不得,像一个被主人强行禁锢在怀中的抱枕玩偶。 尊的下巴自然而然地搭在了他因为挣扎而微微起伏的肩上,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做完这一切,尊才仿佛无事发生般,懒洋洋地抬眸,看向下方来汇报的人,语气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又像是小孩子在炫耀失而复得的玩具,明显比刚才更加愉悦: “对,他回来了。” 妒被迫仰着头,视线艰难地向上偏移,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穿着略显松垮、看起来有些疏于打理的男人,头发软塌塌地垂着,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因惊讶而微微睁大。他手里拿着一卷似乎是报告的东西,此刻正僵在原地。这就是“惰”。 惰脸上的表情可谓一言难尽,惊愕、恍然、然后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果然如此”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同情?他的目光在尊充满占有欲的手臂和妒被迫仰起的、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 但很快,惰微微调整了一下头的角度,镜片反射着大殿墙壁上跳动的火光,瞬间形成一片白茫茫的反光,恰到好处地遮掩了他眼底所有真实的情绪。 他推了推眼镜,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懒散黏腻,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迟早的事。” 这句话不知是陈述,还是某种程度的认命。 尊似乎被这句变相的认可极大地取悦了,低低地笑了一声,环着妒脖颈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将人完全圈进自己怀里。他侧过头,嘴唇几乎要贴上妒的耳尖,用一种带着餍足和绝对占有欲的语气宣告: “对,是我的~早晚都是我的~” 温热的吐息和低沉的声音钻入耳膜,伴着被禁锢和“展示”的羞耻 , 妒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似乎都僵住了。而下方,惰静静地站在那里,镜片反光,看不清神情,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 就在惰那声“迟早的事”余音未落,大殿门口又响起一个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夸张咏叹意味的嗓音: “阿拉~惰你找我啥事儿……妒?!” 这声音的主人语速极快,转折丝滑无比。只见一个身着剪裁合体、略显复古的暗色西装的男人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他有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此刻正笑眯眯地弯着,闪烁着精明的光。正是“欲”。 与惰刚才毫不掩饰的惊愕不同,欲的惊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几乎是在认出妒的下一秒,他那张巧嘴就无比顺溜地转向了王座之上的尊,马屁如同不要钱般倾泻而出: “哎呀呀!我说今天大殿里怎么格外亮堂,原来是尊您找回了失落的珍宝!恭喜尊!贺喜尊!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咱们‘芜’可算是彻底完整了!瞧瞧‘妒’兄弟这……这气色(他无视了妒被勒得有些发白的脸色),一看就是在尊的庇佑下才养得这么好!” 他滔滔不绝,笑容灿烂,仿佛妒的回归是他期盼了八百年的幸事。 妒被尊强硬地揽在怀里,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他的脸颊肉甚至因为挤压而微微嘟起,耳朵几乎完全被尊的手臂和胸膛堵住,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嗡鸣。他根本没听清欲后面那一长串谄媚之词,只觉得这狐狸眼的男人声音呱噪得让人心烦。 就在他以为这没完没了的奉承还要持续下去时,欲的话锋却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极其自然且殷勤: “……这等大喜事,可得好好庆祝!尊您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就不劳您费心了。那么,就让我——来给我这位久别重逢的老同事带带路,安顿一下?~保证让他感受到咱们‘家’的温暖!” 尊搭在妒肩上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两下,那双眯起的眼睛扫过欲笑眯眯的脸,又低头瞥了一眼怀里因为窒息感和声音隔绝而显得有些茫然的妒。 片刻沉默后,尊居然真的松开了手臂那强硬的禁锢。 骤然获得自由,空气重新涌入肺部,妒猛地喘了口气,因为长时间的压迫,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刚才欲最后说了什么。他只觉得箍住自己的力量消失了,那个危险的源头暂时放开了他。 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去思考“带路”的终点到底是哪里是龙潭还是虎穴。他只有一个念头:立刻、马上、远离这个王座,远离尊! 所以,在尊松手的一瞬间,妒几乎是弹射般地离开了那冰冷又滚烫的王座,脚步甚至有些虚浮踉跄,下意识地就朝着门口、朝着那个刚刚提出要“带路”的欲的方向快步走去。 欲脸上的笑容加深,狐狸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光。他极其自然地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调轻快:“这边走哦,老同事~” 妒没有回头,也顾不上理会惰是否还在原地,几乎是逃离般地跟着欲,迅速离开了这座弥漫着尊的压迫感和冰冷香气的、令人窒息昏暗大殿。 王座之上,尊看着妒几乎是仓惶逃离的背影,并没有阻止。他只是重新慵懒地靠回王座,手指轻轻摩挲着扶手上冰冷的兽首雕刻,眯起的眼睛里情绪难明,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 大殿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下方惰似乎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 第4章 4 这条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两侧是冰冷粗糙的石壁,壁上镶嵌的照明物稀疏而昏暗,只能勉强勾勒出脚下的路径,更多的细节则沉没在模糊的阴影里。前方更远处,光线彻底衰竭,浓郁的黑暗吞噬了一切,那入口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张开的咽喉,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阴森气息。 与妒的警惕和周遭环境的压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走在前面的“欲”。他步伐轻快,甚至带着点悠闲的意味,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那身复古西装在晦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幽暗的质感。他始终与妒保持着恰好两步的距离,像一个精准设定的引导者,既不过分亲近带来压迫,也不远离失去掌控。 妒的头脑飞速运转。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套话机会。脱离了尊那令人窒息的直接威压,眼前这个看似话多且乐于奉承的“同事”,或许能提供关键信息。 他斟酌着用词,选择了一个看似平常却能引发对方表达欲的切入点,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轻:“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被尊带回来的?” 他刻意将姿态放低,暗示一种“我没什么大不了,全靠尊”的意味,试图迎合对方可能存在的对尊的崇拜,从而撬开他的话匣子。 果然,欲头也没回,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这有什么可好奇的?以尊的能力——‘一生万物’,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办不到的?” 他的语调里充满了对尊近乎盲目的推崇,但随即又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不过嘛……你能在外面躲了这么久,才被他揪出来,也确实不愧是‘妒’啊~” ‘一生万物’? 妒心中猛地一凛,立刻将这个听起来就极为可怕的能力名称记下。这无疑是关乎尊的核心情报。但奇怪的是,如此重要的信息,却没有像之前接触到“尊”的名字或看到王座时那样,触发任何记忆的闪回或熟悉的悸动。脑海里依旧是一片沉寂的空白,这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欲仿佛脑后长了眼睛,即使没有回头,也精准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沉默和或许流露出的茫然。他轻轻“啧”了一声,那声音里混杂着一点轻笑,又似乎带点难以分辨的叹息。 “……果然啊,连我也忘了~” 欲的脚步微微放缓,声音里染上一种故作伤感的调调,“明明我们之前……可是最‘合拍’的人呢~?” 说着,他非常自然地停下脚步,侧过身,一条手臂极其熟稔地就搭上了妒的肩膀,做出哥俩好的姿态,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他的笑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狐狸眼里闪烁的光芒却格外清晰,话语里的真假难辨: “明明我们才是……最像的~~~” 这亲密的举动和意味深长的话让妒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就想挣脱,但理智让他按捺住了。他无法判断这究竟是欲一贯的奉承套路,还是其中隐藏着某种真实的过去。 欲像是完全看穿了他心底的怀疑,搭在他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既像自嘲又像宣告的意味: “你根本也不用怀疑我这句话的真假~我‘欲’说的,从来可都是真话~只不过……” 他拖长了尾音,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狡黠和无奈。 “很少有人信就是了~~” 话语落下,他收回手,重新转过身,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贴近和“真情流露”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走吧,前面就到了。给你准备的地方……你肯定会‘喜欢’的~” 他继续用那种轻快黏腻的语调说着,步调重新变得轻松,引领着妒走向前方那片更深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妒跟在他身后,心绪却更加纷乱。欲的话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最合拍?最像?真话?这些碎片化的信息非但没有带来一丝清醒,反而让他对过去的自己、对这个组织内部复杂的人际关系,产生了更多的不确定和警惕。 “就在这儿~”欲的声音在昏暗的走廊里响起,带着一丝完成任务般的轻快。他随手指向旁边一扇几乎融入墙壁阴影的门扉。光线实在太暗,妒只能勉强辨认出那是一扇门的大致轮廓,细节一概模糊。 “嗯。”妒应了一声,心中对这所谓的“房间”并不抱太大期望。他伸手推开沉重的门板—— 唰——! 刹那间,汹涌的光明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冲垮了走廊的阴森晦暗,瞬间吞噬了他的视野! 妒被这毫无预兆的强烈光线刺得眼前一片煞白,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他完全懵了,这光暗对比太过剧烈,仿佛一步从地狱跨入了某个阳光过分灿烂的异空间。 而早有经验的欲,则在妒推门的瞬间就极其敏捷地、像泥鳅一样闪身躲到了厚重的门板后面,完美避开了这“光污染”的攻击。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声音从门后传来: “哎呀呀,忘了告诉你~全城堡上下,也就只有你的房间是这么个‘独特’设计~你当初可是振振有词呢,说什么……‘想晚上躺着看星星’~?结果呢?”欲拖长了调子,“自从你在那个夜晚上‘不告而别’之后,这扇落地窗的窗帘,可就再没人去动过,更别说把它拉上了~啧啧。” 妒紧闭着眼,努力适应着强光带来的刺痛和眩晕感。视网膜上残留的光斑缓缓褪去,一些模糊的碎片却趁机撞入脑海—— 视角是微微晃动的……像是在一个摇椅上?视线向下,能看见一双随意交叠的、穿着软底鞋的脚,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借着摇椅的惯性轻点着地面。然后视角慵懒地转向左边……巨大的、毫无遮挡的玻璃窗外,是泼洒开的、丝绒般深邃的夜空,以及漫天碎钻般清晰璀璨的星辰。 画面短暂而宁静。 他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挡住依旧有些过量的光线,低声喃喃,像是解释,又像是无意识的复述:“看来……我白天喜欢把窗帘拉上。” 门后的欲似乎听到了这句话,像是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探出半个脑袋,狐狸眼闪着光:“哦?想起点什么了?” 妒终于勉强适应了光线,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宽敞房间中央一张看起来极为舒适的摇椅,正对着那面巨大的、毫无遮挡的落地窗。窗外是一个宽敞的阳台,更远处则是城堡下荒芜的景色,此刻正沐浴在过于明亮的阳光下。 他转过头,看向只露出半个脑袋的欲,语气平淡无波:“一点画面。没你。” 欲脸上的好奇和期待瞬间垮掉,变成了一个夸张的“没劲”表情。他撇撇嘴,彻底从门后走出来,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西装领口,哼道: “切~惰之前嘀咕说你这回可能会彻底失忆,我刚开始还不信……不过这么看来,你这嘴欠又扫兴的毛病,倒是一点都没变,忘没忘都没差别!”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失望还是果然如此,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预料之中的无趣事实。 第5章 5 “惰说过我会失忆……?”妒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它的语气不是试探或突然的发现,而是带着一种逐渐清晰的、冰冷的笃定。仿佛一块拼图咔哒一声落回了它本该在的位置。 难道惰早就预料到了他如今的状况?这种被预判、甚至可能被某种无形之手安排的感觉,让他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欲,”妒猛地伸手,一把拉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欲的手臂,力道不自觉地有些重,“惰在哪?” “~?”欲被他拉住,停下脚步,狐狸眼微微睁大,似乎有些意外于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或许是因为过去实在太熟悉,他轻而易举就从妒那看似平静的语气下,捕捉到了一丝被极力压抑的急切。 欲的脸上瞬间又挂起了那种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他轻轻挣开妒的手,好整以暇地抬手,指尖点了点自己头上那顶略显古朴的绅士帽帽檐,然后优雅地行了一个略显夸张的礼。 “哎呀呀,我亲爱的老同事~”他的声音黏腻拖长,带着半真半假的玩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逗,“如你所知~我‘欲’本质上,可是个商人呐~所以,你准备用什么样的‘代价’,来赎买这条你想要的信息呢?” 他的话狡猾极了。“赎买”这个词,对于一个刚刚回归、身无分文且记忆全无的妒来说,几乎等同于逼他签下一张空头支票,除了“赊账”似乎别无他法。 然而,这充满算计的话语,却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妒身体里某种深埋的本能。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妒的脸上毫无征兆地绽开一个笑容。嘴角裂开的弧度,眼底闪烁的冷光,竟与欲平时那种不怀好意的笑有着惊人的相似,却更添几分冰冷的锐利。 “呵,”妒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敢和我谈生意?欲,你下次交易,不赚,必赔。” 这话听起来毫无实际攻击力,简直像一句幼稚的诅咒或玩笑。 可偏偏就是这句话,像精准地踩中了欲的尾巴尖! 刚才还游刃有余、等着看对方窘迫的欲,脸色猛地一变,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用手里的精致手杖狠狠敲了三下地面,发出清脆又带着怒气的“叩叩叩”声。 “你——!”他瞪了妒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恼怒、不服气,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忌惮。最终,他像是彻底败下阵来,又像是懒得再跟这个“失了忆还这么讨厌”的家伙计较,极其不情愿地一甩手杖。 “哼!跟我来!”他转身,脚步踩得咚咚响,明显带着情绪,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开始带路。 直觉告诉妒,欲绝对带着他在城堡错综复杂的走廊里绕了好几个不必要的圈子,像是在进行无声的抗议。但所幸,最终他们还是停在了一扇看起来低调却厚重的门前——惰的居所。 欲不情不愿地冲着门扬了扬下巴,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可刚迈出两步,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扭回头,盯着妒,语气有点怪异地问:“……喂,你怎么不顺便问问我的房间在哪?” 那表情竟隐隐有点……期待? 妒看着他那副样子,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任何思考的过程:“…以中心王座厅为轴,你和惰的房间,呈镜像对称分布。” 话一出口,连妒自己都愣了一下。他空空如也的记忆库,是怎么支撑他如此精确地说出这种话的? 而欲的反应则更为明显。他彻底愣住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难辨。他盯着妒看了好几秒,才像是终于找回了声音,扭过头,用一种混合了嘀咕和莫名情绪的语调小声抱怨: “骗人……还说什么都没想起来~” 那潜台词几乎明晃晃地写在空气里:你明明就是想起了关于我的事情! 说完这句,他像是终于满意了,又或许是自己脑补了什么,离开的步伐竟然重新恢复了那种惯有的、略带轻快的节奏,手杖点地的声音也不再那么气呼呼了。 妒站在原地,看着欲消失在走廊拐角,又看了看眼前惰的房门,眉头缓缓蹙起。 空的记忆,熟稔的本能,预料到他失忆的惰,反应奇怪的欲……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算了,迟早的事。妒这么想着,抬手轻轻敲门。 “惰,我是妒。” 妒站在那扇低调厚重的门前,轻轻敲了三下。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扉无声地向内滑开,仿佛早就等待着这一刻。 门内涌出的不再是走廊那般的晦暗,而是某种更为极致的、浓稠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拥有实体,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光线,连门外那本就阴暗的走廊相比之下都显得明亮温暖了几分。 妒微微蹙眉,下意识地以为惰是否正在沉睡,或是房间本就如此。 就在这时,惰那标志性的、慵懒而黏腻的声音从那片深邃的黑暗深处传来,听不出具体方位,仿佛无处不在: “进来。” 这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倦怠,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与欲那种总是裹着糖衣的调子截然不同。 妒没有犹豫,压下心中的疑虑,迈步跨过了门槛。他心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这语气……公事公办,甚至有点懒得搭理。难道过去我和惰的关系并不熟络?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踏空感! 极其突兀的、毫无预兆的踏空感猛地攫住了他! 不,用“踏空”来形容都太过轻微。更像是脚下的“地面”这个概念被瞬间抽离!他整个人骤然失重,向着下方——或者说,根本无从分辨方向的——无尽黑暗之中急速下坠! 这房间内部根本没有任何地板或支点,它本身就是一个充斥着无边黑暗的垂直深渊!身后那扇门透进来的、来自走廊的微弱光芒,此刻成了唯一的光源,却也在他坠入黑暗的同时,随着门扉的缓缓闭合而迅速收窄,最终彻底消失。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寂静。绝对的失重。 上下左右前后的概念全部失效。他像是被抛入了宇宙的真空,又像是沉入了最深的海沟,强烈的窒息感和虚无感疯狂涌上,几乎要将他逼晕。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片纯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吞噬时—— ……! 下方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眼睛的轮廓在极致的黑中难以分辨,只能看到那是一只竖瞳,瞳孔中泛着一种非自然的、冰冷的微光,如同深渊本身投来的凝视。 紧接着,妒感觉到下坠之势猛地一滞!仿佛坠落在了一层极具韧性且粘稠无比的“表面”上。 那触感怪异极了,像是跪坐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覆盖着厚厚粘液的皮肤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这“生物”的“皮肤”便包裹住他,随即以一种更加迅猛、几乎让人头晕目眩的速度,托着他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游动”起来!风声(或许是错觉)在他耳边呼啸,粘腻的触感紧贴着他的身体。 这体验太过诡异和骇人,妒猛地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他在心中飞速地默数: 一、二、三、四、五! 当他数到五,猛地睁开眼时—— 所有的下坠感、粘腻感、呼啸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冰凉的石凳上,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变得干净整洁,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下坠和粘液只是一场幻觉。 他面前是一张同样材质的石板桌,桌对面,坐着那个带着眼镜、头发软塌、一脸倦怠的“惰”。 场景转换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真实,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黑海深渊只是一段被精准剪辑掉的胶片,而他现在直接跳转到了会面的正式场合。这根本不像幻觉,更像是一种……难以理解的时空穿梭或空间置换。 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过妒略显苍白的脸,似乎对他刚才的经历毫不意外,只是用那黏腻的嗓音慢吞吞地开口: “说吧。找我什么事。”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任何人崩溃的下马威,只是他惰大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迎客”流程。 第6章 6 妒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将刚才那番骇人体验带来的生理性不适强压下去。他无法判断这究竟是惰对待所有人的统一“欢迎仪式”,还是独独针对他“妒”的特殊待遇?是过去的自己与他结过仇怨?抑或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试探? 他的大脑如同被搅乱的浆糊,理不出丝毫头绪。 然而,就在这混乱之中,他的嘴巴却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先于思考一步,发出了一声极其平稳、甚至带着点冷诮的声音: “用这种方式来‘迎接’我……看来,应该是你有什么急事要问我吧。” 这话一出,惰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慵懒神情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随后,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如果那能称之为笑的话,也更像是一种肌肉无意义的抽动。 “呵,”惰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要不是刚刚清晰‘看’到你差点在那片‘无光之域’里憋死自己,我都要以为你根本就没失忆,还是那副讨人厌的聪明样子。” 他不等妒对这句话做出反应,语速虽然依旧拖着黏腻的尾音,但内容却陡然加快,带上了一种罕见的紧迫感: “没错,时间很急。尊可能马上就会来,或者他的‘视线’随时会落到这里。所以,我们得速战速决。” 说着,惰的手看似随意地往背后一探——妒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惰的背后是空荡的黑暗,他身上那件松垮的衣服也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藏匿东西的褶皱——然而,当他的手收回时,指间却捏着一截小巧古朴的沙漏。 惰将这沙漏“啪”地一声轻放在石板桌上。里面色泽诡异的暗蓝色细沙正以一种恒定不变的速度,从狭窄的缝隙中一点点流泻而下,无声地强调着时间的流逝。 惰抬起眼,目光透过镜片,首次带上了某种专注的意味,紧紧盯住妒: “告诉我,尊是怎么找到你,并且把你带回来的?每一个细节。” 妒一愣,没想到问题是这个。但他强大的直觉在此刻疯狂预警,告诉他沙漏里的沙子、惰表现出来的紧迫感都不是假的,时间极其宝贵。 他没有任何犹豫,言简意赅:“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一睁眼,人就在荒野,面前就是他。他没说几句话,就用手在虚空里划了一道,然后抓着我的手腕,下一秒我就出现在大殿王座前了。” 惰听完,脸上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那慵懒的眉眼间闪过一丝了然,仿佛长久以来的某个关窍终于被解开。但这份明了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很快就被更深的、近乎无奈的疲惫所取代。那是一种看清了问题所在,却发现根本无力解决的颓然和摆烂。 他整个人又瘫软回那种有气无力的状态,甚至比刚才更甚。他看了妒一眼,声音重新变得黏糊糊的,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懒散: “这……其实就是你的能力。” “我们每个人的能力,绝不仅仅是表面上那简单的四个字可以概括的。” “我的能力?”妒的眉头紧紧蹙起,从惰这石破天惊的猜测中捕捉到了关键,“你怀疑……他找到我,是利用了我的某种能力?” “是的。”惰的手指依旧懒洋洋地敲着桌面,但说出的内容却足以掀起惊涛骇浪,“我怀疑‘尊’那所谓的‘一生万物’,根本名不副实。他真正的能力,很可能是某种形式的‘掠夺’或‘窃取’。而你消失的记忆,很可能就是在你某种至关重要的能力被夺走时,一并被剥离的。” 惰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但这种能力的夺取……应该存在着某种我们不知道的严苛限制。否则,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至今没有对我和‘欲’,或者其他任何人下手。” “可能不是‘夺取’。”妒迅速思索着,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我失忆之后,在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妒’的情况下,依旧下意识地使用了自己的能力,在荒野上划出了一条河。” “?”惰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住,一直半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些,流露出几分真正的讶异和探究,“你的意思是,在你疑似被‘夺取’了部分能力或记忆后,你仍然能使用‘划空肉骨’?……那条河,有多宽?” “像腰带一样细,但很长,”妒用手比划了一下,“至少在我的视野范围内,看不到尽头。”他看向惰,“我更倾向于,不是‘夺取’,而是某种‘共享’或‘复制’?” 惰缓缓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了几分:“毕竟,能使用对方能力的概念有很多种。就连‘欲’那家伙的‘赎买’,在满足特定条件下,理论上也能暂时‘借用’某种特质……如果尊的能力是更高层次的‘共享’或‘强制复制’,倒也能解释一部分现象。” 谈话一时间陷入了僵局。已知的信息太少,而可能性又太多。沙漏中的暗蓝色细沙仍在无声流泻。 妒打破了沉默,他意识到纠结于尊的能力本质或许暂时不会有答案,不如换个方向:“这个信息还不够推断出真相。不如说说,我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选择离开?这或许才是关键。” 惰被打断了思绪,显然平添了一丝不悦,但他瞥了一眼沙漏中所剩无几的细沙,那点不满迅速被更紧迫的现实压了下去。交流情报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那一天,”惰的语速加快,不再拖泥带水,“尊打败了我们三个,登上了‘芜’的王座。当晚,我和‘欲’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疗伤,几乎动弹不得。第二天早上,我们就发现你不见了……”他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似乎在回忆细节,“但我事后搜集过你房门口的痕迹……尊,他当晚恐怕去过你的房间。” “尊?”妒的思维立刻跟上,“你怀疑那一晚他去找我,就是为了‘夺取’我的能力?” “直到你回来之前,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惰皱了皱眉,脸上露出真正的困惑,“可是,据我了解到的关于他能力的零星情报来看……如果能力者彻底死亡,他似乎能永久地占有那个能力。所以,按常理……你本该被尊杀死才对,而不是仅仅失忆并流落在外。” “……”妒瞬间想起了不久之前,尊将他强行禁锢在王座上的画面,那绝对的力量差距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欲再次带来一阵生理性的窒息感。尊确实像是有能力、也有意愿这样做的人。 “……可是他如今对你的这个态度……”惰的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也对此极为不解,“我也有点摸不清了。或许……是‘夺取’能力存在着某种我们不知道的限制?可能你当时,并没有完全满足被他‘夺取’的某个必要条件?” “……”妒沉默着,他无法给出答案。一种模糊的潜意识告诉他,他和尊的关系似乎非常微妙复杂,他内心深处并不完全排斥与尊接触,但尊那种过分强势、近乎对待所有物的占有方式,又确实让他感到不自在和隐隐的抵触——这或许说明,在过去,他们的关系也并未亲密到毫无界限的地步。 就在这时—— 沙漏中最后一粒暗蓝色的沙子,悄无声息地滑落了下去。 就在沙子漏尽的瞬间,妒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一切——惰、石桌、乃至整个昏暗的石室——开始像被打碎的玻璃一样,寸寸龟裂! 景象碎片剥落、旋转、然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重组!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又迅速褪去。 当妒再次站稳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截然不同的环境里。 周围是冰冷的金属墙壁,泛着幽蓝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消毒水和机油混合的奇特气味。他的面前是一台结构极其复杂精密的仪器,无数指示灯明明灭灭,各种导管和线路蜿蜒交错。 而在他旁边,一张看起来同样冰冷的金属椅上,“惰”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白色研究服,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眼镜,脑袋却一点一点地,正……打着盹?仿佛刚刚经历那场紧张对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第7章 7 这突如其来的场景转换让妒彻底愣住。他刚想伸手去摇醒惰,询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砰!! 一声巨响,旁边一扇厚重的金属门猛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铰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震得顶棚上一簇簇灰尘簌簌落下。 门外,逆着走廊的光线,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 尊脸上挂着那种惯有的、微微眯起眼睛的、看似愉悦实则危险至极的笑容。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冰冷地扫过房间里那台仍在幽幽运行的精密仪器,然后掠过一脸惊愕、似乎还没完全从场景转换中回过神来的妒,最后精准地定格在刚刚被巨响惊醒、正手忙脚乱扶眼镜、试图掩饰脸上残留睡意和茫然的惰身上。 尊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他微微偏头,视线在妒和惰之间缓慢地移动,那眯起的眼眸中寒光闪烁。 “你们两位,‘私下’交流得……很愉快?” 妒和惰下意识茫然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清晰地读出了不解与困惑:按理说,他们同属“芜”组织,是尊麾下的战将,成员之间私下交流情报、甚至切磋较量,都从未被明令禁止过。这片土地的规则简单粗暴,即便是尊自己上位,遵循的也是“只要能打败所有人,你就是新王”的铁律。这种突如其来的、近乎捉奸般的质问,显得毫无缘由且极其反常。 尊没有,也似乎不屑于去做什么解释。他甚至没有等待回应的耐心。 就在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的瞬间,尊猛地动了! 他一步上前,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攥住了妒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毫不留情地将人从原地猛地拽离! “呃!”妒猝不及防,被扯得一个踉跄,几乎是被拖行着拉出了那间充斥着仪器冷光的房间。 徒留原地一脸愕然、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惰,对着还在微微晃动的破损金属门发愣。 走廊里,光线比房间内更加昏暗,模糊了尊脸上的具体神情,只能隐约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周身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 妒被动地、磕磕绊绊地跟着尊几乎称得上粗暴的步伐,手腕被攥得生疼。更让他心悸的是,尊扣住他手腕的食指和中指,正牢牢地、精准地压在他的脉搏上。那两根手指冰冷而用力,仿佛不是在搀扶或引导,而是在监控着他每一次因疼痛和惊慌而加速的心跳,又仿佛下一刻,那压抑的怒火就能透过皮肤,直接撕裂他腕间脆弱的血管。 这种被绝对力量压制、如同对待物品般被强行拖拽的感觉,让妒极其不适,内心深处涌起强烈的抵触和屈辱。他试图挣扎,却发现对方的力量如同山岳,纹丝不动。 然而,就在这极度的不适和抗拒之中,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却如同水底的暗礁,悄然浮现。 他仿佛感觉……自己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也残留着某种类似的、按压在别人脉搏上的触感记忆。微弱的跳动,皮肤的温热,以及……一种掌控一切的、居高临下的姿态。 仿佛在过去的某个时空里,他自己,也曾无数次地、以同样的姿势,这样牢牢地攥住过别人的手腕,将对方完全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这个突如其来的、模糊却鲜明的感知,让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自己……过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沉默的低气压在两人指尖蔓延了许久,两人之间只留下愈演愈烈的跳动声。 尊似乎被指尖下那急促跳动、却又完全无法挣脱他掌控的脉搏取悦了。那几乎要撕裂血管的怒火如同潮水般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住了脚步。 妒正被他强行拖拽着,根本来不及稳住身形,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他坚实挺拔的后背上,鼻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衣料下传来的温热体温和隐含的力量感。 故意的。妒的直觉尖啸着告诉他。同时,一股强烈的、令人不安的既视感猛地攫住了他。这场景……这突如其来的停顿……这撞上去的触感…… 他甚至有种荒谬而清晰的预感,下一秒,一句冰冷的话语就会从头顶上方砸下来—— “你怎么这么没用?” 妒自己都不知道这诡异的直觉从何而来。但奇怪的是,在他的感知里,这句预想中的话并不带有刻薄的鄙夷或嘲讽,更像是一种……没有情绪起伏的、纯粹陈述事实的口吻。 然而,头顶传来的声音,与他预想的内容并不完全相同,但那没有情绪的、陈述事实般的语气,却与他直觉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尊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客观事实: “如果不是我去寻你,你就没准备回来。” “?”妒茫然地抬起头,撞入眼帘的却是尊异常笃定的脸色。那双总是眯起、藏着无尽危险与戏谑的眼眸,此刻竟是少有的平静,甚至透出一种近乎纯粹的专注,仿佛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真理。这是妒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一面,陌生得让人心悸。 然而,这罕见的平静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秒,尊的脸上又重新挂起了那种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戏谑笑容,仿佛刚才的平静只是错觉。 “我给了你这么久的时间,”尊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似真似假的抱怨,“为什么就从来没想过要自己回来呢?” 话音未落,他的两只手掌已经猛地抬起,重重按在了妒的双肩上!那力道不容抗拒,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强势。 紧接着,尊的身体缓缓向下弓起,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逼近。那双眯起的、重新盈满复杂情绪的眼眸越来越近,如同一个不断收缩的漩涡,彻底占据了妒的整个视野,让他无处可逃。 妒清晰地感受到,那层戏谑的糖衣之下,包裹着的是深不见底的不满和……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委屈? 这感觉让妒只觉得荒谬无比,简直是无妄之灾。他明明失去了所有记忆,对过去一无所知,尊的这些质问和情绪,根本就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回应或理解的。更何况,如果惰的猜测是对的,他的记忆正是被尊“夺取”的,那么尊明明就知道所有答案,为什么还要来逼问一个什么都忘了的人? 可是,看着眼前这双充满了侵略性和某种偏执期待的眼睛,妒所有辩驳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口。一种强烈的直觉警告他——尊似乎就在等着他气急败坏、等着他失控反驳,那样就正好给了他一个彻底发泄那莫名怒火和“委屈”的借口。而发泄的后果,绝不是现在失去记忆和能力不明的自己所能承受的。 巨大的无力感和憋屈感涌上心头。 最终,妒只能艰难地移开视线,扭过头,避开那几乎要灼伤人的目光,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我不知道。” 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尊线条冷硬的下颌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而在尊的视角自上而下地俯瞰,却能清晰地看到妒因为扭头而暴露出的那一截白皙脆弱的脖颈。线条优美,皮肤下的血管若隐若现,呈现出一种毫无防备的、近乎引颈就戮的顺从姿态。 这脆弱又不情愿的模样,无疑再一次极大地取悦了尊,甚至比预想中还要令他满意。 他不再忍耐,喉间发出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喟叹,甚至带上了一丝急不可耐的意味,猛地低下头—— 嘶! 温热的唇瓣伴随着轻微的刺痛,骤然落在了那截暴露的脖颈上!紧接着是牙齿不轻不重的啃咬和厮磨,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触感。 “!”妒浑身猛地一僵,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就想挣扎推开,“你……!” 但按在他双肩上的手如同最坚固的镣铐,骤然收力,将他死死地定在原地,所有的挣扎都如同石沉大海,徒劳无功。 他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感受着那带着惩罚和占有意味的啃咬,以及耳边传来的、尊逐渐变得沉重而滚烫的呼吸。 第8章 8 妒的身体一直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耳边那沉重而滚烫的呼吸,混合着脖颈处传来的、带着细微刺痛的濡湿触感,让他全身的警报都在疯狂嘶鸣,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和不适,本能地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尊似乎察觉到了他这种从头到尾、从内到外的僵硬和抗拒。那是一种并非源于记忆,而是源于此刻最直接感知的抵触。这种认知让尊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挫败感,仿佛他所有的“标记”和宣告都打在了空处。 他忽然泄愤似的,在妒腰间紧绷的软肉上不轻不重地狠狠拧了一把! “呃!”妒吃痛,闷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却被肩上的手牢牢固定住。 紧接着,那原本只是厮磨的啃咬骤然加重了力道,变成了明确的、带着惩罚意味的咬啮。牙齿陷入皮肤,带来清晰无比的刺痛感,仿佛要透过皮肉,将某种印记刻进骨头里。 妒彻底懵了。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人到底在发什么神经。愤怒?有。不满?有。但似乎又混杂着别的、更复杂的情绪。他总感觉自己对于两人之间这种诡异的互动模式,缺了最核心的一环认知。而这一环,似乎并不仅仅是记忆的缺失那么简单,因为连他失忆后苏醒的直觉,面对这种情况都显得有些茫然和失灵,无法给出一个清晰的对策。 直到他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脖颈侧面留下了好几个深深浅浅、带着湿意和刺痛的牙印后,尊才终于像是满足了,或者说暂时宣泄了某种情绪,缓缓直起身。 他微微后退半步,眯着眼,颇为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那截白皙脖颈上留下的暧昧又暴力的红痕和齿印,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再次攥住妒的手腕(力道依旧不容拒绝,但似乎没了刚才那欲要捏碎骨头的狠劲),一言不发地拉着人,径直朝着妒的房间走去。 再次面对那扇门,尊对于开门瞬间可能出现的“光污染”仿佛早有预料,甚至带着几分习以为常。在妒推开门、强光涌出的刹那,他极其自然地闭上了眼睛,动作没有一丝停顿,熟门熟路地迈步进去,仿佛回自己家一样。 他甚至看都没看,就精准地走向房间中央那把对着落地窗的摇椅,极其自然地坐了下去,身体随着摇椅轻轻晃悠起来,仿佛刚才那段充满压迫感和侵略性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妒:“…………” 他僵在原地,看着那个霸占了他的摇椅、仿佛无事发生般悠闲晃悠的男人,又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依旧刺痛的牙印,一种极其荒谬和无语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他在原地僵立了许久,尊却再未开口,只是悠闲地晃着摇椅,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最终还是妒先绷不住了,脖颈上残留的湿意和隐隐的刺痛感实在太过鲜明,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打算去找找洗漱间——如果这个过于“独特”的房间里有的话——清理一下。 他只是刚向外迈出一步。 “不准。” 尊的声音从摇椅那边传来,懒洋洋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妒只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点火气上涌,“我是去……” “我知道。”尊打断他,依旧慢悠悠地晃着,那语气活像一个兴致上来就蛮不讲理的孩子,“我不准。” “……”妒彻底无语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诡异的禁令到底源于何种逻辑。索性,他放弃了猜测,选择直截了当地问出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我们之前……关系很好吗?” 这句话仿佛瞬间触碰到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摇椅停止了晃动。 尊终于在明媚得过分的阳光下偏过头,将目光真正投向妒。那眼神复杂难辨,但一种近乎实质的欣喜和玩味几乎要满溢出来。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妒,每一步都带着天生的威压,却又奇异地混合着某种得逞般的愉悦。 “嗯哼~”尊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愉悦的哼声,微微躬身,与妒平视。过近的距离依旧让妒感到不适,但他强忍着没有后退。 尊一边看似随意地、甚至称得上温柔地替妒整理着刚才被他撕咬弄乱的领口,一边用那种拖长的、充满诱导性的语调低声问道: “你觉得我们——”他刻意停顿,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妒的锁骨,“——是什么关系?”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如果妒的智商还在线的话。 但问题的引导性实在太强了,强到令人感到刻意和虚假。然而,截至目前,他所获得的信息碎片太少,似乎除了顺着这条被强行塞过来的逻辑线思考,也没有更多选择了。或许……这就是彻底“夺取”能力的某个特殊条件?一种荒诞的仪式? 妒别无选择。他只能硬着头皮,试探性地、说出那个既危险又未知的答案: “………我们…是情侣吗?” 他内心当然不认为这会是正确答案,这太离谱了。但尊那几乎毫不掩饰的、迫不及待的期望又如此**。他现在除了顺着对方的毛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往好处想,万一尊一个高兴,真能透露点有用的信息呢? 妒甚至被自己这苦中作乐的想法逗得有点想笑。 而尊的反应,则远比他所预想的任何情况都要……夸张。 那不是“欲”那种流于表面的、夸张的表演式情绪。尊的愉悦是真切的、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他低笑出声,手臂一伸,极其自然又霸道地搂住了妒的腰——这个过于亲密和私有的举动让妒浑身一僵,只能勉强维持着面部表情不至于失控。 然后,妒就被半推半就地带着倒向了那张摇椅! 摇椅远不如王座宽敞,两个成年男性挤在上面,瞬间形成了物理意义上的“亲密无间”。妒感觉自己几乎完全陷在了尊的怀里,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热和线条,逼仄、拥挤,充满了令人不安的侵略感。 然而尊却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这种不适,他甚至颇为满意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一只手牢牢按在妒的腰侧,将他固定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妒的后脑勺。 就像……就像一个母亲在哄年幼的孩子入睡一样。 这诡异的安抚动作让妒的疑惑达到了顶峰,几乎化为了实质。 更离谱的是,尊嘴里还开始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性和满足感: “没错……我们……是,恋人……” 这场景荒谬到了极点。而被尊以绝对力量禁锢在怀、还被像小孩一样拍着头,妒本该感到极度恐慌和抗拒。 然而,尊那只拍着他头的手,仿佛真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魔力。 在这堪称与猛兽零距离同眠的危险境地中,在那轻柔又诡异的拍抚节奏下,妒竟然真的、诡异地感觉到了一丝难以抗拒的困意如同潮水般袭来。 意识开始模糊,挣扎的念头被迅速抚平。 最终,在那温暖的阳光和身后人沉稳的心跳声中,妒竟真的就这样,在尊的怀里,沉沉的、毫无防备地睡去了。 第9章 9 妒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已是深邃的夜空。 巨大的落地窗外,漫天星辰如同被打碎的钻石,毫无保留地泼洒在丝绒般的夜幕上,璀璨、清晰、静谧。这景象与他脑海中闪回的记忆碎片别无二致,甚至更为壮丽。 而且……他身下是摇椅熟悉的触感,周身并没有另一个人的体温或压迫感。 他是独自一人,在自己的房间,躺在这张似乎专为他看星星而存在的摇椅上。 这短暂的、无人侵扰的宁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丝,获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心感。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想坐得更舒服些,以便更好地欣赏这片星空。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立刻被打破了。 一个带着氤氲水汽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慵懒而熟悉: “醒了?” 妒的心瞬间提起,所有放松顷刻间消失无踪。他循声望去,只见尊从房间一角那片更深的阴影里迈步走出——那边或许是连接着的洗漱室?但现在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尊还在。 妒不自觉地再次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全身进入戒备状态,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尊似乎刚沐浴过,一手随意地用一块白色毛巾擦拭着仍在滴水的黑色短发。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贲张的胸肌滚落。他的腰间松松地裹着另一块白色浴巾,堪堪遮住关键部位,露出精壮有力的腰腹和长腿。湿漉漉的水汽和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了沐浴后洁净气息与原本那种冷冽压迫感的气场,形成一种奇特的混合。 他壮硕完美的身材在星辉下展露无遗,每一寸肌肉都仿佛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妒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先惊讶于——在这片荒芜之地,“芜”组织的核心区域居然能有如此“奢侈”的水源供人沐浴;还是该先愤慨于——他那强大的直觉正在疯狂叫嚣,指出尊此刻擦头发和裹在身上的那两块白毛巾,绝对是他私人的物品! 而尊,显然完全误会了妒那一言难尽、混合了震惊、无语和些许憋屈的眼神。 他心情颇佳地走到摇椅对面——那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张看起来相当舒适的单人沙发——然后大开大合地坐了下去,姿态慵懒又霸道。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毫不掩饰地扫过妒包裹在衣物下的腰腹和胸膛,嘴角勾着那抹惯有的、危险又愉悦的弧度,用一种仿佛陈述事实的口吻点评道: “在外面流浪了这么久,瘦弱了些也是应该的……”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妒脸上,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志在必得和隐含深意的光,慢悠悠地补充道: “……不过,以你的身体底子,补起来……也很容易。” 妒:“…………” 他感觉自己胸口一堵,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无力感瞬间席卷而来。 那感觉,荒谬得就像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寡妇,突然被一个武力值爆表且完全不讲道理的恶霸堵在门口,硬生生造了一场栩栩如生、细节丰富的黄谣,而自己却连辩解和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甚至一时之间,完全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语言来应对眼前这诡异的局面和尊那自说自话的结论。 尊显然完全没有将妒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无语放在心上。他随手就将擦过头发的湿毛巾朝着妒的方向一甩,动作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语气更是悠哉得令人发指: “醒了,就去洗澡。” 那毛巾不偏不倚,正好盖了妒一脸。 妒:“………………” 一股混合着尊自身独特气息(某种冷冽的、带着极淡压迫感的味道)和沐浴后水汽的湿濡感瞬间包裹了他的口鼻。他僵硬地抬手,慢吞吞地把那毛巾从自己头上揪下来,捏在手里,感觉那布料都烫手。 用他用过的、而且还是从自己这里拿走的毛巾,去洗澡? 妒的脑子被这个认知冲击得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省略号。 尊看着他捏着毛巾久久不动,脸上那副一言难尽、仿佛遭遇了世纪难题的表情,再次完美地误会了。 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目光从妒手里的擦脸毛巾,缓缓移到了自己身上那条裹着的、更大的浴巾上。 哦,尊心想,一条小小的擦脸毛巾确实不太够擦身体。也是,他那么爱干净(或者说挑剔),卫生间里可是准备了两条,连我身上这条也算他的。 他的目光于是变得“了然”起来,甚至带着点“我懂你”的意味,非常自然地就将手搭在了自己腰间那块浴巾的边缘,似乎准备将其解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妒的直觉警报拉到了最高级!他猛地抬头,正好对上尊那“了然”的眼神和搭在浴巾上的手! 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在尊的手指可能做出下一个动作之前的零点零一秒,妒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猛地转身,嗖地一下就窜进了那片隐藏着洗漱间的黑暗里! 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尊的手还停在浴巾边缘,看着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和瞬间消失在人造黑暗中的妒,难得地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 “…?你不用……” 砰!!! 他话音未落,一声刻意放重的、带着明显拒绝和隔绝意味的关门声就从那片黑暗中清晰地传了出来。 紧接着是妒隔着门板传来的、语速飞快且斩钉截铁的声音: “不用!谢谢!” 那声音里充满了“求你千万别再给我任何东西了尤其是你用过的”的强烈抗拒。 尊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或者说那片重新闭合的黑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搭在浴巾上的手,眯了眯眼,最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他倒也没再坚持,只是心情似乎更愉悦了几分,重新懒洋洋地陷回沙发里,继续欣赏窗外那片妒没来得及多看几眼的璀璨星河。 而另一边 妒:“…”他几乎是摸黑进的浴室。好在眼球还算给力,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后,他已经能大致分辨出物体的轮廓。 “看来我过去确实没有晚上洗澡的习惯……”妒喃喃自语。这结论很合理,因为这浴室里压根就没装灯!唯一的光源,是门外走廊那极其微弱、从门缝底下勉强透进来的一丝昏光,勉强让他不至于被什么东西绊倒或者撞上。 他绝不相信自己会把洗漱间布置成这种“原始洞穴”风格。他更倾向于相信是某个存在(其名字呼之欲出)把他这里弄得一团糟,而此刻,那个罪魁祸首正悠哉游哉地坐在属于他的落地窗前,欣赏着本该属于他的星空。 妒:“…………”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作为曾经的独居者(他无比确信这一点),妒翻遍了记忆中所有抽屉和直觉里每一个可能存在的暗格,结果都是一场空。没有第二套毛巾,更没有第二套洗漱用品。 这通常也意味着一个更严峻的现实:他除了身上穿的这套衣服,根本没有带任何换洗衣物进浴室。 妒:“………………………” 门外,久久听不见水声的尊似乎很是“贴心”,他敲了敲门,关切地询问(同时非常“自然”地用身体挡住了门缝那唯一的光源):“怎么了,妒?需要我帮忙吗?” 妒:“…………………………………………”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妒感觉自己在外面“流浪”的那段日子可能都没这么窘迫过。 门外,尊那抑制不住的、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声音再次响起,尾音都快飞起来了:“怎么了?妒~?需要我‘帮忙’吗~?” 妒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走到了绝路。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我没带睡衣。你能……帮我去衣柜拿一套吗?”(这简直是向强盗求助!) 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尊异常爽快甚至带着点雀跃的声音:“~好啊~等着~” 妒提心吊胆地等着,生怕他拿来什么更离谱的东西。 半晌,门外传来尊的脚步声。妒将门拉开一条细缝,一只手迅速伸出去,接过了一套衣物。 他飞快关上门,借着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将手里的衣物抖开—— 那是一条……材质柔软、款式……相当女式的睡裙。 妒:“…………………………………………………”(内心咆哮:我再信你我就是狗!!!) 门外,尊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他石化的表情,愉悦的低笑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第10章 10 妒蹲在冰冷的卫生间地板上,扶着额头,大脑飞速运转。 现状:要啥啥没有,根本没法洗。唯一的好消息是,自己还没开始脱衣服,还没踏上这条没有回头路的贼船。 他转念一想,一股憋屈和不平猛地涌上心头:凭什么就我一个人被尊这么逮着往死里霍霍?我一个失忆的可怜人士,记忆没了,能力可能不全,现在甚至都快被强行“骗情”(?)了!那俩家伙(欲和惰)在尊手下待了这么久,肯定更有对付他的经验吧?总不能光让我一个人在水深火热里挣扎!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在绝境中就会下意识地合理化自己的所有念头,总之,妒越想越觉得这逻辑无比正确,简直是为他指明了一条康庄大道! 想通关窍,他不再犹豫。 “咔哒”一声,他猛地打开了浴室门。 果然,尊就懒洋洋地靠在外面的墙上,似乎早料到他会出来。门的突然打开并没让他失去平衡,他只是顺势直起身,目光扫过妒身上穿戴整齐、连半点水汽都没沾的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计划落空的失望。 但这点失望迅速被更浓烈的恶劣兴趣所取代。他扯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拖长了调子问:“怎么了?改变主意了,需要我‘亲自’帮你洗吗?” 妒强压下翻白眼的冲动,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故作自然的姿态,甚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刚刚想起某事的神情:“…我突然想起来,欲之前叫我晚上去他那里一趟。他答应说……会把城堡的详细地图给我一份。” 尊:“?”他脸上的戏谑淡去,转为一丝探究的锐利,“…明天再去拿也不迟。你不会是……想故意支开我吧?” 妒的心脏猛地一跳,但面上却露出一种被误解的、略带无语的表情,甚至巧妙地掺入一丝对“欲”的好奇:“………只是突然有点想见见他了。他那一副绅士做派,在这个鬼地方简直太罕见了,不是吗?所以我也很好奇,他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 他故意将话题引向对欲其人的“兴趣”,试图掩盖真实目的。 果然,这句话精准地踩中了某个雷区。 尊脸上的笑容慢慢变了味,嘴角越咧越开,眼底却毫无笑意,只剩下冰冷的、逐渐凝聚的危险风暴:“…哦?想见他?好奇他的房间?”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声音却轻柔得可怕:“…何必麻烦你亲自跑一趟。我去给你拿过来。你嘛……”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妒的脸颊,却又停住,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就乖乖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等我回来。明白吗?” 妒看着尊那“笑容满面”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逐渐远去直至消失。 机会来了! 几乎在脚步声消失的下一秒,妒立刻闪身而出,没有丝毫犹豫,直奔惰的房间方向而去! 直觉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相比于那个笑面狐狸“欲”,这个看起来懒散但似乎知道更多内情、甚至可能预见了自己失忆的“惰”,才是眼下更可靠的选择! 他必须抓紧尊回来的这短暂空隙,从惰那里得到一些真正有用的信息,或者至少,找到一个能暂时摆脱这种全方位被动局面的方法! —————分割线—————————— 惰穿着一身松垮得快要从肩上滑落的睡衣,看着大半夜出现在自己门口、脸色紧绷的妒,明显愣了一瞬。他脸上写满了“你是不是有毛病”的困惑,但大概是出于某种残存的同事爱(或者纯粹是懒得纠缠),他还是侧身把妒放了进来。 他几乎是飘回房间中央那张看起来就无比柔软、能把人彻底吞没的沙发,重重地瘫了进去,身体陷进柔软的靠垫里。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勉强掀开一条缝,声音黏糊得像是裹了十层糖浆,带着浓浓的睡意和毫不掩饰的威胁:“……要是没什么火烧屁股的要紧事……我就发配你去黑海最深处喂那些没眼睛的怪鱼……” 妒没时间废话,直接扔出重磅炸弹:“…尊今晚要和我睡。” 唰啦! 惰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瞬间就不困了!他几乎是弹射般地坐直了身体,陷下去的沙发都发出了抗议的呻吟。他脸上的睡意一扫而空,连那总是黏腻拖长的尾音都带上了几分罕见的清醒和凝重: “…细说。” 妒承认自己这话有点夸大其词(目前还只是共用房间和一条离谱的睡裙),但为了让惰立刻清醒并重视起来,他不得不下猛药。他语速极快,拣重点简略说明了情况:被尊堵在浴室、没有备用物品、以及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帮忙”宣言和离开前的警告。 惰立刻明白了妒这“自由活动”的时间是多么宝贵且短暂。他迅速结合所有已知信息,大脑飞速运转,得出了一个让妒瞠目结舌的结论: “…他这做派……听起来,他好像是在用你过去对待他的方式,来对待你。” 妒:“…?” 他完全没跟上这个逻辑。 惰扫了一眼显而易见一脸懵的妒,知道时间紧迫,只能扔出更爆炸的信息:“尊……他跟咱们三个这种成年后才凑在一起的家伙不一样。他算是……你当年不知道从哪个世界里亲手捡回来,又养过一段时间的小崽子。” 妒:“…??????” 这信息量过于巨大,像一块巨石砸进他空荡荡的脑海,激起的不是浪花,而是海啸,让他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从哪个问题开始问起。 惰看着妒那副CPU快要烧干的表情,知道没时间详细解释前因后果了。他只能挑眼前最紧迫、妒即将面临的情况说: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一开始担心的‘亲自帮你洗澡’这种事……依据你过去那些‘光辉事迹’来看,确实很有可能发生。而且……以他现在这种状态,如果他回去发现你不在房间,跑来找我……” 惰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丝冷光,“…他可能真的会说到做到,并且觉得天经地义。” 妒:“………………………” 巨大的荒谬感和危机感同时袭来。他沉默了两秒,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关乎眼下实际生存的问题: “…你这里,有多余的毛巾吗?干净的,没人用过的。” 惰,即使是处于高度清醒和分析状态下的惰,也被这极度跳跃又极度务实的问题问得卡壳了一瞬,脸上露出了货真价实的茫然: “?” —————分割线————————— 尊回来时,手里捏着一卷据说是从欲那里“拿”来的城堡地图(过程恐怕并不友好)。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他脚步顿了一下,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片刻后,水声停止。浴室门被推开,氤氲的热气率先涌出,紧接着,妒裹着一条看起来……异常眼熟的、明显是惰常用的那种深灰色调浴巾,从里面走了出来。 发梢还在滴着水,水珠顺着锁骨和胸膛的线条滑落,没入腰间的浴巾。裸露的皮肤因为热水的冲刷泛着淡淡的粉色。 妒看到站在房间里的尊,脸上露出一副再自然不过的表情,甚至带着点刚洗完澡的慵懒,随口问了一句:“回来了?” 尊的目光几乎是不可控制地在妒那片裸露的、还带着水汽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瞬,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才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妒被那目光看得极其不自在,仿佛被什么危险的野兽盯上。他趁着尊走向房间内部的时机,迅速反手关上了房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轻响后,大半个房间再次陷入了熟悉的黑暗,只有窗外星河的微光和浴室门缝透出的最后一点暖光提供着微弱照明。这黑暗此刻却给了妒一种诡异的、短暂的安全感。 尊并没有走向那张多出来的单人沙发,而是极其自然地、仿佛那是他的专属王座一般,直接躺在了妒的那张摇椅上。 摇椅随着他的重量开始一下一下地、缓慢地晃动起来,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妒不敢耽搁,快步走到衣柜前,想赶紧找件睡衣把自己裹严实。他随手扯出一件上衣套上,刚遮住上半身,正准备找裤子时—— “过来。” 尊的声音从摇椅那边传来,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的威严,直接打断了他的动作。 妒动作一僵,扭过头:“……?” 摇椅停止了晃动。尊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他,那双眯起的眼睛里目光沉沉,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的命令意味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 “过来。” 妒抿了抿唇,看着自己只套了件上衣、下面还只裹着浴巾的尴尬模样,又看了看摇椅上那个显然不打算接受任何拒绝的男人。 最终,他只能暗自吸了口气,下意识地紧了紧裹在腰间的浴巾,确保它不会散开,然后迈开脚步,朝着那张不断发出轻微声响的摇椅,慢慢地走了过去。 每靠近一步,空气中那无形的压力似乎就加重一分。 第11章 11 尊看着在自己面前站定的妒,那双在昏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上下扫视了一番,似乎仍是对两人之间这半步的距离感到不满意。 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攥住妒的手腕,不容分说地将人猛地向前又拉近了一大步! 妒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拽得向前踉跄,**的小腿肌肤甚至直接抵撞上了对方同样光裸的足尖,那冰凉与温热的突兀触感让他猛地一颤。手臂上传来的力道才堪堪停止。 这个距离已经近得超过了安全界限,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侵略感和压迫感。 “洗干净了?”尊松开握着他手腕的手,转而向上,揪住了妒身上那件单薄睡衣的领口,微微用力,将本就躬着身的妒拉得更低,直到两人的视线几乎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呼吸可闻。 然后,在妒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尊的另一只手已经抬起,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精准地摸向了妒的耳后那片皮肤。 更让妒感到惊悚的是,就在尊的手指触碰到他耳后的瞬间,他的脑子里居然诡异地同步蹦出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理由:如果连这种细小偏僻、容易忽略的旮旯角落都仔细洗干净了,那才证明是真的全身都彻底洗干净了。 他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大概……能理解一点点惰的说法了。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是那个被“他”亲手养大、言行举止都深受“他”影响的“尊”,那么,检查对方有没有乖乖听话彻底洗干净的方法,似乎……确实就是摸耳后这种简单粗暴又极其有效的方式。 尊似乎检查得很满意,那微眯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合格”的意味,终于收回了那只探查的手。 然而,还不等妒因为这短暂的“刑满释放”而松一口气,尊揪着他衣领的手就顺势向下滑落,转而揽住了他的腰背,手臂一个用力—— “!” 妒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再次不受控制地跌进了那张对于两个成年男性来说过于拥挤的单人摇椅里,严严实实地陷进了尊的怀抱。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逼仄感瞬间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几乎令人窒息。 摇椅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量加剧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更让妒感到窘迫和尴尬到极点的是——这次,尊的上半身是彻底**的!他整个后背和前胸的皮肤,都毫无阻隔地紧贴着了对方温热的、蕴藏着强大力量的胸腹肌肤上。那清晰无比的体温和肌肉线条的触感,以及腰间那条浴巾似乎随时可能散落的危机感,让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头顶,头皮一阵发麻。 他像一只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被困在这方寸之间、这令人心跳失序的亲密牢笼里。 尊似乎对两人之间这过分亲密无间、甚至堪称暧昧的接触毫无所觉,或者说完全不在意。 他一只手臂依旧松松地环在妒的腰间,将人固定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抬起来,随意地指向窗外那片璀璨的星河,开始半是絮叨、半是讲解起来,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平和的意味,仿佛真的只是在分享一片美丽的景色。 然而,被他牢牢困在怀里的妒,却因为这过近的距离和肌肤相贴的触感而浑身不自在,甚至感到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羞耻。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每一次呼吸吐出的温热气流,先扑打在尊**的胸膛或脖颈皮肤上,然后又被曲折反弹回自己的脸颊和鼻尖,带着对方身体的微热和气息,形成一种令人心跳加速的、循环往复的亲密闭环。 为了不让自己的脸颊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持续升温直至烫红——同时也深知此刻最好让尊继续沉迷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不要注意到自己的异常——妒极力地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将思绪投向别处。 他顺着刚才惰提供的那个爆炸性信息往下想:…如果…如果他真的是在我手里养过一段时间……那意味着什么?难道我也曾像他现在这样,把他抱在怀里,在这张摇椅上看星星? 这个想法让妒下意识地自我否定:不,我自认为自己应该还没变态到那种地步…… 那么,剩下的唯一合理解释就是—— 当时的尊,一定非常瘦弱。妒的思绪逐渐清晰,瘦弱到远远不及自己现在的身形,甚至可能……只是一个很小的、需要人抱在怀里或者带在身边的孩子? 他的思路成功地跑到了关于过去尊的形象推测上,暂时缓解了身体的僵硬和脸颊的热度。 然而,就在他思绪飘远、呼吸因为放松而逐渐变得平稳悠长时—— 环抱着他的尊却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呼吸节奏的细微变化。 那絮叨着星星的低语声戛然而止。 妒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箍在自己腰间和后背的手臂一紧,然后尊的双手直接插到了他的胳肢窝下,像拎起一只大型猫咪一样,猛地向上用力,轻而易举地就将他从自己怀里拔高了一截! 瞬间,两人变成了几乎是鼻尖对鼻尖、眼对眼的极近距离。 尊那双眯起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探究和被打断的不悦,牢牢锁住妒瞬间变得惊慌失措的脸,低沉的声音在几乎贴在一起的唇瓣间响起: “怎么了?” “…”妒的大脑飞速运转,却一片空白。他试图用那套刚领悟的“换位思考”来寻找答案——如果小孩子不听话或者闹别扭,自己会怎么做? 结论是:他大概率会失去耐心,倾向于直接把那小崽子扔到床上,命令他睡觉,然后自己才能独享这片安静美妙的夜空。 就在他思绪翻腾之际,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了然的意味:“困了?” “…嗯。”妒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赌徒心态,点了点头。他赌的就是惰的推测是对的,赌尊会按照“他”过去的行为模式来行动。 “早说。”尊的语气里似乎带上了一点“这很简单”的意味。 下一秒,妒就感觉天旋地转——尊竟然真的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一手稳稳地托住他的臀部,另一手扶着他的后背,让他的上半身完全贴合地靠在了自己宽阔的左肩上。 完全就是抱小孩子的标准姿势。 妒:“………”(内心巨震,瞳孔地震) 这个姿势,无疑彻底验证了他刚才的猜想。只有对待年纪很小、完全需要依赖成人的孩童,才会使用这种全身心托付、充满保护(或者说掌控)意味的抱法。 当妒被轻轻放到那张大床上时,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用最快的速度滚进了被子里面,甚至连身上那条至关重要的浴巾都没敢解下。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努力摆出一副“我已经乖乖睡觉了别再管我”的模样,内心疯狂祈祷尊能就此满意,然后回到那张摇椅上,继续他独享星空的爱好。 ——这也是妒自身在这种诡异处境下,最乐意看到的发展。 然而,尊站在床边,目光落在他裹着浴巾的腰际,微微挑眉:“不脱浴巾?” “不不不!我乐意!我就乐意这么睡!”妒赶紧否认,语速快得差点咬到舌头。他下意识地将这理解为一种类似过去“他”对小小尊的、流于表面的例行关心(比如“睡觉别蒙头”之类)。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妒的预料和心理准备。 尊只是看了他两眼,没再坚持,居然真的短暂转身离开了床边。 妒刚暗自松了口气,以为危机解除—— 不到片刻,尊就回来了。 他已经脱掉了之前裹着的浴巾,只穿着一条浅色的休闲短睡裤,精壮的上半身和笔直的长腿在星辉下展露无遗。他无比自然地走到床的另一侧,极其顺手地掀开了妒紧紧裹着的被子,然后钻了进去! 妒:“??????”(大脑彻底宕机) 这又是什么发展?!过去“他”难道还会和小小尊同床共枕吗?!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养育”的合理范畴了吧?! 尊却根本没理会妒那几乎要实体化的问号和僵硬,他仿佛在做一件再习惯不过的事情,大手一伸,极其熟练地揽住妒的腰,将人猛地往自己怀里一带! “唔!”妒被那巨大的力道勒得瞬间窒息,所有惊呼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袭来,整个人毫无缝隙地被按进了一个温热、坚实、充满侵略性的怀抱里。 鼻尖撞上对方的胸膛,呼吸间全是对方身上那股冷冽又霸道的气息。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烙印上属于尊的触感和温度。 尊似乎对这个姿势非常满意,调整了一下手臂,将人圈得更紧,下巴甚至自然地抵在了妒的发顶,发出一声近乎舒适的喟叹。 而妒,像一个人形抱枕,被绝对的力量禁锢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怀抱中,全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惰!!!你的情报有重大遗漏啊!!!这根本不对!!! 第12章 12 “奇怪,这也太奇怪了。”惰像一滩没有骨头的软泥,深深地陷在沙发里,双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上并不存在的答案(这是他标准的、百思不得其解但仍努力燃烧脑细胞的姿势)。 他机械地抬起手,摸索到旁边的咖啡杯,呷了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声音都带着一种被掏空的茫然:“你是说……前面的一切,包括检查耳后、抱你去床上,都还算‘合理’,符合你那套‘养育论’的推测……但是最后,他直接抱着你睡了?像抱……抱枕那样?” 坐在对面、眼下带着明显青黑、仿佛昨晚一整夜都在梦里被一条巨型蟒蛇活活缠绕的妒,机械地点了点头,眼神空洞。 “…不可能啊。”惰猛地坐起来一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本就软塌的头发,“虽然你过去是有点……那种‘路边看见奇怪东西就想捡回家看看’的破毛病,但你的性格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捡回来的东西,新鲜感过了就扔一边了!我从来没见过你会对任何一个‘东西’保持这么持久的兴趣,更别提……更发展到能**着上身抱着别人睡觉的地步!这绝对不符合你的性格!” 妒疲惫地扶额,下意识地附和:“我当然知道……那多不干净。” (他的洁癖本能即使在失忆和巨大冲击下依然□□。) 惰:“………”(被这过于真实且切中要害的吐槽噎了一下) 他抿了一口冷咖啡,试图找回分析的状态,继续说道:“那看来……情况比我想的更复杂。‘妒’是‘妒’,‘尊’是‘尊’。即使他会无意识地复刻、模仿你过去的一些行为习惯,但终究内核是两个人……就像,一个成年人可能会下意识哼唱童年时母亲常唱的儿歌,但他绝不会继承母亲所有的缺点和怪癖。” 妒微微蹙眉,尝试理解:“?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是在我过去行为模式的基础上,做了……‘改动’?或者说‘升级’?” 惰赞许地点点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分析的光芒:“极有可能。而且改动的方向……或许是基于他自身的某种……‘需求’或‘执念’。比如,过去你对他可能太过冷淡——这比我们共事那些年你对所有人的平均冷淡水平还要再低几个档次,这是极其可能的事情——所以,现在的他,就把这套‘流程’里的互动,全部改得……‘热情’了那么一点。” 他说“热情”这个词时,语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微妙。 妒:“…………”(一点?你管那叫一点?!那简直是热情到快要自燃了!) 他回想起昨晚那令人窒息的拥抱力度和几乎要烙进皮肤里的体温,对惰这番“冷静”分析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算了,还是说说别的吧。”妒展开昨晚尊从欲那边拿的地图,凌乱的线条在妒眼中歪歪扭扭的拼成了一句脏话。 他盯着那张仿佛抽象派诅咒艺术的地图,感觉再多看一秒自己的眼睛和精神都要受到双重污染。他揉了揉眉心,决定放弃从这团乱麻里找出正确路径,果断将地图推到一边:“…算了,还是说说别的吧。” 惰闻言,懒洋洋地凑过来瞥了一眼,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带着点幸灾乐祸:“欲画的?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风格,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看懂。” 妒却没心思笑话欲的绘图技术。他的目光在地图上艰难地扫视,似乎本能地过滤掉了那些干扰线条,指尖忽然点向其中一个被标注(或者说涂鸦)得格外醒目的区域,抬头看向惰:“这个房间……是尊的?” 惰懒懒地瞥了一眼,确认道:“对。虽然他当上‘王’了,但也没搬去大殿后面那个更气派的套间,一直还住这儿。” 这个看似平常的信息,落在此刻的妒耳中,却如同惊雷! 他的目光迅速在地图上移动,比对着自己的房间和尊的房间的位置,以及它们与城堡核心——那个王座大厅——的相对关系。 一个清晰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的房间,紧邻着尊的房间,并且两者都处于城堡最中心、最受保护的区域,距离权力象征的王座大殿几乎是咫尺之遥。这种布局所代表的含义,几乎不言而喻! 妒猛地抬起头,看向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惊愕和迟疑:“尊之前……我……我才是‘芜’的王?” 惰脸上那懒散的表情瞬间被一丝真正的惊讶所取代。他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了一下妒,语气里充满了意外:“这你都忘了?我还以为……你只是被夺了王位之后,一直撇不下面子,所以从来不肯提这茬呢。” 轰——! 惰这轻飘飘的、带着点“这不是理所当然吗”意味的话,像一道惊雷,彻底劈开了妒脑海中那浓重的迷雾! 他曾经是“芜”的王! 那个传闻中强大、理智、能在这片荒芜之地建立起秩序、让其他组织忌惮到能借用其名号来威胁人的组织首领……竟然就是他自己?! 而尊……是他从某个“可能性”里带回来的孩子,是他抚养长大的……然后,推翻了他,夺取了王位? 妒被这个颠覆性的认知冲击得有点发懵,他下意识地试图从这爆炸性的消息里寻找一个能让自己(以及过去的自己)稍微挽尊一点的理由,喃喃道:“…那我…我那天晚上离开……难道是因为……要面子?” 惰:“………”(他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似乎在努力斟酌用词) “虽然……也有可能……”惰拖长了调子,每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倒也不能说完全不符合你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但是……你…………” 他说不下去了,脸上写满了“这理由虽然丢脸但放在你身上好像也不是完全说不通可是我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的纠结。无疑,在缺乏更多证据的情况下,这算是一条比较丢人、但暂时能逻辑自洽的可能。 妒:“…………”(得到了惰这近乎默认的反应,他只觉得一阵巨大的、社死般的尴尬席卷而来) 如果这是真的……那也太丢脸了! 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上演小剧场: 所以,尊那天晚上跑去自己房间,根本不是去“夺取能力”或者干嘛,纯粹就是胜利者跑去败者面前炫耀、嘲笑去的? 然后自己,因为输给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崽,觉得老脸丢尽,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特指欲和惰),所以干脆连夜跑路了? 再然后,难道原本的剧本应该是那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自己在外卧薪尝胆、刻苦修炼,有朝一日回来打败尊,重新夺回王位的古早爽文戏码吗? 可现实是……自己这“卧薪尝胆”还没开始,甚至可能刚跑出城堡范围没多久,就被尊轻而易举地抓了回来,还附带失忆debuff! 这简直是把“丢脸”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这要是被欲那个大嘴巴知道了……他绝对会笑足自己一辈子!不,三辈子! 妒仿佛已经能看到欲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逢人便说“哎哟喂你知道咱们前王吗他输了比赛觉得没面子偷偷跑路结果没跑掉还被抓回来失忆了哈哈哈哈哈”的场景了。 这比被夺取能力、被强行“恋爱”还要让他感到窒息和绝望! 这简直是社会性死亡的最高境界! 惰看着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仿佛经历了人生最大危机的表情,大概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只能默默地又喝了一口冷咖啡,试图用冰冷的液体压下同样涌上心头的、一丝微妙的(并且他知道很不应该有的)……想笑的冲动。 第13章 13 妒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那个过于社死的可能性,语气变得笃定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就算是真的要跑路,也绝对会提前计划周全,带齐所有关键物资和后手,怎么可能像那样什么都没准备,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连夜狼狈逃走?这不符合我的风格!” (他对自己这点奇怪的自信倒是回来了。) 惰沿着妒提供的这条思路稍稍发散,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沙发扶手,回忆道:“…没错。你离开后第二天一早,我确实去过你的房间……里面打扫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你那些瓶瓶罐罐(可能是能力相关物品)、常用的工具、甚至你囤积的一些稀有材料……都好好地放在原处,一样都没少。确实不像是提前计划要远行或者跑路的样子……” 这个结论让两人之间的空气再次沉默下来。 如果不是主动计划性跑路……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很可能是在极度意外、仓促、甚至可能是被迫的情况下离开的。 惰没有明说,但眼神已经表达了一切。 妒瞬间读懂了他未言之意,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所以,不是我自己觉得丢脸跑的? 是……被尊用什么意想不到的方式,直接逼走的?! 甚至可能连反应和收拾东西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迫离开了? 妒感觉这个新推论,好像比“自己要脸跑路”还要更丢人一百倍! 前者至少还能说是自己主动选择,虽然是出于一个丢人的理由。后者简直就是被人轻而易举、甚至可能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扫地出门了! 这已经不是“莫欺少年穷”的剧本了,这根本就是“毫无还手之力被碾压”的耻辱纪录! 妒的表情彻底垮掉,生无可恋地瘫进沙发里,喃喃道:“……算了,你还是当我就是死要面子才跑的吧。” 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被轻易碾压的废物,他宁愿当个死要面子的怂包。 至少后者听起来还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主观能动性?(虽然也没多多少) “~”惰不知又从哪个异次元口袋里摸出一截巧克力,一边咔嚓咔嚓地啃着,一边用黏糊糊的声音问道:“所以?伟大的前·王阁下,您准备怎么办?”语气里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悠闲。 妒(彻底放弃治疗,生无可恋地学着惰的样子,把自己更深地陷进对面的沙发里,仿佛想被直接吞噬):“…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再摸点情报,现在还啥也不知道,像个傻子一样……” 他的话还没说完—— 砰! 惰房间那扇不算太结实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紧接着,一个明显带着压抑不住怒气的身影闯了进来,声音又尖又亮,充满了控诉: “好啊!我就知道你不在自己房间,肯定就在这儿躲着!” 妒茫然地扭头看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往惰这儿跑?) 来人正是“欲”。他显然没打算给妒任何反应时间,妒脸上那纯粹的茫然落在他眼里,根本就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装傻”和“挑衅”! 他根本不管惰还在旁边啃巧克力看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沙发前,一屁股就坐在了妒瘫坐着的那个沙发的扶手上,身体极具压迫感地倾向妒。 然后,他猛地摘下了左手一直戴着的丝质手套,直接用食指就戳上了妒的脑门,力道不小,瞬间就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印。 “你个没良心的!”欲开始了他声情并茂的控诉,狐狸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知不知道我昨晚睡得多香!正摸着我上次好不容易从‘生界’淘来的那颗千年夜明珠做着美梦呢!结果门‘哐当’一声就让人给踹开了!” 他另一只手里的精致手杖气得狠狠跺了跺地面。 “我一看!是尊!浑身就松松垮垮系着条浴巾!那身材那气势!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终于想通了,这漫漫长夜寂寞难耐,是来找我深入交流、疏解一下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悲愤交加:“结果呢?!结果他直接把我按在桌子上!逼着我加班加点给他画城堡地图!画不完不许睡!我的夜明珠都被他吓得滚到床底下去了!” 欲越说越气,戳着妒脑门的手指又用力了几分:“我一开始还想不明白尊大半夜抽什么风!结果我撇眼一瞧——”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手杖再次重重敲地:“他身上裹着的那条浴巾,一看花纹和料子就知道是你的!” “肯定是你!妒!一定是你半夜又哪里不痛快,跑去招惹了尊,结果把这股邪火引到我头上来了!你就是见不得我好过是不是!” 妒心里当然门儿清,欲这通火发得不算完全冤枉自己(毕竟尊的怒火源头确实是他),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熟练地开始狡辩。事实上,和尊相处(斗智斗勇)的这两天,让他感觉自己的演技和应急扯谎能力简直呈指数级增长。 于是,他立刻从善如流地举起双手,摆出一个十足无辜又带着点委屈的姿势,脸上瞬间挂上了“天大的冤枉啊”的表情,演技堪称精湛: “冤枉啊~欲!你这可真是错怪好人了!”他拖长了调子,语气那叫一个诚恳,“晚上尊在他自己的房间睡得好好的,我哪有那个本事去撬开他的门招惹他?再说了,我刚回来,脑子空空什么都不记得,连我自己的房间和惰的房间在哪儿,都还得靠你昨天‘好心’领路才找得到。我上哪儿去知道尊具体住在哪个角落啊?” 他巧妙地把“迷路”和“需要领路”的锅甩回给欲,暗示自己是个连路都认不全的“失忆小可怜”,根本不可能有作案能力。 欲听到这话,果然迟疑了一下,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了个小孔,呲呲地漏了点气。他戳着妒脑门的手指力道不自觉地松了。 对啊…… 欲心想,这混蛋现在是个失忆的傻子,城堡结构复杂得跟迷宫一样,在自己给他绘制地图之前,他确实没机会知道尊的具体住处……这看起来合情合理。 ——这确实是每一个正常人都会有的想法。 但谁能料到,他们那位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尊上,偏偏就在当天晚上,自己主动、熟门熟路地摸进了妒的房间,并且非常理所当然地就跟他挤在了一张床上呢? 这种离谱到家的操作,已经完全超出了欲那精于算计的商人脑回路的想象范围! 妒看着欲脸上明显动摇的神色,内心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对自己的演技点了个赞。 “那……”欲被堵得一时语塞,找不到直接反驳的理由,眼神开始四处乱瞟,试图寻找别的突破口。他的目光最终又落回那条关键的浴巾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那……那为什么尊身上裹着的,偏偏是你的浴巾?这你怎么说?!” 对此,妒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他脸上露出一种“你看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无奈表情,非常自然地从旁边拿起了昨晚惰借给他的那条深灰色浴巾,在欲面前晃了晃: “唉,这还不明显吗?估计是佣人粗心,把我和惰的浴巾弄混了,放错了房间。”他叹了口气,演技越发纯熟,“你看,昨晚我浴室里找到的就是惰的这条。这不,我今儿正准备洗干净了还给他呢~谁知道尊那边是不是也被佣人放错了,不小心把我的浴巾当他的用了?” 他巧妙地把“尊主动来拿”偷换概念成了“佣人放错”,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欲盯着那条确实是惰常用款式的深灰色浴巾,张了张嘴,彻底哑火了。逻辑上……好像……确实……说得通?毕竟城堡里的佣人偶尔出点小差错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那聪慧的、能力至上的尊,真的会因为一条浴巾放错了就半夜抽风跑去逼他画地图吗?这理由似乎又有点牵强…… 就在欲嚅嗫着嘴唇,哑口无言却又心有不甘的时候,妒慢悠悠地、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般,放出了最后的王炸: “要不……你回去自己房间的浴室看看?”他眨眨眼,语气带着点无辜的试探,“说不定……你昨晚用的那条,其实才是尊的呢?” 轰——!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欲! 他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他开始拼命回忆昨晚的细节……浴室的光线确实有些昏暗……而且!而且他昨天晚上心思全在那颗新淘来的、流光溢彩的千年夜明珠上!浴巾这种平常的东西,他根本就没施舍多少注意力!完全是随手拿起来就用了! 那万一……万一佣人真的给放错了呢?!万一他昨晚擦遍全身的那条,其实才是尊的私人浴巾?! 欲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现在的情况,起码有50%的可能就是这样! 怪不得!怪不得尊昨晚脸色那么臭,一脚踹开我的门! 原来不是我惹了他,是我不小心“玷污”了他的私人用品! 这种丢面子的事情他肯定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只能憋着火,找个画地图的借口来我这里发泄怒气! 所有的一切在欲那颗善于脑补和交易的脑袋里诡异地转了个圈,竟然奇迹般地把所有逻辑都连上了!甚至为尊的行为找到了一个非常“合理”且符合他身份性格的解释! 想到这里,欲哪里还坐得住! 他猛地站起身,再也顾不上找妒的麻烦,甚至连句告别都没有,直接扭头就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惰的房间,离去的步伐甚至带着一丝激动和迫不及待——他得赶紧回去确认一下!如果真是这样,那说不定还能拿着这条“尊的浴巾”做点文章……? 看着欲消失的背影,惰慢吞吞地啃完了最后一口巧克力,推了推眼镜,看向对面刚刚完成了一场精彩绝伦的甩锅 祸水东引操作的妒,黏糊糊地评价道: “啧……缺德。” 第14章 14 妒看着欲消失的方向,毫不留情地发出一阵低沉而愉悦的“桀桀桀”笑声,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子邪气和算计成功的得意劲儿,差点让旁边的惰幻视了以前那个没失忆、心眼比蜂窝煤还多的“妒”。 而妒自己,则完全是趁机在欲这里狠狠发泄了一下刚才因为“自己可能是个狼狈跑路的失败者”的憋屈推理所带来的颓废感。现在的他,情绪难得地舒畅起来,大脑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冷静清晰,开始敏锐地咀嚼起欲刚才话里透露出的信息。 他收敛了笑声,转向惰,眉头微微蹙起:“惰……欲刚才说的‘生界’,是什么意思?这片土地……难道还分很多不同的……地界吗?” 惰懒洋洋地抬眼皮瞥了他一眼,对于他这“忘得如此彻底”的提问显得有点不耐烦,甚至顺手就把手里啃了一半的巧克力直接扔到了妒的脸上:“切,忘得真够彻底的。” 妒也没生气,淡定地把粘在脸上的巧克力拿下来,看了看,还很自然地接着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含糊地催促:“快说——” 惰像是彻底泄了气,在沙发里又调整了一个更瘫软的姿势,才慢吞吞地开口:“这一片土地嘛,当然就只是你现在看到的这副鬼样子,荒芜,暴力,要啥没啥。” 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不过,我的能力是‘时空跳跃’。所以,你可以理解为……我能带着你们,去往很多不同的‘平行时空’。那些时空可能和这里很像,也可能完全不同。‘生界’……大概就是欲给某个资源比较丰富、相对和平点的平行时空起的代号吧。” “?”妒边嚼着巧克力边消化这个信息,“那欲是干嘛的?专门负责去那些‘生界’砍价和收购土特产的?” (他直觉地抓住了欲的商人本质。) 惰耸了耸肩,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赞赏:“说得好,确实如此。这也就是一开始你提出的建议——组建这么个‘芜’,利用我的能力穿梭,利用他的‘赎买’去交易,利用你的……嗯……反正大家各司其职。看来即使失忆了,你的本能和智商倒是没怎么变嘛~” 妒继续深入核心问题:“那我呢?你们当初……总不会纵容一个毫无用处的人来当老大吧?”他问得相当直白。 惰补充道:“没错~刚开始大家确实主要是靠着你的能力去稳定链接并定位各个世界,从而保证我们每次跳跃后,都能安全地回到这个我们认定的‘原本世界’。可以说,没有你当初的能力,我们这套体系根本玩不转,风险太大。不过现在嘛……”他拖长了调子,“大家对自身能力的开发和了解都更深了。欲也学会了用他的‘赎买’在一定条件下与其他世界建立临时联系。所以一些变动不大、风险较低的世界,他可以在我的辅助下,直接进行跳转和交易了。” 妒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眨了眨眼:“诶——?那照这么说,我现在岂不是……没什么大用了?” 惰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颇为诚实地点了点头:“从纯粹的功能性上来说……目前除了那些规则差异巨大、波动剧烈的极端平行世界,还需要依赖你的能力来确保链接稳定和安全返回之外——哦,不对,”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更正道,“如果我的猜测正确的话,尊现在‘共享’或‘复制’了你的能力,那这个功能,他大概也能代劳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下。 妒闻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整个人更加彻底地瘫进了沙发深处,拖长了调子,用一种半真半假的夸张语气哀叹道:“哎呀呀~这么说来,我现在岂不是个多余的废人啦?那我还回来干嘛呀?不如当初就直接找根树枝,挑着我的小包袱,继续我的流浪生涯得了~~~” 惰嫌弃地撇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怼道:“滚滚滚,少在我面前卖惨。这事说到底,不还是你自己作出来的吗?”他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谁叫你当初不知道在哪个乱七八糟的平行世界里,悄默默捡了‘尊’这么个玩意儿回来?现在被他打下去,某种程度上也算你咎由自取……” 妒闻言,在沙发里翻了个身,改成侧躺的姿势面对惰,一只手支着脑袋,眼神里闪烁着探究的光:“喂……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不怕尊哪天看你不顺眼,或者觉得你的能力有用,也把你这‘时空跳跃’给‘夺取’了?你就没想过……想办法把他再打下去?” “省省吧你。”惰连眼皮都懒得完全掀开,只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瞥了妒一眼,“我在这组织里待的时间比你失忆的时间长多了。你能想到的这点东西,我早就想过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沉闷,“你忘了那家伙是怎么坐上那个位置的?咱们三个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一个。以前打不过,现在他能力更诡异了,更别想。” 妒锲而不舍,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密谋什么大事:“就没想过……联合?我们俩,再加上欲……” 惰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无语的表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欲那家伙的性子?他天生就是个投机分子,只对最强者青睐有加,随时准备跪得最快。跟他联合?我还怕他关键时刻直接反水,把我卖了个好价钱呢!”他对欲的信任度显然是负数。 妒回想了一下欲那副谄媚精明、随时准备抱最强大腿的模样,不得不承认惰说得很有道理。跟欲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风险极高。 “唉……”他最终也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所有的“雄心壮志”都被现实浇灭,学着惰的样子,彻底放弃挣扎,把自己更深地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仿佛要和这沙发融为一体,就此长眠。 两个“前朝遗老”(其中一个还是失忆版)并排瘫在沙发里,对着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打不过就躺平”的默契和淡淡的忧伤(主要是妒的)。 妒盯着天花板上并不存在的答案,放空的大脑在这一瞬间似乎奇异地理解到了惰那种“瘫着就好”的快乐精髓。是啊,如果不用去面对外面那个疯批、不用思考复杂的权力关系、不用纠结丢脸的过去……就这么一直躺到天荒地老,好像也确实……不错? 然后。 一张俊美却带着十足压迫感的脸,毫无预兆地、倒着出现在了他放空的视野里,彻底挡住了天花板。 尊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沙发边,正弯着腰,低头俯视着他,那双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饶有兴味的光芒,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妒:“………”(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骂人。他默默地、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试图假装这只是个幻觉。) 尊看着他这副“我看不见你你就看不见我”的鸵鸟模样,颇感好笑地低哼了一声,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脸颊,手感似乎还不错。 “起来。”命令简短而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妒:“…………”(认命地在心底叹了口气,知道这瘫平的好时光是彻底结束了。) 他慢吞吞地、像个生了锈的机器人一样,极其不情愿地直起了身子,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问:“……干嘛?” 那语气里的敷衍和绝望几乎要凝成实质。 第15章 15 “怎么?被惰传染了?”尊的目光从妒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上移开,落向对面沙发里那滩几乎要化进去的“软泥”。 惰连眼皮都懒得抬,更别说站起来了。他只是极其微弱地晃了晃垂在沙发边的手,用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声音吐出了两个字:“……冤枉。” 说完,那只手就软绵绵地垂落下去,仿佛说出这两个字已经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彻底进入“省电模式”。 “…”妒看着队友这毫不意外、果断装死的废柴模样,深知此刻指望不上任何外援,只能认命地重新将目光投向尊,硬着头皮问:“…到底啥事?” 尊好整以暇地在妒刚刚躺过、还残留着一点体温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慢悠悠地翘起二郎腿,姿态慵懒却带着无形的威压。他的视线慢条斯理地在僵硬的妒和“已关机”的惰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才仿佛闲聊般,用一种极其随意的口吻开口道: “也没什么事情……”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就是想问问……” “你昨晚……为什么裹着惰的浴巾?” 惰:“…” (沙发里那滩“软泥”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连装死的节奏都乱了一拍。) 妒:“…”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惊雷直劈天灵盖!) 哥们儿?! 平地放惊雷啊这是?! 你不是已经被欲岔乎过去了吗?!怎么又杀了个回马枪?!而且角度如此刁钻! 刚才在欲面前编得天花乱坠的谎言,此刻在尊这轻飘飘的一句问话下,显得无比脆弱可笑。 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妒疯狂思考如何圆谎的CPU过热声和惰努力装死但失败的心跳声。 “我…”妒的心虚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但他还是强行绷住了面部表情,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是…” 他刚想重复那个“佣人拿错了”的万能借口—— “佣人拿错了?”尊居然抢先一步,替他说了出来,还配合地点了点头。就在妒以为侥幸过关的瞬间,尊猛地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极其危险的笑容,眼神锐利如刀: “别拿这种骗欲的把戏来糊弄我。” 那熟悉的、眯起的眼睛里透出的冷光,吓得妒内心猛地一颤,血液都仿佛凉了半截。 大脑在极度恐慌中开始超频运转,电光火石之间,他硬是顶着压力,面不改色地接上了自己刚才被打断的话,仿佛原本就想这么说一样:“是…我之前就有一套。” 他强行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被打断的不悦,“之前我们关系好,经常混用东西,这有什么奇怪的。” “哦?”尊闻言,嘴角咧得更大了,那笑容看起来几乎要裂到耳根,但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真的吗?”他拖长了调子,目光慢悠悠地转向沙发上努力装死的惰,声音飘渺得像毒蛇吐信:“惰——,原来你们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啊~?都可以共享贴身衣物了?” 惰听着那甜腻又致命的尾音,浑身一个激灵,不妙的第六感疯狂报警。他瞬间选择死道友不死贫道,以一种极其虚弱但语速飞快的方式澄清道:“额…其实也就一般……只不过是他之前有一次急用,问我借了一套,我后来也就…也就放他那忘了拿回来……” (潜台词:不关我事!是他借的!而且就一次!还是他忘了还!) “哦~”尊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表情,一边点着头,一边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妒身上,那眼神里的玩味和冰冷几乎要将人冻僵。 “可是……”他微微歪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慢条斯理地给予最后一击: “我记得……你以前的洁癖,可不是一般的严重啊……” “连我的浴巾,你都挺嫌弃的,从来不肯碰呢~” “…………” 妒只觉得一阵冰冷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完了。 谎言的每一个环节,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地、精准地击得粉碎。 他站在尊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仿佛赤身**,无所遁形。 妒:“………我…” (他卡壳了,大脑在“继续编一个更离谱的”和“干脆认栽”之间疯狂摇摆,但无论哪个选项看起来都通往绝路。) 对面沙发上的惰虽然依旧保持着瘫软的姿势,但眼皮底下眼珠子正拼命地、不动声色地往妒的方向使眼色,传递着强烈的意念:你就说实话呗活爹?!再编下去咱俩都得玩完! 妒一脸生无可恋地用眼神杀回去:说实话?说我嫌弃他用过的东西?那我现在就得完蛋!死得更快! 惰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你昨晚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说的是嫌弃之前那条(尊甩过来的)脏了! 妒默默抬手捂住了脸:………某种程度上,我也没说谎啊!(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条确实脏了!) 惰彻底绝望了,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预见了结局,用最后的气力传递出最后的讯息:…没救了。为你今晚的屁股祈祷。阿门。 尊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两人在他眼皮底下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激烈的眼神交锋,他眼中的玩味和探究几乎要满溢出来。而那被精心隐藏的怒火,则转化为了语调愈发轻盈上扬的催促,甜腻得像裹了毒药的蜜糖: “怎么了?还没商量好……统一的说法吗?” 那轻柔的尾音像羽毛般扫过,却带着千斤重的压力,狠狠砸在妒的心上。 妒:“…” (他一点也不想睁开眼,无比希望眼前这一切都只是他瘫在沙发上做的一个荒唐噩梦。) 但显然尊不会让他就这么糊弄过去。 “嗯?”尊的鼻音轻轻上扬,再次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似乎从这尴尬僵持的局面中找到了某种全新的乐趣,不再执着于追问那个显而易见的谎言答案,而是开始仔细地、饶有兴味地端详起妒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那心虚、那强装镇定、那绝望、那绞尽脑汁……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妒敏锐地察觉到了尊视线里的变化。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尊拥有完整的记忆! 他当然清清楚楚地知道什么是“自己”过去的禁区(比如严重的洁癖),他更知道“自己”绝不会轻易与人共用贴身物品! 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把浴巾甩过来),在自己暗中操作(借用惰的浴巾)成功脱身后,又专门跑来精准地点破! 他根本就不是来要一个“真相”的! 他是明知道自己被欺负了还无路可走、无法辩解,所以专门过来欣赏自己被迫撒谎、又即将被拆穿、吓得要死还要拼命思考对策的狼狈苦瓜样子! 这家伙……根本就是以捉弄自己、看自己窘迫为乐! 一瞬间,妒感到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一方面是被戏耍的恼怒和无力,另一方面却是一种诡异的……了然? 尊这种恶劣的、喜欢看别人在自己掌控下挣扎的趣味……某种程度上,不正是完美继承(或者说模仿)了“自己”过去那混蛋的品行吗? 这简直就像个巨大的回旋镖,隔了不知道多少年,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狠狠镖回了自己身上! 这种“报应”,还真是他妈的从未预料过啊! 妒看着尊那双充满了戏谑和期待(期待他继续编或者崩溃)的眼睛,忽然之间,连挣扎的力气都泄掉了一半。 此时,他的内心反而涌起一股奇异的释然,甚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豁出去了。他抬起眼,不再躲避尊的目光,用一种近乎坦然的、甚至有点摆烂的语气说道: “…你明明都知道的。没必要再来问我。” 尊闻言,脸上的戏谑和玩味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随即,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爆发出了一阵真正开怀的大笑,笑声在房间里回荡,充满了捕食者终于看到猎物掉进精心布置的陷阱里的那种纯粹的愉悦和满足。 “没错~”尊笑得眼角甚至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他颇为愉悦地站起身,缓步逼近妒。 他走到妒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妒完全笼罩。然后,他伸出双手,直接左右捧住了妒的脸颊,手掌几乎覆盖了妒大半张脸。指尖那些经年累月留下的粗粝的茧子,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缓慢地、带着某种占有意味地摩挲着妒脸颊细腻的皮肤。 他愉悦地凑近妒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耳廓上,声音低沉而缱绻,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又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掌控欲: “我当然知道…” “你的一切…” “你的所有…” “我都知道…” 妒此刻根本没心思去品味这近乎变态的“情话”,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尊捧着他脸的手上——这个姿势,只要尊想,似乎可以轻易地发力,掀开他的颅骨。一种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让他头皮发麻,身体僵硬。 而另一边,惰则继续静静地、最大限度地瘫在沙发里装死,连呼吸都放轻了。事情的发展明显已经朝着一个完全出乎他预料、并且极度诡异的方向策马奔腾,拉都拉不回来了。他已经彻底放弃了用正常人的逻辑来揣测这两个人之间扭曲的相处模式。 你们开心就好。惰在内心默默祈祷,千万别波及到我这条无辜的咸鱼。 尊似乎对妒这难得的“乖顺”(实则是被吓呆了)和僵硬的反应非常满意,他低笑着,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妒的耳尖,仿佛在奖励一只终于不再试图逃跑的宠物。 第16章 16 【尊的视角·过去】 “…父。” 他怯生生地开口,声音细弱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其实这个时候,他还不叫“尊”——与其这么说,不如说,眼前这个慵懒地陷在光影里的男人,根本就没费心给他起过名字。 他只是凭本能观察出,大多数时候,这个空旷又奇怪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么,男人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命令,或任何带着明确指示意味的词句,大概率,都是冲着他说的。 男人闻声,只是极其轻微地偏了下头,视线从手中把玩的、不断湮灭又重组的奇异能量团上移开半分,落在他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催促,没有疑问,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是单纯的“听到了”的反应。事实上,小小尊叫他什么,男人似乎都并不在意。于是,小小尊就挑了个自己潜意识里觉得最亲近、最依赖的称呼。 “父。”他又唤了一声,努力吸引对方的全部注意力,小手指着地板角落一只正缓慢爬行的、多足而形态怪异的蠕虫,声音里带了点真实的瑟缩:“我…有点怕。” 妒的目光顺着那细小的手指瞥了一眼。 小体积,多节肢,长触须,移动方式令人不适。视觉威慑力评级:中低。实际威胁评级:近乎于零。特性:大概率将进化点数全分配在了‘吓人’这项属性上。 评估在瞬间完成。 “脱敏疗法。”男人没什么情绪地吐出四个字,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指尖微动,那只还在扭动的蠕虫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精准地、不容抗拒地被放置在了小小尊摊开的、微微颤抖的掌心里。 冰凉的、蠕动的触感瞬间传来! “捏死它。”男人的指令简洁、冰冷,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小小尊吓得脸色瞬间惨白,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手,虫子掉在地上,他疯狂地在自己衣襟上搓着手心,仿佛想擦掉那可怕的触感。声音里已经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哽咽和哭腔:“我……我不敢……父……我真的不敢……” 这是他那个世界的幼崽们天生就会的、近乎本能的特殊腔调——名为“撒娇”。在他的认知里,只要发出这种声调,表现出足够的脆弱和无助,成年体通常就会心软,问题大多会迎刃而解。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期待地看向男人。 然而,妒只是极轻地抬了抬眉梢,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到一丝微不足道的意外,但也仅此而已。他什么也没说。 下一秒,男人手中那朵一直被他无意识捻着的、早已枯萎的玫瑰花,瞬间湮灭成最细微的尘埃。紧接着,一支光秃秃的、布满尖锐硬刺的玫瑰花茎在他指尖迅速凝聚成形。 他随手将那支能轻易刺破皮肤的花茎塞进小小尊依旧僵在半空的手里。 “那就……”男人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调整一个微不足道的实验参数,“循序渐进?” 他用下巴指了指地上那只又开始爬动的虫子。 “去,用这个,刺死它。” 小小尊彻底愣住了,呆呆地低下头,看向被强行塞入手中的花茎。 他认得这个。 这是他不久前,在那个如今已遥不可及、充满温暖光泽的“生界”,小心翼翼地、带着某种笨拙的讨好,“卖”给这个男人的第一样东西。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而现在,它枯萎了,被剥夺了所有柔软的伪装,只剩下最原始、最狰狞的尖刺,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回到了他的手中。 冰冷的刺尖硌着他的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感。 这一瞬间,某种懵懂的、却无比清晰的认知,如同这花茎上的尖刺,尖锐地刺破了他所有天真的幻想和侥幸。 他明白了。 他真的,永远的,离开了那个会回应“撒娇”的世界。 他跟随着的这位“父”,带来的将是截然不同的、冰冷而坚硬的规则。 他攥紧了手中布满尖刺的花茎,指尖被刺破,渗出血珠,却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觉悟,缓缓沉入心底。 【现在】 夜晚。 妒依照着潜意识里某种根深蒂固的习惯,早早地洗漱完毕。热水冲去了白日的疲惫与紧绷感,也暂时洗刷了那些纷乱复杂的思绪。他从衣柜里随手拿出一件看起来最顺眼的睡衣——一件质地柔软、款式简单,但似乎略微偏大了一些的深色睡衣。 这点小小的不合身并未干扰他的心情。他熟练地套上衣服,宽大的领口微微滑落,露出小半截锁骨和白天被尊咬过、还残留着些许红痕的脖颈。他浑然不觉,或者说并不在意。 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和淡淡的、属于自己的冷冽气息,他慵懒地陷进了那张专属于他的摇椅里。身体随着椅子的惯性轻轻摇晃,发出细微而令人安心的吱呀声。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毫无遮挡的、巨大落地窗外的璀璨星空。 星河浩瀚,碎钻般的光芒洒落下来,静谧而壮丽。这是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让他为之沉醉的景色。白日里那些惊心动魄的插曲、尊那充满压迫感的存在、以及惰透露出的那些沉重而模糊的过去……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片亘古不变的星空暂时稀释、抚平了。 白天的混乱最终因为欲的突然闯入而中止。大概是为了下一个时空跳跃的采买清单吵起来了?具体内容他没细听,也懒得关心。反正看样子繁琐得很,以欲那斤斤计较的性格和尊那吹毛求疵的要求,估计他们俩(或许还得加上被迫加班的惰)今晚都得通宵。 一想到自己竟然能意外收获一个无人打扰的清闲夜晚,妒的心情就忍不住一阵轻松。他几乎能想象出尊被那些琐碎细节缠住时不耐烦又不得不处理的烦躁样子。 活该。 他微微勾起嘴角,将身体更深地陷进柔软的摇椅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彻底放松下来,全身心地沉浸在这片独属于他的、久违的宁静星空之下。 微风从阳台拂入,带来夜晚微凉的气息。一切都显得恰到好处的平和。 他甚至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摇椅轻柔的晃动,几乎要沉醉在这份难得的安宁中。 直到—— 一片阴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他。 摇椅的晃动骤然停止——一只骨节分明、充满力量的手按在了摇椅的靠背上,强行中止了它的摆动。 妒猛地睁开眼。 尊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站在了摇椅旁,微微俯身,投下的阴影将妒完全笼罩。那双在星辉下微微眯起的眼睛,闪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探究、期待和一丝冰冷失望的复杂光芒,一瞬不瞬地钉在妒的脸上。 他身上还带着从外面带来的、微凉的夜风气息,以及一种……刚刚结束某种冗长且令人不快事务后的、混合着残余不耐烦和某种沉淀下来的、极具压迫感的专注。 “你知道……”尊的声音低沉,几乎融进夜色里,“脱敏疗法吗?” 他的整个脸庞大部分都隐藏在阴影之中,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紧紧锁着摇椅上的妒,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妒的心脏猛地一跳,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彻底懵了。脱敏疗法?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劳什子东西!听起来就莫名其妙。他只当这又是尊心血来潮的、某种折磨人的新花样,是又一次毫无征兆的发神经。他眼中只有纯粹的茫然和警惕。 “……不知道吗?”尊垂着眼睫,定定地凝视着妒那写满“你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的脸。半晌之后,他仿佛终于接受了某个事实——接受妒甚至连一星半点的相关画面都想不起来这个事实。 他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自嘲般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落空和冰冷的意味。 然后,他伸出手,动作甚至称得上有些粗暴地揉了揉妒的头发,力道之大,几乎弄乱了他半干的发丝。那动作不像亲昵,更像是一种带着烦躁的、宣告所有权的标记。 “乖,”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甚至隐含着一丝残忍的意味,“呆着。” 说完,他竟真的直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了阳台,将满心困惑的妒独自留在了星空下。 妒:“???” 他当然没心思去管尊又抽什么风、去了哪里。他捂着被揉乱的头发,心里充满了比之前更甚的疑惑。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按理说,涉及到过去的事情,即使记忆缺失,他的直觉或者某些记忆碎片多多少少都会给他一点提示或悸动。就像之前看到王座、听到“尊”的名字时那样。 但刚刚……什么都没有。 尊那个问题,那个眼神……分明是在等待着,甚至可以说是在期待着他的某种反应。 他到底在等待什么? 妒烦躁地挠了挠头。难道自己……应该想起什么?关于那个什么“脱敏疗法”? 什么事情……才会连一点回忆的涟漪、一丝本能的悸动都荡不起来呢? 妒看着窗外静谧的星河,内心却乱糟糟的。 那只能是……完全不在意的、视为无物的、甚至习以为常到内心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波澜的片段。 是那种……过于微不足道,以至于连潜意识都懒得为其留下痕迹的事情。 可是……尊为什么会期待他想起这个? 妒猛地意识到,那段被他遗忘的、关于“脱敏疗法”的记忆,或许对尊而言,意义重大,刻骨铭心。 而对自己而言……却可能只是漫长岁月里,无数次冰冷“教学”中,最寻常不过的一次。寻常到……早已被彻底遗忘。 这个推测,让妒感到一阵莫名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第17章 17 然而,这阵莫名的寒意并未持续多久。 一阵独属于尊的、带着湿漉漉水汽的、存在感极强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地从室内靠近阳台。 妒下意识扭头看去。 只见尊依旧是昨晚那副模样——黑色的短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和胸膛的线条滑落。腰间系着那条眼熟的浴巾。 但妒一眼就发现——那依旧是他自己的那条。几小时前他刚用过,甚至没有完全干透,此刻正带着潮意,松松地围在尊的身上。 尊几步就跨到了妒的面前——并且在走过来的途中,极其顺手地捞起一件搭在旁边椅背上的深色浴衣披上了。浴衣的带子根本就没系,就那么松松垮垮地垂着,衣襟随意地敞开着,露出大片紧实的胸腹肌理和那条该死的浴巾边缘,充分显示出穿戴者毫无将其整理妥帖的打算。 他甚至没有给妒任何反应或提问的时间,直接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妒的手腕,用力将人从摇椅里拉了起来。那动作,有点像拎起一只猫,强迫它用后腿站立。 然后,在妒完全茫然失措的目光中,尊抓住自己浴衣那敞开的衣襟,猛地向外一展,随即向内一裹—— 直接将猝不及防的妒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进了自己怀里! 妒:“?!!” 他的脸瞬间撞上对方温热且带着浓厚水汽的胸膛,鼻腔里瞬间充斥满了尊身上那股混合着沐浴后洁净气息、以及其独有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冷冽味道。这气味霸道至极,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而尊却尤觉不够。 他一只手紧紧箍着妒的腰背,将人死死固定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绕到妒的后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对方仰起头,将脆弱的脖颈更充分地暴露出来。 紧接着,温热的、带着细微刺痛感的啃咬就落在了妒的颈侧。 那不是充满**的吻,更像是一种……带着焦躁、标记和某种发泄意味的啮咬。 “呃……!”妒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措手不及,呼吸都困难起来。他只能艰难地从被压迫的胸腔里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到底……怎么了……?” 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的脸埋在妒的颈窝里,呼吸灼热。过了一会儿,一声闷闷的、带着点难以形容的郁结的声音才从妒的颈侧传来: “这是治疗。”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强调某个事实,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补充道: “……你教我的。” “?”妒只觉得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这种别扭又窒息的姿势,竟然一直持续到了深夜。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快被腌入味了,鼻腔里、肺叶里,全是尊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带着冷冽侵略性的气息。 由于过紧的拥抱和浴衣的严密包裹,妒在睡梦中好几次都因为纯粹的窒息感而猛地惊醒过来。 每一次惊醒,他都被牢牢锁在那个滚烫又坚实的怀抱里,动弹不得。他只能费劲地、像一只试图从捕兽夹里挣脱的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在那铁箍般的臂膀中寻找一丝丝的松动,然后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往上挪动,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耗费着他巨大的力气,生怕惊动了身后似乎已经沉睡的猛兽。 直到终于把自己的口鼻从尊的脖颈与强壮臂膀形成的、令人窒息的缝隙中艰难地探出来,才能如同获救般贪婪地呼吸到一两口宝贵的、相对新鲜的空气。 而在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求生”上时,他全然未曾察觉—— 那个将他紧紧禁锢在怀中的男人,其实一直清醒着。 尊感受着怀里那细微的、小心翼翼的挣扎,那因为窒息而加速的心跳,那艰难挪动时肌肉的绷紧与放松……这一切,都通过紧密相贴的肌肤,无比清晰地传递给他。 一丝极其复杂而阴暗的满足感,在他心底无声地蔓延开来。 感受到了吗?这种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争取到一丝微弱空间的徒劳感… 这种必须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放重的恐惧感… 这种被全然包裹、无法挣脱的窒息感… ……这就是我当年,在你那套‘脱敏疗法’下,日复一日体会到的滋味。 只不过,那时你从未低头看一眼。而现在…… 尊的嘴角,在那片妒绝对无法看到的阴影里,勾起一抹冰冷而愉悦的弧度。 ……我感受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恶趣味地,在妒好不容易探出头、急促呼吸的片刻后,不着痕迹地收紧了手臂,将对方那一点点来之不易的自由空间再次剥夺。 听着那瞬间变得更加慌乱和困难的呼吸声,感受着那具身体再次开始的、无望的细微挣扎…… 一种名为“报复”的快感,混合着一种扭曲的“联结感”,让他几乎要发出满足的喟叹。 这就对了。一起感受吧。这是我学会的……唯一能让你‘体会’我的方式。 —————分割线——————— “脱敏疗法?”惰像一滩融化了的冰淇淋,更深地陷进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巧克力棒,声音含糊,“…这确实是你老早之前整天念叨的词儿。”他努力在记忆库里搜索着,“不过后来……你好像确实没什么特别害怕的东西了,这词也就没人提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些陈年往事了?” “…”妒摇摇头,眉头微蹙,“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一点相关的记忆碎片都想不起来,所以才更需要你的视角来拼图。” “…好吧。”惰无所谓地耸耸肩,对于这种他毫无探索**的陈年旧事,直接选择了最言简意赅的概括模式:“简单来说,这就是你以前用来硬刚各种恐惧的笨办法。粗暴,但对你有效。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你为了克服对下一个要跳跃的时空里那种‘深海糠虾’(一种长得极其恶心、多足多眼的玩意儿)的恐惧,直接动用能力抓了满满一池子,然后自己跳进去跟它们同吃同住待了整整三天。出来之后,你看那些玩意的眼神就跟看路边的石头没两样了。” 妒闻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这确实像是极度偏执和追求效率的“自己”能干出来的事。他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接着追问:“那我……对小时候的尊,用过这种方法吗?” 惰听到这话,啃巧克力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撇过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点酸溜溜和“你终于问了”的眼神扫了妒一眼,语气也变得有些微妙: “这我哪有机会知道啊?”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抱怨,“你那会儿简直把他当眼珠子似的藏在你那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哪个不长眼的(比如我或者欲)一不小心就把他当小点心给嚼了。我根本没什么机会能见到他……当然咯,”他立刻找补,恢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那时候我也对他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第18章 18 妒在惰这里挖不到更多关于过去的有效信息,一种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他也不再纠结,习惯性地走到老位置——惰对面那张几乎成了他专属的沙发——像一袋失去支撑的土豆般,“噗通”一声瘫软了下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居然从里面摸出了上次没吃完、被惰扔过来、他又啃了一口的那半截巧克力。他也没嫌弃,直接塞进嘴里又啃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声音含糊不清地问道: “…那尊和欲呢?一大早就没见人影。” 惰连眼皮都懒得抬,维持着标准的“省电模式”,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回答:“还能去哪……一大早就把我薅起来,让我给他们传送去‘生界’了呗。” 语气里充满了被迫早起的怨念。 妒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疑惑地挑眉:“?你不跟他们一起去吗?” 按照之前的说法,惰的时空跳跃能力应该是不可或缺的。 惰这才不紧不慢地、极其敷衍地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仿佛光是说这几句话就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他用一种“这还用问吗”的理所当然的语气,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尊怕你跑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复述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叫我留下来,看着你。” “…………” 妒直接被这句过于直白、甚至有点侮辱性的大实话冲击得彻底失语了。 巧克力都忘了嚼。 他瘫在沙发里,脑子里只剩下尊那张充满掌控欲的脸和这句“看着你”在无限循环。 不是…… 至于吗?! 我就这么像个需要被24小时监控的高危物品吗?! 妒嘟嘟囔囔着,声音里充满了显而易见的不满和委屈:“怎么这么不信任我呢?我这两天明明表现得这么乖?!哪里像要跑的样子了?!” 惰连姿势都懒得换,只是懒懒地掀开一点眼皮瞥了他一眼,一针见血地反问:“那如果我现在也走了,这城堡里就剩你一个……你会跑吗?” 妒闻言,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有些蔫蔫的,但嘴上还是诚实(或者说破罐破摔)地小声哔哔:“那……当然……” 当然跑啊!他又不是傻子!更不是什么受虐狂!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迷之自信从何而来,但他内心深处就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就算现在没了记忆,只要出了这城堡,他照样能在外头混得风生水起! 惰和妒好歹也做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同事(兼前同事),对彼此那点尿性门儿清。他只看妒那副心虚又理直气壮的样子,就知道这人肚子里憋的什么屁。 “得得得,”惰不耐烦地打断他那点小心思,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狡辩的话你还是留着等尊回来跟他说吧。我和欲还能不清楚你是个什么小样儿?” “欲?”妒敏锐地抓住了他话语里的关键词,立刻追问:“这事……跟他有关系?” 他嗅到了一丝“公报私仇”的味道。 惰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仿佛只是随口透露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秘密:“嗯哼~就是他去跟尊说的,怕你跑了,最好留个人看着点。不然你以为尊干嘛非得把我摁在这儿?” 妒:“…这个小兔崽子!!” 他瞬间炸毛,感觉自己被欲毫不犹豫的直接卖了! 惰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你俩谁也别说谁。上次你不是还脸不红心不跳地诓人家,说尊身上那浴巾可能是他的吗?欲又不是真傻,回头一想就能明白过来。这点小小的‘回报’,算轻的了。” 妒:“…” (被怼得哑口无言,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虽然有那么一丢丢心虚,但这并不妨碍妒那颗蠢蠢欲动想要使坏的心开始活络起来。 他眼珠子一转,伸出手指,戳了戳瘫在沙发上那摊仿佛没有骨头的“液体”。 “惰——”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蛊惑的意味,“好机会啊~他们都不在,就咱俩……不去找点乐子?” 一直处于待机状态的惰闻言,终于舍得稍微抬起头来一点点,从沙发靠背的边缘露出一双带着困倦和些许疑惑的眼睛: “?” —————分割线————— 于是,两人默契十足地摸到了欲的房门口。 惰甚至懒得找借口让佣人开门,只见他不知从哪儿随手摸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两下,对着那看起来相当高级的门锁鼓捣了不到三秒—— 咔哒。 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 做完这一切,他又随手将那根铁丝扔进了身旁不知何时泛起的一小片空间涟漪中,仿佛那只是一个随用随丢的小工具。 妒在一旁看着惰这一套行云流水、明显不是第一次干的熟练手法,一边啧啧摇头,一边用夸张的语气表示:“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芜’组织的首席时空跳跃者,竟然兼职溜门撬锁?” 话虽这么说,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极其熟练地摸到了门边的开关,“啪”地一声按了下去。 灯光骤亮! 刹那间,整个房间的全貌在两人面前显现—— 一片金灿灿、亮闪闪、几乎能闪瞎人眼的“金色传说”! 各种镀金的、镶金边的、纯金打造的摆件、家具、装饰品……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极尽奢华之能事,仿佛踏入了某个巨龙藏宝洞的迷你版。 妒被这扑面而来的暴发户气息冲击得下意识眯起了眼。 旁边的惰仿佛早有准备,不知又从哪个异次元口袋里摸出了两副墨镜,自己戴上一副,另一副非常自然地递给了妒。 妒接过墨镜戴上,才感觉眼睛舒服了点。他环顾着这个金光闪闪的房间,眉头却微微蹙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浮上心头。 “…怎么感觉…怪怪的…”他扶了扶墨镜框,有些不确定地喃喃道,“这布置…怎么感觉似曾相识?甚至…比看我自己的房间还要眼熟一点…” 旁边的惰闻言,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充满了“你还好意思问”的调侃: “…”他轻笑一声,“…还不是你俩以前互相下套下出经验了?” 他一边说,一边像逛自家后院一样悠闲地走到房间中央那张华丽得过分的茶几旁,用指尖极其欠揍地挑逗了一下那把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金色雕花茶壶的壶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壶盖的瞬间—— 咔嚓! 那茶壶的壶嘴和壶盖猛地变形,瞬间化作一张布满利齿的猛兽巨口,带着风声恶狠狠地朝惰的手指咬去! 幸好惰似乎早有预料,闪电般地缩回了手。 那兽口咬了个空,发出“嘎嘣”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然后又迅速变回了普通茶壶的样子,安静地呆在原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惰拍了拍根本没被碰到的胸口,对着妒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瞧瞧———”他拖长了调子,“就防着你呢~看来欲在你身上吃的亏,足够他写一本《防妒指南》了。” “小气~”妒撇撇嘴,伸出指尖又去戳了戳旁边一个看起来同样华丽的茶杯。那茶杯立刻腾空而起,杯口朝下猛地扣了下来,试图浇他一脸(也不知道里面原本装着什么)。妒轻而易举地侧身躲过,语气里甚至还有点委屈:“我可是凭本事下的药,他为什么不喝?一点游戏精神都没有。” “…”惰似乎已经对这番极度不要脸的言论产生了免疫力,连吐槽的**都没有了。他环顾了一下这个金光闪闪的“宝库”,问道:“话说你经验丰富,要不看看哪里可能藏着真正的‘好货’?比如他私藏的好酒、稀有材料什么的?” 妒挠挠头,像扫描仪一样扫视着整个房间。最后,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了那张巨大、华丽、有着厚重帷幔的床。 “…………真的?”惰看着那床底,表示深度怀疑。这地方也太经典了吧? “当然!”妒一脸笃定,“他可是……额…虽然我记不起具体为什么了,但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里!绝对!有!好!货!” 一种莫名的、类似于“猎人直觉”的东西在驱动着他。 于是,两位“芜”组织的高层战力,毫无形象地一起挤进了欲那张豪华大床的底下。 床底下的空间意外地宽敞。惰不知又从哪儿摸出一个小巧的强光手电,开始仔细寻觅。妒则用嘴叼着一个更迷你的笔式手电负责辅助照明。 “嗨,你别说,这底下还挺干净,打扫得真仔细——诶~!你看这个!”妒兴奋地压低声音,从角落深处摸出来一个用天鹅绒包裹、镶嵌着宝石和黄金的精致盒子,看起来就价值不菲。“你看这个!这绝对有货!欲的审美虽然暴发户,但好东西也是真好东西!” “你没摸漏吧?”惰在妒发现盒子的附近区域又摸索了一下,指尖碰到了一个纸质的东西。他抽出来一看,是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精良的纸条。 “难道是日记?!”两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交换了一个充满幸灾乐祸和极度兴奋的眼神,迫不及待地齐齐凑近,就着手电光看向纸条上的内容。 只见上面是欲那花里胡哨、极具辨识度的字迹: 致我最亲爱的惰: 如果你(或者某个失忆了但狗改不了吃屎的家伙)摸到了这个盒子,请不要打开它。 因为这是我给妒下一个生日会准备的惊喜。 ———— 欲 两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尴尬”和“自作多情”的沉默。 他们默默地将那个华丽的盒子和那张纸条,原封不动地、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一丝敬意地恢复了原样,然后灰头土脸地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站在走廊里,惰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有点酸:“切~居然没给我准备……”(重点完全错了) 妒则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真实的感慨:“…是啊,我都忘记我生日是什么时候了…难为他居然还记得。” 这一刻,他甚至感受到了一丝微薄的、塑料但存在的同事情谊。 然而,这份虚假的温情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分钟。 当两人回到惰的房间,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沉思了许久,然后非常确定地说:“…不对。我们三个,根本从来没互相告诉过生日具体是哪天啊?” 在漫长到几乎遗忘时间的岁月里,确实从未有过这种温馨的环节。 “???” “淦!我们被耍了!” 惰终于反应过来,颇为愤恨地锤了沙发一拳!“那纸条是欲早就写好的预防针!他算准了我们会去!现在回去时间也来不及了,他们肯定马上就要回来了!” 就在惰气得牙痒痒时,旁边的妒却眼神飘忽,用极小极虚的声音说道: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没给他留呢…” ———————后记—————— 欲回到房间,首先第一件事就是熟练地趴下,钻进床底,仔细检查了一下那个宝石盒子和纸条的完好程度。 发现它们纹丝未动后,他惊讶地挑挑眉:“嗯?还没来过么?啧,这人失忆之后,居然比以前能忍了~” 心情颇佳的他哼着歌走进了浴室,拿起牙膏,习惯性地挤了一截到牙刷上,然后塞进嘴里—— 一股极其怪异、滑腻、并且带着浓烈香精味的泡沫瞬间在他口中炸开! “噗——咳咳咳!” 欲猛地吐掉嘴里的东西,看着牙刷上和洗手池里那明显不是牙膏的白色膏体,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对着空气怒吼出声: “妒————!” 第19章 19 夜 尊捏着一截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朵径直冲着妒的脸,仿佛那不是柔嫩的花瓣,而是什么需要被审视的武器。他脸上挂着一副满不在乎、甚至有点百无聊赖的神情,但那双眯起的眼眸深处,却小心翼翼地藏着几不可察的、细碎的期待。 他握花的方式极其怪异——像握着一把蓄势待发的短剑,花茎是剑柄,而那朵盛放的玫瑰,则像是被挑在锋利剑尖上的一颗不合时宜的、甜蜜的糖。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和潜藏的危险意味扑面而来。 妒睡眼惺忪地看着这个神经病大半夜把自己从睡梦中拉起来,心里无声地疯狂吐槽:你回来就回来呗!把我弄醒干什么?!这深更半夜的,不赶紧洗洗睡了,拿着朵破花四处乱晃,你可真是病得不轻! 然而,鉴于上次“脱敏疗法”的惨痛经历,妒把到了嘴边的吐槽硬生生咽了回去,回答变得异常谨慎。他严重怀疑,那天晚上自己被裹在浴衣里“睡觉”,根本就是对方针对自己“不愿触碰他物品”而实施的又一轮“治疗”——不愿意闻我的气味?那就让你闻个够,直到你彻底习惯为止!——这套逻辑在尊那里完全行得通。 回到当下。 虽然尊掩饰得极好,但妒敏锐地捕捉到,他此刻的眼神与上次询问“脱敏疗法”时有着一丝相似的、等待审判般的意味。 这说明……我也应该记起关于这玫瑰花的什么片段? 会是什么片段呢?(┯_┯) 妒的大脑飞速运转,表面却不动声色。 这种在‘生界’象征着繁衍意向的花朵,绝对不可能是我送给一个几十岁小屁孩的……反过来,倒极有可能是那个小屁孩……给我的? 想通这一点,妒立刻佯装一阵轻微的头疼,蹙起眉头,仿佛被什么突然闪回的碎片刺痛。然后,他抬起眼,努力让脸色显得迷茫又带着点不确定,喃喃地、试探性地说道: “…是…好像…是有一个小孩子…递给过我好像……” 他措辞极其谨慎——“递”这个动作,含义模糊,囊括了赠送、售卖、或者仅仅是帮忙拾起等多种可能性,完美规避了风险。 尊原本似乎并没抱多大希望,眼神深处的微光正在逐渐暗淡下去。然而,在听到这个回答的一瞬间,那点微光骤然亮起,如同死灰复燃的火焰,一种压抑不住的、纯粹的惊喜猛地从他眼底迸发出来,尽管他极力想掩饰,但那瞬间的明亮几乎无法隐藏。 妒轻易地捕捉到了这个显而易见的、剧烈的积极反应。 Yes!答对了! 他内心狂喜,仿佛闯关游戏终于蒙对了密码。 “…然后呢?”尊脸上的笑容并未因得到回应而舒展,反而渐渐变得有些怪异,那上扬的嘴角里掺进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眼底那刚刚燃起的惊喜碎光,似乎正被一种更为深沉、甚至带着点残忍的期待所取代。 他在期待什么?期待更详细的描述?还是期待……别的? “…”妒的直觉疯狂报警,告诉他情况似乎又双叒叕不对劲了!难道他分析错了?这朵玫瑰代表的根本不是什么“温馨的赠予瞬间”,而是某个“陈仇旧怨”的开端?妒只感觉自己的CPU都要被这反复横跳的谜题给烧干了! 冷静!冷静!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起码他刚才的反应证明,‘小孩子递给我’这个开头是没毛病的…… 那问题出在哪里? 是……后来?玫瑰花的后续发展引发了什么不愉快? 象征着繁衍搭伙的玫瑰……引发不愉快…… 妒的思维在死路上狂奔。难道……是当年我收了这花之后,表示要给他找个后妈?!他因此不同意,所以成了心病?! 这想法过于离谱,但妒想来想去,在缺乏关键信息的情况下,这似乎成了唯一勉强能逻辑自洽的猜测。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试图将话题引向这个安全的方向,试探道:“…到底怎么了嘛?”他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带上点无奈和安抚,“在我们这鬼地方,爱情这玩意儿早死绝了。你不会是……突然想找个伴儿了吧?” 这话说得极其高明。他成功地把焦点从“过去的玫瑰花”转移到了“尊现在的个人问题”上,完全撇清了自己的干系,也委婉地否认了自己当年要给他找后妈的可怕猜测。同时,在这个朝不保夕的蛮荒之地,产生这种对温情的渴望,听起来也合情合理。一句话,他企图不动声色地回答好几个潜在问题。 然而,在某种极其刁钻的角度上,这句话精准地触碰到了尊内心最深的某个痛点。 这儿…没可能吗? 尊的眸光几不可察地黯了一瞬。是啊,在这片除了挣扎求生便是弱肉强食的荒芜之地,谈论这种柔软的东西,本身就像个笑话。生存才是第一位的,这是“父”最早教会他的事情之一。 妒看对方沉默不语,脸色似乎更加晦暗,以为自己猜对了!他内心一阵窃喜,赶紧顺坡下驴,试图用“支持”的态度早早结束这个危险的话题:“是啊,嗯…不过我是绝对支持的!”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开明又真诚,“喜欢上哪个姑娘和我说,我帮你把她留下来!反正以你的条件,也不差……” 他越说越顺,几乎要为自己这急中生智的完美应对喝彩。 然而,说着说着,一股冰冷的寒意突然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完!蛋!了! 一个被他忽略的、至关重要的信息,如同迟来的闪电,劈中了他的天灵盖! ——他从惰那里知道尊是自己养过的孩子之后,就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一个“叛逆的娃儿”来对待! ——但是!就在他刚回城堡的那天,在走廊里,他自己为了试探,亲口问过尊:“我们…是情侣吗?” ——而当时,尊并没有反驳!甚至后来还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确认”了这一点! 所以,在明面的、官方的、尊所认可的关系设定里,他们是情侣! 而他刚才居然在……怂恿自己的“情侣”出去找别人?!还表示“绝对支持”?! 妒直接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他僵在原地,只能默默地、卑微地祈祷:求你了!忘掉情侣那码事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或者就当我在放屁! 然而,尊那逐渐变得冰冷、甚至开始隐隐散发出危险气息的眼神,明确地告诉他—— 晚了。 他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妒,然后低下头,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轻笑。 “…怪我。” 他抬起手,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地抚上妒那已经被吓到惨白的脸。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从妒头顶的发梢开始,依次滑过眉骨、紧闭的眼睛、微微颤抖的颧骨、抿紧的嘴唇、紧绷的下颌…… 最后,那只手停留在了妒的脖颈侧边。 指尖之下,便是那层薄薄皮肤下一下下疯狂跳动的动脉。那急促的搏动,无比清晰地传递着主人此刻极致的恐惧。 “怪我……”尊的声音低沉而缱绻,却带着冰锥般的寒意,“走的太久了……” “久到……”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并非要扼杀,却比扼杀更令人窒息,那是一种绝对掌控下的丈量和审视,“你都忘了我们的关系了——” 妒已经面如菜色,呼吸都几乎停滞。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小命正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实实在在地攥在手里。最要命的是,他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任何能挽回局面的辩解! 救命!死脑子快想啊!不然待会儿就真死了! “我…”妒的大脑CPU超频运转,过热冒烟,最终在发现自己已经把坟墓掘得太深、毫无填土可能的情况下,选择了最原始、也是最拙劣的中场休息**!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一种近乎破音的速度和语调飞快喊道:“我…我去个厕所!” 话音未落,他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猛地从尊的禁锢范围内弹射起来,连滚带爬地飞奔下床,头也不回地冲向房间自带的卫生间! 那速度,堪比逃命。 徒留尊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仓惶逃离的体温和急速脉搏的触感。 尊缓缓地、缓缓地收回了手。他脸上那冰冷危险的神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辨的……玩味和一丝极淡的无奈。 他看着那扇被重重关上的卫生间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里面那个正靠着门板大口喘气、惊魂未定的家伙。 半晌,他极轻地、几乎无声地轻叹了口气。 跑的倒快。 第20章 20 卫生间内。 “完了完了完了……”妒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还在狂跳,脑子里一团乱麻。他急得在原地打转,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仓鼠。 突然,他灵光一闪,凭借着某种逐渐复苏的本能和对能力的微妙掌控,他伸出手指,凭着记忆和感觉,在空中迅速划了一条无形的线——这条线直接连接了他所在的卫生间和惰的房间。这是他最近闲得发慌时摸索出来的、比走路更方便的“通讯”小技巧。 幸运的是,他的运气这次似乎不错。那条无形的线刚刚稳定下来不久,惰那慵懒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就模糊地从线的另一端传了过来: “啥事?最好是要紧事,我新淘到的漫画刚看到精彩处。” “嘘!你小声点!”妒赶紧压低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我在卫生间呢!尊就在外面!”他语速极快地把刚才那作死的“怂恿对象事件”和前因后果简略地说了一遍。为了不让对面那个懒鬼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或者干脆挂断,他甚至忍辱负重地加了几句:“……惰哥!惰大爷!城堡里就属你最聪明!快帮我想想办法!不然我今晚可能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然而,惰显然毫无蹚这浑水的意愿。线那头传来他懒洋洋、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声音:“哦豁。那你就是现在开始在卫生间里装疯卖傻,甚至当场表演吃屎,估计都没用。自求多福吧,兄弟。” 妒一咬牙,脑瓜子飞速旋转,一个馊主意冒了出来:“要是我……我跳出去反将一军,PUA他呢?我就说刚才那些话,其实是对他的考验!考验他对我们爱情的忠诚!他居然动摇了!还想去找别人!这就是对我们伟大爱情的不信任!” 线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惰仿佛听到天大笑话的声音:“PUA尊?哈哈哈哈!可以,勇气可嘉。那我建议你提前做好被他一爪子拍飞到墙上的准备,抠都抠不下来那种。当然了……”那边传来一点模糊的、像是翻书页的声音,“根据欲上次从‘生界’给我淘来的那些话本子里的套路……你被他‘就地正法’、直接‘贯穿’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哦~” 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浓得化不开。 妒没心思仔细品味惰的隔岸观火和颜色废料,他知道,如果不把这家伙也拖下水,他是绝对不会真心帮忙的。于是,他凑近那条无形的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故作担忧的腔调: “唉……惰哥,你说得对,是我异想天开了。那……那万一待会儿尊真的发起火来拷问我……我这个人一害怕吧,就特别容易嘴瓢……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把某些人……比如是谁告诉我尊是我养大的孩子……这种无关紧要的小细节给秃噜出来啊~” 线那端的翻页声戛然而止。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一丝带着冰冷笑意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 “威胁我?” 妒立刻换上一种极其无辜的语气:“不敢不敢!惰哥您误会了!小的哪敢威胁您啊!我就是……就是胆子小,忍不住会把所有可能性都提前设想一下,这不正跟您汇报呢嘛~” “……啧。”线那头传来惰烦躁地挠他那一头乱毛的声音,以及一声认命般的咂嘴声,“得了得了……算我倒霉。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先维持着这条线,别断了。” 妒连连应下,在失去回应的每一秒,对困在卫生间里的妒来说,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就在他绝望地以为惰那个没良心的已经毫不留情地掐断了“热线”,准备独自面对门外那尊煞神时—— 叩、叩、叩。 尊那不紧不慢,却带着无形压力的敲门声清晰地响起,伴随着他听不出情绪的询问:“怎么?这么艰难?需要我‘帮帮你’吗?” 妒已经顾不上什么“名誉受损”了,此刻他只觉得世界末日降临的恐怖也不过如此。甚至恐惧到极点之后,他的大脑反而开始不合时宜地、机械地思考:“帮帮我”?他能怎么帮?是直接把我吓尿,还是……更离谱点,从□□里把屎掏出来?! (他的思维已经朝着某种诡异的方向一路狂奔了。) 就在妒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吓得脸色青白交加,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 砰!!! 卫生间和房间的门被同时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力道之大,让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紧接着,欲手里高举着一管被挤得歪歪扭扭的牙膏,如同抓着什么罪证,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嘴里怒吼道: “妒——!你竟敢——!” 他的怒吼在视线触及到房里另一位存在——正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尊——时,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瞬间哑火。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尊会在这里。但他反应极快,几乎是下一秒就无缝切换了状态,猛地将“矛头”转向尊,脸上瞬间堆满了委屈和控诉,甚至夸张地用双手捂住了脸,发出呜呜丫丫的假哭声: “尊——!你要为我做主啊!!!” 当然,现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认为他是真的在痛哭流涕。 “他!就是他!”欲一只手指着还僵在马桶边的妒,另一只手悲愤地挥舞着那管牙膏,“他把我好不容易从‘生界’淘到的极品奢华焕亮洁面乳给我糟蹋了!!!全挤我牙膏里了!!” 他哭天抢地,演技浮夸却情感充沛:“你知不知道牙膏的含量和洗面奶的粘稠度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你这样一搞,我的牙膏也不能用了!我的洗面奶也浪费了!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价钱、托了多少关系才买到这么一支的吗?!啊?!” 妒听着门外欲那连珠炮似的、声情并茂的哭诉,只觉得这声音宛若天籁!他从未如此期待甚至发自内心地感谢欲的到来和他的胡搅蛮缠! 这简直是绝处逢生!天降救星!(虽然这救星的本意是来找他算账的。) 他立刻配合地低下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仿佛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正在接受批评的孩子,内心却在疯狂祈祷:吵!继续吵!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把尊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 “吵什么呢?”一个懒洋洋、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只见惰抱着一个软乎乎的抱枕,慢吞吞地、姗姗来迟地出现在卫生间门口。他一边揉着眼睛,仿佛刚被吵醒,一边借着揉眼的动作,极其迅速且隐蔽地朝妒使了个眼色。 妒心领神会!浑水摸鱼、趁乱脱身的最佳时机到了! 他瞬间戏精附体,一改刚才的鹌鹑样,猛地支棱了起来,脸上摆出一副比窦娥还冤的表情,声音拔高,加入了这场混乱的控诉: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他指着欲,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明明是你自己把东西放错了!怎么能赖我?! 谁知道你那宝贝洗面奶长什么样?我看它放在牙膏旁边,包装都差不多,我还以为是新口味牙膏呢!” 这边妒和欲撕得火热,一个哭诉损失惨重,一个喊冤比谁都响。 站在一旁的尊看着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脸上毫无兴趣,甚至那点本就稀薄的耐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殆尽,眉头微微蹙起。 惰敏锐地瞥见了尊脸上那丝微妙的不耐烦。他眼中精光一闪,暗地里眼疾手快,趁着混乱,猛地从背后狠狠推了妒一把! 妒虽然不太明白惰这突然的举动具体用意何在,但对队友(暂时)的信任让他顺势就朝着尊的方向倒了过去,精准地一头栽进了尊的怀里。 撞进那坚实胸膛的瞬间,妒福至心灵,立刻现学现卖,抬起脸,努力眨巴着眼睛,试图挤出两滴并不存在的眼泪,学着欲刚才那副泪眼婆娑的样子,对着尊告状: “尊……你看他们……都、都欺负我……我就是不小心拿错了……呜……”(演技略显浮夸,但贵在态度诚恳?) 奇怪的是,尊似乎真的很吃这套。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太大变化,但周身那股即将爆发的低气压却肉眼可见地消散了,甚至那微微抿起的唇角似乎都缓和了一丝。他顺手揽住了撞进怀里的妒,然后抬起眼,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主持了一场光明正大、但偏心得没边儿的“公正”评判: “行了。”他打断欲还在喋喋不休的哭诉,“一件小事,吵什么。欲,你自己东西不收好,也有责任。妒,”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还在努力“呜咽”的家伙,“下次看清楚了再拿。” (这拉偏架拉得简直明目张胆!) 最终,在惰的“调解”和欲的“悲愤”中,惰和欲半推半就地、一边喊着“冤枉”一边默契地把似乎还想说什么的尊给“拖”出了房间,美其名曰“需要尊主持更大的公道(比如赔偿问题)”。 卫生间门口瞬间清静了。 妒愣愣地看着那扇被带上的门,几秒之后,巨大的狂喜和放松瞬间淹没了他! 危机解除!房间的归属权终于真正地回到了自己手里! 他满足地、毫无形象地一个飞扑,重重砸进柔软的大床里,兴奋地来回打了好几个滚! 成功了!居然真的混过去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为惰这波神一样的助攻打了满分!虽然过程惊险刺激又有点丢人,但结果好就行! 第21章 21 咔嚓…咔嚓… 轻微的咀嚼声和门被推开的细微响动打破了房间内的宁静。 惰嘴里嚼着不知又从哪个异次元口袋摸出来的薯片,慢悠悠地晃了进来,含糊不清地打招呼:“呦,还没睡呢?心这么大?” 妒此刻心情大好,难得大方地瞥了他一眼,甚至颇为慷慨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示意他可以上来。 惰自然是从善如流,毫不客气地踢掉鞋子就爬上了床,在妒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瘫好,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果然还是躺着最舒服……” 妒直接伸手,无比自然地从他怀里的薯片袋里抽了几片塞进自己嘴里,边嚼边问:“欲给你带的?这家伙在这种吃喝玩乐的事儿上倒是挺靠谱。” 惰得意地晃晃脑袋,薯片嚼得咔嚓作响:“那当然~(咔嚓)…我可是应允了他不少好处,他才肯跑这一趟的。” 妒一听,立刻来了兴致,支起脑袋,一副准备唠嗑的架势:“哦?啥好处?说说?” 惰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着薯片和柔软的床铺,含糊地敷衍道:“不足为奇……”他话锋一转,像只猫一样凑近妒的枕头嗅了嗅,发出了满足又略带疑惑的声音:“…还是你这儿好啊~有洁癖就是不一样,什么时候都是香香的……嗯?不过……这好像不是平时的味儿?这是什么味儿?” 妒闻言,也下意识凑近自己枕头闻了闻,随即一脸嫌弃地摆摆手:“嗐!一定是尊刚才给我睡臭了! 一股子他的味儿!烦死了!你别闻了,直接扔床底下就行,明儿早我拿去洗!” 惰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得逞的坏笑,答应得异常爽快:“好啊~” 说完,他麻溜地抓起那个枕头,毫不犹豫地就把它扔下了床,准确地丢进了床底的阴影里。紧接着,他自己也顺势滑下了床,动作流畅无比。 “?”妒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有点奇怪,“怎么了?不多躺会儿了?” 惰已经穿好了鞋,临走还不忘把薯片袋子捞回来抱在怀里,打着哈欠道:“不了不了……今日干的活已经严重超标了~我得回去补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非常自然地伸手拧开了房门。 然而,门打开的瞬间,外面站着的却不是空荡荡的走廊。 只见尊正面无表情、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那双眯起的眼睛里酝酿着风暴,显然已经不知听了多久。 惰仿佛根本没看见他这吓人的脸色,极其自然地从他身边挤了过去,同时用只有附近几人能听到的音量,轻轻地、带着点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句: “~祝你好运~~” 说完,他就抱着他的薯片,咔嚓咔嚓地,头也不回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深藏功与名。 “……” 妒看着门口那尊浑身散发着低压寒气的身影,又看了看被惰扔到床底下的枕头…… 他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惰!!!你这个卖队友求荣的混蛋!!! 刚才的“香”和“怪味”,根本就是他故意的!他早就知道尊在外面! 巨大的“危”字,再次笼罩了妒的头顶。 ————分割线———— 惰离开妒的房间后,慢悠悠地晃荡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嘴里还残留着薯片的咸香。刚过一个拐角,一道隐没在阴影中、略显急切的身影就拦住了他。 欲从墙角的黑暗里踱了出来,他那双戴着丝质手套的手正略显焦躁地摩挲着精致的绅士杖。见到惰,他立刻压低声音问道:“如何?” “搞定~”惰懒洋洋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答应的薯片,记得明天一早准时送我房门口。要新口味的那批。” “真是没想到,尊竟然会在妒的房间!”欲的语气里带着点后怕和不满,用手杖咚咚咚地敲了三下地面,“差点就撞枪口上了!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又得意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最后,他还是倒霉了!哈哈…… 光是想想他刚才那副吓破胆的样子就值了!” “那当然~”惰懒懒地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语气里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自得,“我办事,你放心。” 然而,欲的兴奋劲儿过去后,狐狸般的多疑本性又开始抬头。他微微眯起眼,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永远睡不醒的同伙,语气带上了几分狐疑:“不过……你大半夜的,突然来找我做这笔交易……果真是完全不知道尊当时就在现场吗?” 虽然逻辑上说得通——自己刚满载而归,手上好东西正多,惰这个时候来找自己谈交易似乎很合理——但他的第六感却隐隐告诉他,事情或许并没有这么简单。惰这家伙,懒归懒,但心思深得很。 惰面对质疑,脸上那副懒散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心跳频率都没加快一分。他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当然不知道啊~谁知道尊大半夜不睡觉跑那儿干嘛?可能过程是稍稍惊险了那么一点点,”他承认得无比坦然,反而显得更可信,“但结果足够令我们满意,不是吗?” 他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焦点从“是否知情”转移到了“结果共赢”上。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惰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语气带着催促,“明早记得及时把‘货’放在我房间就行。我回去补觉了,困死了。” 他知道,对于欲这样更看重实际利益的商人来说,只要最终结果符合他的预期(看到妒倒霉、并且自己拿到了报酬),中间过程的一点小疑点,他并不会真的花费太多精力去深究。 毕竟~惰在心里轻哼一声,带着点报复成功的快意,谁叫妒先威胁我的?哼~这点小惊吓,就算利息了。 说完,他不再给欲继续思考的机会,拖着懒洋洋的步子,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将那片阴影和其中可能残留的疑虑,都抛在了身后。 ——————分割线————— 于是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妒就带着一肚子“起床气”(主要是对尊的)和“被卖之仇”,直接冲到了惰的房间“兴师问罪”。 “惰!你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妒人还没完全进门,声音就先气势汹汹地砸了进去。然而,身体却非常诚实地遵循了肌肉记忆,精准地走到老位置——那张面对惰的沙发——然后像被抽了骨头一样,“噗通”一声直接瘫软了下去,仿佛回家一样自然。 惰慢吞吞地从对面沙发上蠕动了一下,翻了个身,面对妒,脸上毫无愧色,甚至还有点没睡醒的迷糊。他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淡语气回答道: “只是和欲的一笔交易而已。”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人要讲诚信嘛~答应了他的事,总得做到。” 妒被他这过于理直气壮且诚实的回答给噎了一下,差点没喘上气。他猛地坐直了一点(虽然很快又瘫了回去),提高音量:“那你也不能背叛我啊!明明是我先向你求助的! 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惰懒洋洋地竖起一根手指,对着妒摇了摇,逻辑清晰得可怕:“我没有背叛你哦。”他慢条斯理地分析,“第一单生意:你求助,我帮你解围。我是不是完美完成了?你是不是成功从尊手底下溜了,还保住了你的房间?” “第二单生意:欲付报酬,我让他看到你倒霉。我也完成了。这两单生意互不相干,独立结算的~”他摊摊手,一副“我是良心商人,童叟无欺”的模样。 妒已经被这套强大的“商业逻辑”彻底整无语了,只好愤愤地嘟囔:“生意!生意!我看你是在我不在的日子里,被欲那个奸商传染得不轻! 满脑子都是交易!”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手从惰茶几旁边那个敞开的箱子里,精准地抽出了一袋没开封的、看起来就很好吃的薯片,毫不客气地“刺啦”一声拆开,咔嚓咔嚓地大口吃起来,仿佛在化悲愤为食量。 “人家可比你大方多了。”惰懒懒地瞥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手里那袋薯片,“瞧瞧,这就是他付给我的报酬。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比你空口白牙的一句‘惰大爷’可实用多了,不是么?” “切!”妒嚼着薯片,含糊不清地反驳,“他也就会砍价和收买人心了。” 虽然嘴上还在抱怨,但某种熟悉的、互坑互卖后又莫名其妙坐在一起分零食的氛围,让妒心里其实并没能真正生起气来。 看来,在漫长到几乎遗忘时间的岁月长河里,这种你坑我、我卖你,完了还能一起瘫着吐槽的戏码,他们之间早已上演过无数次了。 一种诡异的、塑料但坚韧的“同事情谊”,在咔嚓咔嚓的嚼薯片声中,再次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第22章 22 “你也别太气了,”惰不知又从哪个异次元口袋里掏出一本封面花里胡哨、色彩饱和度极高的画本子,一边慢吞吞地翻页,一边头也不抬地安慰(?)道,“起码你现在的处境,从某种角度来说,还算不错———?” “哈———?”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我过得不错?!我可是被人当了一晚上的硬枕头!他还死抱着我的大腿当抱枕!一晚上睡下来我腰酸背痛,浑身都快散架了! 这叫什么不错?!”他越说越气,连手里的薯片都不想吃了,彻底化为一滩失去梦想的液体,瘫在沙发里,仿佛下一秒就要蒸发掉。 “嗯哼~”惰懒洋洋地从画本子上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扔出一个重磅炸弹:“按照这个套路吧,在‘生界’淘来的这些本子里,你昨晚那种情况,早都被‘贯穿’不知道多少次了——”他甚至还用手比划了一个极其不雅的动作。 “起码你现在‘清白’还在,对吧?”他合上画本子,用一种“你该知足了”的眼神看着妒。 “?”妒仿佛听到了什么究极大笑话,连瘫着的姿势都维持不住了,挣扎着支起一点身子,“你跟我谈‘清白’?”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荒谬和不可思议。 在这个朝不保夕、挣扎求存的蛮荒之地,能活下来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爱和欲都是遥远又奢侈的东西,至于“清白”?那简直就像是给鱼配了一辆自行车——完全用不着,且无比滑稽。这种概念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可笑。 “况且,”妒皱着脸,拿起被惰扔到一边的画本子,嫌弃地翻了两页,指着上面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发出了灵魂质疑:“我一般把人串起来,都是为了方便烤着吃。为什么他们‘□□’的方式,也是把人串起来呀?这难道不会很痛吗?而且看起来效率很低,一点也不利于生存繁衍。” 他是真的难以理解这种“生界”的复杂娱乐文化,只觉得莫名其妙且毫无实用价值。最后,他像是扔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把画本子远远扔回了惰那边。 “这些东西,简直比尊的心思还难懂。” “…嗯…”惰抬手接住被扔回来的画本子,并没有立刻收起,反而像是被勾起了什么思绪,若有所思地用书脊轻轻敲着下巴。 “会不会……”他沉吟着,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尊……其实就是从‘生界’捡来的?” “?”妒的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问号,完全没跟上这个跳跃的思路。 “你看哦,”惰试图梳理自己的逻辑,指了指手中的画本子,“他和我们最明显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好像真的具备那种叫做‘爱’的、奇怪又麻烦的能力。” 通过研读大量“生界”读物,惰已经对那边智慧生物复杂的精神世界和情感模式有了一些(扭曲的)了解,此刻他正努力进行触类旁通的推理。 “尊很多让我们觉得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操作……”惰翻着画本子,对比着上面的情节,“如果用这种本子里的逻辑去套,好像……竟然能走得通?” 比如那种极强的占有欲、既想伤害又想靠近的矛盾、以及某种扭曲的“浪漫”表达方式。 “?”妒(纯种本地土著,对“生界”情感认知仅限于生存同盟、食欲和报复欲)脸上的茫然几乎要实质化了:“你在说什么?什么‘唉’?什么是‘唉’?”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发音代表什么抽象概念。 惰张了张嘴,发现这个问题极其难以向一个完全没有相关认知的“本地人”解释。这感觉就像两个努力模仿人类的机器人凑在一起,试图解剖一个真正人类的感情电路图一样困难重重。 两人面面相觑,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 惰努力组织语言:“呃……大概就是……一种强烈的、非功利的、指向特定对象的……绑定冲动?会伴随着很多非理性的行为和情绪波动……比如……明明想弄死对方,但又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试图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描述。 妒听得眉头越皱越紧,脑袋歪向一边:“……绑定?像狩猎时把猎物捆起来那样吗?那弄死之后抱怀里……是为了更好地剥皮或者保暖?” 他试图用自己的底层逻辑去解构。 惰:“………”(好像有点接近,但又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放弃般地揉了揉额角:“算了……你就当他是一种更复杂的、持续性的‘想吃掉’又‘舍不得真吃’ 的混合状态吧。” (这可能是他能做出的、最贴近这帮蛮荒之地土著理解的比喻了。) 妒闻言,露出了更加困惑的表情:“……那为什么不腌起来?既可以保存(舍不得真吃),又随时能切一块(想吃)。” 惰:“…………” 沟通失败。 他决定放弃这场跨次元的学术讨论,默默地把画本子收了起来。看来要理解尊的底层逻辑,远比他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妒百思不得其解,最终选择了彻底放弃思考,以一种摆烂到底的姿态瘫在沙发里,发出了灵魂质问:“我当初捡他的时候,你们不是都在吗?怎么也不来拦我一下?!” 语气里充满了“现在出了事你们都有责任”的甩锅意味。 惰闻言,也陷入了对遥远过去的回忆中,眼神有些飘忽:“我们去哪儿知道你会随手捡东西啊……腿长在你身上,你一个人跑到哪个角落旮旯,我们哪能时时刻刻盯着你……” 他努力在混乱的时间记忆里搜寻着碎片,慢慢说道:“话说……好像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在哪个世界捡到他的。那一次我们为了甩掉追踪,连着跳了好几个世界,情况乱得很。等我们终于摆脱麻烦,一个一个跳转返回集合点的时候……” 惰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着代表跳跃的曲线,“他才突然……从你背后那个装杂物的背篓里冒出头来。” 他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反反复复确认了这个记忆的真实性,“对,就是这样的。像个小蘑菇一样,悄无声息就长出来了。” “因为我们是连续跳转了好几个世界,”惰摊手,表示无奈,“所以当时根本没办法确定他到底是从哪个世界跟来的。他自己那么个小屁孩,吓都吓傻了,就更不可能说得清了。” “我和欲当初就说,”惰模仿了一下当时不耐烦的语气,“‘随便找个看起来还能活人的世界,把他扔下去得了,反正也不差这一个。’” “结果你呢?”惰瞥了一眼妒,语气里带上了一点调侃,“你犹豫了一下…… 对,就犹豫了那么一下下,最后还是把他塞回背篓里带走了。” 他耸了耸肩,做了个“后续你都知道了”的表情。 “……这小屁孩也真是命大,”惰最后总结道,语气说不清是感慨还是无语,“那么多人的背篓他不钻,偏偏钻了你这个……偶尔会莫名其妙心软的。” 妒:“…”(彻底捂脸,发出痛苦的呻吟)“别骂了别骂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他的声音从指缝里闷闷地传出来,充满了悔不当初的懊恼。 “唉…怎么会这样………”妒像一棵被晒蔫了的、失去灵魂的狗尾巴草,整个人软塌塌地陷在沙发里,只有一根手指无力地垂下去,顺着沙发边缘在地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毫无意义的圈圈。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说不定……他不是从‘生界’来的呢?” 他努力寻找逻辑漏洞,“他自己也跳去过‘生界’那么多次了……按理说,如果那儿真是他老家,他肯定就顺势留在那儿不回来了呀?他们‘生界’人……难道没有什么‘圈地盘’的手段吗?就让他这么随便跑来跑去?” (在他的认知里,“归属”等同于“占据一块安全的地盘”。) “…………”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手里那本五彩斑斓的画本子来来回回、几乎快翻烂了,试图从这些夸张的故事里寻找线索。 “根据目前从这些玩意儿里得到的消息来看……”惰的声音带着不确定,“他们‘生界’人的‘地盘’……好像都特别小。大概……”他比划了一下,“也就比你那房间大个2/3左右吧?而且好像还挺脆弱的,不像咱们这儿,抢下来就是自己的。” 他合上本子,继续分析:“不过,只要尊想,他应该有无数种方法、动用各种能力,结合他脑子里可能残存的记忆,去判断一个地方到底是不是他原来的‘家园’吧?” 这点能力对尊来说应该不难。 妒闻言,稍微支起了一点脑袋:“那你的意思是……他现在都还没离开,甚至没表现出要离开的意思……可能是因为……他还没找到?” 惰思考了一下,更加严谨地补充道:“也有另一种可能……他原来的‘家乡’,或许……并不利于他生存?” 但这个假设刚说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和妒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更大的困惑。 “可是……”妒忍不住接话,说出了两人的共同心声,“放眼望去,哪里还有比咱们这儿更蛮荒、更不像人能待的地方啊?” (在他们看来,自己生存的这片土地已经是环境恶劣的底线了。) 两人一起挠挠头,彻底陷入了逻辑死胡同。这种基于纯粹生存环境优劣和地盘归属的思考模式,让他们根本无法理解尊的行为。 在这个弱肉强食、资源匮乏的蛮荒之地,“心软”、“犹豫”、“怜悯” 这类在其他世界可能被称作“美好品质”的特质,在这里就是**裸的、致命的缺点。它们意味着优柔寡断、浪费资源、以及可能为自己和团队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惰的调侃“钻了你这个偶尔会莫名其妙心软的”,在他们的认知里,根本不是什么夸奖,而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他性格弱点的“批评”。相当于在说:“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有时候不够狠。” 而妒的“我知道错了”,也并非真的在反省“爱心”,而是在懊恼自己当初因为这一瞬间的“不狠”,导致了如今甩都甩不掉的“大麻烦”。 而且他们根本不会考虑,也完全想象不到,一个人不离开一个地方,除了“没找到更好的地盘”或“老家更烂”之外,还可能存在另外两个与“人际关系”相关的、对他们而言如同天方夜谭的理由: 1. 这个地方有他不想离开的人。 (即使那个人天天想把他踹下去。) 2. 原来的地方有他不想面对的人或事。 (即使那里环境更好。) “人际关系”、“情感羁绊”这种复杂因素,在他们这种日常互坑、塑料情谊、一切以实际利益和生存为优先的认知模式里,是根本不存在、也绝不会被纳入考量的变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22 第23章 23 【尊的视角·过去】 自我有意识起,我就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 从妹妹那一声响亮的啼哭,轻易打破了父母制订、而我严格遵守了十三年的规矩开始……到伙伴那些我无法理解的、突如其来的怒气。 (既然哭泣和撒娇可以打破一切规则,那制定规则的意义究竟何在?) 我不理解。 我真的不理解。 为什么我仅仅是忘了给他拿吃饭的筷子——这甚至不能称之为“错误”,只是一个无心的疏忽——他就可以甩一整天的脸子,用冰冷的沉默和后背对着我。 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好解决的事情吗? ——你自己去重新拿一双。或者,我帮你再去拿一双。不就行了吗? 放筷子的地方离得又不远。这甚至花费不了十秒钟。为什么宁愿耗费一整天的时间来生气,也不愿意花十秒钟去解决这个问题? 明明最开始,我只是看他被同伴排挤,出于一种程序化的怜悯,安慰性地和他吃了一顿饭而已。 为什么从今往后,就好像签订了一份无形的契约?我需要彻底改变自己独来独往、高效简洁的习惯,在方方面面迁就他、猜测他的情绪、满足他那些未曾言明的期待。否则,迎接我的就是低气压和冷暴力。 从那一天起,我被迫彻底改变自己独来独往的习惯,必须在方方面面迁就他。吃饭要一起,下课要等他,甚至回家的路都要绕远陪他走。 否则,迎接我的就是无尽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和冷脸。 我真是好奇,好奇他居然能有如此旺盛的精力,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拿着一面放大镜,时刻对准我,审视我的一举一动。他就像一个稍有不合心意就会爆炸的炸药桶,而我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踩中哪根引线。 我感觉精疲力尽。 当我尝试向旁人倾诉这种疲惫和困惑时,收获的也只是异样的目光。他们**裸地讶异着,目光里理所当然地包含着两个字: 怪胎。 是啊,我是个怪胎。无法理解他们复杂的情感游戏,无法融入他们那种用情绪代替逻辑的相处方式。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尽管我尽己所能地模仿他们的行为模式——在他们笑的时候牵动嘴角,在他们表示悲伤时垂下眼睛——但这种时时刻刻的警惕和伪装,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 于是,当妒出现的时候——那个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眼神里带着某种和我相似的疏离和冷静的男人——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间隙,爬进了他放在角落的、那个看起来能装下我的大背篓里。 里面很硬,很磕人,塞着一些奇怪的、带着尘土和金属气息的工具。 但没关系。 我清楚地看到他们是从一条发光的隧道里来的。我迫切地、不顾一切地想要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令我感到窒息、厌恶、甚至恶心的,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无用情绪和虚伪规则的地方。 直觉告诉我,妒是个和我很像的人。我们都不“纯粹”——我认为这正是我痛苦的根源——理性与感性像两种无法融合的溶剂般混杂在我们体内,这意味着我们似乎哪里都无法真正被容纳。 这一次,直觉救了我。或者说,我足够幸运。 虽然我并不认为途中因为颠簸和不适而发出的细微哽咽(他们称之为“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那更像是一种生理性的反应——但最终,妒还是纵容了我的存在,没有把我扔出去。 当背篓再次颠簸起来,意味着又一次踏入那条奇异的时空隧道时,感受着周遭熟悉的、令人窒息的世界气息飞速褪去…… 我终于确信—— 我摆脱了那里。 就如我所料的那样。 我这不纯粹的性格,让我无法被任何一方彻底接纳。理性者认为我优柔寡断,感性者觉得我冷酷麻木。而我基于任何一方天性做出的举动,都会立刻被自身的另一面所质疑、折磨。 妒也是不纯粹的。但他与我不同。 他慕强——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他清晰地认知并拥抱自己的**,同时也清醒地明白自己目前的能力还远远不足以满足那些**。 所以,他几乎将全部的心神和精力,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提升自身能力”这一件事上。 这像是一种极端功利性的专注,却也完美地规避了“内耗”——那种无用的、却如附骨之疽般时刻啃噬着我的东西。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自我怀疑或情感纠结,目标明确,路径清晰。 我很羡慕。 新的环境,我无比喜欢。 整个房间简洁到近乎空旷。只有一张对着星空的摇椅,一扇巨大到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落地窗,和一张床。 没有多余的、无用的装饰,没有需要时刻注意并遵守的、繁琐的社交规则。 妒为了让我能舒服地趴在地上做自己的事,专门去找了那个总是穿得金光闪闪、名叫“欲”的绅士,要来了一张厚实柔软的毛绒毯子。 毯子的图案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狐狸。它的头颅顺着华丽的皮毛,一并被巧妙地制作成了地毯的一部分。 这在我原来的世界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他们会说这是对生命的不尊重,是残忍和野蛮的象征。 但在这里,没人会因此责备我。 我跪坐在它华丽而柔软的脊背上,感受着皮毛带来的温暖触感,翻看着妒收藏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书籍——那些书里写着截然不同的世界规则和力量体系,比原来世界那些千篇一律的赞美诗和规矩手册有趣得多。 虽然我对原来世界每日餐前那冗长而虚伪的祷告嗤之以鼻,但此刻,我抚摸着身下温暖柔软的狐狸皮毛,还是发自肺腑地、轻轻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的皮毛很暖和。” 这是一种纯粹的、基于实用主义的感谢。不带任何被强加的、虚伪的道德负担。 在这里,我终于可以只是我。 第24章 24 【尊的视角· “脱敏治疗”】 这就是所谓的“脱敏治疗”吗? 小小尊用尽全力,将布满尖刺的花茎刺穿了那只不断扭动的蠕虫。 然而,那虫子过长的前半截身体,即便遭受了致命伤,依旧凭借着本能,沿着染血的花茎,顽强地、令人毛骨悚然地向上攀爬,试图靠近他颤抖的手。 而他因为极致的恐惧,手死死攥着花茎有刺的部分,尖刺深深扎进掌心,温热的血液也一并顺着花茎流下,与虫子的□□混合在一起。 理应如此的。小小尊麻木地想。如果被刺中的是自己,大概也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努力将刀锋推向凶手吧。 只是……生命真长啊。 它为什么不能快点死呢? 这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 …… 下一次,小小尊戴上了厚实的皮质手套,面不改色地、精准地直接捏死了那只蠕虫。 他仔细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甲壳碎裂和软体组织被压烂的触感。 这一次,他感受不到内心是否难受了。 或者说是……麻木了? 他也从未预料到,在原来那个世界里绝对不被允许、被视为残忍的事情,原来只需要轻轻抬脚,就能如此轻易地跨过去。门槛低得令人心惊。 “…” 他忽然蹲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己。从这个低矮的视角,他可以自然而然地平视着地毯上那只凝视着他的狐狸。 虽然它的眼睛是用冰冷的宝石镶嵌的,但在此刻,尊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层无形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 他尽力压抑着步伐,尽可能像平时一样,走向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妒。 妒似乎什么都没察觉,专心地盯着眼前的空气,眼神失焦——尊知道,他是在看他所看不到的、关于力量或时空的脉络。 尊看着那双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修长、干净,带着一种冷静的力量感。 一个强烈的、毫无来由的冲动攫住了他——他想握住那只手。 他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软弱的想法感到鄙夷。他清楚地知道这毫无用处,既不能洗刷血腥,也不能带来安慰,甚至可能……弄脏那双干净的手。 但他就是想这么做。 近乎徒劳地,想要抓住一点什么,来对抗心底那片突然蔓延开的、冰冷的虚无。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秒—— 那只垂着的手却更快地动了起来,精准地反握住了他的手腕! 妒的食指和中指,恰好不偏不倚地搭在了他剧烈跳动的动脉上。 那触感冰凉而稳定,与他狂乱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 妒垂眸看向他,失焦的眼神重新凝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低声问: “怎么了?” “…没什么。” 理智像一道冰冷的闸门,瞬间截断了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冲动。那种“因为杀了只虫子感到难受所以想牵手”的理由,听起来太好笑、太幼稚、甚至太无聊了。他无法允许自己说出这种话。 妒歪了歪头,似乎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他握住尊手腕的那只手,拇指巧妙地向上用力一顶——一个微小而精准的动作,就让尊原本微攥的手不由自主地摊开了,露出了沾染着些许灰尘和……或许还有一丝看不见的、想象中的虫液残迹的掌心。 妒只快速地瞥了一眼,甚至没等尊看清他的眼神,就立刻移开了视线,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指路: “…脏了。”他甚至没用疑问句,而是带着一种确认的口吻,“卫生间,开门右拐。” 然后,他就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手。仿佛他刚才抓住手腕,只是为了方便检查手掌,一旦确认了“脏了”这个事实,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尊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被摊开后又失去支撑、有些无措地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手指不自觉地相互摸索了一下,仿佛在确认那并不存在的污渍。 半晌,他才极轻地、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妒的话: “…对,是脏了。” 一股巨大而莫名的落差感和落空感,像冰冷的潮水般瞬间涌上他的心头,沉甸甸地压在那里。 但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他甚至不明白这情绪从何而来。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沉默地走向卫生间,沉默地洗干净手,水流冲走了所有真实的或想象的污渍。 回来后,他默默地将那张厚重的狐狸地毯,一点点拖拽到了妒的脚边,然后自己蜷缩着坐了上去。皮毛的温暖和贴近妒所带来的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似乎能稍微驱散一点那莫名的冰冷和空洞。 而妒——他的注意力早已重新回到了那些无形的、只有他能看到的脉络之上。只要不发出噪音打扰到他,身边这个自动靠过来、把自己团在地毯上的“大型挂件”,他完全是无所谓、甚至乐于接受的。 一个渴望无声的联结与安慰却不知如何表达,甚至无法识别自己的需求。一个能提供有限的物理包容却无法理解甚至感知到对方的情感信号。 这种根植于性格本质的错位,构成了他们之间最深的隔阂与……奇异的共生。 ————分割线————— (回归现在) 妒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在“‘唉’到底是什么”这个哲学问题上,他们俩大概率永远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的事实。 于是,他习惯性地将思维切换回更实际的模式——思考这个未知事物可能带来的实质性影响和后果。 “惰。”妒翻了个身,脸朝向惰,用手支起脑袋,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咱先不管‘唉’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总而言之,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伸手指了指还被惰捏在手里的花哨画本子,“尊和我之间,存在的就是这种东西,对吧?” 惰闻言,也收起了那副懒散的样子,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前来看……是的。既然他对你的那些迷之操作,可以用这画本子上的逻辑来判断和预测……那么合理的推论就是,他对你产生的情感,应该和这画本子里人物之间纠纠缠缠的情感,具有高度的相似性。” “…”妒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罕见的、近乎无助的神情:“可是……我刚刚试着用你跟我说的那种……‘想吃又舍不得吃’的感觉去想象了一下。” 他努力描述着那种别扭的状态:“每当我好不容易酝酿好了那么一点点情绪,然后再把尊的脸代入进去……” 妒的表情变得极其一言难尽,甚至带着点后怕:“我总会控制不住地被吓一跳! 然后那点好不容易憋出来的情绪,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越说越有点烦躁,抓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泄愤似的锤了好几下:“………我是不是有点……‘辜负’?那个词儿是这么用的吧?” 他为自己无法产生“对等”的回应而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和气馁。 惰默默地推了推眼镜。他终于把手里那本快被翻烂的画本子放到了一边。他歪着头,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一个堪称真理的回答: “你没必要为‘不喜欢别人’而感到抱歉。” 这句话说得平静却有力。然后,他像是突然受不了自己居然说出了这么有哲理又有点肉麻的话,顿了顿之后,迅速用回了他最熟悉的、带着点冷幽默和现实主义的比喻来找补: “不然……我还喜欢欲兜里的钱呢!难道就因为钱不喜欢我,它就应该感到抱歉吗?” 咔嚓。他不知又从哪儿摸出一片薯片,嚼得清脆响亮,用行动表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这个粗暴又无比精准的类比,像一根针,瞬间戳破了妒心里那点莫名的愧疚感。 是啊,感情(如果那真是感情的话)又不是债务,哪有什么欠不欠、辜不负辜负的。 第25章 25 “……好吧,我好受多了。”妒把头深深埋进抱枕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听起来像是终于把那个莫名其妙的“愧疚”包袱给甩掉了。 惰瞥了他一眼,吃薯片的动作根本没停,非常自然且熟练地接话:“十个‘锚点’,谢谢惠顾。” (显然,提供情绪价值和高端咨询是要收费的。) “赊账。”妒的声音依旧从抱枕里传来,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惰默默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都懒得废话,直接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这个信用记录堪忧、从不还账的老赖。 “不过按你的猜测…”妒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逻辑漏洞,把抱枕从脸上挪开,放在了腹部,支起身子看向惰的后脑勺,“‘锚点’这东西,尊现在不就能搞定吗?你干嘛还问我要啊?” 他记得惰说过,尊似乎“共享”或“复制”了他的能力。 惰“咔嚓咔嚓”嚼薯片的动作停了半晌,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默默吐出一句堪称精髓的评价: “他扣。” (言下之意:尊确实能搞定,但他大概率不愿意免费帮忙,或者会开出更苛刻的条件。) 妒像是被这两个字精准地戳中了笑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真不知道他当这个王干嘛~我当年可是很大方的~” 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莫名的、对“前任”的自己感到自豪的意味。 惰:“…”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尝试用他那有限的理解进行解读:“按照本子的逻辑……他八成是……想让你‘注意’到他。” “…?”“注意”到他??妒的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问号和不可思议,“我平时是看不见他吗?!” 那么大个人天天在眼前晃,存在感强到令人窒息,这还需要怎么“注意”? 惰摇摇头,试图解释这种“生界”高级情感需求:“不是那种物理上的看见……而是那种……‘双方平等的’、带着……呃……‘重视’的注意?” 他越说越觉得词穷,最后破罐破摔地总结:“嗐!简而言之,他就是想被你认为……起码是‘配偶’的可选方案之一吧?” (这大概是他能想到的最直白的解释了。) 妒:“…………………”(大脑处理信息中……处理失败……) 他开始颇为气愤地捶打怀里的抱枕,表达着他的无法理解:“那他帮我多揽点活儿干!多解决点麻烦!我不就能‘重视’他、这么看他了吗?!何必搞这么多弯弯绕绕?!” (在他的逻辑里,价值体现=获得重视/地位。) 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仿佛在哀悼这巨大的沟通鸿沟。) 最后,他叹了口气,说出了残酷的真相:“说实话……如果他真的只是拼命帮你干活……我觉得你更容易把他看成一个……‘特别好用的工具’。” 妒:“…………”(瞬间噎住。) 他仔细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好像、似乎、大概……以自己那务(功)实(利)的性格,真的非常有可能发生这种事! 尊越是任劳任怨、高效解决问题,自己可能越会觉得“这王当得真值!这劳动力真强!”,而不是“他真好,我想让他当我配偶”…… 理解了这一点后,妒再次无力地瘫倒,把脸埋回抱枕里。 ……‘生界’的情感,真是太复杂、太难以理解了! 惰看到妒彻底瘫软在抱枕里,一副被复杂情感问题CPU过载的废柴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他悠悠地补了一刀: “…这么看来,尊还挺倒霉的,喜欢上你这么个人。” (不用怀疑,他就是故意的。看到别人被自己的言语搅动情绪,在他眼里是种不错的、打发时间的乐趣之一。当然,如果引起的波动太过了,他也会顺手“安慰”一下,就像给快要熄火的炉子添点柴,好让乐子持续得更久一点。) “………他惨?”妒的声音从抱枕里闷闷地传出来,语气里充满了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困惑,完全没有接收到惰话语里那层情绪谴责的意味。 他甚至直接把这个“惨”字当成了一个可以量化的、能与实际利益挂钩的标签: “你要是让我拥有他那么逆天的能力,还能登上王位,想干嘛就干嘛的话———”妒猛地从抱枕里抬起头,眼睛居然因为想到了那种为所欲为的画面而亮了一下,“我也乐意那么‘可怜着’!” 在他的价值体系里,能用“感情上的可怜”去换取“绝对的力量和自由”,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是值得羡慕的状态,跟“惨”字根本不沾边。 惰:“……………咔嚓咔嚓…”(沉默地嚼了好一会儿薯片) 最后,他像是彻底放弃了沟通,只能发自肺腑地喃喃低语: “好吧……我现在开始真的觉得尊有点点惨了。” 这已经不是鸡同鸭讲,这是比特币矿机在试图理解《红楼梦》级别的认知鸿沟。 尊那满腔扭曲炽热、求而不得的情感,在妒的价值天平上,其重量甚至比不上一句“想干嘛就干嘛”。 惰突然觉得,尊那些疯批行为……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了。 —————分割线—————————— (夜) 尊推开房门,房间里一片寂静。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张对着星空的摇椅上——空空如也。 “…又去找惰了?”尊低声自语,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自从妒回来,他似乎确实很愿意往惰那边跑。对此,尊其实是默许的。毕竟,比起那个满嘴天花乱坠、热衷搞事的欲来说,惰那种懒得使绊子且足够聪明的性格,显然更让人放心。 况且—— 尊垂了垂眼睫,掩去眸底一丝掌控一切的暗光。 他从来都能掌握这座城堡所有角落的信息流动。当然,大部分时候他懒得去听那些无意义的杂音。但除了妒第一次去找惰的那回——那是唯一一次他什么也感知不到,想来是惰动用了能力进行了短时空跳跃,隔绝了窥探。 不过,没关系。在他那次“有意无意”的警告之后,这种情况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了。一切又重新回到了他掌控的轨道上。 他迈步走进房间,习惯性地走到了一个熟悉的位置停下。 这里,原本是那块狐狸地毯常常放置的地方。 妒回来后,它一次也没再出现过。想来……是被他当成什么不重要的垃圾,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丢掉了吧。 尊抬起头,望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漫天星辰细碎地铺洒在墨蓝色的天鹅绒般的夜空中,静谧而壮丽。 真漂亮啊…… 怪不得,能吸引走他全部的注意力。 一种混合着占有欲和破坏欲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尊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裂开一个危险的弧度。 他突然很想,很想把那个此刻不知在哪的家伙抓回来,按在手里,像揉捏一块橡皮泥一样,狠狠地、用力地揉搓一番,让他眼里只能映出自己,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就在他眼神晦暗,准备调转脚步去惰那里“提人”时—— 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抹突兀的白色? 在房间更深处、床脚的阴影里。 尊的脚步顿住了。 他微微眯起眼,缓缓地、无声地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那抹白色逐渐清晰—— 他看到了。 妒正裹着那条他以为早已被丢掉的、熟悉的狐狸地毯,四仰八叉地、毫无防备地熟睡在冰冷的地板上。 地毯上的狐狸头颅恰好垫在他的脸颊旁,宝石眼睛在星辉下反射着微光,仿佛也在注视着沉睡的主人。 尊周身那刚刚凝聚起的危险气息,倏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低头凝视着这幅画面,许久没有动弹。只有那双眯起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 第26章 26 妒突然在睡梦中感到一阵莫名的不踏实,后背凉飕飕的,仿佛被什么背后的幽灵死死盯着。在“害怕他敲我一闷棍”的提心吊胆中,他猛地惊醒了! 然后他看到了—— ——尊。 就站在他脚边,低着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凝视着他。 “?”妒的大脑刚开机,一片茫然,还带着刚被吓醒的懵圈。任谁一睁眼看到这场景都得慌吧?! 难道是………他发现了我偷偷准备打地铺? 妒额前瞬间流下一滴冷汗。 没错!这地毯是他今天又一次“拜访”欲的房间时,顺手牵羊……啊不,是“拾金不昧”搞回来的老宝贝! 求生欲瞬间占领高地。他立刻决定先发制人,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快夸我”的表情,带着一丝强烈的邀功意味,开口道: “看呐!”他拍了拍身下的地毯,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这是我今天在欲房间……拾!到的老宝贝!”(坚决强调是“拾”不是“拿”) “我一眼看见它就觉得特别眼熟!”他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语气却无比真诚,“它一定是和我有缘!合该是我的!” 尊的目光在他脸上和地毯之间流转了一圈,选择性暂时忽略了“这条地毯为什么会在欲的房间”这个巨大的逻辑漏洞。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视线与裹在地毯里的妒平齐,那双在昏暗中也锐利依旧的眼睛盯着他,声音听不出情绪: “仔细说说,”他慢条斯理地追问,带着一种不容敷衍的耐心,“怎么个眼熟法?” (仿佛在说:编,继续编,我听着呢。) 这平静的追问比发火还让妒头皮发麻! 妒:“……”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脊梁骨都在嗖嗖地冒凉气。上一次被人用这种专注到近乎恐怖的视线死死盯着,还是在上次……对方是真心实意想把他当成晚餐(物理意义上)吃掉的时候。 ………难道我这张帅气逼人的脸,看起来就那么美味吗?妒那诡异且无可救药的自恋脑回路开始不合时宜地发力。 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发,大脑疯狂运转,努力试图组合出能蒙混过关的语言来描述那种“眼熟”的感觉: “……………我就是觉得…很眼熟,”他磕磕巴巴地开口,眼神飘忽,“好像…它合该就是我的一样…” 啊——!这不是废话吗?! 妒在内心疯狂地张牙舞爪,无声尖叫。感受…感受…这种虚无缥缈、莫名其妙的事情要我怎么具体描述啊?! 看着尊那一眨不眨、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妒压力巨大,赶紧手忙脚乱地找补: “……………(努力思考)………(大脑一片空白)………(彻底摆烂)………就是眼熟!感觉就该是我的东西一样!这个感觉的事情不好说呀!就是就是,就是有这样一种熟悉感……”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几乎变成了含糊的嘟囔。 好笨拙。妒内心默默吐槽自己,简直想把自己重新埋回地毯里去。这话说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然而,他这番语无伦次、笨拙至极、几乎等于什么都没说的“解释”,落在尊的耳中,却可能被解读出完全不同的意味。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异常坚定的“归属感”(“合该是我的”),那种无法用逻辑解释的“熟悉感”……恰恰精准地戳中了尊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 他或许不在乎妒是不是在胡扯,他在乎的是妒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归属”和“熟悉”这两个词。 尊那诡异而低压的气场肉眼可见地由阴转晴,经常处于其高压下的妒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 对此,他表示十分费解。唯一能让他自己想通的、勉强认可的理由是:自己刚才那番笨拙到可笑的“表演”,某种程度上取悦了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 可恶啊。妒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有朝一日,等老子……我也要把你踩在脚底下,让你给我表演点才艺看看! 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了。现实是,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给他的浴室装上了灯(终于不用摸黑洗澡了!),而他自己,此刻正勤勤恳恳地充当着人形衣架,手里拿着柔软的浴巾,等待尊随时可能的“召唤”。 “不一起洗吗?”尊在迈进浴室前,难得地发出了邀请,语气甚至称得上平和。 “……………不了,谢谢。”妒非常干脆且礼貌地婉拒了。 开什么玩笑?他心里疯狂摇头。褪去所有衣物意味着浑身没有任何防护和隐藏武器的可能,在对方绝对力量远超自己的情况下,处于一个密闭、湿滑、充满水汽的空间里? 这岂不是把自己置于极度危险和吃亏的境地?!这种亏本买卖他可不干。 好在,尊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拒绝而影响他肉眼可见的好心情。他只是点了点头,迈步准备进去。 就在妒以为对方终于能麻溜地关上门开始洗漱,自己可以暂时松一口气的时候—— 尊却又突然探出头来,追问了一句: “………为什么?” “……………”妒瞬间卡壳。 他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我觉得和你一起洗澡太危险了”!毕竟,没人会希望那个“想吃又舍不得吃”自己的存在,意识到自己觉得他身边不安全。这就像是捕食者都希望猎物觉得自己的地盘更安全一样,是一种基本的……呃,博弈? 于是他绞尽脑汁,飞快地搜索着一个合理的借口。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之前惰那个离谱的调侃! 于是,他抬起头,用一种无比理直气壮(甚至带着点控诉)的语气回答道: “我怕你把我‘贯穿’了!” “……” 尊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显然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随即,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低沉而愉悦的轻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 妒没听清尊后来又低声说了句什么(或者那只是他的错觉?),他只看到对方的嘴唇似乎轻微地动了一下。总之,尊终于没再追问,心情颇好地麻溜关上门,里面很快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直到这时,妒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直接把浴巾往肩上一搭,懒洋洋的靠在后背的墙壁上。 ……嘿嘿,幸好今天准备了2套浴巾。 —————分割线—————— (午夜) 妒终于不用再体验那种 “被巨型蟒蛇紧紧缠绕” 的窒息感了! 他内心狂喜!以前因为体型和力量的绝对差距,他在尊怀里简直就像个被压扁的、动弹不得的可怜抱枕,憋屈得要命! 俗话说得好:给点阳光就灿烂。 现在,享受到一点点自由空间的妒,那颗 “得寸进尺” 的心也开始蠢蠢欲动。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悄悄地往上挪动身体,一点一点地调整姿势。最终,他成功做到了一个类似于“让尊靠在自己怀里” 的姿势! 虽然可能只是稍微调换了一下重心,但心理上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 妒内心简直暗爽到了极点! 不管实际情况如何,至少在这个姿势里,他感觉自己像是那个提供依靠的主导者! 这种姿势带来的强大心理暗示,让他渐渐放松了身体一贯的紧绷。他感受着胸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的重量和触感,温顺地靠着自己…… 就像一只收敛了所有利爪和尖牙的、巨大而神秘的黑猫,终于肯安心地窝在自己怀里。 这个想法让他的心软了一下,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保护欲(?)油然而生。想到这里,他的手也不自觉地、近乎温柔地搂上了那颗脑袋,手指甚至无意识地轻轻梳理了一下对方的发丝。 哈哈哈哈哈哈———!!! 妒在内心发出了狂喜的呐喊!他感觉这简直是自他失忆以来的人生巅峰时刻!他居然把尊当成了大型抱枕!还摸了他的头! 他努力压抑着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但因为极力忍耐着偷笑,他的手臂和胸膛不可避免地发出了轻微的、难以察觉的颤动。 而在他那因偷笑而轻轻颤动的臂弯里—— 那颗被他搂着的毛茸茸的脑袋的主人,嘴角也在努力压抑地、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弧度。 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带着无尽餍足和隐秘愉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