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错嫁重生后》 第1章 江氏罪恶 昭元三十年,正月初九刚过除夕喜庆气氛,这日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品太师江秉承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又因通奸叛国耽误军情,故而连同其党羽共犯满门抄斩。 深夜大雪纷飞寒风如刀,行人早已绝迹,而江府侍婢逃的逃,抢的抢,昔日门客不断受尽皇恩,到如今黑压压的官府查封,各个下狱斩首示众,其主谋江秉承暴尸三日。 翌日斩首时,谁若是敢站出来说一句好话,皆受牵连,足见天威。 没过几日,京城市井茶馆,陈旧的八仙桌和长木凳,来往茶客多是街坊邻里干粗活的百工,不少谈笑时磕着瓜子剥着花生,聊起近期见闻。 其中有桌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只见一汉子抿上一口泛热气茶水说:“听说了吗?太子妃,江氏昨夜病故被贬为庶人了……” 另一位即时附和拍桌叫好,眼睛转了一圈道:“啧啧啧,原先风华绝代被圣上钦点京城第一才女,钦赐太子妃位,满门荣光,如今还不如我们平民百姓,逝去无声无息连个体面的葬礼都不曾有。” “不过太子殿下当真是情深意重,听说他求了圣上好会儿只求让江氏下葬安息,圣上不允他给现下给自己关在东宫里不吃不喝,唉……” 江氏是太师独出嫡女,名棠月,因家世门第常进宫闱,深受皇帝皇后的赞赏,特允和公主们同学在尚书房。尤其是皇后,她是至先皇后病逝,前几年才册封的继后,年岁已大无法生儿育女,对江棠月兰心蕙质地性格的满是喜爱,少时比一些不得宠的后妃还要有地位。 天资卓越,容貌才情更是上佳,十二岁在中秋夜宴上随笔提来的诗流传于世,皇帝特谕京贵第一才女,有她在满京城的名门千金都不得不避退几分锋芒。 在十七岁时,赐婚于太子,二人原是年少时青梅竹马,婚后五年间琴瑟和鸣,府中通房都不曾有,年年江棠月的生辰,太子都会大肆操办,寻来天下之宝物做礼,好是一段佳话惹来不少文人骚客提笔做文,羡煞旁人。 可不知怎的,上半年太子却纳了位民间孤女即跨级封良睇,江棠月又一直无所出,自是流言纷纷,不过好在有母家势力撑腰,连圣上都要顾及几分,她的地位欲赠不减。 如今,江府上下被一道圣旨处于死刑,这下可成了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 那汉子轻轻摇头,“话倒不能这么讲,这江家和他的党朋,这些祸国殃民的贪官死不足惜!其女哪能独善其身,不死也得废!” 这时,有人冒头大胆问出:“那纪将军呢?听说他可被江家收养过。” 汉子气愤得讲手中瓜子壳扔在地上,阴阳怪气地说:“还收养?纪将军不记恨他们就不错了,我听说啊,就幼时养了个两三年,不知什么缘由给人差点打掉半条命扔在大街上,还是纪老将军路过收做义子才捡条命来,如今纪老将军辞官养老,纪将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纪轻轻战无不胜坐上,如此大好前程跟江家能扯上什么关系。” “也对……” “不过这江家真是,可惜,可惜了啊!” …… 第2章 虞府庶女 刚过夜雨,晨时京城虞府粗使丫鬟来往清扫府邸积水落叶,天冷嬷嬷不愿在外面看管,她们做事便也轻松,时常会嬉笑几声。 不过总是不约而同的会忽略掉杂院旁最偏僻的西院,名皎月阁,这阁内侍奉仆从不过两三位,坐落阁亭小屋,院子一条坑洼不平的石子路花草疯长,地小堪比下人屋。 屋内充斥清苦药香,没什么像样的家具陈设,多是掉了漆露底,梳妆台上寥寥无几的银簪绒花,唯一的光亮倒是从窗纸透进的光斑,却不挡风,炭盆里的炭火只剩余温,却无能再加。 这么一大府邸里,可见其日子主人过的有多紧凑。 “常姨娘,这都七天了,小姐怎么还没醒啊……”春辰端着早起熬好热药,站在床边摸起泪来。 常清香眼白里爬着红血丝,眼边乌青像涂了墨汁,听她的话温热的泪水再次滴落下去,至卧床上脸色苍白女子手背上。 只见女子纤瘦的身子两层薄被覆盖,头颅缠绕纱布,双眸紧闭,很是不安宁。 “会的,大夫说就这几天了……”常清香底气不足地说。 江棠月意识回笼时,是被几促哽咽哭声吵醒的,她的眉头微不其妙紧蹙几番,感受到光线的照耀缓缓睁开眼,混沌不清地环顾四周一时竟愣住了。 常清香刚想替其喂热药,见人醒来,眼角一涩,近乎凝噎地惊道:“娘的阿愿……你终于醒了,快,春辰,去找大夫来!再告知老爷和夫人。” “哎!哎。”春辰反应极快,摸了把眼泪,放下手中东西脚步不停,直直得跑了出去。 江棠月恍惚间察觉眼前不似梦,而这活生生的人事她全然不知所以。 明明她早已被他那所谓的夫君,高高在上的太子和纳来的新宠妾室良睇同谋毒死,临死时喉间的血腥味,身上每寸又如千万蚂蚁啃食的痛楚历历在目,无处可逃可躲的绝望感令她的手不由颤抖起来。 “阿愿,你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常清香急声担忧地握住她的双手,眼中满是疼惜。 阿愿? 江棠月她猛得坐起身来,对女子这陌生的称谓疑惑不解,身上穿的布料都不如她原先的婢女穿的好,抬起手细细看去,这骨头架子的腕臂原不是她的身体。 许是坐起身来过于猛烈,意识回笼后,只感头疼欲裂,心底深处传来的恐慌感不由闷哼发颤。 “你……咳咳……咳咳咳,你是谁?”江棠月问出后发觉声音也不对,抬头看到女子瞳孔收缩瞪的溜圆,震惊不可置信,原本倦意的脸不见血色,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常清香低下头,泪水如断了弦的珠子,哽咽地说:“我是你的生母啊,我的女儿……都怪我,怪我不好,怎可放心你独自跟大小姐去游园赏花宴,本想着可以结交好友,没想到……往后无事还是少出府,待在姨娘身边为好。” 江棠月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窄小的房屋门外兀然出现几道身影,看去来了乌泱泱一群人在外头站着,正中间婀娜多姿的女子身穿粉桃色绸棉衣襟,发鬓上簪满珠钗金银,本是引人注目的清秀容貌,却将胭脂摸的双颊过于发红,难免落得俗气。 虞祉晓迈步带着晃悠的劲儿,眼尾上挑,轻蔑地道:“常姨娘,说话要讲凭证,你这是在无端往我身上泼脏水吗?” 常清香听到这个声音身躯一震,连是站起身来向她福身行礼,抖擞地说:“不,不是,大小姐……我,我是说阿愿甚少出门,行差踏错失礼数在所难免。” 她冷哼无视常姨娘,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厌恶,狠戾看向江棠月,讥笑道:“哟,虞鸢你可真是福大命大,还真醒来了,作为姐姐,我倒真怕你一命归西。” 主君妾室要向子女晚辈行礼真是少见的规矩,曾想这房在府里的地位怕是都不如正房的婢女。 江棠月轻轻抿了抿唇连眉头都没皱,眼神直视看向她。 “你敢瞪我!” 虞祉晓对她像潭死水的反应很是不满,大步上前,一双染了长甲的手挥起,熟练的毫不犹豫欲要扇下。 常姨娘见状侧身挡在江棠月前头,脸上结实得挨了这掌锢,立刻泛起一片红印,涩疼得她不敢去捂,慎言说:“不可,大小姐不能打,阿愿尚未痊愈不能打……” 江棠月被这突如其来的蛮横搅的头晕眼花,心中想着:敢打本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过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反应过来,她是真撞上了奇闻异事。 往年,她读过不少书,上至史书通册,下至民间话本,依稀记得读过一篇故事,讲述主人公受虐死后重生到旁人身上,最终报仇雪恨,孤身一人活的自在。 江棠月那会儿尚年轻,放下书册时还问过侍奉在侧的贴身婢女:“你信这世上可有重生一说?” 婢女摇头。 “我也不信,哪来的怨恨,当场就得结,人生不过寥寥几载转瞬即逝,谁也不知将来,恨若不死,怕是得夜夜痛苦活着直到死亡心结都不解。” 若是放在世间,主人公总归是遗终。 江棠月一想到自己死后,太子秦璟和白茯玉二人自鸣得意,她便踹不上气手心发冷汗。 很小的时候,母亲常常告诉她,将来出嫁必得是世间最好的男儿才能配得上她江棠月。 直到一封圣旨赐婚于天上麒麟的太子殿下,大婚前后他作足了戏,真骗的江棠月自以为和秦璟年少相识日久生情,嫁于能共度余生白头到老的好郎君。 不过是他为了坐稳太子之位利益权衡中布下的一场棋局。 真是恨啊,太恨了! 在闺阁中是掌上明珠,在宫里久不闻家中事,到底是从何时江家没落,是谁会总在背后上书弹劾她的父亲,如今细细想来,有漏洞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曾尚在闺阁中,深夜里睡不着时常撞上父亲书房烛火不灭,处理所负责的国事总站在民众的思想,有时忙完公务,会身穿麻衣和农民长工同吃同住,耳濡目染的教导里,她绝不信父亲会有叛国之罪。 而要想去弄清楚一切缘由,甚至报灭门之仇于自身所遭的罪双倍奉还,她下定决心必要再次踏足恨入心髓的皇家。 她心中冷笑,料想他们再如何着急除去江家所有人,也算不到天命难违,老天爷给了她这个匪夷所思的机会。 “喂!跟你说话呢,虞鸢你不会真成傻子了吧?我告诉你,我们虞府可不养个白吃白住的残废,要真傻了趁早收拾好一屋的破烂滚回姑苏老家去,少在这碍眼,免得叫我也沾染一股子穷酸晦气!” 江棠月心绪回神,睫毛垂的很低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轻细说:“姐姐费心了,妹妹甚好。” 虞祉晓捏着绣帕指向她,瞪眼满是嫌弃大叫:“谁许你叫我姐姐了!上次赏花宴外人面前称呼几句就真当你是我妹妹了?下贱东西这么多年都学不会规矩吗?” 常姨娘听到虞祉晓的话面色乍青乍白,嘴唇发抖却无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江棠月不语,心中已然断定她目前的处境怕是不好,以前,父亲只有母亲这一个正妻,二人情深意重,从母亲生下自己后身子变的孱弱,父亲心疼着也不肯哪了妾室,便再无所出。 素日里,父亲高官和圣上关系颇好,谁见了她都得惯着,敢和她骂上几句左不过寥寥几人。 如今人在屋檐下一无所知,不得不委屈求全。 江棠月低眉顺眼地说:“是,大小姐,我,我糊涂失言了。” “念你大病一场,我现下不跟你计较,此事当着众闺阁小姐的面你当真丢尽我们虞家的脸面,等你病好了再去母亲那好好学学规矩,免得日后又小家子气,丢人现眼。” 虞祉晓又讥讽不已挑刺添说了许些没得由头尖酸刻薄的话,门外小院才传来轻重不一多脚步声,狠狠警告瞪了眼江棠月倒是不再多说。 是春辰从外头请了大夫回来,主君在忙公务不便前来,主母也说忙于打理家事不得闲,派来身边的李嬷嬷前来看望。 大夫放下医药箱对屋内众人点头示意,道:“常姨娘,两位小姐好,二小姐请您伸出手腕,我好搭脉,再有什么不舒服的烦请您说。” “有劳大夫。 ”江棠月温和笑谢。 常姨娘站在旁眼神发直,急切询问:“大夫,小女是不是落池时磕坏了,好似记不得事来,麻烦您好生瞧瞧。” 大夫蹙起的眉峰看了眼江棠月,正色问:“记不得事了?” 江棠月点头。 在对陌生环境以及对“虞鸢”本人处事作风全然一无所知的,失忆大抵是最合理的隐藏方法。 大夫为她把了一会脉,又问:“二小姐,您是全然无记忆,还是有所模糊的映像?” 江棠月故作思索了一会,才道:“有些许映像,也有对家里事物的熟悉感,但不太想得起了。” 大夫点头,又把了会脉下定下结论,唏嘘不已字字清晰道:“二小姐病症渐好,冬日湖水生凉,体内残有寒气需再静养,至于记事,老朽判定是二小姐是落水时惊吓过度,头部磕中湖里石子造成记忆混乱,我去再开一副新药方按时吃段日子起,平时要多和二小姐讲些往事兴许是会记起来的。” “那多谢大夫了,随嬷嬷去拟方子。”李嬷嬷做缉恭请,又装模作样地回头说:“常姨娘,主母吩咐如果二小姐养病期间若有缺的少的,去库房报了自取便好,老奴便不再多打搅,告退了。” 常清香谦恭回:“谢主母好意,李嬷嬷慢走。” 只是江棠月倚靠在床头,未能看见李嬷嬷探究逼人的目光,说不准心里怎得琢磨着自个的盘算,没再多说什么和虞祉晓远远闲谈离去。 见人都走光,屋内再度冷清下来,吹了许久的风,江棠月才发觉头一直在隐隐作痛,疲乏地说:“姨娘,我有些累了,想再睡会儿。” 常清香听过大夫的话,心里头倒是安宁了许多,笑容可掬扶她躺下掩好被角再把床帐放下,走前说:“成,大病初愈是得多歇息,我和春辰一同去给你做些素日里爱吃的,到时再来唤你。” “多谢姨娘,您忙完也早回去休息吧,我不碍事了。” 江棠月真正的血脉亲人已无一人在世间上,她目送常清香离去的背影,见其身形消瘦如竹枝,仿佛一阵强风便能吹折,眼中一热,心里很不是滋味。 常清香日夜牵挂爱女心切,只是到底落了空。 阿愿小字,足以证实是出生时赋予希望和期许。 江棠月在床榻上躺了两三日,从春辰的口中彻底知晓落水整件事,是户部尚书之女得了株奇花,下了帖子给往来有交往的女眷办了场赏花宴,本是轮不到虞鸢的,但她那姐姐虞祉晓动了邪念,与其在府中难下手不如在众目睽睽中意外失足溺水来的名正言顺,便和嫡母同谋邀请同去。 夜深人静时,春辰倚在床边守夜,对她低声确凿说:“那时,大家都在围在池边亭台赏花,姨娘早就交代过我让我寸步不离小姐,我真真看到是大小姐推的!” 虞鸢的父亲是当朝五品文官御史中丞虞衡山,嫡母是尚书侍郎之女周氏,是续弦,原是前任的妹妹,在内宅中,掌家话语权全权握在主母手中。 虞衡山除了正妻又纳了两房妾室,她的生母常姨娘本是静养在姑苏老家老太太身边一位侍婢,年轻时吃醉酒俩人误发生关系,仅一次常氏身怀有孕,老太太说什么文官注重清誉,虞家血脉怎可流落在外,家里又只有一位前任生的遗孤男丁坚持让父亲纳了。 年轻时的常姨娘小家碧玉,受宠过一段时间,主母心中嫉妒烦躁简直恨透了。又遂她的愿生下来真是个女娃娃,老太太失望不悦,她趁机塞了另一位妾室洛氏,无依无靠的常氏渐渐被淡忘。 连虞鸢的名字都是满了周岁才取的,常姨娘三番五次过问虞衡山,正巧虞祉晓正放着纸鸢玩耍,他便随意指了去。 常姨娘学识不高,把草长莺飞,记成鸢,觉得是个好寓意。 洛氏刚入府时主母一手栽培很是听话,后来生了位女儿,今年才六岁,不再言听计从,左右逢源对家里上下不分厚薄,面上和主母是一条心的,在主君那里有些分量总会去书房研磨伺候,过的算是滋润。 她们日子便惨了,虞鸢不受长辈重视,缺衣短食不说,处处被嫡姐针对,总会寻由头受罚,不摆到明面上来重男轻女顽固的虞衡山便睁一眼闭一眼。 歹竹出好笋,府里唯一会帮虞鸢说两句的话是那位独子虞逐清,家中多是女儿,独子虞衡山亲自养育不跟任何房的亲近,这次她落水奄奄一息,主母三番找理由阻扰不想请大夫,他便说:“鸢妹妹众目睽睽中落水,倘若不请大夫医治,被有心人知晓还得说我们虞家苛待子女。” 此言正戳把清誉门面看的比什么事都重要的主君,当即在府中上下人面前请了大夫来医治。 可真正的虞鸢早死在她们的算计毒手里,江棠月真是对这一家子性情作风感到悲哀。 第3章 故人重逢 “皇上下旨废黜她的身份,贬为庶人,一个连奴婢都不如的东西,随便找俩人拉出去丢到偏僻南山乱葬岗。” 天空阴沉,一座残败不堪的杂院旧屋格外凄凉。 年久失修,窗棂仅糊上泛黄桑皮纸,摇摇欲坠的木门早被人用力踹开,门口刺眼的白光朦胧里站着一位光鲜娇丽的贵人,她居高临下看着匍匐在地的江棠月。 那位贵人的话未曾说完,上下嘴皮子动了动,她却因虚弱过度早已听不清,眼前猩红一片全是自己吐出的发黑鲜血。 江棠月猛地惊喘坐起,后背冷汗将里衣都浸透了,手脚不受控的发颤,用力掐了大腿根一把感到实痛,缓了许久才回归现实。 “小姐,你醒了,奴婢打来洗脸水,早膳常姨娘去厨房为你熬了山药米粥。”春辰端着水进来时,江棠月已然敛神藏绪,她自是没瞧出不对劲的地。 “好,春辰,我睡时出了些汗,给我换一套里衣吧。” “哎,出汗是好事,小姐的病想来快大好了,等到时奴婢带着你做些素日里常做的,兴许会慢慢再记起事来。” 江棠月在家又将养了两日,她醒来那晚主母听闻她没了记忆,接着探望照顾的由头安插进来了为眼线,幸在那眼线是个傲气的人,见她是真不记往事便也松懈躲懒,不再时刻盯着她的动静。 她心中盘算眼下她这等身份要寻机会碰到皇家倒是难行,暗自叹了口气。 用完清汤寡水的早膳,看了眼虞鸢的存钱匣子更是少的可怜,她唤来春辰问道:“有没有除了报告主母,其余出府方式呀。” 春辰掩嘴一笑:“小姐原是失忆了还和之前一样想溜出去,我们这阁院处在府邸边角,那杂丛中有一狗洞,之前小姐发现后惊奇的紧,有时会偷摸着钻出去散散步再回来呢。” 钻狗洞。 这三字对江棠月原来贵重的身份太陌生了,母亲常常教导闺秀之范得紧着端庄自持四字,言行举止万不得有失。 她确实打记忆起从未做过任何不符身份的张扬事,孩童时,别的姑娘在玩踢毽子,扑蝴蝶,她上尚书房和公主们同学文化才情,回府跟嬷嬷学得德行礼仪,年纪长些学持家之道,也幸得她愿做这些,乐在其中,各个费功夫学至炉火纯青。 不过现下不用再拘着闺秀规矩,有些轻松之意,倒真愿意试试。 她当即从靠椅上起来,道:“好,春辰替我寻套衣服和斗笠帷帽,梳妆一下,我想出去一趟。” 春辰扶住她单薄的身体,轻轻摇头担心地说:“小姐,这……你的病还没好,也记不起事,我不太放心你出门。” 江棠月嘴角噙笑,温情莞尔慰藉道:“我只是不记得往事,不是记不住东西,病去如抽丝,出门透透气好的更快,我就在街道上散散步,以防万一你好生留在家里把我房窗关紧,若有人问起来便说我见了风昏昏欲睡,在歇着。” “可……”春辰咬着下唇,面露犹豫继续劝道:我还是不放心,小姐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都想随着去了。” 江棠月先愣了一下,随即用手轻捂住她的嘴,假意嗔怪道:“傻丫头胡说什么呢,我就出去一会儿在家附近转转,你还怕我这么大个人走丢了不成。” 春辰还是个心思恪纯的少女,三言两语便也随了她的性子,再去翻箱找衣裳时,江棠月见有套青绿色冬装很是雅致择了去,她素日里最喜这色,只是这衣裳的布料并不太好,保暖是差了些,她细瞧,每件都大差不差,只好里头多穿点。 原先里冬日她有体虚寒凉之症,是最畏寒冷的,毛皮大衣穿的多了,穿进别人的身体再不用受那罪,好受了不少。 春辰替她整理好一切系上披风,又从袖口里拿出精巧荷包,说:“小姐,荷包带上,前两天常姨娘在里头放了点碎银,要是碰上喜欢的买些。” 荷包上的绿叶白山茶栩栩如生,绣线走向错落有致,跟江棠月的绣工不相上下,而她还是打小跟经验老道的嬷嬷学的女工,虞鸢不像是会有经验老道的人教,达到这水平属实不易。 春辰见她望着绣图出神,说:“这是小姐自个绣的呢,要我说小姐技艺都不输京城最好绣房永缕阁里的绣娘。” 江棠月暗自点头称善。 随后,她跟着春辰来到落屋后墙边角,杂草丛生,好似难行。 春辰弯下身子细细扒开木丛,那被遮的严实真是个半大的洞,院外连着杂乱无章的深巷,不会没人来此,来了也不会低头细看,自无人发觉补漏。 “小姐可要当心。” 虞鸢因常年营养不足,身体细瘦,江棠月缩着身子猫腰贴地,将裙摆牢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呼吸间满是尘土,奈何是第一次做这档事,等出去后下巴都沾了上泥土,发髻也歪了些。 春辰将帷帽从洞口递了出去,又不放心嘱咐道:“小姐可早些回来,我看今日天色不好晚些怕是要下雨,免得真受了凉。” “会的,你快些回屋候着。” 江棠月出了虞府绕了些路才走出狭隘幽深的巷子见到日光,不过刚过辰时,绿瓦红墙下满街来来往往货郎支起摊位此起彼伏吆喝,络绎不绝的杂工汉子也正拿着家伙事赶路上工。 这倒让她一时不知去向,记得在死前白茯玉说抛尸南山乱葬岗,她的身上早已没有任何金银首饰不会有人抢夺,陪嫁和江府家产同去充公,宫里的赏赐也只有使用权,只留下藏在脖颈上挂着枚玉佛,是出生时父亲替她烧高香开佛光,以保佑此时平安顺遂。 在这世间她对血脉至亲仅剩的念想,总得取回。 想到要亲眼见到自己的尸身,江棠月的心里就像是堵了块千斤重的石头,又沉又紧。 本不太识路,问了半响才找到一家车马行,常姨娘给的银钱不多,花费大半也只能租到次等马车。 “姑娘,你打哪去?” “麻烦车夫将我送到南山郊外。” 车夫听到这个地名眉头一皱,倒没多说什么待她做好起驾。木质车轮滚在青石板路,发出厚重声响,南山郊外远离京城,离京半程路面渐渐坎坷不平,车帘缝隙能瞧到四周从楼瓦早已没入树林。 江棠月在车内略微不安的攥紧衣物,不过倒是很快平复下来,乱葬岗的鬼物流言还不如皇室中人狰狞,有何可惧。 穿过几处村庄,一个时辰马车才停下,车夫喊道:“姑娘,到了南山山脚下了,前方是山路马车没法再前进。” 江棠月掀开帘子下车福了福身,问:“辛苦了,烦请问一下你可知这处乱葬岗怎么去?” 车夫闻之震惊,下意识追问:“你个姑娘家家为何要单独前往那种地方?” “我家穷困,至亲前些日子病逝,爹素爱赌博吃酒,连下葬的钱都不肯掏,就把她扔到那去了,但身为亲人怎可如此铁石心肠,不安葬寝食难安。” 本是胡诌的话,江棠月说到后面不自知的眼眶发红。 她连父母过身时都无能为力去下葬,作为女儿尽孝道的念头都被天家断的彻底。 “原是如此,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一直沿着这道山路走,有座破庙往西,等见到片竹林再往东,看到河流沿着就能寻到了,但姑娘可得快些,现在午日阳气最重,等回去记得去烧香拜佛去去晦气。”车夫周到的提了个醒说。 “多谢了。” 山路难行,雪天刚过,泥土潮湿粘腻,稍有不慎特易滑倒,江棠月赶时间走得急,脚下被石子拌了好几下,好在身旁都是树能及时扶住。 车夫说的很是详细,一路上走过去怕回不来,她又沿途做了好些个记号。 这乱葬岗真是名不符其实,明明日头正烈,愈走愈阴森死寂,杂草丛生,除了暴露在面上的尸首,断碑歪扭插在土堆前,有些高低错落土包连碑都不立敷衍地埋了,空气中弥漫极重腐臭味。 江棠月一时还真瘆出冷汗,做了好一会的心里安慰。 阴风吹动江棠月的碎发,白骨森森占据她的视线,不由指甲深深嵌入手心,那点惧意,已经被利用,被欺骗令人窒息的恨意所替代。 当年大婚,秦璟作为太子拜堂里腰弯的比她还低,喝完合卺酒说要做一辈子夫妻。 真是恶心透顶。 眼看他坐高堂,而她连碑文都没立。 江棠月记得死前是穿的灰白襦裙,在这处应当会比较明显,可哪怕再胆大,也只打算在外围寻寻看,往深处走比起心里这关,更容易迷失方向,那就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风吹的更急了,她抬头看天,被层层叠叠的乌云压顶,空气闷得发紧,想来不久之后会降下暴雨。 她叹口气只好无功往返,沿着记号走到破庙时腿脚已然酸了,刚想先坐下来休息会,再抬头时瞳孔缩放,连是停住脚步。 只见庙门旁边朽黑槐树阴影下,一位黑色劲装的男子依倒在侧。 去时可能是走的太急,那处树影像浸了墨挡住光线,才没能注意到。 江棠月眼色一沉挪着步子向前,对方的脸色并非毫无血色,试探性的伸手去探鼻息,胸口起伏极低,呼吸又浅又慢。 幸在人还活着。 只是男人浑身尘土泥灰,活像从泥堆里出来的,高高竖起的发尾也凌乱不堪粘成一绺,十个手指不仅全是干泥,还混着干沽的血色。 江棠月扯出衣袖里的帕子,在抚起男人的脸欲要擦拭时,顿住了。 面前晕倒在的男人她可谓是相熟的不能再熟了。 风濯。 不,该唤纪无逍。 纪无逍怎会独身倒在此地,去年秋皇帝派他远赴北方平定驱逐匈奴,确实冬日收到大捷班师回朝的消息,按日子来算现在理应在回京路上。 纪无逍这三字可谓是如雷贯耳,不仅在本朝国土被,连至其他诸国都记下了这个举世无双的名字。 十五岁随义父纪老将军纪仲熙出征,在一次战况极险时,血染银甲,手执长枪亲自砍下比自己大二十岁的敌军将领头颅,逆风翻局,一战成名。 之前在中原,除了占领大片国土面积的本国景祈,还有占据关东的周国,这个关东近塞北,学了好一套的彪悍,精兵铁骑难攻的紧,从先帝起就想要收复,但又因塞北西域各顶常起变动,就一直搁置。 如今在纪无逍十八岁时,奉旨和纪老将军,老将军年岁渐长,他便做主将,短短近一年时间彻底攻下,扩大疆土,直封为骠骑将军,风光无限。 他成了主将后,每一道军令指挥都未出过失误,明间说书先生的话本子里编写他的故事神乎其神,却无人质疑。 而他又生的极好,常年征战沙场并不粗犷,反而肤如冷瓷,宽肩窄腰身姿高彻,由是贵紫朝服上身时,浑然天成透出气魄威严,一双深邃的眼睛瞧不出喜怒。 合该是被各大官员想要许配的佳婿,可偏偏无一人敢上门提亲,只因纪无逍生性凉薄,冷漠无情。传闻之前有位将领只是前夜喝醉了酒误了几刻,他当场一剑刺死,温热鲜血飞溅,他连眼都不眨,人怎说也是正儿八经封的武官,皇帝非但没怪罪,又特许他在军营里对旗下武将先斩后奏权力,这真让人心生畏惧,敬而远之。 不过在江棠月的眼里,纪无逍不是这样的,左不过二十,刚褪去青涩本该是少年心性飒踏如流星的年纪,活是背道而驰,狠戾桀骜中埋藏疲倦。 江棠月七岁时,纪无逍四岁,除夕之日,京城巷陌满是辞旧迎新的热闹,她正随着家中长辈去庙里烧香祈福,一个没看住她跑到寺庙后墙外,眼瞧着一个小乞丐晕倒在厚雪堆上,脸色早已被冻的青紫,她连忙上前探其虚弱气息,心中不忍,脱下斗篷给他全然裹起,又是唤人带回家又是请大夫的,照顾了一天一夜人才转醒,听他说无父无母,便求了父亲母亲让其待在家里做小侍。 他无名无姓,江棠月为其取了“风濯”二字做小名。 相处日子久了,私下他们就以姐弟相称,在府中时形影不离。过了一年,风濯生辰日定在带他回府那日,江棠月特去择了两枚和田白对扣玉佩,一人一枚。 后来纪无逍七岁离开江府,再见时她早早嫁于太子为妻,他新官入朝为武将。 多年未见未曾有一星半点的嫌隙,有时在宫道碰上会闲谈几句,纪无逍寡言少语却总送些新奇玩意寻她开心。 现下不同,江棠月觉得以防万一并不能告诉他自己重生一事。 “啪嗒——” 是疏疏落落的雨滴落地声响。 江棠月不再耽搁,左手托住他的胳膊肘,右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咬牙撑起比她高一个头的纪无逍往破庙里走去。 一高一低颠簸的步履,纪无逍沉重的眼皮掀开条缝,虚晃间他看到记忆里熟悉的青绿裙摆,想要抓住却浑身脱力,含糊不清只挤出两字:“阿姐……” 他话音刚落,江棠月脚步骤然僵住一瞬,又若无其事的缓而慢走进破庙。 第4章 初试锋芒 江棠月打小身子不见得多好,冬日畏寒夏日畏暑,偶有个三病两痛的,哪日不按时吃饭便胃脘痛,用的多些又胀气,年年降温时月月都要烧上一回,甚连月事都频繁不好。 年岁渐长后,身体固然要好些,但总会进补药,见得多了,翻翻医术跟着女医师学了点皮毛医术,能把脉但只会治小病。 她把干草铺平在地上,再将纪无逍放在上方,指尖轻搭在对方腕间寸关尺处,时而微调指腹力度把脉。 是急火攻心肝气郁结,气机逆乱上冲导致气厥短暂昏倒。 这荒野处寻不到任何药,不过好在过会应当会醒来。 天公不作美,外面雨势滂沱雨,淅沥沥的雨声打在树林里阻挡了去路,还没立春,风愈发烈,她的衣物保不了暖,现下冷的浑身发起微颤。 连个能生火取暖的火折子都没有。 江棠月瞧着还静静躺在那的纪无逍,衣物比她还要单薄些,她轻触了下他的手,冰得像窟子,解了自个的披风盖在他身上后,去找了处角落蹲坐着。 半响,风实在是灌进无处可挡,起身想着去尝试推推掉了半扇的庙门,试了几下分寸不动,向下看那早已腐朽的木头想来作罢,免得失手整个门都倒了。 退步半寸步伐正欲转身,旋即后背撞上人身,对方轻碰间瞬间闪躲拉开分寸距离,一把磨得反光的锋利匕首直逼上江棠月脖颈命脉,吓的她一动不敢动,生怕刀剑不长眼。 只听,身后嗓音沉澈冷寂淬了冰,斟字酌句质问:“你是谁,做什么的?” 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个身后,江棠月竟浑然不觉,如今身份不同,她一时想不到怎和他从头相识,日后估摸着碰面机会不大,心中暗起一记。 江棠月徐徐解释说:“公子多有误会,我只是路过此处,见公子一个人倒在山间,见要降下大雨,实属不忍,才自作主张多有冒犯了。” “说谎。” 纪无逍的刀尖靠的更近,江棠月清楚感受到皮肤已经被划伤一个小口子,她手无寸铁,异性之别体型形相差巨大,根本无力反击。她保持冷静平缓住呼吸道:“真是如此,父亲病重,缺了草药,听闻此处有所需才前来寻,辰时还好的天色没曾想会大变,只能无功而返。” “不像。” 纪无逍说的斩钉截铁,毫不迟疑。 江棠月何时见过他这副不留情的模样,原是外界对他性情编排的传闻半信不信,现下觉得多少掺了几分真。 话既以出口无法收回,她硬着头皮讹言谎语下去,继续言:“家父是大夫,收入稳定,平日体质健硕时,让我在家翻看医术学习医,很少出门偶然在医馆为他打下手,最近他因寒冷连着病了好些日子下不来床,我定是要为他寻药,公子若不信,你是急火攻心吐出血才导致昏厥的吧?” 他仍不动于衷,但刀尖不再向前压,江棠月抿了抿唇灵机一动,紧紧地攥着裙摆,轻微颤抖怯生生道:“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我且素不相识,身子靠的过于近,逾越之举不合规矩呀。” 她语毕,纪无逍眼色暗了下去,犹豫了一会将匕首利落收回,大步后撤与其拉远距离,好不避讳。 江棠月暗自松了口气,转过身隔着帷帽纱帘瞧见纪无逍的脸色如旧苍白,乌黑眸光幽冷,见不着底,荒郊野岭他是动了片刻杀心,作为一名长久再外征战的将军,自是谨而慎之。 “公子还是坐着休息会,外头大雨一时半会小不下来。”江棠月当做无事发生,温和道。 纪无逍不言不语转身拿起她的披风,示意她伸手,又从衣袋里摸出枚银子,一同放在手心中。 “这……”江棠月茫然不解。 纪无逍语气平平,不冷不热:“还姑娘搭救之恩。” 这手笔大方毫不吝啬,江棠月失笑,摇头推拒:“客气了,举手之劳。” “收下。” 纪无逍语气中不容抗拒,很是要撇清关系。 江棠月不再和他多做推辞,免得又招惹上不必要的变故,收声不再多言,浅浅笑回:“也好。” 江棠月把银子放回衣袖,纪无逍的神情不再厉色,紧绷感渐渐消散。 后半个时辰内,二人坐在庙宇中隔了五六米远,听着外头雨势如潮继而化作,相顾无言。 天上小雨淅沥,只有落在屋檐上滴答作响声,纪无逍头也不回的跨出庙门。 “还在下雨,你……”等雨停再走也不迟。 江棠月想拦住他的话还没说完,纪无逍的人影一溜烟消失在了视线里,与山林暗色融为一体,无迹可寻。 江棠月无奈叹息,这小子,武功高强,内里深厚,意识清醒过来应不太会再有多大碍。 孤山之上,她独身不想再多待,朦胧细雨便是踏上下山之路,有斗笠遮盖,不至于会着凉。 此处远离京都,租个农户的马车不到前头的四分之一,不是什么好马,跑的不急不缓,一路颠颇,做的江棠月腰酸背痛的。 入了京,她想带点东西给春辰,春满楼的东西最合宜。 春满楼的酥点数一数二的精巧好吃,有些不逊色于宫里御膳房做的,江棠月最喜甜,常常配上碧螺春,吃里头的桃花酥,栗子酥,枣花酥,就算是嫁进宫里,出宫都会包上大堆回去,馋时不得空会派遣人出来买,一个月有十来天要吃上几口。 价格不算亲民,能进此地消费非富即贵,正巧纪无逍刚给的银元,她带回去被人看到十张嘴都解释不清,倒还不如包点糕点回去给春辰,还能余下碎银。 买来的酥点她特地将上头写着春满楼的红笺纸撕掉,看起来不过是黄皮纸包的普通糕点。 深巷院居,积水成渊。 往回钻时,江棠月把酥点单臂抱在怀里,下过雨泥巴松软,狼狈不堪,满是泥污杂草根,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刚从草丛里站起来,就看见在原地焦躁踱步的春辰,她唤道:“春辰!” 春辰应声回头,见到她时,眼睛瞪圆,悬在半空的心落了下来,连是上前为她擦拭手上泥土,问:“呀,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怎么今日出去那么久?” 江棠月淡然回:“我没带伞找了个地躲雨,耽误好一会儿。” 突然春辰的脸色一变,紧张得拉着她的衣袖,语速较快地说: “小姐,咱快些回屋换衣服吧,白天里夫人派来的人总打着探望想进你屋里都被我拦下,刚刚我见不到她的身影,怕是报给夫人,我找小翠去探听,果真夫人正去请大夫来呢!” 夏翠是虞鸢的另一个丫头,年岁十四,九岁时入府打碎了库房里的花瓶,被罚了十大板拨来给虞鸢,不比春辰是自幼的贴身丫鬟,但为人胜在忠心伶俐。 江棠月问:“现下呢?” “怕是夫人请的大夫已经到府门了!” 主仆俩人对望一眼,江棠月把酥点放到她手里,院落小没几步便回到屋内,春辰保守的把点心藏到抽屉下面,人细致早早备好寝衣挂在衣珩上,利索得伺候她换上衣服进到被褥里。 “小姐的衣裙怎得都湿透了,晚些我去烧点炭,灌个汤婆子来,免得真着风寒了,唉。” 春辰话毕,抱起脏衣服跑着出了屋内放后院洗衣盆里,回来时气喘吁吁,外头李嬷嬷细锐声线紧随其后:“夫人到!” 这是江棠月第一次见到主母周书妍,与虞祉晓有六七分相像,岁月蹉跎里多了端庄富态,湖蓝锦绣交领襦裙典雅持重,高高的发髻上多用玉饰,金银点缀,雍容大气。 周书妍的下巴轻抬,目光犀利,似笑非笑道:“听你着了风寒病了近一天,母亲特意为你请来大夫来瞧瞧,这刚大病初愈,可莫再病上加重。” 江棠月呼吸乱了两拍,想起身行礼问安却被周书妍按下,她便垂下眼眸拢紧身上被子,畏怯虚弱地回:“母亲安好,谢母亲挂念,咳……咳……” 周书妍其人,显而易见比虞祉晓城府更甚,后者往好听说是张扬跋扈,内在就是浮躁手段拙劣,而前者为内宅执掌人,始作俑者,见惯了勾心斗角,心思更为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