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我的男友是妖王》 第1章 浓雾山的求救声 昆吾市的初夏,总带着一股子南国特有的、黏腻又挥之不去的潮气。这潮气在市区里尚且被喧嚣的人声与车流冲淡几分,一旦到了城郊的浓雾山,便仿佛找到了归宿,肆无忌惮地凝聚成铺天盖地的乳白色浓雾,终年笼罩着这片绵延的山峦。 下午四点半,山脚下的“雾隐小馆”门口,潘娉婷正对着手机云台,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元气满满的笑容。她今年二十三岁,鹅蛋脸,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笑起来时弯成月牙,透着股邻家女孩般的亲切与活力。此刻,她脑后束着一个利落的马尾辫,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被水汽濡湿,黏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边。 “……所以啦,家人们,这家藏在浓雾山脚的‘雾隐小馆’,他们家的菌菇汤底,我可是觊觎好久了!”她声音清脆,带着直播特有的热情语调,将镜头转向面前那口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粗陶砂锅。锅里的汤色奶白醇厚,各式各样的菌菇随着翻滚的汤汁沉浮,氤氲的热气携带着一股混合着泥土芬芳和极致鲜香的味道,直扑镜头,“看到没有?这汤色!听说他们家用的都是当天清晨,老师傅亲自进山采来的新鲜山珍,这鲜味,简直了!隔着屏幕你们能不能闻到我不知道,反正我的口水是快要决堤了!” 她熟练地用长柄木勺轻轻搅动,舀起一勺汤,夸张地吹了吹气,然后送入口中,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极其满足和陶醉的表情。 “唔——!”她竖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赞叹,“鲜掉眉毛了!这种天然的、纯粹的鲜甜,根本不是味精能调出来的味道。口感顺滑,回味悠长,感觉整个肺腑都被这口热汤熨帖得舒舒服服。” 弹幕滚动得飞快。 【婷婷这表情,一看就不是演的,馋死了!】 【看着就好鲜!完了,手里的泡面瞬间不香了。】 【这雾也太大了背景,白茫茫一片,婷婷一个人下山要小心啊。】 【婷婷下次带我们进山采菌子啊!想看!】 【浓雾山是不是真的像传说里那么邪乎啊?听说里面……有东西哦。】 潘娉婷瞥见最后几条弹幕,笑着回应,一边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谢谢‘婷婷的小迷妹’关心哦!浓雾山就是这样,一年到头三百天都挂着雾,要不然怎么叫这名儿呢。不过放心,我待会儿就走修好的青石板主路,不乱跑,没事的。” 她略过了那条关于传言的弹幕。昆吾本地关于浓雾山的怪谈层出不穷,什么精怪迷途、鬼打墙之类的,她从小听到大,早已习以为常。作为接受现代教育的年轻人,她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至于进山采菌子,”她俏皮地眨眨眼,“这个风险我可不敢冒,万一采到‘躺板板’的那种,你们可就见不到可爱的婷婷啦!还是老老实实在店里吃比较安全美味。” 又互动了十来分钟,潘娉婷才在粉丝们的不舍中结束了这场接近两个小时的直播。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揉了揉因为一直保持笑容而有些僵硬的脸颊。关掉设备,仔细地将云台、麦克风等器材收进随身的双肩包里,动作有条不紊。结账时,她还特意跟老板夸赞了菌菇汤的味道,并悄悄记下了几种印象最深刻的菌菇特征,准备回去写在测评文案里。 走出小店门口时,天色已然向晚。山间的雾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变得更加浓重、深沉。那不再是轻柔的纱幔,更像是凝固的、粘稠的牛乳,将远处的山脊、近处的树影,甚至连不远处路灯发出的昏黄光晕,都吞噬、扭曲、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迷离之境。能见度骤降到不足二十米,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以自身为圆心的一小方天地。 空气冰凉而湿润,深吸一口,满是植物腐烂和泥土惺忪的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某种古老苍凉意味的草木清气,直透肺腑。四周万籁俱寂,平日里依稀可闻的鸟鸣虫叫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安静,以及自己踩在湿滑青石板上发出的“嗒、嗒”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和孤独。 潘娉婷裹紧了身上单薄的针织开衫,一股寒意顺着小腿爬升。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心里盘算着今晚的剪辑思路,想着要不要把老板透露的几种特色菌菇做个特写介绍,脑海里构思着文案的起承转合……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波动,毫无预兆地钻进了她的意识深处。 “救……救我……” 那并非通过鼓膜振动传递的声音,更像是一缕游丝,直接在她脑海中漾开。轻若蚊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撕扯灵魂般的痛苦和绝望的哀求,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潘娉婷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漏跳了一拍。 她警惕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环顾四周。 除了无边无际、翻滚涌动的浓雾,还是浓雾。 白茫茫的一片,吞噬了一切色彩和形状。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方才那声求救仿佛只是她精神过度集中而产生的幻听。 是直播太久,精神疲惫出现幻觉了?还是这诡异的雾气影响了听觉判断?她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不真实的感觉驱散,自我安慰着,继续迈开步子。 然而,还没走出五步,那个声音又来了! 这一次,比刚才清晰了许多,也更加急促,带着一种令人心尖发颤的、濒死的脆弱。 “好痛……谁来……求求你……” 声音里蕴含的巨大痛苦和哀求,像一根冰冷的针,直直刺入潘娉婷的心底,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一次,她清晰地感知到,这声音并非来自空旷的前路或身后,而是源自于路边那片在浓雾中显得格外幽深、茂密的灌木丛深处。 一股混合着强烈好奇、本能担忧,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理智在尖叫,提醒她这地方诡异,提醒她独身一人不该涉险,粉丝的叮嘱言犹在耳。 可是……那声音里的痛苦是那么真实,那么绝望。 万一……万一是真的呢?万一真的有一个生命,正在那片灌木丛后奄奄一息? 她做不到视若无睹,扬长而去。 咬了咬牙,潘娉婷将肩上的背包带子攥得更紧了些,仿佛能从这冰冷的皮革上汲取一丝勇气。她深吸一口那冰凉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小心翼翼地、近乎一寸寸地拨开路边那些湿漉漉、挂满了沉重水珠的灌木枝条。 荆棘勾扯着她的裤脚和衣袖,留下深色的水渍和细微的划痕。脚下的草丛深及脚踝,冰冷的露水迅速浸透了她的运动鞋和棉袜,带来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湿冷黏腻感。浓雾随着她的深入,仿佛有了生命般缠绕上来,包裹着她,能见度进一步降低,四周的景象都扭曲、模糊,仿佛置身于一个与世隔绝的噩梦之中。 她几乎是凭着一种冥冥中的直觉,在灌木丛中艰难地前行了大概十几米。终于,在一棵需要两人方能合抱的、树皮斑驳皲裂的巨大古槐树下,她看到了那个“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小小的,几乎要与周围枯枝败叶融为一体的雪白身影。 它蜷缩在古槐树巨大根系形成的天然凹陷处,像一个被遗弃的、沾满了污渍的雪团。浑身那本该蓬松柔软的毛发,此刻被冰冷的露水和一种深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疑似血迹的液体彻底濡湿,一绺一绺地黏在瘦小的身躯上,显得狼狈不堪。 它看起来是那么小,甚至比不上潘娉婷的手掌大,软软地瘫在那里,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 潘娉婷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骤然收缩,泛起密密麻麻的酸软和刺痛。她屏住呼吸,连脚步都放得更轻,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小生命。 她缓缓蹲下身,凑近了些,试图看得更清楚。 那竟然是一只幼崽。一只通体雪白,即便沾满污秽,也能看出其本质纯净无暇的……小狐狸? 它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被水汽打湿,黏在一起。小小的身体随着极其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每一次起伏都似乎耗尽了它全部的力气。粉色的、湿润的小鼻子无力地翕动着,努力从这冰冷的空气中汲取微薄的氧气。那双本该立起来的、毛茸茸的三角形耳朵,此刻也软软地耷拉着,贴在脑袋上,模样可怜到了极点,也美丽脆弱到了极点。 刚才……就是它在求救?用这种超越常理的方式? 潘娉婷心中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一种汹涌而出的、母性的怜悯。她从未见过如此精致,又如此濒临消亡的生命。 她伸出手,指尖因为紧张和寒冷微微颤抖,想要触碰它,确认它是否还活着,又怕自己指尖的温度会灼伤它冰凉的皮肤,或者一个不慎,就碰碎了这易碎的珍宝。 似乎是感应到了生人的靠近和那徘徊不去的温暖气息,小狐狸幼崽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一条眼缝。 潘娉婷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像是浸润在最纯净水银里的两丸顶级黑琉璃,深邃、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然而此刻,这双美丽的眼睛里因为巨大的痛苦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光,湿漉漉的,倒映着她模糊而惊愕的身影。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无助、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丝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最后的、本能的哀求。 它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潘娉婷,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破碎的呜咽。 “救……我……” 那个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带着泣音的哀求,再次清晰地响起,与眼前这双眼睛里的绝望目光完美重合,狠狠撞进了潘娉婷的灵魂深处。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警惕、所有关于怪谈和风险的考量,在这一刻,被这双眼睛和这声直达灵魂的哀求彻底击得粉碎。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和坚定,从心底升起。 她不再有任何迟疑,迅速而轻柔地脱下了自己那件还算厚实的针织开衫,像是进行一个庄严的仪式般,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冰冷、颤抖、沾着血污与泥水的小小身体,连同它那微弱的、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一起包裹起来,然后稳稳地、珍重地搂进自己温暖的怀里。 小家伙的身体轻得惊人,像一团没有重量的云,又像一块冰,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凉意。 “别怕,”她低下头,用自己温热的脸颊,极轻极轻地蹭了蹭它冰凉湿润的鼻尖和额头,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一种近乎神圣的温柔与坚定,“小家伙,别怕……我带你回家。” 仿佛听懂了她的承诺,怀里那团微小的、冰冷的生命极轻地动了一下,往她怀抱的更深处蜷缩而去,发出一个近乎叹息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依赖与安心的气音,然后脑袋一歪,彻底昏睡了过去,或者说,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 潘娉婷感受着怀中那微弱的生命迹象,不敢再耽搁。她用外套将小家伙仔细地裹好,牢牢抱在胸前,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那致命的寒冷。随即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拨开灌木,几乎是奔跑着,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浓雾之外、那片依稀闪烁着人间灯火的城市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疾步走去。 她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肩负起一条生命的沉重与急切。 她没有回头。 因此,她也无从看见,在她身后,那棵巨大的、仿佛承载了无数岁月秘密的古槐树,在其虬结枝干的深邃阴影里,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带着不祥气息的扭曲黑气,如同被惊扰的毒蛇,悄然盘旋、扭动了一下,最终不甘地、缓缓地消散在更加浓重粘稠的白雾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棵沉默的古槐,以及这片永恒的浓雾,见证了这场命运邂逅的开始。 第2章 雪白的“糯米团子” 怀抱着一个冰冷、脆弱且来历不明的小生命,潘娉婷几乎是逃离了那片被浓雾吞噬的山脚。脚下的青石板路湿滑异常,她却走得又快又急,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混合着未散的惊悸、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浓雾在她身后逐渐退去,如同舞台的幕布缓缓拉拢,将刚才那番离奇的遭遇隔绝在内。当她终于踏上通往市区的、灯火通明的柏油马路时,恍如隔世。街灯昏黄的光晕驱散了部分寒意,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 小家伙被裹在灰色的针织开衫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湿漉漉的脑袋,倚靠在她臂弯处,一动不动,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只有隔着手臂传来的、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提醒着潘娉婷,她正承载着一个何其脆弱的生命。 “坚持住,就快到了。”她轻声呢喃,不知道是说给小狐狸听,还是在给自己打气。手臂不自觉地收拢,试图传递更多的温暖过去。 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大叔,看到潘娉婷狼狈的样子,和她怀里小心翼翼抱着的“包裹”,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姑娘,你这是……从山上下来?这天气可不好。”司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搭话。 “嗯,”潘娉婷含糊地应了一声,将怀里的“包裹”护得更紧,“捡到个小动物,好像受伤了。” “哟,这年头有爱心的小姑娘不多了。”司机感叹了一句,从后视镜里瞥见她凝重的表情,便识趣地没有再问,打开了车载收音机,舒缓的音乐流淌出来,稍稍缓解了车内的沉默和潘娉婷内心的焦虑。 她住在昆吾市老城区一个不算新,但很有生活气息的小区。一栋六层居民楼的顶层,带一个小阁楼和阳台,是她大学毕业工作后租下的“小窝”。此刻,这间熟悉的公寓,成了她眼中最安全、最温暖的避难所。 打开门,将背包随意丢在玄关,甚至来不及换鞋,潘娉婷就抱着小狐狸径直冲进了客厅。她小心翼翼地将它连同包裹的开衫,一起放在了铺着软垫的沙发上。 在明亮的客厅灯光下,小家伙的狼狈和脆弱更加无所遁形。 它依旧昏迷着,雪白的皮毛被泥水和暗红色的血渍黏连成一块块,失去了原本应有的蓬松光泽。身体瘦小得可怜,肋骨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呼吸微弱而急促,小小的身子时不时地抽搐一下,似乎在梦中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潘娉婷的心揪紧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它需要帮助,专业的帮助。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宠物医院。 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 这不是普通的猫狗。这是一只狐狸,一只通体雪白、模样奇异、甚至能直接在她脑海里“说话”的狐狸! 带去宠物医院,该怎么解释?医生会怎么看待它?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危险? 回想起这个小团子非同寻常的求救方式,潘娉婷打消了寻求外界帮助的念头。至少,在弄清楚情况之前,不能。 那么,只能靠自己了。 她定了定神,迅速行动起来。先是去浴室拿来几条干净柔软的毛巾和一个小盆,接了些温水。然后,她跪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像是面对一件稀世易碎的瓷器,开始了极其轻柔的清理工作。 她用温水浸湿毛巾的一角,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小狐狸身上干涸的血迹和泥污。动作轻缓得如同羽毛拂过,生怕弄疼了它。污渍逐渐被拭去,露出了底下那原本雪白得耀眼的绒毛。只是这白色此刻显得有些黯淡,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后腿和侧腹处有几道明显的、已经不再流血但皮肉外翻的伤痕,像是被什么撕裂的。 “嘶……” 潘娉婷倒吸一口凉气,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不敢怠慢,找出家里的医药箱,拿出碘伏棉签,屏住呼吸,轻柔地为那些伤口消毒。棉签触碰到伤口时,小狐狸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弱得几乎听不见的痛哼。 “乖,忍一忍,马上就好了……”潘娉婷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心疼,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 处理好伤口,她又撒上一些消炎粉,用干净的纱布和医用胶带简单包扎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额角见汗。但看着沙发上虽然依旧昏迷,但至少干净了许多,伤口也得到了处理的小家伙,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接着是保暖。它失血过多,又长时间处于冰冷潮湿的环境,体温低得吓人。 潘娉婷想了想,起身去卧室把自己那条最柔软、最厚实的羊绒毯子拿了出来,仔细地将小狐狸包裹起来,只露出鼻子呼吸。她又翻出一个旧的软垫,将小团子连同毯子一起轻轻放了上去。 然后,她开始犯难了。 它需要进食,需要水分。这么虚弱,能吃什么呢? 她尝试用小小的瓶盖装了温水,凑到它的嘴边,但它毫无反应。又试着冲了一点温羊奶,用指尖蘸了,轻轻涂抹在它的唇边。小家伙的鼻子微微动了动,似乎嗅到了味道,舌头无意识地舔舐了一下,但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潘娉婷不敢强行灌喂,怕呛到它。只能守在旁边,隔一会儿就用棉签蘸了温水,湿润它的嘴唇和口腔,防止脱水。 时间在寂静和担忧中缓慢流逝。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夜渐渐深了。潘娉婷就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软垫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心里充满了各种猜测和忧虑。 它到底是什么?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那些追杀它的……又是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却没有一个答案。她只知道,自己不能丢下它不管。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更久。潘娉婷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和身体的疲惫,眼皮开始打架,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她即将陷入浅眠的那一刻,软垫上传来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响动。 她猛地惊醒,立刻凑了过去。 只见裹得严严实实的毯子边缘,那个小脑袋微微动了一下。然后,那双紧闭的眼睛,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 依旧是那双纯净如黑琉璃般的眼睛。 只是此刻,少了几分昏迷前的痛苦和绝望,多了几分茫然、虚弱,以及一丝深深的警惕。 它似乎花了几秒钟才适应光线和周围陌生的环境,视线有些涣散,最后,缓缓地聚焦到了近在咫尺的潘娉婷脸上。 它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向后缩,但显然虚弱得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只是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威胁意味的低呜,可惜配上它现在这副病弱的模样,毫无威慑力,反而更像是在无助地撒娇。 潘娉婷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 “你醒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得最轻最柔,脸上露出一个尽可能友善的微笑,“别怕,这里很安全。是我把你从山里带回来的。” 她伸出手指,想要像之前那样触碰它,以示安慰。 但小狐狸却猛地偏过头,避开了她的触碰,喉咙里再次发出那种虚弱的低呜,眼神里的警惕更甚,甚至还带着一丝……属于野性生灵的高傲与不屈?尽管它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弱。 潘娉婷的手僵在半空,随即了然。它毕竟是野生动物,有戒心是正常的。她并不气馁,收回手,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饿了吧?要不要喝点东西?”她拿起旁边一直温着的小碗羊奶,用一个小勺子舀起一点点,递到它嘴边。 奶香味弥漫开来。 小狐狸的鼻子明显耸动得更快了,那双黑琉璃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勺子里的奶液,眼神里的警惕和渴望在激烈交战。它的身体因为本能的需求而微微前倾,却又因为天生的戒备而强行克制。 潘娉婷极有耐心地举着勺子,一动不动。 终于,或许是潘娉婷身上散发出的、毫无恶意的温柔气息起到了作用,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戒备,它迟疑地、极其缓慢地,伸出了粉嫩的小舌头,试探性地舔了一下勺子边缘的奶液。 只是一下。 然后,它顿住了,似乎在品味。紧接着,那双一直带着警惕的大眼睛里,似乎极快地闪过了一抹……类似于“嫌弃”的情绪? 潘娉婷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它确实没有再舔第二下,反而将小脑袋往毯子里缩了缩,别开了视线,一副“这东西难以下咽”的姿态。 潘娉婷:“……” 她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家伙,都虚弱成这样了,嘴巴还这么挑? “这个……不好喝吗?”她无奈地看着手里这碗她觉得品质还不错的羊奶,“那你想吃什么?” 小狐狸自然不会回答她,只是闭着眼睛,一副拒绝交流、宁死不屈的模样。 潘娉婷叹了口气,站起身。看来,普通宠物食品是满足不了这位“小祖宗”了。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开始翻找。有新鲜的鸡胸肉,还有一些她准备做视频素材的、品质上乘的野生菌和蔬菜。 她想了想,将鸡胸肉切成极小的、几乎成泥状的碎末,混合了一点点剁碎的菌菇,取其鲜味,加了一点点水,放在小奶锅里隔水蒸熟,做成了一份极其清淡、但想必鲜味十足的肉糜羹。 当她把这份散发着鸡肉和菌菇混合香气、温度适中的肉糜羹端到小狐狸面前时,奇迹发生了。 一直蔫蔫的、对羊奶不屑一顾的小家伙,鼻子猛地抽动了几下,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目光灼灼地盯住了那个小碗! 它甚至试图挣扎着抬起头,往碗的方向凑,喉咙里发出急切的、细弱的“呜呜”声,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高冷和嫌弃? 潘娉婷忍不住笑了。果然,是个挑剔的小食客。 她用小勺子舀起一点点肉糜,吹凉,递到它嘴边。 这一次,它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伸出小舌头,快速地、甚至有些急切地将勺子里的食物卷入口中,小小的嘴巴快速地咀嚼着,尽管没什么可嚼的。吞咽下去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看着潘娉婷,等着下一口。 那双黑琉璃般的眼睛里,警惕和戒备在美食的攻势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满足的、甚至带着一点点依赖的光彩。 潘娉婷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她耐心地、一勺一勺地喂着,看着它吃得香甜,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喜悦充盈着她的内心。 喂完小半碗肉糜,又给它喂了些温水,小狐狸终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满足地、慵懒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露出粉嫩的牙床和尖尖的小牙齿。 它重新蜷缩回柔软的毯子里,身体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僵硬,而是变得放松而温暖。它最后看了一眼潘娉婷,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感激,有审视,还有一丝……认命般的妥协? 然后,它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这一次,是真正陷入了安稳的沉睡。 潘娉婷轻轻抚摸着它身上逐渐恢复干爽蓬松的绒毛,触手是令人心安的温热和柔软。她看着这个睡在软垫上、信任地在她面前安睡的小生命,白天所有的惊慌、疲惫仿佛都烟消云散。 窗外,月色清冷,透过阳台的玻璃门洒进一片银辉。 潘娉婷就着月光,仔细端详着这个小家伙。洗干净后,它真的像极了一个雪白滚圆的糯米团子,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以后,就叫你‘胡小团’,好不好?”她用手指极轻地拂过它耳后的绒毛,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吟唱一首催眠曲。 “胡小团……欢迎回家!” 睡梦中的胡小团,似乎听到了这个名字,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往毯子里更深地埋了埋。 夜色温柔,笼罩着这间小小的公寓,也笼罩着这一人一狐之间,刚刚开始萌芽的、奇妙而温暖的缘分。 第3章 决定收养 晨光,如同稀释了的蜂蜜,透过米白色的亚麻窗帘,温柔地浸润了整个客厅。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翩然起舞。 潘娉婷是在一种奇异的、被温柔注视的感觉中缓缓醒来的。昨夜因为担忧和疲惫,她终究是没能回到卧室,直接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睡着了。脖颈和肩膀传来一阵酸涩的抗议,她迷迷糊糊地动了动,下意识地,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牵挂,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沙发旁的软垫。 这一眼,瞬间驱散了所有残存的睡意,让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 软垫上,那个雪白的“糯米团子”已经醒了。它不知何时调整了姿势,不再是紧紧蜷缩的防御姿态,而是用两只覆盖着细密白毛的前爪,轻松地扒在软垫的边缘,将那个小巧精致的、毛茸茸的下巴,舒适地搁在自己的爪子上。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安静静地、一眨不眨地,用它那双黑琉璃般纯净深邃的眼睛,凝视着睡在沙发旁的潘娉婷。 那目光里,少了昨夜浸透的痛苦与绝望,褪去了最初的警惕与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带着些许探究的好奇,以及一种属于幼崽的、不染尘埃的天真。 见潘娉婷醒来,视线与自己在空中交汇,胡小团并没有像昨晚那样惊慌躲闪,甚至没有明显的动作。只是那双立着的、尖端带着一缕银灰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在接收某种无形的信号。它依旧维持着那副观察者的姿态,眼神里却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你终于醒了”的意味,带着点难以言喻的矜持。 “早啊,小团子。”潘娉婷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如同窗外晨光般温柔的弧度。 她小心地挪动了一下因为睡姿不当而僵硬的身体,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然后凑近软垫,让自己的视线与它平行,“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这一次,动作虽然依旧缓慢而充满试探,但少了昨夜的犹豫,多了几分想要亲近的明确意图——她想触摸它,用指尖确认它的安好,传递自己的关心。 胡小团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紧紧跟随着她那根逐渐靠近的、纤细的手指。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额顶绒毛的瞬间,潘娉婷能感觉到它小小的身体有了一刹那的紧绷,那是深植于灵魂的本能反应。 然而,预想中的躲避并没有发生! 当潘娉婷微凉的指尖,终于轻轻落在它额顶那簇特别蓬松、柔软的绒毛上时,胡小团极轻地颤抖了一下。随即,一种奇异的、暖融融的触感从接触点传来,顺着指尖的神经末梢,一路蔓延到潘娉婷的心底。 它接受了! 潘娉婷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反复拂过,泛起一阵细密而温暖的喜悦涟漪。她小心翼翼地、用指腹以一种极富韵律的轻柔动作,顺着它头顶的绒毛,缓缓向后梳理。 胡小团似乎也非常享受这种触碰,它微微眯起了那双极具魅惑力的眼睛,长长的白色睫毛覆盖下来,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呼噜的、带着满足和慵懒意味的气音。 昨夜那种弥漫在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紧张与戒备,仿佛被这晨光和温柔的抚摸彻底驱散。一种无声的信任与亲近,在这静谧的客厅里,在这轻柔的指尖与绒毛的触碰中,悄然建立,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脆弱却充满生机。 潘娉婷仔细检查了它后腿和侧腹的伤口。纱布依旧干净,没有新的渗血,伤口周围的红肿似乎也奇迹般地消退了不少,只留下几道粉色的新肉痕迹。 这小家伙的恢复能力,好得简直有些超乎常理,让她心中再次掠过一丝惊异。 “饿不饿?我们再吃点东西好不好?”潘娉婷撑着有些发麻的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背和脖颈。 几乎是在“吃”这个音节落下的瞬间,胡小团那副慵懒闲适的姿态瞬间消失!耳朵“唰”地一下竖得笔直,像两个警觉的小雷达。 那双刚刚还惬意眯起的黑眼睛骤然睁开,里面所有的懵懂和困倦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专注和毫不掩饰的、亮晶晶的期待。 它甚至试图用前爪支撑起身体,毛茸茸的小脑袋努力昂着,眼巴巴地追随着潘娉婷走向厨房的背影,喉咙里发出一种急切而又细弱的“呜呜”声,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那副淡定观察、高高在上的模样? 潘娉婷看着它这前后反差巨大的“变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的柔软几乎要满溢出来。 看来,美食是打通和这位“小祖宗”之间关系最牢固、也是最有效的桥梁。 她熟门熟路地再次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新鲜的鸡胸肉和几颗她珍藏的、用来提鲜的野生干香菇。 她先将鸡肉仔细地剔除筋膜,切成小块,然后用刀背耐心地剁成细腻的肉蓉。干香菇泡发后,同样切成极碎的末。将两者混合,加入一点点温水和几滴植物油,放在一个小瓷碗里,隔水蒸熟。很快,一股混合着鸡肉醇厚与菌菇特有鲜香的、极其诱人的气味,便从厨房里弥漫开来。 当她端着那只冒着丝丝热气、香气四溢的小瓷碗回到客厅时,胡小团已经彻底坐不住了。它挣扎着,用三条腿笨拙而急切地想要从软垫上爬出来,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像个喝醉了酒的毛绒球,却依旧执着地朝着香味的方向“冲锋”。 潘娉婷看得心惊胆战,赶紧快走两步,小心地把它按回软垫里,将小碗放在它触爪可及的地方。 “别急,没人跟你抢,小心你的腿!” 胡小团哪里还听得进这些,立刻将整个小脑袋都埋进了比它脸也大不了多少的小碗里,粉嫩的小舌头快速而灵巧地卷动着肉糜,发出细微而满足的“吧嗒”声。 它吃得极其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它和眼前这碗美味。偶尔抬起头咀嚼时,那双黑眼睛里闪烁的全然是纯粹的、毫不设防的快乐。甚至那雪白蓬松的小尾巴尖,都因为极致的满足而无法自控地、极轻微地晃动起来,像风中摇曳的蒲公英。 潘娉婷蹲在旁边,双手托腮,看得入了迷。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成就感、怜爱感和“老母亲”般欣慰的满足感,充盈着她的内心,比任何一次成功的美食直播带来的喜悦都要更加深刻和温暖。 喂饱了小狐狸,看着它心满意足地再次蜷缩起来,开始认真地用爪子洗脸、清理胡须,潘娉婷自己也匆匆解决了早餐。然后,她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个安然待在软垫里的小生命,一个现实而严峻的问题,不可避免地浮上心头: 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它伤养好,然后……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它送回浓雾山?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针尖,轻轻刺了一下她的心口,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抽痛。她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凡物、带着傲娇又透着依赖的小家伙,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它独自在危机四伏、浓雾弥漫的山林中艰难求生的画面。它那么小,那么脆弱,腿上的伤即便愈合,谁能保证它不会再次遇到那些不明的危险? 而且,内心深处一个更响亮的声音在质问:你真的舍得吗? 仅仅相处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潘娉婷发现自己坚固的独立世界,已经被这个意外闯入的小生命凿开了一个口子,一种名为“牵挂”的藤蔓,正悄然滋生、缠绕。它让这间原本只回荡着她一个人脚步声、键盘声的公寓,瞬间被一种柔软的、温暖的生气所填充。 一个冲动而坚定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顶开了所有的犹豫和顾虑,在她心中清晰、有力地成型——她要留下它! 她立刻拿出手机,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在搜索引擎中输入:“个人饲养狐狸需要什么手续?合法吗?” 跳出来的结果让她刚刚燃起的热情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告诉她,人工繁殖的特定品种狐狸,如雪狐、赤狐在某些极其严格的条件下,或许可以作为异宠饲养,但需要办理《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等一系列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手续,而且各地政策不一,昆吾市对此的管理尤为严格,几乎等同于禁止。 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无法提供胡小团的合法来源证明。 “看来,正规途径是根本走不通了。”潘娉婷放下手机,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看向对此一无所知,正用那双纯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从阳台射入的一缕阳光,甚至伸出小爪子试图去捕捉光斑的胡小团,它那懵懂天真的样子,让她的心更加柔软,也更加坚定了。 难道……真的要偷偷养? 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风险,如同阴云般笼罩下来。一旦被发现,不仅小狐狸极有可能被相关部门带走,她自己也可能面临不小的麻烦和处罚。 而且,狐狸毕竟是带有野性的动物,即便此刻它表现得如此温顺亲人,谁能保证它长大后会一直如此?它的饮食习性、它的活动需求、它身上那些显然不同寻常的、近乎“灵异”的表现,未来都可能成为一颗颗不定时炸弹。 理智化身为一个冷静的声音,在她耳边清晰地陈述着利弊,告诉她最稳妥、最不会惹麻烦的做法,就是等它伤好之后,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它送回属于它的山林。 可是……情感,那汹涌而澎湃的情感,却发出了远比理智更强烈的抗议与呐喊! 她清晰地回忆起昨天在浓雾中,那双映着绝望与哀求、如同破碎星辰般的眼睛;回忆起它冰冷颤抖、蜷缩在古槐树下奄奄一息的脆弱模样;回忆起它喝下第一口温热肉糜时,眼中骤然绽放的、如同获得救赎般的光芒;回忆起刚才它允许自己抚摸时,那全身心放松的、传递出无声信任的姿态…… 两种声音在她脑海中激烈交战,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她无意识地用手指卷着衣角,眉头紧锁,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在光斑中自娱自乐的小小身影。 最终,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理智筑起的堤坝。 “不管了!”潘娉婷猛地从沙发上站起,像是要甩掉所有的犹豫,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这突然的动作把正在玩光斑的胡小团吓了一跳,它疑惑地抬起头,黑眼睛里满是不解,仿佛在问:“这个两脚兽又怎么了?” 潘娉婷几步走到软垫前,再次蹲下,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郑重,仿佛在进行一场极其重要的宣誓。 “小团子,”她凝视着它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决定了!我要收养你!” 胡小团歪了歪小脑袋,这个动作让它看起来更加无辜和可爱,黑眼睛里依旧是茫然,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这个两脚兽突然的情绪爆发和郑重其事。 “当然,是偷偷的。”潘娉婷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像是在分享一个绝不能为外人所知的惊天秘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只要我还在这里,只要你还愿意留下,这里就是你的庇护所。我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直到你……直到你有一天想要离开,回到属于你的世界为止。” 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补充道,“不过,在外面,你得学会伪装,不能暴露你是一只小狐狸……嗯,就当是一只长得特别漂亮、耳朵有点尖的萨摩耶幼犬?或者……一只体型超标的安哥拉兔?”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为未来规划的蓝图里,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胡小团在听到“萨摩耶幼犬”和“安哥拉兔”这两个选项时,眼中飞快闪过的那一抹极其拟人化的、混合着“难以置信”、“深深嫌弃”以及“无语凝噎”的复杂情绪,甚至连它那粉嫩的鼻头都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做出这个充满风险却又遵从内心的决定后,潘娉婷感觉压在心口的大石仿佛被瞬间移开,浑身都变得轻松起来,甚至带着一种踏上未知冒险旅程的兴奋。她开始兴致勃勃地、具体地规划起来。 首先,是胡小团的“安居工程”! 专用的、不易打翻的食盆和水盆,一个更大、更舒适、能让它完全舒展身体的窝,一些适合它玩耍、磨牙的宠物玩具,还有最重要的——宠物尿垫和猫砂?它看起来这么灵性,应该可以很快学会定点排便吧?想到这里,潘娉婷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即将迎接新生儿的手忙脚乱的新手妈妈。 其次,也是目前最迫在眉睫的问题——如何完美地隐瞒它的真实身份,让它能“合法”地生活在人类的视野里。 她是一个拥有不少粉丝的美食博主,社交媒体是她工作和生活的一部分。家里突然多了一只如此引人注目、颜值超高的“宠物”,想要完全避开粉丝和朋友的视线,几乎是不可能的。 必须想一个天衣无缝的、合理的说辞。 潘娉婷的目光,再次落在胡小团那身即使在晨光下也毫无杂色、雪白蓬松得如同顶级羊绒的毛发上,一个灵感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她重新拿起手机,这次不是搜索,而是直接登录了自己的微博和短视频平台账号,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起来,大脑高速运转,构思着措辞。 片刻后,一条新的、图文并茂的动态,出现在了“娉婷吃遍昆吾”的所有社交账号上。 【大家好!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和大家分享这个巨大的惊喜!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我们家的新成员——小团子!】 下面配了九张精心挑选的图片。是昨晚小狐狸被清理干净、伤口包扎好、在柔软的毯子里安睡时,潘娉婷借着温暖的台灯光线,从各个角度拍下的。 照片构图巧妙,光线柔和,重点突出了它那雪白滚圆、像个糯米团子般的身材,以及睡得香甜、毫无防备的侧脸和背影。那双极具辨识度的、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和尖尖立起的耳朵,在柔光与特定角度的处理下,并不显得突兀和野性,反而更像某种稀有、昂贵的犬类品种,或者是一只做工极其精良、栩栩如生的玩偶。 文案继续写着: 【是的,你们没看错,这不是P图,也不是玩偶!这是一只非常非常稀有的、血统纯正的【冰岛牧羊犬】幼崽!是我一位在国外做犬类培育的朋友,因为一些特殊的家庭原因,实在无法继续照顾,几经辗转,才托付给我来抚养的。小家伙经历了长途旅行,有点受惊,身体也还在适应和恢复期,所以暂时会比较怕生,需要静养。】 【但我真的太喜欢它了!感觉生活一下子被照亮了!以后我会偶尔在动态里分享一些小团子的成长日常,希望这个可爱的小生命也能给大家带来一丝治愈和快乐!希望大家也能喜欢我们的小团子哦!】 冰岛牧羊犬!潘娉婷为自己的机智感到一阵得意。这种源自北欧的古老犬种,在国内确实极其罕见,普通人甚至很多宠物爱好者都未必亲眼见过。它们体型中等,拥有厚实蓬松的双层毛发,模样敦厚中带着几分原始的俊朗,脸型和耳朵确实与狐狸有几分神似,正好可以用来完美地混淆视听! 而且“国外朋友寄养”、“血统稀有”、“需要静养”这几个点,也为其深居简出、避免过多曝光提供了完美的理由。 动态一发出去,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立刻激起了层层涟漪。点赞和评论的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增长。 【哇塞!婷婷养狗了?!恭喜!】 【天呐!这是什么神仙颜值!好白的团子!】 【冰岛牧羊犬?!我只在纪录片里见过!博主太牛了!】 【看起来好乖好软萌啊!睡相太治愈了!】 【恭喜婷婷!以后就是有狗一族啦!求多更萌宠日常!】 【(疑惑脸)博主,这真的不是狐狸吗?好像啊……特别是眼睛和耳朵。】 【楼上 1,第一眼真的以为是白狐,不过仔细看,脸型好像确实比狐狸圆润一点?我查了下图片,确实有点像。】 【不管是什么,可爱就完事了!颜值即正义!求更多小团子照片!】 潘娉婷心脏怦怦直跳,仔细翻看着每一条评论,尤其是看到那几条质疑像狐狸的,手心都有些冒汗。 但幸好,后面立刻有看似“懂行”的粉丝帮忙解释,将话题引向了“稀有犬种”的方向,才让她稍稍松了口气。她赶紧回复了几条热情洋溢的祝福评论,再次不动声色地强调了“冰岛牧羊犬”、“怕生”、“需要静养适应”这几个关键信息,并承诺以后会慢慢分享更多日常。 搞定! 一个看似合理、几乎能骗过绝大多数人的身份掩护,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建立起来了。潘娉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完成了一项艰巨的战略任务。 她放下手机,带着一种轻松和成就感,看向事件的“主角”。此刻,吃饱喝足、玩耍了一阵的它,已经被温暖的阳光和安全感催生了睡意,正将小脑袋埋在前爪里,身体蜷成一个完美的毛球,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再次陷入了安稳的沉睡。 潘娉婷看着它毫无防备的睡颜,脸上露出一丝冒险兴奋的复杂笑容。 她起身,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昨晚留下的一片狼藉——沾了污渍的毛巾、用过的棉签、医药箱。同时心里盘算着,等小团子睡熟一些,她就去附近最大最全的宠物店进行一次大采购,务必把“小祖宗”的家当置办齐全。 她回过头,目光穿过客厅,落在那个在软垫里安然沉睡的、雪白的小小身影上,阳光为它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轻声地对着空气,也对着自己的内心,许下了诺言: “就这样吧,小团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责任了。以后,我罩着你!” 睡梦中的胡小团,仿佛听到了这郑重承诺,它那粉色的、微微上扬的嘴角边,几不可察地,微微翘起了一个极小的、安心的、如同得到了全世界般满足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