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束神君的驯龙大计》 第1章 白衣人 “轰”的一声巨响,高耸入云的唤云峰被一个不知什么东西生生砸出个巨坑来! 山石崩裂,树木倒塌,飞禽走兽吓得四散逃窜! 山体余震不止,一块探出崖边的平坦风岩终于承受不住,“嘭”地一声砸进山下的甘渊里。 这渊名“甘”,深不见底,水面却黑乎乎一片不见波澜,总有传言说渊底藏着上古妖兽,各族妖灵都绕道而行。 可自从青龙神君一头扎了下去,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但仍然没有谁敢靠近这里,因为众所周知,这位神君已经心情不好了六个月又十一天! 半年前,青龙神君莫名其妙地在神州四方布下“天神之眼”,自那日起,蔚蓝的天空便金芒流动,好似无数威严龙目睥睨着万千生灵。 妖族纷纷缄默,抢灵脉的不抢了,争神籍的不争了,都盼着这龙祖宗能够快些好起来。 崩塌的风岩以千钧之势破开水面,不过片刻,便摇摇晃晃没了势头,秋风弃叶般落到了没精打采的龙脑袋上。 正打盹的青龙摆了摆头,把叉在龙角上的石块晃下去,刚要换个姿势却倏然一顿。 “小没良心的,终于回来了!” 话音刚落,矫健龙影已破水而出,裹挟着磅礴水幕骤然腾跃于众山之颠。 喧闹的神州大地霎时万籁俱寂,众妖跪俯,百兽退避,只有蜿蜒龙影飞驰而过,激起层层云浪涌向千里之外的苍翠松林。 转瞬,青龙停了下来,龙首昂立,爪牙怒张,一双龙目缓缓低垂,沉沉俯视着松林边缘傲然屹立的一抹白色身影。 那白影如朗山玉树般岿然不动,好像混沌天地中陡然升起的一轮明月,兀自散发出圣洁的光芒。 耀眼——青龙这样想。 龙目渐渐收敛起凶光,他陡然俯冲到这人身前,震得尘土漫天飞扬,天地间灰蒙蒙一片。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银色光幕将白衣人笼罩其间,这人轻“啧”一声,胜雪白衣下指尖微动,弥漫的尘土骤然落定,空气中飘来些秋雨的清新。 “让!” 白衣人被龙息喷得墨发飞扬,他不耐烦地偏过头去,说出了时隔半年再相见的第一个字。 “不让!” 青龙紧接着开口,他像劫色的恶霸一样,挡住去路不让人走。 他实在是太久没见这勾人的小东西了,不能相拥而眠的日子里,连床榻都像生了尖刺一般,扎得他整宿整宿睡不好觉。 从这小东西不辞而别开始,整整半年里,青龙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撒,原以为非得大干一架才能解的气,却从见着他的那一眼起便又泄了个干干净净。 他往前凑了凑,还想嗅嗅那暮秋的冷香,余光却瞥见点点星光从神州四方飞驰而来。 白衣人掌心向上,一条闪着电光的银色长鞭赫然成形。 青龙一跃而起,随着金芒闪过,巨大龙身骤然消散为无数青绿色光点,瞬间又落回地面,聚拢成一位高挑公子模样。 “见面就动手,也不知道问候哥哥一声,还懂不懂事了?”青龙半垂着眸子,在织金紫袍上拍了拍。 长鞭甩向地面,发出一声脆响,白衣人声音冷得像冰:“不懂,别挡道!” 青龙啧一声:“至于吗?两块石头而已,不喜欢砸了就是,怄了半年还不依,气性也忒大了!” 白衣人终于抬眼看他,琥珀色的眸子空灵又艳丽,明明是矛盾的特质,却像雪山披上金霞,将天真和魅惑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如水眸光在青龙脸上滑过,最终落在轮廓分明的双唇上,流连几瞬才缓缓离去。 青龙被他看得心痒,勾起嘴角坏笑:“看有什么意思?相中了哪里,上手上嘴也不是不行!” 白衣人冷眼瞪他,长腿一迈,就要从旁边绕过去。 青龙横跨一步将人拦住:“别走呀,多久没见了,叙叙旧呗!” 一紫一白两道身影纠缠在一块,气氛虽不和谐却格外赏心悦目。 “让开,我要去找那金豹。” “金豹?”青龙想了想:“把唤云峰砸个坑的那只?他怎么惹了你?” “不用你管!”白衣人说完就往前走。 青龙哪里会让,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不用你动手,我去收拾他。” 谁知刚有接触,长鞭便银光爆涨,猛地向青龙胸前挞去。 青龙侧身躲开,指着银鞭骂道:“白小七,你个小没良心的,跟你家主子一样养不乖,小心我......” 话没说完,银鞭顺势又是一击,闪着电光挥向青龙腰侧。 这长鞭攻势凌厉,游蛇般紧咬着目标不放,瞧不出是什么宝物,只见它通体银芒闪耀,鞭尾处簇拥着一朵含苞白莲似的雪色绒毛,甚是好看! 青龙反应奇快,如紫电般时隐时现,每次银鞭来袭,总是在最后一刹被他将将躲过。 银鞭见他猫逗耗子般更是来气,竟从白衣人手中挣脱出来,化出无数虚影齐向青龙挥去。 青龙见状不退反进,大笑道:“傻小子,脱了你主子的手,那还能跑得掉?” 说完便腾空而起,待落下时,长鞭便已被他抓在了手里。 青龙挑唇一笑:“怎样?抓住了吧!” 银鞭被擒住,立刻像被抽空了灵力般任他握在手里随意把玩,一会儿拢圆,一会儿抻直,最后干脆把住鞭尾撸起毛来。 “软,滑,白束神君......” 蔫坏的语调高高扬起,最后四个字像是含在齿间细细吮吸了一番才意犹未尽地咬出汁液,流淌出**又戏谑的味道。 白衣人被他喊得耳廓微红,掌心托起一个内窜雷电的银色光球,蹙眉道:“将小七还我!” 青龙嬉皮笑脸地将鞭尾捏在手里摆了摆,笑得轻佻又无赖:“不还,除非你叫声哥哥来听!” 掌中光球噼啪作响,风驰电掣地疾袭而去,所过之处只见雷电残影,搅得空气中都裹挟着灼热的气息。 青龙被追得上蹿下跳还抓着银鞭不放,眼看已躲过两击,白束指尖又窜出一簇白色火苗,此火吸灵而燃,不熄不灭,不毁不休。 青龙被两面夹击,光球挨身便炸,白焰沾衣便燃,他只躲不攻已略显吃力,可即便这样嘴里还不老实: “白束神君好狠的心,烧坏了衣裳你补是不补?” 刚躲过飞驰而来的离火,掌心雷便紧跟而上。 青龙落地的方位被掐算得分毫无误,眼看前后皆被围堵,他一个闪身凌空翻起,袍角挨着离火堪堪擦过。 可就在下个瞬间,“腾”地一声,火不知从何而起,却在刹那间燃遍全身。 玉树临风的青龙神君霎时烧成一个火人,白束冷冷瞧着,却只手心向上召回银鞭,垂眸在鞭尾抚了抚。 好事的雷球悬在身旁,一时兴奋得噼啪乱响,一时跃跃欲试还想再战,待白束摊开掌心才不情不愿地没了进去。 耳边终于清净了,白束往左偏了两步,刚与青龙擦肩,一条燃着火的胳膊就以迅雷不及的速度用力一揽。 白束立刻被禁锢在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抓到了一只小野猫!” 耳边传来带笑的轻语,白束纤薄的后背贴上了宽阔的胸膛,白细的颈项被结实的小臂不松不紧地勒在肩头。 他没有挣扎,只是被撞得闷哼一声后,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 火焰在白束挨上来那刻便褪了个干净,原本被烈焰包裹的青龙被烧光了衣裳,织金绣锦的袍子连同里衣都化成了灰烬。 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炙热的体温透过轻柔的白袍熨烫着白束的背脊。 青龙独有的味道一拥而上,将白束整个裹挟进去。 那是骄阳照拂苍松的气息! 白束喜欢这样的味道!也只有感受着这样的味道他才能够安然入眠,在离开的六个月又十一天里,他已经快忘了深眠的滋味,每当困极后蓦然惊醒,所思所想都是这样带着松香的怀抱。 白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已然泛起薄红。 青龙抬起两指在他脸侧轻轻磨蹭,语气是少见的温柔:“多久没睡了?” 松香的味道似乎此平时还要浓重一些。 白束打了个哈欠,眼尾泛起点点水光,他枕在青龙肩头,慢悠悠开口。 “夜夜酣然,睡得好得很!” “还嘴硬!” 青龙让他倚着,牢牢支撑着倾靠过来的身体,连责怪都是心疼的。 “眼底都熬红了,这么些日子到底跑哪去了?” 好闻的松香将白束层层裹挟,他困得不想说话,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梦呓般开口:“你先,放开......好好说,话。” 这是一个全然信赖的姿势,白束软软地靠在青龙胸口,像一个沉酣的孩子,完完全全将自己交付了出去。 可这孩子太不听话,非得人哄着骗着才肯回家,不捆起来狠狠罚他一次,就改不了口是心非的毛病! 青龙的声音很轻,催眠曲一般:“好,我放开,你慢慢说,说完就放了你。” 松香的气息轻轻抚慰着轻颤的睫毛,道道灵流悄无声息地蔓延至二人身周,逐渐形成一道金色屏障。 屏障内香气弥漫,慢慢只听得到白束绵长的呼吸。 “小白?”青龙贴近白束耳畔,轻声唤他。 黏糊糊的嗓音低沉又有磁性,不等第二遍,怀中身体便倏地一软。 他赶紧将人打横抱起。 怀中人睡得沉静,殷红的唇瓣还是那样秋雨的味道,他细细品尝过后才迈开步子向涅磐山走去。 天地间静寂一片,金乌终于探出头来,青龙的步子迈得很轻,像是害怕惊醒怀中旖旎的梦境。 可谨慎如他还是没有发现,蝶翅般的长睫正轻轻扇动,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涅槃山很远,几位神君降世时就住在那里。 天道曾说神权天授,四方神君秉天地正义,受灵气供养,尊贵无上,不可僭越。 可阴阳相生,福祸相依,哪怕是无上神明,也难免遭受挫折磨难。 而白束神君虽姿色无双,慧颖绝伦,却也出师不利,倒霉透顶。 第2章 是故人 混沌初开的远古时期,阳上升为天,生日月星辰,号天界;阴下沉为地,生魔鬼万物,号魔界;而居中的神州大地则因灵气充盈化出各路妖怪异兽,号凡界。 彼时天地三分,虽说邪不压正,但魔物天性残暴,不久便通晓了以吞噬其他灵物来强壮自身的邪道机缘。 一时间,风云骤变,血色漫天,三只大魔法力大增,生出毁天灭地之能。 魔君率众捕食凡界妖灵,还胆敢滋扰天界,向天道挑衅。 那时四位神君并未聚灵,天道为守护天下安宁,多次孤身讨伐,可魔首卑劣,费尽心力也未能涤清。 思虑再三,天道化身为三颗碧灵石,将魔君封禁于西域的噬骨原,并将魔界囚于地心,称为无境之境。 天道陨身前将一缕神识养于九霄的镇天石璧,并钦点二十八星宿暂代监管神州之职,修筑四宫,静待神君聚灵。 三万年后,四神君聚灵于天界各宫,由天道神识亲自教引。 又三万年,随着第一个人族诞生,四神君得以降临神州,肩负天凡两界管辖之责。 那时候,第一个降世的便是青龙,随着玄武、朱雀相继而出,涅槃山顶灵气萦绕,神光大现。 奇怪的是,四方宫的议事桌前却迟迟不见白束踪迹。 直至半年以后,西方星宿突放异彩,将无边夜空照耀得恍如白昼,白束神魄相继划过夜空,朝着昆元山疾坠而下。 得天道训诫,神君降世必由青龙接引,虽然不情不愿,他还是在这满目星光的夜里远赴昆元山,朝着神魄落下的方位慢慢荡去。 赶到昆元山时星芒已歇,山腰密林犹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夜色漫延,连织金紫袍都染上墨色。 秋虫不语,微风已歇,四周静谧得好似时光都已不前。 就在这一片无尽茫茫中,朗朗月华刺破黑暗,银柱般的光芒投洒在一只褐色条纹的白色幼虎身上,像是华光凝成的虚影,轻轻一碰便要散去。 这只半臂长的幼虎匍匐在郁郁葱葱的草丛之中,连叫声都轻得可怜。 ...... 青龙顿住脚步,抱臂倚靠在一棵粗壮的桂花树下,挑眉扫过一眼。 这老虎也忒小了,哪有一点神君的气派! 他懒得再看,嗅了嗅枝头的花香,好一会儿才懒懒开口: “几个意思?” 在神州行走需得化作人族样貌,这位天道高徒在玩些什么花样? 白束一脸懵懂,弹了弹毛茸茸的白耳朵,圆溜溜的眼睛里尽是迷茫。 青龙打了个哈欠,将缀满花苞的桂枝随手砸向白束头顶:“化形回涅槃山,怕人不知道你是只老虎怎么的?” 他不喜欢这只白虎,更确切来说是厌恶,不仅是青龙,就连朱雀和玄武也是一样。 天道偏爱白束,这是天界都知道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才时常惹得三位神君心怀忿愤。 若问天道偏心到什么程度,那就只能用云泥之别来形容。 就拿名讳来说,神君的名字皆由星宿象形而定,东七宿布阵为龙,青龙便由此得名,南七宿布阵为雀,司南之神便叫朱雀。 可偏偏白束与众不同,明明就是只白虎,天道却赐名“白束”,也不知是夸他长得像束花还是赞他“腰如束素”。 “娘们一样!”这是当初青龙得知此事后给出的唯一评价。 按理来说,四神君分居四宫,素未谋面,应该是结不下什么梁子,可没来由的偏爱总是让人怨怒。 朱雀前几日还在念叨,他也曾求天道赐名,谁知天道不仅不允,还狠狠数落了他一顿,张嘴便是白束如何如何刻苦勤勉,他却如何如何拖沓懒散。 朱雀气不过,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朱放,后又觉得不好听,想来想去到现在还没论定。 青龙倒是不在乎名字,但他却厌烦天道总是拿他与白束比较,特别是被罚的时候,他的顽劣不羁就被白束的克己复礼比得渣都不剩。 而此刻,天道口中颖悟绝伦,登峰造极,就连容貌都胜人一筹的白束神君就傻愣愣地趴在眼前。 青龙看着这只幼虎,满眼都是鄙夷。 秋夜微凉,浮香阵阵。 白束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眨巴眼睛时从头顶落下几朵青龙甩上去的桂花,看起来单纯又无害。 “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青龙蹲到白束面前,目光冷漠,“在神州行走需得化作人族模样,你可记得?” 白束终于点了点头,望过来的眸子里仿佛盛了一池银河。 青龙捡起地上的桂枝,又磕了些桂花在他头顶:“那还不快点,等我抱你回去?” 金桂撒了满头,粉白的虎耳弹走几粒花苞,白束伸了只爪子到青龙面前,“嗷呜嗷呜”不知说了些什么。 青龙察觉不对,接过虎爪在他灵海探查一番,深紫色的眸子陡然凛冽起来。 “灵海翻腾,灵脉滞塞,你做什么了?” 现在的白束和普通幼兽没什么区别,软绵绵跟个毛球一样,就连眼珠都是小虎独有的冰蓝色,看向人的时候总有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实在看不出什么神色。 “灵脉堵成这样,化形的法术都使不了,你是废了呀!”青龙语带奚落。 白束收回爪子坐了起来,垂眸看向杂草间的金桂,眼中星辉都暗了几分。 见他这副落寞模样,青龙心中竟升起一丝快意。 灵力流转不畅,总不过是修炼时操之过急,或是不解其意错了章法,调息几日的事情,怎么就值得这般垂头丧气? 难为天道一天到晚将他挂在嘴边念叨,原来就是这么个经不起事儿的娇气废物! 青龙冷笑一声,可一想到他恢复灵力后的狂妄劲儿,不禁又牙痒起来。 他抬头看向无尽星空,不一会儿,眼底闪过一道促狭的笑意。 既然老天给了这么好个机会,不如就由他来添一把柴,也好让这毛乎乎的小东西知道个高低进退。 他一甩袍角在小老虎身旁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白束兄弟,我和朱雀、玄武虽先你一步来到凡界,却没有遇到过此等境况,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你自己可有打算?” 白束在天界时勤修法术,熟读典籍,凡是天道的教诲必定牢记心中,但天道教他术法,教他谋略,唯独没有教过他灵力尽失该怎么办。 或许这对天神来说,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突然面对这样的境况,任何言语都不能形容白束现在的感受,辛苦修习的本事一朝尽失,连化形这样最基础的法术都使不出来。 神州西域乌烟瘴气,百端待举,带头的扛把子却首先掉了链子。 这就好像是御驾亲征的君王,在面对百万敌军来犯时,陡然变成了呱呱落地的婴孩一般。 青龙问他可有打算,他能有什么打算? 但这绝对不是一时不慎造成的灵脉紊乱,这种情况他没有遇到过,也完全没有头绪该怎么办。 白束茫然地看向青龙。 天道曾说,青龙身为四神之首,身负守卫天凡两界的重任,各位神君都要以他马首是瞻,共护天地秩序。 但青龙行事略显浮躁,而白束沉稳持重,正好与他互补长短。 那日天道紧拉着白束双手,语重心长之态历历在目,言语间再三叮嘱白束一定要用心辅佐,若是能够兄友弟恭,共同进退,那就算是最后一丝神识散尽,他也是能够瞑目的了。 看着白束直愣愣的目光,青龙挑了挑眉继续道:“贤弟,想必你也尚无头绪,但有些事情不能瞒你。” 他将小老虎头顶的花苞扒拉下来,言辞无比恳切。 “如今神州纷乱,四神明承天命,清恶秽,本应东西南北各守一方,可因贤弟你迟迟未至,故由我来代理西域之务,但因时日尚短且事务繁多,为兄虽已殚精竭力,却未能替兄弟你辟得一方清净,实在是惭愧得很。” 说到这里青龙紧锁眉头轻叹一声。 叹息声不轻不重,刚好砸进白束心里。 神州妖祸未除,百废待兴,此危急存亡之际,堂堂白束神君竟化为一只懵懂幼虎,不仅有负天道所望,还连累青龙身心交瘁、精疲力竭。 白束心中焦虑未消,羞愧又起,苦于无法言语,只能往前迈了一步,伸出爪子搭在青龙膝头,以示感激。 青龙正摇头轻叹,倏然膝头一暖,一只软绵绵的白毛爪子竟主动搭了上来。 他眼睛一亮,连叹息都停了,伸手将毛爪子握入掌心。 好乖巧的小傻子! 就这资质做什么神君? 不如就到老子怀里来做个灵宠,一日灵宠,终生灵宠,改日恢复了灵力也要记得夹起尾巴做神! 白束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任他捏着爪子继续忽悠。 “贤弟,如今你遭遇此劫,做兄长的劳心劳力本属应当,只是神州妖族众多,若是让他们知晓此事,难免影响白束威名,再者,朱雀嘴碎,若是让他见到你这副样子,难免要逞个口舌之快。” 青龙顿了顿,给他时间权衡利弊,待小老虎慢慢垂下头去,才继续道: “依为兄看,不如咱们先不要表露身份,只当你是我外出捡来的一只虎崽,待神元无恙,一切顺理成章,那四方桌前总有你一席之地,你看如何?” 第3章 小虎崽 手中虎爪微微一僵,缓缓收了回去。 白束盯着自己的毛爪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心战博弈,尤忌操之过急。 青龙并未出言催促,只是离白束更近了一些,他将茂密的蓬草往下压了压,让小老虎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 山腰一片静谧,白束也静默着,眼中完全乱了方寸。 好一会儿,青龙又继续道: “明珠本不该蒙尘,贤弟不愿委屈也在情理之中,若实在为难也无需勉强,待我将此事昭告神州,届时谁敢对白束神君有半点不敬,我青龙第一个不答应。” 说完,他摊开掌心,青绿色光晕在手心升腾而起。 “我知你心中煎熬,但是忧思无益,若你肯屈尊求全倒还好说,一切交给为兄即可,但是......” 青龙深深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抹辛酸的笑来。 他将一枚泛着金芒的青色鳞片郑重地递到白束面前。 “这枚鳞甲你且收好,西域险远,你独自一人要万般小心,若是遇着困境便拿这鳞甲护身,为兄虽然事务繁忙,但无论身在何处也会尽快赶来救你脱困。” 白束从青龙脸上移开目光,垂眸看向面前的青绿色鳞片。 ......青龙鳞甲! 这鳞甲色翠剔透,宛若琼琳,通体金芒熠熠,上古符文隐约可见。 青龙鳞甲异常珍贵,一如朱雀翎羽、玄武龟甲,若贴身佩戴,小可趋吉避凶,大可护身保命。 最重要的一点是,龙鳞可以预示青龙灵力强弱,青龙无恙则鳞甲灵气鼎盛,反之则灵气溃散。 对于危机四伏的神州大地来说,将灵力强弱示于人前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所以,此龙鳞非亲近之人不可得之! 这样雪中送炭般的拳拳情义,白束哪能还不动容! 不等青龙再说什么,小老虎缓缓起身,用脑袋顶了顶他托起鳞甲的手掌,见青龙合掌握住,白束才爬到他怀里蜷缩起来。 多年以后,当他们回忆起此情此景时才恍然大悟。 皓月桂雨,明眸相望,尽管两人各怀鬼胎,但似乎就是从这一刻起,缘份便已经注定! 回到涅槃山时白束已经在青龙怀里沉沉睡去。 卧房内烛火摇曳,青龙抱着白束坐到桌旁,明亮的烛光晃得小老虎往臂弯里钻了钻,青龙挥手撤去光亮,将怀中的白束放到了身旁的桃木桌上。 月光跟了一路,此时又从窗外洒进来,如银纱般笼罩在白束身上,照得这小雪团即娴静又耀眼。 青龙端了杯冷茶,借着月光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白束来。 天道曾用“倾世之容,绝代之姿”来形容白束。 青龙看着眼前的虎崽挑了挑眉,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小老虎睡得正香,四条粗壮的小短腿随意叠在一旁,圆圆的大脑袋上顶着两只小圆,要说憨态可掬还能沾上点边。 好看? 能有多好看? 青龙戳了戳粉色肉垫。 白束拒绝了青龙鳞甲,这倒是在青龙的意料之中。 以青龙对他东拼西凑的了解,白束这人刻板迂腐,因循守旧,简直就是个只会听天道话的书呆子。 天道曾教导他们“君子不收桃李之馈”,青龙鳞甲这样大的人情,白束还不起也不会想还,所以他一定不会接受。 但让青龙没有想到的是,天道捧在手心都怕摔的白束神君,竟然真会委曲求全甘为灵宠! 灵宠这名头不好听,在神州就是玩物的意思,至于怎么玩儿,那就全凭主子高兴。 妖族捧高踩低,长得好看又无自保之力的妖灵时常遭人蹂躏,为了活下去,他们便投靠到大妖麾下,表面上看是锦衣玉食,背地里只不过是供主人发泄取乐的玩意儿。 白束虽初下凡界,但对“灵宠”一词应该不会陌生,难道真的是怕折损颜面,才纡尊降贵隐姓埋名? 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也是天道教的道理? “矛盾啊,白束神君!”青龙拋了拋手中的青龙鳞甲。 翌日,青龙是被“嘭、嘭、嘭”的拍门声吵醒的。 朱雀在门外大喊大叫:“青龙,青龙,你不是说昨夜去接白束吗?接到了没有?他在哪里?” 一龙一虎默契地朝门外看去。 雕花木门就要支撑不住,多亏有禁制加持才幸免于难。 青龙没有应他,转头向枕头上的虎崽看去,小家伙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看来昨晚睡得不错。 “没接到!”青龙坐起身,将白束从枕头上抱下来,按在怀里撸了两把。 朱雀不信,隔着门继续喊:“昨晚他的神魄把夜空都照亮了半边,怎么会没有接到?那他去了哪里?” 青龙竖起一指,对白束“嘘”一声,接着对门外道:“不知道,想看白束自己找去,别跟我这鬼喊鬼叫的!” “天道让你去接的,人没接到你还好意思睡大觉,有没有点神首的样子了?” “没有,神首这狗屁玩意儿,你想当你当去,再跟这儿乱叫,小心我拔了你的鸟毛。” 严格来说朱雀并不属于鸟类,但毕竟沾了有翼族的边,天性就爱漂亮喜攀比。 自从知道了白束降世的消息,他便准备好了流光锦羽袍和嵌玉金丝冠,定要和天道的得意门生比一比。 谁知白束没见着,还在青龙这里吃了瘪,此时气得直跺脚,在院子里好一番闹腾,见仍是没人理会,才骂骂咧咧去了后院。 待朱雀走远,青龙撑起白束的两只前爪,将他举到眼前:“他就是朱雀,早你几个月化形,聒噪得狠,不必理会?” 白束被拉成长长的一条,露着肚皮的姿势又难受又尴尬,他挣扎几下跃到锦被上,端端正正地站好了听青龙说话。 这一本正经又不太正经的样子实在好笑,青龙压了压嘴角,道:“睡好了就起吧,带你去认认地方。” 涅槃山是济清山脉的主峰,因为地处顶级灵脉又得几位神君加持,故灵气鼎盛,奇花异草遍地。 青龙初临凡界时依照天道教言在此处建了个宫殿,又因天道只说建宫没说叫什么名字,他就随便取了块木板刻上了“四方宫”几个大字。 四方宫名字起得随意,布局也是简单得近乎潦草,除了一间议事厅,便只有四位神君的卧房,以及几间空着的屋子和一个回廊连接的后院。 还好青龙喜大,四方宫内陈设简单,从外看却是又高又阔,勉强称得上是古朴巍峨。 青龙抱着白束站在议事厅门口,不咸不淡地介绍:“喏,议事厅,看吧!” ...... 看什么? 偌大的厅堂里,除了四根大石柱子,就只有正中央摆放的一套玉石桌椅算得上是个物件。 白束的目光瞟过几根光秃秃的柱子,又在黑漆麻乌的石桌上扫过一圈,实在没什么可看,便眨巴着眼望向青龙,示意他可以去下一处了。 青龙不在意这些,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见白束看看桌子又看向自己,以为是这套桌椅入了他的眼。 “喜欢这个?这是玄武从少阳山弄回来的,据说是用难得一见的整块玄玉打造而成,整个神州仅此一块,不仅冬暖夏凉还可以温养灵力。” 他将白束往桌上一放:“踩踩看,是不是温的?” 白束站在滑溜溜的桌面上看着他。 照这意思,要不是玄武弄来套桌椅,这空荡荡的厅堂里竟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 还没等试出个冷热,青龙又将他捞进怀里:“朱雀不喜欢,说黑不溜秋的难看,玄武倒是没与他争辩,只是当天晚上便下了山,至今都不着窝。” 白束看着桌子叹了口气,天道将他们几个分开来养还是英明。 青龙掂了掂怀里的白束,继续道:“我也觉着没有木头桌椅省事儿,不过你若喜欢便搬回房里去,我再弄一套来还他便是。” 白束摇了摇头,他可不想要这惹祸的根苗。 更何况,顶级灵石对于妖族来说确实可以提升修为,可对于神君来说,除了显摆和占地方,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不要?也是,你那边的昆仑山要什么没有,不差这点东西。” 说罢,他抱着白束穿过侧门,来到了四位神君居住的前院。 前院的风格和议事厅一样,除了四间卧房,便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青龙指着左手边的一间屋子道:“这间是你的,我俩的屋子挨着,不过你现在得和我住在一块儿,反正你也不占地方。” “……” 白束被他噎得一怔,喉咙里发出“嗷呜”一声。 “你想单住?那可不行,一只虎崽住神君的屋子算怎么个事。” 说完又指着右手边的两间:“这两间是朱雀和玄武的,他俩回来得少,应该是在别处搭了窝。” 说着在白束爪子上捏了捏:“以后你不想在这儿住了也行,就是每月十五要回来一趟,朱雀和玄武也是那时候回来。” 从月门过去便是几间闲置的屋子和一条弯弯曲曲的回廊,回廊另一头连接的便是后院。 后院仍是大而空的风格,除了一个朱雀种着玩的花圃便再也没有照看过的痕迹。 青龙抱着白束在后院闲逛,没走多远便看见蹲在花圃里头的朱雀。 第4章 会朱雀 朱雀很烦躁,非得制造点动静来宣告本神君很生气。 可怜一眼望不到头的院子里除了野树野草啥也没有,于是只能蹲在自己的花圃里霍霍那些本就不太精神的灵花仙草。 倒霉的锦羽袍在灵力清涤和泥土脏污中反复挣扎,让朱雀看起来像忽明忽暗的五彩灯笼! 朱雀又称陵光神君,五行属火,不仅是司南之神,也负责掌管四季之夏。 这位神君与火结缘,不仅霸道任性还牙尖嘴利,有理没理都不饶人。 尽管如此,却也是顶尖的聪明机敏,容貌艳丽。 用容貌艳丽来形容一个男人着实有些怪异,可事实确实如此,他的美艳近乎妖娆,犹如夏日的凌霄花,灼灼其华,熠熠其姿。 在天界时,伶牙俐齿的朱雀神君便常常沉溺于自己的美貌不可自拔,座下七宿都因容貌不端而被他损了个遍。 天道实在看不下去,便拿白束来压他,说无论修为或容貌,他与白束都是凡花与仙草——望尘莫及。 若只说修为朱雀倒是满不在乎,可论起容貌来,他是第一个不服气! 于是从那时起,朱雀便一厢情愿地与白束结了仇,下到凡界后,便日日盼着要在白束面前扳回一局。 朱雀心直口快,喜欢谁不喜欢谁都在面上,嘴上更是一点儿情面不留,可唯有在青龙面前不敢放肆。 青龙这人看似散漫,一脸坏笑没个正形,可“混账神君”的名头也不是白得的! 天道慈祥,连罚人时脸上都带着笑。 可只要和青龙待一块超过半个时辰,就总会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吼大叫,就连不离手的青竹杖都摔断了好几根。 有次天道气极了,当着星宿的面骂了句“混账”,从那以后,青龙便得了个“混账神君”的称号。 星宿们背地里叫来玩,他知道了倒也不生气,只是不知作了什么妖,几位星宿脸上清晰浮现出“我是混账”四个大字,好几百年都去不掉,害得他们去凡界办差时被好一顿笑。 天道让他收了神通他不肯,边跑边化龙,一顿横冲直撞,硬是把镇天石璧撞出个豁口来,天道休养了小半年才顺了这口气! 朱雀不敢惹这混账,因为他是真敢胡来! 青龙抱着白束在后院晃荡,看见朱雀蹲在花圃里撒气,他手上一掂,斜倚在廊柱旁问:“干嘛呢?” 白束被青龙抱了一路,厅啊房的听得犯困,陡然被这么一晃,才探出头来打了个呵欠。 朱雀闻声回头,正准备再念叨几句,抬眼却被青龙怀里白褐的一团吸引住了视线。 “这是什么?”朱雀问。 “关你什么事?”青龙边说边用袖子将怀里的白束挡去一半。 欲盖弥彰! 朱雀有了兴致,他跨过竹篱小跑过来:“给我看看!” “不给!”青龙答得干脆,侧身过去,露出根摇摇摆摆的尾巴来。 朱雀凑到青龙跟前,掀开袖子往里瞅:“是猫吗?” 青龙嗤笑一声。 “猞猁?” “老虎?” 青龙这才点头“嗯”了声。 “老虎,白老虎,白......白虎?”朱雀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几乎是喊了出来。 这动静,喊得青龙翘了嘴角,白束也彻底醒了瞌睡。 还未等答话,朱雀又叫了起来:“让你去找白束你找不到,带回来只白虎是什么意思?啊呸,带只白毛老虎回来是什么意思?” 这个蠢货!青龙在心里暗骂。 这样都看不出来,活该天天被天道罚。 “白束是你媳妇啊?一天到晚念叨,烦不烦?”青龙吼他。 这话咂摸着不对味,白束抬起头来。 青龙敷衍地在它脑袋上拍了拍,干脆甩开袖子让朱雀好好看。 “等等!”朱雀皱眉,“它不对劲!” 快要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燃了起来,青龙压抑着心底的兴奋,故作厌烦道: “一只老虎而已,有什么好不对劲的。” “不是。”朱雀道,“它......它......” 明明是幼虎的轮廓,但一眼看去就能感觉到与众不同来,可到底是哪里不同?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朱雀像是噎了块汤圆,从心里一直堵到喉头。 白束都替他憋得难受,半睁着蓝眼睛淡淡地睨了过去, “啊!”朱雀沉思片刻,终于给心底的疑窦勉强找到个出口。 眼神,是眼神! 没有阿谀献媚,没有惊慌失措,这岂不是很不对劲? 朱雀降临神州数月,除了青龙和玄武,所见者皆是逢迎巴结或恐怖畏惧。 而这只小老虎的眼神却清澈无尘,投来的目光中,除了淡然和疏离,竟然还带着些审视和高傲。 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 放肆! 一只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老虎,竟敢仗着青龙的威势瞧不上自己! 朱雀神君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手中捏着离火就要发作。 “一只小老虎而已,凭什么瞧不起本神君?还懂不懂上下尊卑了?” 朱雀的思维跳跃起来真连兔子都撵不上,青龙不得不佩服! 他懒得浪费时间跟个傻子掰扯,掂了掂白束便往回走。 谁知刚踏出两步,白束便“呜”地一声,软在青龙怀里无助抽搐。 朱雀的神君威压汹涌而来,普通妖兽哪里能够抵抗! 若是灵力运转自如,此等招术白束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是他现在灵脉阻塞,灵力在体内胡乱漫延却无法梳理,面对朱雀的压迫,已然全无招架之力。 当他正准备咬牙硬扛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了背脊。 四周骤然出现无数青绿色光点,迅速凝聚成一道圆形屏障将白束笼罩其间。 青龙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暖阳青松的味道! 白束浑身一轻,千钧压顶的滋味被春风旭日代替,翻腾的血气平静下来,他趴在青龙怀里大口喘气。 “过份了啊!”青龙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冷得吓人。 白束荣宠太盛,他确实存有挫其锋芒的心思,但四神君一脉相承,兄弟间小打小闹可以,却不能真的生出仇恨来! 再者,打狗还要看主人,威压施在灵宠身上,伤的却是主子的体面。 青龙对神首之位没有兴趣,可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便容不得他人挑衅。 他踏至朱雀面前,眼神里的威压锋芒毕现:“在本神君这里没有事不过三,再动他一下,定不饶你!” 眼神如剑如戟,压得朱雀说不出话来。 朱雀虽然跳脱任性,但也不是不知轻重,天神威压看似凶猛,却只会让人如负千斤,疼痛难忍,并不会造成什么实际伤害。 说到底不过是个警告而已! 原以为青龙多少会留点情面,容自己轻罚了这只老虎,也算是顾全同门情义。 谁知他竟这般护犊子,为了只凡俗蠢物下自己的面子。 朱雀激愤难平,白色火苗“腾”的一下从指尖覆满了整只手臂,火舌张扬地舔舐,连周围的空气都要燃烧起来。 离火烈烈,青龙却扯起一边嘴角,他将白束竖抱起来,看向朱雀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 白焰与金芒对峙,整个涅槃山顶如熔炉般炙热。 青龙不紧不慢,抬掌做了个“请”的手势,谁知刚一动作,怀里的白束便挣扎着转过身去。 他朝着朱雀的方向,满眼好奇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白色火焰。 朱雀怒火升腾却并非全无理智,他知道打杀一只老虎是小事,可如果因为这事与青龙伤了和气便是不值。 况且自己与玄武已多有不睦,若是再得罪了青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不如今天就暂且放过这只老虎,来日方长,不愁没有整治它的机会。 离火随主人心意消褪,很快便只剩指尖跳动着烛芯大小的一团。 小老虎盯着指尖一动不动,跳动的火苗在他眼底倒映出与平日不一样的神采。 他想玩火,谁都看得出来! 朱雀不喜欢这双眼睛,明明是只老虎却冷冰冰高傲得不行。 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物罢了! 他哼笑一声,将离火伸到白束面前:“小老虎,喜欢玩火?” 青龙步履不移,随意地在白束头顶上轻抚着。 朱雀冷道:“改天一定请你玩火!” 挑衅显而易见! 两位神君对视着,目光交汇处竟比离火还要灼热几分。 “哈呜!” 后院一片寂静,青龙怀中传来一道略显夸张的声音。 白束似是困倦得很,打过呵欠便在青龙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打起盹来。 朱雀首先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后转身欲走,就在侧身的那一刹那,青龙的声音由身后传来。 “谨言、慎行,不是给别人面子,而是保全自己的体面!朱雀神君,谨记!” 朱雀骤然回头,却只见青龙抱着白束怡然自得地向着前院走去。 山上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白束来到神州已一月有余。 这一个多月里,青龙去哪儿都抱着只白色幼虎。 白日里同进同出,夜里同榻而眠,就连那日惩治几个不守规矩的大妖时都将小老虎搂在怀里。 众妖不明所以,以为青龙神君入乡随俗,也染上了豢养灵宠的癖好。 为了投其所好,各妖族纷纷筛选家里长得好看的小崽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往涅槃山底下送。 一时间,山下跟选美似的,每日都候满了各式各样,争妍斗艳的毛团子。 然而,无一例外地都被青龙神君给撵了回去! 时日一长,众妖都道青龙神君情深义重,心比金坚,满怀痴情都付与了怀中的那只白毛小老虎,连虎族众妖都跟着鸡犬升天,无人敢惹。 第5章 救狐妖 也有些刁钻的妖灵猜疑,说不准是青龙神君与白束神君关系不好,故意养只白虎当灵宠来恶心他。 有的却异想天开,说青龙神君对白束神君求而不得,所以才抱只白虎望梅止渴。 可不管真相如何,神州豢养灵宠的风潮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时间,稍微有点本事的妖灵人手一只灵宠,那些没本事的,便商量着你抱我一天,我抱你一天,反正就是不能空着手出门。 而始作俑者青龙神君则是一肚子憋屈。 去他妈的情比金坚,怎么不说是白束求而不得才甘愿化作灵宠,硬赖在老子怀里呢?! 不过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青龙发现白束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讨厌。 这家伙安静得过分,平日里除了睡觉就是去院子里晒太阳。 带出门时更是乖巧得像个木偶,只有看到了稀奇玩意儿,才会瞪着两只大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或许是身子好转了些,白束已经能够开口说话,虽然句子说得还不太顺溜,但基本的意思还是能够听得出来。 可就算能说话了,也难得听他蹦出几个字,大多时候都是青龙在说,他闭着眼睛听,听得多了还不耐烦,尾巴一甩就不理人! 青龙也是妙得很,话多的他嫌烦,碰见这么个闷嘴葫芦又变着法子撩闲。 非逗得人急眼他才舒坦! 白束怀疑,这人的脑袋高低有点问题! 就这么相处下来,青龙想整人的心思倒是淡了许多,偶尔还会帮着白束理理灵脉。 不过也是揣着私心,好奇他化形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白束暂时不能处理西域事务,一切便由青龙代劳。 可青龙降临神州的时间也不长,手下连个靠得住的管事都没有,所以也时常忙到深夜才能入睡。 今日傍晚,涅磐山下来了只赤尾狐狸,哭着喊着求神君救命。 一番询问后才知,这老狐狸原属青丘赤尾一族。 十日前,赤尾狐族被只鹏鸟给屠了山,好不容易逃出几只幼崽,可不过几天又被鹏鸟给抓了回去。 神州地神之争由来已久,各族互相厮杀并不少见。 凡界大妖为了争个山神、河神的神籍,明争暗斗、屠戮杀害已是常态。 天道曾言,人皇祭天之日便是地神册封之时,在此之前,地神之位则是强者居之。 于是,地神神籍便成了各族大妖的必争之物。 今日你抢占了招摇山,成为了招摇山之主,明日我吞了你,我便成为新一届的招摇山山神。 一日地神不定,一日杀戮不止。 青龙身为天神,本不欲插手这摊子烂事儿,但抢神籍可以,灭族却不行! 况且屠山已是逾矩,竟连几只侥幸逃脱的幼崽也不放过,这鹏鸟也是狂得没边儿了。 翌日,青龙便抱着白束去寻那鹏鸟。 鹏鸟的洞府开在一处高峰峭壁上,崖底深若万丈,不可见底,峭壁仿若刀削,无可攀附。 这鹏鸟倒是会寻地方,将小狐狸藏在这里,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收拾一只鹏鸟而已,青龙倒也不急,他站在洞口一块突起的石块上又忍不住嘴欠: “欸!” 怀中的白束被他掂得睁开眼睛。 “这地方挺好,改明儿再拿尾巴甩我,就把你藏在这里谁也找不着。” 白束被他闹得心烦,鼻尖泄出点声响,听着像是声冷哼。 “怎么?不信?不信现在就把你给扔进去。” 话多真的很烦人! 白束像往常一样,试图用假寐来结束一段无聊的对话。 青龙还想继续,还好洞穴里发出几声求救似的“呜呜”声,他才慢悠悠地踱了进去。 石洞里还算宽敞,只有石壁上嵌着的几块灵石散发着黄晕晕的光亮,十几只人形的赤尾狐被绑住手脚,正在潮湿的角落里挤成一团。 洞顶渗下来的水滴将地面砸出许多小坑,弯弯曲曲地汇成一股,流到另一边的兔子窝前,倒像个专门蓄水的水槽,盛着些清澈的泉水。 那些兔子还未化形,见青龙抱着只老虎进来,吓得缩在干草堆上,连咬在嘴里的青菜都忘了嚼。 青龙瞟眼,狐狸们身上的藤条便纷纷落了下来。 领头的老狐狸机灵,藤条一滑落,他便已经跪伏在了地上,带着小狐狸们“嘭嘭嘭”地磕起头来。 “谢神君,谢神君!” 青龙懒洋洋地,眼神扫过泾渭分明的两边阵营。 不知道是天生愚钝还是吓得傻了,除了一只大些的灰兔毕恭毕敬地曲爪跪在一边,其余那些竟还挤在一起,直愣愣地呆子一样。 见神君向兔子们看去,老狐狸连忙开口: “神君,小的是赤尾狐族的长老胡崖,三日前,一只鹏鸟将我们抓来这里,说是要替天行道,杀狐祭灵。” “这鹏鸟凶残成性,不通情理,几乎将我青丘狐族残杀殆尽,原本三千多名同族,如今死的死散的散,除了长期驻守在外的几人,就只剩下我和这几个孩子了呀!” 说完便呜呜哭了起来,过了会儿又接着道: “神君,狐族灭族事小,可这鹏鸟嗜杀成性,待羽翼丰硕之时,神州大地岂不要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到时候神州血染,妖族凋敝,怕是要辜负了诸位神君振兴四方之心啊!” 说完又领着身后的十几只小狐狸哭作一团。 洞穴内回声四起,浪潮般地回荡着“呜呜哇哇”的狐狸哭声。 青龙哼笑一声,这老狐狸倒是聪明,怕鹏鸟不死,竟给他扣上“神州血染、妖灵凋敝”这样的大帽子,连诸位神君的振兴大业都被他给拖下了水。 殊不知近年来神州大妖涌现,又有半神横空出世,想要一手遮天哪有那么容易! 若不是青丘狐族人才凋零,又岂会让只鹏鸟杀得如此狼狈。 狐狸哭声此起彼伏,小老虎听觉灵敏,被他们吵得一阵阵头疼。 他埋首在青龙怀里,把耳朵挤叠起来,还不忘甩尾巴,让青龙叫他们闭嘴。 青龙将他掏出来,大手压下两只虎耳,低头一看,更像个汤圆了...... 这坏蛋憋着笑,冲狐狸们道:“都闭嘴,会哭顶什么用?” 石洞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胡崖快速瞄了眼青龙,唯诺道:“求神君作主,杀了那祸星鹏鸟,我青丘狐族定当鞍前马后,誓死为神君效力!” 青龙嗤笑一声:“连自己窝都保不住,本神君要你们效什么力?” 胡崖眼珠子一转:“神君!神君无所不能,自是不需倚靠我等无能之辈,只是,只是端茶倒水、洒扫庭院这些琐事又何必亲力亲为?狐族子孙勤勉本分,这些小事还是能做的!” 这是要背靠大树好乘凉啊!青龙在白束背上抚了抚。 狐族败落,即便此次凭借神君收拾了鹏鸟,就凭这老老小小,想要在神州平安度日也是不易。 这十几只小狐狸是赤尾一族最后的希望,而胡崖年迈力弱,若不赶快寻个强势庇护休养生息,那赤尾灭族便是指日可待! 可青龙堂堂神君,身不沾污,衣不纳垢,哪里用得上他们照料? 见青龙表情玩味,胡崖随即以首触地:“就是留在神君身边逗乐解闷,当个灵宠也是好的呀!” 狐族是出了名的会算计,从青龙踏入洞穴开始,胡崖便在观察他怀中的白束。 这只灵宠呆头呆脑,木讷贪睡,方才在洞口就惹得神君不快,还隐约听到要将他扔下山去。 方才更是不识大体,不分场合地往神君怀里蛄蛹,又被按着脑袋罚了才老实下来。 赤尾狐容貌绝绝,聪明伶俐,若是也能躺进那怀里,哪只小狐狸不比这老虎强。 争当灵宠的队伍从涅槃山下排到了这洞穴里,青龙不禁失笑,将白束往上掂了掂,拢着他耳朵道: “狐狸看你睡得舒服,也想来我怀里躺一躺,床榻都要保不住咯,白束神君!” 这声音掺着坏笑,莫名生出些暧昧,听得白束直弹耳朵。 话里虽是玩笑,却仍然勾起了白束的兴趣,他扭过脑袋,朝地上的狐狸们看去。 小狐狸们果然乖巧,知道神君面前不能冒失,都学着老狐狸的样子恭敬埋首,从上看下去个个身材姣好,只是看不清面容如何。 白束伸了个懒腰,一跃而下落到了老狐狸身前。 一双雪白虎爪倏然出现,胡崖心念急转,不过一瞬,便半抬起头来,朝着白束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来。 这幼虎一直被青龙捂在怀里,瞧不分明什么模样,这会儿看着,虽然样貌与平常老虎相似,但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派,看在眼里让人莫名畏怯。 能让青龙神君看上的显然不是普通妖兽,这幼虎来者不善,刚才的话说得直白,怕是已经开罪了他。 可是青丘狐族已无退路,得到神君宠幸是这些小狐狸唯一的活路,就算是豁上这条老命,此时此刻也决不能退缩! 他胡崖浑噩一生,活了两千多年也没活出个正经样子,仅凭着资历老些和脑子活泛些才坐上了长老之位。 平日里虽也偷奸耍滑,但生死存亡之际却也知道忠义之心不可泯灭! 青丘狐族没落了数万年,好不容易在这一代诞出个九尾天狐,本应是前途锦绣的好时候,谁知却遭逢如此大劫。 但是没有关系,待天狐倾城九尾俱全,青丘重振指日可待! 第6章 神君现 届时莫说是一只鹏鸟,就算是整个神州妖族,哪里还有敌手? 想到这里,老狐狸不禁落下泪来,若真能看到那一天,他胡崖就是百死也能瞑目了! 泪珠子落得噼啪响,白束往旁挪了两步,看了眼自己的爪子。 身后的小狐狸不明所以,见只老虎踱了过来,都偷偷抬眼往上瞟,一对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看着就讨喜得很。 这些小狐狸自打出生就没有跨出过青丘,因故乡富庶丰饶,狐妖们又娇惯后辈,所以家家户户的狐狸崽子都养得矜贵得很。 不仅是家里,整个狐族都颇为重视幼崽修炼,赤尾族长还专门请了师傅□□导法术。 就是希望狐族也能出个擎天支地的大能,若是能争得一神之位,那青丘狐族便能前途无量了。 小狐狸嘛,父母疼爱,族长重视,不缺吃不愁喝,受过最大的委屈就是不好好修习被师傅打手心。 从小蜜罐子里泡大一样,哪里吃过什么苦! 可自从一只鹏鸟来到青丘,家毁人亡,故土成焦,一族人拼了性命护住他们,好不容易被长老带着逃了出来,可几经波折还是落入了该死的鹏鸟手中。 此时的小狐狸们身心俱疲,虽不懂得灵宠到底要干些什么,但一个“宠”字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仰人鼻息的屈辱境地。 他们并不愿意自降身价,可磨出血泡的手脚和空荡荡的肚子让他们不得不屈服。 他们太累了,又饿又累。 身娇肉贵的小狐狸们需要宽敞明亮的卧房和热气腾腾的食物,更需要一个不会被屠戮的家园。 而这一切,似乎只有眼前这位神君能够给予他们。 可这只老虎却成了阻碍,他已经抢先获得了他们想要的一切。 所以要想留在神君身边,便少不了要与它争个高低。 他们无知无畏地与白束对视,心里盘算着一定不能输了他去。 白束无视他们的目光,在一位绿裙姑娘身旁站定,这位姑娘面相温婉,眼神也不像其他狐狸那样锐利。 他踩着姑娘的绿裙,回头望向青龙。 胡崖还惦记着刚才得罪这老虎的事儿,见他将小狐狸的衣裙踩在脚下,连忙膝行过来:“灵宠大人,她叫绿夭,最是良善乖巧,可怜初化形时就失了双亲,若是哪里污了大人的眼,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她一次,要打要罚皆由胡崖代受了吧!” 话一说完便鲜血迸溅地朝着白束磕了三个响头。 抬眼间看的却是青龙的神色。 山洞内悄无声息,只听见水滴溅落的嘀嗒声响,青龙噙着笑走了过去。 这领头的狐狸老奸巨猾,一席话里不仅夸了自家狐狸善良乖巧,还处处透露着狐族委屈求全,不争不抢的好秉性。 最重要的是,他在借机试探。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青龙已对这只老虎心生厌恶,那么此时无论对错,他都会借机责难,说不定一怒之下弃旧爱换新颜,小狐狸们也就平步青云了。 可惜青龙并没有让他如愿。 山洞里潮湿,白束的爪子沾了水,绒毛一绺一绺地现出些卷曲的弧度。 青龙将他抱起来用灵力暖干:“喜欢这只狐狸?” 白束摇摇头,慢慢吐出两个字:“化形。” “想看她的化形?” 白束点头。 “让他们现出原形。”青龙对胡崖道。 老狐狸心中窃喜,虽然事与愿违,但皇天不负有心人,没想到这蠢虎竟主动让青龙看见小狐狸的原形。 旁的暂且不说,若比毛色体态,青丘狐族就没有输过谁。 一时间,洞穴里深浅橙光交错闪现,一只只身披霞色,毛若涂脂的小狐狸相继出现在白束眼前。 这些狐狸媚眼竖耳,体态轻盈,浑身毛发蓬松得看不到骨架。 那通体金橙油光锃亮,只在后半截尾巴处渐渐由橙转赤,直至尾尖变得异常鲜红妖艳。 难怪叫赤尾狐,确实品相极佳! 白束仰起头,两只耳朵抵在青龙怀里,倒着脑袋也能看见眸子里的神采熠熠。 哪知青龙并没有观赏狐狸,反倒是表情怪异地盯着怀里的老虎瞧。 难不成这家伙也想养只灵宠? 老虎养狐狸......倒也不是不行。 关键是怎么养? 一个毛团撸另一个毛团? 或者是自己抱着老虎,老虎抱着狐狸?这场景太邪性,青龙笑不出来。 可自己笑不笑得出来不重要,就跟朱雀养花一样,浇水也好放火也好,只图个心里高兴。 神君看似高高在上,却早已被画地为牢,有点小癖好只当是犒劳自己不足与外人道的辛劳吧! 他将白束放到地上,指着另一边的长毛兔:“那边还有兔子,你若喜欢,也挑几只回去养着。” 幼兽的眼睛其实看不出太多情绪,总是懵懂,好奇和可怜巴巴。 可这一瞬间,白束的眼神里却带着些......轻快? 白束迈开步子,绕过水坑来到兔子跟前。 狐狸虽然好看但颜色太过单一,这些兔子有灰有白,毛长又温顺。 家里毛球多了,青龙就不会总逮着自己折腾。 长毛兔胆子小,听着点声响就挤成一团,此刻眼前来了只老虎,更是堆成一座兔山。 白束指着只兔子回头,“过来看”三个字还没出口,洞口便袭来一阵劲风。 狐妖惊恐尖叫,一只遒劲鹰爪赫然出现。 那黑爪覆着一层鱼鳞般的细小甲片,锋利如刀,快如闪电,闪着寒光直逼白束咽喉。 就在这时,金芒以雷霆之势朝那爪子直劈而下。 利爪正来,金芒已至,可就在这一场偷袭即将戛然而止的时候。 一个无比耀眼的银色光团自白束身上爆发开来! 那一刹那,仿若苍月跌落凡尘,银白光辉犹如凛冽寒刃,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不过一瞬,银芒又逐渐消散,一切都静止下来。 鹏鸟的利爪停在半空,长毛兔凝固的表情满是惊恐,尖叫的赤尾狐挤成一团,被胡崖牢牢护在身后。 青龙从眼前挪开衣袖,只见原本白束站立的地方幻化出一位白衣公子。 墨发如波,衣若卷云,犹如芝兰玉树生于幽林,又似金霞灿灿映照新雪。 银光浮动间,隐似轻云蔽月,飘若流风回雪。 明明是白衣素服未饰一物,却已让神州万物尽失颜色! 青龙胸口一滞,随即心头狂跳起来。 一段与天道的对话回响耳边。 “若说好看,地上九尾,水中鲛皇,天上嘛......”天道故作神秘地瞥了眼青龙。 “天上?天上谁能比本神君好看?”青龙叼着根雪芝草,神情不屑。 “哼!朱雀绝艳,月婵雍容,哪个不比你好看?” “绝艳雍容?本神君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那能放一起比吗?” 这次天道倒没急着否认。 他沉思片刻:“有那么一位......绝艳、雍容、玉树临风,都不足以形容!” “他有着至纯至净的灵气;至明至亮的光辉;至清至淳的神韵;至幽至雅的风姿!就像天地孕育的绝色画卷,是三界留存的......” “停停停!”青龙扔了嘴里的草根,跳到天道面前:“你不会是被魅魔迷了心窍,说胡话了吧?!” “呸!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懂什么?” “我不懂,那你倒是领来瞧瞧。” “想看?”天道挑着眉。 青龙点了点头。 天道一甩袖子从地榻上站了起来,不知在得意什么:“急什么......时候到了,自然就见着了!” “白束!”青龙试探着叫道。 白束在银辉流转中偏过头来,冰蓝眼眸已被金棕取代,他看向青龙,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那老头真不是胡诌! 青龙清了清嗓子,走向白束的步子依旧散漫闲适,却不知何时化出把扇子,捏在指间轻轻磨蹭。 他将白束上下打量一番,勾起嘴角:“好大的架势啊,白束神君!” “白束神君”本是个庄重又肃穆的称呼,可每次被青龙拖着调子喊出来,总带着些轻佻的意味! 白束目光如水,看不出波澜:“保命而已!” 长得好就算了,声音还好听,青龙骂了句老天不公平。 “哥哥在呢,要不了你的命!”扇子在指间转了一圈,敲在鹏鸟头顶,“原来是个半神,难怪有些本事。” 他转头看向白束:“怎么突然化形,灵力恢复了?” 白束摇头,垂眸道:“还没有。” 随即轻轻一挥,驱散了脚下仅剩的银芒。 青龙瞧着他:“不会再变回去了......吧?” 话没说完,眼前又溅起万千星光,现出只白色幼虎来。 “唉......” 青龙轻叹一声,刚将幼虎抱进怀里,身后的妖灵就有了动静。 利爪凭着惯性向前,却被早已停在半空的金芒逼退。 狐狸和兔子惊的惊喜的喜,一时间,惊呼推搡乱成一团,分不清南北东西。 青龙一手抱着白束,一手以折扇与利爪相接。 这鹏鸟天生半神之体,又吞噬过许多大妖,单是青丘那几千狐狸就给了他不少助力,这一来二去,竟已修炼得力大无穷,有撼山辟海之能。 可半神终究只是半神,几个回合下来就已显了弱势。 见不是青龙对手,鹏鸟寻了个机会准备捞起兔子开溜,可青龙哪是好应付的主儿,墨扇瞬间化为光索,将他捆了个结实。 这鹏鸟浓眉大眼,膀乍腰圆,就是那颗脑袋小得跟一身气派很不相符,此时被捆了还不服气,硬拧着脖子朝青龙瞪眼。 脖子拧得别扭,青龙看着都觉着憋气,墨扇一挥给他敲正了:“知道在跟谁动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