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雪》 第1章 帮手 “你怎么回事!你就是这样服务客人的?” 付迟煜听着老板唾沫横飞的怒训,不由得低低头,用帽子隔绝了喷涌而来的唾沫。 老板看着面前带着鸭舌帽的少年听着听着头更低了,语气不由得减弱了一些。毕竟那群公子哥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正经人也不会来他这了,他对自己的这个场所还是心知肚明的。 这块管的没那么严,他这也没那么正规,客人自然也是牛鬼蛇神一大堆,而且他招的暑假工还是未成年。 “客人的事我们不要插手嘛,你看看,还和客人起来冲突,把警察招来怎么办。”老板怨气蛮大,看着付迟煜藏在帽子下的脸,当初肯招他也有这张脸的原因。 没想到平常让他在后厨搬搬酒菜,打扫卫生,今天因为有员工请假人手不够让他去送个酒食,居然还跟客人打起来了。 老板匆匆赶到一问原因,原来是一个女生不知道从哪个包厢跑出来的,身上还背着书包。看到付迟煜就抓住付迟煜求他带自己离开,付迟煜还没说话呢后面就追上来几个公子哥,让那女生乖乖回来。 后面就是女生害怕紧紧抓着付迟煜不放,几个公子哥又没耐心,觉得是付迟煜多管闲事,推推嚷嚷就围上去动手。 老板到时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只有付迟煜没那么狼狈的站在那里,至于他们口中的女生,在打起来那一刻付迟煜就叫她跑了。 等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口水话后,面前的少年终于有了反应,“我不干了,现在可以结一下工资给我吗。” “不干了?!” 少年没有讲话。 老板作罢,“行行行,但你昨天伤了客人,赔了钱,我要扣你工资的啊!” 付迟煜离开了□□,在街口踌躇了一会,转身进了隔壁一家便利店,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包烟。 今天出来时他是坐公交车来的,现在回去时他打算慢慢走回去,散个步。 大白天,散个屁的步。 他走在一条商业街上,因为在暑假,热闹较于平常,付迟煜毫无目的地走着。 走着走着,人少了大半,店铺不再多,更多的是居民楼和路边摊贩的吆喝声,还伴随着路边摊特有的香味。 实在不知道该去哪,付迟煜只好打算回出租屋。 渐渐,大路变小路,小路变巷子。老式居民楼一幢接着一幢。付迟煜穿梭在巷子中,这一块的住户工作日都去上班了,白天显得格外寂静。 巷子分岔口开着一家小卖部,没有生意关顾,老板坐在收银台那外放着声音看视频。付迟煜走了老远还能隐隐约约听见声。 他从兜里摸出在便利店买的那包烟,靠着墙根打着火。 不远处的拐角窸窸窣窣传来说话音,听着像是一群人。没一会儿,那群人就发出一阵爆笑。 “我他妈让你装!”说话的人咬牙切齿,在本就安静的环境下,像是被放大了几十倍传到付迟煜耳朵里。 随后是拳拳到肉的动静。 付迟煜垂眸,修长的手指轻抖烟灰,松手,踩灭了烟头。 留着锅盖头的人再一次猛踹被打倒在地板上的人,旁边站着一圈的人,嘻嘻哈哈笑得开心,一些拿着手机录着像。 “装你妈b呢,报应这是,哈哈哈哈。” 锅盖头用力过度停下来喘着气,看着地上那人的狼狈样,还觉得不过瘾,蹲下来抓起那人的头发,抬手就是一巴掌。 不过巴掌还没落下,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喂。” 众人扭头看向拐角出现的陌生人,那人身形清瘦,鸭舌帽下是一双眼尾上扬,眼底微微留白的眼睛,眼神中带着淡漠。 “什么事啊兄弟,没看到我们忙着呢吗。”站在旁边的一个布丁头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不善与威胁。 这些人看上去像是初中的。人不大架子倒不小。 “我住在这。”付迟煜随便指了指旁边的居民楼,“你们有点打扰到我了,这么安静的地方,想不听到声音都难。”付迟煜说。 布丁头不屑,“呦,这话说的,多大点事啊!我们小点声就行!行不。” “你们换个地方吧。这容易被发现又会扰民,我给你们找了个人少又有人看风的地方。” “兄弟上道啊!哪呢,我们现在就走,不打扰你了。”那布丁头上走到付迟煜面前要搂住付迟煜肩膀。 付迟煜微微侧身躲开,“不急,我叫了车来接送你们,省时省力。” 那群发型各异的人眼对眼,“那就歇歇吧大家伙儿。”布丁头挥挥手。主要是付迟煜那个长相看起来就不是乖学生的感觉,一股痞气,还比他们大,一群没长多大胆的人很容易就轻信他。 付迟煜感到一股视线狠狠地盯着他,不是站着的这群人,而是来自趴在地上,身上全是脚印和泥土的人。 “哥,那地方在哪呢,还有这好地方。”那群人中有人开口。 付迟煜对上地上那股视线,勾勾嘴角。 “公安局。” 那人眼底茫然了一瞬。 旁边的人暴动起来,“你大爷的!” 离他最近的布丁头挥过来一个拳头,带动周边一股风,付迟煜侧身躲过他的拳头,抬脚给他踹出一段距离。 其它发型各异的人蜂蛹而至,多个拳头和脚落下来,他拉过一个离他近一点的人挡住那些拳头和巴掌。而后对着那人又是一脚,那人被踹开也扑倒了周围一波人。 他们人多,即使一些人没上来,另一波人已经到付迟煜身边了。付迟煜挨了几拳,但他会取巧,所以那群人倒了又爬起来再倒下时,他还能抗一会。 一声清脆的口哨音响起,混乱中的人还没来得及去看吹口哨的人,一个挎包就擦过付迟煜,飞着砸到那群人身上。 命中率高,杀伤力还挺强的。 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付迟煜这样想着。手上动作却没停,侧身躲过了一拳,揪着前面那人的领子收到面前,抱着他的胳膊摔到地上。 左边一阵拳风吹来,他抬起胳膊格挡,比他更快的是另一只手,扣住砸向他的那只手,抬脚一踹,那人飞出去一米。 一墙之隔出现一群人的脚步声,付迟煜立马停手。 “全部别动!” 身后出现怒斥,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跑过来。那伙人顿在原地,布丁头揪着付迟煜的领口,红绿蓝三人围着后来的挎包侠,有几个站边边的想跑,都被民警揪了回来。 “谁是报警人。” 一个警察来到付迟煜他们面前,想要区分作乱的和报警的简直轻而易举。毕竟面前的两个人和那群发型各异的穿着比起来正常多了。 “我。”付迟煜说。 警察点点头,“麻烦你们俩也和我们走一趟,做个笔录。” 刚才场面混乱,现在坐在警察局里,付迟煜才有机会看清这个热心市民面貌。 热心市民穿着件普通的黑t和牛仔裤,却很有型,手边拎着一个挎包。 对,就是杀伤力很强的那个挎包。 上警车前他去把包从地上捞起来,付迟煜看着他旁若无人地从包里掏出两块砖头。看到这两块砖时,付迟煜瞄了一眼警察,幸好他们注意力都在那群发廊身上。 不然要是被看到,怎么样也得有个互殴罪。 再往上看,他微垂着眼,可以看见一条明显眼皮褶皱,在他抬起眼时就变得不明显了。 那双眸子实在特别,和记忆中的一个人特别像,是灰调的蓝绿色,即使隔了段距离也能看见瞳孔明显的颜色,像一汪清澈的湖水。注视人时眼眸弯弯,很轻易就让人陷进去。 除却眼睛,他整张脸都很吸引人,鼻梁高而挺,嘴唇是淡点的桃红色。 不过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付迟煜心底存疑。 “你叫什么名字。”对面的警察低头在本子上记着什么,抬手指了指热心市民。 越看越觉得眼熟。 “潭江。”热心市民回答。 付迟煜把手伸进裤兜里把那包烟塞了塞。 “你呢?” “付迟煜。” 身边的人有了动静,付迟煜知道他在看自己,但他完全没做好准备。一个出国多年的竹马?现在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等一套流程走下来,外边的天也变昏黄了,太阳落山还剩半个圆挂在远处高楼旁。付迟煜和潭江站在警局门口,他还不知道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的时候,就听到潭江轻笑一声。 “真是……意料之外的见面啊!”潭江侧侧头,笑着看他,露出嘴边的两颗小虎牙。“好久不见。” 付迟煜不自在的撇开头,“好久不见。” “你吃饭了吗?我昨天才回到的陶城,不如我们去吃点东西,你带路,我请客。” 夏季的白昼时间长,已经晚上七点了天也没完全暗下来。 两人在一家馄饨小店坐下,店虽小但生意很好,店内坐不下,桌子都在门外排了好几桌。 “这家味道挺好的,我经常吃,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付迟煜有些局促。 潭江摇摇头,“国外可没有这么正宗的味道,我念这口很久了。” 付迟煜和潭江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 小时候两家是邻居,双方父母常常忙于工作,所以潭江和付迟煜便一起做伴。 打出生起,两人就互相瞪眼,隔着几个月先后出生。 到了上学的年纪也天天黏在一起,两家父母都会因为工作忙活到很晚,两人吃喝拉撒都靠着一直照顾他们的荷姨,连睡觉都睡一张床。 潭江八岁那年,因为爷爷生病,全家都搬离陶城去到法国,结束了两人一前一后拉衣角走路,睡觉搂一起的时光。 付迟煜想起那时候自己跟在潭江屁股后面一口一口哥哥的喊,不知道潭江还记不记得,反正他现在想起不得有些不自在。 老板手脚快,馄饨很快就端上桌来。潭江尝了一个,惊喜抬头:“很好吃,感觉我的胃时隔多年再次被打开了。” 付迟煜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一打岔让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扭捏中回神,“怎么听着怪怪的。” “是吗?”潭江也笑出来。 两个正值青春期的男生饭量大,吃得又快,不稍片刻,桌子上就剩四个空碗了。 “叔叔阿姨呢?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我自己回来的,姑姑叔叔都在这,所以他们就不跟我一块了。”潭家的企业总部在国外,国内也有多个子公司,由潭江的姑姑叔叔分管着。 夏夜的晚风拂面,吹着也是一股闷热,潭江勾勾嘴角,回答他后面的问题:“回来找你。” 第2章 再见 付迟煜一愣,不知道潭江说的是真是假,面上摆不出表情,又听潭江说:“我爸妈觉得应该感受一下不同的教育体系,就问我想不想回国读高中。” “所以我的答案就是现在坐在这和你一起吃馄饨。” 这一天付迟煜记了很久很久,最后潭江笑着看他,说:“还是陶城好,有你在。” 店里的墙上还挂了台液晶电视,他们坐在外面也能看得到,上面播的是天气预报,主持人字正腔圆播报着近一周的天气。 “受强空气冷空气和暖空气气流共同影响,预计12月25日夜间至27日,北京市将迎来近几年来大范围暴雪天气……” 在一楼装修风格简约大方的酒店前台处,嵌入式的电子屏幕播报着今天将迎来的大暴雪预报。 付迟煜坐在等候区,后边座位上两位女生细小的讨论声传到他耳旁。 “23年有一次大暴雪来着是吧,今年又碰上了。” “出行计划得耽搁了,”另一位女生有些沮丧。 “我还打算去南边的海城玩呢……” 付迟煜食指在手机边角上来回摩挲着。 在酒店五楼宴会厅有一场艺术画的拍卖,距离开始还剩半个小时左右。 掌心的手机震动一下,付迟煜打开微信,是邱礼发来的消息。 【邱礼:我两分钟就到了(哭.emoji)】 付迟煜回她,不着急,还没开始。 想了想,他起身,又发一条消息过去。 【付迟煜:我在门口等你】 手机弹出好几条消息。 【邱礼:好人】 【邱礼:点赞.emoji】 【邱礼:鲜花.emoji】 说是今夜开始下大暴雪,现在天飘着的雪倒也不算大。 付迟煜走到门口,在门口的工作人员朝他微笑点头:“先生你好,需要什么帮助吗?” 付迟煜笑着摆摆手,“不用,我就等等人。” “好的。” 这边刚结束对话,不远处就走来一人。 来人身高腿长,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外套穿着版型宽而不垮,肩线利落的大衣。步调从容,行走间衣摆轻轻浮动,沉稳又矜贵。 酒店大门前有一段台阶,付迟煜站在高处,看着走来的人十分晃眼,一身庄肃的黑色和周边白皑皑的雪,极与极的对比。 哒,哒。 那人踏上台阶。 在低处看不真切的面容,在他踏上台阶时变得清晰起来。脸型线条凌厉,整个人的轮廓向付迟煜释放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哒,哒。 又上两阶。 那人往大门旁瞥过一眼。 嗡。 一阵急湍的电流音猛然在付迟煜耳朵里响起,连带着大脑一片空白,变得麻木,呼吸都不顺畅。 在漫天飘雪的北京,付迟煜碰到了很久没见的人。 和回忆中稍带青涩的脸重合,那人跨上台阶站在他面前。 付迟煜在玻璃门边,潭江在门廊那。 恍如隔世的对视。 潭江怔愣着,今天雪有点大,冷得他心中翻起一阵酸,又强压下去。 对上那双亮黑的眼瞳,潭江一时记不起这是哪,自己来这要干嘛。 身体跟随意识开始有动作,他抬脚往付迟煜那边走。 一步,两步,三…… “潭总!” 往左边走的步子被阻断,一个男人从大厅里走出来,迎到潭江面前。 “潭总,宴会厅在五楼,这边请。“男人手平摊地往大厅里伸,做出请的姿势。 潭江点点头,把目光移回付迟煜身上,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身后一道女声打断潭江的思绪,“迟煜。” 潭江旁边的男人见潭江没动作,还想问一下有什么问题,就看到他身旁的潭总因为一个女声转回头。 邱礼的到来就是一场及时雨,把大脑空白的付迟煜拉回现实。 他往前走半步,错开潭江身位,清了清嗓子才能开口,“你来了。” 邱礼走上台阶,小声抱怨着:“下雪天有点堵车,我还以为要赶不上了呢。” 付迟煜没有听清邱礼的话,他的全部感官都注意着和他差半个身位的人。余光中,潭江转回头,男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潭江摇摇头,说:“走吧。” 付迟煜终于听到他的声音,清冷沉稳的声线绕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在付迟煜脑海里重复,清晰又明显地告诉付迟煜。 这不是梦,不是幻觉,是真实的。 真实的潭江。 他们见面了。 “迟煜?付迟煜?”邱礼喊了好几声,面前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邱礼有些不好意思,“该不会等我太久把你冻傻了吧。” 付迟煜扯出一个笑,“没有,进去吧。” 上到宴会厅坐下没多久拍卖会开始进行。 这次拍卖会主要是艺术类的画作,付迟煜原本没打算来的,但是邱礼有个很喜欢的画家,预展的作品她就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而且这次拍卖会是慈善拍卖的形式,这位画家也会出席后续的宴会。 恰恰好,付迟煜和这位画家有些交情。 邱礼知道后兴奋得睡不着,早上五点就给他发消息,想让付迟煜和她一起去参加拍卖会,顺便借付迟煜的面子见见她心心念念的画家。 潭江的位置很巧,在他的左前方,拍卖开始后拍卖师在台上讲解着作品,身边声音起起伏伏报着价。 付迟煜本就无心于作品,现在更甚。 他身体微微往左边靠去,支起手臂架在扶手处,手撑着下巴,眼神往左前方那个人影瞟去。 拍卖什么时候结束的付迟煜不知道,他思绪太乱了,突然见到潭江打乱他细致到每一步的计划,无论是行动上还是心理上。 脑里一团乱麻没捋清,只好盯着潭江背影发呆,直到身边的邱礼拍了拍他才知道拍卖会已经结束。 门口有工作人员指引着参加拍卖会的宾客移步到宴会厅进行后续的慈善宴会。 左前方的身影也有了动作,付迟煜匆忙收回视线低下头,接着余光里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 邱礼正沉浸在要见到偶像的激动中,一直在和付迟煜说:“好紧扎,你快看看我头发有没有乱。” “妆呢?” 付迟煜转头,问一句回答一个字这种形式回答她,让她正奇怪付迟煜哪里出了问题时,就见一个眉眼深邃的英俊男人走到付迟煜面前,是刚刚坐在他们斜前方的帅哥,刚刚在门口她就注意到了。 那双眼睛很特别。 而她旁边的付迟煜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僵硬,直觉告诉她有点情况。 潭江站在付迟煜面前,除去其他离场宾客的交谈声,他们这怪属实有点太安静。 邱礼是个大e人,这种安静的氛围让她更不自在,她身子往前倾一下,抬起手露出一个微笑。 “H i~” 潭江的视线从付迟煜身上移到她身上,笑着回应她一句,“你好。” 语毕,他又看回付迟煜。 “小……” “潭总。”付迟煜蹭地一下站起来,差点给身体前倾的邱礼撞一鼻子。 许久不见,潭江又高了一些,估摸着有一米八七左右,付迟煜心里估摸着。 他刚好一米八,看潭江的时候要微微抬眼。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带着混血的基因。但潭江的长相多带着东方韵味的丰神俊朗,唯有那双眼瞳明显异于黑棕瞳。 虹膜外圈是一圈浅棕色,往内是钢蓝色和榛色的融合,瞳孔周围还泛着一小圈不规则的琥珀棕。 对上那双眼睛,尽管之前注视过许多次,还是有一瞬间让付迟煜乱了心神。 他移开视线,说:“潭总,好久不见,不过宴会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有事就先失陪,有缘下次再聊。” 说完,付迟煜起身往门口走,邱礼一脸好奇地紧跟其后,路过潭江的时候笑眯眯地和他说了再见。 宴会厅里,付迟煜走进去就在酒水桌边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陆之刚和身边的人聊完,漫不经心摇着高脚杯里的香槟,和那人道了声“再会”,往门口一瞥,和付迟煜对上视线。 他嘴角噙着笑,挑挑眉,左手抬起,拇指和中指贴上,隔空给付迟煜打了个响指。 付迟煜抬抬下巴当作回应,领着邱礼走过去。 邱礼语气激动,在这一小段路上悄摸摸戳戳付迟煜手臂,小声问:“不要告诉我他就是Zane!我会很害羞的!” 付迟煜唔了一声,“猜对了。” 邱礼不可置信,在她预想中,Zane的长相要么和付迟煜一样玉面寒眸,要么像刚刚那个好像和付迟煜有点情况的帅哥一样目若朗星,还想了个意料之外的结果,万一,万一付迟煜交的忘年交,Zane是个年过半百但气质天成的老先生。 只是没想到这个意料之外是这么个意料之外。 她心心念念的偶像穿着合身的正装,却束不住那股玩世不恭的傲气,头发及肩半扎个啾啾在脑后,发尾和刘海挑染成白金色,右边眉尾处还戳了两钉子。 邱礼知道有部分玩艺术的都很有个性,但她属实是没想到和付迟煜成为朋友的Zane这么截然不同。 她要深刻反省自己。 不过不是现在。 “Fves,好久不见~”陆之拿起一杯酒递给付迟煜。 付迟煜接过酒,“得了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被抓回来做做面子。"陆之抿一口杯里的酒,发现站在付迟煜身后的邱礼,歪头,“hi~小美女。”然后问付迟煜:“小迟,你朋友吗?” 付迟煜点点头,“她可喜欢你的作品了。” “是超喜欢!”邱礼上前一步,“Zane!久仰大名,我叫邱礼,嘿嘿,托迟煜的福今天可以能见到你。” 陆之大笑,赞同地看向邱礼,“有眼光。” 潭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遇见一个以为再也找不到,见不到的人,在即将到来的暴雪天。 而且付迟煜还躲着他。 潭江目光落在远处付迟煜的背影上,那个跟在付迟煜身边的女生是他的什么人? 女朋友吗? 哦,不是。 因为他看到那个女生很激动地抱住旁边刘海发尾染成白毛的男人。 那这个男人又是谁? 他怎么聊着天开始上手搂付迟煜。 那男人面向他,手勾住付迟煜的脖子往他那一带,从他这看去,两人像来了个紧密无间的拥抱。 “潭总?”身边的王总叫这一声让潭江收回视线,集中思绪。 “哪一步有问题吗?” “没,这个方案可以。”潭江回答。 第3章 小喜 这边三人本交谈甚欢,但陆之像是发现了什么,抬手放到付迟煜肩上,然后移到脖子手一勾把他往前面带了带。 付迟煜莫名其妙看向他,陆之在他耳边悄声问:“YC的潭总是你旧情人吗,他怎么老看着你。” 一问完,他就感受到付迟煜呼吸急促,身体也紧绷起来。 “还真是啊。”陆之挑挑眉,看向潭江那边,对上潭江的视线。 啧,被瞪了。 行行行。 陆之松开付迟煜接上刚才的话题。 “潭总,对于这个慈善项目我还有一种建议,让山区孩子的教育多元发展……”听王总洋洋洒洒说完冗长的一段对教育的阐释,潭江再转头看向那边时,三人早已不再原地,变成陌生的人在酒桌前交谈。 “好,你说的这个我会考虑一下。”潭江点头,委婉结束。 王总说:“哎,好好好,那我们到时候再联系哈。” 付迟煜记不得这是第几杯酒了,虽说是慈善宴会,但也是艺术画作的拍卖会,这个圈子里多多少少都见过大部分,所以碰见时打招呼他抬起酒就是一口闷。 等他反应过来刚闷完一杯,今天自从见了潭江后他整个人都不怎么清醒,晕晕的,有人拿着酒杯和他打招呼他就喝。 他现在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在,不乱走总不能还喝了吧。 陆之和他们聊完后人就没影了,邱礼还有事也先回去了。 他给邱礼打完车,原本他也应该离开,但被绊住脚…… 喝这么多酒,其实也是给自己壮胆,他想去找潭江,问问他是否还介怀当年自己的决定。 付迟煜逛了一圈下来,没找到那人的身影。 已经走了吗? 早知道刚刚就不跑了。付迟煜懊恼,自己老是做这种蠢事。 他低着头走出宴会厅门口,前面走来一人,接着视野里出现那双熟悉的皮鞋。 “小喜。” 付迟煜猛地抬起头。 潭江对上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眸,清楚地意识到,喊了这么多年的名字终于得到回应。 “小喜。” 这个小名,付迟煜大脑迟钝却听得清晰。 “你怎么这么爱哭啊,要不叫你小泪包好了。”年幼的潭江笨拙地帮他擦干脸上的泪水。 年幼的付迟煜瓮声瓮气,“好吧。” 小潭江拍拍他的头,“好啦,我们回去吃荷姨做的双皮奶吧!” “好!”小迟煜左手握拳伸直手臂冲向天空,随后又黏糊糊地搂住小潭江的胳膊。 “小泪包最喜欢小潭了。” “噗哧。”小潭笑出来,“说你叫小泪包就叫小泪包啊,那换个喜庆一点的……嗯,叫小喜吧,喜欢吗?” “好。”小迟煜答应得毫不犹豫,转转眼珠:“小喜最喜欢小潭!” 小潭拉着小喜往公寓楼下走。 “我比你还大几个月呢,你要叫我哥哥。”小潭纠正他。 “哥哥。”小喜乖巧。 “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你喜欢谁?” “喜欢小潭哥哥,小喜最喜欢小潭哥哥!” 付迟煜再次听到这个人喊出这小名,胸腔鼻腔都不由得漫上一股酸意。 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独属于潭江的称呼。 付迟煜没动作了,好像喝下所有酒的后劲开始冲上头,潭江看着他脸颊酡红,就这样盯着自己没做出什么反应。 “你喝醉了?” 付迟煜缓缓点头,又摇头。 “没有。” 这种时候一般都是遵循说没醉其实必醉的定律,潭江笑了。 付迟煜呆呆看着潭江笑,记忆中的两颗虎牙微微露出来。 潭江话到嘴边,又不敢开口,就像在酒店大门那一样,最后拐了个弯,说:“小喜,好久不见。” 这句话荡得付迟煜心头一震。 穿过时空的间隙,像是回到他和潭江高一暑假的那一次见面。 潭江也是这样笑着,和他说好久不见。 也是——意料之外。 付迟煜眨眨眼,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开口:“潭江。” 潭江点点头,“是我。” 潭江搂着付迟煜上电梯,付迟煜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被搂在怀里一直嘟囔着“头晕”“好困”。 想到刚刚,前一秒付迟煜还喊了他名字,下一秒站起来立马就倒了。 潭江赶忙托住他,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带他回房间。大暴雪多处封路,安全起见,酒店给宾客们安排了房间。 付迟煜久久没回答,潭江心里一紧,打算叫工作人员送他去房间时听到付迟煜的答案。 “好。”付迟煜回答。 潭江不禁笑出声来。被他扣住肩膀的人也不怎么安分,一直小动作不断。 先是胳膊搭上他的肩膀那,在他耳边吹气,“你有没有喝那个青梅果酒啊,还挺好喝的。” 然后又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到他脖颈处,“好晕啊,怎么这么晕。”说话的气息弄得潭江痒痒的。 再怎么说,付迟煜也是一个一米八大个的成年男性,潭江一路上要带着他走还有扼住他一些扰人心神的小动作,最后极其艰难地把付迟煜带到房间门口。 “头还晕吗?”潭江看着斜靠在门上的付迟煜。 “唔,晕的。”付迟煜听见他声音,把脸面向潭江回答他的问题。 “那要把你的房卡拿出来刷开门才可以睡觉喔。”酒店工作人员给房卡的时候潭江只来得及看清上面的门牌号就被这醉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两张房卡都在他的口袋里。 潭江想去掏出来,付迟煜还捂得死死的不给拿,潭江只能随他去,先把人带上楼。 现在付迟煜听到要房卡,又把脸撇过去,摇摇头,“没有房卡。” “这样啊,那我们今晚该睡哪里呢,这个走廊?” 付迟煜没回答了。 潭江摸摸他的外套口袋向着外侧的一边,没有。 他伸手转到向着里面的那侧口袋,手还没伸进去,手腕就被扣住,一拉,潭江一个没防备,从门侧位置踉跄着就变到了正靠着门的位置。 付迟煜从侧边正过身来,两人面对面对视着。潭江脸上闪过错愕,显然是没料到付迟煜会来这一招。 付迟煜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笑起来,他一边手撑着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房卡。 黑金色的房卡被捏住一角,他抬起手,房卡轻轻拍在潭江嘴边。 “你说,我醉没醉呢?”付迟煜凑到潭江面前,两人间的距离只剩一个拳头宽,鼻息缠绕。 付迟煜伸出手,食指抚上潭江眉骨,睫毛,鼻子,脸颊,最后到嘴巴。 他用拇指摩挲着潭江的嘴唇,忽然皱起眉头。 潭江见他紧蹙眉头,脑中又闪过付迟煜七年前说的那句话:“潭江,我很痛苦。” 这句话从那时起,就一直扎在他心底,成了一根刺。 从今天见面起,他就一直小心试探着,刚开始被打断,到后面付迟煜自动疏离。 原本他就该止步于此不再向前了,但心里却一直想着这人,想听听他的声音,看看他的变化。 还想问问他过得怎么样,是否开心。 宴会上,不知道碰见多少商业伙伴,耽误多少时间后,在宴会厅的走廊再见到心里念着的那个人。 潭江在心里告诉自己,给自己打气:最后能成为说得了话的朋友也行。他不想这一生,在付迟煜心里一直都是那个让他痛苦的,前男友。 鼓足勇气上前一步,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自欺欺人,看到付迟煜好像喝醉时,他心里有一丝庆幸。 付迟煜要开口了,潭江闭上眼等待审判的来临。 温软的触感贴上他的唇,付迟煜的舌头霸道地探进来,带着青梅酒独有的果香。 走廊电梯叮的一声停在这层楼,潭江反应迅速拿过付迟煜捏在手里的卡反手刷开门,搂着付迟煜闪身进门。 被压在电梯里堵住嘴的陆之在电梯开门时一瞥。 我靠! 堂堂YC总裁居然是下面那个吗! 付迟煜真有种,不愧是我陆之的朋友。 “嘶。” 嘴唇一阵刺痛,他面前的男人开口:“专心。” 付迟煜因为那个浅尝即止的吻有些不满,阻止了潭江要插上房卡通电的手。 房间里暗得看不见一丝光亮,付迟煜心跳有些快,他抬手搂住潭江脖子,直白的话语在静谧的空间内响起。 “潭江,我们做吧。” “小喜,你喝醉了。” “我没醉。”黑暗中,付迟煜借着昏暗,去认真注视潭江的眼睛。 “潭江,你是不是还是讨厌我,恨我?” 久久等不到回答,付迟煜把下巴压到潭江肩膀上,两人就这样拥抱的姿势在暗夜中站了许久。 直到肩上传来匀长的呼吸,潭江才开口。 “不讨厌,不恨。” “我很想你。” “你是被迫的吗。”潭江轻声问,“不是你自愿的。” 他心里祈求付迟煜点头,然后他看见付迟煜摇摇头。 “不是。”心脏像被一只手捏紧,疼到有点无法呼吸。 付迟煜看向他,眼底带着反光,“不是的,潭江。”他又说一遍,“我不是被迫的。” “小喜,我……”潭江有些手足无措,“我真的让你这么痛苦吗?” 付迟煜愣住,“什么?” 他不知道潭江这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他让自己痛苦。 “你那时候说你很痛苦,让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以为你是被逼的,原来,”潭江自嘲一笑,“真的,是因为我。” “不是的!”付迟煜听到潭江的话才明白,自己竟让误会变得这样深,“是我自己的问题,我那时候处理不好这些问题,不是因为你。” 他解释着,潭江手有些颤抖地抚上他的脸,还带着高烧的滚烫,“真的吗?”他声音沙哑。 付迟煜现在的心情说是噬脐莫及也不为过,他不敢想,潭江记着这句话过了七年。 难怪潭江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他的眼神里又带着说不出来的悲伤和试探,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潭江恨他,厌恶他,决定要不要原谅他的意思。却不曾想,是小心翼翼的接近,是鼓起勇气的试探。 付迟煜偏头,一滴眼泪落下砸到潭江手背上。 好烫。 一滴两滴,断了线。 潭江慌了,他把付迟煜的脸捧正,“别哭。” 拇指擦过脸上的泪痕,有些粗粝的触感摩挲着细腻的皮肤,一时分不清是他的体温和付迟煜的眼泪哪个更烫。 付迟煜清亮的眼睛流着泪,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他却一声不吭,紧紧咬着嘴唇没发出声音,倔强地哭着。 潭江犹豫一下,随后把他搂进怀里。刚靠近他,付迟煜再也忍不住,呜咽一声,身体细微颤抖着,潭江慢慢,安抚地拍打他的脊背,宛如哄小孩般。 第4章 馄饨 付迟煜做了一晚光怪陆离的梦,一会被花妖追着啃,一会被大怪物紧紧搂着喘不过气,一会下起了雨没地方避雨被浇了个透。 再睁开眼,入眼就是酒店屋顶的灯饰。不知道昨天怎么就睡着了,自己搂着潭江后就没记忆了。 付迟煜搓搓脸,喝酒误事啊。点开手机锁屏看一眼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 他环视一圈房间,整洁,干净,空无一人,只有自己盖着的被子被捻着包裹严实。 潭江。 他猛地坐起身来,旁边那张床没有睡过的痕迹。 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失落多一点,付迟煜盯着床放空了好一会才起床洗漱。 站到镜子前,付迟煜含着牙刷刷牙,看着镜子里的人,他的思绪开始升空。 好糟糕的一次见面,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潭江呢?昨天下暴雪,应该是今早离开的。 不过现在知道他在北京且一时半会走不掉,他不怎么了解金融商业圈里的事,但听陆之昨天说“YC的潭总”…… “滴” 房门被刷开。 付迟煜满嘴牙膏沫就走出洗手间,洗手间在玄关的拐角,打开门只能看到床上空无一人。 他从拐角走出来就看到了微蹙着眉的潭江,“潭江?” 下了一夜的暴雪停了,但路边积雪很厚,两人在酒店旁的咖啡店坐下。 店门口布置了两颗圣诞树,店内有许多相关的圣诞老人玩偶,圣诞帽等装饰。 付迟煜才想起来昨天是圣诞节。 “你想喝什么?” “和你一样。”潭江取下围巾。 付迟煜点点头,和店员点单:“两杯焦糖玛奇朵。” 这个时间段店内人少,咖啡很快就做好了。付迟煜捧着咖啡暖手,“你一直在北京吗?” “没有,上个月才从分公司那边过来。”潭江回答。 “后面有回过陶城吗?”他又问。 付迟煜答:“有回过几次。” 潭江垂下眼,心里苦涩地笑笑。 付迟煜慢慢嘬着咖啡,不知是不是室内暖气太足,潭江脸颊泛起红晕,不知道的还以为宿醉的是他呢。 想到高中时有次潭江发烧,烧得脸红眼红的,还被一起玩的朋友打趣。“江儿你这烧的,也是别有一番......姿色啊。” 想到这,付迟煜勾起嘴角又停住,照这样说的话…… 潭江觉得全身暖洋洋的,有点困,可能是昨天没睡好的原因。他抬起眼皮,看见付迟煜严肃地看着他。 “怎......”话还没说完,付迟煜蹭的一下站起来,他还没反应过来,付迟煜脸就靠过来,眨眼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半个手臂这么远。 眼瞳中印着对方的模样,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一只手贴上潭江的额头,手背上传来炙热的温度。付迟煜瞪大双眼,“你发烧了,你没感觉吗?”明白付迟煜靠过来做什么后,潭江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没觉得。” 原来是烧得心跳加速了。 付迟煜也不管他说什么了,拿起旁边的围巾围在他脖子上,“我带你去医院。” 付迟煜动作之迅速,一顿操作猛如虎,叫了车,把潭江塞进后座系好安全带,自己也跟着坐到他旁边。 “我觉得回去家里吃个药就好了,没有严重到要去医院的地步吧。”潭江看着付迟煜一连串下来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快坚持不住了一样。 “想得——”付迟煜话音一转,“可以啊,我怎么没想到,那就回你家吃药吧。”潭江点点头,和司机报了地址后就改了道往潭江的住处驶去。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外来车子进不去。 “38.5!”看到体温计上快往39度飙的水银,付迟煜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这么草率了。 “不行,快和我去医院。”他放好体温计,看潭江坐在沙发上,脑袋仰靠在沙发背上阖着眼,现在人看上去比在外面严重不少,完全像熟了的状态。 潭江没有动作,付迟煜俯身去拉他的手,“你和我去医院,烧得太高了。”用力一拉没拉动,反倒被人扣住了手腕,滚烫的手掌紧紧贴着自己的手,止住他的动作。 潭江这时睁开眼,眼眶烧得通红,眼里也蕴着水汽。 付迟煜被看得一下没有动作。 “箱子里有退烧药,吃了睡一觉就好了,去医院太麻烦,还没在家舒服。”潭江的声音烧得有些沙哑了。 见他这样说,付迟煜也不好勉强,毕竟自己现在也没有什么立场去强制要求潭江听他的。 “那你进房间睡吧,总不能一直在沙发上。我去给你烧水喝药。” 付迟煜在箱子里翻找退烧药,又把体温计和被翻乱的药整理好。一直等不到潭江回答他,转头看一下什么情况,就对上潭江直直的视线。 目光碰撞,又一起移开。 潭江偏头咳嗽一声,站起来,“那麻烦你了。” “哦,好。”付迟煜都要把箱子整出花来了,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渐远才停下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手。 烧好的滚水兑了半杯凉水,温度刚好。付迟煜端着水进到潭江的房间。 床上的人侧着身,不知道有没有睡着。“潭江。”房间的窗帘没有拉完全,冬天天暗得快,北京又是多雾的天气,要黑不黑的天泅着雾笼罩进房间。 付迟煜靠近潭江,伸手轻轻推着潭江,“潭江,起来吃药再睡。” 潭江转醒,正过身来借着窗外透进微弱的光看他,灰调蓝绿色的眼瞳直直盯着他,却不说话。 付迟煜被看得不自在,自己的脸颊也微微发烫。他凑进潭江,“起来吃药先,好吗?”潭江还是不说话。 弯着腰时间久了有些累,他直起身来想活动一下,一动身,手腕就被突然握住,水杯里的水被外力一撞,在杯中激烈起伏。 幸好只装了半杯,不然该洒了。 对上潭江的目光。潭江现在有点奇怪,不说话,又一直盯着他。 “你,要不要先吃一下药?”付迟煜侧头问他,潭江眼中渐渐清明,握住付迟煜的手移到了杯子上。他坐起身来,就着付迟煜的手吞下退烧药。“谢谢。” 潭江又睡下了,付迟煜给他盖好被子。 两人间气氛陌生疏离,付迟煜苦笑,这不是之前自己想要的吗。 床上的人因为药效已经熟睡,许是生病的原因,呼吸有些沉重。 他抬手贴在潭江额头想探探温度,却发现手被压住,低头一看,不知道潭江什么时候把手盖到他的手上,手被微微圈住。 抽出手来,试了体温,感觉没变化。付迟煜想着先去煮点吃的,等潭江醒了吃点东西再看看。 他起身去厨房准备,打开冰箱,意料之中有些许食材,不会空空荡荡。 这让付迟煜想起潭江刚回国的时候。 潭江还没来得及找到住的地方,付迟煜就提出让潭江先去他租的房子那里住,那段时间里,都是潭江做饭。 因为他说自己在国外苦练厨艺,一定要让付迟煜尝尝,给他露一手。潭江做的饭很合他胃口,就这样往后推很久,潭江露了很多手。 关上冰箱,他又在手机上下单了几样缺的食材,很快就送到。付迟煜系好围裙,开始了他的烹饪事业。 下厨,付迟煜还是得心应手的。 他自信上手,把肉剁成肉泥,加点葱姜蒜水去腥。生抽一勺,耗油半勺,盐半勺,胡椒粉半勺,再加上半勺淀粉搅打上劲。 简单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忙碌了两小时的付师傅最终煮出一锅香喷喷的馄饨。 他看着自己的成果,卖相还是不错的。打算盛一碗出来晾一会,方便潭江醒了吃,却在他转身要去门口拿碗筷时被吓了一跳。 潭江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 因为发烧而头疼的情况在吃了退烧药后好了一些,潭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时房间一片昏暗,四周也寂静无声。 所以他睡着前的那些都是幻觉吗,付迟煜没有在他身边,只是把他送回来就走了。 早知道…… 外面细微的声响透过虚掩的门传进来,刚闭上眼的潭江再次睁开眼。 “你什么时候醒的?”付迟煜走过去,看到潭江鞋都没穿,怪不得走路没声,“鞋也没穿,快去穿鞋。”说着他推着潭江到房间把拖鞋穿上。 付迟煜问:“感觉有没有好点?” 潭江却不回答,只说:“我以为你走了。” “我能去哪?你都生病了我不得照顾你。” “那要是一直生病你是不是就不会走?” 什么逻辑?付迟煜拧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潭江话中的意思。 付迟煜一时没有回答,千言万语汇在喉中,都争着想说出来,却没有一句说得出来。 他想道歉,想说对不起,但是然后呢? 当初是他骗了潭江,是他提的他分手,也是他说的让他们以后都不要见面,然后把潭江一个人扔在下着大雪的北京。 当时回到陶城,昏昏噩噩躺了两天,妈妈买好机票就要带着他走,到机场他才终于清醒过来,只记得要和潭江说话。 可是电话拨出去后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和他告过别了,不过最后电话没有接通,是潭江还在怨恨他。 “潭江,对不起。”最后,他堪堪吐出这句苍白且无力的道歉。 各种情绪涌上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潭江,”付迟煜心里像有密密麻麻的针扎过,喉中苦涩。“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