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蛊》 第1章 倒霉 林丞觉得,人倒霉到一定程度,大概是连哭都哭不出来的。 就像现在,他拿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诊断书,站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有种古怪的抽离感,总觉得这是一场醒来就会忘掉大半的梦。 可耳边嘈杂的人声和冰冷的电子叫号音又是那样真实。 晚期,癌。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钉子,生生扎进他这具孱弱的血肉之躯。 医生后面说了什么,化疗、放疗、靶向药、生存率……那些词汇像隔着一层水传来,模糊不清,他下意识抗拒着,便也没听进去多少。 林丞只清晰地捕捉到了另一个关键词:钱。 大量的,持续投入的,足以拖垮一个普通家庭的钱。 而他,没有。 几年前,那个他本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哭天抢地地说生意失败欠了高利贷要被打死了,求他救救急。 于是他掏空了工作几年攒下的所有积蓄,甚至背上了些小额贷款,天真地希望能帮家里渡过难关,到时候后妈就不会这样讨厌他了。 后来才知道,哪有什么生意失败,不过是赌债窟窿填不平,演了一出好戏骗他这个从小就好说话的儿子。 钱自然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父亲拿了钱,迅速收起那副可怜祈求的模样,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对他避之不及。 想到父亲,林丞下意识摸出了手机。 通讯录划到某个名字上,细白消瘦的指尖悬在拨号键上,久久按不下去。 他的亲生母亲也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 在那个家庭里,林丞更像是个偶尔需要联络的远房亲戚。 犹豫再三,或许是临终前对亲情最后一点期盼,他还是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接听,背景音里是小孩子的吵闹声和电视节目的声音。 “喂,小丞啊?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妈正忙着给你弟弟做饭呢。”母亲的口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与不耐。 “妈,”林丞开口,嗓子有些干涩,“我……生病了。” “生病了,严不严重啊?哎呀,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爱惜身体,加班加的吧?多喝点热水,吃点药,休息休息就好了。不是妈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想着工作,个人问题也得考虑考虑……” 母亲絮絮叨叨的唠叨像一层油腻的薄膜,隔绝了他所有的温情和期盼。 他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继父粗犷的方言,没有听懂说的是什么,母亲压低声音说了句带着乡音的普通话:“是小宝他哥,没什么事,就说有点不舒服。” 然后声音又扬了起来:“小丞啊,没什么大事妈就先挂了,你弟弟等着吃饭呢,锅要糊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啊,有空再聊!” “嘟…嘟…嘟…” 忙音响起,干脆利落,没给他任何说出“癌症晚期”四个字的机会。 林丞举着电话,维持着那个姿势,站了许久。 走廊的穿堂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这才缓缓放下手臂。 也好,这样也好,反正他现在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借贷软件了,林丞苦中作乐地想着。 没人需要他交代后事,那便自己安静地找个地儿等死吧。 接下来的几天,林丞表现得异常平静。 他拒绝了医生提出的激进治疗方案,只开了一些基础的止痛药,便回到那个厨房挨着厕所,床边摆着杂物的出租屋,这里不过十平米,却是难得的个人空间。 他登录公司内网,提交了离职申请。理由很简单:身体不适,需回老家休养。 部门领导很快打来电话,语气惋惜,毕竟林丞技术过硬,是团队里的核心骨干之一。 领导试图挽留,甚至提出可以申请病假,但林丞态度坚决。 他温吞的性格此刻变成了最好的保护色,任领导怎么说,他只是重复着“谢谢领导关心,身体实在撑不住了,想回老家静养”。 谁知领导这次竟然出奇的强硬,非要让他说出个辞职的理由,不然别想拿到离职补偿。 沉默半响,林丞选择了最有力的答案:“我要死了,癌症晚期。” 此话一出,好像核弹后的黎明,耳边一片死寂。 半响过去,领导才磕磕绊绊地说:“这……这样啊,公司有医保可以……” “胰腺癌,”林丞嘴里的患者好像不是自己,语气写满了轻松,“没得救了。” 最后,领导也只能叹息着批准了,让他尽快回公司办理离职手续,挂电话前还不忘叮嘱他不要大肆宣扬,免得影响公司形象。 互联网大厂,最怕的就是员工猝死的消息传出去。 林丞表示理解。 回公司那天,天气阴沉得像是要大哭一场。 带着黑色方形眼镜的青年穿着标准的程序员格子衫,安静地路过前台,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的背影。 青年一无所觉,白皙的皮肤显得他满脸病容,手臂青筋凸显,纠葛着缠绕在手背上,好像蜿蜒的小蛇。 他仔细地收拾了自己的工位,幸好他向来没什么东西,一个纸箱都装不满。 lisi靠过来,轻声问他怎么要辞职,明明林丞马上就要升职了,前途一片光明。 作为技术组为数不多的女孩,lisi有着格外漂亮的面庞,向来没给过这群编程男任何好脸,却唯独对林丞青睐有加。 以上是王睿视角的过度解读。 他看到lisi和林丞靠得那样近,立刻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去,油腻浑厚的嗓音响起—— “哟,林丞,这就走了?”两人明里暗里不对付很久了,王睿没少给林丞下绊子,但也忌惮林丞的技术能力,不敢太过分。 林丞停下脚步,看着王睿那张写满虚假关切的脸,点了点头:“嗯,身体不好,回老家休息。” “真是可惜了啊。”王睿凑近几步,声音压低,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听说你得了挺麻烦的病?你说你,拼死拼活干图什么呀,最后钱没赚多少,身体先垮了,咱们这行干得再好有什么用呢?不都是拿命换钱。” 若是平时,林丞大概只会沉默地走开,不愿多生事端。 但今天,或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或许是连日来的压抑需要找个出口,他心底那股一直压抑着的温吞怒火,罕见地冒了头。 他抬起头,看着王睿,语气依旧平和,甚至带着点惯有的慢条斯理:“是啊,比不了王哥你会经营。上次那个‘智慧园区’的项目,核心架构我做的,后期运维的坑我都填了,最后汇报总结,王哥倒是讲得头头是道。” 王睿脸色微变,没想到林丞会直接提起这茬,一想到lisi还在旁边,他强颜欢笑道:“那都是团队的努力,我也就是汇总一下……” “嗯。”林丞打断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道,“所以,我离职交接文档里,特别把那个项目我负责的所有模块的技术难点、遗留风险、还有……嗯,比如为了赶进度临时采用的某些非常规解决方案,都写得非常详细。免得后续接手的小张踩了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王睿的脸瞬间白了。他当然知道那些“雷”在哪里,本想着林丞走了,他就能把这些隐患悄悄推到“前任”头上,或者等爆雷时再出来“救火”揽功。 可如果林丞在交接文档里事无巨细地都标明了,尤其是点名了哪些是他王睿主导的“非常规”方案,那以后出了问题,他绝对首当其冲! 新来的小张是总监的亲戚,技术毒辣,话语权也不小——那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 “你!!!”王睿指着林丞,想发作,却又碍于是在公司,周围还有同事朝这里投过探究的目光。 林丞抱着箱子,往前走了半步,几乎凑到王睿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速仍旧不快:“王哥,以后项目上的功劳都归你了,相应的,责任也得担好了,祝你步步高升。” 功劳和责任两个字被他咬了一遍,落在王睿耳朵里就显得格外刺耳。 说完,他不再看王睿那张青白交加的脸,抱着他的小纸箱,平静地走向人力资源部。 走出那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承载了他无数日夜加班记忆的玻璃大厦时,天空飘起了细雨。冰凉的雨丝落在脸上,林丞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泥土和汽车尾气的城市空气。 他没有打伞,抱着纸箱,慢慢走向地铁站。下一步,就是回那个所谓的“老家”了。那个他童年离开后,就再也没想过要长久回去的小村落。 那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段模糊的,并不愉快的童年记忆,和一个等着他的,注定的结局。 也好,死在哪里不是死呢。至少老家的空气应该比这里干净些吧。 吸了这么多雾霾和辐射,说不定能回去“净化”一下。 林丞的性情突然好了起来,脚步轻快了几分,啪嗒啪嗒地踩进小水洼里。 然而天空哭得却更惨了,毛毛细雨变成了豆大的雨点,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 他加快了脚步,汇入下班高峰期行色匆匆的人流中,像一滴水,消失在了这座庞大城市的喧嚣里。 开新文啦!请多多关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倒霉 第2章 阿尧 两天的路程,林丞都是在绿皮火车上度过的。 家乡早已变成了旅游热门景点,他无意参与拦门酒的活动,默默找了条小路往里走。 林丞凭着记忆找到儿时那栋吊脚楼,看到的却是陌生的铁锁和院里追逐打闹的陌生娃儿。 踌躇半晌,拘谨地敲了敲门框,向隔壁探头出来的阿婆打听,才晓得老屋早几年就被他那个爹回来卖掉了,钱款自然是一分没见着。 最后一点念想像断了线的风筝,飘没了影。 林丞在锈迹斑斑的锁头前站了一会儿,日头晒得他脑壳有点发晕,骨头缝里那点熟悉的痛劲儿又开始隐隐探头。 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拖着半旧的行李箱,转身往村口热闹的民宿区走。 也好,租个房,两不相欠,省事又省心,正合他这种数着日子过的人。 村口一带和他记忆里完全不同了,青石板路两旁客栈、饭店、纪念品店林立,穿着冲锋衣的游客举着手机四处拍照。 林丞避开人流,相中了靠近村尾、相对清静的一家叫“望山阁”的民宿。 老板是个黑瘦精悍的本地汉子,姓罗,讲话带着浓重的乡音。林丞用比村口便宜一大截的价格,长租了顶楼带个小阳台的房间。 远望出去,能越过前面那些光鲜的客栈屋顶,看到更远处郁郁苍苍、游客罕至的后山。 那边才更像是林丞记忆中的故乡。 罗老板一边数着余额一边念叨:“后生家,你好会选哦,我这里清静,价钱也实在。不像村口那几家,仗着位置好,价钱喊得飞天哦!几个老东西臭不要脸地就会宰你们这种年轻崽!” 林丞笑笑,钱对他已经没太大意义,反正死了也带不走,找个环境好的清净地方最好不过。 罗老板看他独自一人拖着行李,脸煞白,以为他是城里熬伤了来将养的,热心肠地拎一壶酽酽的苦丁茶过来,跟他搭几句腔。 “后生家,听口音不像本地嘛,来耍还是探亲?”罗老板推过来一碗澄黄泛绿的茶汤,茶具很旧,洗得却很干净,一眼能望到底。 林丞双手接过,道了谢:“算是本地人,小时候在这长大,后头出去了。” “哦,是归乡嘞。”罗老板点点头,咂咂嘴,“村子如今搞旅游,同往先大不同喽。村口那边是热闹,是赚钱,但吵嚷得很。我们这边后头,就清静多喽。” 他话里有点酸,也有点认命,“不过啊,再往里,后山那边,才是真正的好地方,清静,景致也好,就是……” 他话头打了个顿,眼神往幽深的后山方向瞟了瞟,声音不自觉地矮下去:“就是那边,寻常人不好去嘞。” 林丞顺口问:“是封山育林了么?还是村里不让进?” “倒也不是明令不让,”罗老板嘴里嘀咕着,气息都放轻了,“是后山……主要是尧弟的地盘,他不太喜生人打扰。” “尧弟?”林丞对这个称呼一头雾水。 “嗯,你小时候可能没见过,很白生俊俏的人儿。”罗老板说出这名号时,喉咙里像含了块热糍粑,含含糊糊的,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畏怯,“村口那些客栈老板,赚得再多,见到尧弟哪个敢不赔笑脸?后山那片好山水,他说了算。他手指缝里漏点好处,都够别人吃一年嘞!不过嘛……” 他压低声音,“钱财是身外物,可千万别为了钱财去招惹他……莫要招惹,莫要靠近,记住喽!” 林丞“哦”了一声,没太往心里去。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村里的暗流涌动、谁富谁穷,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只当是某个占山为王的有钱人,不去惹他就好了。 他慢慢眨眼,吞吞吐吐地“噢”了一声。 他没品出罗老板话音里那点藏不住的惧意,只当是正常人对行为诡谲的怪人有天然的疏远。 这天下午,身上难得松快些,林丞突然想起儿时记忆里后山的野湖。 罗老板的话他也没全忘,但想着只是去看看,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人家应该不会跟他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计较。 越往山坳里走,熙熙攘攘的人声愈发淡薄,有种回归原始的轻松。 山林露出原本的脾性,空气呼吸到肺里清泉的水,将污浊的胸腔荡涤得清透。 快到湖边时,林丞听见隐隐的水响,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却克制不住地伸手拨开挡路的蕨草。 碧汪汪的湖水猛然撞进眼里,好似一大片种水上等的碧绿翡翠。 然而三十米开外的湖边,正立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 嗯?!还没等目光将人看个彻底,林丞就瞟见了一片雪白**的肩头,眸子飞快撇到一边。 要命,竟然撞上了姑娘洗澡! 林丞暗道冒犯,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道歉,可这时候现身说不定会让姑娘更加窘迫。 想着想着,脑袋里控制不住地划过刚刚的景象——那身影背对着他,漆黑的墨发一直长到腰际,露出的一小半侧脸红唇饱满鼻梁高挺,绝对是个万里挑一的女娲炫技之作。 林丞心口莫名其妙地蹦了几下。他常年扎在男人堆里,和女孩相处向来有点手脚不知往哪放的笨拙,lisi来跟他请教问题都能紧张半天。 突然在这荒僻处见到这么个背影绝俗、白皙干净的“姑娘”,他臊得有点脸热,完全没注意到“姑娘”过分高挑的身材和宽阔挺直的肩线。 不过也有林丞近视眼的功劳,否则他一定能发现半沉在水中的人有种完全不同于女性的锋利下颚以及凸起的喉结。 那“姑娘”只是静静瞄着湖心,好像魂儿都掉进水里了,有种不沾烟火气的仙劲儿。 林丞大气不敢出,瞅了几眼,觉得自己像个猥琐浪荡的泼皮无赖,实在不像话。 他脸上烧乎乎的,悄悄往后缩,打算原路溜回去。 就在他转身的工夫,眼角余光好像瞥见那“姑娘”肩膀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要扭过头来。 林丞心口一紧,慌里慌张地拔脚就走,马不停蹄地顺着山路小跑下来,连对方的正脸都没看清,只记得那抹香艳绝伦的背影,和鼻尖掠过的一丝极淡的、像雪压松针似的冷香气。 心慌意乱地回到“望山阁”,罗老板正在院坝里收拾晾晒的山货。 “后生家,从后山转来了?脸咋个红扑扑的?”罗老板随口问。 “啊,没得事,可能走得急有些没喘上来气。”林丞搪塞道,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罗老板,我刚刚在湖边上,看到、看到了……” 还没等他说完,罗老板粗犷的声音横叉进来:“湖?哪个湖嘞?后山那片地哪有劳什子水泊喔。” 林丞猛然怔住,舌头像打了结:“就、就是后山往里走,一片很绿的……湖啊。罗老板,你没见过?” 罗老板停下手里的活计,扭过头,黝黑的脸上满是诧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后山往里?哎哟我的后生家,你可莫要乱讲!后山深得很,除了尧弟哪个会往里头钻?还湖?我在这寨子里活了几十年,从没听讲过后山有啥子湖!” 他摆摆手,像是要挥散什么不吉利的东西:“你是不是走岔了路,看到别处的水塘子了?还是……日头大,眼花了?” 他说到最后,眼神里带上了点探究,甚至有点同情,仿佛在看某个病糊涂了说胡话的人。 林丞张了张嘴,想反驳,说那湖很大,很绿,绝不是小水塘。 可看着罗老板笃定又带着忌讳的表情,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难道……真的只有他看见了? 那“女子”过分白皙的皮肤、清冷到不似活人的气息,以及那头柔顺得出奇的黑发……林丞的心跳骤然失序。 他不是遇到了一位姑娘。 他可能是……撞鬼了。 一个只有将死之人才能看见的……山鬼?或者湖中精怪? 这个念头让他手脚冰凉。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唯物主义者,可当死亡如此逼近,当怪诞的事情真切发生在眼前,那些固有的认知开始摇摇欲坠。 难怪罗老板说后山是“尧弟”的地盘,寻常人不好去。恐怕不止是“尧弟”本人古怪,那地方本身就不干净! 不过除了害怕,林丞还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他还担忧是哪个落脚歇息的姑娘被他冒犯到了,若是非人生物作祟,他心底的愧疚可以暂时放下了。 林丞脸色苍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可能是路走多了,眼花看错了。” 罗老板见他这样,松了口气,又带着几分怜悯,拍拍他肩膀:“是吧,我就讲嘛。后生家,你脸色不好,肯定是累狠了,快回屋歇歇,莫要想东想西的。后山那片以后少去就是了!” 林丞胡乱地点着头,魂不守舍地转身上了楼。回到房间,他靠在门板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阳台窗景外,后山在暮色中显得更加幽深莫测,好似一头蛰伏的野兽。 与此同时,后山绿湖—— 那个被林丞误认为“女鬼”的身影,依旧立在原地。他缓缓站起身,随着哗啦啦的破水声,精瘦蓬勃的胸膛上淌下串串水珠,划过块垒分明的腹肌、人鱼线,最终没入水面。 但凡林丞再多看两眼,就能窥见肩膀下有力的臂膀肌肉,绝对不会将他认成什么涉世未深的姑娘家。 他望向林丞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纤长如鸦羽的眼睫垂下,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第3章 廖鸿雪 林丞惯例吃了药,延缓身体的病痛蔓延,虽然收效甚微,但也聊胜于无。 谁知在药物的作用下,他竟然陷入了一场深不见底、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的底色是那片挥之不去的、碧绿到令人心慌的湖水,林丞光是看一眼都觉得心跳不止,活像是在胸膛里装了一只不断乱动的幼兔。 水波不像现实中那般平静,而是无声地荡漾着,蒸腾着乳白色的朦胧雾气,将一切都渲染得扭曲而不真实。 他又看到了那个身影,但这一次不再是遥远的只能暗中窥视的背影。 “她”就站在齐腰深的水里,面对着他,墨缎般的长发被水浸透,几缕黏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和脖颈上,那身精致的靛蓝色衣衫敞开着,滑落至臂弯,露出大片雪白的肩颈和若隐若现的腰线。 林丞的呼吸瞬间窒住,血液不受控制地往头顶奔涌。 这竟是个春梦?! 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理工男,循规蹈矩活了二十多年,青春期的躁动早已被繁重的工作和压抑的生活磨平,连姑娘的手都没正经牵过。 然而她一转过身,直接将林丞心底的羞搔吓得一干二净—— 她没有脸。 不仅是没有脸,就连身体都是一段白花花的模糊不清的混合物,不像是人类,更像是某种生于水边的怪物! 林丞想要跑,身体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死死定在原地,比粘板上的鱼还要被动。 她伸出手,指尖纤细苍白,带着湖水的凉意,轻轻勾住了林丞垂在身侧的手指。 一股刺骨的冰冷顺着接触点蔓延开来,林丞打了个寒颤,被修长有力的手指五指相扣,不容拒绝。 林丞眼睁睁看着她贴近,那具冰冷而柔软的身体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和那股熟悉的、清冽如雪后松针的气息,严丝合缝地贴了上来。 “等……”林丞想开口,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模糊的气音。 林丞不能再直视她可怖的没有五官的脸,索性闭上眼安详等死。 这一闭不要紧,再想睁开就难了。 林丞被剥夺了视物的能力,所有感官都无线放大,单薄消瘦的身体轻轻战栗着。 面部身体模糊不清的怪物逐渐变成了身材高挑胸膛宽厚的男人,赤红饱满的唇准精准无误地含住林丞的唇瓣。 林丞:“!!!”没有五官的怪物哪来的嘴唇?! 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却被趁机塞了一条舌进来,口腔里的空气被吮吸殆尽,脖颈的线条瞬间绷紧,喉咙深处发出几声可怜的泣音。 林丞试图挣扎,源于本能的对未知和这种强势侵犯的恐惧。但“她”的手臂像坚韧的藤蔓,死死缠住他的腰背,还时不时摩挲着他敏感的腰窝。 那不是吻,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吞噬。 窒息感混杂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战栗般的生理快感,像电流一样窜遍他的四肢百骸。 双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只能在她的禁锢下沉浮。湖水变得粘稠,仿佛有了生命,她的长发如水鬼的触手,缠绕着他的手腕、脚踝,将他往更深的、黑暗的水底拖拽。 恐惧和一种堕落的欢愉交织,让他意识模糊。就在他感觉对方冰冷的手游移在腰腹皮肤上,即将滑向更危险的区域—— “咚咚咚!后生家!日头晒屁股喽!起来食早饭!”罗老板粗犷的嗓门和毫不留力的敲门声,像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这荒诞而香艳的梦魇。 林丞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疯狂擂动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 窗外天光早已大亮,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额上,浑身都黏腻得难受。 梦里那诡异可怕的触感、馥郁又糜烂的香气,仿佛还顽固地残留在他的唇舌间和皮肤上。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是,下身一片尴尬的湿凉。 那感觉……真实得可怕。 林丞脸上火烧火燎,一方面是因梦境内容而产生的巨大羞耻——他竟然对着一个来历不明、极可能是“山精鬼怪”的存在做了如此不堪的梦,另一方面是深入骨髓的后怕。 就好像没见过女人似的!对着鬼怪都能做春梦! 林丞,你真没出息!!! 他狼狈地爬下床,双腿还有些发软。手忙脚乱地扯下弄脏的睡裤,草草用冷水擦拭身体,又套上干净衣服。 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却无法驱散心底那股莫名的燥热和寒意交织的诡异感觉。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因为癌症的侵扰,眼眸已经不再清澈,双眼皮的褶皱格外深重,看起来像是熬了几十天的大夜。 狼狈又丑陋。 “后生家?没事吧?敲半天不应声嘞!”罗老板的声音带着关切在门外响起。 “没、没事!罗老板,我就来!”林丞赶紧应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表情看起来正常些。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梦里的画面压下去。 堂屋的小木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瘦肉粥、一碟小菜和两个煮鸡蛋。 罗老板正拿着抹布擦拭本就干净的桌面,见他出来,黝黑的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快坐快食,今日的米好,粥熬得烂糊,养胃。” 看着罗老板真诚的关怀,林丞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暖意,在大城市呆久了,好久没体会到这样质朴的热心肠了。 罗老板婆娘去得早,也没留下一儿半女,独自守着这间偏僻的客栈。 许是看林丞孤身一人、病怏怏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这些时日对他照顾有加,几乎把他当成了自家子侄看待。 “谢谢罗老板。”林丞低声道谢,声音还有些沙哑。他依言坐下,刚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还没送到嘴边——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与罗老板之前的粗鲁捶打截然不同。 它不疾不徐,节奏平稳,带着几分优雅的克制,但每一声都清晰地穿透木门,落在寂静的堂屋里,有着不容忽视的穿透力。 罗老板擦桌子的动作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嘀咕道:“奇了怪了,这个时节,还是大清早,哪个会来?村口那帮揽客的,也不会跑到我这旮旯角来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抹布,朝大门走去,嘴里习惯性地扬声道:“来了来了!哪个哦?” 林丞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哪个早起干活的村民来找罗老板有事。他低下头,正准备吹凉滚烫的粥。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拉开。 门外的光线涌进来,勾勒出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林丞手臂一颤,瓷勺落在地上,清脆的断裂声响彻在三人耳边。 罗老板回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目光却顿在门口,所有的话音和动作,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林丞愧疚地张口道歉:“不好意思,我会赔的。” 他没听到回音,讷讷抬起头,望向门口。 林丞还没意识到这个动作的危险性。 少年生的实在漂亮,是一种模糊了性别的美,像极了林中披上保护色的危险动物,昳丽中带着点不真实,瞳仁是罕见的琥珀色,不像东亚人那样漆黑,在阳光下看还带着点赤金色的虹光。 廖鸿雪微垂着眼睫,鸦羽般纤长的眼睫令他看起来更像是个挺拔高大的女孩子,更不用说那牛乳般白皙无暇的肌肤,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山里的孩子。 令人在意的是,他脑后蜿蜒出的长发编成一股松松的蜈蚣辫,垂在胸前,发尾箍着一圈翠绿色的精巧饰品,看不真切。 林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大脑一片空白。这张脸……虽然不再是梦中那恐怖的无面模样,但这精致的眉眼,这白皙的肌肤,这周身清冷的气质,尤其是那股若有若无、仿佛刻进他骨子里的冷冽香气—— 他竟然是个男人,是个美得极具冲击力、甚至带着几分邪气的少年。 林丞僵在原地,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忘了。 他眼睁睁看着少年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如临大敌的罗老板,然后,精准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林丞心中漏跳一拍,比惊艳更先到来的是恐惧。 他下意识想要起身后退,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双腿比梦里还要无用,根本没法支撑起身体。 少年歪了歪脑袋,突然裂开唇角,勾勒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不好意思,我好像打扰你们了。” 说完又嫌不够似的,伸手指了指碎在地上的瓷片:“这个,我来赔吧。” 罗叔惊疑不定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上赶着赔这支用了不知多久的白瓷勺。 林丞如梦初醒,吞吞吐吐道:“不、不用了。” 少年笑容愈发明显,清冽的声音带着点疑问:“你好,我叫廖鸿雪,你可以喊我阿尧,罗叔这里不常有人的,你一定很合他眼缘。” 廖鸿雪……林丞将这个名字品味了两遍,愈发觉得他本应该是个女孩子。 美攻帅受,嗯,这锅饭大概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廖鸿雪 第4章 相识 罗老板显然也没料到这位会亲自登门,而且是在这个时辰。 他紧张地搓着手,身子不自觉地微微佝偻着,脸上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尧、尧弟,您、你怎么有空过来?是……是有什么事吗?” 廖鸿雪眸光转到罗老板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林丞的错觉,他的笑容淡了下去,声音也带了几分冷意:“没什么要紧事,路过,看看。” 他的语调平缓,却自然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这位是?”廖鸿雪似是没等到林丞的自我介绍,索性主动开口询问。 罗老板连忙侧身,介绍道:“哦哦,这是我的租客,林丞,小时候在寨子里住过,最近刚回来……养养身体。” 他含糊地带过了林丞的状况,然后赶紧对林丞说:“小丞啊,厨房里还有两道小菜,你去端出来一起吃。” 廖鸿雪向前走了两步,踏入堂屋。他身形高挑,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站在那儿,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他对着林丞,微微颔首,那双异色的眸子直视着林丞惊慌失措的眼睛,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我叫阿尧。” “你刚回来,对寨子可能不熟了。以后在这里,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是遇到什么难处,都可以来找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钻进林丞嗡嗡作响的脑子里。 找……找他?找这个可能是山精鬼怪、还刚刚在他梦里……那个什么的……人? 他喉咙发紧,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哪怕是句“谢谢”或者“不用”,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只能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最后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惨白。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浸湿了刚换上的干净衣服。 廖鸿雪说完,也不等林丞回应,又转向罗老板,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罗叔,你们先用饭吧,不打扰了。”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再次对林丞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便转身,身影消失在门口的阳光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罗老板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转身看到林丞还魂不守舍地站着,地上的碎瓷片也没收拾,不由得叹了口气,走过来:“唉,你这娃子,吓到了吧?没事没事,尧弟他……他就是那样,人不坏的,唉,你先坐下,粥都快凉了,我再给你拿个勺子。” 林丞被罗老板按着肩膀坐回凳子上,身体却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都可以来找我”,以及少年那双深不见底、异于常人的眼睛。 他看来没有恶意,只是路过看到有客人所以来凑凑热闹,甚至还很有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 可林丞就是觉得不对劲,不光是因为他俊美似妖的脸,还有那若有似无的熟悉感,都让林丞心惊胆战。 但转念一想,林丞已经是个大半身体入土的绝症病人了,身上的阳气和寿命都所剩无几,又有什么好贪图的? 这个想法冲淡了林丞心头挥之不散的恐惧,令他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果然,当死亡没法威胁到他的时候,连鬼都不是那么可怕了。 林丞常年在大厂技术岗任职,抗压力非同一般,立刻就收拾好了心态,没在罗叔面前暴露任何端倪。 他帮罗老板收拾了碗筷,又坚持赔偿了打碎的勺子。罗老板连连摆手说不用,看林丞脸色依旧不好,便劝他:“今天日头好,后生家别总在屋里闷着,出去走走,寨子里转转,透透气也好。” 林丞正有此意。他需要新鲜空气驱散脑中的混乱,更重要的是,他想验证一下,后山那个湖,到底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幻象”。 初夏的苗寨,阳光明媚却不灼人。 青石板路被晒得暖洋洋的,两旁木楼簇新,挂着红灯笼和民宿招牌,与记忆里斑驳破败的景象大相径庭。 这个时间的游客并不多,更多的是坐在门口晒太阳、做手工活的本地人。 林丞清瘦斯文,带着一种与寨子格格不入的、属于都市的苍白和书卷气,很快引起了注意。几个穿着藏青色民族服饰、年纪不大的姑娘聚在一起,偷偷打量他,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 一个大着胆子的姑娘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问他:“帅哥,是来旅游的吗?需要导游不咯?” 林丞有些窘迫地摆摆手,温声道:“不用了,谢谢,我就是随便走走。”他不太擅长应付这种热情,尤其是来自异性的,耳根微微发烫,连忙加快脚步。 他刻意避开后山的方向,在寨子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不知不觉,走到了寨子中心一处看起来比较气派的吊脚楼前,这里应该是村长的家,也兼做旅游咨询和事务处理的地方。楼前挂着“村委会”的牌子,此刻却有些吵闹。 一个穿着时髦、背着昂贵相机的中年男人正对着一个愁眉苦脸、穿着干部服的黑瘦男人大声抱怨:“……这叫什么回事!说好的高速WiFi呢?我急着传照片给杂志社,现在连个网页都打不开!这破地方,信号还没有我们城里厕所好!退房!必须退房!” 被抱怨的男人正是现在的村长,他急得满头是汗,搓着手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王老师,您消消气,我们这平时信号挺好的,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会修网络的娃子今天刚好去镇上了,要晚上才回来,您看这……” “我看什么看?我等不了!我这稿子今天必须交!”那位顾客显然火气更大。 林丞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明白了原委。他看了看村长家门口那个简陋的无线路由器,指示灯闪烁异常。 这种家庭级的设备,负载能力差,估计是同时连接设备过多或者设置有问题导致信道拥堵甚至掉线。这对曾经处理过大型机房网络故障的林丞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语气温和地开口:“村长,您好。这个网络问题,我或许可以看看。” 村长和那位王老师同时转过头来看他。村长一脸疑惑:“你是?” “我叫林丞,是罗老板那边的租客。”林丞解释道,指了指路由器,“我以前是做IT的,懂一点网络维护。” 村长将信将疑,但眼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那……那麻烦你了,后生家。” 林丞点点头,蹲下身,熟练地检查起路由器的连接线和指示灯状态。他让村长找来一根网线,直接连接电脑和路由器后台,避开无线干扰进行诊断。果然,是信道设置冲突和DHCP分配异常。 他手指在电脑键盘上快速敲击,进入管理界面,修改参数,释放重启…… 触碰到专业领域的林丞与平日里木讷温吞的样子完全不同,漆黑的眸中映出发亮的电脑屏幕,专注地投入在数据世界中。 整个过程不过十来分钟。当林丞拔掉网线,示意王老师再用手机连接WiFi试试时,王老师惊讶地发现,信号满格,速度飞快地打开了网页和图片上传界面。 “哎!好了!真的好了!”王老师转怒为喜,对着林丞连连道谢,“小伙子厉害啊!谢谢!太谢谢了!” 村长更是喜出望外,紧紧握住林丞的手:“哎呀!林娃子!真是太感谢你了!你可帮了我大忙了!不然王老师这退房事小,影响了咱们寨子的名声可就坏了!” 危机解除,村长热情地拉着林丞进屋喝茶。闲聊中,村长得知林丞是本地人,刚从大城市回来,以前还是在大互联网公司做技术的,眼睛顿时亮了。 “那可是高级人才啊!”村长给林丞斟上茶,叹了口气,“林娃子,不瞒你说,咱们寨子现在搞旅游,外表是光鲜了,但很多地方还是跟不上。就像今天这个网络,动不动就出问题,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还有啊,现在外面都流行那个什么……线上预订,我们寨子好多家民宿,还靠着最老土的办法,客人来了现找,或者靠熟客介绍,效率低得很。” 林丞安静地听着,心里隐约猜到了村长的意图。 果然,村长话锋一转,带着期待看向林丞:“林娃子,你看……你技术这么好,又刚好回来休养,时间上应该也宽裕。有没有兴趣……帮寨子里做个兼职?” “兼职?”林丞抬眼。 “对!”村长越说越兴奋,“你看,能不能帮我们寨子的民宿,做个那种……放在手机里的,能让客人直接看到房间照片、价格,还能在线预订、付钱的那种?也不用太复杂,简单好用就行!报酬方面,村长绝对不会亏待你,这个数,你看怎么样?” 他伸出手比了个数字,诚意摆的很足。 林丞愣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个。做一个民宿预订小程序,对他这种经验丰富的程序员来说,确实不算难事,甚至可以说是杀鸡用牛刀。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考虑时间成本和回报率,但现在…… 他的生命早已进入倒计时,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 做点事情,或许能让他暂时忘记病痛。 而且,能为这个生养他的地方做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似乎也不错? 看着村长殷切的眼神,林丞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可以试试。” 文中所有设定都是架空的,并不考究,小白文笔,请轻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