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命通关和鬼亲了!》 第1章 情侣 夏季、蝉鸣、车流掀起马路边灰尘的气息,使任何人在此环境中感到烦躁都变得合乎情理。 严湛便正适时地生着闷气,证据就是她环抱的双臂和紧绷的唇角。 虽说心中烦得一团乱麻,但要分出生气的一二三点理由来也并非全不可能: 第一,当然是气这蒸桑拿似的鬼天气。 第二,气男友自作主张、把约会的地点选在鬼屋。 第三,气男友完全没有察觉到她在生气。 综上所述,这气生得合情合理,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值得他人同情共鸣的。 昨晚的严湛狠心设下十几个连环催命闹钟,一大早爬起来精心打扮两个多小时,是为了让男友惊艳,为了出行于高端场合不显落魄,唯独不是为了给鬼看。 鬼屋约会也就算了,男友还呼朋唤友,两人约会变多人团聚,以至于此刻严湛还得顶着太阳等其他人到齐。 烈日当空,怒气只需要一点火星便可点燃引爆,严湛两道控诉的目光划破滞闷的空气,箭镞一般射向身旁的男友。 赵屿诚今天穿了件简单的深色T恤,挺拔健阔的背脊将肩膀撑开,从背后看去是修长劲直的脖颈,侧脸可窥见浓眉高鼻下的淡薄唇色,令严湛回想起昨晚两人确定关系的场景。 暧昧了一个多月终于将这份感情挑明,酒精和氛围的驱使下,他们像两块磁铁般紧紧拥抱、忘情地啃在一起,说着缱绻情话、望着彼此笑盈盈的眼睛,直到深夜才依依惜别。 客观评价,严湛和赵屿诚实在是对养眼的小情侣,仅仅是站在一起便足以引人遐想,大概是考虑到这一点,她的脸色略微缓和,递出一个台阶: “他们还有多久才到?” “说是快了,宝宝等累了?要不要点杯喝的?” 赵屿诚朝她笑时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黝黑的剑眉下是温和而珍视的目光,语气像在哄家中小孩。 他凑了过来,使两人肩膀相抵,与严湛商量着要喝什么,最后将两杯奶茶都点在鬼屋的地址。 “怎么不给你朋友也点?” “我管他们呢。”他装可怜地亲了亲她的指尖:“宝宝别生我的气了。” 原来他知道,严湛努力不让自己的嘴角上翘。 “别生气了宝宝~” 严湛举手投降。 还生什么气?还有什么气可生?不仅不气,严湛还反过来为赵屿诚开脱呢: 约会地点选在鬼屋是想和她亲密接触。 叫上别人肯定是为了把她介绍给朋友。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旦转换看待的角度,从中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会令人心底升起一股满足的欢欣。 他们对视一眼、打闹起来,赵屿诚的朋友们就是在这个时候抵达的。 车上下来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女生相貌亮眼,身材高挑,棕发泛着细腻光泽,狐狸眼微微上挑,笑起来时则弯成月牙,从头到脚散发着被金钱滋养出的张扬贵气。 严湛特别注意到对方修长的指尖点缀着细钻的精致美甲。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握拳,将光秃秃的手指头藏在掌心—— 真不凑巧,本来她是打算今天让赵屿诚陪自己去做新美甲的。 三人都和严湛打了招呼,互通姓名,严湛得知漂亮女生名叫萧映冬。 至于另外两个男生的名字倒是没能记住,随便看了一眼,一个瘦得像竹竿,一个壮得像木墩,长相普通,衣着配饰也看不出什么个性。 严湛敷衍地对他们笑了笑,回头刚好瞧见萧映冬拍着赵屿诚肩膀,调侃道: “怎么一声不响地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藏得真好。” 别有深意的语气令严湛心中警铃大作,看向萧映冬的目光投出几分防备和厌烦。 她控制不住地猜测起两人的关系,脸色一瞬间变得凝重,好在赵屿诚没让她失望—— 他不仅主动拉开和萧映冬的距离,还揽住严湛的肩膀,几乎把她整个人搂进了怀里,情侣之间宛如一体。 萧映冬意外地眨了眨眼,脸上笑意更浓:“湛湛宝贝好可爱,小小的一个,赵屿诚你搂得明白吗?” 回答她的是赵屿诚微微挑起的眉梢和严湛扭捏幸福的小表情,几句闲话的时间,一行人来到了商场门口。 说是商场,里面却只有零星几个商铺,空空荡荡、破败不堪,地上的瓷砖发了霉,吊顶脱落摇摇欲坠,目之所及全是脏脚印和碎玻璃。 要不是没买票,严湛还以为自己已经走进了鬼屋,这么想的不止她一个,不同的是萧映冬用指节抵住鼻子,满脸嫌弃地问了出来: “你在哪找的鬼屋,这么偏…” “听人推荐的。” 赵屿诚觉得有点尴尬,想回想究竟是谁给他推荐的以便之后责问,此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如果说萧映冬是挑剔的温室花,那严湛就是绕指的解语草,她柔柔笑道: “没事的,来都来了,我们先去看看吧,说不定鬼屋很好玩呢?” 任谁被这样温声安抚也能恢复自信,赵屿诚挺胸抬头地握住小女友的手,迈步踏上电梯。 电梯因为没有电力驱动已经沦为脏兮兮的铁质楼梯,每踩下一步都让人担心会坍塌,只能聚精会神地凝视脚下,破旧商场中一时间只听得见众人鞋底踩在钢板上发出的空响。 就这么提心吊胆的,他们来到了“小爱鬼屋”的店面前。 周围的商铺大多都拉上了卷帘门,布满小广告和灰尘,小爱鬼屋却散发着暖黄色灯光,店面的玻璃擦得透亮,透过这玻璃,他们的目光落在了收银台后的那个女孩身上… 超然美貌前,无论男女都生出一丝拘谨害羞的情绪,他们齐齐睁大眼,目光既惊艳又好奇,直接又羞涩。 那女孩漂亮极了,深邃精致的五官带有一丝少年人的稚气,皮肤透亮白皙,金色长卷发流光溢彩,唯独穿着有些古怪,层层叠叠的裙子花纹繁复,虽说精致却难掩古旧,在那张脸的衬托下,却硬生生显出几分贵重。 他们朝着那个女孩儿含蓄地点头示意,鼓起勇气抬手晃了晃——都毫无回应。 “是假的!”那个瘦高的男生说着,十分冒犯地凑近: “这人偶也做得太真了!” 其余人听了也围过去仔细辨别。 其实,也不难看出女孩是人偶,它露在外面的身体都是由陶瓷做成,蓝色眼睛像是玻璃珠。 也是奇怪,刚刚所有人都以为它是活人。 “还是小阳哥又经验啊!一眼就看出来是人偶。” 木墩子似的男生满脸挪揄,暗示这位“小阳哥”是常年和“人偶”为伴的人,什么人偶?不用多说,且往最下流的方向猜准没错。 果不其然,严湛扭头,撞见痩高男生那细长眼睛里的猥琐笑意。 这画面让严湛和萧映冬几乎同时皱起眉头,前者拉开赵屿诚去旁边的小桌子上看价目册,后者宁愿跟着小情侣过去当电灯泡。 价目册其实不是册,只是薄薄的一张纸,上面的字甚至还是手写,字体一板一眼十分端正,像是出自小学生之手。 一共有四个主题: 【圣格奥尔基疗养院】:一家只进不出却享有至高美名的郊区医院,玩家扮演新入院的病人,探索层层掩盖下血腥的秘密。 【福瑞斯庄园】:优雅古旧的庄园,一砖一瓦都在深夜中吟唱,飘荡在走廊中的亡魂,何时能获得安息? 【舺灯台線列车】:列车轰响呼啸,人群中突发恶劣传染病,文明覆灭,在怪物们的爪牙中存活是唯一的目标。 【67号公路】:爵士乐、敞篷车、风滚草…枪支、鲜血以及未完成的愿望。 价目单的结尾落下一行小字:【游玩后付款】 “宝宝想玩哪个?” 严湛对此没什么兴趣,只朝男人扬起笑道:“都可以,反正你待会儿一定要保护我。” “当然会保护你啊。” 耳边是赵屿诚和萧映冬的谈话声,严湛凝神听了一会儿,没让她发现什么猫腻,便放心地开始神游,目光于狭小的店铺里徘徊: 她看见对面的墙上有四道门,对应的四个主题鬼屋,侧边摆放一个木质矮柜,写着: 【游玩前请寄存电子产品】 简单到一眼就能看完的摆设。 正觉得有些无聊,前台那边爆发出一串笑声,严湛侧头看去,那两个她记不住名字的男生正提着人偶的裙摆笑弯了腰,似乎还准备要掏手机拍照。 “你们干什么呢?!”她呵道。 许巍阳和汪元武见来人脸色不好,再加上今天第一次见面并不熟悉,没了玩笑的勇气,他们对视一眼,畏畏缩缩地绕开严湛。 目送两人离开背影,严湛心中厌恶不减,她就想不明白了,赵屿诚怎么会有这样一群下流的朋友? 肯定是识人不清,她下定决心以后绝不让男友与这群人来往,以免被带坏。 转过头,她顺手整理一下人偶被弄得有些凌乱的裙摆,目光从繁复的裙摆缓缓移到人偶的脸上。 刚刚随便看就觉得它很漂亮,现在仔细一看…更漂亮了。 小脸温润瓷白,五官更是精雕细琢,因过长而无力翘起的长睫垂落,小扇似地掩映在眼尾,藏起碧蓝虹膜上的细微斑纹。 垂落在少女肩头的金色卷发如波光粼粼的海浪般起伏,又像天边卷云般柔软蓬松,发出丝绸类似的细腻光泽。 严湛像是画廊访客在欣赏艺术品,或者说像小女孩趴在精品商店橱窗前往里探寻,目光入迷又诚挚,直到看见人偶那深色的瞳孔映出自己的身影,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凑得太近。 拉开一点距离,手指却不安分地绕上人偶的卷发,软软的、滑滑的、像是真发。 严湛小的时候,曾十分羡慕坐拥众多芭比娃娃的表姐,每次在表姐家玩,她便自觉地给表姐当奴隶,只为了能把玩一下那些漂亮的玩偶。 表姐家里条件优渥,见多了就不稀奇、不稀奇自然也就不爱护,娃娃们都被折腾得缺胳膊少腿,头发乱得像鸡窝,一幕幕惨状看得严湛心痛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终于,在一个普通的晚上,父亲从商场提回来一个粉色包装盒。 买来的娃娃虽然是盗版的,严湛却比眼珠子还珍惜,睡觉也要抱着,吃饭也要搂着,上学就藏在书包隔层,还悄悄剪了自己的衣服给娃娃做新衣。 私下里,严湛会说自己的娃娃比表姐的那群娃娃还漂亮。 有一次大人们看见严湛拿个小梳子认真地给人偶梳头发编辫子,夸她不像表姐,是个“会珍惜东西”的好孩子。 彼时的严湛还不到十岁,不懂什么叫“会珍惜东西”,对娃娃好纯粹是因为她真心喜欢,只可惜盗版娃娃的头发是劣质的塑料纤维,每梳一次就掉一大把,慢慢的,娃娃竟然变成了秃顶。 如今那个氧化发黄,头发稀疏的娃娃正安静地被埋葬在储存旧物的箱子里。 现在的严湛二十五岁了,她不禁想,假如十岁时的自己能拥有眼前这个漂亮精致的人偶,不得高兴疯了? 也不知道这人偶老板卖不卖?假如一千块以下她就买了放家里摆着,而一千块是她如今仅有的存款。 严湛动作轻缓地松开绕在食指上的金色发缕,又忽然想要碰碰人偶的睫毛。 就摸一下…摆在外面应该没有不让摸的意思吧? 指腹刚刚触摸到眼睫尾尖,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宝宝,我们选好了,快过来吧。” 严湛回过神,收手朝着男友走去,却没发现那羽毛般柔软纤长的睫毛因刺激轻颤,眼底溢出几点浮光似的泪影。 第2章 电梯 最终选定的主题是【圣格奥尔基疗养院】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不约而同地认为医院题材的鬼屋最吓人——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玩得尽兴。 用于存放物品的矮柜陈旧破败,其内几张卡片被人端正地放置着,每张都画有三颗红心,底下一行小字写道: 【每位玩家友三条生命,请谨慎使用】 赵屿诚不以为意,猜想是什么无聊的游戏规则,侧头朝严湛道:“宝宝,我的命给你。” 随手递给女友的卡片换来娇嗔一声和亲吻一枚,实在不算亏本的买卖。 放好东西后,却也不见工作人员出来引导,猜想这似乎是个“全自助”鬼屋,他们干脆自己动手将第一道门打开个小角。 门内光线昏暗,混合着血腥气的消毒水味扑鼻,一墙之隔,却像两个世界,严湛立马感到害怕起来,紧紧抱住赵屿诚的胳膊,引来一阵挪揄的笑。 “那…走吧…”有人提议道。 完全推开门后,入目一条悠长走廊,尽头是架老式电梯。 环顾四周,淡绿色的墙壁变黄发霉,墙角和地面有棕色液体溅射的痕迹,每隔几步就贴有牛皮纸画报,上面的字体看起来像是俄文,字体加粗涂红,插画则都是些溃烂的舌头、**的四肢…不难看出是医学知识宣传画报。 投在地面的影子一闪一暗,严湛意识到悬挂于众人头顶的光线并不稳定,她抬起头,发现走廊的天花板很高,一盏莹光灯的亮度聊胜于无。 频闪严重的灯光在鬼屋里也算是经典元素了,并不足以让严湛感到害怕,可当她看见灯的四周围满了飞蛾蝇虫,密密麻麻的黑点挂满附近蜘蛛网,一种身临其境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 “我害怕,屿诚哥,要不要不还是出去吧?” 严湛可怜兮兮地朝男友请求,面容娇俏漂亮,闪着泪光的盈盈双眸更是显得柔弱可欺。 “宝宝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男人信誓旦旦地承诺,俯下身凑近她的唇以示安抚,可惜还没亲上,众人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来时的门紧紧闭合。 所有人都被这无法预料的动静吓得一抖,严湛的唇磕上了赵屿诚的门牙,疼得她倒吸口冷气,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萧映冬则直接扑到了赵屿诚背上,惊恐交加道: “怎么突然关门了,吓死人了!” 那扇平平无奇的木门上明明也没有什么自动装置,店内也不通风,门居然能自己关上。 没了外面的光线,走廊里显得更加昏暗,只能勉强辨别出每个人的轮廓和不停闪动的眼睛。 这给严湛行了方便,她趁着没人看得清,一把将萧映冬从男友身上剥下去,怀疑的目光不断扫过女人模糊的剪影。 愤怒状态下,她倒是顾不上害怕了。 正当她以最深的恶意揣测萧映冬时,一行人止步于走廊尽头的电梯。 电梯门是厚重的老式铁栅栏,漆成了深绿色,上面用红色俄文写了什么,在场没人认识,但还是给了某些人谈资——许巍阳和汪元武开始聊起什么上世纪苏联的东西。 严湛不想听这些宏大到像是与自己无关的叙事,只是紧紧扣住男友宽大的手掌,生怕被谁给抢走。 拉开铁栅栏的声音刺耳,引得人牙齿发酸,往里看去,电梯间内空间还算宽敞,足够放下一张推床,只是顶部很矮,伸手便能碰到那闪烁不定的裸灯泡。 一行人挤进电梯,不安地四处打量,看见四壁金属板上的抓痕血迹,虽说知道是假的,心底还是有点发毛。 唯独严湛游离于众人之外,专注于自己的“爱情保卫战”,从上电梯开始她站在赵屿诚和萧映冬两人之间,用自己的身体把他们隔开。 “去几楼呢?” 赵屿诚看着模糊不清的控制面板,询问众人的意见。 萧映冬:“没看见那有个红箭头指的是二楼?肯定是去二楼啊。” 不过是晚了一秒,这两人又一问一答上了,严湛心里不是滋味,旁边的汪元武在此时插话:“地上四层,地下两层,先从最高层一层层看下来呗。” 被他这么一说,大家觉得有道理,也就忘了什么红色箭头,直接按下四楼的按钮。 这台年久失修的机械慢慢苏醒过来,发出一声钢铁滑钩撞击的巨响,之后开始缓缓爬升,经过几个楼层时,甚至能透过铁栅栏的缝隙看见外面人影憧憧,搞得一行人莫名紧张。 好在随后就只能看见灰色水泥墙了。 电梯内有些沉默的氛围被许巍阳故作神秘的声音打破: “医院地下室一般不都是停尸房吗?你们看这地下二层的按钮都被按得看不清了,这医院光死人了。” “许巍阳,你烦不烦!” 萧映冬一巴掌拍在男人肩膀上带起香风阵阵,美人嗔怒,风情无限,唯独严湛欣赏无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在心里轻蔑嘲讽,听见那个木墩子似的男生捏着嗓子搭腔: “就是,阳阳哥真烦~别把我们小美吓着了!” “就是嘛,还是小武会疼女孩子。” 萧映冬夸完他,顺势用手掐了掐汪元武的脸颊肉,像是在逗狗玩似的,偏偏被当作狗逗的男人还十分乐意。 没眼看。 严湛干脆把脸埋在男友的胸口,以此屏蔽这群奇怪的人和电梯间里难闻的铁锈味。 如此无聊的对话进行了好几轮,电梯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虽说这老式电梯爬升的速度慢,但也不至于这么慢吧? 疑问还没说出口的刹那,强烈的失重感让所有人猛地跌坐在地面上。 萧映冬和严湛齐齐发出凄厉的尖叫声,而这尖叫又把男生们吓得半死,几张脸白得像纸。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鬼屋吗? 怎么还坐上过山车了?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个环节是刻意安排的还是真的出了故障。 只感到电梯以愈来愈快的速度往上攀升、只听见铁板和水泥墙壁摩擦发出尖锐的巨响。 顶部的灯泡窜出一簇火花随后“啪”的一声炸裂开,四周陷入黑暗,而这小小的爆炸又产生一些碎片,弹到众人身上划出几抹血痕,可此刻已经无人顾及这点小伤。 五个人像是缩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儿般紧紧相拥,哭的哭、叫的叫、不知道自己嘴里掉进了谁的眼泪,也不知道自己的鼻涕糊到了谁的身上。 “要死人了!快按紧急按钮啊!” 严湛用胳膊肘戳身后的赵屿诚,却得不到回应。 她回过头,借着对方智能手表发出的微光,看见不久前说要保护自己的男友此刻面如死灰,大汗淋漓地翻着白眼,心里顿时失望。 严湛只好摸黑,艰难地爬到控制面板前,把能按的按钮全都按了一遍。 谢天谢地,这招有用。 金属刮擦声刺耳,电梯得以减速,一分钟后颤颤巍巍地停了下来。 严湛瘫坐下来,假如此刻电梯里还有充足光线的话,她便能看见所有人都满头大汗、全身狼狈,但黑暗掩映下,只听得见众人劫后余生般地喘着气。 “现在怎么办?” 严湛语气中带着哭腔,全身因过度恐惧而发麻,“我刚刚摸了,没有通话的按钮,手机也交了,难道要一直被困在这里了吗?” 萧映冬听完捂着脸哭了起来,一旁的赵屿诚咽了口唾沫,终于回过神: “我带了智能手表,可以打电话。” 赵屿诚手上的手表正显示心率超速警报,红色的光自下而上打在男人汗津津的脸上,众人满怀希望着,等待一通电话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却见拨弄表盘的男人眉头紧皱: “怎么可能!” “怎么了!?”四道声音齐响。 “我昨晚才充满电,居然跟我说没电要关机了!” 他的话音刚落,手表便彻底黑屏,抽泣再次响起,赵屿诚瘫倒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据说人恐惧到极致会催生愤怒,汪元武大概就正处于这个状态。 他猛地从地上窜起来,对着电梯壁又是挥拳又是踢腿,嘴里念念有词: “什么破店!还不把老子放出去,等我出去把你店砸了!” 严湛早就忘记自己脸上化了妆,随手抹干眼泪,梗着脖子打断男人愈发口无遮拦的发泄:“你快别砸了!电梯升了那么久,我们不知道停得有多高,待会儿掉下去怎么办?” “是啊,你别动了,等人来救我们吧!” 萧映冬说着试图去拉住汪元武的衣摆,却被男人粗暴地甩开,一枚精美的镶钻美甲连带着指甲被掀翻,鲜血顺着甲缘流进指缝,疼得女人抱着手发抖忍痛。 “武哥,真的别动了!我感觉电梯刚刚好像沉了一下。”许巍阳也开口阻止。 不料众人的劝说反而成了汪元武情绪的催化剂,他呼出一口浊气,狠狠踢在墙壁上发出一阵闷响: “这个鬼屋在商场顶楼,来的时候你们看见商场上还有别的建筑吗?再升能升到哪里去?估计就是故意做的失重效果来吓我们的!” 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到电梯里监控摄像头发出的红点,没能找到。 “那万一真的是故障…” 严湛的嘴开了光,话还没说完电梯便是一顿,下一秒如断线的风筝般猝然坠落。 “啊啊啊啊啊妈妈!我不想死!妈妈!” “救命啊啊啊!” “我不玩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你**!我****!装神弄鬼的,等我出去把你店砸了!我*!” 金属和水泥墙摩擦声、铁板撞击声、以及众人恐惧到极致的痛哭与谩骂声挤入耳朵,严湛冷汗直冒,喉咙却像是被掐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她缩成一团紧闭双眼,脑中放电影似的闪过许多画面: 童年的午后,妈妈揉着面团给她做炸油条,她就站在小板凳上打下手… 第一次去上大学时,全家人大包小包送她,铁骨铮铮的表姐居然在抹眼泪… 毕业干直播,第一次收到礼物打赏,她一口一个“谢谢大哥”,几乎落泪,结果后来才发现是姨妈悄悄打赏的… 走马灯? 她惊惧交加地睁开眼,像是从水里冒头似地猛吸一口气,大声朝众人喊道: “都别哭了!快站起来!后背贴墙,弯膝盖,手抱头!” 这个求生小技巧是严湛刷短视频看见的,她惜命怕死,每次看到此类视频都会停下仔细钻研,没想到还真有用上的一天,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电梯里几个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纷纷摆好了姿势,唯独天生反骨的汪元武没有照做。 随着一声巨响、电梯落下,所有人都感觉膝盖刺痛,脚跟发麻,摔倒后屁股蛋也跟着疼了起来。 汪元武同样因惯性跌坐在地,他听见自己的右腿发出一声脆响,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微不可察,只有热呼呼的液体在皮肤上蜿蜒流过。 电梯门开,倾泄而下的光照亮五人毫无血色的脸,正当他们以为脱险得救时,汪元武大叫起来。 惨叫嘶哑不成调,其余四人俱是心惊胆颤地转过头,接着表情齐齐凝固: 男人那粗壮的小腿上戳出一截森森腿骨,像是硬生生被折断后戳穿了皮肉,暴露在空气中白得发光。 仔细看去,连那黄色的骨髓都清晰可见,浓稠的血正从腿骨与皮肤交接处汩汩流出,不仅将地板铺满红色,还打湿了众人的鞋袜。 求收藏/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电梯 第3章 电梯 汪元武晕倒的同时,电梯里闯入两个陌生男人,他们穿着灰褐色连体工作服,背光的影子像山一样压在逼仄的电梯间里。 严湛鼓起勇气抬眼去看,见两个男人都是高鼻梁深眼窝的外国人长相,心中不禁诧异。 他们手里拿着担架,胶鞋在地面上踩出红色脚印,其中一人掏出皮革止血带勒住汪元武伤腿的大腿根,动作十分熟练。 两个陌生男人试图搬动已然晕过去的汪元武,同时凶巴巴地冲其余人嚷嚷,说的是一种陌生的语言,以至于没人听得懂他们到底在嚷着什么,一个个都满头雾水又惊魂不定。 “请帮我们叫救护车,我们的朋友受伤了,电梯刚刚出故障了。” 赵屿诚用英语与其沟通,毫不意外地被当做了空气。 眼看汪元武就要被来历不明的人抬到电梯外,四个人情绪都变得激动起来,一拥而上拉住了担架,像几只团结的小动物冲捕食者呐喊: “干什么!你们要带他去哪?” 僵持推搡间,一行人跟着挤出了电梯,这才发现外面还围着一圈人,还都是清一色的外国人面孔——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唇线紧绷,手指正无意识摸着鼻梁,胸前的口袋有钢笔渗出的红墨水痕迹。 几位身穿浅蓝色连衣裙的护士满脸漠然,纽扣一丝不苟的扣到最上端,其中最年长的一位腰间钥匙串成色斑驳。 走廊两侧摆放着几张病床,上面病人也扭过头来,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面色发绿,还有的被绷带裹住了全身。 严湛细心数了数,光是这个场景就不少于二十人,还都是外国人,服装细节也做得十分认真,这是一家破败商场里的鬼屋应有的水平吗? “你们好?我们不玩了,可以帮我们打急救电话吗?” 赵屿诚再度尝试和这群工作人员沟通,然而对面的几位“演员”只是上下打量他一眼。 又一次被无视的男人彻底怒了,他想去抓住那个医生的领口质问,却被严湛一把拉住: “他们是不是听不懂英语?我看到处都是俄语,这些人可能是从俄国来的演员吧?” “听不懂话连人快死了也看不出来吗?!”男人满脸通红,怒气冲天。 “难道说…汪元武是他们请的托?” 严湛说完迟疑地扭头,看向担架上那个已经昏死过去的男人。 假如是托的话,汪元武的演技也太好了,此刻他面色青黄,晕过去了还不停打冷颤,至于伤口处就更逼真了—— 鲜血、骨骼、抽动的肌肉…多看一眼都让人生理不适。 “就算他是托,我可不是!” 萧映冬惨叫起来,她将两只血手高举给所有人看,而那满手的血正来自三根被掀翻的美甲。 精美的银灰色镶钻甲片不翼而飞,连带着原本的指甲也脱落了,只留下血肉模糊的指尖和被染红的碎钻。 “你们这群***!老娘快痛死了!赶紧送我去医院!老娘不要你们这群***的假医生!” 萧映冬哭得直发抖,原本精致柔顺的长发被汗和泪水打湿成缕贴在脸上,大腿上全是汪元武的血,狼狈得和半小时前判若两人。 严湛就算不戴上看“情敌”专用的有色眼镜,仅以一种客观的目光,也会觉得眼前的女人像个疯子。 然而面对如此强烈的客诉,那个外国医生演员却十分淡定,他朝旁边说了些什么,一位护士便小跑着去到走廊边的房间里。 “是去叫人了吗?” 严湛微微松了口气,双手搂着赵屿诚的胳膊,略显惊惶的眼神四处乱飘。 目之所及都是医疗活动产生的痕迹,老旧的医疗设施上溅有污迹,病人的呻吟和谩骂此起彼伏,不远处病房有推着推车的护士匆匆走过为病人换药,鼻尖充斥着消毒水也掩盖不住的腐臭气味… 严湛觉得这里简直就像个真的医院,还是上世纪的异国医院。 萧映冬哭得越来越大声,嘴里的话也越来越难听,眼泪和唾沫横飞。 许巍阳则神经质地抓着汪元武所躺的担架床,两条细腿不停发抖,眼睛亮得吓人。 严湛缩在赵屿诚的怀里装鹌鹑,听见男友猛地回头,语气暴躁地朝萧映冬吼道: “别装了!断了几根指甲至于吗?能不能闭嘴!” 不止萧映冬被吼得愣住了,严湛也满眼震惊地望向男友。 被骂的人是她的潜在“情敌”,按理说严湛应该幸灾乐祸,现在却有点笑不出来。 她的确不喜欢萧映冬,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一点界限感都没有像个海王,虚伪优雅的笑容都掩盖不住她咄咄逼人的太妹气质,可严湛觉得对方的痛哭并不是“装”出来的。 毕竟美甲折断真的很疼,严湛曾不幸经历过。 甚至当时她只是小拇指指盖被掀起了一角,尽管如此还是疼得哭天喊地,疼得没法做事、没胃口吃饭、疼得整天瘫在沙发上哼哼… 和她同住的表姐见她这幅死样,开启了痛感共享模式似的,龇牙咧嘴地帮她换药,安慰伤者的话也不悦耳,听得严湛泪流满脸,后悔莫及。 虽然但是,伤口一愈合严湛又投入了美甲店的怀抱,毕竟手已经不疼了,而充的钱还没用完呢。 尽管如此,这并不代表严湛不能想象萧映冬此刻的痛苦,而赵屿诚居然说她“装”,问她“至于吗?”,还叫她“闭嘴”? 一个男人,怎么能理解指甲生生与肉分离的滋味呢? 手指甲盖都没了,十指连心,那么疼哭一下怎么就不至于了? 假如今天受伤的是她,赵屿诚也会这么说吗? 怎么能这样啊… 严湛心中腾起一抹俗称“下头”的失望情绪,而赵屿诚似乎有所察觉,低下头时已经换上了温和的面具: “宝宝别害怕,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严湛愣住片刻,随后露出一抹懵懂的笑。 对其他女人不解风情的男友唯独对自己小心呵护,严湛心中本就不坚定的埋怨瞬间被压回心底,满眼依恋地望着偏爱她的“保护神”。 温馨的气氛却被许巍阳徒然一声尖叫打碎:“啊啊啊啊啊!不是都说了我们不玩了!” 他双眼瞪大,一边喊着一边慌不择路地扭头逃跑。 顺着他惊恐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个不久前离开的护士端着一个托盘走来,里面放着几枚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黄铜针。 本来抬着汪元武的两个护工粗暴地将担架一扔,几步就追上了许巍阳并将其按倒在地,护士拿起针就扎在了他身上,男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随后晕倒。 其余三人见状大惊失色,萧映冬一边哭着大骂一边跺脚,脱下鞋子试图远程攻击靠近她的医生,可最后还是被扎了针。 前一秒严湛还正被“偏爱着”,现在却被赵屿诚毫不犹豫地推开,后背撞到什么人,接着手臂上传来尖锐刺痛,眼泪瞬间掉落,她无助地大叫道: “屿诚哥!救我!!哥哥!!赵屿诚!救命啊啊啊!” 赵屿诚哥哥哪里还顾得上救她? 她看见男人惊慌地乱跑,撞倒了输液架,推翻了一个病人的轮椅,结果最后还是被按在了地上。 不过是几秒钟的功夫,严湛感觉自己大脑变得越来越迟钝,支撑不住地靠在护士的肩膀上,眼皮灌了铅似的重,视线却还在不死心的追随男友的背影。 病房的铁栏窗外是暗色的黄昏,乌鸦停在枯死的白桦树上默默,蝉声如某种电子设备发出的噪音,了无生意。 狭长的病房左右各摆放三张铁架床,天花板很高,吊着风扇缓慢转动,为本就凝滞的空气带来一层霉味和金属腥气。 爱丽丝侧坐在病床一侧,光着的脚轻轻晃动,正满眼好奇的盯着病床上的女人: 她已经睡了很久了,怎么还不醒? 似乎感觉有些无聊,爱丽丝俯身凑近严湛,睁大眸子打量女人的轮廓,最后伸出手,淡粉的指尖轻轻触上她的睫毛。 一头金色的长卷发倾泻在严湛的脸侧、铺在她的前胸,将女人笼罩在一片玫瑰的馨香内。 严湛艰难地睁开眼,睫毛被触碰的感觉痒痒的、鼻尖是馥郁香气、脸上趴着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床板也跟着发出一声短促的声响,足足愣了三秒,才缩着下巴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谁啊?这是哪儿?” 她侧头看见隔壁的病床上躺着赵屿诚,微微安心一点。 “你终于醒了,我叫爱丽丝,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女笑容甜美,吐息清香,但要是能离她远一点,看起来也许不会显得这么诡异。 严湛伸出两根手指抵住对方的肩膀缓缓推开,那张精致的小脸完全暴露在视线中,眼底不由划过一丝惊艳。 少女眼睫如金丝雀敛羽,皮肤白得几乎透光,鼻梁秀挺,唇形精致饱满而润泽,金发茂密又熠熠生辉,华丽非常。 两人对视,一时无言。 严湛长久凝望那蓝色虹膜上的斑纹,黑色瞳孔幽深如海底漩涡,几乎让人心甘情愿地溺毙在这两汪璀璨海湾。 她瞳孔微微放大,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半晌后呼出一口短气。 求收藏/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电梯 第4章 少女 严湛直勾勾的目光称得上是审视,然而被审视的一方却也不介意,甚至主动侧脸转身,将自己全方位地展示。 “好了好了别转了…我们是不是见过?” “你想起来了?你之前帮我理了裙子。” “你是那个人偶?!”严湛不可置信:“你装的人偶吗?” “我就是人偶啊。”爱丽丝像是不明白她说的话,疑惑地歪了歪头。 “…” 原来是中二病,严湛不置可否地挑眉。 她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这萧索复古的室内装潢、这难闻又刺鼻的消毒水味,毫无疑问,一行人显然还在“鬼屋”里。 严湛是最先醒来的人,她看见其余四人都安详地躺在各自的病床上,还换上了浅灰色一片式病号服,这才注意到自己原先的衣服也被叠放在床脚… 继被用针扎晕后,那些人竟擅自脱客人衣服,令她气愤又无奈。 为什么就不能像普通鬼屋一样,穿着批发的服装跳出来无意义地嘶吼一阵,吓唬吓唬他们得了,干嘛搞得这么真实? 她都看见窗外有乌鸦在飞了。 爱丽丝像是无法忍受过久的沉默,开口挽回她的注意: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严湛没有回答,而是反客为主地盘问道: “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你是在这里工作还是来玩的?你也是俄国人?” “我叫爱丽丝…应该是来玩的吧…我…不算是俄国人,你呢?”他的语气有些迟疑。 什么叫“应该”,什么又叫“不算是”? 自己是不是来玩的,是什么人种也不知道吗? 严湛上下扫视对方一眼,心想上天果然公平,有了美貌就失去了智商,她的目光猝然温和而充满怜悯: “你看见我们来,然后站在前台扮人偶吓唬我们是吗?” “我就是人偶啊。”爱丽丝的语气有点着急,皱着眉强调,“我没有想吓唬你们,我一直在等你们呢。” 严湛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说话怎么这么难懂?” 说话…难懂?爱丽丝的表情空白一瞬。 居然说他“说话难懂”!他还觉得这女人说话难懂呢,问她半天也不说自己的名字。 秀气笔直的眉头皱了皱,爱丽丝在心中整理好措辞,正欲开口为自己辩解,严湛却已经起身朝赵屿诚扑了过去: “哥哥,你醒了?” 哥哥? “嗯…宝宝,我们现在在哪?” 宝宝? “原来你叫宝宝啊。” 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名叫爱丽丝的少女踮着脚凑到了她身后,声音带着一点清亮的沙哑。 “…我叫严湛。” “严湛…那他怎么叫你宝宝?” 情侣间的私密对话被打断,严湛很不爽,但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她难得多了点耐心: “因为我们是情侣,宝宝是爱称,满意了吗?可以让我和我男朋友单独聊会儿吗?你不会连情侣是什么也不知道吧?”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讽刺,爱丽丝感觉有些受伤,反驳道:“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白痴!” 躺平的赵屿诚听见女友和陌生人说话,挣扎着起身,视线越过严湛,看见了一张十分漂亮的脸。 陌生的美丽少女如坠入尘埃的珍珠,将灰扑扑的病房都照亮几分。 “…你是?” “我叫爱丽丝。”美丽少女语气平常。 “你也被困在这里了?” 爱丽丝点了点下巴,刚想开口说什么,严湛已闪身挡在他面前,微微侧过头露出有些紧绷的侧脸,眼神中有警告意味。 爱丽丝朝女人投以困惑又郁闷的一瞥,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走回了自己的病床,浅灰色的病服荡起弧度,清瘦纤美的背影无端令人怜惜。 美丽少女的病床靠近门口,在严湛的另一侧,此刻乖巧地坐在床边,安静地捏着被角上的线头,落在赵屿诚眼里显得好不落寞,于是扭头对严湛不满: “你别对人家那么凶。” 短短的一句话像落入面粉厂的火星,瞬间让严湛爆炸了: “赵屿诚!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倒先怪上我了!” 被对方眼中真切的怒意镇住,赵屿诚喉结滚动一下,犹豫道: “我怎么惹你生气了?” “之前把我当挡箭牌用,现在忘得一干二净,还盯着别的女人看!赵屿诚,你还想不想谈了!?” 爱丽丝将情侣吵架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闻言嗫嚅道:“我不是女人。” 说完他有些好奇严湛有没有听见,抬眼只看见她气得通红的脸。 初遇的情景给了爱丽丝错觉,以至于在和严湛说上话之前,还以为她是个温柔的女人…显然赵屿诚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 “对不起嘛,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对…”他干巴巴地道歉,扯了扯女友的袖口,俊朗的脸庞露出一抹孩子般的无措。 严湛一怔,险些心软,但一想到当时被推出去的绝望,又狠下了心—— “我要跟你分手!” 说完就她跳回自己的床,用泛着潮湿霉味的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等了好半天也没等来赵屿诚哄她,严湛的脸因为缺氧而涨红,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眼眶慢慢湿润起来。 一股委屈让她很想哭,第一次约会搞得这么狼狈,都怪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屋,客人不玩怎么还强制玩呢? 赵屿诚也是,长那么帅,毫无疑问是严湛有生以来交往过最帅的男人,她像是突然暴富的农民无法安心,结果约会第一天见到的美女比一个月见到的还多… 她怎么比得过啊? 现在居然不来哄她,是真想分手,去和那个有钱大小姐/混血小天使在一起吗?! 巨大的挫败感令她越来越崩溃,被子里闷热的空气更是喘不过气,忽然,她的脑袋被人隔着被子用手指戳了戳。 爱丽丝看见的便是严湛这幅要哭不哭,眼睛红通通的模样。 她脸上的妆容被眼泪洗干净,少了几分精致的疏远,却多了些朴拙的可爱,一双黝黑的眼睛被泪水洗涤透亮,带着抹期待和别扭。 “怎么是你啊?”严湛十分失望,眼中的期待和别扭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的哥哥在和他们聊天呢…”爱丽丝收回手指,又加一句,“还不带你。” “…” 严湛抹了把脸,回头看见四个人都醒了,此刻围在汪元武的病床前打量他的伤腿。 “你都哭了,他也不来安慰你,是因为你们分手了吗?”爱丽丝问。 “我们只是吵架了,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什么叫挑拨离间?” “你现在就是在挑拨离间。” 严湛掀开被子往众人那边走去,虽然还是在生赵屿诚的气,但她也好奇汪元武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梯里那血腥的一幕,差点没吓掉她半条命。 爱丽丝看着女人的背影默默不语,虽然不太理解挑拨离间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个好词。 才见面没多久,严湛已经“骂”了他三次了:一次说他说话难懂,一次说他不懂什么叫“情侣”,一次就是刚刚…骂他“挑拨离间”。 粉白的唇抿成条僵硬的直线,爱丽丝目光投出几分茫然,犹豫要不要继续留在这里—— 反正即使不以身入局,远远看着也有乐趣。 爱丽丝正要转身离开这个伤心地,却不料严湛此时忽然回头: “你站在那里干嘛啊?过来和我们一起商量,赶快离开这破鬼屋。” “…” 众人眼看严湛带着那个漂亮的女生径直过来,一时间屏息凝神,既不敢直视,又舍不得不看。 所有人在刚醒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爱丽丝,余光观察着却不敢出声打扰,尤其是几位男性,双颊已经涌现出炽热的红晕。 严湛站在病床前,看见汪元武那本来骨折的地方一点痕迹也没有,而萧映冬的几根手指倒是被纱布厚厚地裹了起来。 “你还真是鬼屋的托?” 她问完却无人回应,抬眼一瞧发现大家都盯着爱丽丝目不转睛,而视线中心的少女正拽着她的病号服,也许是出于害羞不安,整个人都快贴到她后背上。 就像是依恋姐姐的小妹妹… 严湛见状莫名腾起一股保护欲,忽如其来的怜惜感冲淡了对“潜在轻敌”的戒备,替爱丽丝开口道: “她叫爱丽丝,好像也是来玩的,就她一个人,我们把她也带上吧。” “感觉有一点眼熟…”许巍阳怯怯道,对上爱丽丝望过来的眼神后害羞地移开眼。 “是啊,前台那个人偶就是爱丽丝装的。”严湛解释道。 “不是装…”爱丽丝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出声打断: “那…你是个男的?” 躺在床上的汪元武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众人的目光无意识地下移。 “对啊。” 爱丽丝点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可显然严湛不这么觉得,她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你是男的?怎么可能?” “可是我的身体就是男性呀…”爱丽丝说着就要撩起病服,“你想看看吗?” “不想!” 其实仔细看的话,也能发现少年微微隆起的喉结,这下所有人都信了。 可惜长这么漂亮却是个兄弟,在场的所有男性都感到有些遗憾,心里像是羽毛在轻拂。 严湛把男友那副表情理解成不满对她靠别的男生太近,于是主动和美少年拉开一大段距离,凑到男友身边:“我们的事出去再聊,行吗?” “嗯…” 赵屿诚其实不知道“我们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只求严湛能不继续和他闹。 “他的腿是怎么回事?之前是演的吗?”严湛又问。 “怎么可能是演的!” 汪元武神色激动,“真的骨折了,我都痛晕过去了!但现在一醒来,它又好了…” “能有这么奇怪的事?” 不止严湛不信,其余四人都露出了质疑的表情。 一直沉默的爱丽丝却倏然开口:“是真的,他现在好好的,是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声音在耳侧响起,严湛这才发现少年居然又朝她贴了过来,肩膀都挨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好像很喜欢缠着她…不会是对她一见钟情了吧? 严湛愣了愣,眼珠子一转,心里为这有理有据的推测冒出些小得意来: 不仅是为自己的吸引力而骄傲,还因为爱丽丝也许可以带给男友一点危机感—— 看见没有?你的女友可是很有魅力的,不好好珍惜的话就等着追妻火葬场吧! 却没想到赵屿诚对少年格外和颜悦色: “爱丽丝,你说他死过一次,是什么游戏规则吗?” 语气不像是在和情敌说话,倒像是在和家里的小孩聊天,听得严湛皱起了眉。 爱丽丝回答:“你们忘记那张涂了心的卡片了吗?每死一次,卡片上的心就会减少一颗。”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呆滞。 爱丽丝自顾自地侧头望向窗外,最后一抹血色夕阳照在他的身侧,头发如燃烧的橘色火焰,少年侧颜精致而安静,浮光为其缝上一圈璀璨金线。 没人忍心打破这份静谧,他们静静注视着,却见那修长的睫毛轻颤,像是人偶活了似的、忽地叹了口气,转过头朝众人道: “晚餐时间快到了,赶紧回床上吧,不然护士们会生气的。” 求收藏/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