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重水微》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快来人!” “救生圈呢?拿个救生圈来!” “水流太急了!追不上!” “危险!回来!” 胥重微在水上浮浮沉沉,想要努力睁开眼睛。头刚露出水面,想要吸一口气,又被急流打了下去,呛了满嘴的水。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衣服还沉。 秋天浪江刚刚下过暴雨,水流湍急,还混了不少垃圾,直接一泻千里。 估计这下小命要交代这里了。 胥重微刚想再浮上去一次,吸一口气,急流带了不知道什么硬物直接撞上了她的腰腹。闷哼一声,口中的气直接被带走,刚想要蜷缩一下,直接又被沉到了水里。 这下完了。 眼前一黑,肺部灼烧。她的整个人,都被江水覆没,直直冲下。 阳光温暖,芦苇纷飞,莺飞鸭蹼。 “咳咳咳!”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破了这江心洲的寂静。“呼啦”几声,藏在芦苇等各种飞禽逃离了这里,鸟鸣声此起彼伏。 “咳咳咳”,胥重微趴跪在地上,咳出来不少脏水,咽喉不断有水呕出来,混着没消化的食物,吐在了土地上。江水刺激着感官,给胥重微打了个激灵,抖了好几下。还是想呕。手撑在地上,晃晃悠悠地往斜前方爬了几步,小心避开了自己的呕吐物。一侧身顺着力道径直躺在了地上,四仰八叉,闭着眼,喘口气,让太阳温柔地洒满了全身。只听见芦苇随风摇曳。 胥重微休息了许久,回过了神,连原本舒服的阳光也觉得灼热了。抬起手,遮住刺眼的光,慢慢睁开了眼睛。 世界鲜明,草木寂静,丛鸟归位,万籁有声。 “卧槽,这活下来了。”胥重微低低地痴笑,“大难不死,后福还有吗?” 身上的短袖裤子早就被太阳晒干了,干巴的泥也印在了上面。微风一吹,还有点冷。 胥重微拍了拍手便爬了起来,脚下略有不稳。站直环顾四周。只见江水安宁,估摸自己被冲到了岸上,被芦苇挡住了。可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有—人—吗—”胥重微手做喇叭状,拉着喊道。鸟雀惊起,再次吵扰了起来。没有人回应她。“有—人—吗—”她又喊了一次,这下更没有人应声了。“唉,走吧。找点吃的,找个住的,最好找到人。” 被洪水冲了下来,身上还没受什么明伤,只有被闷撞的腰隐隐钝痛。“祖上积德,老天保佑。”胥重微顺着岸边慢慢走着。 米色儿的芦花冒出了一个金尖,一下给胥重微鼓足了气儿,奔着那个金尖走去。 原来是个小金塔,供着个牌位,前面还摆着不少贡品,还是新鲜的。牌位上写着“先妣文洛之神位”。胥重微拜了一拜,“封建迷信要不得,可是我已走投无路,文妈谢谢你,拿你点贡品吃一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已成神,就可怜可怜我。” “我允了。”胥重微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准了她的行为。 胥重微猛地转头一看,除了芦苇江心洲,什么也没有。“在水里泡久了,都出现幻听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文妈妈。”她抬手先拿了个苹果嚼一嚼垫垫肚子,又选了块不腻的糕点补充点体力。 “这贡品都是新鲜的,估计附近应该会有人家吧。”胥重微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到一个楼,又不禁叹口气。“文妈,不怪我贪心。带我指条明路吧。”说完又拜了拜。 这下那个声音没再出现。胥重微只能拿自己当活马医,想着要是出不去,就回到金塔这里,凑合过上几天。野外露营,以地为席,以天为被。 重振旗鼓一番后,又顺着水岸线走,日头都渐渐西了。然后胥重微就听见芦苇一阵细琐声。 然后她就瞧见一个漂亮古装姑娘,撑着船出现在她面前。两人视线一对,都瞧见了惊讶,胥重微的眸子里更甚惊喜。文妈又显灵了! 对面的姑娘先打破了尴尬,“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怎么在洛洲上?” 胥重微刚要回应,但又想着自己说的话太轻佻了,脑子里飞速转了一圈,回了她,“在下文重微,被洪水冲到这儿来的。” “洪水?文江发大水了吗?你也是文家的人吗?你这穿的不像我们的家人呀?你是不是胡人?”这姑娘听着胥重微回了她,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咕噜咕噜冒出这么多问题。 胥重微听着不妙,套姓套到别人正主家身上去了。这先妣文洛的家族,还是个大家族呢,借了姓,但也只能圆下,要不然后面兜不住了。“在下重微有名无姓,如今受了文洛娘娘的救命之恩,所以想着冠了她的姓。”胥重微鞠了一躬,“姑娘,而且我并非胡人,我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汉人,只是穿的奇怪了点。我这幅模样怎么看也不像个胡人的样子吧。”说完又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脸。“文江的上游估计是发了水,我就是被冲下来的。”胥重微对她的问题可谓是句句回应。 “噢~我且知晓了。江神娘娘确实今天摇了风铃,所以我才来看看的呢。原来是告诉我们来接你回家。你可真是个奇人。”小姑娘听完之后立即喜笑颜开,也不警惕地盯着她了,放下了小船桨,脱下了自己的外面一圈儿蓑衣,递给胥重微,“你先套一下这个吧,御御寒,马上太阳落山了,就凉了,好歹别生病了。你是江神娘娘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呢。” “多谢姑娘。”胥重微接了蓑衣,给自己披上。 “我叫文近翠,是专门打扫娘娘神塔的净童。远近的近,翠绿的翠。”文近翠伸出了两只手,“你扶着这个船边慢慢上来,我把着你,然后咱们回家。” 胥重微一愣,这小姑娘可真是自来熟,但是心里确实挺开心的。“嗯,我文重微,重叠的重,细微的微。”就着文近翠的手臂,这么顺其自然地上了船。 上了船,文近翠便一撑船桨,拨开了水,推离了岸,慢悠悠地驶出芦苇丛。 胥重微支着边儿,文近翠站在船头划着桨。西落的太阳,黄中带橙,印在水面上金光灿烂,连米色的芦苇也印的金黄,落日的阳光也洒在她们两人的身上。 胥重微望着江水出神,想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许真如文近翠说的,是江神娘娘救了她。初来乍到,深感拘谨,不知当下时日如何,自己归处何去,种种问题属实是太多了去。神经紧绷的思绪,历过生死之难,好歹是松了一根弦。胥重微眼睛微微模糊,晃晃脑袋,将所有的念头都甩走。只是将支着脑袋的手,伸出船外,浸到了水里,感受着**流水的凉意。放空了思绪,就连文近翠同她说了什么都有点听不清,便歪着脑袋直接昏死了过去。 要到了文江埠,文近翠老远就看着了几个自家奴婢提着还没点的灯在埠口等她,又用力划了几下,便很快靠了岸。 “快快,来几个力气大的婢女,给娘子扶上去。”还没停稳,便开始吩咐众人。“娘子乃是江神娘娘带来的,是咱家的贵客,也许以后能成为咱家的小姐,都给我机灵着点,莫要怠慢了。” 一众奴婢齐齐曰诺,手脚麻利地将胥重微挪进了文府早已备好的马车里。一一给她褪了蓑衣和鞋,净了面,净了手,盖上小毯,又捂了个暖和的汤婆子塞在脚底。 文近翠骑着马,先行一步回到了府里。 朱红大门开,众人早早就备着,“三小姐安。”文近翠点点头,“涧影,同松竹一起,回头将娘子好生安顿,热澡与寝衣都要备好。再叫潭香去将沈大夫请来,也安顿在府上。娘子受了惊吓,又泡了水,今晚指不定要起病。都给我好生照顾好了。芰荷,你去同老爷夫人,还有阿兄阿姐汇报,召他们去小议事堂。剩下的事宜都听涧影安排。”文近翠又吩咐了一通。 “诺。”身后的奴婢屈膝应下,便散了开了,各自履职去了。 文近翠大步迈着朝着文府的贡堂去了。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向江神娘娘禀告。 迈进贡堂,进入眼帘的便是金红色的神位,上面用鎏金写的字同洛洲上的相似“文江江母文洛神女娘娘神位”。前面香炉染着的香火烟丝丝缕缕,带着淡淡的朦胧感,轻轻飘扬。 “文府净童近翠特来向娘娘请安。娘娘交代的事,近翠已悉数安排完毕。”文近翠跪在堂前的拜垫上,低头向江神娘娘禀告。 微风一阵,头顶的铃声遂起一片,清清灵灵。那是江神娘娘的认可。 抬头看,满堂上都挂了金色的小铃,下面缀着红色的绸带,遮住了堂顶上的花纹。 “娘子的后续事宜,待我同老爷商量之后,再来向您具体禀报。” 这下只微微响了一个铃。这是江神娘娘已经知晓了的意思。文近翠便起身,慢慢退了出去,转身之后就去了小议事堂。 在文府菊溪院,胥重微那头可谓是忙的热火朝天,因为她昏了过去,可不少人折腾打理她。涧影和松竹退下了她那稀奇古怪的衣服,又脱下了那双长得别致的鞋子,给她收拾了里衣。好不容易将她挪到了已经温热好的浴桶子里,为她擦拭身子。又解了她的长发,好好梳洗了一番。松竹总觉得这娘子曾经是做过尼姑的,头发都被绞过。 一帮人好生帮她梳洗完,这胥重微怎么折腾都没醒过,松竹还以为她死了,被涧影拍了一本背,“莫要乱说话,小心被三小姐仔细着了。”松竹不置可否,便闭上了嘴。两人又忙活给她穿了寝衣,将她移到了榻上,掖好被角,吹熄了内屋的灯,悄悄退出去。松竹守在了外厅,涧影去给三小姐交差。 太阳早已落了山,一时间文府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 东苑兰清台的书房,和外面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一截清瘦的手握着紫毫笔,在桌案上写着信。这位公子也是清秀俊逸,温润如玉。听到今晚文府的动静,“文府今日怎的了?” 给他磨着磨的小厮回:“文府今日好像来了新小姐。” “新小姐?”公子放下了笔,抬眼看了窗外,听着外院仆人们交谈的声音。 “是的,公子。是文府三小姐从文江上带回来的。说是江神娘娘吩咐的。” “江神娘娘吩咐的?”这公子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你说这文府真的有江神娘娘吗?还是为了给父皇演一出戏?”说完又在信上写了几笔。 “奴才不知。”小厮低下了头,只能专心磨墨。 “有时间就去会会这新小姐。”公子写好了信,印上了章,“这信今日便遣他们去送吧。” “是。”小厮低头双手接过,转身去送信了。 这公子便是当今圣上的第七子——姬成连。姬氏称帝已有三世皇。姬氏开国祖姬呼未成帝时,从中原一路杀到西北,又南下拿下了文江这一物饶丰盛之地,便一发不可收拾,铁骑势不可当,直取上一朝拓跋氏头颅,凭武力征服了这整片大地。姬呼的孙子姬衡便安稳称了第三世的皇。姬成连便是这姬衡的第七子,如今授命在江南已有月余,具体事务尚未可知。 这小议事堂里,文近翠正同其父文少洍,其母苻岚,长兄文濛,长姐文远黎,商议如何安置胥重微时。便看到松竹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紧张地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娘子梦中发了癫,发狂在叫呢。” “什么?”文近翠惊讶。“回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奴婢也不知道。涧影压着她,沈大夫正在诊呢。” “我去瞧瞧。”文近翠起身便要走。 “阿翠,我同你一起去。”文远黎也起身要和她一起去看看。 文濛也站了起来,“那便都去看看吧。” 文少洍“你们小辈儿去吧,我同岚妹就不去了。你们好生照看着,别忘江神的吩咐。” “是,父亲大人。”三人行了礼,一同去往菊溪院。 还没走到院里,就听见了胥重微撕心裂肺地喊叫。“妈妈!我好疼!” 胥重微全身如冒火一般滚烫,身上的骨头都如同被敲碎一样,剧痛难忍。额前脖颈后背全是汗珠,疼得忍不住乱动,涧影只能狠狠压着她,任凭她拳打脚踢。 沈大夫想给她把脉,简直无从下手。因为胥重微根本控制不住。她疼痛难忍,一手抓着床帘上,一使劲就将上面撕出个大洞。 折腾一番,“呜呜呜。”胥重微喊得没力气,又低声地呜咽哭了起来。 文近翠三人刚踏进门里,就看见这么奇怪的一幕。 一周3-4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法翠色的荧光,隐隐显出人形,漂浮在榻前,似水一般流动。它的身前透过的是竭力压制胥重微的涧影,还有发狂呜咽的胥重微。流光如同亲吻,轻轻地落在了胥重微的额上。之后很快地消散在空气之中。 看到此情景的三人心里震撼,不得不猜测,这是文江娘娘的现身。 只不过事态紧急,由不得细想那么多。文濛踏了一步进去,便觉得不妥,又退回了门外,没进去,只是站在外面同潭香细细询问情况。近翠与远黎倒是急急忙忙赶到了床边。 胥重微已经完全不认人了,只攥着涧影的衣襟呜呜哭着。看着重微这痛苦的模样,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小妹,文远黎也暗暗心疼,坐在了榻上,将胥重微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膝上,顺着气儿安抚她的后背。胥重微感觉到自己被挪动,想要睁开眼睛,只是被泪水糊住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摇晃的人影,便又放弃了,疼得忍不住直喊妈妈。 “二小姐,三小姐。这娘子洗完了澡,刚刚开始还好好的。但是不一会儿,便发了病,叫喊着自己疼。”涧影也被这胥重微累出一身汗,松松开,喘喘地向两位小姐禀告情况。“沈大夫一时也诊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文近翠回想着刚刚那一段情形,脑子里转溜了一圈,摇摇头,“我觉着没什么事儿,估计一会就好了。“ 文远黎对自家小妹的话半信半疑,“这真的还好吗?”文近翠点点头,“刚才估计就是江神娘娘来的,她应该就快好了。” 话音刚落,胥重微就感觉自己的骨头被一阵重塑,痛得大叫起来。“啊!”的一声,把在场所有的人都一吓了一条。然后胥重微身上仿佛被笼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胥重微痛得不行,上身直接扭曲,十指绷直,腰也卡的硬直,将自己绷紧到带离了文远黎的膝。双眼突然大睁,痛苦地呕了一口血,溅到文远黎和文近翠的裙裾上。 文远黎难掩震惊,想要直起身。文近翠直接将人凑了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主要是现在的状况有点超出了众人的预期。 胥重微又喊叫了一声,便昏死了过去。脑袋重重地砸在了文远黎的腿上,文远黎闷吭一声,砸痛了。 然后,怪事就这么发生了。胥重微安静了几息之后,就在慢慢地缩小。这情形,连涧影看到了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怕发出惊叫。 胥重微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十二三岁小姐的模样,乖乖地趴伏在文远黎的腿上,要不是嘴角边还有呕出来的血,先前见的一幕,仿佛都像是幻境。胥重微被埋在了大号的寝衣里,变小了之后也乖巧不少。 文近翠怔愣了一瞬,随即神色一凛,“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幕,不准让任何外人知道。以后她就是文家的四小姐,文重微。涧影,你去告诉手底下的所有奴婢,我带回来的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姐,谁胆敢把四小姐的状况泄漏出去,将以极刑伺候。尤其是在东苑的那位,绝不能让他知道。” 文远黎对小妹的做法十分认可,“今晚我留下来照顾她吧,阿翠你去吩咐其他事宜。这里交由我来便可。” 文近翠点点头,“我明白的阿姐。今晚便辛苦你了。” 霎然之间,文府响起哗啦哗啦的金铃声。今日的铃铛轻灵温润,仿佛是在庆贺文府新小姐的诞生。见此情形,站在门外的文濛也忍不住盘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佛串。 以后再无胥重微,只有文重微。 文远黎目送自己决策果敢的小妹同涧影一起离开,转头又看向自己昏迷乖巧的新妹妹文重微。不禁叹了一口气。“这可怎么办是好?” 拿出自己的帕子将文重微嘴角的血迹擦擦干净,又吩咐芰荷给自己和小孩儿拿了一套新的寝衣。 文远黎给两人换好了衣裳,便熄了灯。轻轻搂着重微,同她一起入睡。 文濛同文近翠在路上又商议了一番。文濛觉得文近翠的想法很好,自己提不出更好的建议了。父亲和母亲应该也会赞成,接下来的就是如何堵住这悠悠之口,让文重微有个更好的生活环境。文近翠听完,说已经让涧影去安排了,如果有乱嚼舌根者,格杀勿论。 “那,东院那位该如何?“文濛问。 文近翠笑了一下,“万一重微的到来,就是为了解决东院的那位呢?”随后转念一想,又补充一句“但是也说不准。不知道江神娘娘是做何安排的。” 文濛点点头,“事到如今,还能只能等她醒过来再说了。” 一夜无眠,文府里的众人各有所思。 翌日,三兄妹确实是等到重微醒了,可是情况确实不是如他们所想的那样。 文远黎早上一起来就发现了重微的不对劲。重微很早就醒了,散着发,盘腿坐在她身侧,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她,一声也不吭。 “重微?”文远黎起身,试探着叫她。 重微没先应她,只是将眼神默默地移开。然后再轻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天还未亮的时候,文重微就醒了。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就知道自己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丢失了很多的记忆。睡着陌生的床,身旁陌生的人,看着陌生而又年少的自己,和清晰地认知自己拥有完整的人格。 自己的人生处于了完全天翻地覆的状态。这属实是花她很久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早上想的太多,已经让她的脑子不太转了,所以文远黎刚刚叫她的时候一时间让她有点束手无策。 文重微又盯着文远黎,问“你是我母亲吗?” 文远黎噗嗤地笑出了声,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我是你的姐姐,文远黎。” “嗯,姐姐。”文重微羞红了脸,尴尬地一时找不着北。 文远黎也没在意,对她笑笑,便下了榻叫芰荷来帮她梳洗。 文重微亦步亦趋地跟在文远黎的身后,就像刚出生的绒鸭一样,只跟着第一眼的“母亲”。 第一次亲眼所见自己被人更衣,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用饭。可是就是在用饭的时候,自己的抓的一双木箸印了一层水印。是出了手汗吗?文重微微微诧异,可是看着眼前用餐的文远黎又默默将话咽了下去。 一时用饭,大家都沉默无言。然后就是菊溪院外一阵喧哗。 “阿姐!”文远黎遥遥就听见文近翠的呼唤。文重微再转头时,就已经瞧见她提溜着碧色的裙子进来了。文近翠进来就看见文重微和文远黎在用饭,对自己的阿姐嫣然一笑,又对着文重微点点头。“醒啦?” 文重微也点点头,又拖着自己的小凳儿往边上挪挪。涧影很有眼见力的又扯来一个凳,松竹也拿来一副碗筷,文近翠便坐在她们俩身边。 “重微,我是三姐儿,文近翠。”文近翠早上一醒来就听到芰荷和涧影关于文重微的事儿,笑着对她又介绍了一遍自己,和在洛洲上的介绍大有不同。 文重微也甜甜笑了一下,“近翠姐。” “你是我们文府的四小姐,落了水,很多事儿都不记得了。”近翠一边吃着一边说着,没有贯穿“食不言”的规矩。这反倒让文重微一直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了下来。近翠又添了一句“是我和阿姐,最宝贝的小妹妹。” 文近翠又吸溜一口粥,“我已经让沈大夫备好了,日日为你候着。身子不舒服就让他给你诊诊。潭香就不给你用着了,你落水的事儿她没看好,要罚。我已经为你重新找了两个婢子,湖光和酒游。” 两个小丫鬟听着音,便低头进来了,跪在地上,瞧着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挽了右半月发髻,另一个挽了左半月发髻。 右半月的先出了声,“四小姐安好,奴婢湖光。”左半月的才跟着请安,“四小姐安好,奴婢酒游。” 文重微嗯了一声,有点不习惯,“起来吧。” “诺。”两个人一同起身,退在了涧影身旁。 文重微觉得自己应该是灵魂穿越,看着文近翠和文远黎对自己熟稔又自然的样子,怎么着之前肯定是很好的姐妹。可是自己的脸今早上照了镜子,确实是自己幼年的模样。心里又是一番盘算,什么也没算出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文远黎见此情景也忍不住笑出来,调笑起来,“小妹一觉醒来,反而拘谨很多。看来失了记忆也不好,都不和姐姐们亲近了。” “姐姐。”文重微无奈一声,“我没有。” “好,我知道你没有。”文远黎给她夹了一个玲珑豆沙包,“快吃吧,要不然都要被你三姐姐吃完了。” 文近翠就一直没停筷。一夜难眠,早上起来又听到文重微失了记忆,想了很多事情,脑子都要耗尽了,肚子也就饿疯了。“大哥今天早上还念叨你呢,他过几天就要进京述职去了。你瞧瞧,在他上任之前出事儿,他心里放心不下。你要是觉得身子好了,一会儿去给他请个安。” “嗯,重微明白了。”心里又想着这个大哥到底是何方神圣。进京述职,倒是不简单,“那爹和娘呢?”文重微想起来。 “他俩,你就不用去了。别让他们多操心。”文近翠觉得爹娘年纪大了,容易圆不回,不似他们三兄妹脑子灵活,容易露馅。 “噢。”文重微应了一声,觉得爹娘不管事,估计跟自己的感情寡淡。 反正三个人就这么心思各异地吃了一顿早饭。 “重微,你先好生歇着吧。”文远黎拉着她重新走到了床边,“昨天刚刚落水,好好休养,要不然又是要发热了。” 文重微感受着文远黎拉着她的手,温柔又温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倒在床上了,“姐姐。” 文远黎笑着看她,“我在。”又给她掖了被角。 文重微闻着淡淡的药香,原本就不清晰的头脑,顺着文远黎的暖意就泛起了困意,可是又有点舍不得文远黎,又唤了一声“阿姐。” 她面前的阿姐,用手指戳戳了她的额头,温柔地说“我在呢,睡吧。“ 文重微紧绷一早上的情绪,被着一顿早饭全部打散,双睑微颤,意识就陷入了一阵黑暗的混流,阖眼睡过去了。 文远黎定定看了好一会儿,确认她熟睡之后,便松开她的手,退了出去。站在厅外,又嘱咐了湖光和酒游几句。 而文重微在梦中光怪陆离。 眼前是一片深邃闪耀的银河,星夜璀璨。自己则是躺在水镜上,如镜面的水波,微微荡漾。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客人来了。”一道温润的声音,在文重微的耳畔缓缓流过,“闻君已至,群星辉映。” 接着就看见声如其人的君子,披着绣着和这银河一样的绀宇色外袍,乌发倾洒,额间用发带系着一个闪闪发耀的黄金星坠子,眸子里含着淡淡的笑意。 文重微起身,发觉自己身上并未沾上一滴水,只着寝衣的自己,外面早已被披上了绘着万里江河的秋波蓝大氅。 君子并未在意文重微的沉默,反倒是盛着盈盈笑意,走近她,“是在下失礼了,鄙人宫流肃。是这天杭宫的主人。” “我是文重微。”文重微轻轻颔首,“不请自来,多有叨扰。” “哈哈,文小姐说笑了。是这天河请您来的,是我们多有打扰,未过问您的意愿。”宫流肃一展手,数朵流星,划过天际。“飒沓流星,是给小姐的见面礼。” 文重微望向天际,流星划过天际,不带一丝留痕,只余自己脑海的回忆。“多谢公子。还未请教这是何处。” “这里啊,是天杭宫。我们在这三千世界的顶端,可以说这是小姐自己的梦境,也可以说这是真实之所。”宫流肃耐心地为她解惑。 “我为何来到此处?”文重微又问。 “有缘便来此。”宫流肃还是那副笑意的样子,“这天杭宫已经有一百二十年未有客人到访了。文小姐,是两甲子第一人。” “嗯。我不知晓自己是何人,也不知自己为何来此,也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文重微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闪耀的星河。 “天下多有人不知晓自己是何人,也不知自己为何来此,也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宫流肃幻化出一面小小的镜子,递给她,“我在这天杭宫千年,也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普天,也并非文小姐您一人拥有这样的困扰。” 文重微双手接过宫流肃的镜子,那里影出自己的样子,十二岁的女孩,懵然的模样。 “文小姐来到这世上,自有您的故事。就像我,守着孤寂,只能看着这银河流转,算天机尽命,却无法踏出这天杭宫一步。”宫流肃轻快的语气并未觉得自己的命运是一种束缚,“这面镜子便送给文小姐,当是小小的见面礼。希望您以后在不知何处走的时候,可以看看它。” “多谢。”文重微握着镜子,将视线从镜子里的自己移开,抬眼正对着宫流肃对她笑意。 “佳期短暂,期君再临。”宫流肃抬手要遮住文重微的眼睛。 可是未等他的手靠近,文重微就已经消散在他的眼前,就和他刚刚化出的流星一样。 天杭宫重归寂静,只余主人的叹息一声。 第3章 第三章 自打文府来了四小姐,整个府就变得不一样了。 热闹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府里众人对文江的感情又崇敬几分。 本来文府就在烟雨江南之上,这下四小姐文重微来了之后,空气都弥漫着淡淡的潮湿味儿。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四小姐不一般,可是这弥天的湿气,总是对生活有影响,有一种日日都在梅雨季的错觉。连阳光都难透下,只盼望着太阳再热烈一点,狂风再强一点。 下人们总有嘴碎的时候,偶尔就在嚼着这些胡言。因为他们知道四小姐听到了也不会生气,要是被二小姐或者三小姐逮到了必然是一番整顿。 文重微有时听到这些,也只是微微一笑。因为她觉得自己对力量的掌控不是很好,下人们埋冤埋冤到是也没什么。 “奴婢看那些人就是仗着小姐心软。”湖光可不惯着他们,义愤填膺地向小姐打抱不平,“谁不知道小姐是文江的宝贝。就连仙人都想要收小姐为徒呢!” 酒游也觉得奇怪,“小姐,上次天玄宗的仙人来请小姐,小姐为什么不去呢?去仙界修炼不比这里好吗?” 文重微一手捧着诗集,一手握着狼毫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我志不在此。去了天上就很难再回来了。我要是走了,阿姐她们就没人守护了。” 湖光为文重微磨着墨,“可是府里有大少爷呀。谁人不知道大少爷年纪轻轻就已经上任工部尚书了。在这江南也是首屈一指,无第二家。谁敢惹我们?” 文重微笔下不停,“工部尚书也不够。天下奇人无数,你看那奇人七十二列,妖魔鬼怪,无奇不有。兄长本来就年少成才,树大招风,不得不防。” 湖光偷偷瞧了一下自家小姐在纸上写的大字,只看上面笔锋凌厉,和小姐的性格一点也不一样“要展回天策,都在千盘百折中。”另一张上写着,“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小姐同寻常女子也不一样,志气凛然。”湖光嘴甜,又夸了文重微几句。 “都是一样的。都是人罢了。”文重微冲她一笑,摇摇头,搁下笔,看向窗外。 夏日江南,文府湿热,香樟遮蔽,坛莲怒放,蝉鸣叠起,寂静舒然。 “酒游,去叫远黎姐一起去泛舟赏荷吧。”文重微看着树下的粉色坛莲,“我要是走了,文府的感觉会好一点,有点太湿了。” 酒游行了个礼,”诺。“便欢快地去文远黎的槐凝院办事儿去了。 “湖光,近翠姐何时归家?”文重微想起许久没看到文近翠,“再带点纸笔,我去换件衣衫。” “三小姐说归期未定,还在帮大少爷防治水患呢,毕竟是文江娘娘的净童大人。”湖光在帮着文重微收拾游湖泛舟的物件。 “嗯。” 文重微去了自己的内屋,换了件粉蓝色的裙衫。在梳妆台前,又把水镜拿了出来瞧了瞧,妆亦很好。自从上次在梦里去了天杭宫一次,此后的一个月里再也没梦见过了。当真真恍若梦境一般。 在天杭宫得到水镜之后,自己的水灵之力便一发不可收拾,接连溢出,日益增强,直接影响了文府的环境。因为没有得到过师父正规的修炼指导,连天杭宫的宫流肃也无法相遇,导致文重微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力量该如何收放自如。 只是上次天玄宗的道长说,当文重微自己的力量无法掌控的话,那么给她的只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天道干涉,天意将强行让文重微登上九九八十一天梯,死在天梯上或者进入中千世界;其二是,中千世界将会派人,强行斩杀文重微,以维持下三千世界的平衡。但是文重微的力量达到什么程度才会触发,道长也无法说清。但是说如果如果要强行斩杀文重微的话,一定会是在天道干涉之前,如果斩杀失败天道就会强行干涉。 所以天玄宗的道长很想把文重微带上中千世界修炼,但是文重微自己拒绝了。道长听闻便离开了,并说,其实他这次来也是天机阁演算过,他并不会成功,只是尽力一试,无悔于心。留下了一句“若你改变心意,天玄宗永远都会有你的位置。” 便回天归去了。 从那以后,整个文府,甚至整个江南都知道了文家有个小仙人。但是也知道文家的小仙人留在这世上的时间不久了。 文重微本人并不是很在意。得道成仙对她来说暂时还未放在心上,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人需要守护。 她又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已经是模糊一片,不及在梦境中那般清楚。 “小姐!已经拾掇好了。”湖光在院外呼喊。 “走吧。”文重微放下水镜,转身离开了。 莲步生风,粉裙翩翩,凝脂肤若,乌发飘然,照耀在夏日的光芒下,蕴在文江的水汽中,宛如美莲一朵。 “小姐好生美丽。” “嗯。” 澄湖,是文江支流下汇聚成的湖泊一片。 文氏两姐妹今日便在这里泛舟游湖赏荷。文远黎摘了一片超大的荷叶,当作阳伞,遮在了两人的头上。酒游撑着小舟,湖光在给这两位小姐备冰凉的酸梅汤。 文重微倚在舟边,伸手波动湖面,打乱由小舟带起的水波荡漾。抬手便带起丝丝水珠,清凉几许。文远黎倒是不爱玩水,任由着妹妹的胡乱。 “小心别落下去,要不然又要呛水。”文远黎拂上文重微的头发,被太阳晒的暖乎乎的,柔顺。 “不会的。”文重微撩着水,或者是将水捧在手里,放到滚滚荷叶上,又任由上面的水珠回到湖里。“好生有趣。” “还是小孩子性情。”文远黎看着她这幅童趣的模样,嘴角也忍不住露出快乐的模样。 “小孩子性情好啊,可以做姐姐一辈子的妹妹。多幸福。”文重微笑嘻嘻的,也没看文远黎,专心玩水。 文远黎乐得开心,将自己手里的荷叶递给湖光。自己也是玩心大发,拿着小剪,取了几朵美丽的荷花,留着长长的荷茎,“带回去让下人们,插到花瓶里头,回头赏着。” “知我者,远黎也。”文重微转头对着文远黎痴笑,刚要将水中的手伸回来。 只听水面哗啦一声,一个男人从水中探出头来。把舟上的四位女子都吓了一跳。 “大胆宵小!”酒游拿起船桨就要拍在这个男子的头上。 “姑娘手下留情!”男子呼了几口气,“在下乃是七皇子殿下的近侍,长风。”喘了几口气,又道“还请姑娘大发慈悲,施以援手。” 文重微见他不似作伪,吩咐“那你便上来吧。湖光,你去扶他上来。” “诺,小姐。”湖光伸出两手,要拉长风上来。 长风两脚蹬在水下的荷茎上,借着力,抓着湖光,一跃就落到了小舟上。带着一身的水,站到了小姐们的面前,很是狼狈,靴下早已滴下一片水滩。 “多谢小姐们的帮忙。我已力竭,怕是游不到岸上,还好遇到了小姐们。”长风靠着船边缓缓坐下来。 “夏日灼烈,我们也未带男子的衣裳,你就这么晒晒太阳吧。”文远黎让湖光拿出一个帕子给长风。 ”长风多谢小姐。“ 文重微问:“怎么就你一人,出了何事?” ”在下奉七殿下之命去刺探朝廷命案情报,不料遇到歹人集结追杀。出此下策投湖以寻生机,谁料在湖中迷失了方向,只凭感觉游到了这里。“长风拿着帕子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说道。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令牌,“还请小姐们查验。” 文重微接过金令,正面刻了个柒字,反面刻了个成连二字。细细看完,又还给他。然后朝文远黎点点头。“这里荷花叶丛生,确实适合藏身。” “我们回去吧。”文远黎要让酒游转头回去。 “诺。”酒游撑着桨就要划去。 这时,文重微耳朵一动,便听到了花丛的窸窣声。“不好,他们追来了。快走。” 远处的歹人早已看见她们五个人,游来不止一条黑舟。 “真是大胆,竟敢在我家的地盘上撒野。”文重微咬牙切齿。 长风夺过酒游的船桨,“我来吧,我们速速离开。” “放箭!”歹人看到她们只有四个女人,一个男人,亦觉得不足为惧。领头者下达了命令,便听到利箭破风以及弓绳振振。 “低头!”文重微大喊,一手将文远黎压下去,另一手将酒游压下去。 人高马大的长风反应不及,被贯穿右肩,一个踉跄差点又掉进湖里去。但是手一松,船桨便掉落进湖里。湖光眼疾手快连忙捞了起来。 利箭飒飒,有的贯穿荷叶,卡在荷叶当中,有的破水入湖。 长风已经被文重微拉了下来,五人藏在荷叶丛中。 “放箭!”只听到他们又下了一声放箭。破空的声音再起。文重微手一挥,猛地抬起一块水幕,空中的箭猛然受到水幕的打击,便脱了力,坠到了湖里。后面的箭则是穿破水幕,卸了不少力,只能遥遥落在不远处。 “阿姐你们照看一下长风,我力有不及。”文重微面色沉重地看向文远黎。 “我知晓。拜托你了,重微。”文远黎同湖光二人把长风拉着平躺,让长风躺在酒游的膝上,不让他背后的贯穿箭接触到船面,三人手忙脚乱,却谁也不敢动他身上的箭。 谁想到只是游湖泛舟,能有这一遭,什么伤药都未带。 文重微深吸一口气,一手控制着水幕,一手控制着船下的水流,想要驶到澄湖岸上。 长风吃痛,微睁着眼,看着身前的文家四小姐。昏昏沉沉地想,这就是文家四小姐的能力吗? 另一边,黑舟上的人看到了这怪异的水墙。坐首的人听到身边的人禀报“大当家,那是文家的四小姐,文重微。” “姬成连还赖在文家不走?”坐首的人一挑眉,看着眼前在阳光下闪闪发耀的水幕,五人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放箭!” 文重微看着眼前的连绵不断不断的箭,也有点力不从心。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多自己的能力。只能加紧速度,推着舟行,额间早已腻出一层薄汗。 “行舟!”文重微咬紧牙关大喊,猛地使力。要将小舟快速推离这弓箭的射程范围。 可是后面的黑舟紧咬不放,必定是料到她们力寡。 随着文重微的力竭,水幕率先落下,她抬头就对上了那大当家的犀利的眼神。她在打量这首领,那首领也遥遥地打量着她。 看着这眼神。这可不妙,文重微心想。这是要把她们一举拿下的节奏。一想呼吸便乱了几许。 一众黑舟已经穿过刚刚文重微竖起水幕的地方。 文重微转头看了看,她们四人一眼。只见女子三人一脸担忧地看着她,长风已经有点神智不清。 “重微。”文远黎呐呐地喊了妹妹一声,她已经瞧见了妹妹的一脸凝重,和满脸的汗。 “放心吧,阿姐。别怕。“文重微安抚道,便狠心又转过头不再看她,转而望着匪徒,脑中飞速思考对策。 文重微深吸几口气,闭上双眼,几分呼吸之间,又猛地睁开,只见黑色的眸子,变得清波荡漾,流转着蓝色的光芒。 “吾以文江之名,善水听我号令!水亦载舟!水亦覆舟!覆舟!”文重微站起身来,将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当中。抬手,又大力一挥。她将目光直直对上那大当家。 黑舟上的大当家鹰眼已是看到了文重微眸中的异变,又听到她所说之词,“所有人吸气!船要翻了!” 只见平静的湖面突然如同大海汹涌一样,水底亦有水怪一番,大浪直捣船侧,将黑舟上的所有人先淋了一头水。然后就是第二波,水波直接攻击船侧,将小舟掀翻。 远处的水波余韵汹涌,也将文重微她们的船推向远处。 文重微再次鼓气,挥手,又是一阵水浪。将那些刚要重新要翻到舟上的人又重新打到水面下去。 那大当家早已入水,虽然已有准备,但是也被这水波荡得神智不清。他扒着船,不让自己掉下去,另一只手糊开脸上的水。再睁眼时,就只能看见文重微那站在舟上已经远去的身影,茕茕独立。 吐了一口水,“这就是文江神女吗?”虽然文重微早已不见身影,但是他还是一直遥遥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大当家。”他的手下早已重新上舟,呼唤他,想要将他拉上来。 “走。待到日后再同文家算帐。姬成连的走狗估计已经去报信了。我们得转移阵地了。”大当家借力重回舟上。 “属下们明白。”手下拱手,就去摇船。 文重微看着他们没有再追过来,也已力竭,坐瘫在舟上。文远黎赶紧将她抱在怀里,拿着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汗,又拿着酸梅汁慢慢喂她。 “酒游,划船回去吧。绕过他们。”文重微倚在姐姐的怀中,闻着淡淡的荷花香气,又嫌这太阳晒人,“估计这几天家中不会再湿热了。” 文远黎又哭又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嘴贫。” “劫后余生嘛。”文重微抬头望了文远黎一眼,又看着这平静的荷塘,重归寂静,荷花与荷叶随风摇摆。 一艘小船,载了五人,晃晃悠悠,慢慢回家。 第4章 第四章 文重微回来的时候很开心。 她感觉到要漂浮起来了,这种油然而生的快乐,是她从未有过的。 她像一只蝴蝶飞跑进了自己的菊溪院,不管不顾身后的阿姐或者是湖光还是酒游的呼唤,任风吹起自己的粉蓝裙摆,在香樟树下美美地转了一个圈。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她热爱这种被人追逐的日子,她享受这种用自己的力量击退敌人的感受。 是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自己力量如此汹涌澎湃的时刻。 她转着圈,水蓝色的荧光宛若披帛一般,也随着风同她一起旋转。 是力量。从未有过的力量。是上天赋予她的力量。 即使在澄湖上,文重微知道自己可能死在那利箭下,血管经脉下的确实在激情地鼓动,自己的头脑也愈发镇静。 我可能病了。 文重微感受着自己的呼吸。 不,这只是真实的自我罢了。 文重微无法停下自己的激动的脚步。 我在寻求的是这样的生活吗? 文重微反问自己。 也许是。 她自问自答,因为问这个问题的主人也不确定答案是否正确。 “四小姐!下雨了!”湖光跟随着文重微的脚步,也快步跑进了菊溪院,“小姐!你跑那么快干嘛呀!我追不上啦。” 文重微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湖光,笑意盈盈。然后雨滴就落下了,在香樟树没有遮盖住的地方,豆大的雨滴,一滴一滴的落下。 然后天色就渐渐变暗,黑云直冲文江袭来,给予十足的压迫感。乌云携着滚滚闷雷,昭示着即将来临的一场大雨。 文重微放声大笑。她在等待,等待这场大雨的降临。这场大雨不外乎别的,是为了她的喜悦降临的。 她踏出香樟的阴影,张开双臂,尽情等待这场大雨的降临。所有的声音都被摈弃在外,湖光让她躲雨的催促都是多余。 第一滴雨落在了她的脸上,然后就是第二滴,最后就是倾盆大雨的雨柱。 哗啦哗啦。 文重微在喜悦,她又要情不自禁地抬起自己的双脚,开始转圈。 就像虔诚的巫师在祈雨一样,跳着独属于她自己的舞蹈。即使淋湿自己也无所谓。 毕竟对她来说,世界上大多数的事情都是无所谓,在这一刻,就想要为自己开心。 雷声轰鸣,大雨磅礴,电闪迅疾,雨夜澈澄。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纯粹。无论是大雨,还是雷电,还是自己的感情,还是对自己的认可。就是酣畅淋漓。 文重微的内心在呐喊,滚滚雷鸣在帮她呐喊。就是这样肆意。 她已经被大雨淋透了,谁也管不住她。 湖光已经打着油纸伞候着她很久了,但是她知道现在的小姐不需要伞。没有原因,因为她快乐。 “湖光,你知道吗?”文重微笑着,雨水已经将她的脸全部淋湿,睫毛上已经挂住了不少水珠,满面雨水,却难掩她的喜悦的眉飞,“这场大雨是为我而下的!” 是自恋又如何呢?不要在意。 “是的!小姐!”湖光大喊,要不然声音会很快被雷声和雨声覆盖。 文重微闭上双眼,停了下来,双手抚心,任雨凌乱她。 脑海不停地闪现,敌人惊讶与凌厉的目光,与阿姐的略带恐惧的依赖。 是她恐惧别人的注意,又想要别人的依赖。她不害怕死亡,没有惧怕。 是水,是水的平静,是水的汹涌。 她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解释。 湖光觉得她家的小姐疯了,但是小姐本来也不像是正常的女子。 人人都知道文家的四小姐是三小姐在文江的洛州上捡回来的,穿着奇装异服,又可以呼风唤雨。仙人也要收她为徒,但是她拒绝了。又在大雨下疯狂,实在是太跳脱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四小姐是为何而来,她也任凭自己在文家蹉跎时光。 有一瞬间,湖光都要觉得她家小姐要飞升了。眨眨眼,小姐还好好的在那里。 这世界到底是什么困住了小姐,让她不舍离开?其实明明她完全可以走。 坛莲也被暴雨打得垂头丧气。 不要向暴雨低头,文重微想。 暴雨来得太过猛烈,雨铃排水完全来不及,廊下直接变成了雨帘,院里也早已盖上了一层积水。 文重微现在已经被完全淋湿了,裙子紧紧贴在她的身上,显现出她的做为女子的曲线。 湖光觉得是时候了,赶紧打开纸伞,让文重微进到屋里来,再去洗个热水澡。 文重微呼出一口气,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屋里。任凭湖光与酒游对她上下其手,拆散了她的发,又给她打了热水,让她去梳洗一番。 她沉浸在水里,感受着与外面的雨水完全不一样的暖意。听着窗外的雨声,思绪早已飞远。 “湖光,把今天没用上的纸笔拿来。”文重微想着今天在湖里发生的事情,想要梳理一下。 “诺。”湖光很快就把东西拿来了。 文重微趴在浴桶边上,又让湖光拖了个小桌放在旁边,顺便让她磨墨。 “小姐,有什么事情必须现在得写吗?”湖光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小姐不好好享受一下洗澡的时光。 “我在享受头脑放松的时刻。”文重微刚刚从激动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大脑又可以重新思考了起来。 在第一张纸上写下了,姬成连和长风的名字。顺便在姬成连的名字旁边打了一个问号。 文重微虽然一直在文府没有见过这个七皇子,但是他待在一个臣子的府邸也太久了,还尚未搞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说不定兄长和阿姐知道,但是她们也从没说过。 又画了一条线,上面写了匪字,圈了起来。将姬成连与长风与这个圈连在了一起。在线上写了一个敌字。 姬成连留在这里的原因,虽然不一定完全是因为这群匪徒,但是也脱不了干系。剩下的半边原因,估计是跟自己和文家有关。 但是自己在文府的时候,姬成连已经在文府住下很久了,那大概率是因为文府里的某些人。 文重微又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文府的几个人名字。分别是文少洍,文濛,还有文近翠。思考一番,也将自己的名字添了上去。这四个人,是姬成连留在文府最大的可能人物。 文少洍是文家主父,也是江南最重要的漕帅。掌管整个江南的财政与漕运,如果要姬成连要调查他也无关乎贪腐,或者是水利。 文濛作为现在最出风光的工部尚书,也有可能是为了监视他主家在江南的动向,以防在江南自立为王。 文近翠,作为在下三千世界,虽然毫无灵力,却能与文江沟通,传达文江的命令的人物。姬成连也可能是试探她到底是真是假,是真材实料,还是故弄玄虚。 而她自己,是这个家庭的新晋成员,来的诡异,亦有仙人加持,底细尚未明了,不知在文家是何种作用。 文重微突然灵光乍现,又在这张纸上添了两字,“文洛”。随后在后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勾。 姬成连为江神文洛的传闻来到文府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因为文江随着政权的推移,存在感越来越高,传闻也越来越多。如果天上神仙在这里指引,宣召自立新王,也是对姬氏不小的威胁。 可是他想从文洛那里得到什么呢?文重微又在勾后面画了个问号。 但是最重要的肯定是和所谓的“文江神力”脱不了干系。 刚刚遇见的“土匪”,应该是跟文家没什么关系,或者也是有仇怨的。要不然也不会因为船上只有长风一人,也要将她们四人死在澄湖上。 长风又说他是为朝廷命案办事,那跟京城是有关的。可是为什么大老远要在江南来解决呢? 脑袋又隐隐作痛。文重微觉得自己现在获得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完全推测不出来。 文重微想着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遗漏了。她开始回想土匪首领的模样,什么也没想起来,只记得对方的眼神。其他什么也没注意。 文重微搁下笔,叹了一口气,又将自己的身体全部沉浸到热水里。 世事真是复杂啊。这还没在京城呢。要是在京城岂不是更是费脑筋。文濛每天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的吗?真的挺不容易的。 主要是这一个月以来,她了解的信息有点太少了。她想趁早把这些麻烦都给解决掉。 “小姐,兰清台和二小姐都派人来传话了。”酒游站在屏风外说道。 “何事?”文重微问。 酒游只听见水声哗啦一片,屏风上映出小姐起身的影子。“二小姐说今日小姐受惊,又出了力,要您好生休息,就不来打扰小姐了。长风已经让她转交给他的主子了。让您别担心。” “兰清台的小厮传七皇子的话,说今日多谢小姐出手向援,欠您一个人情。今日多有不便,改日亲自向您道谢。” “我知晓了。”文重微亵衣外面,披了一件宽松的纱衣,“酒游来帮我束发。” 又将自己写的纸收拢起来,压在自己的诗集下面。 “诺。” 雨夜寂静,只听闻叶雨作响。 下了雨,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文重微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看书读读诗。 着实有点无趣,不如今日白日的生活激动人心。 这就又让她想起那日在梦境中看到的天杭宫主人,他是怎么耐得住寂寞,守在那里千年的。 文重微让湖光熄了灯,便想要早早睡去,修养生息。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文重微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想要张口唤湖光来扶她,却发现自己也发不出声音。还想尽力挣扎一番。 眼前一片漆黑,空余瓢泼雨声。 文重微怀疑自己是鬼压床了,动不了。 电掣雷闪,巨雷惊响,透过一丝光,照亮屋子一点。 文重微差点吓得厥过去,一个人蒙着下半脸坐在她的床前! 可是那人的眼睛她再熟悉不过了,就是今日在黑舟上的土匪头子。 文重微扯了扯自己,想要冲破这种被束缚的感觉。 “四小姐,别白费力气。”那个人就这么盯着她,让文重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四小姐,你放心好了。在下今日不是来取你性命的。在下拓跋素归。”拓跋素归展开了一张纸,就是今天文重微在沐浴时写的那张,“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和姬成连写在一张纸上,四小姐挺有意思的。” 文重微心里呵呵两声。 拓跋素归又看了那张纸两眼,又看了文重微几眼。 文重微想这个屋子乌漆麻黑的,你能看清楚个啥。 “在下有如碧色猫眼,黑夜里当然能够看得清。”拓跋素归仿佛看穿了她的心里所想。 “今日四小姐坏了在下的好事。趁着月黑风高,大雨滂沱,这么好的时机当然要来找您算账的。”拓跋素归将纸折了起来,放在自己的怀中。 睚眦必报,文重微给拓跋素归盖了一个印象。 “四小姐,你身负神力,果真是艺高人胆大。在下栽在你手里属实是没有怨言的。”拓跋素归坐得凑近了一点,“你尚未及笄,就如此能力。想必及笄之日,怕是文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所以在下是来抢占先机的。” 文重微挣扎,想要给这登徒子一巴掌。 “哈哈,四小姐不必这么紧张。在下所谈并非风花雪月,儿女之情。只是想请四小姐祝我一臂之力。”拓跋素归看着文重微,神色认真。 拓跋素归摘下了自己面巾,撩起衣袍,朝文重微跪了下来。“在下想请四小姐助拓跋氏重归帝位。” “如此便是你的诚意?”文重微缓缓开口。 “事从权急,多有冒犯。还请四小姐不计前嫌。”拓跋素归朝文重微缓缓磕了一个头。 “恕我难从。”文重微发现自己身上的束缚隐隐退去。并且在这个时候不不想答应拓跋素归。 拓跋素归早已料到,但是依然保持跪姿,抬头问“四小姐,你想要什么?要是在下能够尽绵薄之力,必当全力以赴。” 文重微看着他神色认真,说道,“姬氏称帝,还是拓跋氏称帝,对于文氏来说都毫无干系。 “文氏存世比拓跋氏和姬氏都要长远,只要仰仗文江一日,便一日不倒。 “我对于这世间无所求,也无所欲。你想给的,姬氏一样可以给,我自己也能够争取。“ “四小姐,独木难支。一人独行,总有力有不及的时候。”拓跋素归还是想争取一下,“还请四小姐多多考虑。姬成连在此久居多日,已是姬衡对文家有所顾忌了。” “话虽如此。拓跋素归。 “我不想与兄长为敌。而且姬氏现在对文府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还请走吧。” 文重微的眸底开始隐隐泛蓝,这是逐客的意思。 “四小姐。”拓跋素归掏出了一个红绳玉虎,双手奉上给她“若四小姐有回心转意之日。执此玉虎,无论是在江南还是在中原,还是在北漠,在沈氏玉行都会有人来接应你。” 文重微推开了他的手,“拓跋素归,你是不懂我的意思吗?” 拓跋素归身上的凛冽之势,一如白日一般强盛,猛地抓住了文重微的右手,强硬地将玉虎塞进了她的手中。一双大手将她的右手包裹狠狠捏紧握拳,似要将她的手同这玉虎捏碎。 文重微吃痛,想要挣脱开,抬起左手就想扇他。 “四小姐,今日见您,在下已知文氏势不可挡,但文氏的结局也不会落得圆满。盛极必衰,望四小姐懂得。 “四小姐掌握江神善水,日后定可只手遮天。天下奇人再多,也不及您分毫。所以也是在下想要尽力想要得到您的力量的原因。 “四小姐,他日若您离开文家。便是姬氏覆灭文氏之时。 “望四小姐思虑周全。” 拓跋素归放开她的手,将玉虎留在了文重微的手中,转身离开。 厢房门被他打开,冷风携雨,灌了进来,打散了屋中的暖意,激得文重微一阵寒意。 文重微再回过神来,拓跋素归早已踏雨离开,屋内的一切又恢复如初。只留下手中带着体温的红绳玉虎一枚。 第5章 第五章 是夜,随雨兴起,兰清台也是一阵忙碌。 姬成连倚靠在书房的小榻上,听着医师对长风伤情的汇报。 长风早已苏醒,右肩的箭已经被医师取出。衣裳只穿了左半边,右半边早已被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白棉布。 “殿下,长风奉行不力。恳请殿下责罚。”长风跪在姬成连的案前,丝毫不顾自己的伤势。 姬成连扫了他一眼,没多言语,“先起身。说说看,这次有何收获。再让吾决定你的处罚。” “拓跋素归野心不死。已在澄湖东处的天阳山建立据点,用匪寨做掩。”长风语气凝重,措辞恳切。 姬成连坐直身子,冷哼一声,“吾早已知道他贼心不死,妄图复国。” 摩挲着手里的扳指。 “但是并未发现拓跋素归的随军,匪寨只有日常活动的痕迹。”长风补充说道。 “狡兔三窟。”姬成连深吸一口,“这次已经打草惊蛇。拓跋素归接下来的行事应该会更加小心谨慎。你虽负伤,明日便去请先生来,吾要同他商议。” “是。”长风领命,“殿下,长风还有一事需要同殿下禀明。” 姬成连起身,身旁的小厮已经很有眼见力地开始为他磨墨。“何事?”姬成连问。 长风拱手,“事关紧急,还烦请殿下请退众人。” 姬成连大手一挥,“都退下去。” 小厮们鱼贯而出,贴心地掩上书房门扉。 等着书房清净,长风发话,“文府四小姐,神力担当。属下被她相救,是以瞧见她施展神力。”说着便摸上自己受伤的右肩。 “什么?!”姬成连大惊,随后神色一凝,“果真如此?” “启禀殿下,长风所言非虚。”长风言辞恳切,神色真挚,对上姬成连惊讶的目光,“文府四小姐,拥有水神之力,可化天水之幕,控行舟游水。” “吾知晓了。”姬成连站起身来,拿起身侧的剑,挽了个剑花,“你今日便派人立马去请先生来,刻不容缓,事不宜迟。” “遵命。长风告退。”长风领命,也后退了出去。 姬成连持着剑,闭上眼,忍不住深呼吸几口气,以此平复内心的焦躁。 内心却依然难掩震惊,想要发泄心中的。 父皇派自己入驻江南来刺探关于拓跋氏相关的异动,可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文府文濛已成工部尚书,现在又来类似江神神女的女孩。 若不能为姬氏所用,那么就要将她斩杀在实力尚未丰满之时。 文府的力量逐逼姬氏的帝位,只希望文濛别无二心。否则,这个文重微必是要斩马剑下。 拓跋氏,文氏,世间对姬氏威胁最大的两股势力。 姬氏内忧外患,这两个,比父兄的觊觎更要危险。 思及此,姬成连仿佛进入了亢奋的状态。 疾步生风,手持青剑,一推门扉,踏入暴雨中。 甩剑,破开空中的雨帘,带着猛烈的剑气,穿透层层雨幕,剑身震荡微鸣。 姬成连便在雨中挥起了剑舞,神色专注且凝重。 刺出一剑,脑海便是拓跋素归挑衅的模样。 心中涌动,将拓跋素归的幻影斩于剑下。 随之而来的便是文重微的模样,自己虽未亲自见过,但是画像早已呈上。 掌握神力的女人,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便毁灭。 姬成连又是挥出一剑,重新凝神,丝毫不顾雨势的倾袭。 若要登上帝位,所有挡路者,都要死于自己的剑下。 姬成连舞剑的动作越来越快,精神凝聚的越来越强,好似要进入剑道的门槛。 身侧已有微微的灵力波动。 突然雨中袭来一阵诡异的力量,直将姬成连的剑身按下。 姬成连的手一震,剑便这么脱手,哐当落下,溅起一震水花。 这便是天意,在下三千世界,每当一个人要进入修仙的门槛,除非是已有中千世界的师傅领门,那么都会被无形地压下。 就连下三千多帝王家也是如此。 因为下三千帝王家,处处是王城,若要在这三千世界中成为最强,要么为王,要么为仙。 姬成连已经不只一次被打下剑,没觉得气愤,反而不禁大笑起来。 一揽狂雨,他已知晓,自己的精神已经接近仙道,比自己的父皇还要更加接近这个世界的顶端。 而这个世界唯一的异相,就是文重微。 掌握神力,却不受天道碾压。 所以将她拉拢到姬氏的手下,远比杀了她来的价值更大。 姬成连捡起剑,回到房里,“沐浴!” 瞧着姬成连回到了自己的内室,门渐渐合上,将他重新关入宁静之所,他的精神外溢已经结束。 同样冒雨踏马归去的拓跋素归,也同样在斟酌文重微的实力。今夜所做的事情,属实有点大胆。 如果文重微想的话,完全可以将他斩杀于无形之中。他就是在赌,赌文重微没有这个心性,也没有这个实力。 “大当家的,茶。”拓跋素归的属下战战兢兢地奉上了茶,又偷瞄一眼自己家老大不爽的神情。估计是和文四小姐谈判不妥了。 要是文重微知道他心里所想,估计会嗤笑,还谈判?直接就是强买强卖。 拓跋素归昨个雨夜驾马归来,神色十分不虞。虽然没有对属下们大发脾气,但是看他的神情也知道,这两天大家伙们做事要小心谨慎了。 拓跋素归烦躁地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去,看着心烦。 只坐在拓跋素归下首的男人倒是老神在在,稳如老钟,没在意拓跋的表情,手里握着热茶,呼了两口气,问:“文四小姐拒绝了你?” 拓跋素归点点头。 “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说话的这人便是拓跋素归复国大业的军师之一,白青山。 拓跋素归喝了口茶,缓缓开口说道:“但是她也没完全拒绝。” 白青山了然,“她的想法是如何?” “她才来文府一月有余,便对文氏如此重情。只能说文洛找了个棘手的人。”拓跋素归早已查明文重微的来历。虽然对外都说是文府年少走失的四小姐,可是这种大变活人的事情,属实是难以掩人耳目。 “那问题便是出在文濛身上了。”白青山握着茶思考了一下。 “很难办,她对帝王之权不甚在意。”拓跋素归又想起倚在床榻上的文重微对他所说的话,她根本完全不在乎姬氏和拓跋氏。换句话说,她对姬氏和拓跋氏也根本不了解。 “无所求吗?”白青山也是不怕盟友有所求,就担心对手无所求。 两个人相顾无言,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还是拓跋素归先开口,“她的身份很奇怪。” 白青山放下了茶,将自己的手相叉放在腹部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椅背。 “凭空而生。”两个人异口同声,视线相对,不禁笑了起来。 拓跋素归晃了晃茶,大剌剌地坐在太师椅上,“文三小姐并没有告诉别人是如何找到文四小姐的。但是我听情报说是文洛摇了铃,叫她去寻的。 “玄而又玄,我原以为她是从中三千下来的。但天玄宗要收她为徒,才发现想岔了。” 白青山无奈地笑了笑,“不是仙,难道是鬼吗?这仙人的世界还真是千奇百怪,只可惜我们不能修炼。” 拓跋素归气不打一出来,那碧色的瞳子,透出一股愤愤的火意,“要是能修炼,我早就把这个姬氏给屠戮了。” 白青山似是又想起什么,不禁一笑。起身下跪行礼,拜伏在地,动作一气呵成,“卑定当助拓跋氏重回帝王之位。“ 拓跋素归笑了笑,对白青山这个态度很是受用,”那便劳烦青山先生了。“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让白青山起身,”不必如此。“ 拓跋素归又抿了一口茶,”今日姬成连已经知晓这个据点了,事不宜迟,我们今天便要冒雨转移了。“ 白青山点头,”寨里的东西并不多,只是些常用的物件罢了,我现在就叫人拾掇。“ ”嗯。“拓跋素归便让白青山退下了。 拓跋素归坐在寨子的主位上,看着白青山离去的背影,又望向门外哗哗作响的暴雨。 凉风倒灌,直直吹着拓跋素归的那沉思的脸庞,让他的精神也是异常的兴奋。 夏日之后,便是肃秋。 看来避免不了,这个秋天是多事之秋了。 姬成连,看来你也感受到了吧。 今日澄湖一事,让原本两个人的斗争,又热烈了起来。 在这场战斗中,横插一足的文重微,便是能够翻转局面的神女。 拓跋素归想着姬成连的性格,又想起姬衡的性子,对复国势在必得。 碧色的瞳子,早已显现出充满熊熊野心的墨绿流光。 一夜洗雨,文府焕然一新。 香樟树叶上偶尔滚落几滴水珠,盛开的坛莲已经被雨打落不少花瓣。 文府不再是潮湿闷热的感觉,而是一派清新。 文重微站在廊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看着眼前如此胜景,昨夜被拓跋素归搅乱的心思也重回平静。 “小姐,七殿下今个儿一早就派人来传话呢。问小姐同二小姐要不要去兰清台做客。”湖光看着小姐心情不错。 文重微对一直没见过这个住在文府中的七殿下,原本兴趣寥寥,现在被拓跋素归一搅和,更觉得这事情有趣了起来,“姐姐怎么说的?” “二小姐已经去了,见小姐一直没醒,就没叫你。”湖光答道。 文重微踏开步子,“那我们也去吧。” “诺。” 姬成连请文府的两位小姐来到兰清台属实面面俱到。 兰清台是文府东苑比较富丽的一处,文少洍在里面建了亭台水榭,还挖了一小池塘,顺了一条活水小溪,潺潺穿过兰清台。 原本的水榭光秃秃的,就只有正中央的石桌石凳和环顾三周的美人靠。还有一块挂在背壁上的牌匾,上面题了俩字:兰清。 姬成连指挥自己的属下在水榭上装饰一番,摆上今日刚择的荷花。在水榭的两侧上挂青色与碧色的丝绸纱带,当风起的时候,细纱随风舞动,朦朦胧胧。 昨日大雨,姬成连还人找工匠将石桌石凳重新打磨一番,凳上也套上了时上新兴的花纹坐软垫。 今个石桌中央用琉璃瓷摆了花,将自己小厨房中的厨娘做的甜雪花酥,清凉的雪域绿豆小饼,等等摆了一圈。 原本美人靠上都被打湿了水,全部擦净了,铺上了绣花软垫。又熏上不腻人的清香,散去淡淡的暑意。 兰清水榭就这么收拾妥当,静候两位小姐的大驾。 文远黎先行一步比文重微快,两位婢女一路引她来到兰清水榭。 就看见风流倜傥的姬七皇子姬成连手持摇扇,站在水榭前的假山处等候。 “妾身拜见七殿下。”文远黎向姬成连行了个礼。 “文二小姐不必拘礼,有请。”姬成连露出君子如玉的笑容,有礼地请文远黎进入水榭当中。“怎么没见三小姐?” “劳烦殿下挂念,妹妹随后就到。”文远黎已被婢女引入石凳上坐下,打量了一番这焕然一新的水榭布局,思及昨日的事情,心下已经了然今日七皇子的目的,但还是意思意思地询问他,“殿下今日邀请妾身姐妹所到为何?” “昨日多谢小姐们的鼎力相助,长风乃我重要的臂膀。若我失去长风,如飞鸟失去其右翼。我姬成连对小姐们感激涕淋,特此相约以表敬谢。”姬成连带着他特有温和的笑容,对文远黎十分尊敬。 “七殿下,此种原因妾身来兰清之前就已知晓。”文远黎也端起她温柔又疏离的笑容,“小妹心思单纯,思虑不及我等。所以妾身特意先行,先行以表对小妹的爱护,还望殿下见谅。” 姬成连听此,笑容更甚,摆起了手中的折扇,“文四小姐年纪尚幼,乃是府上千金。我现已在府上居住多日,文二小姐把其当作自己的亲生姐妹,吾亦然。” 文远黎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心思想这个七皇子还真是个难缠的,却依然笑脸相迎,“承蒙七殿下厚爱,妾身只希望小妹永远在文府快乐顺遂得过完这一生,不必多求其他的身份,便是人间大善。” 姬成连频频点头,丝毫不在意文远黎的话中有话,“姬氏公主所拥有的,文四小姐一样可以拥有,更甚更多,一样快乐顺遂。” 文远黎有点拿这个姬成连没办法,“万事要紧还得听小妹自己的意见,我们这些做哥哥姐姐的也不能强求,您说呢,七殿下?” 姬成连附和了几句,便不愿再与文远黎打太极了,因为他对文重微的招数是想先斩后奏。 现在文远黎先行对他警告了一番,看来文府对文重微的重视程度非常之深,但是更重要的消息他还未能得知。 那就是他们怎么知道文重微身在何方,身负神力的。 两人又说了几番无关痛痒的太极话,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今日正主,文重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