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师打工日记》 第1章 第 1 章 户川家是一栋位于东京市新宿区的普通一户建。 从崭新的装修来看这家人刚搬来没多久。在圣诞节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客厅里也应景地摆着红红绿绿的装饰——然而，这对夫妻却连平安夜都没能平安度过。 血腥味浓郁到呛鼻。冷风裹挟着碎雪从墙上破开的大洞席卷而入，落在血泊中。 一对死状凄惨的中年男女倒在曾被他们精心装饰的圣诞树旁，女性死者甚至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几乎被斩成两半。 玄关口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穿着国中制服，一头黑色长发掩住大半张白皙的侧脸。身上有血迹，但没有明显的伤口。 一身制式黑色西装的辅助监督山前诚到达现场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仿佛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尽管见多了咒灵袭击人类的惨案，他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闭上眼为死者默哀。 一分钟后默哀完毕，山前诚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他走到少女身边试了试脉搏——还活着，看来只是受到太大的刺激晕过去了。他抱起她小心地放上沙发，又找了床被子给她盖上，仔细勘查起周围的环境。 从咒力残秽来看，现场似乎曾有两只咒灵。其中袭击这对夫妇的是个一级咒灵。另一个咒灵刚刚诞生，来自于女人腹中未能出生的孩子的怨气。 但问题是，之后两只咒灵去哪里了呢？它们的咒力残秽在客厅里戛然而止，仿佛两只咒灵凭空消失了。这种情况一般视为咒灵被祓除了，但作为辅助监督的他很清楚，这个咒灵是没有被“窗”观测到的漏网之鱼，因此也不会有咒术师被派来做祓除任务。至于诅咒师？他们总是致力于给咒术界搞破坏，更没有这种助人为乐的美德。 还有一种可能，在场的唯一幸存者觉醒成为咒术师，祓除了那两只咒灵。 山前诚把目光投向沙发上紧闭着眼睛的少女——根据查到的资料，这个女孩名叫户川遥，15岁，国中三年级，长相可爱，性格开朗，成绩优秀，擅长运动，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但不管他怎么感受咒力，这个女孩都和她父母一样，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算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拜托“六眼”来确认一下吧。 想到传闻中那个六眼神子的性格，山前诚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做好心理建设后小心翼翼地拨出了那个号码。 “……喂喂，请问是五条先生吗？” 好听的少年音在电话那头懒洋洋地响起：“你哪位？” “在下是辅助监督山前诚……有件事情想拜托您。”山前诚态度恭敬地对着电话那头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说，“我怀疑有个普通人觉醒成为了咒术师，想请您来看看。” “诶……现在的辅助监督连普通人和咒术师都分不出来了吗？”少年语气嘲讽。 事实证明提前的心理建设是非常必要的，山前诚成功让自己忽略了对方恶劣的态度，低声下气地劝道：“这件事只有拥有‘六眼’的您能做到……圣诞节还提出这种要求真是失礼了，下次我愿意帮您排队买甜品，您看可以吗？” “行吧，真麻烦——”少年拉长声音抱怨着挂掉电话。 山前诚见他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松了口气，赶紧用短信把地址发给对方。 这位五条家的神子性格果然和传闻中一样糟糕。然而和他差劲的性格相反的，是最强的实力。 现年16岁的五条悟，一出生就改变了世界的咒力平衡，让现代诅咒大大增强。他天生拥有的“六眼”可以详细地看到咒力；五条家祖传的“无下限”术式可以精密地操纵咒力；咒术“苍”可以将空间压缩到无穷小进而产生强大的破坏力，也可以用来瞬间移动，但会摧毁掉沿途的一切*。 只希望他不要用“苍”来赶路……山前诚默默祈祷着。 然而这世上的事情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十分钟后，伴随着一道蓝光和轰隆一声巨响，本就破了洞的那面墙又雪上加霜地塌了大半。 “咳咳咳……”正站在附近的山前诚毫无准备地被飞扬的尘土呛得直咳嗽。 墙外站着一个身着淡灰色和服的少年。他身量颀长，一头白发，外貌出众，双眼上蒙着与和服同色的眼罩。 少年身上仿佛有一层薄薄的护盾，将雪花和碎石瓦砾通通隔绝在外，通身干净清爽。他踩在倒塌的断墙上，低头看着屋子里灰头土脸还不停咳嗽的中年男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哟，山崎前辈！感冒了吗？” ……谁感冒了啊！明明就是因为你的原因我才咳嗽吧！ 山前诚憋屈地沉默了片刻，弱弱道：“……鄙姓山前。那个……五条先生，您该不会是用‘苍’过来的吧……” “是的哟~”五条悟从砖块上跳下来，“还不太熟练，不过这样比较快嘛，等会还要去仙台……” 话音未落少年就看到光线昏暗的屋内，那超出想象的惨状，脸上的笑容一收。 山前诚闻言两眼一黑——不知道自己的工资全扣了够不够赔偿损失，如果找五条家索赔的话能成功吗…… 另一边，五条悟走到沙发前，取下眼罩，露出纤长的白色睫毛下那双带着白雾的苍蓝色眼瞳——这就是能看透一切的“六眼”。 他弯下腰，仔细打量着昏迷不醒的少女身上的咒力波动。 咒力来自于负面情绪，几乎所有人类都能产生咒力，但普通人拥有的咒力较少且会外泄，可能会形成咒灵；咒力较多的术师反倒不会生成咒灵，因为他们的咒力一直在体内流动不会外泄，只要活着就不会因咒力而产出咒灵*。 也许是因为刚刚经历的变故，即使在昏迷中少女的负面情绪也很强烈，身上的咒力比普通人多一些，但那些咒力一边产生一边又源源不断地消散在空气中——这一现象毫无疑问是普通人的标志。 六眼传来的信息不可能出错，五条悟得出结论：“她并不是咒术师，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哦。” 不远处的山前诚手中拿着算出一个天文数字的计算器，不知何时已经处于吐魂状态了。听到这句话，良好的专业素养让他勉强从破产的打击中回魂：“……我原本也是这样判断的。但问题是那两只咒灵去哪里了呢？” 五条悟环视四周，六眼并没有看到任何属于咒术师的咒力残秽。他兴趣缺缺地再度戴上眼罩：“谁知道呢，可能是被吃掉了吧。也许世界上就是存在会吃咒灵的神秘生物也说不定哦。” 山前诚：“……”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生物啊！ “那我就先走了，山崎前辈。”不等山前诚回答，少年挥了挥手，从倒塌的地方原路往外走，“仙台那边有圣诞节限定的甜点在售呢，得赶快过去才行。” ……都说了是山前啊！而且就不能好好走门吗？ “等等——” 山前诚伸出手试图挽留，还有赔偿的事没说啊！ “——哦对了，我是从空中瞬移过来的，没有造成任何破坏哦。” 也许是所剩无几的良心让少年离开前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山前诚如听仙乐耳暂明。 他抹掉额上的汗水，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心底涌上一股堪比连续加班一周的疲惫感。 下次请神子帮忙之前还是三思吧……不，没有下次了。就算是死也不要跟他打交道了，会短命的。 等等——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如遭雷击。 听说神子他明年4月就要入学东京咒术高专成为一年生……到时候与辅助监督的接触只会多不会少…… 怎么办，要不然在那之前辞职吧，可是这份工作工资还不错，最近刚买了房每月要还房贷，和女朋友结婚也要花很多钱…… 因为某人的存在，山前诚的职业生涯一瞬间被蒙上浓重的阴影。 冷静啊山前诚，神子他正处在中二时期，性格古怪一点也是正常的，等他年纪大一点也许就好了…… 他勉强平复心情，颤抖着手在笔记本上写下记录。 【记录——2005年12月24日】 【东京市，新宿区，户川宅】 【来源未知的一级咒灵袭击人类，造成户川夫妇身亡，未出生胎儿的怨念产生了另一只咒灵。之后两只咒灵不知所踪，疑似已被祓除。】 【经六眼鉴定，此次事件的唯一幸存者户川遥为非咒术师，档案封存。】 记录完毕，山前诚拨打了专门对接咒术界的报警电话说明情况，又为少女叫了辆救护车。 沙发上失去意识的少女眉头紧锁，眼球不安地颤动，纤长的睫毛像受到惊吓后振翅欲飞的蝴蝶。 “可怜的孩子，祝你否极泰来。” 五条悟：也许世界上就是存在会吃咒灵的神秘生物也说不定哦。 夏油杰：？【歪头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冬夜，东京郊外某处河川。 这里偏僻到连路灯也没有，唯一的光线来自微弱的月光，映照在静静流淌的河水上。 这样静谧的冬夜，就连河堤上的柳树也在沉睡着，本应空无一人的路上此时却站着一个身穿深蓝色和服的修长身影。 仿若夺去了天空色泽的苍蓝双瞳美得摄人心魄，就连月亮都仿佛偏爱那人，用月光为他的白色短发镀了一层柔和的银边。 “哈啊——” 五条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地抱怨：“半个小时了，怎么还不来，好困。” 此事要从今天下午说起。五条悟正在家里玩最近发售的新游戏《如龙》时，电话响了。 “喂喂——”他接通后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偏头把电话夹住，双手举着手柄还在操纵游戏人物，就听电话那头的人用机器一样平板的语调一口气说：“五条先生你好这里是辅助监督山前诚是这样的天元大人有个任务委托给您请问今晚有空吗。” 五条悟：“……哈？” 对方似乎打算重新再念一遍：“五条先生你好这里是辅助监督……” “——我听到了。”五条悟打断他，好奇地问，“山崎前辈什么时候换人设了吗？” 这可是为了跟五条悟打交道时最大限度保证自己不会被气死的人设……山前诚默默想，终于忍住了再一次纠正对方称呼的冲动，语气机械地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是这样的，十几天前一个不知名的存在突然在京都现身，无视结界肆无忌惮地闯进各大咒术家族和京都高专，然后又不知所踪。天元大人感知到今天东京结界也出现了异常，希望你去拦住他。” 天元大人？那个咒术界最德高望重的存在？五条悟放下手柄不感兴趣地掏了掏耳朵：“‘不知名的存在’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知道姓名、外貌、能力，甚至也不知道对方是咒灵、咒术师还是诅咒师，什么信息都没有。”山前诚回答，“也许只有您的‘六眼’能找到破绽。” ——以上就是他大半夜站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小时的原因。 就在此时，仿佛亘古不变的夜空下，六眼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违和感。 左前方十五度，50米处，那里水流的速度好像延迟了0.0001米每秒，非要形容的话，这一瞬间出现了像是打游戏时掉帧的不流畅感。 “苍。”几乎在捕捉到变化的同时五条悟立即抬手，双手间产生一个小小的蓝色光球，迅速向那个方向飞去。 为了第一时间发起攻击，苍的威力输出并不大，但已经够了—— 蓝色光球击中了什么不可见的东西，发出“喀啦”一声脆响，接着一层仿佛幻影般的幕布破碎了，一位少年出现在原地，抬眸冷冷看着他。 那少年黑发黑眼，五官精致，身着白色狩衣，头戴乌帽子。 ——是个咒灵。六眼传来的信息这样告诉五条悟，而且从咒力浓度来看是特级无疑。 不过这张脸，总觉得好熟悉啊，在哪里见到过呢…… “那身打扮隆重得过头了吧……”五条悟忍不住吐槽，“话说最近把京都翻了个底朝天的家伙就是你吗？在找什么东西吗？” “五条？”少年也看清了他苍蓝色的眸子。也是，只有五条家的六眼能看出他术式的破绽。他皱了皱眉不耐烦道：“让开，别碍事。” “那可不行，毕竟是天元大人的委托呢。”五条悟漫不经心道，“说说看嘛，你在找什么，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少年却没兴趣再应付他，举起左手放于身前，大拇指和中指相捻，启唇念道：“领域展开·极乐净土——” 话音落下，一层不可见的场瞬间覆盖了此处空间，少年的身影也从六眼里彻底消失了。 领域展开？那个传闻中最强的咒力技能？一上来就使用杀手锏也太犯规了吧。 五条悟却没有多少紧张之色，他勾起唇角，兴致盎然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仍然是夜色、月光、河川、柳树，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他抬腿，准备向前迈出一步，下一秒却发现自己站在了河边，还没落下的那只脚眼看就要踩进水里。 他收回脚站定，眼前的景象却瞬间又发生了变化，他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他眨了眨眼，四周第三次变化，所有意象都支离破碎，河川倒悬在天际，夜空在脚下深不见底，他踩在柳树上，柳树的树根又扎根在月亮上。 ……这是什么？幻境？ 他索性闭上眼，仔细回忆刚才的变化，心里渐渐有个猜测。 再次抬腿，自己又站在了河边，这次他毫不犹豫踏出那一步，眼前明明是波光粼粼的河水，脚下踩到的却是土地坚实的触感。 果然是这个——认知。 这个领域能改变他对周围环境的“认知”。六眼是无法被欺骗的，但是大脑可以。六眼明明忠实地告诉大脑脚下还是河堤，大脑接收到的信号却受到领域的干扰，认为脚下是河水。 他又向前迈出一步，却径直从柳树树梢上掉下来，经过树根、经过月亮、直直向着无垠的夜空坠落。 失重感没有持续太久，转瞬间他又重重落在河边，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身体因为无下限而毫发无伤。 原来如此……这个领域不止能改变他的“认知”，还能改变环境本身。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每个瞬间都在千变万化。 他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咧开嘴角—— 这就是领域吗，完全是不同量级的力量呢。 那个少年展开领域后气息就消失了，可见施放领域只是为了困住他。然而即使离开了主人的操纵不会发起主动攻击，这个领域也能轻易把人逼疯。 五条悟只觉得越来越兴奋—— 被称为“神子”的他，一直以来都被公认为是咒术界“最强”。 何谓“最强”？今天被这个少年轻易打败的他，还能被称为“最强”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的确是“最强”。 因为切身体验了领域展开，让他得以窥见另一个量级的力量的冰山一角，也让他明白了，拥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他，有着最无限的成长的可能，所以他注定会成为“最强”。 他抬起双手，召唤出最大威力输出的“苍”，指挥着巨大的蓝色光球四处游走，肆意破坏周围的一切。 啊……还不够…… 还要更强才行…… 更强…… 对力量的渴望从心脏喷涌而出，混杂在血液里，流向四肢百骸。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间，一切静止了，脑海里突兀地回忆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本书。 按理说它应该已经埋没在记忆最深处，然而在这呼唤力量的时刻，它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那是一本古籍，名为——《富川光传》。 传闻富川光是千年前平安时代的一名天才咒术师，刚出生时就天降异象。他不男不女，却咒力强大，天赋过人，拥有可以改变别人认知的咒术，还擅长制造咒具。 在幼时与禅院家比试时他就领悟出了一度被认为只有高级咒灵才能掌握的反转术式。后来在此基础上他又提出，咒力顺转和咒力反转可以衍生出效果截然相反的术式，甚至同时进行咒力顺转和咒力反转又会产生新的术式，“虚式”。但这些理论彼时世上只有他能做到，因此无人能验证其真假。 后来富川光因其力量强大而受到天皇委托去完成一件事，然而那件事之后大家全都非常害怕他，对他的畏惧一度达到产生了特级咒灵的地步。 那件事后不久富川光就死去了，但在咒术界的古老家族中对于富川光、对于“认知”类型术式的忌惮还一直流传了下来。 说实话，这本《富川光传》的作者明显是富川光的崇拜者，全书充满了主观色彩，还有很多地方非常语焉不详。但对此时的五条悟来说，最重要的是其中关于咒力使用方式的描述。 术式顺转，就是他平时经常使用的“苍”，其效果是以苍为中心产生强大的吸引力，从而发起攻击。如果用“苍”压缩出发点和终点之间的距离或空间，就可以达成近似瞬移的效果，但他目前还只能做到短距离瞬移*。 如果按照那本书所说，富川光能学会反转术式，他也可以吧？他也能做到术式反转和虚式，甚至也能领悟领域展开。 毕竟——他可是“最强”啊。 （富川光的部分全部是私设。） 【小剧场】 山前诚，一个普普通通的辅助监督，工作中最有压力的部分就是和五条悟接触，于是他在打电话前专门催眠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尽可能避免被气到。 他成功了，打电话时确实是没有被气到，就连五条悟第三次叫错名字都能忍下来。 然而凌晨五点，接到五条悟电话的山前诚匆匆赶到他通知的地点进行善后工作，看到折断的柳树、坍塌的河堤、一片狼藉的草地……罪魁祸首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山前诚最终还是破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户川同学……你最近还好吗？”电话那头传来班主任高木小姐的声音。 户川遥看了一眼手表，休息时间还剩十分钟。她小声回答：“还好。高木小姐，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实际上，在一个多月前，听说户川家的那场变故时，高木千佳这个局外人都深感震惊和惋惜。 户川遥是她所带的班里最优秀的学生。性格开朗，成绩优异，擅长运动，还拿了空手道的全国总冠军，甚至通过了樱兰高中部的入学考试——就是那个几乎只能靠赫赫家世入学的贵族学校樱兰。能作为普通人考入樱兰的，全国也只有一两个。因此，能踏入樱兰就已经代表了阶级的跃升。 而就是这么优秀的学生，偏偏遭遇了那样的事情…… “那个……对你父母的事情，我感到很遗憾。”高木千佳艰难地寻找着措辞，尽量避免触到户川遥的伤心处，“最近有什么需要老师帮忙的吗？” …… 户川遥没有回答。她低下头，一段时间没有打理而过长的刘海遮住眼睛，她的思绪也陷入一片空茫。 对于平安夜那天发生的事情，她完全不记得了。 处理这件事的警察告诉她，爸爸妈妈和未出世的弟弟都不在了。但是，她觉得这件事非常不真实。 从医院里醒来，一直到现在，她都无法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悲伤。大脑负责情绪的那一部分像坏掉的机器，无法对此有任何响应。 除此之外，从前性格开朗的她现在非常不适应与人打交道，有时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 医生说她是表现为情感隔离和自我封闭的创伤后应激障碍①。 户川遥觉得他的诊断太保守了，她明明就是精神病。 她从那天起获得的一种奇怪的能力，以及在生活中时不时就能看到的怪物——她是精神病的话，这一切就都能解释了。 “老师，我想办理长期休学。”实际上这一个多月户川遥都没到校，但她打算一直休学到三月份毕业。 高木老师也认为她还需要时间从伤痛中走出来，因此爽快地答应了：“好的。还有两个月你们就要毕业了，休学影响不大，你好好调整一下状态，为入学樱兰做准备。” “老师，我不打算上高中了。”户川遥平静地说。 “……啊？”高木愣住了，“可、可是，你当初为了考上樱兰努力了那么久……升读法学部，然后成为律师，不是你的梦想吗？” 梦想啊……这个词对户川遥来说，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户川遥看了看表，休息时间快结束了。她匆忙说：“那么，感谢您的关心。再见。” 不能继续学业，主要原因当然是钱。 户川遥收好手机，仔细洗了手，回到烘焙间，戴上手套，拿起一袋面粉开始制作糕点，动作娴熟得像几十年的老师傅。 家里的房子是去年才买的，爸爸妈妈的存款几乎都拿去付首付和装修了，没有给她留下多少钱。不仅如此，房贷总共两千五百万，每个月需要还七万，还三十年。 也许对她来说最明智的选择是把房子卖掉，得来的钱至少能供她读完大学。 但是……她不想这样做。 那栋房子，是她的家。 万一，万一呢，有天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回来了，房子卖掉了，他们找不到家了怎么办。 她都有精神病了，会这么想也很正常吧。 此时烘焙间的门打开，有个同事进来了。 户川遥眼角瞥过对方，揉面的手一顿。 她的精神病好像又发作了…… 在她的视角里，有一只白森森的像人类脊椎骨般的怪物，一圈一圈地紧紧盘在同事的脖子上。 而同事对此毫无所觉，只是不停地揉着脖子，嘴里抱怨着：“好疼啊，该不会是颈椎病吧，工作忙得都没时间检查……” 户川遥摘下手套，从背后靠近同事。趁怪物毫无察觉时，她动作迅速地伸出双手——这怪物不光有着像脊椎骨一样的外表，也有着像骨头般坚硬的触感，甚至骨头与骨头之间还用“关节”一样的东西连接着。 同事察觉到了，疑惑地转头看着她抓握住“虚空”的动作：“怎么了吗？” 怪物好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试图挣扎，户川遥见状急忙用力往两边拉——怪物出乎意料地好对付，一瞬间两块骨头间的关节处就被她扯断了，从同事的脖子上滑落下来，掉到地上。 “……你的项链歪了。”达成目的的户川遥又迅速回到自己的操作台前。 原来是帮她调整项链吗？同事一愣，笑了笑：“真的非常感谢。” 总感觉脖子也轻松了很多，原来是因为项链的原因吗？不过真意外，这孩子今天第一次来店里打零工，刚来的时候看起来很阴沉的样子，没想到意外地乐于助人。做糕点的手艺也很好。要不跟店长说一下，跟她签个长期聘用协议吧…… 户川遥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即使知道了也只会拒绝。 长期聘用确实对打工人是有利的，工资会高不少。但户川遥受自己的特殊能力的限制，只能打零工。 简单地说，从医院里醒来后，她每天都能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发现一张奇怪的职业卡片。如果她用意识“触碰”这张卡片，就会将它激活，似乎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别人对她的认知，并使她具备相应的能力。例如，今天的职业卡片是“糕点师”，她激活卡片后，随便找了一家甜品店，很顺利地让店长同意了她打工的请求，完全忽视了她未成年的身份、没有工作经验等问题。 而每天醒来后都会刷新新的卡片，不管前一天的卡片是否使用。出现的职业也没有什么规律。并且每天的卡片都是一次性的，失效后当天无法再次使用。 与这特殊能力一起出现的，是她能像刚才那样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怪物。 啊，这些用科学解释不通的现象果然还是只能用精神病来解释了。 继人生崩塌后，还以为世界观差一点也要崩塌了呢。原来是有精神病啊，那没事了。想到这里，户川遥就放松了一些。 “叮咚——”感应门铃又响了一声，又有新客人进来了。 这家店生意还真好啊。户川遥头也没抬，认真地搅拌奶油，并没有发现店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哒哒哒”，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个高大的身影站到她面前，然后弯下腰，一头白毛的脑袋隔着烘焙间的玻璃怼到她眼前。 户川遥茫然地抬起眼，还来不及疑惑对方奇怪的姿势，猝不及防之下，先被那一双苍蓝双瞳夺去了全部注意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纤长浓密的白色睫毛下是一双湛蓝的瞳孔，像最澄澈的天空，像最幽深的海洋，仿佛一尘不染，又仿佛包罗万象…… 对方用那双眼睛定定地看了她两秒，才终于推上墨镜隐藏起双眼，直起身，指着她，笃定道：“原来是你啊！” 户川遥：？ 刚才用六眼再度确认了一下，得出和一个多月前同样的结论——对方确实是普通人。五条悟手指摩挲着下巴，盯着户川遥，陷入沉思。 眼前这个女孩，头发再长一点，换上狩衣，戴上乌帽子，跟前几天在京都郊外遇见的特级咒灵长得一模一样。所以那个咒灵从京都找到东京，在找的人，是她？但她怎么看都是普通人而已，真遇到那个特级咒灵的话就麻烦了…… 五条悟掏出一张纸，飞快地写下一串数字，通过玻璃上取餐的小窗口递给她：“这是我的电话，有事的话可以打给我。” 户川遥：？？？ 见她下意识地接过纸条，五条悟满意地点点头，一挥手指：“那么，再见啦。” “等等……可以也给我留个电话吗？” “我也想要……” 店里的好几个女孩子鼓起勇气追出去。 身边的同事用胳膊肘捣了捣她，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帅哥？还挺主动。” 户川遥：？？？？？ 不是，我根本不认识他啊？ 本来打工就累，那个莫名其妙的白毛少年更是让她心累——女孩子们没追上那个少年，于是回来找她要他的电话。户川遥勉强应付着，在一遍遍告诉她们电话号码中，被迫记住了那人的电话。 就这样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户川遥换回自己的衣服，领了今天的工资，迫不及待地往家走。 卡片处于激活状态时，她能还勉强像个正常人一样和别人打交道，但是卡片失效后，与人相处变得越来越让她难以忍受。 每天卡片的最长生效时间是十个小时。现在还剩下二十分钟，她得赶在那之前回到家里。 ①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重大创伤**件发生后个体会出现的精神障碍，临床表现症状有多种类型。 情感隔离：个体在经历某些不愉快的情景中，无意识地让自己处于一种没有情感体验的状态，以此来避免可能的焦虑与不安。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 自我封闭：包括情感上的封闭、社交上的退缩和心理上的封闭。表现为害怕社交活动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走在路上，与路人擦肩而过都让她精神紧绷，别人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更是让她如芒在背。终于赶在卡片失效前，她回到家里。 家里漆黑一片，只有客厅圣诞树上的小彩灯还在闪烁——那是平安夜那天的布置的，到现在一直都没动过。 然而，这一片黑暗反而比外面的灯火辉煌让她更有安全感。 晚饭还没吃，但也没有饿的感觉。她怔怔地站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想。 “叮——”手机的提示音打断了她渐渐抽离的思绪。 她机械地拿起手机，点开通讯软件里的未读消息。好一会儿那上面的文字才变成她能理解的信息。 【爱喝红茶：晚上好，F君，今天还是没收到吗？】 收到什么？ 户川遥想了片刻才想起来。 “爱喝红茶”是她在科幻论坛上认识的一个科幻小说同好。俩人喜欢的作者和小说类型都一样，因此话题很多，很聊得来。上个月她和对方还互相寄了新年礼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爱喝红茶”给她寄的书她到现在都没有收到。 不过，对现在的她而言，不管是科幻小说还是网络社交都没有任何兴趣了。 【Frankenstein：晚上好。还没有收到，也许是快递弄丢了。】 【爱喝红茶：好吧，真可惜(>﹏ 第5章 第 5 章 打工，攒钱，还房贷，顺便祓除咒灵——15岁的户川遥就这样过着平平无奇的日子。 偶尔出现一丝微小的波动，例如前天不小心被咒灵在胳膊上咬了一口，迟迟不见好，夏油君说是那是受到了咒灵的污染。 【爱喝红茶：受到咒灵直接伤害的话就可能会出现诅咒的侵蚀现象，你可以理解为受到了污染。甚至有些高等级咒灵，仅仅只是身体接触也会被侵蚀。所以在战斗的时候咒术师会用咒力包裹全身保护自己，避免被污染。】 【Frankenstein：那它会恶化吗？】 【爱喝红茶：你自身的咒力会保护你其它部位，所以伤口不会扩散。但会很疼，好得很慢，如果能用反转术式治疗就好了，不过据我所知，会使用反转术式的一般是高等级咒灵，很少听说有咒术师会反转术式。】 那没事了。户川遥点点头——治不好也死不了，那就当它不存在。 只是有点疼有点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是平平无奇的打工的一天，今天的职业卡片是——夜场保安。 说起来，保安为什么还要分夜场？和普通保安有什么区别吗？ 户川遥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离她最近的一家夜场名为“Prince”，走路过去需要三十分钟，但是从晚上八点才开始营业。 晚上七点，她简单吃了点便当，激活了意识世界里“夜场保安”的职业卡片，出门打工。 冬天的夜幕总是早早降临。说笑吵闹的人群从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穿梭而过。户川遥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导航，没注意头顶的招牌上“歌舞伎町”几个字。 就是这里了。她站在写着“Prince”的招牌下面，拉开推拉门走进店里。 ——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受到来自成年人世界的震撼。 光线昏暗的空间，充满节奏感的嘈杂音乐，天花板上五颜六色的射灯营造出暧昧的氛围，正前方舞台上无数高脚杯搭起一个巨大的“金字塔”，左右两侧是两列半开放的格子包间，每个包间里都坐满了男男女女。空气中充斥着香水、酒精和香烟混合在一起的名为“纸醉金迷”的气息…… 只来得及匆匆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下一秒，眼前的视野就被男人夸张的胸膛占据了。 “啊咧……这里怎么有一只迷路的小猫？”低沉慵懒的声线从她头顶响起。 她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一个块头大得吓人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男人黑发黑眼，叼着一支未点火的香烟，唇角一道竖着的疤痕，身上的肌肉鼓胀到几乎要冲破已经绷到极限的黑色T恤。 他垂眸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嗤笑一声：“国中生？来这种地方找爸爸妈妈吗？” 户川遥额上不自觉地流下一滴冷汗——这个男人怎么回事？这强大的压迫感……而且她不是用了“夜场保安”的职业卡吗？对方怎么会发现她是未成年人的？难道她的能力不起作用了？ 正在这时，一个矮矮瘦瘦的男人从两人身边路过，看到她呆站着，训斥道：“你不是新来的夜场保安嘛？已经营业了，别偷懒，赶紧干活吧。” “好的。”她忙不迭地答应了，“那个，工资的话可不可以日结……” “行行行。”小个子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又走了。 大块头男人探究地看着这一幕，嘴角饶有兴趣地勾起，问她：“咒术师？” 嗯？他也知道咒术师？户川遥一愣，仔细打量他。 说起来，普通人和咒灵都能让她感受到能量的波动，她自己身上也有，那就是“咒力”。普通人、咒灵、咒术师都有咒力，只有多或少的区别。 然而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一丝一毫的咒力波动都没有，完全没有。 她奇怪地问：“你也是咒术师吗？” 对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反而表情有些微妙地说：“……我叫伏黑甚尔。” 户川遥：啊？这就进行到交换姓名的环节了吗？ 于是她也礼貌地自我介绍：“我叫户川遥，请多指教……” ……这小丫头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伏黑甚尔沉默了，仔细观察她的反应——一副完全没听过他名字的样子。连大名鼎鼎的天与暴君都不知道，所以这个小女孩，是个流落于咒术界之外的咒术师？ 而且从刚才那个领班的反应来看，她的术式似乎还能改变别人的“认知”，让除他以外的人认为她是什么夜场保安…… 有趣…… “哈哈哈哈……”伏黑甚尔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惹来户川遥莫名其妙的视线。 笑了一会，伏黑甚尔勉强平静下来，擦掉眼角笑出的泪花，对她道：“小朋友，我很喜欢你哦。” 户川遥一呆：……诶？ “所以，我不介意给你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第一，帮你治疗那个诅咒。”说着他的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紫褐色的咒灵。他把手伸到咒灵嘴里掏了掏，取出一块纱布，贴到她胳膊的伤口处，只是一瞬间她的伤口就被治好了，皮肤光滑如初。 “是储存了反转术式的一次性咒具。”伏黑甚尔看着她惊讶的神色解释道，又忍不住小声吐槽：“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鬼。” 户川遥：…… 谢谢，一瞬间升起的感激之情立马消失无踪了呢。 “第二，这是个忠告，”伏黑甚尔看着她，正色道，“要知道，能改变''认知''的术式，可是被那帮老家伙——尤其是禅院家——深深忌惮的。” 他扯出一个略带讽刺的冷笑：“所以，藏好了，小鬼。” 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场景，又自顾自地低声笑了起来。 禅院家？户川遥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记下了他的话，真诚道：“谢谢你，伏黑先生。” 伏黑甚尔终于笑够了，对她道：“那你现在就回家吧，这里不是你这种小鬼该来的地方。” 户川遥立即拒绝：“不行，我要打工，我很缺钱。” 伏黑甚尔沉默了——确实是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说起来他不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而出现在这个地方嘛…… “随便你吧，别来烦我就行。”他懒洋洋地挥挥手离开，迎上了门口一群刚进来的珠光宝气的太太。 于是下一秒，户川遥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伏黑甚尔操着一口气泡音在几位富婆面前搔首弄姿，只觉得对方刚刚在她心中建立起的“成熟稳重大人”的形象立即崩塌了。 再看看四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各色美男像花蝴蝶一样来回穿梭，光线昏暗处还有几对忘情接吻的男女…… ……草率了。 户川遥捂住眼睛。 什么夜场，什么“Prince”，她逐渐明白了一切。 如果早知道这扇普普通通的推拉门其实是新世界的大门，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用水泥封死它，然后有多远跑多远。 第6章 第 6 章 所谓成长，也许就是不断麻木的过程——户川遥平静地想。 一晚上的时间，作为保安的她处理了好几起突发事件，包括但不限于客人喝多了发酒疯想非礼，呃，“Prince”的；客人的正牌女友/男友/老婆/老公上门抓包的；几个客人为一个“Prince”争风吃醋闹起来的……她甚至还在百忙之中顺手祓除了两只徘徊在厕所的咒灵。 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户川遥则站在灯红酒绿的大厅边缘，看着伏黑甚尔游走在各式各样的女性之间，熟练运用自己的优势——花言巧语和饱满胸肌，引得无数富婆为之千金一掷，昂贵到令人咋舌的酒开了一瓶又一瓶。 ……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吗？ 完全不能理解呢。 虽然不理解，但这次打工户川遥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摸鱼，偷偷拍了张伏黑甚尔的照片。看不到脸，只有壮硕的上半身。胸膛、上臂和腹部……每一块鼓胀的肌肉上都游走着一双属于不同女性的涂了指甲油的手。 啧啧，这是怎样的一副地狱绘卷啊，户川遥感慨着，心里不由升起了阴暗的念头——被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不能只有我一人！ 她于是打开社交软件，找到某人发起迫害。 【Frankenstein：[图片]】 【爱喝红茶：户川……？】 【Frankenstein：我今天发现了一种新的职业！Prince！夏油君一定没听过吧！】 夏油杰没立刻回话，上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久，半晌后他发来一串省略号。 【爱喝红茶：……】 【爱喝红茶：那个叫“牛郎”……都是些爱骗人的家伙，离他们远一点。】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可恶，大家都是国中三年级，关于咒术的知识他知道得多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这些奇奇怪的东西也都知道啊！——户川遥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被激起了好胜心。 【爱喝红茶：说起来，遥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发现了咒灵吗？】 好胜心瞬间像气球一样被戳破，随之而来的是心虚——杰他每天都在勤劳地祓除咒灵，努力实现“大义”，然而同为咒术师的她，却在这罪恶的酒池肉林中度过夜晚…… 不，户川遥甩了甩头告诉自己：你清醒一点，你只是在这里打工啊！人要吃饭要活下去有什么错！ 她拿起手机回复—— 【Frankenstein：不是的。因为我有点缺钱嘛，没办法才这样的……】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多么容易让人误解，发完消息的户川遥抬头看到夜店终于散场，她赶紧收起手机跟在众人身后排着队，等领班发工资。 伏黑甚尔叼着没有点火的烟，魁梧的身形像一堵墙一样排在她身后，两人跟着队伍慢慢向前挪动。 闲着也是闲着，他随意找了个话题：“刚才那个是男朋友？” 户川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和她发消息的人：“不是啊。” 伏黑甚尔瞥了她一眼：“啊……说得也是，要是男朋友的话早就找上门来了吧。” 户川遥一脸茫然：？ 伏黑甚尔看着她那一副一窍不懂的傻样子，嗤笑一声，努努嘴：“到你了，快去。” 户川遥赶紧转过身，伸出双手虔诚地接过领班手里数目可观的一沓钞票，郑重其事收进书包，顿时又觉得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好像也并不全是坏处…… 伏黑甚尔的酒水提成收入太多，需要打到他的账户上，只是在领班那里签了个字确认金额。 两人同时走出“Prince”，凌晨两点的街道上霓虹灯还在闪烁，但已经没什么行人了。 “那……伏黑先生接下来要去哪里呢？”户川遥问。 要去哪里？伏黑甚尔想了想——今天也没有看对眼的富婆收留他，要不然直接去通宵营业的赌场…… 户川遥并不知道这个糟糕的大人在心里想着怎样糟糕的东西。见他沉默，她挠了挠头，还是问出那个困扰了她一整晚的问题：“那个……我想问一下，伏黑先生为什么要做这份工作呢？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伏黑先生在做这份工作时并不是发自内心地快乐……” “因为钱多，还能因为什么。”伏黑甚尔声音低沉，语气戏谑，“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小鬼，这里没有快不快乐，只有必须做的事。” 成年人原来这么难吗……户川遥心里瞬间升起些敬畏，她小心翼翼地问：“伏黑先生很缺钱吗？那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很缺，上次赚的一大笔钱在赛马的时候全部输掉了。遥能借我点吗？”伏黑甚尔瞥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向未成年借钱这种厚颜无耻的话。 户川遥：…… 所以没钱是因为赌博吗？把我珍贵的善意还给我啊混蛋！ “对了，我还有个儿子，也可以卖给你，只要给钱就好。”男人用低沉的声线说着同时突破道德底线和法律底线的话。 “儿子？......开玩笑的吧......”户川遥愣怔地抬起头，努力分辨夜色下他脸上的表情。 伏黑甚尔没有立刻回答，他吸了口刚点燃的烟，目光投向远处闪烁的霓虹，侧脸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有些模糊。半晌，他才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平淡语调说：“啊，三岁还是四岁来着，名叫伏黑惠，好像是这个名字吧……还算有点咒力天赋，你不买的话，我就卖到禅院家了。” 禅院家？他之前提到的那个禅院家？听起来明明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因为缺钱赌博，就要这么对自己的儿子吗？ 从小被爸爸妈妈疼爱着长大的户川遥，无法想象“父母”这个群体里竟然还有这种烂人存在，她忍无可忍地抬起脚狠狠踹在他的小腿上—— “咔”一声脆响，剧痛传来，她的骨头碎了。 受到攻击的伏黑甚尔却巍然不动，低下头看了看她，疑惑：“你是笨蛋吗？” 户川遥蹲在地上捂着右腿，疼得泪花都冒出来了，还要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才是笨蛋！连‘家人是最重要的存在’这件事都不明白的笨蛋！” “……”伏黑甚尔沉默片刻，再一次从背后的咒灵嘴里掏出一块纱布贴在她腿上，面无表情道：“下次就要收费了，这个咒具可是很贵的。” 户川遥不理会他的话，气鼓鼓地问：“你打算卖多少钱？” “我不卖。”伏黑甚尔的垃圾话不出意外又换来她一记白眼，看得他想笑。 他上下打量她一番——像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普通家庭的受宠小孩，来打工估计也是为了攒钱买喜欢的漫画之类的。 那就提一个数字，不会多得她没概念，但又不会少到她真的能做到就行了。 “惠的话……两千万吧。” 两千万？ 户川遥犹豫了。 她现在还要还两千五百万的房贷，哪里来的两千万给他？ 可是，不管的话，这个糟糕的人万一真的把儿子卖到糟糕的地方怎么办…… “好，那我跟你打个赌。”户川遥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年后我把两千万给你，这一年内你不准卖掉惠。” 随着她话音落下，伏黑甚尔明显感觉到有无形的“丝线”一样的东西缠绕在两人身上。他一脸错愕——真的假的，本来只是想逗逗小鬼而已，没想到对方提出这个赌约，甚至还形成了“束缚”……这下麻烦了。① “……行吧，随你。”伏黑甚尔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两眼，离开了。 户川遥叹了口气——虽然是冲动之下做的决定，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傻，但是…… 但是，她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种放弃家人的事发生…… 问题是，要怎么在一年内凑够两千万？ 她走在回家路上，掏出手机打算看看时间，就看到足有六个未接语音，全部来自那个备注为“夏油杰”的号码。 糟了，因为要工作把手机调成静音了……不过打这么多电话是有什么急事吗？ 已经凌晨两点半了，户川遥担心对方已经睡着就没有直接回电话，翻开社交软件打算看看他有什么留言，于是她看到了她和夏油杰最后的聊天记录—— 【爱喝红茶：说起来，户川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发现了咒灵吗？】 【Frankenstein：不是的。因为我有点缺钱嘛，没办法才这样的……】 ……？ 户川遥瞳孔地震。 她在说什么啊！没办法才哪样啊！她为什么不说完整啊！明明只是在当保安而已啊！ 突如其来的社死让户川遥瞬间消沉了。半晌后她才振作起来，挣扎着打字： 【Frankenstein：夏油君，你睡了吗？听我解释……】 她还在噼里啪啦按着手机编辑下一条消息，对方的语音就打来了—— “户川？”夏油杰低沉柔和的嗓音听不出丝毫睡意，甚至还想起她曾经说过不习惯打电话的事，赶紧道歉：“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打电话了，要是觉得困扰的话直接挂断也没关系的。” ……虽然她现在因为激活了职业卡片不太社恐，但当一个人处于社死状态时，任何过分的体贴都只会加剧当事人的社死程度。 “……”户川遥不说话，决定装死。 夏油杰听着对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想象着电话那头女孩的表情，努力憋住声音中的笑意：“户川肯定是在那种店里打工当保安之类的吧，早就猜到了哦。” “……嗯？你怎么知道……” “户川真的有种老老实实的可爱呢。”夏油杰语气中终于泄露出一丝笑意，“我打电话是想问问你需要多少钱？我这边也有一些可以借给你。” 户川遥一怔，赶紧拒绝：“啊……不用了。不过夏油君，你这样很容易上当受骗的！” “请不用担心我，我反而觉得户川你比较容易上当受骗呢。”夏油杰微微一笑，“那些牛郎最会骗女孩子为他们花钱了，你记得离他们远一点。” “……” 户川遥突然心虚——她今天、晚上、刚才，好像就给一个牛郎花钱了…… 听着对面的沉默，夏油杰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个，你该不会……” “那个……其实……已经花了两千万了……”户川遥声音虚弱地说。 夏油杰：……？ ①“束缚”是原著设定，这里可以将它狭义理解为带有咒力的“契约”。如果一年后遥给不出两千万，束缚没有达成，惠还是可以被卖掉，但遥还是需要给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