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引》 第1章 棋局之上如有神助 “你若落子在那里,必输无疑。” 林潇潇吓了一跳,感觉背后一阵阴风,她回头望去,身后只有端坐堂上的李贵妃和贵妃请来的棋手,并无旁人。 “东五南十二置子可扭转颓势。” 林潇潇更害怕了,她再次回头却还是不见有何异常,林潇潇看着已落下风的棋局,对面那女子已占三角,而自己只占一角,下在东五南十二星位确实是步妙棋,她连忙执子,下在东五南十二处。 对面那女子看她落子之处,显然吃了一惊,她原以为此局必胜无疑,没想到瞬息之间,林潇潇竟然扭转了局势。 那女子又落一子后,打吃了林潇潇两子,眼见着那两子只剩一口气了,林潇潇刚想再落子救下刚刚被围困的两子,身后的声音又开口道:“你若此时救子,必然满盘皆输,下东六南十。” 林潇潇自知棋力不足,片刻没敢犹豫,就按着那身后声音指点,将子落在了东六南十星位。 那女子见着林潇潇放弃两子,以为她是要认输了,开始得意洋洋,时不时抬眼望着林潇潇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林潇潇在连输两子后,就更慌了,拈子的手悬在半空摇摆不定,呼吸也变得急促,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接下来下哪儿啊?”林潇潇小声嘟囔着,却未听见有回音。 “神仙,活菩萨,道长,您还在吗?” 又是一阵沉默。 林潇潇慌了,若是按她的思路,必是能保一子便保一子,能拖一时便拖一时,刚刚大仙的指点完全乱了她的思绪,再加上她本就不甚精湛的棋艺,和一颗乱如麻的心,此时的她完全无法静心思考,满脑子想的都是输棋后自己将面对的嘲讽和在家永远无法翻身的处境。 那女子见她一直犹豫不落子,嘴里还嘀嘀咕咕不知念叨些什么,觉得她黔驴技穷,调笑道:“久闻林大人的嫡女一直养在乡下庄子,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今日一间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就当我好心指点指点你,教你什么叫自不量力!” 林潇潇紧握拳头,任指甲插进肉里,若依她的本性,必会反驳,就算不在片刻的言语上反击,也必不会就这么便宜了那姑娘,只是来京城后,家中日日叮嘱,要她行事要知分寸,切莫给家里丢人,林潇潇也不想放弃这来之不易的返京机会,便只能隐忍不发。 林潇潇冷静下来,自己琢磨起棋局来。这局棋自己处于颓势已久,接下来每一步都要反复思量,错一步,怕是神仙也难救了。 林潇潇思索片刻,发现刚刚那女子急于吃掉自己两子,反而露出破绽。林潇潇执子,下在破绽处,连落几子后,终于力挽了颓势,得了个平分秋色。 又轮到林潇潇落子了,这次她看不出下在哪里胜算更大,又开始举棋犹豫起来。 “刚才那几步走得不错,落子西九南十处,此局可定。” 林潇潇按着大仙的指引落子在西九南十处,她虽看不出落子这步有何精妙,但见对面那姑娘微微蹙眉,脸上滑过一丝恐慌,便知大仙指点的这步棋甚是妙哉,只是自己棋力不够,看不懂其中深浅罢了。 对面那姑娘又落一子后,林潇潇耳边传来那大仙的轻笑声。 “看来她是慌了,节奏全盘乱了。” 林潇潇盯着棋盘,仔细琢磨许久,看出本应在棋盘东南区大杀四方的她突然开始频频在西边落子,的确是自乱阵脚。 “落子西十二南八。” 林潇潇按着指示落子后,对面那姑娘脸色更阴沉了,水葱似的指甲在棋篓一下一下敲动着白玉棋子,发出一阵咔哒咔哒的声响。 那姑娘完全被林潇潇的落子牵着鼻子走,每一步都是勉强死里逃生,只是不知不觉,自己落的子又被林潇潇围得只剩残存的几口气。那姑娘额头开始渗出薄汗,和着香粉,香气四溢。 又落几子后,林潇潇终于夺得胜局,这是她来到京城后,第一次感到扬眉吐气。她起身环顾四周,发现并无闲杂人等,难道刚刚自己真是有神仙襄助? 林潇潇还没理出个头绪,就被一阵啜泣声打断了思绪,对面那姑娘正满脸怨念地瞪着她,略带哭腔地小声嘟囔着:“怎么会输给她,丢死人了!” 一嬷嬷走到林潇潇身边,向她道了声恭喜,给了她一枝仿生牡丹,又亲自送她出了太子行宫。一路上,林潇潇总能听到其他人对自己的议论纷纷,但毕竟是在太子行宫,他们心里再不满也不敢造次,所有人见着她也是笑意盈盈。 林潇潇想到自己刚来京城时,自己的妹妹林珊珊曾办过一场小宴,遍邀京中贵女,说是要向大家好好介绍她,那时她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这位妹妹和自己的继母不同,到了宴会上她才明白这就是针对她嘲讽,席间众人皆拿她取乐,嘲弄她野鸡入了凤凰窝,林珊珊密友还走到她面前警告她不要失了分寸,忘记自己的身份,可明明她才是嫡女。 林潇潇不明白,人心为何总是携着恶意,明明自己与这些人从未见过,他们却能用最恶毒的言语攻击自己。那时,她便下定决心,要做太子妃,做这京城中最尊贵的女人。 出太子行宫后,林潇潇总觉得远处有一双眼睛盯着她,林潇潇四处张望,却没发现半个人影。在一条巷子的转角处,林潇潇看到一白衣男子站在巷尾,那男子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皮肤白的不似人间客,衣袂翩翩好似天上仙。 林潇潇从前在乡里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忍不住停下脚步,装作整理衣衫的模样,用余光反复大量他。 那白衣男子似乎也看见了林潇潇,微微侧过头也打量着林潇潇。那男子虽是好看,但被人这么看着,林潇潇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发毛,转身向巷子的另一边走去。 林潇潇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后面还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她边跑边回头,刚刚那白衣男子却早就不见了踪迹,林潇潇深吸口气,紧缩的眉头总算是稍稍舒展了些,脚步也逐渐放缓。 边走着,林潇潇又想起刚刚耳边襄助自己的声音,难不成自己这是病了?林潇潇想到曾经在乡下庄子上听说过的离魂症,据说患此症者脑海里总会多一个声音,仿若有他人与自己共用同一身体。 想到这儿,林潇潇心里还有些许得意,难道自己就是棋艺上的天选之子,只是略懂些许皮毛,就能凭着直觉在棋盘的黑白之间大杀四方。 林潇潇不自觉嘴角微微上扬,如此一来,自己成为太子妃便指日可待了。 “姑娘心绪可有平复一二?” 林潇潇耳边又传来了一阵飘逸的少年之音,林潇潇能感觉到,这声音似在身后,吓得立在原地移动不懂。 “本王绝无恶意,请姑娘安心。”耳边那声音又开始隐隐作祟。 林潇潇按捺住内心的恐惧,一点一点慢慢扭头看向身后,刚刚那好看的白衣少年正直直地站在自己身后。 林潇潇又赶紧闭上眼,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可再度睁眼时却发现那少年仍在身后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林潇潇虽然害怕,可眼睛却不自觉地看着那少年。那少年生得皮肤白皙,一双杏眼温柔如水尽书生意气,可一双剑眉却又为他的平和中添了几分少年英气,他目光疏朗坚毅,让人只是看着就觉得眼前少年心底如一汪清泉,干净地不掺杂一丝杂质。 那少年见她敢正视自己,不再如从前般惧怕,便微扬嘴角,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后又主动后退一步,笑着对林潇潇道“姑娘莫怕,本王前来只是与姑娘做个交易,刚刚棋局上的襄助便是本王给姑娘的见面礼。” 林潇潇觉得眼前少年虽然行踪诡异,却看着并无恶意,况且他刚刚也确实帮过自己,便平复了些心绪,故作镇定道:“你究竟是何人?” “广平王赵寒蝉。” 听到赵寒蝉三字,林潇潇心里大惊,眼下京中议论最多的便是这位广平王了,风头一度压过了新被策封的太子殿下。 林潇潇虽入京不久,却也听过这位狠厉王爷的事迹,听闻他为争夺储位,毒杀了大皇子,结果弄巧成拙,被皇帝发现。 皇帝因其杀戮过重,将其发往边界苦寒之地,平白叫与世无争的三皇子得了储君之位。他又因为斩敌太多,得了杀神的“美名”,世人害怕,私下都称他为“杀神王爷”。 林潇潇看着眼前男子,觉得他的面容不再似初见时温暖和煦,眉宇间的英气也化作了杀气,直逼林潇潇而来,林潇潇不确定眼前这少年所言是否属实,只是若要作假,也该找个名声好听些的文人雅士,不该假冒这个杀神。 林潇潇觉得双腿发软,可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刻越是不能慌乱,她努力站直身子,缓缓抬手扶上鬓间,佯装整理碎发,小指偷偷向上摸索,直至触碰到头上的簪子。后故又作沉思,微微颔首,悄悄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藏进袖口。 整个过程林潇潇的脸上没有一丝变化,仿若只是因为鬓间碎发被清风捉弄,才不得已抬手整理。林潇潇将藏了簪子的右手背在身后,抬眼看了看眼前不知是人是鬼的广平王,他脸上没有什么变化,笑容如旧。 林潇潇再看这笑容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那笑容不再温和,反而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地割进人的骨血里。 “本王说了,不会伤害你,姑娘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第2章 广平王府巧探虚实 林潇潇一愣神,恐惧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手里簪子终究还是掉在了地上。 那一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尤为刺耳,那簪子像是划出一道天堑,将两人隔开。 气氛死一般沉寂,两人就在空巷中静默对视着。 还是赵寒蝉率先打破沉默:“本王此番来只是为了和姑娘谈场交易,也自觉客气有礼,姑娘何故如此惧怕?” 林潇潇俯身拾起地上的簪子,用衣袖轻扫了上面的灰尘,又若无其事地插在了头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她只是掉了簪子。 林潇潇心里其实慌极了,此刻却并未表露半分,她并未着急与赵寒蝉商谈他所谓的生意,而是先不疾不徐地理了一群和发钗,又向前一步走到赵寒蝉面前道:“王爷刚刚提到了交易,这是何意?” 虽然母亲早已故去多年,林潇潇却一直记着她的教诲,心里慌也要维持表面镇定,才不会被别人轻易拿捏。 赵寒蝉见她心乱如麻还能冷静行事,心里多了几分对这姑娘的敬意。 “你帮本王找到肉身,本王助你得太子妃之位,姑娘意下如何?” 肉身?林潇潇只是觉得眼前男子行踪诡异,却不想竟真是灵异之像。但他刚刚说能帮助自己得到太子妃之位,他既是太子兄弟,与太子一同长大,必然对太子十分了解,若得他的助力,自己的确会向太子妃之位更进一步。 只思索了片刻,林潇潇就果断回道:“成交。” 赵寒蝉觉得眼前这姑娘虽然才貌平平,可这性子却是做太子妃的料子。调笑道:“姑娘不再想想?怎的现在又不害怕与鬼魂交易了?” 林潇潇微微一笑:“刚刚是小女子少见多怪了,世人供奉神明,妄得神明庇佑,既然可以与神佛交易,与鬼交易又有何不可?” “姑娘这话听着倒是新鲜,世人供奉神明所为信仰,到你这儿倒是成了交易。” 林潇潇冷笑:“若是信仰便该日日跪拜,而非有事才登三宝殿。 若是虔诚便该只是供奉,而非有所图谋。世人给了供奉,又有事求于神佛,这一来一回的,可不是庄交易吗?” 赵寒蝉不知怎么接她这话,大多数人就算不信神佛,言语间也多少会避讳一二,可这姑娘对鬼神都毫无敬意,对世人也有几分冷漠和轻视。 林潇潇看出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便识趣地换了个话题,“刚刚棋局中,王爷何故不知所踪,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赵寒蝉无奈摇摇头:“本王也不知刚刚是何缘故,姑娘竟好似突然听不见我言语,万幸没耽搁姑娘大事。” 林潇潇不知,刚刚此番突然消失实则是赵寒蝉故意试探林潇潇深浅,毕竟找肉身这等大事他实在不敢托付给一个愚钝之人。 林潇潇没看出他这些隐晦心思,还以为赵寒蝉是为突然消失之事愧疚,连忙回道:“不耽误,不耽误,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劳烦王爷帮我,已是感激不尽了。” 林潇潇没看到赵寒蝉眼里闪过的一丝得意,这就是他要找的人,聪明,但不能太聪明。 “王爷为何独独选择与我合作?”林潇潇不解。 “不知是何玄机,竟只有你一人能够看到本王,听到本王的声音,本王见姑娘聪慧机敏,沉着果敢,这才选择与姑娘互惠互利,姑娘是个聪明人,本王喜欢和聪明人交易。” 林潇潇听出了赵寒蝉话外的褒奖之意,可也对她说的话半信半疑,自己从未见过这位王爷,怎么偏就自己能看见他这般模样呢。 赵寒蝉看出了林潇潇对自己所言并未全盘信任,只是她也不在乎,只要能为自己做事,信与不信都没什么紧要。 “本王与姑娘既已达成交易,本王也算帮过姑娘一回,现下本王也有一事要劳烦姑娘,请姑娘闲暇时去本王府上打探一二,本王只记得本王实在回京路上突遭变故,至于发生了什么,本王实在记不清了。若要找到肉身,必得要先了解肉身最后出现在哪。 当然了,作为回报,我也会全力襄助姑娘通过下场的书道考核,绝不会让姑娘白跑这一遭。” 林潇潇思索一二,想着既是合作,便要相互鼎力相助,便点点头道;“离下场考核还有些时日,明日我便替王爷走一遭吧,只是你我素无交集,我贸然去你府上,你府中之人也未必会让我进门。” “这样,你明日以白纱覆面,自称落花坊的陈珂姑娘,去我府上找凌风。” “落花坊?”林潇潇惊愕,这落花坊是京城最有名气的青楼,她也是在府中听下人们提起过,听闻坊中一应用具皆是金器,装潢比一些没落世家还要气派,里面的女子各个才色双绝,惹得不少世家子弟流连忘返,一夜掷千金。 林潇潇没想到这广平王爷看上去仪表堂堂,一副不落凡尘的贵族模样,私下竟也会去这种烟花之地,日后与他相处更要万分小心才是。 赵寒蝉见她深色鄙夷地看着自己,目光还在自己身上上下反复打量,以为她是害怕落花坊有损她的名声,连忙解释道:“陈珂姑娘一向自重,从不做那些污秽生意,姑娘你大可放心。” 林潇潇客气有礼地回了一个“是。”嘴角还带着半真半假的笑容,看着像是木偶戏里笑着的假人。 第二日,林潇潇找了个借口出门,屏退了丫鬟,戴着帏帽和白纱来到了广平王府。 王府外有两侍卫把守着府门,见林潇潇靠近,两侍卫皆握紧了手中的矛,死死盯着她。 林潇潇向那两侍卫行了一女子礼,轻声细语道:“侍卫大哥,小女子落花坊陈坷,有要事求见贵府凌风,麻烦侍卫大哥通传一声。” 那两侍卫听到她出身落花坊,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道:“早听闻凌侍卫常常出入落花坊,原来是找姑娘您呀,只是您这般招摇追到王府上来,怕是有所不妥,要是我们王爷发现,凌大人也落不着好不是,您还是先回去吧!” 那两侍卫说完,便不再看她,各自望向远处。 林潇潇又上前一步,那两侍卫立刻拦住了她,拉高了嗓门,厉声说道:“小娘子,看在你是我们凌大人相好份儿上,我们才对你讲话客气些,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惊动了王爷,你怕是要掉脑袋的!” 林潇潇想到曾经乡里有一年轻貌美的寡妇,每每她有求于人时,便柔声软气地求人,多半都能成功,林潇潇也学着她的调子,捏着嗓子道:“哎呀,大哥!别赶奴家走嘛!奴家是真有要紧事要找凌大人,麻烦两位大哥通传一声,来日奴家定有重谢” 林潇潇边说,边从袖口中掏出几粒事先备好的碎银子,佯装与那两侍卫拉扯的样子,悄悄塞在了他们手上。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两侍卫收到银子后虽还是板着脸,但语气明显缓和许多。那两人一面悄悄将碎银塞入袖口,一面故作严肃道:“这次我们是看娘子事急才为您通报,下次再来府中闹事,决不轻饶!” “是,是,小女子明白。”林潇潇赔笑道。 那两人进府没多久,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从府中走出。这男子显然比刚刚那两个守卫阶品高上许多,一根红色发带将长发高束,玄色衣袍也有金丝暗纹,刚刚那两人巴巴地跟在他身后,嚣张气焰全无。 林潇潇猜测此人就是那凌风,只是她没想到这凌风居然会亲自出来接她。那人走到林潇潇身边,林潇潇刚想开口,那人就一把抓过林潇潇的袖子将她朝王府旁的一条僻静小路拉。 林潇潇刚准备叫人,那人一掌便掐住了她的喉咙。林潇潇伸出手,用尖利的指甲狠狠掐着那人的手腕,指尖瞬间殷红一片。 “你是谁?假冒陈坷来王府寻我意欲何为?” 林潇潇拍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让她一时间不能言语,咳了好一会儿,林潇潇才用微弱的嗓音答道:“小女是京兆府尹长女林潇潇,曾与王爷相识。王爷曾说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就是大人您了,让我有急事可以来找您。小女多日未曾见到王爷,实在担心,这才冒险来到王府联系您的。” 凌风将信将疑:“你若是王爷亲信,我为何从未见过你?” 林潇潇微微颔首,以长袖掩面,故作羞怯道:“大人自然不知,我与王爷相识流光河畔,那晚我一见王爷便心向往之,王爷亦然,后来王爷被派守疆,小女更是日日忧思。 只是无奈,小女家人对这番感情颇为顾忌,不让小女与王爷往来,这才不好与人明说这段情,大人自是不得而知。” 凌风对她这番说辞,并未尽信,立在原地,审查犯人般仔细大量着眼前女子。 林潇潇见凌风依旧未完全信任她,将脸凑向凌风肩头,故作柔弱:“眼下小女被逼无奈,要去选太子妃了,小女听闻王爷已然回京,求大人告知王爷究竟身在何处,小女只是远远看王爷一眼就好,绝不会给大人给王爷添麻烦的!” “你如何得知王爷回京的?” “是小女家人告知的,家人在京中多年,自是有些人脉,小女苦求家人,希望能与王爷做个了断,这才得知王爷前些时日归京。” “你如何自证?” 林潇潇没想到这个凌风竟然如此谨慎,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一直以来眼前的白衣魂魄自称赵寒蝉,可是自己却无从证明,眼下正好有个熟悉赵寒蝉的人,正好借助他试探那魂魄身份。 林潇潇转过身,背对着凌风,一面缓缓向前踱步,一面压低了生音对面前的赵寒蝉小声嘟囔:“王爷,您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信我呀?” 赵寒蝉沉思片刻,悠悠开口:”本王刚认识凌风时,他全家被贪官诬陷,一夕之间都死在了大牢里,他那时功夫还没有这么好,竟然拿着菜刀去了那贪官府衙,想与那贪官同归于尽。那日本王也在那贪官府上,及时拦住了他,问清原委后,为他家人鸣冤,助他一家沉冤得雪,那以后他便一直跟着本王,成为了本王死侍。” 林潇潇听罢,转过头对凌风复述:“王爷曾与我说大人您一家曾被诬告,您竟单枪匹马手持菜刀杀入仇人府内,王爷觉不忍您一一可造之才落得如此境遇,遂为您复仇,还为您一家洗刷冤屈。 王爷讲至此处时,痛心疾首,声泪俱下,十分悔恨没有早一点遇见您,虽保大人性命与声名,您一家老小的性命却再也回不来了。” 林潇潇讲得泪眼婆娑,讲到动情之处还用衣袖轻拭眼角泪痕,仿若亲历当年之事。 林潇潇的话勾起了凌风尘封已久的回忆,此事他从未与人讲起,王爷也不是个喜欢信口开河之人,如今这个林潇潇知道他这么多事,想必真的是王爷的亲信。 凌风退后一步,双手抱拳,向林潇潇深鞠一躬道:“刚刚在下多有冒犯,请姑娘见谅。” 林潇潇想此人倒是个实心眼儿,一心护主,遂亦回礼道:“凌大人也是为慎重起见,小女子明白,那日后我与大人便是同僚,更要互相扶持才是。眼下我有一要紧事要面见王爷,还望凌大人引荐。” 凌风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说:“此消息事关王爷安危和朝局安稳,请姑娘务必严守。” 林潇潇点点头道:“放心。” 凌风躬身向前,将头凑上林潇潇的耳边,小心翼翼道:“王爷已失踪一月有余,此事事关朝堂安危,还望姑娘务必严守。” 林潇潇故作一脸不知所措:“啊?怎会如此?大人可有王爷线索,小女子也好探查一二。” “王爷下落暂无消息,只是打听到王爷失踪前曾去过寒山寺。之后的行踪,便再无人可知了。” 第3章 朱雀街 林潇潇听到寒山寺,突然想到自己被接回上京的路上曾路过寒山寺,他们一行人还曾在寒山寺歇脚,可那时寺中并无异常。 “大人可有去寒山寺打探过,王爷在寺里见过什么人没有?亦或是寺中可有怪事发生?” “得到寒山寺的线索后,在下当天便派了人过去打探,只是探子来报,寒山寺中皆言从未见过王爷,且当日寒山寺一切如常,并无异事。” 林潇潇觉得寒山寺一定有异,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能看见赵寒蝉的魂魄,寒山寺是和赵寒蝉有交集之地,亦是最后有赵寒蝉行踪的地方,寒山寺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并非小女信不过大人,只是既然寺中众人皆言未曾见过王爷,会不会是这消息有误?” “消息是在寒山寺旁一间茶水铺子打探到的,经营铺子的老翁说他晨起刚支上摊时,曾看到王爷独身纵马来到寒山寺前,后又只身进了寺中。” “他如何识得王爷?” “那老翁说他曾在京中茶水铺子做过杂工,王爷进京时,他曾远远见过。我知道姑娘对这线索有疑,我们也并不全信,只是眼下也实在没有别的线索了。” 林潇潇和赵寒蝉相视点头,看来要想知道更多,还是要去寒山寺走一遭才行。 便无意与凌风再多纠缠,“我只是想到王府中人受王爷熏陶必是各个都气度非凡,我一介女流之辈,又鲜少受世家礼仪规训,也许能打探出别的消息。” 凌风听罢,眼里尽是钦佩:“姑娘大义,不顾自己身份声名尽力为王府奔走,王爷得您如此知己乃是王府大幸。” “不敢不敢。”林潇潇被夸得有些心虚,她帮赵寒蝉全是私心毫无大义可言。 “小女子不便久留,若得消息,必定告知大人。”林潇潇说完便离开了广平王府。 “多谢林姑娘今日相助,本王在此谢过姑娘。” 林潇潇一愣神,没想到这位王爷竟然会给自己道谢。 赵寒蝉接着道:“本王欲请林姑娘吃顿饭以作酬谢,不知姑娘可否赏光。” “好呀!”林潇潇自来京后还从未外出吃过饭,她在京中实在没什么朋友,唯一有关系的妹妹还总是找她麻烦,和她家世相当的世家小姐看不上她,有什么宴席小聚从不会带着她,她也不习惯身旁跟着丫鬟,因此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过活。 “那本王请你去朱雀街里的湖心楼吃饭吧,京中名流都喜欢去那里小聚,你既然要做太子妃,京中权贵的喜好便是你日后的躲不开的功课,如今提前了解几分也是好的。” 林潇潇点点头,她曾在家中听林珊珊提过,朱雀街是京城最繁华的市集,其间各地名点、金石玉器、歌舞杂技应有尽有,是京中豪奢子弟的销金窟,据说在这市集上能逛上一天不重样。 林潇潇在赵寒蝉的指引下走到了朱雀街,刚到街角,林潇潇便被这一片繁华迷了眼,街口处有一汉白玉石雕成的石牌坊,牌坊雕刻着一片栩栩如生的牡丹,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上立着一只朱雀鸟,牌坊上顶端规规矩矩刻着仨个大字:朱雀街。 只是这座牌坊里进出的人并不多,林潇潇想这应该只是朱雀街偏门,只是偏门就已经如此华贵,可见这市集定是繁华无比。 果然,刚进市集,林潇潇便见着几家装饰不俗的铺子,每家店门前都摆了一盆招财树,一棵赛一棵的枝繁叶茂。 街角这几家铺子都是卖金石玉器的,林潇潇透过铺门隐约看见每家铺子的架子上都摆着色彩绮丽的水晶摆件,件件质地通透、形状各异。 赵寒蝉见她一连过了几间铺子,都只是远远驻足看看,不曾入内,好奇道:“是对金石摆件不感兴趣吗?这种铺子里还有珠玉首饰的,不进去看下吗?” 林潇潇心里其实是很感兴趣的,只是店铺越华贵,越让她觉得望而却步。 赵寒蝉看出她的心思,指着远处一家铺子道:“总要迈出这一步,不如从这间铺子开始吧。” 赵寒蝉所指的铺子比别家都要更加华贵几分,透过门口的水晶珠帘能隐隐约约瞥见里面有几座实木架子,架子上摆着几尊水晶琉璃摆件,虽然看不清具体模样,却能瞥见和着阳光的晶莹剔透,满眼华贵。 林潇潇明白赵寒蝉说的很有道理,这的确是她必须跨出的一步,日后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事情等着她去面对。 林潇潇走向店铺,掀开珠帘,缓缓抬起步子走进店里。这里不愧是京城的铺面,店面虽不大,装饰得却是极为精巧,连那摆着琉璃盏的实木架子上都刻着细密的花纹。 林潇潇站在架子前,被一樽墨绿色的琉璃盏引诱地移不开眼,那琉璃盏呈牡丹花模样,盏底还有精雕细琢的牡丹花蕊,盏身薄如蝉翼,林潇潇透过那盏能清楚地看见旁边的金器摆件。 “姑娘您眼光真不错,这是近日新到的货品,牡丹花叠纹水晶琉璃盏,这可是上等货色,摆在我们铺面最显眼的位置。” “哇!”林潇潇赞叹地点点头。 赵寒蝉轻轻倚靠在架子上,懒散地偏过头,不以为然道:“别信他,这就是一普通琉璃盏,你看那用料满是杂质,花瓣的雕刻也很死板,要是这玩意都能被叫上等货,我看这铺面也不配开在这里了!” 林潇潇把赵寒蝉那番话复述给了伙计,那伙计一听,先是一愣,后又红着脸道:“姑娘恕小的有眼无珠,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竟是行家,劳烦您移步后院,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那伙计引着林潇潇进了店铺后堂,与前厅的大摆件不同,这后堂放置的东西都格外精致。 伙计从后堂一个檀木雕花的柜子中取出一只木匣,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上,用手帕擦拭双手后,隔着丝帕从匣子中取出一只翡翠镯子。 那镯子温润通透,其间没有一分杂质,像是冬日深泉中的一叶将化未化的寒冰,似是只要捂在手里便能化作一汪泉水。 细看镯子内侧还雕了几朵梅花,花朵外沿用金粉描了边,阳光略过时,那梅花和着阳光忽隐忽闪,若隐若现。 林潇潇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镯子,初来上京时,父亲许是为了弥补对她多年来的冷落,送了她好些贵重珠玉,她从前也觉得那些玩意奢华无比,只是远没有眼前的这只好看。 林潇潇轻轻拿起那镯子,捧在手里细细赏玩,那小伙计见她似乎动了心,连忙更加殷勤地介绍起镯子来:“姑娘真是好眼光,难怪那些俗物您都看不上,这镯子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难得一见的冰种描金翡翠玉镯,这是上等的冰种玉料,小店专门请了京中最有名的做玉大师打造,这镯子我们轻易可不示人,这是小人看和您有缘分,这才带您来的。” 那小伙计说完,将手中丝帕搭在林潇潇手上,又拿起那只玉镯套在林潇潇手上,只轻轻一使力,那玉镯便如鱼见水般自己滑向了林潇潇的手腕。 那伙计见状,一拍手激动言道:“哎呀!小人实在眼拙,竟没瞧出这镯子竟是为您量身定做的!” 林潇潇抬手,看着那镯子在自己纤细的腕间滑动,也觉得这镯子和自己十分有缘。 那小伙计又道:“今日小人竟能见到这镯子的主人,真是荣幸之至,平日这镯子要一万钱,这样,小人做主,给您便宜些,只要您七千钱,您今日算是捡着大便宜了!” “七千钱!”林潇潇没忍住喊出了声,戴着镯子的那只手悬在空中,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七千钱就这么碎了。 七千钱足够曾经的林潇潇吃一年,如今竟然只能买这么一只镯子,林潇潇连连摆手对那小伙计说:“我不要了。” 赵寒蝉倒是像店铺伙计般卖力吆喝:“这镯子成色不错,不过七千钱尔尔,要了又何妨?” 林潇潇低头沉默一阵,对那伙计抱歉笑笑道:“我还是不要了。”说完,从手腕上硬拽下玉镯,轻轻交还给那伙计,像是躲着豺狼虎豹般从店铺落荒而逃。 走出店门后,赵寒蝉见林潇潇一直低着头,情绪低落,一言不发,主动搭起话来:“那镯子虽不算上乘,但在这朱雀街里也算是尖货了,本王看你也挺喜欢的,怎么不买下?” 林潇潇无奈摇摇头:“你这样天生富贵的人不会懂,七千钱足够小百姓一年的用度,何必花费在一只镯子上。” 赵寒蝉好奇:“你如今也是吏部侍郎之女了,不至于连七千钱都没有吧。” “王爷您不懂。”林潇潇不知怎么和赵寒蝉解释,他这样的皇亲贵胄怎么怎么会知道没钱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林潇潇记得回京当日,林潇潇的父亲林诺辅当着满城权贵的面送了林潇潇很多金银细软,还特意把一只贵重的玉镯戴在了她手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得说着这些年家中的不易,自己的无奈,最后说上一句你也辛苦了。 林潇潇很识趣,她当然也知道林诺辅此举不过是为了在众人面前演出戏,好挽回一下他这么多年忘记糟糠之妻,抛弃亲生之女的骂名。 林潇潇知道父亲未必真心想迎回自己,可虚假的爱对她而言也是爱,林潇潇一时感动,和林诺辅执手相对,泪眼婆娑。 所以,林潇潇现在的确不缺钱,可她毕竟是穷苦出身,每每要花钱时,心中总是不免跳出曾经拮据的日子,也就实在做不到和其他官家子弟一般挥金如土,潇洒自如。 赵寒蝉脸上流淌过一丝悲怆,眼神里有种道不明的沧桑,像是个历经世事看破红尘的老者无奈一笑道:“本王知道。” 第4章 湖心楼 林潇潇突然想起他是被贬出京的人,虽是皇子之身,一路上怕是也免不了随行之人的白眼,何况边疆苦寒,只怕他过得比自己还要苦,纵是有千钱万钱也无处施展。 那自己岂不是在他伤口上撒盐,林潇潇怕他生气,用余光悄悄打量赵寒蝉的神色,他倒是平静如水,神色无常。 按着赵寒蝉的指引,林潇潇拐过两个路口后,小路尽头竟有一座湖。一艘花船立在湖中央,船上灯火通明,船身周围围满了莲花灯,远观如众星捧月。 “你向前走,那边有个渡口。” 林潇潇按赵寒蝉说的穿过一座假山处,果然在山后发现一渡口。这渡口位置极其隐蔽,若非有人指引,决计找不到这里。 那渡口旁围绕着两个小厮,两个侍女,见有人来了,皆规规矩矩地向她行了个礼,后又异口同声道:“恭迎宾客光临湖心楼,望宾客今夜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林潇潇从未见过这场面,不知如何应对,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那两小厮见她如此局促,便知她是第一次来访,亲切笑着道:“贵人应是第一次来湖心楼吧,小的这就带您转转。” 说着,那小厮便在前方带路,引着林潇潇来到渡口尽头。渡口尽头的湖上停着一叶扁舟,舟上一位带着斗笠的船家静静候着。 那小厮躬身颔首站在船边道:“姑娘请上船。” 两侍女来到林潇潇身边,扶着她的手腕,搀着她走上那叶小舟。待林潇潇上了船坐定后,那两侍女紧随其后坐在了林潇潇身侧。 船家高喊一声“客官坐稳,开船喽!”,便启杆扬桨,将船驶向那湖心楼。 林潇潇从未坐过船,觉得很是新鲜,她很想将手伸进湖水里感受下小船带来的碧波微荡,可又担心自己如此做不合礼数,惹人笑话,便只是将手伸出船身,用指尖撩拨着湖风。 不久船便开到那湖心楼处,楼上早已候着众多衣着精致的丫鬟,丫鬟们立成两列,恭候着往来船只。 船靠岸后,最前排的两丫鬟迎了上去,伸手搀扶着林潇潇下了船,走几步身后跟着几个端着果盘和冰果汁的丫鬟。 丫鬟们带着林潇潇到了一层的船舱,舱内摆了十余张檀木小桌,桌上放着各色鲜果,靠窗的位置上坐了几个俊俏公子,倚靠着船身围栏谈笑风生。许是极少见女子单独前来,他们看见林潇潇后都齐刷刷地望向她。 林潇潇本就拘束,那群人的目光一齐投过来时她便更不自在。 身旁的丫鬟很是会察言观色,见着林潇潇的局促,便指了指船身最里侧的位置道:“姑娘坐这里可好?” 林潇潇点点头,跟着那丫鬟走去。 “别着急走呀!”赵寒蝉立在林潇潇面前赶忙拦住了她。 “本王让你来可不是坐在这种地方的,你和那丫鬟说,你是本王故友,要去本王订好的腾天阁小坐。” 林潇潇叫住那丫鬟,快步上前走到那丫鬟身边,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姐姐,我是广平王赵寒蝉的故友,他约我今日在腾天阁小聚,只是他因故不能赴约,便让我一人去腾天阁小坐,烦请姐姐带路吧。” 那丫鬟听到他说广平王,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只转瞬之间,那狐疑的目光便消弭在了一片讪笑之中。 “姑娘请随我来”那丫鬟领着林潇潇穿过那一片桌椅,带着她上了一木质扶梯,扶梯尽头竟与酒楼装潢无异,丝毫看不出这竟是在船上。 林潇潇跟着那丫鬟到了船上一房间,这房间竟比林潇潇家中的卧房还大,房间里有一木桌,其上放着一棋盘,棋盘上还残留着一局未完的棋局。 桌边有一红木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书卷,有四书五经、佛家禅语、棋谱诗词,林潇潇粗略扫了一眼,发现大半都没读过,甚至都没听说过。木桌的另一侧放着一张雕花贵妃榻,透过贵妃榻边的小轩窗整幅湖景尽收眼底。 林潇潇在房间里左看右看,像一头误闯城中的林间小鹿,对房间里的一切都感到惊奇和欣喜。身后的丫鬟将端着的果盘放在了桌上,转过身对林潇潇笑着道:“一湖一舟可怜一人贪看。” 啥?林潇潇一头雾水,呆呆地看着那丫鬟,她不明白这丫鬟怎就突然在房间里吟起了诗。 “双花双鹤静待一双璧人。”赵寒蝉突然开口接了下半句。林潇潇猜到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对丫鬟复述了一遍。 果然,那丫鬟听了她对的诗后,脸上顿如鲜花怒放道:“姑娘是第一个来这房间的女子,广平王爷真是十分看重姑娘,姑娘有什么想吃的可以直接和奴婢讲,只要您说得出,我们这小楼便做得到。” 那丫鬟热情有礼,林潇潇却觉得愈发局促,自打进了这湖心楼,林潇潇便一遍一遍地回想着刚来京时教习嬷嬷说的规矩,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被别人看出自己并非天生富贵。 如今点菜更是一头雾水,她平日在家也是厨房做什么便吃什么,从没有自己选择一说。 赵寒蝉看出她的不安,在她身侧道:“你第一次来,不如听听本王的建议,这家各菜系做的都不差,只是淮阳菜做得尤为精致,冷盘嘛你可以试试水晶肴肉,酒香猪肝,热菜可以尝尝秧草烧河豚,清炖狮子头,拆烩鱼头,淮阳软兜,再来碗阳春面和船点便也差不多了。你意下如何?” 林潇潇自小长在北方,这些菜名她是听都没听过,不过想必赵寒蝉推荐的一定不会差,她将刚刚赵寒蝉推荐的菜告诉了那小丫鬟。 小丫鬟一听,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眯成一道月牙:“您果真是行家呀!” 林潇潇不好意思接话茬,只能尴尬笑笑。 小丫鬟又笑着道:“您不妨先尝尝我们船上有名的船点,京城许多人提早半年预定也未必吃得上呢!” 林潇潇点点头,不一会儿,几个小厮就抬着一座精致的琉璃架子进了房间。 林潇潇细细一看,那架子竟就是这湖心楼的模样,架子顶端还有一琉璃雕刻的舞姬立于楼顶,舞姬动作栩栩如生,连发丝都像是在空中起舞。架子各层摆满了各色点心,各个精致无比。 林潇潇拿起一颗柿子咬了一口,才惊觉这是柿子模样的点心,外皮是用浸了柿子汁的面做的,皮外还有一层花蜜包裹的脆壳,更衬得这柿子晶莹剔透,十分新鲜。 林潇潇咬破外皮,内里新鲜柿子熬成的柿子酱便从嘴角缓缓流出,那柿子酱甜而不腻,细品还能吃出新鲜柿子独有的沙沙的口感。 林潇潇伸出舌头,将嘴边的柿子酱舔了个干净,又将剩下的柿子一股脑儿地全部塞进了口中。 赵寒蝉看不过眼,蹙着眉道:“你若在太子府也是这般吃相,后面的考核便不用费功夫了!” 林潇潇不服气:“这不是没外人嘛,在外人面前我自有分寸,就不劳王爷操心了!” 或许是两人已熟悉了几分,亦或许是这风花雪月之地安人心神,林潇潇觉得赵寒蝉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现想想他也就自己几岁,不过一个少年尔尔。 林潇潇吃完口中的柿子饼,觉得两人这样一眼不发终究有些尴尬,便主动闲聊道:“刚刚的诗是暗语吗?” “正是,这腾天阁被我常年包下,若对得上暗语,银钱便会记在王府账上,岁末我府上的账房先生会来湖心楼结算。” “那若是对不上或是对错了呢?”林潇潇好奇道。 赵寒蝉转过头,神情冷峻地看着林潇潇道:“对不上,拖出去,打死。” 林潇潇深吸一口凉气,下意识躲闪赵寒蝉的咄咄逼人的目光。林潇潇有些后怕,他如今这般模样,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对眼前男人一定要时时提防,绝不能让他觉得自己可以任意拿捏。他虽然如今是这般模样,可若他想杀自己,怕是易如反掌。 第5章 湖心楼外危机四伏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林潇潇觉得自己终于得救了,不用继续陷在他逼仄的眼神中。 林潇潇打开门,刚刚那小丫鬟正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排小厮,每个小厮手里都端着一木质托盘,托盘上放着各色瓷盘。 林潇潇向门边靠靠迎他们进来,小厮依此有序地将餐食摆放在桌上,便一声不响地走出了房门。 待众人走后,林潇潇仔细打量起桌上的吃食。她原以为家中的吃食已足够奢华,可和桌上这些珍馐相比实在平平无奇。这桌上每道菜的瓷盘都各不相同,清炖狮子头是一个莲花状的白瓷小盅,秧草河豚则是个简朴的陶罐,软兜则是个圆形钧窑瓷盘。林潇潇觉得这些菜都精致无比,一时难以动筷子,像是被江湖高手点了穴一般,呆呆地立在桌边。 “菜还是要趁热吃的。”圆桌另一边的赵寒蝉微笑着说,眼里恢复之前的平和温润,好像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是。”林潇潇坐在圆桌旁的竹椅上,端过那盅狮子头,拿起手边的瓷勺,细细品味起来。 “如何?”赵寒蝉眼里带着几分得意,似乎对答案志在必得。 “也就......平平无奇。”其实,林潇潇觉得这汤鲜美无比,只是觉得不能步步被他拿捏,却又不敢在大事上给他一个下马威,只敢在这种小事上出出风头。 林潇潇看到赵寒蝉的左颊微微抽动,眼中似有愠色,嘴边却还挂着刚刚得意的笑意,整个表情看起来怪异的令人不适。虽然心生不满,赵寒蝉也找不到生气的理由,毕竟人人口味不一,他只能忍着不满,从嘴边挤出一句:“那只能劳烦姑娘尝尝别的菜了。” 林潇潇拿起筷子又尝了尝那道软兜,细密的酱汁将那软兜团团包裹,口中一片温润软糯,最后余味的点点胡椒,又提升了整道菜的层次,在温吞的口味重增加了几分辛辣意趣。林潇潇没忍住,用汤匙乘了一大勺,一股脑儿地送入口中。 赵寒蝉看她这般狼吞虎咽模样,背着手,从容道:“这道菜总不会平平无奇了吧!” “嗯......还行..”林潇潇又心虚地看了赵寒蝉一眼,赵寒蝉的眉间已起伏似山川,脸色也如乌云密布。 林潇潇赶忙补充道:“依小女浅见,这碗面不错。” “......” “王爷您不明白,小女自幼乡野长大,和京中自小山珍海味的贵女不同,小女吃着这些精致菜肴心里总觉得慌,还是这碗素面与我更契合些。”林潇潇害怕他真的动怒,连忙赔笑道。 “难怪。” “什么?” “本王见你在府中的模样,确实不像大户人家嫡女。” 林潇潇怒气起,可念着赵寒蝉毕竟是个王爷,还是压着怒气道:“小女自问处处谨慎,劳烦王爷赐教,小女究竟何处做得不够?” “因为你太谨慎了,你与本王在一处时本王能觉得你是自在的,可你在家中确实处处小心,在外被人欺侮也不敢还手,只敢处处忍让。若是自幼在京,家世显赫的女子绝不会如此处事。” 林潇潇心里委屈,这赵寒蝉怎么会理解她的处境,其他女子自是有父母撑腰的,可自己身后确是空无一人。 她竭力控制情绪,可眼泪还是趁其不备,悄悄浸润了眼眶。 心里的怨气如潮水决堤,林潇潇再也遏制不住,一股脑的倾泻而出:“自我重回家门那日起,父亲便日日告诫我不要惹事,不要给家里丢人,我事事忍让,处处赔小心。那些所谓的名门贵女,我自问不曾得罪过她们半分,难道如今被欺侮嘲笑亦是我的错吗?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没人敢轻慢于您,我的处境你又怎能了解!” 这下赵寒蝉慌了,他从未见过女子这般梨花带雨,更何况这女孩子还是被他给惹哭的。赵寒蝉没办法,起身走到林潇潇身边,拍了拍林潇潇的肩膀,换了副温和的语气道:“本王没有轻慢之意,本王是想说,你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别人自然看轻与你,你若是要成为太子妃,更不可一味忍让,不然只会让敌人更嚣张。与人相交,不卑不亢才是最要紧的。” 林潇潇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平复了情绪,对赵寒蝉的话若有所思。 小窗外突然响起一阵鼓乐之声,笛声如绸缎抚耳,筝鸣似凤凰泣血。丫鬟也在这时候敲响了房门,林潇潇起身开门,一水儿的丫鬟端着几个盘子进了房间,里面不仅有她要的道口烧鸡、泰康肘子、羊肉烩面,还有一些江南的名菜,林潇潇这才意识到这大概是一家做淮阳菜的馆子,让他们做自己的家乡菜还真是难为他们了。 林潇潇推开小窗,望见湖上早已不似来时那般幽寂,平静的湖面上熙熙攘攘地挤了许多小船,船上点着一盏盏宫灯,似夜空星星点点,湖心楼船尾的站了十几个舞姬,和着鼓声齐身同舞,远处几艘船上还有几位女子和着乐声唱着歌。 小轩窗外突然明亮一片,林潇潇朝窗外望去,湖的上空一片火光潋滟,漆黑夜空被明亮烟花点缀成繁星一片。 她从前只是听进过城的邻居说过,城中年节时分,在市集最繁华处会放一种叫做烟花的东西,火光冲天后会在夜空中开出花来,随后化成一片星星点点,比最亮的星星还要耀眼。 林潇潇曾在梦里想象过这种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而眼前这片花海比她梦里的还要绚烂璀璨百倍。 “王爷,是烟花,是烟花唉!”林潇潇激动地从椅子上起身,将头探出窗外。 “待过年时整个朱雀街的铺子都会放烟花,样式各异,那时你的眼睛怕是都不够看!” 林潇潇听着他的描述,脑海中尽是繁华街景与绚烂烟花交相辉映。 “我们下楼看看吧,烟花映在湖上肯定是另一番美景。”林潇潇说完,便兴奋地快步走向了门外。 楼下风景果真与楼上大不相同,客官多集中在船的甲板上观赏舞乐,这船沿处反倒别有一番清冷之美。 林潇潇抬头,烟花在湖周围的上空绽放,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更加如梦似幻,让人仿若置于仙境。这般景色赵寒蝉早已见怪不怪了,曾经他都懒得抬眼一观,许是离京太久,亦或是人生横遭变故,赵寒蝉也觉得眼前景色极美。 两人站在船沿上抬头望着天,好像心里的喧嚣都暂时消弭。 突然远处一阵喧嚣,远远能看见一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看身量应该是个年轻男子,显然还吃醉了酒,步子左右摇摆,口中还念叨着些呓语。 林潇潇没太把这人放在心上,依旧自顾自地抬头欣赏着烟花。那人却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快到林潇潇身边时,突然停住脚步,开始上下打量她。林潇潇被他看得很不舒服,起身向甲板方向走去。 那人却横跨一步,挡在了林潇潇身前,林潇潇闻着他身上一身酒气,不敢激怒他,提起裙摆,侧了侧身,想从男子右边的缝隙穿过,那人却向右横跨一步,再次挡在了林潇潇身前,还一面讪笑一面挑衅地看着林潇潇。 赵寒蝉挡在了林潇潇身前道:“此人是国公爷的独子叶城,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你小心些!” 虽然知道他只是一个魂魄,不能真的护着自己,林潇潇却还是觉得安心许多。 林潇潇提着裙摆向左走了几步,待那叶城也跟着她向左走,林潇潇便一个闪身向叶城右前方跑去。 叶城吃醉了酒,反应自是没有林潇潇敏捷,待那叶城回过神,林潇潇早已越过他向甲板跑去。叶城摇摇晃晃紧跟其后,林潇潇怕极了,边跑边大声呼救。 可那声声呼救都淹没在了烟花的爆炸声中,甲板上众人的目光也都被天空旖旎景象所吸引,根本没人注意到不远处的黑暗中还有这般腌臜事。 林潇潇虽然已经尽力向前,可是受那襦裙限制,只能小步快跑,没跑出多远,就被叶城赶上了。叶城一脚踩住林潇潇的外裙,口中还一直念着调笑之语:“小美人,被我逮住了吧!” 林潇潇干脆利落脱下外裙,仍在了叶城脸上,叶城本就站不稳当,被这突如其来的厚重衣裙一击,直接倒在了地上。林潇潇见势拔腿就跑,没了厚重衣裙的拖累,跑起来也轻快许多。 见到了甲板上的人群,林潇潇心里总算安定了些,她放慢了脚步,边向甲板移动边大口喘息着。 突然,林潇潇感觉自己的脖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束缚住,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林潇潇回头,发现叶城用自己那件外裙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悬殊的力量差打得林潇潇毫无还手之力,此时的林潇潇像个虚弱的羔羊只能任由叶城宰割。远处的人群都沉浸在舞乐中,无人在意黑暗中绝望的她。 第6章 杀神王爷魂不见影 意识一点点抽离,林潇潇一时的心反而更平静了,像是回到小时候,那个母亲还在的时候。不如就这样吧,林潇潇开始一点点放弃挣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弱,好似掉进了深海之中正在一点一点下沉。 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还没当上太子妃呢!心里另一种声音激起了林潇潇的求生欲,她提起左手,不停在腰间摸索。 “想要做太子妃的人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吗?本王还真是高看你了!”林潇潇耳边传来赵寒蝉的嘲讽。 林潇潇想要辩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忽然,一阵冰凉的触感浸上指尖,林潇潇用力一扯,腰间的玉佩就这么滑落在掌心。 林潇潇拿起玉佩,使尽全力将它向着远处人群处扔去。 “啪嗒。” 玉佩碎裂在了人群外围,终于吸引了一个年轻男子的道注意,那男子却并没有要来搭救的意思,反而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边饮酒边看着他二人,林潇潇绝望了,这些纨绔子弟都是一丘之貉,在这酒楼里调戏良家子大概是常事,怕是不会有人轻易出手相帮了。 林潇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意识逐渐沉沦,慢慢地好像忘记了周身的危险,好像忙碌一天终于倒在榻上,沉稳地睡了过去。 林潇潇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躺在了自己的榻上,丫鬟在房间里进进出出,看见林潇潇睁眼,一个丫鬟激动地喊了一声:“小姐醒了!” “汤药,快把汤药端上来!”又一丫头朝着门外喊道。 林潇潇强撑着身体勉强坐了起来,外面一婆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俯身走到林潇潇身旁道:“小姐,老爷特意吩咐给您熬的,喝点身子会爽利些。” “我爹吩咐的?”林潇潇有些难以置信。 “是呀,老爷特意吩咐的。”婆子笑着说。 虽然不知真假,林潇潇还是很开心的,喝下那碗汤药时,心里也是那暖暖的。 喝完汤药,困意又缓缓上头,林潇潇躺在榻上,仔细回忆发生过的事,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愈发头疼。 再睁眼已经是深夜里,林潇潇从榻上起身,打开窗,想着赵寒蝉大概还在窗外那棵树上,向远处望了半天,却怎么都不见那抹白衣。 关上窗,林潇潇觉得浑身酸痛,一个踉跄倒在窗边。里衣里透出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肌肤,林潇潇只记得被勒住了脖子,可这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难不成那叶城......林潇潇不敢向下细想,只是颤颤巍巍起身。林潇潇环顾四周,都没见到赵寒蝉人影,她很想问问赵寒蝉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二日晨起,林潇潇困意未消,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林潇潇起身,觉得头痛欲裂,身子也绵软的像刚弹好的棉花。 林潇潇开门后,一婆子脸严肃地立在门外,冷冷地说:“小姐快些收拾收拾吧,老爷喊您去正厅呢。” 林潇潇简单拾掇另一番到了正厅,林父林母都端坐在正厅之上脸色阴沉,林潇潇不知发生何事,只能谨守着规矩行礼。 林潇潇来到茶案边,刚想坐下,就被林父一声呵斥:“你还有脸坐?” 林潇潇只好立起已经准备落座的半个身子,上前站在林父面前。 “跪下!” 林父急言令色吓得林潇潇一哆嗦,她不知发生何时,却还是连忙下跪。 “你昨夜去了何处?” 林潇潇想起自己昨夜找借口支开了丫鬟,莫不是因为独自去酒楼有损闺阁名声? 林潇潇跪着行了个大礼道:“小女知错,万不该独自去湖心楼吃酒,小女必定谨记,绝不再犯。” “你倒是会避重就轻”林父冷笑着说。 林潇潇不解,仔细反思昨夜之事,思来想去也只记得自己就是独自出门,吃了个酒,自己是有错,可也不至于让父亲如此大动干戈吧。 林潇潇低头,不再言语。 “叶家公子的事是怎么回事?” 林潇潇听到叶家,想到叶城的恶劣行径,以为是父亲知道了昨夜之事要为自己撑腰,激动起身道:“回父亲,女儿原想息事宁人,既然父亲问起,女儿也不想隐瞒了,那叶城行径恶劣,昨夜屡次挑衅,昨夜差点将女儿勒死,求父亲为女儿做主。” “放肆!谁让你起身了!” 没有想象中的担心与关怀,林潇潇惊诧抬头看了眼父亲,便无奈地又跪回了原位。她虽心里不平不忿,也明白自己不是林珊珊,在这个家没有她任性的资本。 “女儿实在不知有何错处,还请父亲指点一二。”林潇潇跪在地上,咬牙说出了这几个字。 “你把叶家公子打得卧床不起不说,还脱光了人家的襦袍,将酒菜倒在人家脸上一通羞辱,你还有脸说不知有何错处!” “我?” 林潇潇指了指自己,一脸不可思议。 “不是你难道是鬼吗?”林父怒气更甚,从红木长椅上起身,抄起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在了她的身上。 比身体的疼痛先来的是心里的凉意,林潇潇低头苦笑,自己的父亲不相信自己,还要为了外人责打自己。 林潇潇不再辩解,只是抬头苦笑道:“父亲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你!来人,把这个孽畜带去祠堂,她不认错便不许他出来!” 林潇潇的后母一摆手,身后一个面色狠厉的婆子便上前,死死按住了林潇潇的胳膊,将她从地上强行拖起。 “大姑娘走吧,得罪了。”林潇潇此时钗环尽散,看着自己盛怒的父亲和暗喜的母亲,林潇潇觉得这里比乡下庄子还不如。 林潇潇冷眼看着厅上众人,紧咬下唇,决心更笃,血腥味充斥舌尖她也不觉得疼。你们等着看吧,我一定会成为太子妃,让你们这群蝼蚁皆为我驱使。 林潇潇被那婆子拖进了偏院,林潇潇从没来过这里,院里有一棵参天枫树,枫叶密密麻麻,错落交织。 院里有一幢破落的木屋,屋内隐约可见点点跳动的烛火。 那婆子一把推开门,将林潇潇按在门口的蒲团上。应是很久没有人在此跪拜了,林潇潇跪下时,蒲团上的灰尘四散飞扬,呛得林潇潇直咳嗽。 “得罪了,至少是老爷夫人要您在这儿反省,老奴不敢不从。”那老婆子说完,便走出祠堂,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别关门。”林潇潇跪着向前却依旧没拦住外面人的人将房门紧闭。 屋外的枫叶将天上本就不多的阳光遮了个干净,屋内只剩零星的烛光,在一个个排位上晃动。 林潇潇想推开门,却发现房门被人从外面上了锁。幼时被锁在柴房记忆也顺着黑暗一点一点爬进了林潇潇的脑海,耳边尽是幼时周围人的嘲讽之语。 林潇潇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深渊,呼喊不出也无法呼吸,她只能捂住双耳,紧闭双眼依靠在门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试图从这片深渊中挣扎起身。 “你这是怎么了?” 林潇潇猛地睁开眼,在那片跳动的烛火前,赵寒蝉的身影随着烛光若隐若现,像是神明天降。 林潇潇尽力拖着身躯向烛火边靠近,赵寒蝉见他这副样子,走到林潇潇身边,蹲下身道:“本王不在,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 “你去哪了!”林潇潇看着他,泪如雨下。 第7章 上身 “你......我......本王......”赵寒蝉一时语无伦次,想好的说辞在看到林潇潇眼泪的那一刻全部都被抛诸脑后。 “你到底去哪了?”林潇潇哽咽道。 “那夜,本王魂魄自上了你的身后,便没了意识,醒来后,无论本王如何唤你你都听不见。虽是如此,本王一直在你身边,寸步未离。” 林潇潇擦了擦眼角的泪,心里如暖风微拂,吹散了满心恐惧。冷静下来后,林潇潇才惊觉自己刚刚失态,起身行礼道:“小女刚刚惊惧过度,吓着王爷了吧,望王爷您见谅。” “无事。”赵寒蝉淡淡回道。 林潇潇看着赵寒蝉,觉得自己没那么害怕他了,甚至对他有了一丝依赖,可她不敢放任这份依赖恣意蔓延。 林潇潇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赵寒蝉肯纡尊降贵地帮着自己只是因为自己有用。自己绝不能被他骗了,对眼前人不可尽信。他是连亲兄弟都能杀的人,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与他利益相悖,怕是他对自己绝不会心慈手软。 见林潇潇迟迟一言不发,赵寒蝉用食指轻叩了下她的额头道:“想什么呢!多思无益,过慧易夭,你这种怕是活不长久!” “王爷行事一向思虑周全,远胜小女。” 赵寒蝉轻笑道:“伶牙俐齿,本王倒是小瞧你了。” 林潇潇突然想到赵寒蝉刚刚说的上身,好奇问到:“王爷您刚刚说到上身,昨夜是您助我脱困的吗?” 赵寒蝉微微挑眉,将头依靠在香案上缓缓道:“当然是本王,当日你被叶城勒住脖子,本王情急之下想助你扯断绳子,结果莫名其妙控制了你的身体,不过因祸得福,本王也因此掌握了控制你身体的法子,以后的考核,本王都可上身,助你成事。” 林潇潇深吸口气,连连摇头:“小女多谢王爷相助,只是小女还是自己去考核吧,若是无才无德,做了太子妃也只是贻笑大方而已。” 赵寒蝉抬眼微微点头,没有回应。他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眼前人,原想着自己帮她解决了太子妃考核事宜她便能安心帮自己找肉身,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拒绝了。 林潇潇见他一直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拒绝惹他不悦,便赶紧换了话头:“王爷好身手,我这羸弱的身子竟也能给那叶城打得卧床不起。” “若连那纨绔都打不过,我在边关岂非白白历练了那么久。” 林潇潇觉得这赵寒蝉心态倒是不错,明明是被流放边关,到他这里倒是变成历练了。 心里虽如此嘀咕,嘴上还是客客气气道“是,王爷神勇,边关多时,风采依旧。” “不过此番虽为脱困,似乎也给你惹了麻烦,我原以为令尊会给你撑腰,没想到竟会害你沦落到了这祠堂。” 林潇潇叹了口气:“此事与王爷无关,只是我家家事。我给家里惹了麻烦,父亲要罚我,也是应该。” 赵寒蝉只一手撑在祠堂烛台上,另一只手轻揉着双眼,皱眉道:“你当真如此想?” 林潇潇拿开恍眼的烛台,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自我生母去世,父亲便对我很是厌恶,所以王爷,小女今日之困不是王爷您带来的。只是天地不仁,让我生在这家。” “所以你才想做太子妃吗?” “是,也不是。我的确需要太子妃的身份助力,替我摆脱身份上的困顿,可得上高位,流芳万古也是我自己想要的。” 赵寒蝉看着眼前女子,觉得她的眼睛里有几分养尊处优的贵女所没有的东西。 赵寒蝉感叹道:“你在家装的柔善可欺,无欲无求,在本王面前倒是坦荡。” “王爷与我是盟友,我自当坦荡,望王爷亦如是。” “你倒是教起本王行事了。好吧,本王答应你,对你,必当坦诚相待,无心可猜。” 林潇潇定定地看着赵寒蝉,她原本也只是顺着他的话随口一说,没想到竟得到了这么重的承诺。 “你想不想亲自教训这叶城一二?” 林潇潇抬眼,不解道:“我身陷囹圄,自身都难保,如何还能教训得了叶城?” 赵寒蝉突然俯身,将头贴近林潇潇的左耳,小声道:“你找人去湖心楼,就说你昨夜丢了御赐的首饰,让他们帮着找找。” “这样就行了?” “如此便可。” 林潇潇将信将疑,还是趁自己的贴身丫鬟兰香送饭之时,让兰香按着赵寒蝉所说,去了湖心楼。 第二日,几近日上三竿时,林潇潇听到祠堂外一阵嘈杂之声。 林潇潇连忙起身,老老实实跪坐在蒲团之上。 昨夜,她见着府中众人都睡下,干脆直接躺在了地上,用头枕着蒲团,和衣而眠。虽然石板铺成的地面冰凉如水,林潇潇却觉得格外心安,一夜到天明。 门外的锁开了,推门而入的又是昨日带她进来的那个婆子。 那婆子进门后,一副幸灾乐祸的立在门边,敷衍地行了个礼不客气道:“大小姐,叶家来人了,老爷叫您过去呢,您还是快些起身洗漱吧,总不好叫人家一直等您吧。” 林潇潇不想与这婆子逞口舌威风,便只是简单回了句:“知道了。” 虽然表面镇定如水,林潇潇心里却早已是惊涛骇浪。她没想到竟然会把叶家人招来,自己如今连对付一个叶城都束手无策,如今叶家其他人找上门来怕是自己就不是跪祠堂这么简单了。 林潇潇四处张望,未见赵寒蝉身影。她隐约记得昨夜月光幽暗,烛光影影绰绰,自己困意渐起,原想着只是躺在蒲团上稍稍休息会儿,没想到与赵寒蝉说着话,不知何时竟就睡着了。 林潇潇心想这个赵寒蝉不会又想暗害自己吧,难道昨夜是与自己假意结盟,实则是想让自己放松防备,好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让自己听命于他? 可林潇潇清晰记得昨夜赵寒蝉承诺自己时的目光,真切如皎皎明月,实在不像是刻意诱骗。 林潇潇带着满腔疑惑出了门,刚出门便见着赵寒蝉斜躺在门外那枫树的粗枝上,自在从容,好不惬意。 看到这场景,林潇潇便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如今都火烧眉毛了,这厮竟然还有心思小憩。 “叶家人找我所为何事?还望您指教一二。”林潇潇故意在那株枫树下停下脚步,大着嗓门问起那婆子,叶家人为何找她,林潇潇心知肚明,只是她心里实在气不过赵寒蝉这般事不关己的态度。 “自然是为了您殴打叶大公子之事要来找老爷夫人要个说法。” 林潇潇虽是面对着那婆子讲话,眼神却一直瞥向树上的赵寒蝉。 赵寒蝉果然被这番动静吵醒,可他也只是轻抬了下眼皮,便翻了个身,背对着林潇潇,自顾自打盹儿去了。 林潇潇气得怒目圆睁,双眼死死盯着那枫道:“那为何昨日不来,便要隔一日才来发作?” “这。。。。。。老奴也不晓得其中原委,许是昨日有事,亦或是气不过吧,这便要姑娘去了才知一二。” 婆子见她一直直勾勾盯着远处枫树,便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是看了半天也不知何处蹊跷,只得疑惑道:“那树有何不妥吗?还是姑娘想借此拖延时间?老奴托大,劝姑娘一句,莫要做这些无谓挣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是呀,若早知今日就不该轻信小人鬼话,合该将这树上的枝枝蔓蔓清理干净,省的有些个缩头乌龟惹了事便往这树上一躲,只知假装无事发生。”林潇潇恶狠狠地盯着树上的赵寒蝉,可惜树上之人像是没听到似的,依旧一动不动。 林潇潇无奈,只得随着那婆子走了。 林潇潇不知道,树上的赵寒蝉早已憋不住笑,这才不得已翻身,怕笑出声被林潇潇看见。 林潇潇在房间简单梳洗后,便被一群丫头簇拥着向正堂走去,那架势像是刑部押送着犯人去刑场。路上,林潇潇还隐隐约约听到身后的丫鬟对自己议论纷纷。 一丫头压低着声音说:“听说这大小姐刚回府便就给家里惹了祸事。” 另一丫头窃窃私语道:“乡下长大的果然不懂规矩,怕是连我们这些自小在府里长大的下人都不如,难怪老爷和夫人都不喜欢她。” 林潇潇听到,挺住了脚步,瞥了一眼兰香。 兰香立刻心领神会,转过身去,走到刚刚嚼舌根的两个丫鬟旁边,厉声道:“哪里来的不知礼数的下人,竟敢议论起主家的是非。” 那两个小丫头吓得立刻跪地赔罪:“兰香姐姐我们错了,我们也是一时忘形,请小姐赎罪。” 林潇潇转身温和道:“兰香,我想他们也知错了,必不会再犯了,这次且算了吧。” 兰香行礼道:“是,姑娘仁善,只是再有下次,姑娘切莫再心软,定要禀报老爷夫人将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发卖出去才是。” 林潇潇故作为难道:“听说发卖出去的丫头只能与人做些个粗活,找不到活计活活饿死的也比比皆是,她们年纪还小,若是真发卖了出去可如何是好。” 那两个小丫头吓得瘫软在地上,连连磕头道:“不敢了,不敢了,多谢小姐高抬贵手。” 林潇潇轻蔑地看着二人,这种只会呈口舌之快的蠢货林潇潇本无意理会,只是这种人多了,也向虱子一样难免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