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念念》 第1章 冬暮误取陌路签 初冬午后,荣秋窈收到一条取件短信,却发现快递被误送至陌生的京州科技大学。一次心血来潮的取件之旅,却因在路口瞥见寄件人竟是久无联系的“顾耀川”而心神剧震,导致她闯红灯遭遇严重车祸,陷入昏迷。远在桂南的母亲无助哭泣,医院在女孩孤寂的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唯一的星标联系人——那个她为之失神的名字:顾耀川。一个意外的包裹,击碎了两个世界的平静。 “【邻家】凭9889××××到科大南门13号柜超两天退F2取件”。 11月11日,京州已入冬。 下午四点,天色灰蒙蒙的,教室的暖气开得足,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刚上完今天最后一门课的荣秋窈,慢吞吞地将笔记本和笔袋收进帆布书包,拉链合上的瞬间,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了这条短信。 她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两秒,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屏幕。 依照惯性,她背上书包,向南门走去。 北方室内外温差大得惊人。 虽然这已是在京州的第二个冬天,她这个南方来的身子,依旧不太能把控穿衣的分寸。 厚重的羽绒服裹住了上身,暖意融融,但一条单薄的牛仔裤却抵挡不住凛冽的寒风,小腿迎面骨被风吹得生疼,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一阵北风卷着枯叶呼啸而过,她缩了缩脖子,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加快了脚步。 好在教学楼离快递站不远。 灰色的快递柜整齐地排列着,13号柜在角落。 荣秋窈熟练地输入取件码,等待柜门打开,却见屏幕上跳出“取件码错误或找错柜子”的提示。 “嗯?”她微微蹙眉,低声自语,“取件码没输错啊?”她抬头,眯着眼看向柜子上方的探头标识,“是13号柜啊。” 她再次低头,仔细核对着短信和购物APP的物流信息。 “奇怪,怎么都显示未送达呀?那这个快递是什么?”一种微妙的不安感悄然浮现。 她重新点开那条短信,“凭9889××××到科大南门……” “科大?”荣秋窈想起了最近在校园论坛上刷到的关于快递公司送错件的帖子,也是送到了科大。 “看来不是小概率事件了。” 不过科大,她只是听说过,对于它的院校层次、主攻领域,甚至学校方位都一无所知。 也是惭愧,来京州求学的第二个年头了,除了自己所在的中大,就只对他的学校,通大,了解一点了。 她再次意识到,在这偌大的城市里,她活得是如此封闭。 这样的感受不是初到这就有的,一年前的她,也满怀好奇心,想探索更大更广阔的世界。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也许知道,她的心被一层灰蒙蒙的东西罩住了,从此,她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去的地点越来越单一,画地为牢。 然而此刻,对这个不明来历的快递,她生出了一丝固执的好奇。 打开手机导航软件,输入“京州科技大学”和“中大”,显示距离:1.9公里。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决定骑自行车去取。 这是新学期开学两个多月来,她第一次为了除学习、做志愿以外的事情出校门。 上个星期刚度过一段紧张的期中考试周,个别小科目甚至是期末结课考。现在,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今天的京州,虽然干冷,但无风无霾,天色是一种干净的灰蓝色,算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也许,是该出门走走了。”她对自己说。 虽然不常出校门,但在校内,荣秋窈还是会经常骑车代步去上课。她驾轻就熟地来到停车位,找到自己的自行车,把手机固定在车头支架上,跨上车座,出发。 车轮碾过干枯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跟着导航的语言提示,穿过熟悉的校园路径,驶向陌生的街道。 冷风迎面扑来,像细小的冰针扎在脸上,尽管车速不快,但不过10分钟,裸露的手指和穿着单裤的腿已经冻得发麻,几乎失去知觉。 科大校门比中大的显得更高级些。 她向门卫室里的保安说明来意,庆幸自己今天带了身份证。 保安核对后,挥挥手放行。 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她在科大的校园里绕了些弯路——她方向感极差,哪怕有导航,也时常走错。终于,她在几栋教学楼的背面,找到了那一排快递柜。 “嘎达”,这次指令终于正确,柜门顺利打开。 里面躺着一个朴素的黑色纸盒,体积不大,掂在手上也不算沉。没有花哨的包装,只有简单的胶带封口。 一番折腾寻找,时间已过5点半。 冬日的京州,夜幕降临得迅速而决绝,方才还清晰的景物,此刻已蒙上了一层暮色,光线迅速暗淡下去,寒意也更重了。 荣秋窈不敢再耽搁,将盒子往车筐里一放,“回去再看吧。” 出了科大的校门,是一个宽阔的十字路口,此时,红灯亮着,显示着30多秒的倒计时。 荣秋窈一只脚蹬地,另一只脚依旧放在脚踏上,把两只冻得通红、几乎僵硬的手凑到嘴边,哈气,摩擦,试图唤回一丝暖意和知觉。 手上的动作机械地重复着,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车筐里的快递盒上。 快递的收寄信息栏正对着她。 寄件人信息那一栏,字迹清晰: 寄件人:顾先生 地址:津州…… 电话:138xxxxxx12(即使中间几位被隐去,那开头和结尾的数字,也熟悉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当她看清这些信息时,她的手停止了揉搓: “耀川?是,耀川给我寄的东西!”仿佛是被这个念想吓到一般,荣秋窈猛吸一口气,下意识抬头——红灯不知何时已熄灭,绿灯冷漠地亮着。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力蹬下脚踏板,车轮向前滚去。 所有的谨慎、观察,都在那瞬间被这个意外的发现冲得七零八落。 而比思维更快的是撞击的巨响和剧烈的疼痛。 头部像是被重锤击中,嗡的一声,眼前瞬间漆黑。腿上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然后,所有感官极速远离,意识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姑娘!姑娘!醒醒!你没事吧?”肇事司机惊慌失措地跑下车,反复呼叫都无回应。 司机强自镇定,立刻拨打了急救电话,并守在旁边,不敢移动伤者。 …… 京州市第三人民医院急救中心,某急救手术室门口,气氛紧张。 主治医师语速很快:“初步判断患者因脑部受到撞击,可能导致轻至中度脑损伤,现处于昏迷状态。体表无明显开放性伤口,需进一步检查确认有无内脏损伤;左右腿存在不同程度骨折,右侧较重。必须尽快手术,需要家属签署知情同意书。” 相关医护人员通过从事故现场一起送来的患者的随身物品中找到的手机,经指纹解锁后,向患者通讯录中的“母亲”拨通了电话。 “您好,京医三院。请问是荣秋窈女士的母亲吗?” 电话那头的荣妈妈,对“京医三院”没有概念,但她听出这不是她女儿的声音,且听清了她后半句话。 或许是母女连心,或许是“第六感”,她意识到,女儿那边出状况了。她用她蹩脚的普通话回答了是, 精神开始紧绷,努力听清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的女儿发生了车祸,伤情较为严重,需尽快进行手术,方便来医院一趟吗?” “车祸!哎呦……”荣妈妈的头脑旋即感到一阵眩晕,情绪瞬间过激:“医生啊,医生,救命啊!你们要救救我的儿啊——” “家属,家属!请您冷静!我们医院会尽全力救治患者的!请您现在先稳定情绪!病人现在处于昏迷状态,我们需要病人家属签署手术知情同意书。” “可是,可是,我们家在桂南啊,天远地远的,哎呀……”荣妈妈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登记患者信息时,其实已经注意到了籍贯。 护士放缓了语气:“阿姨,您先别着急,那您家里有别的亲属在京州附近吗?” “没有啊诶呦,娃一个人跑去那么远读书,我们世代都是种地的,在地里干了一辈子农活,哪里去认识京州的人哟……”荣妈妈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哭腔。 接电话的护士心里一阵发酸,甚至涌起一丝敬佩,这姑娘真是不容易。 “那,您知道您女儿在这边,有什么比较熟悉的朋友或者老师吗?” “有!她有同学!还有老师!对了,医生,你给她的同学和老师打电话,救救她,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荣妈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好的好的,阿姨,您这边保持电话畅通,我们试着联系她的老师同学,有任何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电话挂断后,远在桂南乡下的荣妈妈,握着老旧手机,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了地上,神智仿佛飞走,呆呆地看着前方。 急救中心这边,护士挂断电话后,翻看着荣秋窈的通讯录。 除了“母亲”,备注清晰的联系人寥寥无几,大多是连名带姓,难以分辨亲疏。 “刚才该问问她学校具体信息的。”护士有些懊恼。 “听那位阿姨的状态,估计也说不清楚。”旁边的医生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总不能不联系了吧。” “没办法,一个一个试咯。先从星标联系人开始打,实在不行再给她妈妈打一次电话,先让她缓缓。” 星标联系人里,只有一个名字:顾耀川。 第2章 长夜疾驰赴卿侧 津州冬夜,顾耀川在书海备战中,被一通来自京州医院的电话惊破平静。当“荣秋窈车祸重伤”的消息取代预想中的生日致谢,他过往的犹豫与克制在瞬间瓦解。没有丝毫迟疑,他连夜奔赴机场。在疾驰的车上,他回忆起中秋未竟的感谢、那份引发事故的生日礼物,以及五个月前她醉倒亭下的夜晚——那些他始终逃避却深藏心底的瞬间。此刻,他终于承认那份超越友谊的牵挂,毅然跨越两城,只为赶赴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危急时刻。 此时,津州 晚上7点多,顾耀川刚吃完简单的晚饭,收拾好碗筷,正摊开政治复习资料。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看到屏幕正中央“秋窈”两个字,顾耀川不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们最近一次联系,是一个多月前的中秋。 她托人送来手作的串珠灯笼和四叶草小挂件,不清楚有多少份,但每个人都领到后,还有余。 虽然送来的人没有明说是她所做,但顾耀川又怎么会猜不出来。送东西来的这个哥们,可没有手巧和细心到这个程度。但她,为什么没有亲自过来送呢? “她回家了。” 这是顾耀川没有想到的。 暑假她提前半个月返校,他也是近来才知道。 这,人手一份的礼物,又不愿意透露姓名,顾耀川犹豫,自己该以何种立场向她表示感谢,替大家吗?可这里除了他,应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背后的心意了。她总擅长给他出这样的“难题”。 他最后还是放弃了做回应。 那晚11点,他收到了她的节日祝福,很简单,只有一句“耀川,中秋节快乐”,配上圆月的表情包,和一个表示开心的颜文字。那时,距离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和联系,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他犹豫了很久,犹豫要不要回复她,如何回复她,才不会让她的期望落空或提高。 最后,他也只简单地回应了一句:“谢谢秋窈,秋窈中秋快乐呀”,也配上一个表示心情愉悦的表情包。 那晚,她没有再回复,估计是睡着了。她一向自律且作息规律的。 第二天早上6点,她发来了三条消息,最核心的一条是,让他继续加油,其余两个是表情包。 虽然只有这么简短的沟通,但是他知道了,她,还在等他。 “你有你的规划,我也有我的执着。如果你觉得现在自己没办法分出心思来处理这段感情,可以,我等你。”哪怕他一直未对她的那份情感给出回应。 两天前的周日,他获得了半天假期。可以外出采购。这是津州入冬以来他第二次有机会外出采购。 平时在室内,有地暖,无需多添衣。为了出门,他从行李箱里取出厚外套。 被包在厚衣服中间的一个透明盒子掉了出来。里面装的是一个MP3。是秋窈送他的生日礼物。她说:“记得你说过,你比较喜欢听别人唱歌,所以,送你这个。”那时,他们的关系很微妙。这份礼物,可以说是“趁乱”送的。他也是趁乱,跟她说了谢谢。 “再有三天,就是她的生日了。”顾耀川确认。 于是那天出门,他在商场挑了一圈,最终决定送她一顶红色的毛呢帽。他记得她有一件红色的毛衣,“穿红上衣要搭配黑裙子”,该再搭一顶红帽子。 快递是10号上午寄出的。 算算时间,秋窈应该是收到了。她打电话来,应该是为了表示感谢吧。顾耀川感觉自己猜到了这通电话的来意。 几乎是在对方即将放弃拨打的前一秒,顾耀川按下了接听键。他决定勇敢面对一次。毕竟马上就是她的生日了。 “喂,秋……”“您好,京医三院急救中心。”不等顾耀川念完名字,他听清了电话那头的“自我介绍”。 “请问是顾耀川先生吗?” “是的。”顾耀川还算冷静。 “请问荣秋窈女士跟您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的……朋友。” “好,顾先生,荣女士发生了车祸,伤情较为严重,需尽快进行手术,您是否方便来医院一趟?” “好的医生,我马上赶到!请你们先对她进行救治!”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电话还没有挂断,他已经拿上外套动身出门。 电话那头的医护人员庆幸找对了人,“这像个靠谱的。”然后又交代了几句后续会采取的措施、可能发生的危险情况。 顾耀川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努力理解那些医学术语,一一应下。 “好的顾先生,我们这边马上采取急救措施。”说完这句,医护人员没有马上挂断电话,“嗯,顾先生,患者母亲情绪较为激动,可能需要您,安抚一下。”挂断。 接听电话的过程中,顾耀川已经下楼并招呼到了出租车。 “先生,先生……先生!” 电话挂断后,顾耀川终于听到了司机的“呼号”。 “你要去哪里!”司机见他终于反应过来,已经没了耐心。 “哦抱歉师傅,去京医三院急救中心。” “你这,这个点了,跨省……”司机更不耐烦了。 “我可以多出钱。拜托了,我有急事。”顾耀川语气坚定地发出请求。 “好吧。”司机发动了车子。 果然,钱还是能解决很多问题的。 顾耀川坐在后座,闭眼,深深地呼吸。 电话再次震动。 顾耀川秒睁眼,看清来电显示,松了一口气。不是秋窈。是她的弟弟,荣谦。 “喂,耀川哥,我妈说我姐出车祸了,你现在在京州吗?可以去看看我姐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电话那头的荣谦急躁却清晰地发出一连串询问。 “我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放心,医院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建滔哥、蔡雪姐他们那边我会联系,你安心上课。让你妈妈也不要太担心,这边有我们。” “车祸是怎么发生的,主要责任在谁,现在还不清楚。肇事司机没有逃逸。” “医药费也不用担心,都有办法解决的。” …… 顾耀川耐心、有力地一一解答着。 他还是理性的。起码就此刻而言是的。但挂断电话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理性”——他一声不吭,毫无准备地就出门了,好在还是带了手机和卡包,身份证、银行卡都在里面。 为什么听到她出事了,自己会这么着急呢?答案其实显而易见,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接受自己在学业的关键时刻分了心。 5个月前的一天晚上,他收到了通过她的微信发来的消息: “你好,我是一位过路的陌生人,你的朋友现在出了点状况,方便到洪泽西楼后亭来一下吗?” 那时,他也是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冲出了宿舍。 5分钟,当他赶到地方时,看到的是喝得烂醉如泥的她。 那晚,是他们关系变得微妙的开端。 她执着但不热烈,他逃避但不拒绝。 现在他想承认,他动心了,离京复习这段时间,他越发觉得学业和爱情并不冲突,希望还能有机会当面回应这份感情,“秋窈,一定等我回来。” 再次深呼吸调整,他静下心来,开始编辑请假信息。虽然这个考研复习班是自发组织的,但结构和规程还是比较严密的。 做了一系列保证和声明,才勉强请到了两天假。没办法,这届任命的责任人,要为大家的前途负责的。 安排好自己身后的一切,已接近晚上10点,距离京州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他靠在车窗上,出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点缀着零星灯火的北方冬夜。 其实离京这三个月来,顾耀川不是没回来过,但都是为了处理学校的相关学业事宜,未与在京的任何好友联系,更不会联系荣秋窈。 这次回来,他却有了“近乡情怯”的感觉。大概是他终于承认,这个地方,有他极其在意的人了吧。 第3章 千里同悲夜未央 桂南黑夜,荣母在惊慌失措中求助乡土卦师,求得一道平安符,却难安心神。京州医院,顾耀川历经奔波终于赶到,却从旁人口中听闻“手术失败,人已推走”的噩耗,瞬间如遭雷击,世界崩塌。一道符纸,一盏手术灯,串联起千里之遥的共同悲恸与一场阴差阳错的致命误会。 时间回到晚8点,桂南,荣家村 夜幕下的村庄静谧,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屋里,老旧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荣妈妈瘫坐了好一阵,冰凉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她才猛地惊醒,马上给在本省外市上大学的儿子,荣秋窈的弟弟打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荣妈妈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叙述:“谦儿!不好了!你姐……你姐她在京州……被车撞了!医院来的电话……说好严重……要开刀……呜呜……怎么办啊那么远……” 荣谦了解自己妈妈的性格,从她焦虑不安的夸张描述中提取了一些关键信息,在脑海中迅速检索着自己认识的可能在京州、能帮上忙的人。 这一刻,他更加觉得,这个暑假过渡期,跟着姐姐去湘州参加暑期实践活动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那短短的十几天,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姐姐周围围绕着那样一群优秀、沉稳且友善的师兄师姐。 他们讨论问题时眼神专注,分析案例时逻辑清晰,闲暇时谈笑风生,视野开阔。 在那里,他不仅收获了知识和实践经验,更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积极向上的氛围和潜在的人脉网络。 他跟其中几位师兄师姐互加了微信,特别是顾耀川。得知顾耀川所读专业与自己被录取的专业相似,共同话题不少,两人相处颇为融洽。 荣谦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话不多但句句在点、能力出众、做事认真负责的师兄。 显然,这个心思单纯的少年,丝毫未曾察觉自己姐姐与顾耀川之间那些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眼神交汇和刻意保持的距离。两位当事人更是将那份微妙的情愫隐藏得极好。 可怜荣秋窈同志,整个活动期间,看着自己的傻弟弟没心没肺地围着自己的暗恋对象(对别人而言)“耀川哥”长,“耀川哥”短,两人甚至能勾肩搭背讨论游戏攻略,而她自己却连和顾耀川说句完整话的机会都寥寥,那种闷气真是无处发泄,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甚至某一刻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顾耀川你不会是……?”随即又被自己吓到,赶紧“咦~嘶——”一声,甩头停止这种不靠谱的想入非非。 言归正传。活动结束后,荣谦与顾耀川偶尔还有联系,多是向他请教一些专业上的问题。顾耀川虽有时回复不那么及时,但每次解答都耐心详尽。 荣谦压根不知道顾耀川正处于备考研究生的关键阶段,自然不会有“打扰”的顾虑。即便知道,以他乐天的性子,可能也觉得请教几个问题无伤大雅。 其实顾耀川本人也并不十分介意这种“打扰”。备考生活固然枯燥紧张,但与外界适度的交流反而是一种调剂,远比当年高考时那种全军压境的紧绷感要松弛些。 只有荣秋窈,在隐约感知或听说顾耀川进入备考期后,便几乎主动切断了与他的所有非必要联系,连节日问候都斟酌再三,生怕一丝一毫的打扰都会影响到他。她只将那份日益滋长的情愫深埋心底,独自执着地思念着,一天天陷入无声的内耗,在人前越发沉默寡言。 所以,此刻荣谦第一个想到,也最先联系的人,就是顾耀川。 顾耀川的回复清晰且有力,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并不纠结“为什么耀川哥比我更先知道姐姐出事的消息”,这可能也是他保持乐天的原因之一。 跟顾耀川通了快一个小时的电话后,荣谦重新组织语言,尽量用母亲能听懂的语言将自己获取的信息转述。 这些信息只相当给荣妈妈吃了半颗定心丸。剩下半颗,必须等荣秋窈亲自喂下。 庄稼人的迷信基因根深蒂固,荣妈妈觉得女儿出车祸肯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不顾夜黑风高,联系村里有名的算命先生,拿上红纸、铜钱等家伙就上门了。 昏暗的灯光下,卦师捻着手指,闭目沉吟良久,缓缓开口:“贵女本月,有血光之灾啊。” “是,是!先生,您说得太准了!我女儿就是出车祸了!哎呦,您快看看,她这关能挺过去吗?”荣妈妈双手合十,连连作揖。 “施主放心,”卦师语气淡定,再次闭眼掐算,“贵女的生命线虽有小坎,但根基未损,依旧明显。” “哎呦,谢天谢地!那大师,我女儿好端端的为啥会出车祸啊?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啊?您给想个法子破破!”荣妈妈急切地追问。 “施主莫急。”卦师睁开眼,目光似有深意,“依卦象看,贵女近来……可否有情感上的纠纷缠绕?” “这……我不清楚啊,”荣妈妈懊恼地拍腿,“她在那么远的地方上学,这些事从来不跟我细说。怪我,怪我平时没多问问!” “那……贵女身边,可否有相熟的异性友人?”卦师换了个问法。 “有!有有有!有的!”荣妈妈像是抓住了线索,激动地拍着大腿,“她国庆回家那会儿,还给我看过好多学哥学姐的照片呢!说都是平时玩得好的。大师,是不是……是不是这里面有人对她不好?克着她了?”她的声音带上了惊恐。 “非也,非也。”卦师高深莫测地摇摇头,“现下距贵女二十岁生辰,不足两个时辰。此劫虽险,亦是转折。若能顺利挺过此关,此后财运姻缘,皆可畅通无阻。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说完,卦师双手合十,对着虚空虔诚一拜,也不知在敬奉哪路神明。 荣妈妈听得半懂不懂,心里更焦急了:“财运?姻缘?这跟她出车祸有啥关系?大师,到底咋样才能让她顺顺利利渡过这关啊?” “天机,不可泄露。”卦师摆摆手,“施主平日与人为善,积有福荫,足以庇佑贵女。此关虽有惊,却无大凶之相,必能安全度过。施主且宽心,静候佳音便是。” 话虽如此,荣妈妈哪里能真正宽心?她再三恳求,最终求得卦师用朱砂在一张黄符纸上画了道平安符,小心折好塞进贴身口袋,这才觉得有了点依靠,忐忑不安地回了家。 …… 京州时间,夜里10点半。 顾耀川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京州市第三人民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深夜的寒意扑面而来。 他按照指示牌和电话里医护人员的指引,一路小跑,来到了位于住院部某层的急救手术区。 手术室的门紧闭着,上方“手术中”的指示灯发出刺眼的红光,像一只冷漠的眼睛。 门外的长廊灯光惨白,塑料座椅上零散地坐着几位等候的家属,有的双手紧握、眉头深锁,有的则表情麻木、眼神空洞,空气中弥漫着焦急与等待的沉重。 顾耀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从他接到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三个小时。 “手术,还没有结束吗?”一种不好的预感悄然滋生。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一位看上去比较沉稳,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叔,对方正不停地看向手术室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 “您好,打扰一下,”顾耀川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请问……这间手术室,刚才有医生出来过吗?” 大叔转过头,打量了一下这个面色苍白、眼神焦急的年轻人,叹了口气:“有。一般是手术结束,或者中间有什么紧急情况,医生会出来找家属沟通。” 能在京医三院守候的家属,大多有些阅历。大叔看顾耀川年轻,脸上稚气未脱却写满担忧,便又多说了两句,语气带着宽慰,“别太担心,没消息有时候就是好消息。” “那……您有没有听到医生喊一个姓‘荣’的病人的家属?”顾耀川怀着一丝希望追问。 “荣?”大叔回忆了一下,眉头微皱,“荣誉的荣?是,车祸送进来的?” “对!是的!是叫过是吗?您还记得医生说了什么吗?”顾耀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叔沉默了几秒,脸上露出遗憾和怜悯的神情,重重地叹了口气:“小伙子……你要节哀。大概半个多小时前吧,医生出来宣布……手术失败,人…… 已经推走了。” “轰——”的一声,顾耀川感觉仿佛有一道雷在脑海中炸开,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好像断了。 他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双腿瘫软到几乎要跪下,被扶住。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模糊,只有尖锐的耳鸣声在颅内疯狂叫嚣,世界天旋地转。 “荣秋窈!荣秋窈家属到了吗?” 第4章 寒夜灯明照心安 一场“死讯”乌龙让顾耀川经历冰火两重天。手术成功的消息将他从崩溃边缘拉回。在办理繁琐住院手续的过程中,他首次深切体会到荣秋窈过往的坚韧与不易。深夜病房内,他笨拙地学习护理,凝视着她苍白的睡颜,在零点钟声响起时,轻声送出生日祝福,也终于直面并确认了那份深藏心底的沉重爱意与心疼。 就在顾耀川情绪即将崩溃的刹那,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位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护人员一边摘着口罩,一边手拿单子写着什么,边走边喊。 如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顾耀川突然清醒了过来,猛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在!我是,我是荣秋窈的家属!” 医生抬头,打量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眶泛红的年轻小伙两眼,语速平静而快速:“手术很成功,病人已脱离生命危险,但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还需继续观察。1个小时后可以出观察室移入重症监护室……” 在听到“脱离生命危险几个字”的瞬间,顾耀川刚才紧绷的身子完全放松了下来,对医生接下来的内容,他听的有点失真。 “家属过来补签一下手续。” ……无回应 “家属过来补签手续!”医生有些不耐烦。今天做了很多台手术,还有抢救无效的案例,连续高强度的工作让她疲惫不堪,只想尽快下班。 无奈,顾耀川经历如此大起大落的心境后,也很疲惫,还是没听见。还是刚才扶着他的大叔先反应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感受到肩膀传来的力道,顾耀川回过神来。 “小伙子,医生叫你去补办手续。”大叔再次发声。 “谢谢您。”顾耀川向这位大叔表达感谢。不止是感谢他善意的提醒。 大叔向他点头示意。 他们都在心里默默感恩,刚才只是一场乌龙。 顾耀川跟着医生走进了手术区旁的办公间,隔着观察室的玻璃窗,他隐约看到里面病床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被各种仪器和管线包围着,看不真切面容。 但仅仅是这样,也足以让他悬着的心落回实处一半。 要补充的信息不多,最主要的患者身份信息已通过身份证补充。 政治面貌、学历背景、联系方式,这些,他都能填。 过往病史…… “术前已针对一些常见的过敏病症对患者进行了摸排,没有什么特殊病症,但还是怕有遗漏。您与患者关系如何?是否了解患者的过往病史?”负责的医生例行公事地询问。 “她有蚕豆病。”顾耀川盯着过往病史那一栏,坚定地说。 很多个月以前,在他们的关系还处于正常的朋友阶段的时候,他们一起自习,他买了一盒茴香豆来自习室和大家一起分享。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只有她一颗没动。 “秋窈,你不喜欢吃茴香豆吗?”他随口问。 她当时笑着摆摆手:“不是不喜欢,是我有蚕豆病。这个是用蚕豆做的,我不能吃。没关系没关系,还有别的零食嘛,我吃别的。谢谢耀川学长。” 那时他并未深究这个病的具体含义。后来,察觉到她那份小心翼翼的情感后,虽然没有给出正面回应,他也不知不觉对她更多了几分关注。 暑期实践前收集成员信息,忌口食物那一栏,他看到她填的表,“蚕豆”两个字让他对蚕豆病这个名词勾起了好奇。 蚕豆病,一种遗传性缺乏葡萄糖-6-磷酸脱氢酶(G-6-PD)缺乏症,表现为进食蚕豆后引起急性溶血性贫血,属于先天性代谢异常。它还有一些绝对禁忌的药物及物质(如磺胺类、阿司匹林等)。 因此荣秋窈从小用药就很小心。这也是母亲始终不放心她独自北上求学的原因之一。 对面的医生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闪过一丝后怕。幸好麻醉医师用药谨慎,避开了相关禁忌药物的使用。整个手术过程中病人的溶血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 最后一栏是,“与患者关系”。参考栏里只有“父母,子女,配偶,兄弟姐妹”几个选项。显然,顾耀川都不符合。 “您是患者的?”见他迟迟不下笔,医生出声提醒。 “男朋友。”顾耀川依旧盯着签单,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嗯,”医生对此似乎见怪不怪,娴熟指导,“那你在这一栏填‘其他’就行。”她一边整理着单据一边或许是出于好意,又或许是看这年轻人一脸疲惫却强打精神的样子,难得的多了一句嘴,“祝你早日转正。” 顾耀川此时头脑清醒,很快理解了医生后半句话的含义,他抬头回以微笑,“谢谢。” 填完信息,还需要办理住院手续。 “这是事故现场找到的患者的随身物品,还有换下来的衣物。患者的自行车已经被交警拉走取证了,后续赔偿问题警方会跟进。你拿上她的身份证,先去住院部窗口办手续,办完再回来取东西去病房。”护士一边交代一边将两个还算大的袋子递给他。 顾耀川接过袋子,稍小一点那个里面装着的是荣秋窈的手机、帆布包,还有那顶他寄出的,包装有些破损但尚未拆开的红色毛呢帽快递盒。 紧握荣秋窈的身份证,顾耀川按照医生的指示,前往了住院手续办理窗口。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独立办理如此繁杂的住院手续,面对陌生的流程、专业的术语,难免有些局促和笨拙。看似简单的步骤,需要来回询问、填表,竟花了大半个小时才勉强办妥。 最大的困难倒不是费用。顾耀川是家里的独子,家境尚可,父母每月给的生活费不少,他日常没有很大的开销,也不喜旅游外出,每月除了吃饭和一些通勤费,能剩下至少一半。加上逢年过节的各类奖金、红包,大学三四年来,他银行卡里的余额足以应对突发情况。 最大的困难,是“异地就医”和“突发事故”带来的程序复杂性。很凑巧,荣秋窈被送来的这家医院,正是她所在大学的定点公费医疗医院之一。 按照流程,此类情况本应先经校医院转诊,但突发事故使得这一流程无法前置,后续需要补交一系列证明材料,繁琐无比。 捏着那张艰难办理下来的住院单,顾耀川忽然想起,去年寒假,荣秋窈因为要带母亲去粤州做手术,没能和大家一起参加寒假实践活动。“她当时,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吗?” 不,应该比他无助。 顾耀川后知后觉,自己对她的关注,竟浅之又浅。 “你才大我两岁,你怎么知道,我经历的事情就比你少。”记忆中,她决定真诚袒露心迹那晚,曾倔强地这样对他说。 那时,他的脑子很乱,不愿与她继续“争辩”,只留下一句:“你等我想清楚再和你说。” 这一等,竟然就是5个月。而直到今夜,站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他才开始真正认真地、设身处地地去“想”她走过的路。 她远比他想象的更勇敢,更坚强,也更理智。 11点39分,此刻,顾耀川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个在他生命中已然刻下挥之不去的深刻印记的女孩。 病房是提前在系统上安排好的,现在,她应该已经被医护人员送到了指定的病房。 果然,回到手术大厅,刚才的观察室里她所在的那个床位已经空了。拿上她的东西,顾耀川加快步伐赶往住院单上的病房。 这是一间双人房,另一张床位还没有病人入住。 此时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各种监控仪器发出的幽幽蓝光、绿光反而更显眼。 荣秋窈的病床靠里侧。 进门后,顾耀川的脚步却不自觉慢了下来,甚至带着一丝怯意。终于,要见到她了吗? 他轻轻走到床边。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似乎比最后一次见面时清瘦了许多,脸颊微微凹陷,下巴更尖了。不知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手术消耗太大,还是,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她也承受着不为人知的煎熬,“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本来就瘦,现在看来,更是瘦得有些脱相。 头上还缠着厚厚一层的纱布,衬得脸色愈发苍白。脖子上戴着颈托,固定着她的头部。两只手无力地摊放在身体两侧,一只手的手指上夹着血氧饱和度监测夹,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扎着留置针,透明的胶布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被子下面延伸出多条导线,连接着床边的心电监护仪、血压计等设备。还有一条导管是向下的,末端是尿袋。 顾耀川是第一次在现实中如此近距离面对术后的病人,这与影视作品中经过美化的形象大相径庭,真实的病弱带着一种冲击力,让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有些不知所措。这个时候,他该干些什么呢? 放下东西,呆站片刻,病房里的灯骤然变得更亮了,顾耀川应激地眯起了眼,一只手却下意识地几乎同时为病床上的人遮挡了光线。 是值班的护士。她推着一个小车径直朝病床走来,车上是几瓶药水和各类医护用品。 “姓名?”护士一边对药水瓶进行着操作一边例行询问。 “啊?哦,顾耀川。” 护士微微皱眉,抬头看了他一眼:“患者姓名。” “哦哦哦,荣秋窈。”顾耀川汗颜。 护士利落地换好药瓶,调整好滴速,再次看向明显缺乏经验的顾耀川:“第一次做术后陪护?” 顾耀川有些不自在地微微低头:“嗯,是。” “注意观察输液瓶的量,快滴完前按铃叫我们。还有这些监护仪,”护士指着屏幕上的数字和波形,“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数值有异常或者报警了,也要立刻按铃。如果病人醒了,更是要马上通知医生。”她指了指床头那个红色的呼叫按钮。 “病人双腿骨折,行动不便,给她插了尿管,方便排尿。你过来,教你怎么□□、记录尿量。” 在护士简洁明了的示范和讲解下,顾耀川很快掌握了这些基本护理要点。 原来,照顾术后病人,是如此细致而又不容出错的事情。 他对她曾说的“经历的(事)不比你少”有了更具体、更沉重的理解,难过和心疼交织着涌上心头。 护士离开后,病房重新安静下来。 顾耀川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荣秋窈沉睡的脸上。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闹铃声从放在床头柜上的、属于荣秋窈的帆布包上响起。 深夜12点了。 顾耀川下意识看向手机屏幕,闹钟的备注赫然是——“两天后,萱萱生日提醒” 他不清楚这个“萱萱”具体是谁,但肯定不是她自己。 他想起她总是细心地记得身边人的喜好和重要日子,乐于为朋友们准备惊喜。 “傻瓜,”顾耀川望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无奈的怜惜,“怎么光记得别人的生日,不记得给自己过生日。” 她的物品里,静静地躺着那个他寄出的,快递包装略有破损的快递盒,尚未拆封。显然,她是在取回这个生日快递的归途上遭遇了车祸。 想到这,顾耀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自责的情绪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他轻轻握住了她没有打针的那只手,指尖冰凉。 “二十岁生日快乐,秋窈。”他俯下身,在她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他没想到,他能当面对她说出这句话。虽然她现在听不见。 夜色深沉,监护仪的滴答声规律地响着,像是在计数着等待天明的时间。 这是他第二次,守在躺着她的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