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当皇后了》 第1章 第 1 章 程十鸢永远也不会忘记,她与朱怀安重逢的那日。 大雪封山,雾凇沆砀,她意外跌入了朱怀安雪钓的水域,朱怀安满眼嫌恶并不想救她,是她硬生生地把救命之恩塞到了朱怀安手里。 这段情分,是她强求而来的。 盛安十九年冬,并不算什么好时节,天降异象,翼州突然下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雪。 天山云水上下一白,这样的暴雪,朱怀安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两年他居无定所,走遍了翼州大大小小的地方,直到最近半年才在望月山里定居下来。 这日晨起后,他一打开房门,寒气就蹭蹭地往屋子里钻,风雪下了一夜仍旧没有停下来的征兆,他一如既往拿着渔具,独自一人向山谷深处的野湖走去。 天寒地冻,雪染千山,天时地利人和,正是雪钓的绝佳时刻。 初来这座小院时,他便命人开辟出了两条路,一条直通附近的村庄,以医者的身份与山下的村民往来;另一条直达一座湖泊,闲来无事偶尔可以在湖边垂钓。 这半年,他每日都会去。 山野静,人声绝,山谷间唯有劈里啪啦柴火燃烧的声音,朱怀安打了个哈欠,手里捧着一个暖炉坐在火堆旁,安然地享受着这惬意宁静的时光。 鱼儿不咬钩,但鱼饵已没了大半,水面平静无波,亦如他的处境,这样无人惊扰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扑通—— 重物落水,一声巨响惊飞了几只躲在树上冬眠的鸟雀,平静的湖面被砸起了一个巨大的水花。 朱怀安缓缓睁开眼,面无表情地将鱼竿收了起来,冷漠地盯着打扰到自己的擅闯者,她宛若女鬼,顶着一张被湿答答头发覆盖的脸,快速游向了他这边。 他嫌恶的退后一步,抽出了软剑,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鱼儿不咬钩也许是鱼饵不够美味,今日它们倒是可以饱餐一顿了。 剑即将劈向女人的那一刻,他的衣角却被及时上岸的女人死死扯住:“朱!怀!安!你敢走,就死定了……” 程十鸢用手拨开自己凌乱的头发,露出脸来,体力透支晕了过去。 朱怀安冷着眸子,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晕倒的女人,静默良久,用软剑划破被她扯住的衣角,转身收拾自己的渔具,任由她趴在冰冷的地上。 他厌恶意料之外的麻烦,更何况这个“麻烦”还是程十鸢。 …… 深山寂寥,误踩树枝都能引得回响阵阵,朱怀安一边拿着渔具,一边背着程十鸢,脚步快而稳地往半山腰的小院走去。 他背后的程十鸢小脸惨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面容近乎安详,唯有颈窝处那微不可察的呼吸声可以表明她只是昏厥而已。 两年未见旧人,朱怀安难得动了恻隐之心,他乐意成为程十鸢的恩人,待到有用之时挟恩图报。 这世上已经很久没有人喊过他的全名了,“朱怀安”这个名字寓意极好,可后来人人都想让他不得安宁,死无葬身之地。 血亲之中,人人称他为 “废物”、“贱种”,视他为耻,位卑者自恃高他一等,从不把他放在眼里。 十五年来,一直如此。 程十鸢,也只有程十鸢也从未把他放在眼里,小时候如此,后来亦如此,永远只会唤他“朱怀安”。 程十鸢又做了噩梦,被火烈火灼烧的痛感让她被吓醒了,立刻惊恐地环顾四周,直到看到不远处桌案旁的朱怀安才松了一口气。 她支着身体坐了起来,山野之中,没有地龙,后背立刻泛起一丝冷意,狐疑看着不远处埋头看书的朱怀安。 朱怀安听到了床榻那边动静,一抬头,就看到把自己裹成球的程十鸢,眼神幽怨看着他,他不经有些怀疑这救命之恩,她莫不是不想认下? 程十鸢一与他对视上,脸色更阴沉了,语气恶劣:“朱怀安,你给我过来!” 面对大小姐发难,朱怀安面色平静地放下手里的笔,走了过去。 程十鸢眼神不屑地打量着他,一身粗布麻衣,哪有个皇子的样子,这样的穷鬼也不知有没有银子:“明日你去给我找一辆马车,我要去行宫。” 朱怀安脸上含着温和的笑,与她解释:“你放心,十日之内出不了山,大雪现在还没停。” “什么?”程十鸢闻言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一把将他推得踉跄,走至门口一把拉开了大门,举目望去果然白茫茫的一片。 门打开的一瞬间,风雪向她扑了过来,狂风肆虐,寒雪的冷意让程十鸢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朱怀安见状,连忙过去重新把门关好:“看到了,就回去吧。” 程十鸢光着脚,重新走回了床榻,绷着一张脸不说话。 朱怀安若无其事得询问道:“你去行宫做什么?” 程十鸢面色更加难看了,生气地拿起枕头砸向了他:“你个混蛋,为人子孙,你连自己皇祖母的生辰都忘了吗?” 朱怀安捡起,暗中思忖,怪不得程十鸢会出现在翼州。 众人皆知,先帝薨逝那年,当时的陛下七岁,长公主也才三岁,赵皇后临危受命成为了赵太后,开始摄政,辅佐新帝代理朝政。 赵太后虽是女子,却雷厉风行,政绩斐然,执政十多年间让人找不到一个错处。直到皇帝及冠,翼州赵氏私造龙袍一事突然被人揭发,一夜之间翼州赵氏一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叱咤风云十几年的赵太后最后还政于皇帝,独自搬到了翼州行宫,自此再也未回过京城。 皇帝母子关系微妙,谁也不敢妄自揣测,唯独……程十鸢不仅不避嫌,且凡事只要涉及赵太后,都会不辞辛苦从京中来到翼州。 朱怀安将枕头重新放回床上,不紧不慢道:“抱歉。” 程十鸢冷着脸,翻了个白眼:“哼,烦死了,就知道遇见你准没好事!” 朱怀安却淡淡一笑,嘲弄道:“也对,毕竟是我害得你不幸坠崖,后来又不慎落入冰湖之中。” 程十鸢怒目而视,直接站在了床上,盛怒的目光似乎要把他刺穿,放狠话:“你!你还敢嘲笑我,你给我等着,等我回京,看我不弄死你!” 朱怀安看着她气得发红的脸,继续挑衅道:“那既然这样,与其等你回去报复我,我不如先下手为强,况且这深山野林,我做了什么也无人知晓。” 程十鸢没想到他还有胆子反驳,半跪在床上将所有东西砸向了他:“多年不见,脾气见长了,你还敢要挟我!” 朱怀安一动不动,任由她发泄,直到她无东西可用,再弯腰一一捡起,程十鸢见他走近,抬手就要向他的脸上打去,手腕却被朱怀安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程十鸢,你应该没有搞清楚你如今的处境吧,若想要安然无恙地回去就老实一点。” 程十鸢被他一把甩在了床榻上,怔愣了许久,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她立刻起身穿好鞋子开始穿衣,一把抢过不属于她的披风披在肩上。 朱怀安看着她走出房门那一刻,似笑非笑道:“记得帮我把门关好。” 程十鸢冷哼一声,故意不关门,还用脚狠狠踹了一下门,头也不回隐没于风雪之中。 朱怀安自己关上了门稳如泰山地坐了下来,指节不停地敲击着桌子。 半刻钟过去了。 一刻钟过去了。 两个钟过去了。 三刻钟…… 朱怀安约莫着该去厨房做饭了,一打开了屋门,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立刻从他手臂下钻了进去。 朱怀安:…… 程十鸢脱掉披风,瑟瑟发抖赶紧上床,用被子裹着自己的身体,不复刚刚的趾高气昂:“你休想激我,我偏不上当。若你这些时日好好待我,等我回去后,我一定给你求一道恩旨让你回京——” 她咬了咬舌尖,最后“好吗”这两个字始终未能说出口。 朱怀安给她端去了一杯热茶:“哦。” 程十鸢盘腿而坐,捧着温热的茶水,低着头小声道:“那个……朱怀安,我饿了。” 朱怀安轻哧一声:“好,我去做饭。” 不过一会儿,三菜一汤便被端到了屋子里。 程十鸢大快朵颐:“朱怀安,你简直太厉害了,比公主府的厨子做得都好吃。” 这样的夸赞,朱怀安并不想听。 程十鸢吃饱喝足,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吐出一口白气:“对了,你不是被赶到了行宫,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朱怀安平用手帕擦了擦嘴,一脸平静:“初到行宫第一个月,我就生了一场大病,陛下得到消息后就让我立刻搬出了行宫,让我自己在翼州寻一处宅子居住。” 程十鸢闻言怔愣了一瞬,未尽之意,她自然明白,沉默地撇过了脑袋。 她会哄女人,从不会哄男人,只能干巴巴道:“没关系,俗话说得好,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朱怀安赞同地点了点头,笑意不达眼底:“没错,我也这么认为,毕竟我受了这么多苦,肯定要有所得,否则怎么对得起我自己呢?” 见他故作坚强,程十鸢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等你回了京城后,我罩着你。” 朱怀安只当她是在开玩笑,敷衍地点了点头:“嗯。” 第2章 第 2 章 狂风暴雪,一连下了好几日,程十鸢接受了不能及时回去给赵太后庆生的事实。 她最惧严寒,所以一直都待在屋子里,一日三餐都由朱怀安端进来与她一起用膳。 朱怀安平日吃得随意,眼下身边有了这么一尊大小姐,每顿便也做足了三菜一汤,省得她又找麻烦。 雪稠云低,直到第十日时,终于见到了一丝阳光。 二人围在一起吃饭,朱怀安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一向叽叽喳喳的程十鸢这一次也格外安静。 用晚膳后,她看着朱怀安,冷不丁地开口道:“朱怀安,等雪停了,你和我一起去行宫。” 意料之中的邀请,朱怀安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我是被逐出邵安宫的,没有陛下的命令,我不能回去。” 程十鸢眉毛一挑,重重放下碗筷,怒其不争:“一个大男人性子这样软,怪不得一直被欺负。” “既然救了我,那便是我的恩人了,你心生怯意想要避其锋芒,我偏不要你独善其身。”少女意气风发,眼中熠熠生辉望着他,抓住了他的手腕“朱怀安,我还要带你回京,拉着你一起杀回去。” “除了我,谁欺负过你,都给我狠狠报复回去!” 朱怀安垂眸看着程十鸢抓着自己的手腕,掌心的温暖亦温暖了他,他孑然一身,杀回去,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但程十鸢的恩情,他并不想用在此处。 朱怀安了然一笑:“所以你想帮我回京,以此来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程十鸢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让你回京只是举手之劳,我会帮你复仇。” “程皇后害你至此,他的儿子朱久安也不是个好东西,若是真让那个废物登基,岂有你的活路?” 朱怀安眼睫颤了颤:“所以你想怎么帮我?” 程十鸢道:“你我结盟,我会倾尽一切让你做上权臣之首的位置。” 如此大胆的话语,朱怀安也不是第一次听到,程十鸢并不善隐藏,任何心思都会写在脸上。 他接着问:“然后呢?” 程十鸢毫不避讳,沉声道:“我要当皇后。” 朱怀安笑着摇了摇头,提醒她:“我不想报复任何人,而且三哥是唯一的嫡子,父皇不会放着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子不立,去改立他人。” 程十鸢斩钉截铁:“谁说的!朱宁安可比朱久安好多了!” “他待人温和,品行高洁,是一个顶顶好的好人,陛下就算再糊涂也总能清楚一个只知打马游街的混球怎么承担大业,朱宁安才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虽是程皇后的养子,但他没有从不与程氏一族同流合污,这两年他经手的公务没有一丝差错,无论何人求到他面前都一视同仁。” “最重要的是,陛下也看重他。” 朱怀安挣脱了程十鸢的桎梏,安静地听完程十鸢夸赞朱宁安诸多优点,别人在她眼里就这样好。 他沉默了一瞬,似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所以你要怎么帮我光明正大地回京?” 程十鸢神秘道:“我自有办法,不过我们需要先去一趟绍安宫一趟。” “你且看着,如今这京城可比早些年热闹多了。” “嗯。”朱怀安脸上依旧含着温和的笑,眼神依旧没有任何光彩地表忠心:“在下本就一无所有,能回京已是最大的奢望,能为未来的皇后殿下效力,自当义不容辞。” 他不欲告诉程十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终会有所限制,而他受够了限制。 若没有她“从天而降”,他也会在大雪后回京,因为他的手里早已有了回京的筹码。 翌日一觉醒来,程十鸢便看到床边的被褥消失了,她打了个哈欠,在屋内梳洗完毕后也不见朱怀安。 于是立刻就打开了房门招呼他进屋:“朱怀安,饭做好了吗,我快饿死了,你怎么没有叫我!” 但这一次,回应她的只有无边的寂静。 她立刻跑去小厨房,推开了门,里面也空无一人。 程十鸢立马意识到了什么,重新冲回了屋内,开始翻找,如她所料,朱怀安整日摆弄的医书消失不见了,连防身的软剑也被带走了…… 程十鸢不敢相信,朱怀安那个混蛋他竟敢自己走了,她竟然被抛下了。 她顾不得伤心,立刻换了一身干练的衣服,穿好披风,这些日子她都是披散着头发,为了方便,她去桌案上拿起的一根木棍将自己的头发全部挽了起来,顺便将自己的仅剩的耳饰摘了下来用手帕藏在了衣袖里。 离开了的前一刻,她回头看着这座小屋,一想到了它面目可憎的主人,恨屋及乌,转身进了厨房里拿出油尽数泼到地上、墙上、器具上,点燃了一火折子狠狠扔向了小屋,随后快步离开了小院。 程十鸢暗暗发誓,她一定要亲手杀了朱怀安,竟敢背叛她,就知道这个狗男人不可信! 她马不停蹄地向山下走,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只犹豫了一息,便选择了右边的这条路。 路上的雪正在融化,所以小路上全是泥泞,她的绣花鞋很快就变得有些脏污。 直到走到了一段石路上,走到尽头一看竟然石梯,程十鸢暗喜,下面应当就是朱怀安说过的村子了。 忽然,一个人影由远及近,由小变大出现在石梯上,那人正是“抛弃”程十鸢的朱怀安。 她止住了脚步,握紧衣袖里的匕首,正思索要怎么杀了他,犹豫间,看见他背后背着一个背篓,正一步一步走上来。 所以朱怀安没有走,是去采摘或购置东西了? 程十鸢眼神复杂地看着埋头走路的朱怀安,她不曾去过山下的村子,也不知这一路有多少阶梯,朱怀安走的很快却面色如常,一看就有一些功夫在身上。 渐渐的,袅袅炊烟,薄雾缭绕,皆落在了他的身后。 程十鸢自然明白了她误会了朱怀安。 还剩二十多个阶梯的时候,朱怀安才抬头看到了程十鸢,她面色凝重,迎风而立向,披着的披风领口处似乎系了一个死结。 “程十鸢,你这是——” 程十鸢虽神气十足看着他,但语气明显有些不自然:“你大早上的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在小院?” 朱怀安快步爬完了最后的石梯,把背篓放了下来,示意程十鸢看去:“采一些扶桑花做药膳,你忘了,昨晚你好喝,让我明日必须再给你做一次。” 程十鸢低头看了看,背篓里艳红的扶桑花里夹杂着一本书,胸腔里的郁结瞬间烟消云散了:“哦。” 朱久安重新背好背篓,跟着程十鸢,往小院的方向走,反问道:“那你呢。你怎么出来了?” 程十鸢耳朵尖有些发烫:“我嫌闷得慌,所以出来转转。” 她后悔了……后悔一下之下把小院给烧了。 朱怀安落后一步,打量着看她一身劲装,心里腹诽,这程十鸢莫不是想独自离开,恰巧撞上了他,她真是一如既往,用完就丢。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小院,朱怀安难以置信地看着被大火吞噬的小院。 他脸色阴沉可怖,转头看向程十鸢,质问她:“你给我解释一下吗?短短两个时辰而已,为什么我的院子会被烧成这样?” 程十鸢双手背后,却依然仰着头,理直气壮道:“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你这小院位置不好,天降雷霆,不小心把房子霹着了。” 这样丢脸的事她才不要承认,反正都要走了,大不了回京后她可以朱怀安一座庄园。 “好,你可真行。”朱怀安冷笑一声,将背篓里的扶桑花全部倒在了地上。 院中有许多积雪,他连忙把雪全部装进背篓,然后倒在还在燃烧火焰上,程十鸢自知理亏,也在一旁帮忙。 火势不大,但整个屋子都被熏黑了。 程十鸢红着脸跟着朱怀安走进了被烧得乌黑的屋子,她站得腿疼,直接坐在了桌旁的长椅上,谁知臀部刚一挨上,啪嗒一声木头散架。 “哎呀!” 她整个人栽倒了地上,眼眶立刻蓄积起来了泪水。 朱怀安见状眉头舒展了几分,上前对她伸出手:“还不快起来。” 程十鸢借力站了起来,一边揉屁股,一边小心翼翼问道:“那我们今晚怎么办?这屋子肯定不能住人了。” 朱怀安转头递给她一个盆:“怎么不能住人了。打扫一下,还可以将就一晚。” 程十鸢看着手里被塞着的盆,指了指自己:“你让我打扫?” 朱怀安沉着脸,语气不容置疑:“你不干也可以,今晚自己去睡厨房。” 程十鸢当然不可能睡厨房,抱着水盆转身去院子外打水,刚打好,就看到朱怀安就抱着一堆烧焦的东西扔了出来,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朱怀安脸上头上全是黑灰,鼻尖尤其黑,宛若一只被拔了胡须的幼虎。刚刚书架上的东西落了在了他的身上,本就不悦,见罪魁祸首还在笑,绷着脸呵斥:“还不过来让我洗洗。” 程十鸢乖乖端着水盆,小跑过去:“好好好。” 两人分工明确,花了两个时辰才把小屋整理好。 第3章 第 3 章 深夜,程十鸢躺在床上仍然能闻到屋子里烧焦的味道。 她睡不着,转身看着床下的朱怀安,推了推他,示意他转身:“朱怀安,我睡不着。” 朱怀安无奈的转过身,语气森冷:“正好,你给我讲讲你到底是如何想得,我又如何得罪了你,让你一把火把我的屋子给点了。” 程十鸢一听,就直接坐了起来,忍不住拔高声音:“你还好意思说,其实都怪你!” 话音刚落,一丝异响引得朱怀安耳朵尖动了动。 他沉着脸立刻窜上了床,捂住了程十鸢的嘴,顺带将床下的被褥也拉了上来。 “嘘,有人来了。” 程十鸢身体紧绷,紧张得抓紧了他的衣袖,对着他点了点头,朱怀安放下了手。 软剑在远处的书桌上,他四处打量,在想要不要去拿其他趁手的武器,手中却被程十鸢塞上了一把锋利匕首。 朱怀安看着手中的匕首,意味深长地看着程十鸢,小恶女,心眼儿还不少呢。 程十鸢自知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没有半分愧疚,荒山野岭,她当然不能全心全意地相信朱怀安,为了自保枕头下放匕首怎么了! 一刻钟后,屋门被缓缓推开,长剑的剑锋犀利逼人,两名刺客毫不犹豫直接劈上床榻。 发觉不对劲后,一把掀开帘子里面,床上的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被砍的残破的棉被。 “不好,中计了!” 话音刚落,一个短刃划破了空气,割破了他的喉咙。 另一人见同伴死去,立刻与朱怀安斡旋起来。 长剑带着阵阵破风的声音,稍稍一拉开距离便占了优势,朱怀安长臂上出现了一条血痕。 躲在暗处的程十鸢见状,趁着两人缠斗之际,抢过刚刚倒地之人的长剑,在黑衣人再次劈向朱怀安的那一刻,直接用力劈了过去。 噗—— 刺客腹背受敌,正欲躲避之际,朱怀安立刻用匕首也捅穿他的胸口,刀入血肉的声音在封闭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程十鸢知道朱怀安被刺了一剑,连忙跑到朱怀安面前,查看他的伤口:“朱怀安,你没事吧。” 朱怀安却脸色煞白颓坐了地上:“他们的剑上有毒,那边的书架上还有药,你帮我拿来。” 程十鸢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去书架上把所有的药都拿了过来,急切道:“你快看,哪一个可以解毒?” 朱怀安满头大汗,迎着月光一一查看,程十鸢见状点燃了一个蜡烛捧至他的面前:“能看清吗?” 朱怀安嘴里突然吐出一口血,手一抖将手里的能解百毒的药全部散落在地上,整个人一倒,躺在了地上。 程十鸢见状连忙将蜡烛搁置在一旁,跪在地上将药丸一一捡起,用衣袖擦去他脸上的血,晃动他的肩膀。 “朱怀安,你别睡啊,是这个么?你要吃的这个吗?” 朱怀安眼神恍惚,用尽全身的力气嗯了一声,昏了过去。 “喂,别睡啊,要吃几颗!”程十鸢深吸一口气,看着昏死过去的朱怀安沉狠狠掐了他一下,还是毫无反应。 她索性直接捏着他的下巴,将一瓶药丸全部倒进了他的嘴里。 “都给你吃了,莫说本姑娘不救你!” 黑夜慢慢,程十鸢以为朱怀安很快就能醒来,谁知等了一个时辰后,朱怀安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便意识胳膊上的毒需要清理一下,于是直接用匕首划开了朱怀安左臂的衣服,迎着烛光,发现受伤的部分开始变黑。 程十鸢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俯身去吸朱怀安臂膀上的毒。 一口又一口将吸出来的黑血吐出了出来,直到周围的肌肤开始恢复正常的颜色,程十鸢才脱力地躺在地上,莫名觉得天旋地转,眼皮越来越沉…… 再次醒来时,程十鸢发觉她已经身在马车里,一把掀开车帘,只看背影便知道是朱怀安,他衣冠楚楚,带着帏帽正在赶马车。 朱怀安回头一看程十鸢醒了,便从胸口拿出一包东西扔给了她:“你吃点东西。” 程十鸢迟疑了一下,接过一看,是枣泥山药糕,眉眼稍稍舒展了一下,拿一块儿放在了嘴里。 朱怀安道:“当夜我就醒了,但你睡了一日,前面就是晋城,等到了那里,我们可以去城里休整一晚。” 程十鸢一边吃,一边问:“可我怎么晕倒了?” 朱怀安身子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力竭所致,没有什么大碍。” 程十鸢哦了一声,伸了一个拦腰:“那我进去了,你好好赶马车。” 回到马车里的程十鸢,窝在角落,眼神格外冰冷,她真是小看了程家某些人了,找得刺客越来越厉害了,刀剑上都敢用毒,生怕不能一击致命,便想毒死她? 幸好受伤的是朱怀安,要是那剑伤弄在了她的身上,她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她体无完肤。 山路崎岖,马车外寒风凛冽,朱怀安赶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 一进入晋城,朱怀安便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将马车停了一下,回头掀开车帘:“程十鸢,城中有你的画像,等会儿你戴着我的帏帽。” 程十鸢似是早就想到了,镇定自若:“知道了,天色不早了,我们找一个隐蔽住处。” 二人都不信官府,官府找人是真,但真正想找的是活人还是死人就不得而知了。 朱怀安跳下了马车,正欲搀扶程十鸢,谁知她也一下蹦了下来。 他轻轻笑了笑,解开了自己的帏帽然后戴在了她的头上,隔着一层纱,手伸到她的下巴处,给她系上,冰凉的手在触碰到那一抹温热,下意识快速弹开。 简单装扮过后,朱怀安带着程十鸢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僻静之处。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程十鸢用手掀开薄纱,一抬头便看到了牌匾上的名字:“醉风流?” 她一看名字便知道这不是正经的地方,声音气得有些颤抖:“这是客栈吗,你让我住在青楼里?朱怀安,你一个男子住一晚就算了,我怎么可以住在这里!” 朱怀安笑着解释:“大隐隐于市,这里是最隐蔽的地方。” 程十鸢闻言气得一手掐着朱怀安臂膀狠狠一拧:“你就是故意的!” 朱怀安巍然不动,转身整理好她的帏帽:“并未。” 人多眼杂,程十鸢很快松开了手。 她语气仍旧冲冲的:“若回京,有任何流言蜚语传出,你都给我等着!我能带你回去,也能让你重新灰溜溜地滚。” 朱怀安却莞尔一笑:“在下保证。” 纵然程十鸢再不愿,最后还是走进了醉风楼。 管事的一看是来人是一男一女见怪不怪,连忙把二人迎了进上了雅间。 一进入屋子闻到刺鼻的香味后,程十鸢脸色更黑了,遮住鼻子:“这什么味道?是要把人熏死吗?” 朱怀安也捂着口鼻,立刻用茶水把屋里香炉的香浇灭了,瞬间把屋子的窗户全部打开了散味。 这样的小地方自然不会用名贵的催情香,劣质的催情香味道自然难闻。 他大致打量了屋内的布局:“今晚我睡在软榻上,你去屏风后的床上睡。” 程十鸢拿下来帏帽,心里又闹起小别扭,小声嘟囔道:“等回了邵安宫,我一定要沐浴八次!” 朱怀安刚想说什么,刚刚送他们上来的的管事就带着一排小倌走了进来。 “两位客官,你们看看这些人怎么样?” 带上来的不是妓女,而是小倌! 六个风情万种的男子,或是袒胸露腹,或是媚眼如丝,或是衣不蔽体…… 这样的大场面,程十鸢从未见过,一时间眼花缭乱直接愣在原地。 靠在窗户边上的朱怀安,瞥见管事看见程十鸢真容后眼里那一抹惊艳,心里的杀意瞬间升了起来。 他看向一无所知的程十鸢:“程十鸢?” 程十鸢恍若未闻,目不转睛看着这些美男咽了口吐沫,面红耳赤,下意识回答管事的话:“确实不错,比之——” 忽然一阵凉风拂过,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猛地回过神来:“算了,我们这里不需要有人侍候,你们都出去吧。” 吃了闭门羹,管事微微愣住,客气了两句话便带着人关上了房门。 他走远后才狠狠地啐了一口:“呸,狗男女装什么正经,来这里寻刺激还装什么装。” 屋内程十鸢长舒了一口气,一抬头就看着朱怀安坐在桌案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她清咳两声,没好气道:“你看我做什么,再看剜了你的眼睛!” 不就是不小心被男色迷了眼睛嘛,等她将来当了太后,一定要纳十八个美男入宫侍候。 朱怀安揉了揉眉心,脱下了自己的大氅扔到软榻上:“算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先休息吧。” 程十鸢绕过屏风,拿起被褥放在了鼻尖闻了闻,和衣躺在了床上。 熄了灯火后,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掀开床帘隔着屏风隐隐约约能看到裹着大氅的朱怀安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她起床抱着被子走了过去,将被子砸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太难闻了,熏的我睡不着,我要盖你的披风。” 朱怀安缓缓睁开眼睛,平躺着仰视着程十鸢:“嗯。” 一个屏风之隔,便能明显察觉出凉意。 程十鸢抱着披风再次躺下了,放下了窗帘,披风上的沉香清透,一丝丝窜入她的鼻子里,她安心的闭上了眼。 一个时辰后,一门之隔。 “官爷,就是这个房间了,和画像上的女子一模一样。”屋外的管事领着几名官差来到了门口,门口早已站了好几名打手守着门。 墨绿色衣服的官差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往后一退,随后用力一踹了一脚,房门砰得一声破开了。 几人进去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为首之人怒火中烧,用手揪起管事的衣领,恶狠狠道:“你敢耍老子!” 管事连忙挣扎,几乎要哭了出来:“官爷,我真的没有骗你呀,来了一男一女,女的长得就和画像上差不多。” “我以为他们是夫妻,女的还格外清高,谁知竟然和大人画像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一名官差走到屏风后,用手触摸床榻,连忙出来汇报:“大人,床榻上还有些丝许余温,应该是刚走不久。” 此时,角落里的一个细线立刻被点燃,刺啦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不等众人反应,砰一声,屋内的东西炸了。 为首之人捂着口鼻跑了出来,猛烈咳嗽:“气死老子了,封锁所有的出口,给我搜!” 而此刻,逃出生天的程十鸢与朱怀安,早已骑着这几名官差的马匹扬长而去。 两刻钟前—— 朱怀安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动静,一睁眼就发现门口站着几道人影。 他小心翼翼绕过屏风,一把掀开床帘,晃醒了程十鸢:“程十鸢别睡了,我们该走了!” 程十鸢揉了揉眼睛,一头雾水:“为何?” 朱怀安重新给她戴好帏帽,小声道:“今日那名管事看见了你模样,我猜要么他去报官了,要么——” 他欲言又止:“想要把你困在这里,门口已经有人守着了。” 程十鸢连忙穿好鞋子:“好,那我们走窗户。” 朱怀安点了点头:“嗯。” 程十鸢小心翼翼打开了窗户,忽然想到了什么,狡黠一笑:“等我一下!” 说着她就用火折子点燃了一个蜡烛,用一根细线固定在门上,然后缠在蜡烛上,只要门一开,蜡烛就会倒下,随后取出藏在身上的最后一个爆竹放在计算好的距离上,将屋内易燃的东西全部散落在这儿。 朱怀安有些质疑:“不是泡过水了?这还能用吗?” 程十鸢轻哼一声:“能用最好,不能用反正也要丢,不如试试,最好能把他们吓死。” 准备好一切后,两人齐齐站起。 一个没注意,蜡烛就不小心烧到了程十鸢的衣袖,程十鸢急得差点跳起,朱怀安拉住她用力拍打了三下,才把来不及燃烧火扑灭,丝毫没注意拍打间一丝火星溅到了烧到了腰间的位置,灼烧出了一个小洞。 程十鸢先翻了出去,落在一楼的檐角上,朱怀安立刻直接跟上,从后一把揽住她的腰,再轻轻一跳,带着她安稳地落入院中。 二人相安无事地走出了后门,原本打算拿回马车再离开,在看到看着不远处送上门的几匹马相视一笑。 等他们进去后,两人立刻骑着他们的马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