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肥妻:摄政王说软饭真香》 第一章 我救你,你保护我 “姐姐!别丢下我!” 稚嫩的哭喊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人耳膜生疼。 秦芷混沌的意识被这声音拽着,往更深的黑暗里坠去。 “你们别埋我姐姐!她没死!我姐姐没死!” 紧接着是尖利的咒骂,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 “嚎丧呢?人都硬透了,还没死?” “再敢乱嚷嚷,我就把你这小崽子也丢下去,跟你那短命鬼姐姐作伴!” “是你害死了我姐姐!是你们害死她的!” 男孩声音嘶哑,透着一股豁出去的执拗。 “反了天了!” 中年妇女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后是响亮的一耳光。 “再敢胡吣一句,现在就把你塞土里去!” 吵嚷声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冰冷的、带着腥气的土粒落在脸上、脖颈里,胸腔被压得快要炸开。 秦芷猛地睁开眼,眼前却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四周是紧实的泥土,口鼻处蒙着粗糙的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呛人的土腥味。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曾经是顶尖雇佣兵团里的六边形全能战士,代号“兰”。 最后一次任务,据点意外爆炸,她以为自己早已粉身碎骨。 可现在,她分明还活着,正被活活埋在土里。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过所有混沌。 秦芷没有慌乱,指尖先摸索着脸上的布。 是个简单的布兜,绳结松松垮垮地系在脑后。 右臂还能勉强活动,她用尽全力抬起来,指尖抠住绳结,费力地挑、拽。 布兜被扯掉的瞬间,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涌进来。 秦芷贪婪地呼吸着,立刻评估处境。 土坑不深,但四周土壤紧实,上方的土相对松动些,应该是最后掩埋的地方。 她攒起全身力气,用肩膀和能活动的右臂向上顶。 每一次发力都像要抽干骨髓,这具身体虚弱得可怕,与她曾经能负重奔袭十公里的状态判若两人。 泥土簌簌落下,直到头顶的土块松动,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有希望! 她咬紧牙关,终于在上方弄出个能容纳上半身的缺口,像条泥鳅似的从土里拱了出来,重重摔在坑边的草地上。 秦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的肥肉随着呼吸一抖一抖。 等等……肥肉? 她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又白又胖的手。 手指短粗掌心光溜溜的,没有任何常年握枪或格斗留下的厚茧。 她摸向胳膊,一捏就是一把软肉。 再往下,圆滚滚的肚皮像个鼓起来的皮球,腰间的赘肉叠了一层又一层。 她试着抬了抬腿,沉重得像灌了铅,稍一活动就喘得厉害。 这哪里还是那个身手敏捷、线条流畅的“兰”? 活脱脱一头养尊处优的肥猪! 震惊间,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猛地撞进脑海。 原主也叫秦芷,是个十六岁的姑娘,生得痴肥,爹娘早逝,只留下她和七岁的弟弟秦小宝相依为命。 家里薄有几分产业,却成了亲戚们眼里的肥肉。 尤其是大伯一家,早就等着“吃绝户”。 昨天,大伯母端来一碗“补汤”,原主没防备,喝下去没多久就腹痛如绞,气绝身亡…… 然后,她就来了。 “吃绝户?” 她低声,眸色冷了几分。 前世见惯了生死搏杀,这点宅斗阴私虽不入流,却足够阴狠。 秦芷很快接受了自己穿越的现实。 不管怎样,活着才是王道。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灰扑扑的,袖口和裤脚都磨得起了毛,但料子是实打实的棉布。 忽然,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从旁边的树林里传来。 秦芷瞬间绷紧神经,她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危险! 她下意识地想躲。 旁边有棵碗口粗的树,她刚想往树后缩,就发现自己圆滚滚的身躯根本藏不住,大半个身子都得露在外面。 “……” 秦芷放弃了,索性原地不动,警惕地盯着声音来处。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闯了出来。 是个男人,穿着深色锦袍,却已被血浸透,多处撕裂,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 他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显然伤得不轻,连站立都摇摇晃晃。 一双眼睛却依旧锐利,扫到秦芷时,瞬间闪过警惕。 “谁?” 男人的声音沙哑,带着濒死的虚弱。 话音刚落,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没了动静。 秦芷皱眉。 她不是圣母,这荒郊野岭突然冒出来个浑身是血的陌生男人,最稳妥的做法是立刻离开。 刚要转身,地上的男人却突然动了动,艰难地掀开眼皮,看向她。 “救……救我……” 他气若游丝,却努力抬起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 那玉佩约莫巴掌大,通体莹白,质地温润,在斑驳的光线下透着淡淡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秦芷眼神微动,她虽不研究古玩,却也看得出这玉佩价值不菲。 “救我……” 男人喘着气。 “将来……必百倍报偿。” 秦芷盯着那枚玉佩,又想起原主记忆里大伯一家贪婪的嘴脸。 她现在这副身板,手无缚鸡之力,还带着个年幼的弟弟。 想保住家产、活下去,难如登天。 这男人虽然重伤,却能在这种时候掏出如此贵重的玉佩,身份定然不一般。 而且……她的目光落在男人露在外面的手臂上。 虽然沾满血污,却能看出线条流畅,肌肉紧实。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蹲下身,手指不动声色地拂过他的虎口。 那里有一层厚厚的茧子,是常年握兵器才会有的痕迹。 再往下,她隔着血污摸了摸他的腰腹。 触感紧实,绝非寻常富贵人家的虚浮。 这人是练家子,而且身手定然不弱。 一个念头突然在秦芷脑中成型。 她需要保护。弟弟需要保护。 眼前这个男人,显然有保护人的能力。 她救他一命,换他护她和弟弟周全,这是笔划算的交易。 地上的男人被她摸得浑身一僵,眼神里充满困惑和警惕。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秦芷却先开了口。 “报偿就不必了,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她顿了顿,迎上男人错愕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我救你,你护我。” 第二章 人刚走就争家产? 男人沉默片刻,喉间挤出一个字。 “好。” 秦芷不再犹豫,矮身架起他的胳膊。 这具身体虚胖无力,拖动一个成年男子如同拽着千斤石,每走一步都晃得她头晕眼花。 她咬着牙,把人拖进密林深处,寻到个被藤蔓半掩的岩洞,勉强能藏身。 安顿好男人,她转身往记忆里的小溪赶。 裙摆碍事,秦芷干脆撕下一块棉布攥在手里,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蹚水。 溪水冰凉,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几分。 回到岩洞,她蹲下身,先用湿布擦去男人脸上的血污。 指腹触到他下颌的胡茬时,男人猛地睁眼,目光阴毒。 “不想死就别动。” 秦芷头也不抬,语气冷硬如冰,手上动作却没停,擦净脖颈又去处理臂上的伤口。 男人盯着她。 粗布衣裳裹着臃肿的身子,动作娴熟得很,清理伤口时竟懂得避开要害,比军中大夫还利落。 一个村姑,怎会懂这些? 他眸色沉了沉,藏起满腹疑虑。 秦芷也在琢磨。 这人身形挺拔,伤口虽深却没伤及要害,显然是常年搏杀的老手。 能让这种人落得如此狼狈,追杀他的势力定然可怕。 她心里打鼓。 真要是仇家追来,以自己这副模样,怕是连自保都难,别说帮他。 可转念一想,到时候他定然也会先顾着自己。 夫妻大难临头尚且各自飞,更何况他们只是陌路人。 念头落定,她掏出溪边采的止血草,嚼烂了往伤口上敷。 包扎完,她站起身。 “老实待着,我去去就回。” 她在岩洞外的泥地上来回踩了几趟,故意留下往反方向延伸的杂乱脚印,又折了些枯枝掩盖岩洞入口。 做完这一切,她早已汗流浃背。 天色渐晚,秦芷扶着树喘气,肥肉都在跟着抖。 她回到岩洞,靠在石壁上闭眼。 雇佣兵的直觉让她神经紧绷,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始终没离开。 她知道男人没睡,自己也不过是浅眠。 两人在黑暗里各怀心思,像两头互相试探的狼。 一夜无事,安然度过。 天蒙蒙亮时,秦芷猛地睁眼,正撞进男人清亮的眸子。 她心头一紧。 自己居然真睡着了! 这具身体的虚弱远超想象,连警惕性都跟着打了折扣。 “能走动吗?” 她压下懊悔,率先开口。 男人撑着石壁起身,动作虽缓却稳。 “可以。” 秦芷打量他。 锦袍虽破,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度却藏不住。 尤其是那张脸,俊美得过分,走在路上定然扎眼。 “你会易容吗?” 她直言。 “这张脸太惹眼了。” 男人闻言,从怀中摸出个小巧的油布包,打开后里面是几小块深色膏状物体。 他挑出一块,在指尖揉开,随后将膏体在眼角一抹,指腹晕开。 片刻后,那里便多了块浅褐色的胎记,横过眉骨,瞬间拉低了俊朗,添了几分平庸。 “这样?” 他问。 秦芷点头。 “走吧。” 她转身循着记忆,秦芷往家的方向走。 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闹哄哄的,夹杂着哭喊声和争吵声。 秦芷脚步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推开虚掩的木门,只见大伯母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眼泪却没掉几滴。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芷丫头就这么去了,丢下小宝一个可怜虫,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三婶站在一旁,叉着腰跟大伯父对峙。 “大伯,当初分家时,老两口偏心,给你们大房二房都多留了田地,我们三房没讨着什么好。” “现在芷丫头跟她爹娘都没了,二房这家产,总不能全归你们吧?” 秦芷默默翻了个白眼。 原主记忆里,秦家的产业全是她爹挣回来的。 秦家爷爷偏疼大房,硬扣四成过去贴补,三房则得了原本的全部遗产。 真正没讨着什么好的,明明是二房。 大伯听了三婶的话,脸一沉。 “老三媳妇,你什么意思?这些年是谁帮衬着他们姐弟俩?要不是我们家时常接济,他们早就饿死了!” “现在芷丫头不在了,小宝年纪小,这家产自然该由我们代管!” “代管?我看是想据为己有吧!” 一个尖细的声音插进来,是已经出嫁的细姑。 “大哥大嫂,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就是你端了碗汤给芷丫头,今天人就没了,这里面没鬼才怪!” “你胡说八道什么!” 大伯母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指着细姑的鼻子骂。 “我好心给她补身子,她自己命薄扛不住,关我什么事?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看你就是惦记着那几亩地!” “我惦记?大嫂你摸着良心说,这些年你们从芷丫头那里拿了多少好处?她爹娘留下的那点银钱,怕是早就被你们骗光了吧!” 细姑也不甘示弱,两人立刻吵作一团,唾沫星子横飞。 “你一个外嫁女,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大伯母恼羞成怒。 “我就是见不得你们几个大的欺负小孩,还有没有天理王法,竟然敢谋财害命!” “你血口喷人!” 院子里的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有帮着大伯母的,有帮着细姑的,还有些人在一旁盘算着怎么多分点好处,吵得像菜市场一样。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都别吵了!” 是三元村的村长。 他拄着拐杖,眉头紧锁。 “芷丫头刚没,你们就在这里争家产,像什么样子!” “依我看,这院子和田地,就先由村里代管,等小宝长大了再说!” “凭什么由村里代管?” 大伯父立刻反对。 “我是小宝的亲大伯,平日里姐弟俩也是我们夫妻在照看,秦芷死了,这家产自然该由我家管!” “就是!” 大伯母立刻附和。 “谁说我死了?” 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倏然响起。 争吵声戛然而止,众人目光循着声音,投向门口。 秦芷站在那里,阳光落在她身上,把她圆滚滚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看着院里目瞪口呆的众人,挑眉。 “谁说我死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大伯母腿一软,差点又坐回地上,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鬼啊!” 第三章 我要招赘婿 秦芷冷笑一声,一步步走进院子,目光扫过那些惊慌失措的脸。 “我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成鬼了?还是说,你们巴不得我死?” 她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大伯母。 “大伯母刚才哭得那么伤心,莫不是笃定我回不来了?” 大伯母被她看得一哆嗦,强装镇定地别过脸。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我是心疼你姐弟俩可怜……” “心疼?” 秦芷步步紧逼。 “那昨天傍晚,您端来的那碗‘补汤’,又是心疼我哪点?” “是心疼我身子骨太结实,还是心疼我碍了某些人的眼?”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了几分。 几个知道些内情的亲戚眼神闪烁,大伯母的脸“唰”地白了,随即又涨得通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汤是我特意杀了家里老母鸡炖的,好心给你补气血,你怎么血口喷人?” 她拍着大腿,眼泪说来就来。 “我知道了!你定是嫌我昨天没答应给你制新衣裳,故意编排我!” “现在地里活那么重,哪有功夫制新衣裳,你这没良心的白眼狼,我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秦芷冷眼看着她撒泼,心里冷笑。 原主懦弱易心软,可她不是。 只是眼下确实没证据,硬刚只会让自己落个不孝的名声。 没等她开口,大伯家的大堂姐凑上来,假惺惺地拉着她的手。 “芷丫头,我娘也是一片好心,许是你喝了汤不舒服,自己跑出去透气忘了时辰?” “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在外面多危险,刚刚我爹还说,要去山里找你呢。” “找我?” 秦芷甩开她的手,冷笑。 “我看是等着确定我死了,好立刻分家产吧?” 大伯母一听,又开始哭天抢地。 “老天作证!我好心给你炖汤补身子,你倒好,大半夜跑出去疯跑,回来就说这话?莫不是中了邪?” 她眼珠一转,又抹起眼泪。 “老天爷啊,我是有苦说不出啊!一心为人,却被污蔑贪图家产!” “我们做长辈的,都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姑娘家,年纪又小,哪里守得住家产?” 三婶转了转眼珠子,忽然跟着帮腔。 “就是!芷丫头,你一个姑娘家,带着个小的,哪能守得住这份家业?” “依我看,不如把田产院子交出来,由你大伯或是我们代管,将来你嫁人的时候,再从里面给你置办嫁妆,这才是正理。” 大伯母忙不迭地点头。 “你要是不放心,就分成三份,大伯跟你三叔细姑相互监督,替你保管。” 秦芷心中嗤笑,这关头,她们倒是统一战线了。 “我爹娘留下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指手画脚了?” 大伯父脸色一沉。 “秦芷!你太放肆了!我们是你的长辈,好心好意照顾你姐弟俩,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他梗着脖子,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爹是我亲弟弟,长兄为父,他走得早,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要帮他照看好一双儿女!” “你和小宝年纪小,这家产我们替你管着,难道还会亏了你们?等你将来嫁人,小宝长大成人,该是你们的,一分都不会少!” 他说得义正言辞,仿佛自己真是个鞠躬尽瘁的圣人。 秦芷听得胃里一阵翻涌。 原主记忆里,这对夫妻每年以“代管”的名义拿走大半收成,还总说姐弟俩吃穿用度都是他们贴补,如今倒成了天大的恩情。 细姑得了好处,也开始敲边鼓。 “可不是嘛,去年你那几亩水田,草长得比稻子还高,要不是你大伯三叔去打理,能有半点收成?” “你一个姑娘家,哪懂这些营生?家产放在你手里,早晚得败光!” “就是就是。” 其他零零散散的亲戚也跟着附和。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交给你大伯他们保管,大家才放心。” …… 一张张虚伪的脸凑上来,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她脸上。 秦芷抱着胳膊,冷眼看着他们表演。 等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平息,才缓缓开口。 “我家的东西,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她顿了顿,在众人错愕的目光里,一字一句道。 “我要成亲,招个上门女婿。” “家里的田产、院子,都作我的嫁妆,从今往后,我自立门户,你们谁也别想再打这些东西的主意。” 院子里静得落针可闻,随即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 是三叔家的小女儿,她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招上门女婿?就你?” “哈哈哈,怕不是吃糊涂了吧!” “谁瞎了眼才会入赘给你?这一身肥肉,晚上睡觉都怕被压死!” “倒贴钱都没人要!还想找人入赘?做梦!” 污言秽语像潮水般涌来,秦芷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等笑声渐渐歇了,才缓缓抬眼。 “有没有人要,不劳各位操心。” 大伯母见她油盐不进,又换了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芷丫头,你别任性!你年纪轻轻,懂什么嫁人?万一遇人不淑,被人骗了家产,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吗?” “听大伯母的,就让村长做主,把家产分给长辈保管,将来年纪到了,再找个老实人家嫁了。” 秦芷直接视她作空气,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村长。 “村长,劳烦您帮我写份婚书。” 村长愣了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大伯母打断。 “写什么婚书?我看你就是故意拿这话当幌子,想霸着家产!” “你这白眼狼,我们这些年白疼你了!当初你爹娘走的时候,你才几岁?不是我们时不时接济,你能长这么大?现在翅膀硬了,就想把我们一脚踢开?” 她越说越激动,上前一步就要去拉秦芷。 “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必须说清楚!” “要么你把那男人带来,当场写婚书;要么就让村长写文书,把家产分了!两条路,你选一条!” 其他亲戚也跟着起哄。 “对!有本事就把人找来!” “别是编瞎话骗我们吧!” “肯定的骗人的,我看她就是没这本事!” 大伯母得意地看着秦芷,笃定她根本找不到人。 一个痴肥的孤女,谁会愿意入赘? 今天这出戏,她打定了主意要把家产拿到手。 秦芷看着眼前这群丑态毕露的人,心中冷笑更甚。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 “我愿意入赘。” 第四章 把弟弟锁在柴房 众人闻声一惊,竟见树下阴影里还立着个男人。 隔着段距离,看不清脸,可那挺拔身姿透着轩昂气度,单看轮廓便觉定是俊朗不凡。 男人缓步走近,面庞渐清。 剑眉星目,确是好样貌,可左眉尾却缀着块浅褐胎记。 众人顿时咋舌,暗道可惜。 大伯母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男人,声音尖利。 “你是谁?从哪冒出来的?” 三婶也跟着皱紧眉头,上下打量着男人,眼神里满是警惕。 “就是!看你穿得破破烂烂,来路不明的,怕不是个骗子吧?” “说不定是从哪个山坳里跑出来的流浪汉,想骗吃骗喝呢!” 细姑抱着胳膊,语气里满是鄙夷。 “芷丫头,你可别被他骗了!这要是引个坏人进门,不光家产没了,你们姐弟俩的安全都成问题!” 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矛头全指向突然出现的男人。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 “我是苍山的猎户,姓沈,单名一个木。”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苦涩。 “前几日山里来了狼群,一夜之间,家里人都没了,我侥幸逃出来,身上也受了伤,一路躲躲藏藏,才来到这里。” 秦芷眉梢微抬,这么会功夫,就把身世编好了。 “刚刚在外头听见你们说话,知道这位姑娘要招上门女婿。” 他看向秦芷,眼神里带着几分恳求。 “我有力气,会打猎、会种地,还能劈柴挑水,求姑娘收留,往后一定好好照顾你,绝不多占一分好处。” 这番话,说得可谓情真意切。 秦芷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忍不住腹诽。 就他这一身藏不住的气度,还有那张脸,难以想象他挑牛粪、扛锄头的画面。 吐槽归吐槽,戏还得演下去。 秦芷故作犹豫地沉默片刻。 “既然你处境艰难,又愿意入赘,那……就这么定了。” “不行!” 大伯母立刻反对。 “芷丫头你疯了?这小子来历不明,说的话谁知道是真是假?万一他是骗婚骗产的,你哭都没地哭!” “就是!哪能这么随便就定了?” 三婶也跟着附和。 “这事儿必须再商量!” 就在这时,柴房突然传来“哐当——哐当——”的撞门声。 紧接着是秦小宝带着哭腔的呼喊。 “姐姐!姐姐救我!门打不开!” 秦芷脸色骤变,拔腿就往柴房跑。 “小宝!” 沈木眼神一凛,紧随其后。 几步路跑得秦芷气喘吁吁。 她眉头紧锁,只见柴房的木门被拇指粗的麻绳绕了三圈,打着死结。 里头秦小宝正一下一下撞着门板,门框晃动不止。 “小宝,你先别急,姐姐马上救你出来。” 她急忙解绳结,可那麻绳被拽得太紧,结攥得死死的,她指尖用力到泛白,绳结却纹丝不动。 “让开。” 沈木来到她身后,低声开口。 他上前一步,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绳结两端,拇指和食指看似没怎么用力,只轻轻一拧一扯。 秦芷还没看清动作,就听“咔嗒”一声轻响。 那根她费尽全力都掰不动的粗麻绳,竟像被剪断般瞬间松垮,绳结直接散成了两段。 秦芷瞳孔微缩,下意识看向沈木的手。 指节分明,指尖没什么用力的红痕,仿佛刚才解开的不是粗麻绳,只是根棉线。 她心里暗暗惊叹,这力气也太惊人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秦小宝扑棱着扑进秦芷怀里,声音哽咽。 “姐姐,大伯母他们把我锁起来,还说……还说不让我跟你走……” 秦芷抱着弟弟发抖的身子,想起在原本世界中被大火吞噬的亲人,心口蓦地钝痛。 她抬头,看向追过来的大伯母几人,眼神里多了层冰冷的怒意。 “各位长辈,就算有话要谈,可把孩子锁在柴房里,是不是太过分了?” 大伯母被堵得脸色发青,强撑着辩解。 “我……我们就是怕小宝乱跑捣乱,才暂时让他在里面待着,又没亏待他!” 秦芷恍若未闻,扭头看向村长,语气坚定。 “村长,您也看到了,生在这样的豺狼虎窝,我跟我弟弟怎么可能有安生日子过?” “今天我秦芷一定要自立门户,谁也拦不住!” 她摸了摸秦小宝的脑袋,吐出一口气。 “婚姻大事,本讲究父母之命,但我爹娘都不在了,那就只看我自己的意愿。” “村长,我和沈木都是心甘情愿的,麻烦您现在就帮我们写婚书吧?” 村长见秦芷态度坚定,又顾及那些如狼似虎的亲戚,点点头。 “行,我这就回去取笔墨纸砚。” 没一会儿,村长就拿着东西回来了。 婚书很快写好,秦芷先签字按下手印。 轮到沈木时,他拿起笔,像是有些生疏,一笔一划写得磕磕巴巴。 秦芷低眸瞥了一眼,“沈木”两个字歪歪扭扭,还沾了不少墨渍。 她想起他身上那块玉佩。 能有那样一块玉佩的人,肯定非富即贵,怎么可能连字都不会写? 这家伙又在装。 不出所料的话,沈木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他身上,藏着太多未知的秘密。 婚书一式两份,两人各执一份。 刚收好婚书,大伯母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芷丫头,既然你要自立门户,招了这么个外人入赘,那家里的家产可得说清楚!” 她叉着腰,理直气壮。 “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按理说,这些财产已经跟你没关系,但顾及亲戚情分,我们就给你留一点。” “不错!” 大伯父立刻附和。 “这些年为了照看你们姐弟俩,我们大房没少出钱出力,过去你欠我们的,我们也就不跟你讨了,但这财产你万万不能全带走。” 三婶也跟着帮腔。 “我看啊,这院子和大部分田地,就该归我们几家代管,毕竟我们是长辈,总不能让你把家产败在一个外人手里!”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又是道德绑架,又是卖惨哭诉,句句都想把秦家的家产攥在手里。 秦芷抱着胳膊,冷眼看着他们表演。 等他们说得口干舌燥,才缓缓开口。 “我爹娘留下的家产,是给我和小宝的,这些年你们拿了多少好处,心里清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冰冷。 “我要自立门户,带着小宝过日子,家产自然该归我们姐弟俩。” “至于你们说的‘贴补’,要么拿出账来,要么就闭嘴,想霸占我家家产,没门!” 大伯母一听,顿时跳脚,伸手就要去扯她的胳膊。 “你这没良心的!吃我们家米长大的还敢顶嘴?今天这家产你不分也得分!” 第五章 立女户,分家 大伯母的手扑了个空,踉跄着摔倒在地,爬起来就坐在门槛上,拍着大腿哭嚎。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好心照看侄女侄子,现在倒成了恶人!” “想当年你娘走的时候,小宝才这么点大,我天天半夜起来给他换尿布,家里的鸡蛋舍不得给自家娃吃,全攒着给你们姐弟俩补身子。” “现在倒好,翅膀硬了就敢跟长辈顶嘴,还要把财产全部给一个野男人!” 三婶也跟着抹眼泪,凑到村长跟前。 “村长您评评理,去年冬天芷丫头得了风寒,是我连夜跑十几里路去请的大夫,药钱还是我家那口子去镇上借的。” “现在她要自立门户,倒把我们的好全忘了,这良心是被狗吃了啊!” 大伯父也在一旁叹气。 “芷丫头,不是大伯要跟你争,是你这婚事太荒唐。” “我们做长辈的,总不能看着你们跳火坑。” 细姑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语气阴阳怪气。 “我听说前些日子邻村有个姑娘,招了个外来的上门女婿,结果没过三个月,女婿就卷着家里的银子跑了,姑娘还被气得大病一场。” “芷丫头,你可别一时糊涂,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哭的哭、叹的叹,把自己塑造成了掏心掏肺却被忘恩负义的可怜人。 村长被这阵仗闹得头疼,看看哭得撕心裂肺的大伯母,又看看秦芷紧绷的脸,终究是叹了口气。 “芷丫头,要不……就听你大伯他们的?家产先分一部分给你,院子跟田地先让你大伯母他们照看,等你们新婚夫妻日子稳定了,再慢慢商量?” 秦芷把秦小宝往怀里紧了紧,语气听不出情绪。 “各位长辈一口一个为我好,那不如说说,这家产你们觉得该怎么分?” 大伯母眼珠子一转,脸上贪婪不加掩饰。 “我看呐,院子必须归你大伯!他是家里老大,住大院子天经地义!那连带着院后边这三亩地,也是我们的了!” 三婶眉头一皱,刚要反怼,大伯母就朝她使了个眼色。 “村东五亩地就给你三婶,去年冬天你风寒,多亏你三婶跑远路请大夫。” “西边两亩水田给你细姑打理吧,这两年她也没少为你们姐弟俩费心。” 秦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既然大伯母考虑得这么周全,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亲戚们一听,眼睛瞬间闪过光亮。 “不过……” 众人眼神一凛。 “我觉得,大伯大伯母该分多些才对。” 秦芷看向大伯母,语气格外“诚恳”。 “村东那五亩地,该给大伯家多分两亩才行。” “当年我娘刚走,小宝半夜哭着要喝奶,是大伯母每天过来哄,我们饿肚子的时候,也是大伯母送了半袋白面才撑住,这份情,三亩地都嫌少。” 大伯母笑得合不拢嘴,连忙点头。 “还是芷丫头懂事!知道大伯母的辛苦!” 三婶当场就急了。 “芷丫头你糊涂啊!她送半袋白面,转头就扛走了你家两袋糙米!” “我给你送柴的时候,自家都快没柴烧了,我女儿冻得手脚冰凉,都没舍得用那些柴!” 细姑也看不惯大伯家分最多,跟着帮腔。 “你大伯母她做过啥实事,每回就是动动嘴皮子,凭什么占大便宜?” “我还看见她拿了你娘的银镯子!那可是你娘的陪嫁,值不少钱!” “你胡说八道!” 大伯母气得跳脚。 “明明是你摸走了芷丫头爹留下的半吊铜钱,还好意思说我!” “我没有!” “你就有!” 刚才还抱团卖惨的三人,瞬间扭作一团。 大伯父想拉偏架,却被三婶指着鼻子骂“偏心眼”。 大伯母想辩解,又被细姑揭了一堆旧短,院子里鸡飞狗跳,乱得像锅粥。 秦芷抱着秦小宝往后退了两步,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沈木站在她身后,目光幽幽。 这招够绝。 对付这群只认钱不认情的人,让他们自己狗咬狗,比硬碰硬省事多了。 村长在一旁看得头疼,连拍了好几下桌子。 “都别吵了!既然芷丫头都这么说了,就按这个分!再闹下去,谁都别想拿到家产!” 三人这才不情不愿地住嘴,却都憋着一肚子气。 签字画押时,大伯母下笔又重又狠,三婶和细姑也没好到哪去,文书上的墨迹都溅出了好几道。 签完字,三人捏着文书,各自急匆匆地走了,生怕慢一步好处就会被抢走。 最终给秦芷留下的,只有村头一小块地,连着地旁边的一间土坯房。 秦芷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摸了摸秦小宝的头。 “小宝不怕,姐姐带你去新家。” 秦小宝紧紧抱着秦芷的脖子,小声问。 “姐姐,我们为什么要把爹娘留下的东西让出去?” 秦芷勾唇。 “放心,姐姐都会拿回来的。” 姐弟俩简单收拾了行李,里面只有一床打了补丁的被子,几件旧衣服,还有爹娘留下的一个小木盒。 三人沿着小路往村头走。 走到村头那片地时,天已经快黑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屋顶的瓦片缺了好几块,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地面上满是灰尘和枯枝。 窗户纸早就破了,风一吹就“哗啦啦”响。 沈木默默放下行李,开始忙活。 他先找来几根树枝,把漏风的窗户挡住,又去附近捡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当床垫。 后边还砍了些木头回来,生起了一堆火,驱散了屋里的霉味和寒意。 秦芷看着他忙前忙后,心头讶异。 他会的还真不少。 秦小宝心惊胆战了一天,靠在火堆旁,没多久就睡着了。 秦芷看着弟弟熟睡的脸,又看了眼正在添柴火的沈木。 “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沈木动作一顿,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还行,怎么了?” 秦芷往火堆里添了根木头,火光映着她的脸,眼神里有几分狡黠。 “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我打几个人。” 第六章 行程紧,挨打要排队 沈木眉梢一挑,漫不经心。 “带路。” 秦芷勾唇。 “走!” 两人踏着夜色直奔院子。 本该是秦芷姐弟的家,此刻却亮着暖黄的灯火,隐约传出赵秀芳的笑声。 “还是这大院子住着舒坦!” 推开门,满屋子都是得意的暖意。 见秦芷进来,赵秀芳脸上的笑敛了敛,立刻堆起虚伪的关切。 “哎哟芷丫头!这新婚夜不在家待着,怎么带着新相公跑这儿来了?是不是那土坯房太冷了?” 秦斌假意叹气。 “如今你自立门户,也该好好弄桌菜庆祝,要是没准备,大伯这还有剩菜,热一热你们凑活吃点?” 话里话外,全是对秦芷的鄙夷,还有几分看笑话的阴阳怪气。 秦芷不恼不怒,笑眯眯的。 “屋子是有些冷,所以特意来大伯这热热身子。” 话音未落,她突然抬手。 “啪”的一声脆响,狠狠扇在就近的赵秀芳脸上! 赵秀芳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尖声骂道。 “你个小贱蹄子!敢打我?反了你了!” 骂完张牙舞爪就想扑上来。 秦芷早有准备。 她直接迎上去,一把揪住赵秀芳的头发,猛地往下一按。 赵秀芳的脸“咚”地砸在桌面上,盘子碗碎了一地,鼻血当场流了出来。 紧接着,秦芷跨坐在她背上,两百多斤的体重压得赵秀芳连喘气都费劲,只能徒劳地蹬着腿。 “放开我!救命啊!” 秦芷眼神发狠,抬手又扇了她两巴掌,打得赵秀芳嘴角冒血。 “霸占我家产,夺我家院子、锁我弟弟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秦巧慧见娘亲挨打,抄起桌边的鸡毛掸子就朝秦芷后背抽。 “你敢打我娘!我打死你!” 堂哥秦林翰也红着眼,抓起板凳就要砸上去。 沈木眼神一凛,没等堂姐的鸡毛掸子落下,他侧身一步,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拧。 “啊!我的手!” 秦巧慧痛呼着跪倒在地,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 紧接着,他弯腰抄起脚边一根木柴,看似随意的一掷。 秦林翰“扑通”一声跪下,捂着膝盖疼得直打滚,眼泪都飙了出来。 轮到秦斌,他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狠狠咽了下口水。 “别……别打我……” 秦芷这边,还在狠狠压制着赵秀芳。 “说!地契在哪?!” 赵秀芳疼得双眼热泪,含糊不清地指向床底。 “在……在床底下的木盒里……” 沈木从床底翻出木盒,打开一看,老宅、田地的地契整整齐齐放着。 他把地契递给秦芷。 秦芷接过地契,俯身盯着赵秀芳,笑得鬼气森森。 “限你们半个时辰内搬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赵秀芳连哭带喘地答应,哪里还敢有半分反抗。 出了院子,两人又直奔三叔家。 还没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摔碗砸盘的吵嚷声,夹杂着姜云尖利的抱怨。 “你个窝囊废!白天分地时你怎么不跟大房争?人家说三亩就三亩,你没长嘴啊?” 姜云的声音尖锐,几乎要掀了屋顶。 “秦芷那丫头要是没多嘴,咱们本该得五亩!” “现在倒好,平白少两亩,你说你有什么用!” “吵……吵什么?三亩也够了……” 三叔秦朝含混的声音带着酒气,明显喝高了。 “醉了……别烦我……” “够个屁!” “三亩地能多打多少粮食?你就甘心?” 秦芷听到这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抬手“砰”地推开虚掩的木门。 屋里酒气熏得人发晕,秦朝歪在桌边,脸涨得通红,桌上空酒坛倒了一地。 姜云叉着腰站在一旁,头发都气炸了。 视线轻飘飘地在里头游了一圈。 小她一岁的秦娟正缩在炕边,眼神里满是怨怼。 旁边还有个五六岁的男孩,攥着个馒头,怯生生地看着爹娘吵架。 姜云转头见是秦芷,火气瞬间冲了上来,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你来干什么?” “对你大伯家那么孝顺,还多分了两亩地过去,这会又来我们家做什么?” 秦芷掸了掸衣角的灰,语气平淡。 “三婶语气何必这么冲呢,我是来给你们分忧的。” 姜云一听,眼底闪过一抹亮光。 她快步上前,拉着秦芷的手,脸上的怒气瞬间换成谄媚。 “你是说……要把那两亩地补回来?芷丫头,还是你有心!” 秦芷嗤笑一声,没等姜云反应,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姜云脸上瞬间红了一片。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秦芷。 “你……你敢打我?” 反应倒是跟大房的如出一辙。 “打你怎么了?” 秦芷眼神一厉。 “既然三亩地都让你们吵得鸡飞狗跳,不如全还给我,也省得你们心烦。” 还回去? 姜云反应过来,立刻撒泼怒骂。 “你个小贱人!想抢地?我跟你拼了!” 忽然一个陶碗砸了过来,碎在秦芷脚边。 “没爹没妈的贱人,滚出我家!” 她微微眯起眼,看向满脸涨红的秦娟。 “三叔三婶就是这么管教孩子的,不如我替你们好好管管?” 她阔步走进,又是无情的一巴掌落下。 这巴掌秦芷使了十足的力气。 堂妹被打得脑袋一偏,眼冒金星,说不出话来。 边上的男孩见姐姐被打,冲上来抱住秦芷的腿,张嘴就往她手背上咬。 “嘶!” 秦芷吃痛,下意识地抬手甩开他。 秦晓勇没站稳,“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哇地哭了出来。 “勇儿!” 姜云疯了似的扑过去护住儿子,抬头时眼睛都红了。 “秦芷!你敢打我儿子!我杀了你!” 秦朝本就晕乎乎的,听见儿子哭,酒劲混着火气上来,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晃悠悠地就朝秦芷挥拳。 “小……小畜生!敢动我儿子……” 没等他的拳头落下,沈木上前,冷脸扣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 “咔嚓”一声,秦朝的胳膊瞬间脱臼。 他惨叫着跪倒在地,沈木却没停手,抬脚踹在他胸口。 秦朝像个破麻袋似的滚出去,撞在墙角又弹回来。 “好了。” 秦芷看了眼窗外。 “咱们行程紧,还得去小姑那边,别在这耽误时间。” 第七章 擅采草药,赔十两 她扫了眼屋里,目光落在桌上的炕席上的地契。 姜云觉察到她的视线,立刻哑声怒吼。 “秦芷,那是我家的地契,你不准拿!” 秦芷慢悠悠走过去,把地契拿走,挑衅地笑。 “我就拿走,你能奈我何?” 说完,她转身就走,沈木紧随其后。 两人出了三叔家,直奔秦丽儿家。 秦丽儿家倒没那么多事,见秦芷和沈木来势汹汹,又听说大伯、三叔两家的惨状,吓得没敢反抗,直接把吞了的两亩地地契交了出来,连句废话都不敢说。 等秦芷攥着所有地契走出秦丽儿家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夜风吹过,带来凉意,她却觉得浑身舒畅。 属于她家的东西,终于全拿回来了。 秦芷攥着一叠地契回到小屋时,油灯正亮着微弱的光。 秦小宝缩在墙角,原本已经睡着,听见开门声瞬间惊醒。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秦芷手里的地契,眼睛一下子亮了。 “姐!地契!你真的拿回来了?” “嗯,都拿回来了。” 秦芷把地契小心收好。 她伸手摸了摸秦小宝的头,指尖触到孩子细软的头发,心口忽然一暖。 前世作为雇佣兵,枪林弹雨里打滚,家人早就在一场大火里化为灰烬,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家”的感觉。 可如今看着秦小宝亮晶晶的眼睛,她忽然觉得,或许是上天垂怜,给了她一次重获亲情的机会。 既占了原主的身体,就该替原主护住这个弟弟。 秦芷在心里暗暗发誓。 以后,她绝不让秦小宝再受半分委屈。 秦小宝抱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直到困得打哈欠,才被秦芷哄着睡着。 这一夜,秦芷睡得格外安稳,梦里,没了前世的硝烟味。 忙活了一夜,秦芷体力消耗过大,直接睡了一整天。 醒来时,沈木已把土坯房里的行李收拾妥当。 秦小宝正蹲在火堆旁,小心翼翼地烤着两个红薯。 见她睁眼,立刻凑过来。 “姐姐,你醒啦!红薯快熟了,咱们吃完就搬回大院子好不好?” “好。” 秦芷笑着点头。 等红薯烤得外皮焦香,三人揣着热乎的红薯,提着简单的行李往宅子走。 赵秀芳一家果然没敢耽搁,早已搬得干干净净。 沈木把行李搬进正屋。 秦小宝则兴奋地跑前跑后,一会儿摸了摸炕沿,一会儿又去看爹娘留下的旧柜子,嘴里念叨不停。 “回家啦!我们终于回家啦!” 收拾到傍晚,宅子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连空气都透着亲切。 可没等饭做好,院外就传来了细碎的说话声。 秦芷挑着窗缝一看,是几个邻居婶子,凑在墙角,探头探脑地往院里瞧。 “不是说芷丫头把家产都让给她大伯和三叔了吗?怎么又搬回来了?” “是啊,我还听说她昨晚上去大伯家闹,把人打得流鼻血,该不会是抢回来的吧?” “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那丫头的新相公据说凶得很!” 秦芷挑眉,端着刚煮好的南瓜汤,笑着走了出去。 “张婶、李婶,站在外头干啥?进来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啊。” 几个婶子被抓了现行,脸上有些尴尬,张婶干笑两声。 “芷丫头啊,我们就是路过,看你这院子亮着灯,过来瞧瞧。” “瞧我搬回来啦?” 秦芷拿起勺子,搅了搅南瓜汤。 “其实也不是我要搬回来,是大伯娘和三叔他们体恤我,说我带着小宝住土坯房太苦,主动把地契还回来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 “昨晚上我去大伯家,本是想谢谢他们,结果大伯娘非要留我吃饭,还说之前分家产是她糊涂,不该跟我一个小辈争。” “我推辞不过,多坐了会儿,可能动静大了点,让大家误会了。” 这话一出,几个婶子面面相觑。 谁不知道赵秀芳是个爱占便宜的主,怎么会主动还地契? 可再想想昨晚上赵秀芳家传出的哭喊声,还有三叔胳膊脱臼的事,心里顿时有了数。 怕是被秦芷那新相公打怕了,不敢不还! 李婶试探着问。 “那……他们就心甘情愿把地契给你了?” 秦芷舀了一勺南瓜汤,慢悠悠喝着,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嘴上却笑得无辜。 “可不是嘛!长辈们心善,见不得我和小宝受苦。” “再说了,那些本就是我爹娘留下的东西,他们拿着也不安心,还回来才踏实。” 她这话半真半假,堵得几个婶子没话说。 万一追问下去,惹得秦芷不快,再落得和赵秀芳一样的下场,可就亏了。 几个婶子又敷衍了几句,没敢多留,匆匆告辞了。 秦芷刚打算回屋,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混着赵秀芳恶毒的咒骂。 “周管事,那就是她家院子!秦芷,马上给我滚出来!” 秦芷微微眯起眼,看向声源。 映入眼帘的是披头散发的赵秀芳,身后跟着个穿青布衣的汉子。 汉子身后还有两个攥着木棍的壮小伙,眼神凶得吓人。 赵秀芳气喘吁吁站定,指着秦芷。 “周管事,就是这个丫头,把山头弄的全是血,还踩坏了山上的药草!” 药草? 秦芷眸光微转,难道是她在小河边摘的那些? 至于血,应该是她帮沈木包扎时,不小心留下的。 周管事的目光后在秦芷身上,语气不善。 “你就是秦芷?” 赵秀芳沉不住气,恨不得当场就给秦芷定罪。 “周管事!您不用问了,就是她搞的鬼!” 周管事眉头一皱,显然不喜赵秀芳的聒噪,抬手喝止。 “我自会问。” 他上前一步,依旧看着秦芷。 “山上药草是地主家的产业,你既踩坏了,按规矩,要赔银十两。” 十两。 秦芷心中惊涛骇浪。 她才摘了那么点,这地主家可真够黑心的。 秦芷眨了眨眼,满脸茫然。 “你们这是啥意思?我啥时候去过山上?” “无缘无故就要我赔钱,该不会是我赵秀芳串通来骗钱的吧?” 第八章 居然还敢打人? 周管事脸色幽沉。 “我们周家家大业大,何须诓骗你一个小小农女?” 他转头看向赵秀芳,语气里是隐忍的怒火。 “当初你家百般哀求,我才同意你们把病死的人埋在山坳,结果呢?” “那片地的土被翻得乱七八糟,处处血渍,还把河边的药草踩得乱七八糟。” “上山前,你可是信誓旦旦跟我保证的,这事你脱不了干系!” 赵秀芳急得脸色都白了。 十两银子,她倾家荡产都凑不出来,必须把祸事推给秦芷这个死丫头。 “就是她弄的,我们全家四口人都能做证!” 沈木跟小宝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 小宝孩子心性,嗅到姐姐可能有危险,当即沉不住气。 “大伯娘,你又要害我姐姐!” 秦芷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做安抚。 不经意间,她对上沈木的目光。 沈木微微眯起眼,眼底锐利不加掩饰。 用不用他动手? 秦芷含笑,不着急。 她转过头,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赵秀芳。 “赵秀芳,刚刚听周管事说,你上山是埋病死的人,我咋没听说亲戚里有谁病死了?” 她语气一顿,凌厉目光直逼赵秀芳。 “该不会,要埋的人是我吧?” 赵秀芳大惊失色,心虚地慌忙摆手。 “你胡说八道!谁埋你了?明明是你自己跑去山坳,贪心想采药草,还踩坏了!” 秦芷挑眉,指了指身后的院子。 “周管事您看,我这院子空荡荡的,连半片药草叶子都没有。” “要是我采了药草,要么自己用,要么拿去卖,总不能扔了吧?” “依我看,是我赵秀芳借口埋人,想偷药草,还黑心给踩坏了!否则他们埋的是谁?村里可没听说谁病死了,连死人都没有!” 周管事的眉头拧成疙瘩,目光在秦芷和赵秀芳之间来回转。 他要的是有人担责、有人赔钱。 至于是谁,并不重要。 周管事看了眼赵秀芳的破衣烂衫,再扫过她短了一截的裤管,心里立刻有了数。 穷鬼一个。 十两银子,她砸锅卖铁也凑不出。 他又转眼看向秦芷。 肥的跟头猪一样,家里明显不缺吃的。 衣裳虽旧,料子却比赵秀芳的细密不少。 再加上有这么一座宽敞的院子。 周管事心里的秤砣立刻倾斜。 管他谁真谁假,讨回钱才是要事。 “秦芷,别跟我扯些没用的!” “药草是在你们去过之后出事的,不是你赔,难道要我周家自认倒霉?” 秦芷眉头一拧,声音冷了几分。 “周管事,凡事讲证据。” “你说我踩坏了药草,证据呢?” “我院子里没有半点药草的影子,你凭什么断定是我?” 周管事冷笑。 “谁偷了东西会傻到放自己家里,说不定是被你藏在别的地方。” 他不再废话,对身后两个家丁使了个眼色。 “这丫头不肯赔钱,咱们就自己取!” “屋里值钱的东西,随便拿几样当掉,总能抵点债!” 两个家丁得了指令,立刻撸起袖子,朝着屋里冲。 “谁敢动我家东西!我跟你们没完!” 秦芷厉声呵斥,庞大的身躯挡在门前。 周管事抱臂站在一旁,满脸挑衅。 “就是拿了你家东西,你又能怎么样?” “惹了周家,今天这钱,你掏也得掏,不掏也得掏!”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木门突然从里面推开。 沈木牵着小宝走出来。 男人相貌虽丑,身姿却挺拔,冷厉的眼神仿佛柄出鞘的刀,瞬间镇住场面。 小宝跑到秦芷跟前,怒视着家丁。 “不许欺负我姐姐!” 一个家丁不耐烦,伸手就想扒开小宝。 “滚开!别挡道!” 他的手还没碰到小宝的肩膀,沈木突然动了。 男人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家丁惨叫着被踹倒在地,疼得直抽气。 沈木上前,脚踩在他背上,单手扣住他的手腕往后压。 “嗷——!我的手!要断了!” 家丁哀嚎不止。 周管事脸色骤变,往后退了半步。 怎么回事? 这丫头家里,竟然藏了个这么厉害的男人? “愣着干什么!” 他冲另一个家丁吼道。 “给我上!把他拉开!” 另一个家丁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冲上去。 他挥着拳头,朝着沈木的后背砸去。 沈木头也没回,侧身避开,同时抬脚,狠狠踹在他的膝盖弯。 又是“咔嚓”一声脆响。 家丁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沈木又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拧。 “啊!” 凄厉的惨叫再次响起。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个家丁全被撂倒在地,抱着胳膊腿,嗷嗷直叫。 周管事的脸彻底黑了,手指着沈木,声音发颤。 “你、你竟敢动手打周家的人?” “你知道我们周家在这一片的势力吗?别说三元村,便是镇长都要给我家老爷几分薄面。” “得罪了我们,你们在这村里,别想好过!” 秦芷往前一步,站在沈木身边,眼神凌厉如刀。 “好过不好过,轮不到你说!” “是你们先仗势欺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抢东西,我们是正当防卫!” “真要论理,咱们现在就去官府,看看谁有理!” 周管事被怼得哑口无言,心里又怕又怒。 他看着地上哀嚎的家丁,知道今天讨不到好。 “好!好得很!” 他咬牙切齿。 “你们给我等着!” “毁了我家药草,还打了我家的人,这事没完!” 说完,他不敢再多待,狠狠瞪了秦芷和沈木一眼,转身就走。 两个家丁见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跟上。 赵秀芳也屁滚尿流地跟在后头。 “周管事!您可不能放过他们啊!” “这死丫头仗着家里有个厉害男人,就无法无天!横行霸道!我们家也是无辜的啊!” 四个人一溜烟跑没了影。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秦芷转身,拉过沈木的手,上下打量。 “你刚刚动作那么大,伤口没事吧?” 沈木摇头,刚要说话,秦芷就瞥见他袖口渗出的血迹。 “还说没事!” 秦芷一把掀开他的袖子。 只见他胳膊上,一道旧伤被扯裂,正往外渗血。 “都流血了!” 她抿唇,语气软了些。 “快跟我进屋,我给你包扎。” 第九章 把户帖拿出来看看 条件受限,秦芷只好拔了把墙底下的杂草,碾碎后和点水。 “先给你把血止住。” 她捏着陶碗里的草泥,指腹在沈木胳膊上匀匀铺开。 而后又扯了块干净的布条,三下两除二包扎好。 沈木垂眸,盯着她粗厚的五指。 “你瞧着很熟练。” 秦芷心中轻哼一声,终于憋不住了? “我娘以前教过。” “田里收成差的时候,我爹会到山脚下打野兔,每回受伤,就是我娘给包扎的。” 沈木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沉默半晌,忽然又开口问道。 “你可曾好奇过,三元村之外的天地?” 秦芷摇头。 “我爹说,外头的人是会吃人的,像我们这种小农户,闯出去只会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沈木一言不发,眸色晦暗不明。 秦芷抬眸,瞥了他一眼。 “别说外头,就是山头的管事,都威风得不行。” “也是。”沈木语气听不出情绪。 “你就是外头来的吧?” 轮到她问了。 “嗯。” “打哪来的?” 沈木轻飘飘瞥了她一眼。 “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 秦芷气恼,猛地勒紧布条。 沈木瞬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爱说不说,谁稀罕?” 把最后一截布条系好,秦芷拍了拍手,背过身喝水。 “好了。” “江南。” 沈木冷不丁开口。 秦芷当即转过身,迫不及待地问。 “那我们这是哪里?” 沈木看着她“求知若渴”的眼神,不似作假。 “岭南。” “厉害吗?” “蛮夷之地。” 秦芷唇角微微一抽,故作不解。 “啥意思。” “就是比较破的意思。” 你还真是不含蓄哈。 夜色沉寂,田间虫鸣歇尽。 秦芷刚沉入梦乡,就被“当啷”一声轻响惊醒。 她摸了摸身旁小宝温热的脸蛋,翻身下床,蹑手蹑脚溜出房门。 月光倾洒而下,沈木背对着她,浑身只剩条贴身的旧布裤。 他赤着脊背,正拧着湿布巾擦胳膊。 擦拭时,湿布巾不慎蹭到伤口,他明显颤了下。 “伤口沾了水,是要流脓发烂的。” 秦芷忍不住开口,脚步已经迈了过去。 沈木浑身一僵,猛地回头,手忙脚乱去抓丢在木栅栏上的外袍,盖住下半身。 “你怎么醒了?” “听见动静了。” 秦芷走到铁盆边。 “我帮你擦。” 沈木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挤出两个字。 “不用。” “伤口流脓,是会出人命的,你扭捏个啥?” 秦芷直接从他手里夺过布巾,蘸了水拧干。 “亏你还是个男人,比我还磨叽。” 沈木无言以对,终是慢慢转过身,将后背对着她。 秦芷捏着布巾,动作利落。 沈木全程僵硬,能感觉到她指尖偶尔擦过皮肤时的微凉。 擦到腰际,秦芷停了手,把布巾递还给他。 “下面你自己来。” 沈木抿了抿唇,接过布巾。 “……多谢。” 秦芷回了屋,约莫过了半刻,她又听到关门声。 应该是沈木回来了。 她重新合上眼,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蒙蒙亮,院外就传来粗暴的砸门声,夹杂着周管事的怒吼。 “秦芷!开门!官府的人来了,你逃不掉了!” 秦芷猛地惊醒,满眼警惕。 沈木已经抄起门后的木棍,脸色冰冷。 秦小宝也被吓醒,害怕地缩在床角。 “姐姐,他们又来了。” 秦芷摸了摸他的头。 “别怕,有姐姐在。” 开门的刹那,刺眼的阳光涌进来。 周管事站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两个穿官服的差役,还有四五个拎着木棍的打手,个个凶神恶煞。 “秦芷!” 周管事指着她,唾沫星子乱飞。 “你非但踩坏周家药草,还指使男人殴打我家家丁,今日王官差在此,你休想抵赖!” 为首的官差姓王,三角眼扫过院子,冷声道。 “有人告你偷盗周家财物、蓄意伤人,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秦芷往前一步。 “周管事,你说我偷你家东西,赃物在哪?” “我这院子空空荡荡,你倒是找出来给王官差看看!” 王官差皱了皱眉,看向周管事。 “你可有证据?” 周管事先是恶狠狠瞪了一眼秦芷,随后强词夺理道。 “王官差,她早把药草藏起来了!” “昨日她男人还打了我的人,伤口你是看过的!王官差,你别被她骗了,这丫头鬼得很!” 他说着,冲打手使眼色。 “给我上!先把她绑了!” 打手们刚要冲上来,沈木突然往前一步。 木棍拄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扫视一圈,低着嗓子开口, “官差办案,难道只凭一人之言?” “没有赃物,没有证人,就能抓人吗?” 王官差被他的气势镇住,下意识开始打量对方。 这男人虽脸上有脏东西,但站姿挺拔,乍一看只觉气度不凡,不似寻常农户。 尤其是那眼神,看得他凉飕飕的。 王官差转了转眼珠,陡然想起前阵子大人给他看过的一幅画像。 遮去胎记,这男子的样貌跟画像上的,竟有六七分相似。 “你叫什么名?打哪来的?” 王官差盯着沈木,语气多了几分警惕。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三元村本地人。” 周管事立即将打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吐出来。 “王官差,这男的确实不是村里的,说不定是个犯人,咱们可得赶紧把人抓起来!” “你闭嘴。” 王官差不耐烦地喊了一声,又盯着沈木。 “问你话呢,叫什么名,打哪来的?” 秦芷的心瞬间悬到嗓子眼。 这沈木是惹了什么人?对方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沈木垂眼,老老实实作答。 “王官差,我本是苍山的猎户,家里人都被狼吃了,我侥幸逃出来,一路躲躲藏藏,才来到这里。” 王官差眯着眼,疑心依旧未打消。 “户帖拿出来瞧瞧。” 秦芷暗道一声不妙,目露担忧。 这沈木明显野人一个,怎么可能有身份证啊? 然而下一刻,沈木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递了过去。 王官差接过户帖,展开一看。 纸是粗麻纸,末尾盖着官府的红印。 他反复看了几遍,眉头拧得更紧。 “你这契书……” 第十章 先抓进去再说 秦芷咬着下唇,紧张得心口突突直跳。 “倒是没什么问题。” 高悬的心轻轻落下。 她不动声色瞥了沈木一眼,这人倒是手眼通天,连假户帖都能弄来。 王官差把户帖还给沈木,扭头看向秦芷,眼神又冷了下来。 “你家汉子身份是没问题,但你偷盗药草、蓄意伤人一事,必须有个着落。” “来人,把这女人给我绑了,带回衙门审问!” “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带我走?” 秦芷奋力挣扎。 她身形庞大,扑棱起来还真叫人难以招架,几个打手明显有些压制不住她。 沈木沉着脸,上前扣住一打手的肩膀。 对方顿时嚎叫一声,松开押着秦芷的手,神情痛苦地捂着肩膀。 周管事见状,立即指着打手。 “王官差你看,这家就是泼皮无赖!仗着男人有本事,到处打人闹事!” 王官差陡然上前,抓住了落单的小宝。 “都给我住手!” 他怒吼一声。 “小宝!” 秦芷咬牙切齿,是她疏忽了。 “亏你还是官府的人,居然欺负小孩子,你还是男人吗你?” 王官差嗤笑一声。 “只要能成事,甭管我使什么招。” 一旁的沈木盯着他的动作,眼神狠戾。 对方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若他强势对上,身份暴露,处境只怕更危险。 王官差拖着小宝的手腕,看着秦芷冷笑。 “要么,你乖乖跟我回去,要么,我就把这小的带回去!” 小宝害怕得瑟瑟发抖,眼眶通红,却仍坚强地朝秦芷喊道。 “姐姐,你别管我,快逃!” 秦芷又感动又无奈。 “我跟你们走,赶紧放开我弟弟!” 王官差狞笑一声。 “早这么懂事不就好了?” “先把她给我绑结实,免得跑了!” 王官差一声令下,粗硬的铁链“哐当”缠上秦芷的手脚。 “夫君,你要替我照看好小宝。” 秦芷扭头看向沈木,觉察到对方的隐忍。 她微微摇了摇头。 这官差已经怀疑沈木的身份,他此刻动手,就给了他们抓人的由头。 沈木对上她的目光,眼中晦暗不明。 “好。” 话音刚落,另一个官差猛地拽了一下链头。 “别磨蹭,赶紧走!” 她被迫踉跄前行,像牲口般任人摆弄。 “姐姐!你不要走!姐姐!” “你们不要伤害我姐姐!放开我姐姐!” 小宝被沈木拉着,哭得撕心裂肺。 秦芷脚步一顿,回头时眼眶有些发热。 “小宝,没事的,姐姐会平安回来的!” 县衙,牢房。 铁链在石地上拖出刺耳声响,秦芷被推搡着摔进牢房。 霉味混着潮气扑面而来,她撑着墙起身。 目光扫过,墙角堆着发黑的稻草,几只老鼠窜过,留下窸窣响动。 对面牢房缩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见她看来,又慌忙低下头。 王官差倚在牢门外,靴尖踢着栏杆,语气轻慢。 “老实待着,别耍花样。” 秦芷没应声,只盯着他腰间的钥匙,指节悄悄攥紧。 “不过看你这样子,少吃两顿,估计连活着都费劲。” 王官差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脚步声渐远,秦芷才松了劲,靠在墙上。 潮湿的空气裹着阵阵恶臭,惹得胃里翻江倒海。 她闭上眼,心想一时找不到逃脱的方法,就先保存体力。 另一边,王官差匆匆踏进县衙偏厅。 “大人!” 他躬身行礼,面前端坐的男子一袭青衫,指尖捏着茶盏,正是知县李贺明。 “何事慌张?” 李贺明冷冷睨他一眼,语气不满。 王官差忙将今日所见一五一十禀报。 “属下今日去三元村,撞见个男子。” “和您先前提及的画像中人,有七八分像,就是眼角多了块褐色疤。” 李贺明手一顿,茶盏磕在桌案上,发出轻响。 “人在何处?带回来了?” “没……没寻到由头抓人。” 王官差压低声音。 “但把他娘子扣下了,现在正关在牢里。” “娘子?” 李贺明眉头微蹙。 上头说此人涉及重大命案,一个犯了重罪的人,逃命还有心思拖家带口呢? 不会错认了吧? “你可看仔细了?” “属下不敢戏弄大人,确实相像!” 王官差急忙解释。 “那男子说自己是苍山猎户,家人被狼吃了,逃到三元村,见那妇人招婿,就入赘了。” “属下觉得这套说辞极为可疑,偏偏就那么巧?且他在深山老林,里头这事咱们也无从求证。” “再说,那妇人长得肥硕无比,寻常男子绝对无法忍受,除非他是为了遮掩什么,需要这个身份。” 李贺明沉默片刻,指尖在桌案上轻敲。 “户帖可查过?” “查了!” 王官差连忙点头。 “年限、籍贯都对得上。” 空气沉寂片刻,李贺明忽然开口。 “把那男子叫到府衙来,我要亲自见他。” “是,属下这就去办。” 王官差领命而去。 李贺明端着茶盏,忽然勾起一抹笑。 他这知县做了许多年了。 要是能替上头抓着这个人,说不定他的官位,就能再升一升……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灶房里,火光舔着锅底。 沈砚蹲在灶台前,手里翻着烤得冒热气的红薯。 外皮已经焦黑,甜香慢慢飘出来。 “沈大哥……” 小宝守在一旁,眼眶肿得像核桃,声音还带着哭腔。 “姐姐在牢里会不会挨打?他们会不会不给姐姐东西吃?” 沈木翻红薯的手顿了顿,侧脸在火光里没什么表情。 “不会。” “昨晚官差说,知县大人准你今天去看姐姐……” 小宝吸了吸鼻子,拽住他的衣角。 “姐姐最爱吃热乎红薯了,你多带两个,她在里面肯定吃不上这个。” “还有衣裳,也得给姐姐带上两件,免得她冻着了。” 沈木“嗯”了声,把烤好的红薯用布裹紧,塞进怀里。 他生硬地抬起手,摸了摸小宝的头。 “乖乖待在家,守好门,我会尽快回来。” 小宝用力点头,手却没松。 “沈大哥你快去吧!姐姐一个人在牢里肯定怕,你跟她说,我等她回家。” 沈木没再多说,拎起装着水囊跟衣裳的布包,转身出了门。 第十一章 死肥猪饿一顿怎么了 县衙后堂。 李贺明展开卷轴,目光落在画中人的眉眼上。 “大人。” 门外传来轻叩声,王官差禀报。 “沈木到了,就在县衙外候着。” 李贺明抬眸,将画像收起来。 “带进来。” “是。” 沈木在县衙外等了好一会,才瞧见昨天那个王官差。 “进来吧。” 沈木默声跟上。 兜兜绕绕好几圈后,沈木觉出不对劲。 “大人,不是要去见我娘子吗?怎么越走越气派了?” 王官差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急什么?见你娘子之前,咱们知县大人有话要先问你。” 沈木眸光微沉,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又穿过两道回廊,沈木被领进一间陈设简洁的厅堂。 厅中案后坐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人,正是李贺明。 王官差上前,恭敬道。 “大人,人给您带来了,没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 说罢,他带上房门,将厅堂里的两人与外界隔开。 沈木站在厅中,一言不发。 敌不动,他不动。 李贺明居高临下,默声打量着他。 从头顶的发髻到脚上的布鞋,仔仔细细。 这眉眼,倒真和画像中人有七八分像,若不是眼角多了块褐色疤…… “你就是沈木?” 沈木垂着头,躬下身子。 “草民沈木,拜见大人。” 李贺明微微抬手,单刀直入。 “不必多礼,听闻你是苍山猎户?” “是的大人。” “还听闻你全家遭野狼毒口,只有你一人侥幸存活?” “是,那晚野狼撞破我家柴门,我亲眼目睹家人被生吞,后面我奋力逃了出去,被野狼一路狂追,不慎滚下山崖后,晕了过去。” “醒来,就在山脚下的破庙里,循着人迹,来到了三元村。” 说到情真处,他眼眶猩红,额角青筋凸起。 李贺明迟疑了,这模样,不像在撒谎啊。 他想了想,又问道。 “你既是猎户,身手应该不错吧?” “草民只有一身蛮力,谈不上什么身手。” 李贺明伸手摸了摸下巴,似是有些苦恼。 “虽说你样貌有残缺,但我听说那秦芷身形肥硕,寻常男人看了就发怵,你这是图什么?” 沈木抿唇,声音里带了点苦涩。 “草民孤苦一人,只想找个地方落脚,我娘子心善,愿意收留,草民感激,没什么可图的。” 李贺明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倒是个实诚人,念在你护妻心切,你动手伤人一事,本官不与你计较。” “至于你娘子偷盗药草一事,本官会彻查清楚,在此之前,她需要留在县衙。” “你先出去吧。” 沈木垂头,掩住眼底的阴沉。 “多谢大人。” 他转身离开。 李贺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叹息着摇了摇头。 虽然有几分相像,但这人老实巴交的,着实不像什么杀人犯啊…… 出来后,就见王官差在边上等着。 沈木走上前。 “王官差,这下能带我去见我娘子了吗?” 王官差皱着眉,突然变了口径。 “照规矩,案子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秦氏。” 沈木提了提手中的吃食。 “我只给她送些东西,绝不多逗留。” “那也不行!” 沈木隐忍着。 “王官差,先前不是你说,可以来探视我娘子的吗?” 王官差冷哼一声。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行了,赶紧走,别杵在这碍眼。” 话音刚落,旁边几个官差齐齐上前,推搡着将他赶出县衙。 走出一段距离后,沈木脸色骤冷,眼神阴鸷。 “飓风。” 一道黑影从墙后闪出,躬身道, “主子。” “留意县衙动静,再暗中护着秦芷。” “是。” 飓风应了声,又隐入黑暗。 与此同时,牢房。 秦芷靠在铁门旁,正昏昏沉沉睡着。 突然,一股蛮力踹在她腰上。 “咚”的一声,她撞在石壁上,疼得瞬间睁眼,冷汗直冒。 周管事叉着腰站在牢门口,满脸嫌恶。 “不愧是肥猪,到了哪都能睡着。” 秦芷揉着发疼的腰,没说话,只是冷冷盯着他。 牢门打开,周管事往里走,居高临下看着她。 “再瞪?再瞪把你眼睛挖出来!” 说着,又踹了一脚她的小腿。 “饿坏了吧?也是,就你这一身肉,一天不吃就得叫唤。” “可惜啊,从今天起,你连馊水都喝不上!” 动静太大,闹得周围牢房的犯人都醒了。 有人趴在铁栏上看,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忍不住嘟囔。 “就算犯了错,也不该对个娘们这么动手,算什么男人……” 这话刚好被周管事听见,他猛地转头,凶得像是要吃人。 “瞎嘟囔什么?再乱说一句,我割了你的舌头!” 汉子一听,火气也上来了。 “你有本事就来,还敢在县衙里滥用私刑,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 “你他娘的……” 周管事气势汹汹,作势要去揍那个汉子,却被看守牢房的官差拦住。 “周管事,动静要是闹得太大,知县大人那边我们也不好交代……” 周管事只得冷哼一声,悻悻转过身。 秦芷不动声色勾住草席一角,猛地往自己这边扯。 周管事毫不设防,整个人陡然失重,往前一扑。 “噗通”一声,他重重摔在地上。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蹭得全是泥垢,连嘴角都磕破了,渗出一丝血。 “哎哟!我的腰!我的脸!” 周管事疼得龇牙咧嘴,挣扎着想爬起来。 可腰像是扭到了,半天都没撑起身子,只能趴在地上哼哼。 周围的人再也忍不住了,“嗤嗤”的笑声此起彼伏。 周管事恼羞成怒,指着秦芷怒吼。 “你这贱人!居然敢阴我!我饶不了你!” “我一定要让知县大人判你的罪,让你在牢里待一辈子!不,我要让你死在牢里!” 在官差的搀扶下,周管事颤颤巍巍爬起来。 他恶狠狠地瞪着秦芷,又看了眼周围偷笑的犯人,牙齿咬得咯咯响。 “把她的吃食全断了!一滴水都别给!我看她这肥猪能撑几天!” 发泄完怒火,周管事捂着腰,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第十二章 秉公审理 等周管事走后,牢里的笑声更大了。 秦芷却没心思高兴,她靠回墙角,腰上还疼着,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她望着牢窗透进来的微光,心凉了半截。 从昨天被抓到现在,沈木一次都没来过。 也是,他们才做了几天夫妻,不过是各取所需。 她是为了自保,他是为了找个地方落脚。 大难临头各自飞,本就是人之常情。 她不该指望他的。 可想起他挡在她身前的模样,心里又有点发涩。 秦芷摇摇头,把那点涩意压下去。 还是得靠自己。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铁栏外传来狱卒的喝声。 “秦芷!知县大人提审!” 她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 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早料到周管事不会善罢甘休,定是撺掇知县,定她的罪。 这一趟,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秦芷心中低叹。 穿成封建王朝里无权无势的农女,她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命如草芥。 拖着沉重的铁链,秦芷气喘吁吁步入公堂。 李贺明坐在案后,指尖轻叩桌案,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底下的秦芷。 身形肥硕,面容丑陋,但凡是寻常男子,怎么可能忍得下恶心入赘? 周管事站在一旁,嘴角勾着得意的笑,仿佛胜券在握。 “秦芷。” 李贺明开口,声音平淡。 “周管事状告你偷盗周家药草,还指使丈夫殴打其家仆,你可认罪?” 秦芷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 “大人,草民不认!” “周管事说我偷药草,可药草那般值钱,若我真偷了,要么自家煎服,要么拿去变卖换钱,总不能藏着发霉吧?” 她睨了眼边上虎视眈眈的周管事,继续说道。 “大人可派人去我家搜查!看看有没有药渣,有没有晾晒的药草。” “若有赃物,草民甘愿领罪!” 周管事冷哼一声。 “那你唆使你汉子,动手打人这件事该怎么说?” “那几个人现在都还躺着,疼得下不了床!” 秦芷扑通一声跪下。 “请知县大人明察!” “是周管事不讲道理,带着打手气势汹汹找上门,我夫君为了护着我跟我弟弟,这才跟他们有争执。” “而且我夫君是捏着分寸的,顶多让他们受点皮肉之苦,不可能伤成这样,周管事明显是故意说重伤情!” 李贺明只静静听着,未置一词,目光在底下两人之间来回流转。 半晌,他才沉声开口。 “周管事,你所言可属实?本官事后会派人去查验伤者伤势。” 周管事显然愣了下,但仍是硬着头皮答道。 “句句属实!只是……只是隔了这些天,他们的伤势也在慢慢恢复,肯定没有一开始那么严重。” 秦芷眉梢微抬。 怎么回事,这个知县好像不是很护着这个周管事? “本官已派人去三元村查过。” 李贺明缓缓开口,目光落在周管事身上。 “秦芷家中确无药草、药渣,且有邻里作证,是周管事先闯的民宅。” 周管事当下便急了。 “大人!您不能信她的鬼话!她就是个泼妇……” “住口!” 李贺明沉下脸。 “周管事,你诬告良民、私闯民宅,本该杖责二十,念在你家主子往日捐粮有功,从轻发落,罚银二十两,给秦芷赔罪!” 他顿了顿,看向秦芷。 “秦芷,你无罪,即刻便可离开。” 秦芷站在原地,有些缓不过神来。 这反转打得她措手不及。 这知县不仅不定她的罪,还让周管事给她赔银二十两? 秦芷盯着李贺明,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后者至始至终,都神色平淡。 直到狱卒解开她的铁链,冰凉的触感消失,她才相信,自己真的被释放了。 走出县衙大门,冷风一吹,秦芷才醒过神。 “姐姐!” 她抬头,就看见小宝扑过来,小小的身子撞进她怀里。 沈木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布包。 “姐姐,你没事吧?他们没打你吧?” 小宝攥着她的手,眼眶通红。 “没事。” 秦芷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见秦芷身上没伤,小宝破涕为笑。 “多谢知县大人!知县大人真是大好人,亲民爱民、断案如神,还了我姐姐清白!” 秦芷莞尔,心弦却依旧紧绷。 哪有什么青天大老爷。 周管事的主子是本地地主,每年都会给县衙捐粮捐钱。 李贺明怎么可能为了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农户,跟地主闹不痛快? 那必定是有更大的图谋。 至于企图是什么…… 秦芷抬眼,看向沈木,心中揣测。 李贺明定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沈木对上她的目光,递过一个温热的红薯。 “先吃点垫垫。” 秦芷接过,咬了口红薯,心口仿佛仍压着块石头。 她很想问他,这两天一夜里,他可有奔走过,或是想过如何救她? 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 自己不是早就做好,被抛下的心理准备吗? 他们做夫妻的时日不长,哪怕他选择置之不理,也是可以理解的。 秦芷想,自己应该是担心,如果她真的出不来,小宝将来该怎么办。 算了算了,反正她也不好意思问出口,也没有必要再去纠结未发生的事。 与此同时,另一边。 李贺明刚踏进书房,后背便猛地窜起一股寒意。 抬头,就见书架旁不知何时立着一道黑影。 李贺明脸色骤变,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大……大人!” 他声音发颤,惶恐得像只受惊的鹌鹑。 “下官……下官已经按照……按照殿下的吩咐,把秦家那案子查得明明白白!” 见飓风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又磕磕绊绊解释道。 “那周管事私闯民宅还……还诬告良民,下官已依……依法处置,还罚了二十两银子赔给秦芷!” 飓风极轻地应了一声,语气冷若寒霜。 “殿下已经知晓,你办事还算利落。” “是是是!” 李贺明连忙点头如捣蒜,额头汗如雨下。 “下官本……本就一心为民,先前是没摸清案情,才让那周管事钻了空子。” “往后下官定当严查每桩案子,绝不让良民受半点委屈,绝不辜负殿……殿下的期望!” 第十三章 田地里有动静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瞟向飓风。 本想从对方脸上看出点赞许的神色,可还没等他看清,就见飓风手指微抬,一道寒光“咻”地掠过。 “钉!” 一枚飞镖精准地钉在他耳边的书架上,尾端还在嗡嗡作响。 李贺明吓得四肢僵直,眼睛瞪得溜圆,连呼吸都忘了。 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摄政王此番是秘密寻访。” 飓风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十足的威慑。 “若是消息走漏,你知道后果。” 李贺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 “下官绝不敢走漏半点风声,往后也绝不敢有半分懈怠,定当……定当恪尽职守,不敢有丝毫差错!” 飓风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眨眼间不见踪迹。 隔了许久,确定飓风已经离开,李贺明才敢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又看了眼那枚钉在书架上的飞镖,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我的娘啊……”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连忙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把那枚飞镖拔下来藏好。 “下官一定听话,一定听话……” 回村的路上,秦芷一直跟小宝说话打趣,沈木就默默跟在身后。 “姐姐不在家的这两天,大伯母跟三婶有来过吗?” 秦芷一边啃着红薯,一边低头问小宝。 小宝摇摇头。 “没有……姐姐,你衣裳里怎么鼓鼓的呀?” 秦芷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嘿嘿一笑。 “这是知县让周管事赔给我的银子,回头姐姐给你买好吃的,制新衣裳。” 小宝一听,眼睛更亮了。 “那知县大人果然是大好官!” 经过田埂,看到自家的地时,秦芷陡然愣住。 地里的稻苗倒了一片,还被踩出好几道深印子。 “怎么会这样?” 她急得往前走,差点绊倒在田埂上。 沈木一把扶住她,声音低沉。 “明显是人为的。” “要么是你大伯母那边,要么就是周家。” 没等秦芷说什么,他直接跳进田里。 裤腿瞬间被泥水浸湿,他却半点不在意,弯腰扶起倒在泥里的稻苗,再掐掉被踩烂的叶子。 秦芷站在田埂上,正想跳下去。 “你先带小宝回去。” “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就别下来忙活了,先回去歇息会,这里有我。”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注满秦芷心头。 “沈大哥好厉害!” 小宝在旁边提供情绪价值。 “姐姐,那咱们先回去吧,沈大哥肯定能把稻苗都救回来!” 秦芷点头。 “好,那你记得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 回到家,秦芷赶紧先烧些热水,将浑身擦拭一遍,去一去牢房那股湿闷腐臭的怪味。 收拾完自己,她来到灶前,将红薯切成片,混着糙米丢下去,煮出一锅红薯粥。 秦芷刚盛出一碗粥,就听见外头传来张婶的惊呼。 “秦芷!不好了!你家田里有血!好多血!” 小宝蹭地跳起来,小脸惨白,死死抓着秦芷的衣角。 “姐姐!是不是沈大哥出事了?” 秦芷心弦紧绷,轻轻按住小宝的肩膀。 “小宝别怕,婶子说不定看错了,姐姐先去看看,你乖乖在家等着。” “我不!” 小宝摇着头,眼眶通红。 “我要跟姐姐一起去!万一姐姐也……” 秦芷看着他发抖的身子,心尖发涩。 她蹲下身,擦掉小宝的眼泪。 “听话小宝,家里得有人守着。” “你要是跟着去,万一沈大哥回来找不到人,该着急了,姐姐找到他就马上回来,好不好?” 小宝咬着唇,犹豫了半天,才慢慢松开手。 “姐姐,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秦芷摸了摸他的头,抓起墙角的柴刀,跟着张婶往田里跑。 夜风灌进衣领,张婶一路絮絮叨叨。 “我刚路过你家田,就看见泥地上一大滩红,吓我一跳!那血还没干呢,指不定刚出事……” 秦芷没接话,脚步越来越快,心跳愈发慌乱无章。 快到田埂时,远远就看见那滩暗红色的血。 “沈木!” 秦芷高声喊了一句,没人应。 她蹲下身,指尖碰了碰血渍,还带着余温。 周围已经围了好些个街坊邻居,交头接耳的声音搅得人心烦。 “这血看着不少,怕是凶多吉少啊……” “会不会是遭了周家的人报复?下手可真狠呢……” 秦芷深深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邻里们。 “多谢各位关心,不过这事我自己处理就好,大家先回吧,太晚了,这地不安全。” 众人见她脸色难看,再考虑这田里确实不安生,渐渐散了。 等人都走空了,秦芷抽出藏着的柴刀。 雇佣兵本能启动,她借着月光,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 在这一大滩血旁边,有点点滴滴的血渍,朝着某个方向延伸。 她顺着血滴往前走,一路摸索着,她来到村外的一片山林。 在原主记忆中,这片山林是三元村村民的“禁地”,很少有人会进入。 原因无奈,这里面野禽猛物比较多。 秦芷抬头看了眼高悬的月亮,进入山林,月光肯定会被遮挡。 到时候视野受限,要是碰到野猪毒蛇,以她这副身躯,就算反应再敏捷,大概率也要沦为盘中餐。 可……沈木极有可能在里面。 她脑袋乱成一锅粥。 是他的仇家追杀过来了吗? 如果真的是他的仇家,她现在贸然闯进去,要是遇上了,那会不会也遭受追杀? 小宝还在家里等她,要是没了姐姐,他一个懵懂小儿,迟早会被大伯母那些人生顿活剥。 秦芷迟疑着转过身。 那沈木怎么办? 秦芷咬咬牙,猛地转过身,继续往山林深处走。 夜色越来越浓,她身形肥胖,跑起来又笨又慢,没走多久就喘得厉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越往深处走,血腥味越浓。 秦芷的喘息声也越来越重。 就在她快撑不住时,前面陡坡上隐约传来异响。 “沈木?” 她压低声音喊,只有风声回应。 刚要往陡坡上探,身后突然传来“哼哧”声。 秦芷猛地回头,月光下,一头半人高的野猪正盯着她。 第十四章 路遇野猪无法抵抗 獠牙沾泥,蹄子刨着土,凶光毕露。 秦芷转身就跑,野猪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秦芷慌不择路,看见棵歪脖子树,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上去,一低头,就见野猪正用脑袋撞树干。 “咚咚”声震得树枝晃个不停,还想用前腿扒着树干往上爬。 眼看野猪要够到自己,一道黑影突然从陡坡树丛里窜。 沈木握着长刀,寒光一闪,直直刺进野猪脖子。 “噗嗤”一声,鲜血溅地。 野猪惨叫着倒下,没了动静。 “沈木?!” 见他还活着,秦芷又惊又喜。 沈木仰头,看着她以一种极其难以言说的姿势,深深扒着树桩。 “已经安全了,你先下来吧。” 上来容易,下去难。 秦芷看着底下约莫一米五的高度,心里犹豫不决。 底下的沈木看出了他的顾虑。 “你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秦芷盯着下方的高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你真能接得住?” 沈木点头,将沾血的长刀随手丢在一旁,掌心向上摊开。 “能。” 月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坚定的眼神。 秦芷深吸一口气,心一横,双手松开树杈,整个人直直往下坠。 “砰哧——” 一声闷响,震得地面都似晃了晃。 秦芷只觉屁股底下一软,跟着就听见身下传来一声低哼。 她慌忙撑着身子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正完完全全压在沈木身上。 “沈木,你还好吗?!” 沈木撑着胳膊坐起来。 “对不起,是我没接稳你。” 秦芷扯了扯唇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月光下,沈木正静静凝着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 秦芷一脸莫名其妙。 “谢谢你,愿意来找我。” 不说还好,一提激起她无限怒火。 “你还有脸说!” “沈木!是不是我最近笑脸给多了?你一没断手断脚,二没受伤,怎么不知道往家里递个信?” “我追着那血痕跑了大半个林子,以为你早被仇家砍成八段了!” 她越说越气,胸口的肥肉都跟着起伏。 刚才爬树时磨红的掌心,现在还火辣辣地疼。 一想到自己抱着树干躲野猪的狼狈样,再看沈木毫发无伤,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跟你说,你要是真死了……” 话到嘴边,秦芷突然顿住。 她干嘛这么担心他? 不过是个凑活过日子的赘婿,夫妻情分加起来没半个月,犯得着吗? 她立刻换了副嘴脸,把剩下的话咽回去,故意抬高下巴,语气硬邦邦的。 “你要是真死了才好!赶紧腾地方,我正好找个新的赘婿。” “最好是家底干净的,总比你这种亡命徒强,省得耽误我们姐弟俩好日子!”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却没注意到沈木根本没听进后半段。 她在担心他,她怕他出事。 沈木喉结微动,沉默地听着,任由她骂。 月光下,能看见他嘴角藏不住的浅淡笑意。 秦芷见他非但不搭理自己,还诡异地笑了,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你笑什么?你跟你说话呢!” “还有,田里边那滩血是谁的?是不是你的?” 她干脆借着月光凑过去,伸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想看看有没有伤口。 沈木僵了下,却没躲开,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身上乱戳。 秦芷摸了半天,除了摸到他温热的皮肤和紧实的肌肉,没找到什么新伤口。 “那血不是你的,是你伤了别人?” 沈木终于开口,却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和小宝。” 秦芷看着他的眼睛。 月光下,他的眼神很亮,带着几分她看不懂的复杂。 “行,我不问了。” 秦芷摆摆手。 “先回村吧,小宝自己一个人待在家,我不放心。” 两人顺着原路往回走,刚拐过田埂,秦芷突然停住脚步。 血都被处理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 直接告诉她,是沈木的人清理的。 那么大一滩血,村民们都怕的不行,怎么可能引火上身? 看来这三元村里,的确卧虎藏龙。 两人一路无言往回走。 到院门口的时候,秦芷突然停下,转头看着沈木。 “沈木,你我今日便约法三章,往后都照此行事。” 沈木抬眸看她,眸色在夜里深不见底。 “其一,你不必再探我的过往,我也不追问你的来历,你我本就是各取所需,知道太多,反生麻烦。” 她顿了顿。 “其二,这桩婚事只做表面文章,你我各居一室,平日互不干涉,你借我秦家的名头避身,我借你撑住这门户,如此便够。” 风卷着枝叶掠过脚边,秦芷深吸一口气,说出最后一条。 “其三,若日后你有了新去处,或是想脱身,不必打招呼,自行离开便是。” “这婚约本就无媒无聘,你走了,便算作废。” 第十五章 先不走了 沈木默声,没有回应。 他脑海里浮现刚刚山林中的画面。 秦芷抱着树桩,满脸惊慌,庞大又无助。 她很关心他,知道他被仇家追杀,仍冒险进入山林, 甚至险些葬送野猪之口。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又带着点难以言明的湿热。 他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先不走。” 飓风一愣,还想再劝。 “主上,您……” “京中那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沈木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这三元村地处偏僻,正好可以瓮中捉鳖。” “他们不是想找我吗?我就在这里等着,一次性解决干净,省得日后总被缠着。” “可……” 飓风还想继续劝,却被沈木一个眼神制止。 “我自有分寸,” “你只需记住,往后行事务必谨慎,不得再出现今日的状况。” 飓风看着沈木的神色,知道他心意已决。 “属下谨记。” 沈木点了点头。 “退下吧,有动静随时来报。” 飓风应了声“是”,身影一闪,又消失在夜色里。 沈木站在窗口,抬头看向秦芷屋子的方向。 窗纸上没有烛光,想来她已经睡了。 他站了许久,直到夜风卷着寒意吹过来,才合上窗。 天还蒙着层灰,小宝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 正揉着眼睛,就见秦芷蹲在柜子前,往里面掏东西。 “姐姐?” 小宝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软糯。 他趿着鞋蹭过去,扒着柜子边。 “你翻柜子干啥呀?” 秦芷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的地契,抬头冲他笑了笑。 “把之前要回来的地契理一理,顺便找找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说着,又把柜子里的旧衣裳、破布包全翻了出来,一件一件抖开。 这些都是原主记忆里,可能藏东西的角落。 小宝蹲在旁边帮着捡,翻了半天,只找出几件有些发潮的木簪子,簪头的花纹都磨平了。 还有只缺了翅的竹蜻蜓,是爹爹以前给他做的。 “姐姐,只有这些……” 小宝举着竹蜻蜓,有点泄气。 秦芷也没气馁,伸手往柜子最底的缝隙里摸。 那缝窄得只能塞下一根手指,指尖突然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眸色一亮,用指甲一点点往外抠,终于拽出支银簪子。 这银簪子素得很,没有任何花样。 通体光溜溜的,跟筷子似的,边缘还泛着点黑,一看就是陈年旧物。 可在这穷家里,这已是顶值钱的东西了。 “是银子!” 小宝咧着嘴傻笑。 秦芷在手上掂了掂分量,心中一叹。 估计就十来克,一两都不到,但也总比没有好。 再加上周管事赔的二十两银子。 秦芷默默在心里换算,按原主记忆里的市井行情,一两银子可兑一千文铜钱,二十两便是两万文。 镇上猪肉一斤需三十文,糙米一斗要五十文。 寻常人户一家一日的嚼用,十文已经是奢侈水平。 秦芷思索着,若蔬菜跟稻米能自给自足,三五天再开一次荤,她、小宝跟沈木三张嘴巴,一月少说也得一百五十文。 如此算来,这二十两银子若只供他们三人果腹,不添置衣物、不请医抓药,约莫能撑上十年。 银簪虽值钱,但这原主母亲的遗物,秦芷不考虑典当。 “十年……” 秦芷低声呢喃。 她并非这时代的人,从枪林弹雨的雇佣兵生涯穿越而来,早已习惯了未雨绸缪的生存法则。 纵有十年余粮,也抵不过天灾人祸。 再者,小宝也快到长身体的时候,将来还得启蒙读书。 这孩子生在贫瘠的三元村,见过的最大天地不过是镇上的集市。 若一辈子困在此处,未免太过可惜。 秦芷眸色坚毅。 不能困在这方寸之地,更不能坐吃山空。 小宝看着地契跟银簪,突然小声问道。 “姐姐,有了这些,咱们是不是就不用愁了?” 秦芷回过神,摸了摸他的头,耐心道。 “小宝,这是咱们家仅存的现银,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花。” 小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的姐姐,咱们家还有地,等我长大了,也能帮着种地!” 秦芷沉吟片刻。 “有地是饿不死,但收粮要等大半年,天天在地里刨,顶破天也就混个温饱。” 小宝见她情绪有些低落,登时急了。 “姐姐你别伤心,小宝会快些长大,帮家里分担。” “傻小宝……” 秦芷笑容宠溺又无奈。 “你难道不想读书,不想瞧瞧外头的天地吗?” 小宝一听,当即红了眼。 “姐姐,我不想跟你分开!” 小宝紧紧笼住秦芷庞大的腰身。 “将来我一定种好那两亩水田,再把旱地种满庄稼,多收些粮换钱养你,就算姐姐一辈子不嫁人,我也能护着你!” 秦芷心里一酸,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指尖触到孩子细软的发顶,眼眶有点发热。 “小宝,说什么胡话呢。” “读书不是为了跟姐姐分开,是为了将来再遇到周管事那样的人,不用怕他仗势欺人,是为了咱们想吃肉,不用再等秋收卖了粮才敢买。”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秦转过头,只见沈木扛着一捆刚砍的柴火走进来。 她立刻起身。 “沈木,今天你跟我们去镇上一趟吧,得了二十两,咱们看看能置办些啥。” 沈木点头应下,把柴火靠在墙根。 “我去把柴劈了,咱们吃完早饭就走。” 三元村附属于青河镇,镇子不大,就两条主街,镇下也只辖着两个村子。 三人赶到镇上时,集市正热闹,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裹着肉香、面香扑过来。 秦芷没心思看热闹,眼睛盯着街边的铺子,琢磨着哪种生意成本低、容易周转。 小宝跟在旁边,好奇地东张西望。 沈木则落后半步,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的人,护着两人的安全。 没走多远,一道趾高气扬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姓王的,你这是故意跟周家作对?这月的孝敬钱,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第十六章 买面粉 秦芷脚步一顿,这声音她熟。 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面粉店门口,周管事正捧着个算盘噼里啪啦地响,像催命符。 面粉店王老板脸涨得通红,手里攥着几个铜板,手都在抖。 “周管事,这月天旱,麦子收得少,磨的面也卖不出去,实在凑不出那么多了……您行行好,宽限几天?” “宽限?” 周管事“啪”地把算盘摔在柜台上,唾沫星子溅了王老板一脸。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的目光突然越过王大叔,往店里扫去。 瞥见端着水盆出来的老板娘时,他眼睛瞬间眯成了条缝。 “哟,这不是王娘子吗?” 周管事舔了舔嘴唇,语气轻佻。 “这么些日子没见,身段还是这么风韵犹存啊。” “都说生养过的女人更勾人,王老板凑不出钱,不如你跟我回周府,伺候伺候我们家老爷?” “只要你把老爷哄高兴了,别说这月的钱,往后你家铺子的孝敬钱,我都能给你免了!” 王娘子吓得手里的水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清水溅了周管事一裤脚。 周管事霎时发作,抬脚就踹向旁边的面袋,雪白的面粉撒了一地。 “好啊!竟敢泼我?今天不把你家铺子砸了,再把你绑回周府,我就不姓周!” 王老板急忙要扑上去护住面粉,却被周管事带来的两个家丁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面袋被踹破。 秦芷攥紧拳头,忍到极致,无需再忍。 反正还有沈木在,周管事带的那两个小喽喽,不需要放在眼里。 秦芷阔步上前,洪亮的声音直接盖过周围的喧闹。 “周管事,光天化日之下毁人东西、欺辱妇人,真当青河镇没人管了?” 周管事正踹得兴起,听见声音,转过头来。 他嗤笑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 “哟,这不是秦家的肥猪,又来多管闲事了?” 秦芷挑衅一笑。 “是啊,毕竟管回闲事就能得二十两,这么划算的买卖,不做白不做。” “你!” 周管事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个贱人!我今天得打死你不可!” “那就试试咯。” 秦芷更得意了。 周管事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的沈木。 沈木没说话,只稍稍往前挪了一步。 想起先前手下人吃过的亏,周管事顿时一哆嗦,声音都弱了几分。 “你……你别仗着有人撑腰就胡来!” “胡来的是你。” 秦芷冷哼一声。 “面粉店老板都说了,这月收成差,你不仅不宽限,还想欺负人家媳妇,真当自己是青河镇的土皇帝?” 周管事咽了口唾沫,又硬撑着嚷嚷。 “我这是替周府办事!” “你这贱人,三番两次坏我事,等我家老爷办完事回来,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秦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笑眯眯看着他。 “那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话音刚落,沈木又往前走了半步。 他活动了下手指关节,发出瘆人的咔嚓声。 周管事吓得一激灵,连忙往后退。 他看着沈木阴森森的眼神,再看看周围人嘲讽的目光,知道今天讨不到好,只能放狠话。 “好!你们等着!等周老爷回来,我定要你们跪下来求饶!”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两个家丁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跑的时候还摔了个趔趄,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王老板连忙上前,对着秦芷和沈木作揖。 “多谢这位姑娘,多谢这位小哥,要是没有你们,我这铺子今天就完了!” 王娘子也擦着眼泪过来道谢。 “是啊,多亏了你们。” 秦芷连忙扶住他们。 “老板、老板娘,你们不用客气,都知道那周管事什么货色,哪能看着你们受欺负。” 说话间,秦芷瞥见店里堆着的几袋完好的面粉,心里突然一动。 “老板,刚刚听你说,这些面粉是卖不出去的?” 王老板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原本五文一斤,现在降到四文钱,还是没人买,堆在这都快发霉了。” 他看了圈被周管事等人霍霍过的面粉,心里头又是一阵滴血。 秦芷心里盘算了会,抬头笑道。 “那这些面粉我都要了,就按五文一斤算,您帮我称称。” 王老板愣了愣,随即喜出望外。 “真的?姑娘,你要是都要,我给你算两文一斤!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哪能收原价!” 秦芷连忙摆手。 “不行不行,您种麦子也不容易,就按市价来,该多少是多少。” “那怎么行!” 王老板急了。 “要是没有姑娘你,也保不住这面粉,两文一斤,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卖了!” 王娘子也在一旁劝。 “是啊姑娘,就按这个价,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常来光顾就好。” 秦芷见他们态度坚决,只好点头。 “那好吧,多谢老板、老板娘了。” 老板赶紧将面粉清点好。 “姑娘,一共三袋,每袋一斗,一共是六十文。” 秦芷爽快付钱。 沈木默默把面粉打包好扛在肩上,沉甸甸的几袋面粉,在他肩上却显得很轻松。 三人继续往前逛。 路过纸笔摊,秦芷忙拉着小宝走过去。 看了一圈,摊上的纸又黄又糙,毛笔的笔头也稀稀拉拉的,一看就是劣质货。 秦芷拿起一张纸,指尖蹭过粗糙的纸面,心里忍不住嫌弃。 可眼下青河镇就这条件,也只能凑活。 “老板,这纸和笔怎么卖?” 秦芷问。 “纸十五文一刀,笔八文一支。” 老板连忙应道。 秦芷毫不犹豫,买了一刀纸、两支笔,递到小宝手里。 “小宝,以后在家就能练字了。” 小宝捧着纸笔,眼睛亮得像星星,小声道。 “姐姐,这太贵了……” “不贵不贵,你好好读书才是正经事。” 秦芷揉了揉他的头,转头看向沈木。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原先那件,有些发白,袖口也磨破了。 她拉着沈木进了间成衣铺,拿下一件耐脏的青布衣,照着他的身量对比。 “老板娘,我要这件,多少钱?” 第十七章 新鲜凉皮出锅 沈木看着她,愣了愣。 “八十文。” 秦芷没注意他的神情,付了钱,把衣裳递给他。 “拿着,总穿旧衣服也不是回事。” 沈木接过青布衣,耳尖悄悄红了。 “没必要,我又不讲究这些。” 嘴上这样说,手上却紧紧攥着衣裳。 秦芷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看破不说破。 三人往回走,沈木扛着面粉走在前面,秦芷牵着小宝跟在后面。 小宝捧着纸笔,时不时低头摸一摸,兴奋得不行。 瞥见沈木肩上的面粉,他忍不住问。 “姐,咱们买这么多面粉干什么呀?家里还有米呢。” 秦芷笑着卖关子。 “回去给你做好吃的,保证你爱吃。” “好吃的?是包子吗?啥馅的?” 小宝追问。 “不告诉你。” 秦芷刮了刮他的鼻子。 “等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小宝噘了噘嘴,又凑到沈木身边,仰着头问。 “沈大哥,你说我姐姐要做什么好吃的呀?” 沈木低头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秦芷,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 “不知道。” “好吧。” “你之前认过字吗?” 小宝摇摇头。 “没有。” 沈木停住脚步,看后面的秦芷。 “你只买了纸笔,没买字帖,让他怎么练字?” 秦芷一愣,旋即拍了下脑门。 “我没想那么多!现在回去买还来得及!” “不用了。” 沈木叫住她。 “我可以写。” 秦芷挑了挑眉,心中暗暗腹诽。 这家伙气度不凡,就算不是出自什么王公贵族,肯定也是富庶人家。 才学啥的说不定,但字绝对是认得的。 “那就辛苦你,先带小宝认认字。” “不辛苦。” 回到家,沈木立换上新衣裳。 虽然只是一件普通的青布衣,但簇新的衣料却衬得他身形更挺拔。 小宝拍手道。 “沈大哥,你穿新衣服真好看!” 沈木耳尖又红了,故意咳嗽一声。 “就那样,随便穿穿。” 秦芷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傲娇怪。” 沈木没听懂傲娇是什么意思,干脆假装没听见。 小宝拉着秦芷的手。 “姐姐,傲娇是什么意思呀?” 秦芷笑着解释。 “就是嘴上说不要,心里却很喜欢的意思。” 小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 “那姐姐,咱们到底要做什么好吃的呀?” 秦芷眨了眨眼。 “晚点你就知道了,保证让你吃了还想吃。” 说完,她就一股脑扎进了灶房。 秦芷先倒出半盆面粉,又舀了两瓢清水。 将面粉与水按比例混合后,开始顺着一个方向不停搅打起来。 直到面糊细腻无颗粒,变成顺滑的面浆。 接着,她把大铁锅架在灶上,倒入半锅水烧至沸腾。 再取来洗净的圆盘放入,舀上一勺面浆,盖上锅盖焖煮。 待面浆凝固成透明的薄皮,表面微微鼓起,秦芷便用筷子沿盘边划一圈,将凉皮揭下来。 她重复着舀浆、蒸煮、揭皮的动作,不知不觉,旁边的竹篾上已叠起了一摞晶莹的凉皮。 等最后一张凉皮揭下来,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将凉皮切成宽宽的条状,码在粗瓷盆里。 家中仅存的调料,只有一小罐盐、半块发黑的酱曲,还有去年晒干的紫苏叶和花椒粒。 秦芷抓了一把紫苏叶,在石臼里捣成碎末,又将花椒粒炒得微黄,擀成细粉。 她看了眼灶台上的醋坛,只剩小半坛,便小心倒了小半碗,放在一旁备用。 接着,她把锅架在灶火余温上,舀了勺菜籽油,油热后丢进几粒花椒和一段葱白,炸出香味便关火。 等油稍凉,滤去料渣,再拌进捣碎的紫苏末、花椒粉和盐,调成油酥料。 又取来酱曲,用温水化开,兑上醋,搅成酸甜酱汁。 这是凉皮的灵魂,让酸味透进凉皮里,又不能盖过辛香。 最后,她把调好的油酥和酱汁倒进盆里,用筷子翻拌均匀,每一条凉皮都裹上油亮的酱汁。 紫苏的清香混着花椒的麻、醋的酸,透过门缝飘出去。 外头的小宝扒着门缝。 “姐!是不是快好了呀?我都闻着香味儿啦!” 秦芷忍俊不禁。 “马上了,你再等等。” 门外,小宝垮着小脸,转头看向靠在老槐树下的沈木。 “沈大哥,你说我姐在做啥呀?她都进去两个时辰了。” 沈木指尖捻着一片树叶,目光落在灶房紧闭的门上,声音淡淡。 “等她出来就知道了。” “可我好奇嘛!” 小宝晃了晃他的胳膊。 “你难道不好奇?” 沈木抬了抬眼,没接话。 他想起自己之前试探过秦芷,问她是否见过三元村外的景象。 她答的是,外面的人会吃人。 可今天,他却无意间听到她跟小宝说,要让他读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超越年龄的远见,让他心生疑虑。 奈何他们已经约法三章,他没资格再过问什么。 直到月亮挂上树梢,灶房的门才终于打开。 秦芷端着粗瓷盘走出来,盘子里是晶莹剔透、裹着酱汁的凉皮。 她夹起一片凉皮,递到小宝嘴边。 “尝尝。” 小宝张嘴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 “哇!酸溜溜的,还带着劲儿!太好吃了!” 他鼓着腮帮子,朝沈木说道。 “沈大哥,你也尝尝!” 沈木接过筷子,夹起凉皮。 入口是韧劲,调料的香味在嘴里散开,确实比寻常吃食更有滋味。 他抬眼看向秦芷,见她正笑着看小宝,眸色莹亮。 “明日我就把这凉皮拿到镇上卖,应当挺受欢迎的,” 小宝忙不迭地点头。 “这么好吃,肯定很多人喜欢,明天我跟姐姐一块去!” 有了明确的计划,日子也有了盼头。 秦芷干劲十足,吃过晚饭后,又拎着麻绳和柴刀往院外走。 沈木站在屋檐下,看着她忙上忙下,又从柴房拖出几捆枯柴。 “你这是做什么?” 秦芷正往竹筐底下垫碎石子,闻言头也不抬。 “设陷阱。” 她把麻绳一端系在院角的树上,另一端放在对角处,垫高一点后,再用石头压紧。 夜黑风高,要是看不清楚,保准会被绊倒。 绊倒后,就会摔在正前方的竹筐上。 “白日在集市上太高调,周管事那伙人指不定夜里来捣乱。” 沈木走近了些。 竹筐底下除了碎石,还埋着几根削尖的木柴,柴尖朝上。 这要是踩进去,脚底板非得被扎穿不可。 第十八章 布置陷阱 秦芷布置的那些阴损陷阱,细看之后才觉其中厉害。 沈木的目光从那些刁钻狠辣的陷阱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秦芷脸上。 不见半分寻常村妇的惊慌,只有一种平静。 他眸色深沉,开口道:“心思缜密,下手刁钻,不留余地,这不像农家防贼的手段,倒像是军中老手或……专司杀戮之人布下的死局。” 秦芷心里猛地一凛,暗骂这人眼睛怎么生得这么毒。 沈木的话像根针,险些刺破她穿越之前雇佣兵的身份。 但秦芷即便是心中惊骇,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扯了扯嘴角,说话时有些遮掩。 “我若是不下死手,难不成留着贼人喝茶?” 她声音平稳,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爹娘死得早,留下我和小宝守着这点家产,大房三房是明面上的豺狼,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上次一碗毒汤差点送我见阎王,若不是我命硬,这会儿坟头草都该冒芽了。” “不把窝边收拾得狠绝点,难道等着被人连皮带骨吞干净?”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沈木,一边说道。 “胖是胖,丑也确是丑,那我就活该任人宰割。” 秦芷的话半真半假,将布置陷阱的娴熟手段归咎于周围人的逼迫。 这一番说辞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 沈木听着,想起初遇时她满身泥土的样子。 这几日秦家大房三房的做派也确是低劣,心中的疑虑稍稍散去。 转而他心头又漫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一个孤女,带着幼弟,在群狼环伺中挣扎求生。 沈木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平淡,却似多了点什么。 “既立了婚书,我便是你的人。” 他看着她,目光沉沉。 “往后这些脏手的事,不必你沾,我既应了你,自会护你们姐弟周全。” 秦芷闻言,只是无所谓地摆摆手。 她自然看得出沈木绝非普通人。 这等承诺,听听也就罢了。 “用不着,当初说好的是交易,我救你,你替我撑门户,往后你我两清。” “你伤好或是想走了,随时可以离开,我秦芷绝不纠缠。” 她语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依赖或挽留的意思。 沈木看了她一眼,没接这话,只道:“时辰不早了,去歇着吧。” 秦芷折腾好半晌,的确是有些疲累了。 这身体肥胖虚浮,远不如她前世那般经得起折腾。 随即她便不再多言,点了点头,转身进屋。 夜深沉。 一声极其压抑却因剧痛而扭曲的惨嚎猛地撕裂了院子的宁静。 几乎在同一瞬间,秦芷倏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属于顶尖雇佣兵的冰冷杀机。 她身体反应快于思维,登时翻身坐起,伸手去摸床板下那柄柴刀。 刀柄冰冷的触感传来,让她心神稍定。 她屏住呼吸滑至门边,将眼睛贴近门缝。 先前布下的陷阱完美奏效。 尖锐的柴刺将一只穿着夜行靴的脚掌捅了个对穿,那人蜷缩着,身体因剧痛不住痉挛; 另一个被吊了起来,脚踝被死死勒住,倒悬在半空挣扎; 还有一人被陷阱甩出去,重重撞在院墙上,软软瘫倒。 沈木早已立在院中,目光正落在那个被竹刺钉住的,显然是头领的刺客身上。 那人脚下鲜血汩汩涌出,痛得面目扭曲却仍强忍着,一双狠戾的眼睛死死瞪着沈木。 秦芷心念一动,这分明就是杀手! 赵秀芳绝无可能请动这种人,为了田产更是笑话。 那点东西还不够这些杀手塞牙缝! 他们的目标……只怕是沈木。 那刺客头领也看到了门后的秦芷,以及她手中那柄与眼下场面格格不入的柴刀。 剧痛和羞辱让他失去理智,竟从牙缝里挤出恶毒的嗤笑。 “死肥猪……拿……拿着烧火棍想吓唬谁,老子……” 话音未落,沈木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寒刺骨,压得那刺客头领呼吸一窒,后面的话生生噎了回去,眼底瞬间被恐惧取代。 秦芷心中冷笑,握紧了柴刀。 若非沈木在此,需得遮掩,否则就凭这句“肥猪”,她立刻就能让他知道,这“烧火棍”是怎么切开喉管放血的! 沈木侧过头,对秦芷道。 “看上去像是贼人,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同伙,你先退回屋子看好小宝。” 秦芷瞬间明白,这是要把她支开。 她正好乐得顺势隐藏,便干脆利落地点头,一句废话没有。 甚至配合地将柴刀往门后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响,还从里面插上了门闩。 但门关上的瞬间,她已再次贴近门缝,眼睛一眨不眨地向外窥视。 只见沈木并未立刻处理那几人,而是转向院墙阴影处,低喝一声:“飓风!” 一道黑影应声而落,悄无声息地单膝跪在沈木面前。 来人一身紧束的夜行衣,面容冷硬,周身散发着久经训练的肃杀之气。 秦芷在门后看得分明,心中骇浪翻涌。 这身法,这气势,绝非普通护卫! 沈木的身份,恐怕比她预估的还要惊人! 他对着那个叫“飓风”的人低语了几句。 距离稍远,秦芷凝神细听也没听真切。 没过多时,飓风腰间长刀已然出鞘,刀光划出一道弧线。 多余的动作丝毫没有,刀锋便掠过那几个刺客的咽喉。 不过眨眼之间,刚才还哀嚎的活人全成了冰冷的尸体。 秦芷在门后屏息凝神,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杀人、毁尸、灭迹,一切都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沓。 约莫一炷香后,院外彻底安静下来。 “飓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院子里除了被粗略恢复的陷阱和一丝被泥土掩盖后的血腥味,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秦芷估算着时间,深吸一口气,装作些许害怕地说。 “沈木!外面怎么样了?那些贼人……” 沈木转过身,面色平静无波地说道。 “几个毛贼而已,叫他们跑了,想必不敢再来了。” 第十九章 河里死人了 秦芷心里冷笑:跑了?是被他送上西天了吧。 她轻轻打开房门,面上却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目光敏锐地扫过地面,立刻指着几处不易察觉的暗色痕迹。 “这地上有血,若是天明被左邻右舍看见,只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木看了看她指的地方,又看了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似乎没想到她如此细心冷静。 他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随即拿起墙边的铁锹,动手将染血的泥铲起,埋到院角的柴垛下。 秦芷也没闲着,两个人一个铲土掩埋,一个冲刷擦拭,没多久便收拾得干干净净。 天色刚刚泛起鱼肚白,薄雾尚未散尽。 秦芷和沈木皆是彻夜未眠,刚直起腰想喘口气,院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砰!砰!砰!” 声音又重又急,带着一股子蛮横气势。 秦芷和沈木几乎是同时出的房门,皆看向院门的方向。 她大步走上前,猛地拉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脸色惶惑的村长,而他身后,是四五名腰佩朴刀的县衙官差。 为首那人一脸横肉,目光如钩子般扫进院内,带着审视与不耐。 “村长,这一大早的,何事?” 秦芷抢先开口,目光扫过那些官差,眉头蹙起。 “这几位是?” 村长连忙上前,声音都有些发颤。 “芷丫头,出……出事了!河里游漂下来几具……尸首!这几位差爷是顺着河道查上来的,要问问咱村里昨夜可有什么异常动静。” 那带头的官差根本没理会村长,目光落在沈木身上,厉声喝道。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来的三元村?做什么营生的?” 沈木上前一步,拱手回道。 “回官爷,在下沈木,此前落难于此,入赘秦家便在此安身。” “入赘?”那带头官差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怀疑之色更重。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道:“把东西抬过来,让他们认认!” 后面几个衙役吭哧吭哧地将三副用破草席裹着的担架抬到院门前。 草席散开,露出了下面被水浸泡得肿胀发白、面目狰狞的男尸! 虽然泡了水,但那身未来得及换下的夜行衣,以及其中一具尸首脚上那个明显是被尖锐柴木刺穿的伤口…… 秦芷瞳孔骤然收缩,果然是昨晚那帮杂碎! 但她立刻作出受惊的模样,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声音拔高。 “天爷,这是死人了?村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抬到我家门口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抓住旁边沈木的胳膊,仿佛寻求支撑。 实则手指微微用力,提醒他做戏得做足。 沈木见状,眉头微挑,随后不动声色地侧身一步,宽阔的肩膀恰好将秦芷挡了大半。 俨然一副护着秦芷的样子。 他面色沉静,目光直视那带头的官差,语气平稳却带着冷硬。 “这位官爷,查案缉凶我等自当配合,只是将这几具不明不白的尸首抬到我家门前,是何道理?平白给我们惹来晦气。” 那领头的官差姓胡,是个积年的老吏,最是油滑刁钻。 闻言冷哼一声,三角眼在沈木身上逡巡不去,满是怀疑。 “少跟老子来这套,老子问过村长了,就你这小子是这些日子突然冒出来的生面孔!” “这段日子村里太平得很,偏就你来了,河里就漂来了死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不查你查谁?” 他唾沫星子几乎快要喷到沈木脸上。 说着还向着沈木靠近了一步,话里话外打定主意要把事情甩到他身上。 “看你小子这身板不像是个庄稼把式,跟我回衙门走一趟,跟官老爷说去!” 秦芷一听,心下顿时一紧。 沈木的本事她昨夜可是亲眼见识过了。 有这尊大佛镇在家里,别说大房三房那些跳梁小丑。 就是再来几波这样的刺客,她心里也有底。 若真让官差把他当嫌犯带走,万一那些个人再来可咋整。 她立刻从沈木身后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挤出几分慌乱和委屈,声音也拔高了些。 “官爷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我家夫君是前些日子落难到我们村的,是我瞧着他老实肯干,又无依无靠,这才招了他入赘,立了婚书,村长和乡亲们都是见证。” “他自打进了我这院门,除了偶尔下地干活或者去镇子上给我抓药,平日里连院门都少出,规矩得很。” “我们就是本本分分的庄户人家,他一个人哪有本事去杀人啊?” 说着,她像是被那几具可怖的尸体吓到,飞快地瞥了一眼又立刻缩回头,声音带着颤。 “官爷您瞧瞧他们这身穿戴,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路数。” “定是在外面惹了仇家,被人追杀了,这才毙在河里顺着水漂下来的,怎么就能赖到我家男人头上?这还真是天大的冤枉!” 秦芷那副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护着自家男人的农妇,演技浑然天成。 那胡衙差却极不耐烦,根本听不进解释。 这穷乡僻壤突然出现命案,抓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顶罪交差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要不然上头怪罪下来,他们都不好交代。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道。 “是不是冤枉,回了衙门自有分晓,来人呐!把这姓沈的给我锁上!” 他身后两个衙役立刻掏出铁链,就要上前拿人。 沈木眼神骤然一寒,周身气息瞬间冷冽如冰。 他没有挣扎,只是目光似不经意地朝着远处那棵老榆树的阴影处极快地扫了一眼。 一直潜伏在树冠中的人接收到这无声的指令,身形如同鬼魅般一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就在衙役的铁链即将碰到沈木手腕的刹那—— “哎哟喂!这是出了啥大事了?官爷都上门了?”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外围响起。 赵秀芳扭着腰,挤开看热闹的村民,一脸幸灾乐祸地冲了进来。 她身后不远处,姜云也得了信儿急匆匆赶来。 两人在路上碰见还互相剜了一眼,此刻却将看好戏的目光投向了秦芷。 第二十章 护犊子 赵秀芳一见要被拿走的沈木,顿时拍着大腿,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我就说吧,招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进门一准没好事,还惹上人命官司了!” 说着她还啐了一口:“秦芷啊秦芷,这就是你的报应,活该!” 姜云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 “说不定就是这男人在外头犯了事,躲到我们村来,结果仇家找上门了呗!” 秦芷一见这两人,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周管事。 说不定是这赵秀芳不死心去撺掇了周家的人,想借着这桩无头命案,先把沈木这个最能打的弄走。 到时候家里就剩她一个“肥婆”和一个小奶娃,便任由他们大房三房捏圆搓扁? 抢回家产,报仇雪恨,易如反掌! 好毒的计策! 秦芷心中怒火翻腾,面上却猛地一变。 方才那点神色被巨大的委屈和悲愤取代,竟挤出几滴眼泪来,随即猛地指向赵秀芳。 “大伯娘,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恨不得把我们姐弟俩赶出秦家,好独吞我爹娘留下的那点家业!” “先前你让周管事带人来我家把我绑去衙门的事,乡亲们可都还看着呢!如今眼见周管事奈何不了我家男人,竟然又使出这般毒计!要把这杀人的罪名硬扣到我男人头上!” 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大伯娘,你的心肠怎么就能这么狠啊!我爹娘在世时,可没少帮衬你们啊!你们就这么容不下我们姐弟,非要逼死我们不可吗?” 这一番哭诉,夹枪带棒,直接把赵秀芳的私心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更是勾起了周围村民的同情。 果然,围观的人群顿时嗡嗡议论起来。 “这丫头说得在理啊!赵秀芳可不是第一次干这种缺德事了!” “就是,上次周管事那事就闹得够难看了,还不是眼红二房那点田产院子!” “人家爹娘在世时多好的人啊,对大哥三弟没的说,这才走了几年,就这般欺负人家孩子,良心让狗吃了!” “我看呐,就是瞧着芷丫头立了女户,招了婿,日子要过起来了,他们心里不痛快!” “忒不是东西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指责声如同潮水般涌向赵秀芳。 赵秀芳被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跳脚,指着秦芷尖声道。 “你……你放屁!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撺掇周管事了?这野男人杀了人关我什么事?明明就是他自己手不干净!” “你看见了?!” 秦芷猛地打断她,哭声一收,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逼视着赵秀芳。 “大伯娘口口声声说我男人杀了人,你是亲眼看见了还是亲手抓到了?凭什么这么断定?就凭这几具不知道从哪儿漂来的尸体?” 她不再看气得浑身发抖的赵秀芳,转而看向那胡衙差。 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痕,腰板却挺直了。 “官爷!你们也听到了!我大伯娘与我家有旧怨,她的话作不得数!你们拿人总要讲个真凭实据吧?就因为我男人是外乡人,就要把他当杀人犯锁走?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今天你们要是拿不出像样的证据,就凭几句猜测和旁人的闲话就要把我男人带走!我秦芷也要到县里去告,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还没个说理的地方了!” “若是县太爷知道你们这般胡乱抓人,最后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坏了官老爷的政绩官声,这丢饭碗的罪过,你们几位官爷担待得起吗?!” 秦芷这番话,软中带硬。 既点明了赵秀芳挟私报复,更直接威胁到了官差身上。 要是胡乱办案名声坐实了,他们这些小吏绝对第一个倒霉! 胡衙差脸色变幻不定。 他原本确实是想抓个外乡人顶缸了事,没想到这胖妇人如此牙尖嘴利。 更难缠的是,她似乎并不像寻常人家的农妇那般惧怕官府。 就在这时,胡衙差身后一个机灵点的年轻衙役悄悄凑上前,压低声音说道。 “头儿,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就这女的好像因为周家的事被逮进过衙门一回!” 胡衙差一愣:“嗯?有这事?那怎么又放了?” 那年轻衙役声音压得更低,脸上带着后怕。 “具体不清楚,但听说……是官老爷亲自吩咐把人送出来的,怕不是有什么来头?” 胡衙差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官老爷亲自送出来的?这可不得了。 胡衙差头上冒出冷汗,这一个个的都是惹不起的祖宗。 他脸色瞬间由阴转晴,甚至挤出了一丝极其难看的笑容,赶紧冲着那几个还拿着铁链的衙役吼道。 “干什么干什么,谁让你们动手的,把链子收起来,没点规矩!” 接着,他转向秦芷和沈木,语气来了个大转弯,赔着笑道。 “呵呵,误会,都是误会!这位娘子说得对,办案嘛,是要讲证据的!是我们鲁莽惊扰了二位,实在对不住!” 他又狠狠瞪了一眼还在发懵的赵秀芳和姜云。 “还有你们,皆是乡里乡亲的,净会嚼舌根添乱!再敢胡说八道妨碍公务,把你们都锁回衙门去!” 说完,他再不敢多看沈木一眼,连忙挥手催促手下。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尸首抬走,去下一家问问,快走快走!” 一群衙役来得快,去得也快,抬着尸体,如同逃难般迅速离开了秦芷家院门。 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村民,以及脸色铁青的赵秀芳和姜云。 秦芷看着官差远去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 沈木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赵秀芳两人,吓得俩妯娌狠话都不敢说一句就跑了。 随即他又看向秦芷,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方才她为自己百般辩护,莫不是在……关心自己? 村长把其他的村人都遣散了,思索片刻才走到秦芷身侧低声说。 “丫头,此次虽说是个误会,但你招进来这赘婿的确可疑,你和小宝可要当心。” 旁的倒是不担心,他就担心这男人万一真的是刀尖舔血的,可叫这姐弟俩咋过。 第二十一章 开始减肥第一天 村长说着,浑浊的眼睛警惕地瞟了一眼静静站在院中的沈木,声音压得更低。 “方才若不是你豁出去脸面,镇住了那胡衙差,他今日是必定要被锁拿回衙门的。” “一旦进了那地方,就算最后能出来,也得脱层皮。” 秦芷听得嘴角抽搐,以沈木的本事就算是真的被送进衙门,估摸也能囫囵个儿出来。 但村长毕竟也是好意,秦芷点点头说道。 “放心吧村长,您的心思我明白,可您也瞧见了,自他来了,大房和三房的人才不敢像往日那般欺上门来,不然我和小宝在这村里……实在是艰难。” 她这话说得恳切,也是实情。 原主的身子太过于累赘,就算她有穿越前的身手,那也施展不出来。 村长闻言,花白的眉毛皱得更紧,叹了口气道。 “理是这么个理,有个男人在家,确实能镇住些歪心邪念,只是……” 他再次犹豫地看了看沈木的方向,声音几不可闻。 “方才那胡衙差来的时候,偷偷拉扯我,让我平日多留意着你这个赘婿。” 村长转回头,盯着秦芷,目光里满是担忧。 “芷丫头,你跟老头我透个底,这段日子可有发觉他有什么不妥当地的地方?” 秦芷就算是嘴上说得再好,听了村长这话也是有些心虚的。 不妥?何止是不妥。 昨夜她可是亲眼目睹了他的手下,杀人毁尸如同砍瓜切菜。 那场面,那效率,绝非寻常护卫能做得到的。 不过,那些黑衣刺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半夜闯别人的院子那也就罢了,竟敢叫她“死肥猪”! 简直是死有余辜! 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狠狠啐一口。 面上,她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挤出一丝宽慰的笑。 “村长您就放宽心吧,他每日不是在地里忙活,就是在院里收拾,最多去后山砍砍柴,安分得很。” 说着秦芷还不忘找补了一句。 “许是那官差面子上过不去,又抓不到真凶,才让您多盯着点,好歹有个交代。” 村长见她如此说,虽觉那沈木通身的气度实在不像个普通庄稼汉,但也不好再深究。 只得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场面话。 最后才拄着拐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秦芷站在门口,直到村长的背影消失在村道拐角,这才返身关上院门,插上门栓。 厚重木板门隔绝了外界,小院里只剩下她和沈木,以及屋里还在酣睡的秦小宝。 她转过身,看向沈木。 沈木也正看着她,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秦芷却没给他机会,抢先一步走到他面前。 仰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多头还多的男人,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 “以后,再做像是昨夜那种事,手脚务必干净利落些。” “就算要处理,也得选个稳妥地界,埋深压实些,别留下首尾。” 她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 那个叫飓风的家伙看着挺厉害,做事怎么这么不讲究。 那可是三具尸体,不是随处可见的垃圾。 轻飘飘往河里一丢就完事了? 当官府那些巡河的衙役和沿岸的百姓都是瞎子吗? 就算是随便找个荒山野岭挖个深坑埋了,也比扔河里强百倍。 害得今天一早官差就抬着尸首找上门,差点酿成大祸。 且村长方才那话也提醒她了,胡衙差给村长说的话,说明沈木已经被盯上了。 往后要是再不当心些,只怕是谁都保不住。 沈木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提起昨夜之事。 更没想到她竟全然知晓那些人并非被救走而是被处理了。 他愣了一瞬,眼眸中闪过讶异,但很快便归于平静。 沈木看向秦芷,不似寻常女儿家听见杀人会惊恐。 秦芷脸上只有一片漠然。 他眼神沉敛下去,也没有试图为自己辩解。 此事的的确确是他的人处置不当,留下了隐患,无可辩驳。 沈木沉默片刻,竟是干脆利落认了下来。 “是我考虑不周,行事不够缜密,连累你了。” 秦芷倒是被他这爽快认错的态度弄得一怔。 她原以为凭他那身份定然心高气傲,至少会为自己说上几句。 没想到竟如此好说话,她准备那些个后续说辞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 人家都认错了,她也不好再穷追猛打。 她撇撇嘴,语气缓和了些。 “罢了,昨夜那些贼人,看着就不是善类,若非你反应快,只怕我们姐弟真要遭殃,尤其那个嘴贱叫我……” 尽管她声音极小,但沈木耳力极佳,还是捕捉到了。 他眼底极快地掠过难以察觉的笑意,竟鬼使神差接了一句。 “不是肥猪。” “啊?”秦芷一下子抬起头,诧异地看向他。 这男人什么审美?眼睛怕不是真有毛病? 但经此一遭,她也越发坚定了那个念头。 打铁还需自身硬,指望别人终究是虚的。 就她现在这走几步路就喘得厉害的身子,真遇上点什么事,跑都跑不动。 沈木再厉害,也不可能全天都寸步不离守着她。 “我决定了,我要减肥,必须把这身肥肉减下去!” 沈木对于她这跳跃的想法似乎已有些习惯,并未表现出太多惊讶,只是问道。 “你待如何做?” 秦芷言简意赅:“你且看着吧。” 等到天光大亮,秦芷熬了一锅清澈见底的白粥,蒸了一笼杂面馒头。 还特意给正在长身体的秦小宝单独煮了一个笨鸡蛋。 秦小宝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屋里出来,小鼻子吸了吸,嘟囔道。 “姐,我昨夜好像听见院子里有响动,乒乒乓乓的。” 秦芷和沈木对视一眼,秦芷面不改色地盛着粥,一边说着。 “许是野猫打架,快洗把脸来吃饭。” 小家伙哦了一声,注意力很快被食物吸引。 可他坐到桌前却发现姐姐面前只放了个杂面馒头,其余的都在他和沈木哥哥那边。 秦小宝顿时担忧地皱起了小眉头,伸出小手去摸秦芷的额头。 “姐,你是不是身子不舒坦,咋吃这么少?” 第二十二章 卖凉皮 在他的记忆里,不管是爹娘在世时还是去世后,姐姐的食量从来都是家里最大的。 今日这般,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秦芷心里一暖,拉下他的小手握在掌心,笑着解释道。 “姐身子好着呢。就是想着瘦一些,身体也能轻快些。” 沈木在一旁沉默地喝着粥,听着姐弟俩的对话。 目光在秦芷那只有一个馒头的碗上停留了一瞬。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吃完简单的早饭,沈木主动收拾起碗筷,秦小宝也有样学样帮忙擦桌子。 秦芷则赶紧去看她昨日用干净纱布盖着的凉皮。 幸好天气不算太炎热,凉皮看起来并无异样,弹性十足。 她想起原主记忆里,二房家中似乎是有个小板车的。 只是爹娘去世后就被藏了起来,生怕被大房和三房搜刮了去。 她细细回想,印象中是塞在了柴房角落里。 秦芷弓着腰在柴房那堆柴火杂物里翻了老半天,弄得灰头土脸。 终于在一堆干柴下面找到了那个布满灰尘蛛网的小板车。 试着推了推,一个车轱辘却歪斜着,发出“嘎吱”的涩响,显然是坏了。 秦芷叹了口气,叉着腰看着这破车。 她在现代是顶尖的雇佣兵,精通格斗枪械侦查潜伏。 可没人教过怎么修这古代的木板车啊。 沈木收拾完灶间,听到柴房的动静走了过来。 见秦芷对着一辆坏了的板车发愁,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蹲下身,仔细查看了车轱辘。 随后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几根韧藤条和一块木头,这里敲敲,那里固定一下。 动作算不上熟练,却异常沉稳专注。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原本歪斜的车轱辘竟然被他修得能顺畅转动了。 虽然看起来依旧简陋,但推起来已无大碍。 秦芷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惊叹:这赘婿招得可真值啊!简直是全能型人才! 她忍不住开口赞道:“你竟连这个也会?” 沈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只是凑巧见过,略懂一点皮毛,若是轴心断了,我也无法。” 秦小宝也好奇地凑过来,看着被修好的板车,抓了抓脑袋。 “姐,你把它弄出来干啥?” 秦芷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姐要去镇子上卖凉皮,把这车洗干净,正好用来推家伙事。” 一听说要去镇子上,秦小宝的眼睛瞬间亮了,忙不迭地举手。 “姐,我能帮你叫卖,我声音可亮了!” 秦芷看着弟弟兴奋的小脸,笑着应允。 她又转向沈木说道。 “今日就麻烦你留在家中,照看一下地里的庄稼吧。” “地里的麦子再有个把月就能收了,这可是一家三口过冬的口粮,万万马虎不得。” 她这话说得自然,完全是商量家务事的口吻。 沈木在听到“一家三口”这四个字时,身形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耳根处莫名有些发烫,他面上却不显。 他点了点头:“好,你们路上当心。” 去镇子的路,等出了村子那段土路,上了官道就好走许多。 秦芷推着板车,也不算太费力。 她让秦小宝坐到车上去,小家伙却绷着小脸说。 “姐推车已经很辛苦了,我能自己走,等我再长大些,我来推姐!” 秦芷听得心头暖融融的,刚想夸他懂事,就听见旁边传来刻薄声音。 “哎哟哟,一个奶娃娃,口气倒不小。” 赵秀芳带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秦巧慧也正往镇上去,显然是去赶集。 她那双老眼却像钩子一样,突然就指着板车骂道。 “好哇,你个杀千刀的小贱人,当初我们家麦收想借你们这板车用,你那爹娘推三阻四,硬说坏了不能用。” “原来是偷偷藏起来了,黑心肝烂肚肠的东西,活该早死!” 秦巧慧立刻在一旁帮腔。 “娘你说得对,有些人早死也是报应!” 秦小宝虽小,当下像只被激怒的小牛犊,猛冲过去推了赵秀芳一把。 “不许骂我爹娘!” 赵秀芳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顿时气得尖叫。 “反了反了,小杂种敢打我!” 秦巧慧见状,扬手就要去打秦小宝。 秦芷动作比她更快,一把将小宝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也利落挥出—— “啪!”一记耳光结结实实扇在了秦巧慧脸上。 秦芷看着被打懵了的秦巧慧和赵秀芳,眼神冷得吓人。 “借?你们大房哪次不是肉包子打狗?这板车是我爹娘留下的,我想用就用,再敢满嘴喷粪,信不信我撕烂你们的嘴。” 她体型肥胖,此刻横眉立目,自有一股骇人气势。 赵秀芳和秦巧慧被她打得骂得一时胆怯,不敢再上前,只能干瞪着他们。 秦芷冷哼一声,懒得再跟她们纠缠,拉起秦小宝,推起板车继续往镇上去。 秦巧慧气得直跺脚,赵秀芳却眼珠转了转,低声道。 “没出息!跟上去!我倒要看看,这死肥婆要做什么幺蛾子!” 秦芷和秦小宝到了镇上市集,已是人来人往。 她找了个不挡别人门头的空地,将板车停稳,揭开盖着的粗布。 将一碗碗切好拌好的凉皮,以及各色调料罐子整齐摆开。 “卖凉皮嘞!清爽开胃的凉皮!独家手艺,好吃不贵!” 秦芷深吸一口气,放开嗓子叫卖起来。 秦小宝也学着她的样子,踮着脚尖,奶声奶气地卖力喊着。 “卖凉皮!好吃的凉皮!姐姐做的凉皮最好吃!” 市集上人来人往,好奇打量他们这新奇吃食的人不少。 偶尔有人驻足询问:“小娘子,这凉皮是个啥东西?没听过啊?” 秦芷便耐心解释:“是用粉做的,爽滑筋道,拌上调料,酸辣开胃。” 问的人听了,多是摇摇头:“没吃过,算了算了。” 站了快一个时辰,竟是连一碗都没卖出去。 秦小宝喊得嗓子都有些哑了,小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 他扯了扯秦芷的衣角,仰头问。 “姐,咱家的凉皮这么好吃,为啥没有人来买呀?” 听着弟弟的话,原本也苦苦思索对策的秦芷,脑中灵光一现。 她低头看向秦小宝,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小宝,姐有办法了。” 第二十三章 不好吃不要钱 还不等秦小宝追问是啥好法子,旁边卖酸梅汤的老板娘倒是先有了动静。 约莫三十五六年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 她自个儿的摊子也是半日没开张,瞧着秦芷姐弟俩一点生意也没有。 大的眉头紧锁,小的蔫头耷脑,瞧着怪可怜见的。 她心下不忍,便从自家桶里舀了两碗酸梅汤端了过来,轻声说道。 “小娘子,喝碗酸梅汤解解渴吧,俺这汤卖不动,放着也是白放着。” 秦小宝看着那诱人的汤水,咽了口唾沫,却不敢接。 只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姐姐。 秦芷心中微暖,这世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她冲老板娘感激地点点头。 “多谢婶子。” 这才对小宝道:“接着吧,要谢谢婶子。” 秦小宝这才双手接过碗,脆生生地道:“谢谢婶子。” 秦芷也不是那等占便宜的人,立刻麻利地拌好一碗凉皮。 多往里加了点花生碎和黄瓜丝,递给那老板娘。 “婶子也尝尝我们家的凉皮,自家琢磨的吃食,图个新鲜爽口。” 老板娘推辞不过,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连声道。 “这咋好意思,俺这也没啥能帮你们的。” 她看了看自己摊子前那套破旧却擦得干净的桌椅,忙道。 “俺这桌凳你们随便用,反正俺这儿也没生意。” “多谢婶子!”秦芷正需要这个,真诚地道了谢。 等老板娘端着凉皮回自己摊后,秦芷深吸一口气,运足了中气,放声吆喝起来。 “来来来!新鲜出盆的凉皮!不要钱尝第一口嘞!”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不仅把旁边喝酸梅汤的小宝吓得差点呛到,更吸引了半条街的人。 “姐!姐!”秦小宝急得直拉秦芷的衣角,小脸都白了,压低声音急道。 “你是不是热迷糊了?这好好的凉皮,咋能不要钱呢?” 他以为姐姐是愁生意愁疯了。 秦芷却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果然,这“不要钱”三字如有魔力一般,勾得不少人围拢过来。 人们七嘴八舌便开始议论起来。 “小娘子,当真不要钱?唬人的吧?”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还能白吃。” “凉皮?啥是凉皮?没听过。” 秦芷脸上堆起笑,朗声道。 “各位乡亲父老,今日我家凉皮只为讨个名头。” “这第一口不要钱,觉得好吃您再掏钱买,觉得不合口味大可抹嘴就走。” 这话说得可谓是敞亮。 图新鲜,爱占小便宜是人之常情,不少人围上来叫嚷着。 “给我来一口。” “我也尝尝。” “小娘子,说话算话啊。” 秦芷早有准备,顺手拿起车上那把自家削制还用热水烫过的竹签子,挑起一块凉皮,递给第一个伸手的人。 竹签子东西成本几乎为零,随便在林子里砍一根竹子就能削出来不少,干净又方便。 第一个尝鲜的是个黑脸汉子,他狐疑地将那晶莹的皮子放入口中。 咀嚼两下后眼睛一亮:“这味儿!爽滑!筋道!酸辣得劲!” 有了第一个好评,后面的人更是迫不及待。 越来越多的人接过竹签,将那一口送入嘴中。 方才那些信誓旦旦“只吃一口绝不花钱”的人,此刻却像是被勾住了魂儿。 一个个的眼神不自主瞟向旁边那满满登登的一碗碗凉皮。 这酸爽味道,一口哪够啊,高低要一碗才能解馋。 “小娘子,给我来一碗。” “我也要一碗,多放点辣子。” “给我也拌一碗。” 有人率先掏出了钱袋子,铜板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有了第一个人的开头,从众心理便起来了。 更何况这凉皮定价便宜,味道又好,花几文钱尝个鲜算不得什么。 秦芷一个人几乎忙不过来,又要拌凉皮,又要收钱。 秦小宝见状,立刻机灵地把小钱箱抱过来,大声道。 “姐,你忙你的,我来收钱。” 小家伙脑瓜子聪明,算术极好,收钱找钱一丝不乱。 隔壁酸梅汤摊的老板娘看得目瞪口呆。 见秦芷摊前围得水泄不通,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但又看到好些人端着碗没地方坐,便又起身连忙热情地招呼。 “各位客官,这边有桌椅,咱可以坐这儿慢慢吃。” 人们呼啦啦涌过去,顿时把她那几张空置许久的桌椅坐得满满当当。 秦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感念。 正好有位客人一边吸着气一边笑道。 “小娘子,你家这凉皮滋味是真足,就是辣得有点忒过瘾。” 一边说着,这客人还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 秦芷灵机一动,立刻扬声道。 “这凉皮就得带点辣才够味,不过要是觉得辣了,隔壁老板娘家的酸梅汤可是一绝,冰凉酸甜,最是解辣!” 这话立刻提醒了被辣到的食客,有好几人登时喊道要来碗酸梅汤。 酸梅汤摊的老板娘顿时忙得脚不沾地,脸上笑开了花。 没想到今日的发善心,竟给自己也招来了生意。 人来人往,食客走了一波又来一波。 秦芷准备的所有凉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一碗又一碗凉皮端了出去。 秦小宝面前的小钱箱里,铜板越堆越高,眼看那小箱子都要装不下了。 日头渐渐升高,晒到了头顶,集市上的人流也渐渐稀疏下来。 凉皮卖的差不多了,只有桌子那边还有的客人在吃。 秦芷累得胳膊发酸,额上全是汗珠。 她和秦小宝凑到那小钱箱前,开始数着里面的铜板。 秦小宝眼睛瞪圆,小脸兴奋得通红,他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拿起一串用麻绳穿好的铜钱,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姐,我们赚了好多钱,你太厉害了!” 秦芷看着弟弟兴奋的模样,并未多言。 这才哪到哪,她可是要带着这一小家子发家致富。 卖凉皮只是第一步,等赚够了第一桶金,她就可以琢磨别的了。 酸梅汤摊的老板娘也终于得空歇了下来,她擦着手,正要走过来好好谢谢秦芷姐弟俩。 突然,旁边猛地传来一声尖锐急促的惊呼。 第二十四章 你家东西吃死人了 “哎哟,我的娘诶,你这是咋啦!” 一声惊呼陡然炸开,原本还算有序的集市瞬间乱成一锅粥。 人群呼啦啦散开一片空地。 秦芷皱眉看过去,只见赵秀芳不知何时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唤。 她脸色煞白,浑身哆嗦得像筛糠。 乍一看,确实有点唬人。 “娘!娘你咋了?” 秦巧慧扑过去,眼眶瞬间就红了,演技比她娘更胜一筹。 秦芷看见这两人第一眼,心中就升起不妙的念头。 凉皮卖完,铜钱都进袋了,母女俩闹这一出,摆明了要找事。 秦巧慧猛地抬头,手指直戳秦芷的摊子,尖声道。 “就是你!我娘刚才还好好的,就吃了你家一碗凉皮,这就疼得不行了!你这黑心肠的,往吃食里放了什么脏东西!” 旁边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跟着起哄。 “哎哟,这吃食不干净可是要人命啊!” “刚才还觉得味儿不错,别是真有问题吧?” 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可是得上衙门去的! 赵秀芳见状,叫得更是凄惨,还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挤出两滴眼泪。 “哎哟……疼死我了……这死丫头心肠歹毒啊……” “我还瞧见碗里还有虫子呢!你这是欺负我老婆子眼神不好啊!” 剩下几位正在摊子上吃的食客,一听这话,脸色阴晴不定。 还有一人,听见赵秀芳的撺掇,胃里一阵翻腾,竟真的弯腰干呕起来。 旁边人更是闪了老远。 那人一抹嘴,把筷子重重摔在小桌板上,大声嚷嚷。 “呸!出来吃个饭还找上晦气!退钱!必须双倍赔钱!不然没完!” 有了开头的人,剩下吃过凉皮的当然也不罢休。 一群人都不肯走了,这会儿心齐,围在边儿上七嘴八舌地叫嚷。 “这都有人吃出毛病了,还能不退钱?” “只退钱还不成,要退双倍!” 此起彼伏的叫唤声响起,秦小宝惊恐地看着这些人,抱紧了小钱箱。 这可是她和姐忙了一天才换来的! 这么多人要赔钱,挣的钱全赔了都不够的! 赵秀芳母女俩暗自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凭这死丫头再有能耐,这回也定逃不过! 秦巧慧假意去扶赵秀芳,声音却扬得老高。 “娘,您别说了,我瞧她也不是故意的,许是……许是没洗干净……大不了就是闹几天肚子,吃不死人的……” 这番话假意劝告,实则把人的火气全点了起来。 “吃坏了还没事,那啥叫有事,非得闹出人命才成?!” “我看以后还是别图新鲜乱吃东西了,搞不好就要遭罪!” “你们放什么屁!” 秦芷气得胸脯起伏,一把将拌凉皮的盆子顿在板车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她叉着腰,气势丝毫不输。 “赵秀芳!秦巧慧!你们两个红口白牙在这里喷什么粪?我这儿干干净净,哪来的虫子?你们连我一碗凉皮都没买,就敢在这里血口喷人?证据呢?把虫子拿出来给我看看!” “就是吃了你家的才这样!还要什么证据!” 赵秀芳耍起无赖。 秦巧慧也连忙接话:“你说我们没吃,谁能做证,我们娘俩咋会无缘无故地冤枉人!” 说着,她还挤出了两滴泪珠子。 那模样像当真受了委屈。 围观的人瞧见更是愤慨。 尤其是那几个觉得自己吃了亏的食客,情绪激动起来,有人甚至开始推搡板车。 “赔钱!不然掀了你这破摊子!” 秦小宝哪见过这阵仗,吓得小脸惨白。 他死死抱着装钱的小木箱,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带着哭腔喊道。 “姐!姐!怎么办啊!” 两人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要是真被抢了钱还亏了东西。 以后还咋有脸面出门! 秦芷心中怒火翻腾,这分明就是眼红她生意好,故意来砸场子! 这两个没皮不要脸的,还真是叫人觉得恶心! 她正要豁出去撕破脸皮,哪怕打一架也不能让这污名坐实——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又不失威严的女声穿透了嘈杂。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我瞧着这凉皮干净得很,你们闹什么?” 瞧见来人,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一位衣着体面,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妇人缓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个低眉顺眼的丫鬟。 妇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端正,眼神锐利,通身上下透着股精明干练的气度。 正是镇上富户的当家主母梁白华。 她目光淡淡扫过在地上撒泼的赵秀芳和哭哭啼啼的秦巧慧,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极为看不上这等行径。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秦芷摊位上那晶莹剔透、调料鲜亮的凉皮上。 “方才隔老远就闻着香味了。” 梁白华开口道,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说什么有虫子?我瞧着这摊子收拾得利落,小娘子手脚也麻利,不像那等不干净的,难不成还真能吃坏肚子?” 她说着,竟直接走到摊前,对秦芷道。 “小娘子,给我拌一碗,我尝尝。” 秦芷一愣,没想到这位看着就非富即贵的夫人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这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若是这位夫人当众吃了凉皮做证,赵秀芳母女俩的谣言不攻自破。 她立刻收敛怒容,应道:“哎,好,夫人您稍等。” 秦芷手脚麻利地取过干净碗筷,加上早就准备好的调料,特意多加了花生碎、黄瓜丝,精心拌好一碗,弯腰递给梁白华。 梁白华接过,也不在乎这市井之地。 她拿起秦芷递过来的干净竹签,挑了几根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赵秀芳顾不上叫唤肚子疼,那几个闹事的也都一脸好奇。 只见梁白华咀嚼了几下,眼睛微微一亮,点头赞道。 “嗯!爽滑筋道,酸辣适口,确实是开胃的好东西。干净,味道也好。” 一小碗凉皮没几口就全都下肚,梁白华依旧一点反应都没。 看热闹的人顿时坐不住了。 “不是说这东西吃了闹肚子吗,这位夫人咋一点事都没有?” “人家说啥你就信啊,这两人摆明了是诬赖,看不得人家挣钱。” “我瞧她们才是烂了心肝的!” 第二十五章 接下大单子 旁边卖酸梅汤的老板娘也不敢慢待这位贵客,也送上一碗酸梅汤来。 梁白华倒也没推辞,拿出一串铜板来。 “你这丫头看着岁数不大,却有胆识,这些钱你们分了,不必找。” 秦芷只接过铜板,挑出两人应得的钱,把剩下的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我还要谢过夫人赏识,怎敢多收,只拿自己应得的就是。” 看着秦芷不卑不亢的样子,梁白华倒是生出几分欣赏。 “不必谢我,东西好就是好,小娘子,你这凉皮确实别致,我家里过几日要办个小宴,正需要些新奇吃食,你可否多准备些,五日后送到镇东的梁府来?” 这话一出,嚷嚷着要赔钱的人也不敢说话了。 梁夫人都要预定的东西,怎么可能有问题! 第一个大单子就这么来了? 秦芷不敢马虎,连忙仔仔细细地问清楚。 “不知夫人要摆上几桌,共要多少碗?” 梁白华略一思忖,给了个确切的数:“约莫二十几桌,你多备些无妨。” 不愧是大户人家! 这话听得周围人咋舌。 寻常能拿铜板来吃一碗的人都不算多,这二三十碗,可是大生意! 赵秀芳一听梁夫人竟要给秦芷这么大一单生意,想到那白花花的铜板都要进了那死丫头的口袋,顿时眼红心热,也顾不得装病了。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屁股上的灰就凑到梁白华面前。 “哎哟这位夫人!您可千万别被这死丫头给骗了!她平日里奸懒馋滑是出了名的,这吃食指不定是在哪个脏兮兮的角落里鼓捣出来的,不干不净!” “您瞧她这肥头大耳的样子,就是吃独食,偷懒耍滑吃出来的!您可千万信不得!” 梁白华见她这般作态,眉头蹙得更紧,侧头轻声问秦芷。 “小娘子,你认得这两人?” 秦芷只觉得好笑,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道。 “回夫人话,这两位,一位是我嫡亲的大伯母,一位是我堂姐。” 梁白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讥诮的笑意。 目光转向赵秀芳母女,云淡风轻却带着压迫感。 “既是亲大伯母和堂姐,不帮衬自家侄女也就罢了,怎么还当众拆台、污蔑抹黑?这倒真是稀奇了。” 她经商多年,这点龌龊心思,一眼便看穿了。 赵秀芳被说得脸上挂不住,兀自嘴硬。 “夫人!我骗您能有啥好处?我是实在人,说的都是大实话!要不是又懒又馋不顾脸面,她一个姑娘家能把自己吃成这副肥猪样?” “您瞧瞧,这能是勤快人吗?” 梁白华却不再看她,而是起身,目光扫向四周的看客,声音清亮地问道。 “各位乡邻方才都在,可有人亲眼看见这对母女,在我来之前,在这摊子上买了凉皮吃?或是付了钱,或是端了碗?” 看客们面面相觑,仔细一回想,纷纷摇头。 “好像……是没见着。” “对啊,光看见这婆子倒地上叫唤了。” “没买没吃,哪来的肚子疼?” 梁白华这才板起脸,对赵秀芳冷声道。 “听见了?无凭无据,空口白牙就诬人清白,还是诬陷自家亲戚,这若是较起真来,告到公堂上,一个诬告之罪怕是跑不掉的!” “你若不服,我们现在就去县衙分辨个明白!” 秦巧慧一听要去公堂,脸都吓白了。 她死死拽住赵秀芳的衣袖,压低声音急道。 “娘!别说了!真闹到衙门去,丢死人了,爹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们不可!快走吧!” 赵秀芳也被梁白华的气势和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臊得满脸通红,再也待不下去。 她狠狠瞪了秦芷一眼,屁股一扭,臊眉耷眼地挤开人群,拉着秦巧慧灰溜溜地跑了。 秦芷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对着梁白华真诚地行了一礼。 “今日真是多谢梁夫人了,若不是您,我这摊子怕是真要被人搅黄了。” 秦小宝也擦干了眼泪,学着姐姐的样子,奶声奶气却格外认真地道谢。 “谢谢夫人帮我和姐姐!” 梁白华被小宝逗笑,语气温和了许多。 “不必多礼,小事一桩,记得五日后,准时将凉皮送到府上便可。” “夫人放心,一定准时送到!” 秦芷扬声应下。 梁夫人点点头,带着丫鬟转身离去。 她这一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却没散。 忽然有个大汉高声喊道:“小娘子!那凉皮还有剩没?给我来一碗!我倒要尝尝是多好的味儿,能让人这么眼红来捣乱!”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炮仗,众人纷纷反应过来: “对对对!给我也来一碗!” “我也要!闻着就香!” “刚才没吃上,赶紧的!” 剩下的凉皮顷刻间被抢购一空。 秦芷收钱收得手软,秦小宝抱着再次变得沉甸甸的钱箱,笑得见牙不见眼。 原本预计到傍晚才能卖完的凉皮,刚过晌午没多久就不剩了。 日头偏西,秦芷看着满当当的钱箱,心满意足地开始收摊。 秦小宝在一旁兴奋得小脸通红。 “姐!姐!我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铜板!沉甸甸的!我以后天天都跟着你出来做生意好不好?” 秦芷停下手中的活,摸了摸弟弟的头,温言道。 “小宝,做生意是能糊口,但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才能真正地光耀门楣,带姐姐去外头更大的世界看看,那才叫出息呢。” 秦小宝似懂非懂,但看姐姐说得郑重,也用力点头。 “嗯!我听姐姐的,我一定好好念书!” 回去的路上,秦芷推着车,心情极好。 她也不吝啬银钱,沿路买了些新蒸的馍馍、香喷喷的芝麻烧饼,还称了一小包桂花糕。 秦小宝看得眼花缭乱,这个也想买,那个也想要。 最后多挑了两块油汪汪的肉馅饼和几个酥脆的麻花。 秦芷有点好笑,伸出手指轻戳他的额头。 “买这么多零嘴,吃不完放坏了岂不可惜?小心吃多了积食闹肚子。” 秦小宝却努努嘴,宝贝似的把油纸包抱在怀里,眼睛亮晶晶地开口。 “才不怕!我要带回去给沈大哥吃!他今天下地干活肯定也累了!” 第二十六章 一个人收十亩地 秦芷听小宝这么说,心里有点意外。 但转念一想,小孩子慕强,沈木身手好,小宝喜欢他也正常。 她没再多说什么,推着车继续往家走。 快到秋日的天儿没那么闷热,叫人觉得爽利。 秦小宝一路上欢声笑语,放声唱着歌,难得的欢快。 途经自家田地时,远远就看见沈木正在日头下劳作。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粗布短褂,袖子高高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流畅有力。 沈木正挥舞着锄头,清理田垄间的杂草,皮肤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秦芷顺势朝着麦田望去,一片开阔。 田里的麦子已抽出了饱满的穗子,大部分还是青绿色,但梢头已隐隐透出些许金黄,不久后就能收了。 微风拂过,麦浪轻轻起伏,沙沙作响。 小宝已经兴奋地举起手里的油纸包,朝着田里大喊。 “姐夫!姐夫!你看!姐姐给你买好吃的啦!” 沈木闻声停下动作,将锄头靠在田埂边,掀起衣裳下摆擦了下汗,朝他们走来。 秦芷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朝着他掀开的衣摆处看了一眼。 腹肌结实有力,确实养眼。 秦小宝迫不及待跑了过去:“姐夫,姐姐可挂念你了!” 他走到田埂边,看着小宝举到面前的肉馅饼和麻花,又抬眼看了看一旁略显不自在的秦芷,礼貌地点头致谢。 “有劳惦记,破费了。” 秦芷被他看得有点耳热。 尤其是小宝连声喊的那几句姐夫。 想到自己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他想走随时可以走,现在倒显得口是心非了。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根本没考虑他,纯粹是小孩子瞎嚷嚷。 可还没开口,话头就被截住了。 “姐夫快吃!可香了!” 小宝抢先一步,直接把饼子塞到沈木手里,笑得一脸灿烂。 “姐姐说过的,一家人就是要互相挂念!” 沈木接过还温热的饼子,听着小宝稚气却真挚的话语,再看看旁边试图解释又有点窘迫的秦芷,心下微微一动。 这种寻常农户家互相惦记的温情,于他而言,陌生却又有点……说不清的触动。 见天色尚早,日头还高,秦芷索性将板车停稳。 她活动了一下肥硕却决心要改变的胳膊腿儿,对沈木道。 “你先歇会儿吃点东西,我下来一起拔草,早点干完早点回去。” 说完,她转头又问小宝。 “小宝,你是先回家还是在这儿等我们?” 秦小宝立刻摇头,挺起小胸脯。 “我不回家!我也长大了,我能帮忙拔草!” 说着就蹲到田埂边,像模像样地去揪那些冒头的野草。 秦芷被他那小大人的模样逗笑 “好,那你就帮姐姐拔这边上的,小心别踩到苗。” 秦小宝人小,力气却不小,吭哧吭哧拔了一把野草堆在一起。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坐在田垄上。 “姐,待会儿我帮你把这些野草都抱出去!” 农间地头长着的野草生命力旺盛,若是拔出来还留在地里,一场雨过去就会重新扎根。 秦芷拖动着肥硕的胳膊腿,还没劳作多久,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她点头,朝着田边看去,却正好撞上行色匆匆的两人。 大房一家子,秦斌和赵秀芳脚步不停地从田埂另一头路过。 两人脸色阴沉,像是要去办什么急事。 小宝眼尖看见了,蹭到秦芷身边,小声问。 “姐,大伯他们干啥去?看着凶神恶煞的。” 秦芷瞥了一眼那一家子的背影,懒得理会,只摸了摸小宝的头。 “少搭理他们,晦气,咱们干咱们的活。” 这两人能有什么要紧事? 无非是想着办法从她手里夺走那些财产。 不过兵来将挡,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沈木和那片孕育着希望的麦田,半开玩笑地开口。 “哎,沈木,你说……要是把这十亩地都交给你一个人侍弄,直到秋收,你能行吗?” 沈木咬了一口饼子,目光扫过那片青黄交织的麦浪。 他想都没想,语气依旧轻松。 “可以。” 可以? 秦芷心里狐疑更甚。 他看起来是练家子,力气肯定有。 但刚才他抬手擦汗时,她瞥见他挽起袖子的小臂,虽然结实,皮肤纹理却并不像常年在山上风吹日晒的猎户那般粗糙皲黑。 反而显得……过于匀称紧致了。 不过既然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她也不再追问,只是点点头。 “那好,这十亩地可就指望你了,好好侍弄,我还指望这片麦田起家呢。” 这年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家里的存粮还够撑上一阵子,秦芷手里那二十两银子不打算动。 等到秋收过了,日子就能好起来。 最重要的是,她也能琢磨出其他新鲜玩意儿,扩展一下生意。 有了面粉,能做的东西可就多了! 沈木“嗯”了一声,三两口吃完饼子,重新拿起锄头,继续埋头干活。 一直到傍晚,三人才一同回去。 晚霞映在天上,投出一片灿烂的暖黄色的光。 秦芷手脚麻利地回到家中,用小锅熬上一锅杂粮粥,上头蒸着馒头。 吃完饭,她又掀起一旁的大锅,照之前的顺序蒸凉皮。 这时节天还热,凉皮最受欢迎。 等到天凉了,还得想法子推出新品。 秦芷想着小钱箱里满满当当的铜板,干劲十足,直到准备完一切,才倒下沉沉睡去。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 深夜,秦芷起夜,迷迷糊糊正要回屋,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自家院子后头靠近麦田的方向,似乎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她瞬间清醒了大半,屏住呼吸仔细听。 确实有动静! 不是风吹麦浪的声音,更像是有人蹑手蹑脚在后院边的田里捣鼓什么。 难道又是大房或者周家那边不死心,眼看麦子快熟了,半夜跑来想搞破坏? 秦芷心头火起,睡意全无。 她悄无声息地摸到门后,顺手抄起那根用来捶打衣服的实木棒槌。 掂了掂分量,借着朦胧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朝着后院发出声响的方向摸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半夜加班 秦芷屏息凝神,借着月光和房屋的遮掩,摸到了后墙边上。 她仔细观察着后院田里的动静。 听到的动静果然不假,后院的那三亩地间,果然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麦田边缘忙碌。 秦芷没有轻举妄动,默默观察着既然的动作。 几人动作极轻,却异常高效,只是动作略微生疏。 秦芷看清之后,僵在原地。 他们并非在破坏,而是在……犁地? 只见其中一人扶着犁,另一人在前头拉。 那原本坚硬板结的田埂边的土地,竟被悄无声息地翻开、耙平。 不过半刻钟过去,就有一小片田被理了出来。 这做活的速度,绝非寻常农户能做到。 他们默契无声,只偶尔传来极轻微的泥土翻动声。 秦芷看了好一会儿,确定这些人非但没有恶意,反而是在帮她干活。 她忽然想起白天沈木那句轻飘飘的“可以”。 再结合眼前这幕,心下顿时了然。 她没忍住,嘴角无声地向上弯了一下。 这个沈木,倒是说到做到,是个行动派。 她悄悄退回身子,没有再惊动那些人,抱着棒槌轻手轻脚地回了屋。 既然有人愿意半夜偷偷帮忙,她乐得清闲,正好养精蓄锐。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秦芷起床时,发现沈木已经起来了。 灶房里飘出清甜的米粥香气,桌上还摆了一碟咸菜。 “姐,你醒啦!沈大哥煮了粥!” 秦小宝已经坐在桌边,眼睛亮晶晶的。 秦芷坐下,端起碗喝了一口粥,味道竟然还不错。 她看了一眼静静坐在饭桌对面的沈木,状似无意地提起。 “对了,我刚起来去后院看了一眼,咱家后面那三亩地的土好像都被人翻过一遍了,松软得很。” “你昨天忙到很晚吧?辛苦了。” 沈木正拿着一个馒头,慢条斯理地嚼着。 他动作斯文,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面色如常地“嗯”了一声。 语气平淡无波,没有半点心虚。 “应该的。” 秦芷看着他这副深藏功与名的淡定模样,强忍住嘴角的笑意,低下头猛喝粥。 这家伙,还真能装。 他怕是真没亲自下过大力气种地,不知道一个壮劳力一晚上能翻多少地,这才露了馅。 不过她也不点破,心里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这随手招的赘婿,可真是后台强硬。 吃完饭,秦芷照例带着小宝,推着装有凉皮和调料的小板车去青河镇摆摊。 她熟门熟路地推着板车往昨天那位卖酸梅汤的大娘旁边去。 那位置不错,人来人往。 昨天还打响了知名度,有熟客,不愁卖。 秦芷刚把摊子支棱起来,还没吆喝两声,就见两个穿着皂隶服的官差板着脸走了过来。 “姐,这俩人咋朝着咱们这边来了?” 秦小宝有些疑惑地嘀咕。 秦芷也顿了一下,觉得对方看着来者不善。 心中刚冒出这个念头,两位官差就停在她的摊子前。 为首那个用刀鞘不客气地敲了敲她的板车沿。 “哎哎哎!谁让你在这儿摆摊的?赶紧收了!” 秦芷一愣,压下火气,赔着笑脸道。 “二位差爷,这条街上不都是做小生意的吗?你看那边,不都摆着吗?怎么偏偏我不能在这儿?” 那官差眼睛一瞪,态度蛮横。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收就收!这里是主街,你在这摆摊像什么样子!再说你这吃食味道冲,熏着来往的老爷们怎么办?” 味道冲? 凉皮清爽酸辣,能有多大味道? 这话分明是找茬! 秦芷心里门清,但知道民不与官斗,硬扛没好果子吃。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个笑:“成,差爷,我这就走,换个地方。” 秦芷推着车,带着小宝转到另一条稍微偏僻些的街道,找了个空位停下。 这次运气不错,刚开张就有人过来。 “我给我来一碗,用油纸包着提走!” 秦芷抬头一看,这人有些面熟,估计是昨日的客人找来了。 她动作麻利的拌好一份凉皮,递过去,秦小宝收了铜板。 开张了,后头就好卖了。 还没等秦芷松口气,又有三个官差晃悠了过来,脸色同样不善。 “谁准你在这儿摆摊的?这条街不许摆吃食摊子!” 矮个官差粗声粗气地吼道。 秦芷的火气蹭地上来了,这分明是故意针对! 她尽量保持冷静,还是没忍住开口问。 “差爷,这条街怎么就不许摆吃食摊子了?我瞧那边还有个卖炊饼的老人家呢?” “人家是卖干粮的!跟你这汤汤水水的不一样!” 另一个官差不耐烦地挥手。 “赶紧走!再啰唆把你车扣了!” 都到了这会儿,秦芷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其他人都没事,她一有生意就有人专程过来驱赶。 摆明了要给她穿小鞋! 凉皮这东西放不得多久,今日卖不出去,就全糟蹋了。 “你们……” 秦芷气得胸口发闷,刚要据理力争,就听一个略显富态却带着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 “几位官爷,你们何必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呢?”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绸缎长衫、头戴小帽的中年男子踱步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 他身形有些富态,秦芷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人。 他是谁,又为何无缘无故帮自己说话? 周老爷扫了一眼秦芷的摊子,又看向那几个官差。 他脸上带着笑,话语间虽然客气,但竟是在为秦芷打抱不平。 “青河镇的规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了?连个小娘子讨生活都容不下了?我瞧着这摊子挺干净,也没挡着谁的道嘛。” 那几个官差一见周老爷,脸上的横肉立刻挤出了谄媚的笑容,腰杆也不自觉地弯了几分。 “老爷,您有所不知,这……也是上头的命令。” 周老爷闻言却是笑着摇头。 “我怎么不知上头让你们处处为难一个小姑娘,不如我亲自过去问问?” 官差听见这话,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这话要是传到上头耳朵里,几人都得掉层皮。 几人连道不敢,笑着解释。 “周老爷,我们哥几个都是本分人,从来不惹事,这次实在是……” 第二十八章 摆摊被挤兑 周老爷摆摆手,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小娘子我瞧着是个本分人,做点小生意糊口不易。” “几位官爷行个方便,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是是是,周老爷说得是!” 官差们点头哈腰。 “既然周老爷您开口了,那自然没问题!小娘子,你就在这儿摆着吧,以后眼睛放亮点,别挡着道就行!” 说完,几人又对周老爷赔了个笑脸,这才晃悠着走了。 秦芷松了口气,看向面前的人神色复杂。 她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这位周老爷,恐怕就是周管事背后那位正主了。 她原本放松的心弦立刻又绷紧了些,面上却不敢显露,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 “多谢周老爷出言相助。” 周老爷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秦芷,态度很是平易近人,话语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不必多礼,我虽常在外行商,但也最见不得仗势欺人之事,方才的事,是他们仗势欺人,我只是顺便帮个小忙罢了。” 他说话滴水不漏,显得极为明事理,与周管事那日的跋扈截然不同。 秦芷皱眉。 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这周老爷,倒显得有些太面善了。 思忖间,周老爷不紧不慢地开口。 “这街上龙蛇混杂,难免再有人刁难,姑娘若是不嫌弃,我铺子旁有块空地,清静些,姑娘日后可去那里摆摊。” 周家的铺子大多都在镇上中心。 这样天大的馅饼砸下来,秦芷却不敢应。 她摇头,温声婉拒。 “周老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这是小本生意,在哪都一样,搬过去反倒会影响您的生意。” 有周管事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想和周家人扯上半点关系。 无论周老爷为人如何,离周家的人远点总没坏处。 周老爷被拒绝,也不生气,反而露出赞赏的神色。 “姑娘自食其力,不攀附于人,是好样的。” 他这番作态,倒是颇有君子之气。 看着和梁白华的气度不相上下。 但秦芷心中的警惕并没有放松半分。 她特地选了个僻静没什么人的地方摆摊,可先后遇见官差,又恰好有周老爷来解围。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周老爷言重了,若不是您解围,我这生意怕是都做不下去了。” “一直谢来谢去的,岂不是显得我以权压人?” 周老爷笑道,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 “去,把咱们从南边带回来的那些干果糕点,拿些来给这位小娘子和孩子尝尝。” 身后的家丁应声,即刻就掏出了个雕花木盒,递了过来。 秦芷连忙推辞:“这怎么使得,周老爷您太客气了。” 周老爷却故意板起脸。 “姑娘若是不收,便是还在怨怪我周家管教不严之过了?一点心意,聊表歉意,本也不值什么钱。” 他话说得漂亮,秦芷要是真不肯收下,反而显得心胸狭隘。 秦芷被他说得无法,只得接过那个精致的点心盒子,再次道谢。 “那就……多谢周老爷了。” 周老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寒暄了两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等人走远,秦芷看着手里的点心盒子,叹了口气。 今天,还真是一波三折。 她重新打起精神,继续吆喝起来。 “卖凉皮嘞!清爽开胃的凉皮!” 这条街虽然偏僻,但附近住着不少在码头或工地上做工的力工。 此时正值快晌午,许多下工的人路过,被这新奇的吃食和香味吸引。 一个满身汗渍的汉子停下脚步,粗声问道。 “小娘子,这是啥玩意儿?咋卖?” “大哥,这叫凉皮,五文钱一碗,爽滑筋道,酸辣开胃,顶饱又解暑!” 秦芷热情地介绍。 那汉子犹豫了一下,大概是真饿了,掏出五文钱。 “成,来一碗尝尝!多放点辣子!” “好嘞!”秦芷手脚麻利地拌好一碗递过去。 辣子放得多,鲜艳的色泽配上佐料,瞧着都叫人流口水。 那汉子蹲在路边,呼噜噜几口下肚,眼睛一亮,抹着嘴直赞叹, “嘿!这味儿真不赖!痛快!” 他这一嗓子,顿时又吸引来三四个同伴。 “老王,啥好东西?” “凉皮?没听过,尝尝!” “给我也来一碗!” 有了这几个力工开头,生意竟然慢慢打开了局面。 凉皮价格不贵,味道又好,很快在力工中间传开。 你一碗我一碗,到晌午时分,竟然卖出去了一大半。 忙活得差不多了,秦芷刚喘口气,就感觉衣角被拽了拽。 低头一看,秦小宝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声问。 “姐……那些糕点,我能尝一小口吗?” 秦芷心里猛地一揪,顿时涌上一阵愧疚。 光顾着忙生意,竟忘了小宝还是个孩子,早就该饿了。 她连忙道:“吃什么糕点,那东西甜腻腻的不顶饱,姐给你调一碗凉皮。” 周老爷送来的糕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说不定里面放了什么东西,秦芷不敢给小宝吃。 秦小宝却懂事地摇摇头。 “那些都是卖钱的,我不饿,吃块糕点就行。” 说着,他的目光又忍不住瞟向那个点心盒子。 小孩子,总是容易被这些零嘴诱惑。 秦芷手脚麻利地调了一碗凉皮放他手里。 “甜食不能多吃,会把牙齿吃坏的。你就吃姐姐给你调的凉皮,下回饿了早点说,也是姐忙迷糊了。” 小宝乖巧的把凉皮吃过,可心里忍不住地去想糕点的味道。 他还没吃过糕点呢,就吃一小块,应该不会有事吧。 秦小宝看了看秦芷,对方忙得团团转也没空顾及他。 于是他悄悄的掀开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小宝拿起一块看起来最松软的米糕放入口中。 糕点入口即化。 不过他也记得姐姐说过的话没敢多吃,吃了一小口就把盖子合上了。 快到傍晚,凉皮就卖完了。 两人收摊回家,秦芷在厨房里忙着清洗工具和准备明天的材料。 正低头忙碌着,忽然听到院里传来秦小宝一声微弱的呼唤。 “姐……” 那声音不对劲,明显很虚弱。 秦芷心里咯噔一下,胡乱在围裙上擦了下手就冲了出去。 秦小宝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院子的石凳旁,脸色惨白如纸,嘴唇甚至有些发青。 他的身子哆嗦着,话都说不清。 “小宝!” 秦芷冲过去一把将弟弟搂进怀里,触手一片冰凉。 “小宝你怎么了?别吓姐!” 秦小宝在她怀里艰难地睁开眼,声音气若游丝。 “姐……我……我好难受啊……” 第二十九章 误食毒药 秦芷心急如焚。 怀里的小宝疼得小脸皱成一团,冷汗涔涔,哼哼唧唧地呻吟着。 秦芷也似乎能感同身受,心里慌得厉害。 她伸手摸了摸小宝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并非发烧的滚烫。 “这不是寻常的闹肚子……” 秦芷心下猛地一沉。 她看不出这是什么症状,这样拖下去不成,要找大夫来。 可现在孩子离不得人,也没个通信的东西。 实在不成,她就抱着孩子过去! 正犹豫间,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沈木扛着锄头回来,夕阳在他身后拉出颀长的影子。 他一眼看见院中情形,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出现了一丝波澜。 仔细看去,是种名为慌乱的情绪。 沈木扔下锄头,几步就跨到近前,蹲下身。 “怎么回事?” “不知道,小宝突然就肚子疼得厉害,冷汗直冒!” 秦芷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沈木伸出手,指尖快速探了下小宝的颈侧和额头,触手一片湿冷。 他眉头紧锁,当机立断:“不是风寒,得去请大夫。” 这想法与秦芷不谋而合。 他来了,脚程也能快些。 时间容不得耽搁,秦芷毫不犹豫地开口。 “村医住在村子最东头,你快去把人请来,记得让他带上药箱。” 话音刚落下,沈木已经起身走出院门。 动作迅捷,转眼就消失在暮色里。 根本没用半刻钟,几乎只是秦芷将小宝抱回屋里床上的功夫,院外就传来了急促却稳重的脚步声。 沈木不是拉着村医,而是几乎将那位老大夫半护半携地带了进来。 老大夫虽气喘,也顾不得那么多,看向秦芷:“谁病了?” “快,王大夫,您给看看!”秦芷急忙让开位置。 沈木默不作声地站到一旁,身形挺拔如松,目光不错地看着小宝。 原本有些慌乱的老大夫也镇定下来,手指搭上秦小宝细弱的手腕,仔细号脉查看。 良久,王大夫面色凝重地收回手,摇了摇头。 “得让孩子张嘴,我看看他的舌苔。” 秦芷闻言,俯身,轻声和秦小宝说话。 “小宝,乖,张嘴。” 本已经痛的没什么知觉的秦小宝睫毛颤动了一下,努力地张开嘴。 这下不只是王大夫,在场的几人都看得清楚。 秦小宝的舌头不是正常的颜色,看着微微发紫。 王大夫拿出个小竹片抬起他的舌头,舌下的筋脉更是一片青紫。 他像是被吓了一跳,神色犹豫不定。 “这……脉象蹊跷,绞痛剧烈却体寒,不像寻常病症,倒像是……误食了不干净的东西,中了某种毒滞之症。” “中毒?”秦芷心头剧震。 “十有八九。” 王大夫收起帕子,缓步走到放着药箱的桌前。 “是吃进去的东西出了问题。” “万幸毒性看来不烈,并非即刻夺命的剧毒,但拖延下去,于孩童根基损伤极大,只是老夫学艺不精,只能看出是毒,却无法解毒。” 沈木闻言,眼神骤然变得冰冷。 但他声音依旧沉稳,对大夫道。 “请先生先开药缓解痛苦,务必保住孩子。” “哎,好,老夫这就开方。” 王大夫连忙提笔,又从随身药箱里取出几包配好的常用应急药材。 “正好,这几味清热缓痛的药材我先前备着些,这些药材配上三碗水,赶紧煎了喂下,或可缓解一二!” 沈木立刻接过药包,不用秦芷吩咐,转身就进了灶房。 不过片刻,灶房里就传来了他生火煎药的动静。 眼见着王大夫收拾药箱,秦芷回过神,连忙从钱罐子找出一小串铜钱塞过去。 “这么晚了还烦您走一趟,您务必收下。” “哎哟,都是乡亲,我这……” 王大夫不肯,但实在拗不过秦芷这副身躯的力气。 无奈收了铜板离开,末了还不忘嘱咐一句。 “药里有安神的作用,要是夜间孩子难受,你不妨叫你男人来寻我。” 秦芷点头,将人送出门之后,强迫自己冷静,垂眸细想小宝今日的吃食。 早上在家吃的粥和馒头,晌午前在镇上…… 秦芷不由想到周老爷的笑脸,心头一惊。 她俯下身,柔声问疼得意识模糊的小宝。 “小宝,告诉姐,从镇上回来,还吃了什么别的东西吗?喝了生水没有?” 秦小宝艰难地摇头,声音细若游丝。 “没……没有,姐,对不起……我偷吃了一块米糕。” 果然是周老爷送的那盒点心! 秦芷气得浑身发抖,心中被懊悔填满。 “怪我,我就不该收下那盒糕点!” 沈木端着刚煎好,滤净的药汁走进来,声音低沉问她。 “你是不是知道这事是谁做的?” 秦芷简单将上午在镇上的事情说给他听,提到周老爷时,恨得咬牙。 “我一早就知道周家没一个好东西,还是被那老狗的表象给忽悠了,要是我拿到糕点直接扔了,小宝也不会这么遭罪!” “歹人蓄意算计,防不胜防。” 他将药碗递给她,一双被刻意涂抹着胎记的眼睛,显得格外深邃。 “先喂药,其他的,有我。” 短短几个字,却像有千钧重,奇异地压下了秦芷心中的慌乱和自责。 她点点头,小心地扶起小宝,一点点将药喂了进去。 孩子的身体不知是不是痛的,冰凉得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秦芷心疼地搂着他,在床边坐了片刻。 不过多时,药效似乎起了作用,小宝的呻吟渐渐微弱,昏睡过去。 虽是睡着,那细弱的眉头依旧皱着,很不安稳。 秦芷轻轻放下药碗,看着窗外彻底沉下的夜幕,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转向沈木,声音压得极低。 “沈木,帮我个忙。” 沈黑眸沉静地看着她,无声地等待下文。 “去后山周家药田,帮我把所有品种的草药都带些回来。” 沈木眉峰微动,似乎读懂了她的意思,声音有些发涩。 “后山的那些草药只能治疗外伤,无法解毒。” 秦芷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我不是要解毒的药,我要制的,是真正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东西’。” 第三十章 解药 沈木沉默地看了秦芷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好。” 他转身从杂物间找出一个旧背篓。 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院门外。 周家药田经过上次闹出的风波,果然加强了看守。 夜色中,能看到几个管事模样的男人提着灯笼,懒散地在田埂边巡逻,呵欠连天。 “这大晚上的,能出什么事……” 一个管事抱怨道。 “就是,哪个贼骨头敢来周家药田撒野?困死了,咱们去那边棚子里眯一会儿,留一个人看着就行。” 很快,三个管事溜去不远处的小棚子打盹。 田里只留下一个年轻些的家丁,强打着精神靠在田边的树旁。 暗处的沈木眼神微冷。 他原本想等那家丁也松懈时再动手,但时间紧迫。 他朝阴影处极轻微地打了个手势。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家丁身后的深草中悄无声息地冒出。 是飓风。 他没给那家丁任何反应的机会,一记精准利落的手刀劈在其颈侧。 家丁闷哼一声,软软倒地。 飓风扶住倒下的家丁,将其往草丛那边拖。 他对着沈木的方向微微颔首,低声道。 “主子,属下来处理。” 沈木点头,身形如风,迅速潜入药田。 他没分草药种类,所见之物一律采上三株装进背篓。 动作又快又轻,很快便装满了小半背篓。 夜半时分,沈木带着草药返回。 秦芷立刻接过来,就着桌上那盏昏黄的油灯,快速地将草药分门别类。 她仔细挑出几样需要的,将其余的推到一边。 然后,找出干净的石臼,将那些挑选好的草药依次放入,用力捣碎成细腻的草泥。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复杂奇异的草药气味。 沈木看着她熟稔的动作,轻抿了下唇,没有开口。 接着,她走到灶房角落,在一个毫不起眼的瓦罐里,小心地舀出一点点灰白色的粉末混进草泥中。 看到这儿,沈木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罐子里面放的,是什么?” 秦芷垂眸,盖上了瓦罐的盖子,含糊解释了一句。 “这是用草木灰和石头粉末炼成的东西,有大用处。” 这东西是她根据模糊记忆,偷偷用草木灰和几种常见矿石煅烧研磨的简易催化剂。 只是其中的道理太深奥,超出了这个时代的理解。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最后,她将混合好的药泥用细棉布包裹,挤压过滤。 得到两小瓶色泽极淡、几乎闻不到气味的清澈液体。 整个过程中,沈木一直在旁看着。 越看便越是诧异。 这手法和熟悉程度,绝非一朝一夕能练成。 可碍于两人的约定,他未曾多问。 天快亮时,秦芷终于停下手中的活儿。 她将其中一个小瓶递给沈木。 “想办法,下到周老爷的饮食里,不必多,三五滴足够。” 沈木接过瓶子,没有半分犹豫,再次融入渐褪的夜色中。 周家的高墙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他轻易找到了周老爷的卧房。 透过窗缝,能看到周老爷在榻上睡得鼾声如雷,像头死猪。 沈木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翻窗进去,没有靠近床榻,而是目光扫视房间,最后落在了小几上的那把紫砂茶壶上。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掀开壶盖,将里面无色的液体滴了几滴进去,轻轻晃了晃壶身,然后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回到秦家小院时,这才发现秦芷疲惫至极,竟趴在小宝的床边睡着了。 她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蹙着。 沈木放轻脚步,拿起自己那件旧外衫,想为她披上。 然而,就在衣衫即将触碰到秦芷肩膀的瞬间。 她身体猛地一颤,眼睛还未完全睁开,一只手却已飞速探出,精准狠辣地直掐向沈木的咽喉! 这是顶尖雇佣兵遭遇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沈黑眸一凝,却并未躲闪或反抗。 只是淡漠地看着她,任由她的动作。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微弱的晨光从窗缝透入,勾勒出沈木棱角分明的侧脸。 秦芷彻底清醒过来。 看清眼前人是谁,心中猛地一跳。 坏了,怎么能对他动手! 她立刻松开手,脸上挤出惯常的憨厚笑容,打着哈哈。 “是你啊沈木,吓我一跳!我这人睡觉轻,一碰就醒,没伤着你吧?” 沈木的喉结在她指尖离开时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淡淡道。 “无妨。” 眼前的姑娘身形滚圆,透着憨态。 仿佛刚才那狠戾精准的一击只是他的错觉。 他替她披上衣服:“天凉。” 秦芷愣愣看着他,心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唔……” 就在这时,床上的秦小宝发出了一声微弱痛苦的呻吟。 秦芷顾不得想其他,立刻扑到床边。 “小宝?姐在呢,怎么了?是不是又疼了?” 小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声音细得像小猫。 “身上没力气……冷……” 秦芷心疼得无以复加,连忙替他掖好被角。 “我去把药再热一热。”沈木直起身,对秦芷说。 秦芷点头,又低声问小宝:“小宝饿不饿?姐去给你熬点米油喝好不好?” 小宝却摇了摇头:“不想吃……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八道!”秦芷立刻打断他,语气坚决,握紧了他的小手。 “忍一忍,药热好了喝了就不那么疼了,我们小宝最勇敢了,是不是?” 小宝露出个虚弱的笑,没再开口。 这时,沈木端着温好的药进来。 秦芷接过碗,试了试温度,小心地扶起小宝。 小宝很乖,虽然皱着小脸,还是就着姐姐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苦涩的药汁咽了下去。 喝完药,他整个人仿佛又虚脱了几分,软软地靠在秦芷怀里喘气。 “睡一会儿吧。”秦芷轻声哄着,“睡着了就不觉得难受了。” 也许是药力发作,也许是真的累了,小宝终于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 秦芷和沈木守在一旁,一时无话。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砸门声和周管事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秦芷!开门!滚出来!反了天了你们!快给老子开门!” 第三十一章 一命换一命 秦芷神色骤然一变,与沈木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同时了然。 周家果然找上门来了。 而且来得如此之快,气势汹汹! 秦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冷意,对沈木低声道。 “你看好小宝。” 随即,她大步走到院中。 没等周管事把那不堪入耳的骂声喊完,猛地一把拉开了院门。 门外,周管事带着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家丁,一脸凶神恶煞。 见门打开,周管事刚要指着鼻子开骂。 秦芷却抢先开口,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 “不必嚷嚷了,周老爷中的毒,是我下的。” 她如此坦然承认,反倒让周管事和一众家丁愣住了。 周管事反应过来,更是暴跳如雷,手指都快戳到秦芷脸上。 “好哇!果然是你这个毒妇!你竟敢谋害我家老爷!我看你是活腻了!” “来人呐!给我把这个肥婆捆起来!押去送官!砍了她的头!” 那些家丁闻言,立刻就要上前。 但目光瞥见默默走到秦芷身后、身形挺拔、眼神冷冽的沈木时,脚步又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上次的教训还记忆犹新。 而且这胖妇人看着笨重,真动起手来恐怕也不是省油的灯。 秦芷见状,冷笑一声,不慌不忙道。 “送官?可以,不过别忘了,那毒是我特制的,除了我,这世上没人知道怎么解。” “你把我送去见官砍头容易,就是不知道你家周老爷,等不等得到那个时候?还是说,周管事你早就想换个老爷伺候了?” 这话如同掐住了周管事的七寸,他脸色瞬间变幻不定。 周老爷要是真死了,他这管事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他死死盯着秦芷,咬牙切齿地威胁。 “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让你和你弟弟现在就死无全尸!” “解药当然有。” 秦芷爽快答应,话锋随即一转。 “不过,一命换一命。把我弟弟的解药拿来,我就给你家老爷的解药。” 周管事眼神闪烁,显然知道自家老爷干的好事。 他梗着脖子还想拿乔。 “什么你弟弟的解药!我不知道!” 秦芷挑眉,无所谓地看着他。 “那就是没得谈了?行,那我回去等着给周老爷收尸的消息。” 说着作势就要关门。 “等等!” 周管事急了,连忙拦住。 “解药在府里!你跟我回府去拿!要是你敢耍花样,我让你们姐弟俩一起陪葬!” “带路。”此话正中秦芷下怀。 沈木上前一步,周管事却忌惮地看着他。 “他不能去!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联手捣鬼!” 秦芷看了沈木一眼,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低声道。 “我有把握不会出事,放心。” 她一个人去,周家反而更容易放松警惕。 沈木目光沉凝,最终还是微微颔首,停在了门口。 秦芷跟着周管事一行人来到周府。 周家果然气派,高门大院,门口的石狮子都锃亮威风。 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间布置奢华、充斥难以言喻腥臊气的卧房。 周老爷面色灰白地躺在床上,哎哟哎哟地哼哼着,全无昨日的神气。 他看到秦芷进来,想破口大骂,但似乎浑身无力,喉咙里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嗬嗬”声。 显然被折磨得不轻。 “解药呢!快交出来!”周管事厉声催促。 秦芷却不急,她走到床边,而后才慢悠悠道。 “这毒已深入腑脏,解法需格外小心。把我弟弟的解药拿来,我亲自为周老爷解毒。” 周管事无法,只得命人取来一个小瓷瓶,没好气地看着她。 “这就是解药,快动手!要是老爷有什么差池,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秦芷检查过那瓷瓶的色泽和味道,还没开口,瓷瓶就被周管家抢了回去。 那药确实是根治小宝身上毒性的解药。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一片肃然,递过去个瓶子。 “周管家,你拿着这个,站到那边去,待会儿我说倒,你就倒三滴进那碗清水里,晃匀了给周老爷喂下。” “这是固本培元的,顺序不能错,否则药性相冲,神仙难救!” 她指着一旁桌上的那碗水,胡乱编排着。 其实瓷瓶中,只是清水罢了。 真正要派上用场的药,她当然要亲自看这狗贼喝下去! 周管家被她唬住,连忙捧着那珍贵的空瓶子和水碗,紧张地站到一旁等着。 秦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给周老爷下的第一种毒,其实毒性并不猛烈。 主要作用是制造剧烈的痛苦和虚弱假象,代谢几日就能慢慢恢复。 而且无色无味不容易让人察觉。 而她此刻要喂的,才是她真正精心准备的回礼。 这是种会缓慢损伤肝肾、令人精力日渐衰败却难以查证根源的阴损之毒。 带着一股极淡却难以掩饰的怪异气味。 若是贸然下在水中,定会被察觉。 所以只得用上连环计,将人引入圈套。 她趁周管家全神贯注盯着水和空瓶子的时候,从袖中掏出另一个小瓷瓶。 拔开塞子,以身体为遮挡,将里面少许黏稠液体强行灌入周老爷口中。 周老爷惊恐地瞪大眼。 他想挣扎,却被秦芷暗中用力按住下颌,把那带着些许怪异气味的液体被迫咽了下去。 “好了!” 秦芷立刻收手后退,心中好笑又解气。 几乎同时,她对着周管家那边喊道:“倒药!” 周管家手忙脚乱地往水里滴了几滴,晃匀了端过来,给周老爷喂下几口清水。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秦芷之前下的毒本来就在代谢期。 周老爷哼哼唧唧的声音竟然真的小了些,灰白的脸色也好像回转了一些。 周管家一直紧张地盯着,见状大喜。 “老爷!老爷您感觉怎么样?” 周老爷喘了几口粗气,似乎真的舒缓了不少,能勉强发出声音。 “好……好像……好点了……” 周管家顿时长舒一口气,随即脸色猛地一变,看向秦芷。 “好你个毒妇!竟敢真给老爷下毒!现在老爷没事了,你的死期到了!来人呐!给我把她捆起来!往死里打!” 第三十二章 除了我,没人能解 早已守在门外的七八个健壮家丁立刻一拥而入。 他们显然早有准备,手中拿着粗实的麻绳。 秦芷虽然早有预料,但对方人数太多。 且这具身体肥胖不便,反应远不如前世灵敏。 她奋力挣扎,撞倒了一个家丁,挥拳打翻了另一个,但更多的人围了过来。 双拳难敌四手,她很快便被那些家丁用蛮力死死按住。 粗粝的麻绳将她捆了一圈又一圈,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哼!肥婆!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周管事走上前,又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周老爷也在一旁家丁的搀扶下,歪歪扭扭地起身。 他脸上惊惧未消,死死盯着秦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含糊的咒骂。 “毒……毒妇!” 秦芷也看向他,眉头轻挑。 “周老爷这是准备,卸磨杀驴?” “你该死!” 周老爷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抄起旁边小几上一个沉重的瓷花瓶。 他猛地踉跄几步向前,用尽全身力气,就要朝着被捆住的秦芷头上砸去! 这一下要是砸实了,不死也得重伤! 周管事和家丁们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秦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神色不变。 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慌乱一分,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就在花瓶即将落下的瞬间—— 周老爷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由灰白转为一种诡异的潮红。 “噗——”的一声,他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 手中的花瓶骤然脱力。 轻飘飘地砸在秦芷面前的青砖地上,碎裂开来。 周老爷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软瘫倒在地。 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眼珠外凸,竟比先前还要凄惨数倍。 俨然一副即将驾鹤西去的模样。 “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呀?!” 周管家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扑到周老爷身边。 这情形,眼看就要准备后事了! 他猛地扭头,看向被家丁死死按着的秦芷,惊怒交加,冲上前扬手便是一记狠厉的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秦芷脸颊瞬间红肿,火辣刺痛。 她偏过头,用舌顶了顶口腔内壁,尝到一丝腥甜。 “说!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周管家歇斯底里地吼叫。 秦芷嗤笑一声,即便被束缚的人是她,气势却不减反增。 “慌什么?不过是毒性相冲的正常反应罢了,定期服用我特制的解药自然安然无恙。” “谁让他刚解了第一种毒,就急不可耐地想动手杀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 “哦,忘了说,情绪大起大落,最是催命。” 这什么毒药,还得定期用解药。 那他们周家,岂不是要将这个肥婆供起来才成?! 周管家六神无主,彻底没了主意。 只能焦急地看向躺在地上的周老爷。 周老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哆哆嗦嗦地指向秦芷。 “解……解药……” 秦芷反而笑了起来。 “周管家,你看,我被绑成这样,怎么拿解药?” 周管家看着老爷那副马上就要断气的样子,再也不敢犹豫,连忙对着家丁大吼。 “松绑!快给她松绑!” 家丁们手忙脚乱地解开麻绳。 秦芷活动了一下被勒出深红印子的手腕,这才感觉已经麻痹的四肢血液回流。 她并不急着拿解药。 而是好整以暇地看向周管家,慢条斯理地开口。 “拿解药可以,但是,周管家,这前面的账,咱们可得先算清楚了。” 周管家苦着脸,还没反应过来。 “什……什么账?” 话音未落,秦芷眼神一厉,猛地扬手,狠狠一巴掌反抽了回去! “啪——!” 这一巴掌又响又脆,力道极大。 周管家猝不及防,被扇得眼冒金星,原地转了半圈。 他惨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像个发面馒头。 秦芷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周管家。 “这一巴掌,是个人恩怨。” 周管家被打得耳朵嗡嗡作响,半天才回过神。 他敢怒不敢言,苦哈哈地看着秦芷。 “打……打也打了……姑娘,解药,快拿解药吧!老爷快不行了!” 秦芷这才慢悠悠道。 “放心,他暂时还死不了。我弟弟的解药呢?” 她的目光转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周老爷。 周老爷此刻痛不欲生,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嘶哑地喊。 “给……给她!快!” 周管家不敢再耽搁,连滚带爬地起来,从怀里摸出那个瓷瓶,颤巍巍地递给秦芷。 “这,这就是小公子的解药。” 秦芷接过瓷瓶,仔细检查确认无误。 她目光冷冷地扫过周管家,抬起脚,看似力道不重,却精准踹在他小腿骨的位置。 这一踹用了巧劲,看似不用力,却能让人的腿剧痛,短暂麻痹。 “赔礼道歉,哪有你这么理直气壮地站着的?” “啊!” 周管家猝不及防。 钻心的疼痛让他惨叫一声,“扑通”一下直接跪倒在了秦芷面前! 旁边那么多家丁看着,周管家只觉得颜面尽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碍于解药没拿到手,他疼得龇牙咧嘴,扫了周老爷一眼,还是忍着低下头。 “是,是,小人给姑娘赔不是。” 秦芷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 “既然你是周老爷身边最忠心的狗,这解药,赏你去喂给他也罢。” 说完,她竟然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取出里头的褐色的药丸。 看也不看,随手就往半空中一扔! 这解药要是弄没了,他的小命也就完了! 周管家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腿疼和耻辱,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接住药丸。 秦芷看着他蹭了满身灰的样子,勾起唇角。 周管家则顾不上其他。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粒救命药丸,如获至宝,赶紧爬起来塞进周老爷嘴里。 药丸下肚不久,周老爷剧烈的抽搐果然慢慢平息下来。 他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带了些惊惧。 “备厚礼,送……秦姑娘回去。” 他刚才可听见了,这药,以后还得吃。 万万不能再得罪秦芷。 周管家恨得咬牙,也只能照做。 赔上一些银子和上好布匹,这才恭恭敬敬地将这位煞神送出了周家大门。 送到门口,周管家才敢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威胁。 “你别太得意!等老爷康复,遍访名医,未必解不了这毒!到时候,今日之辱,必将百倍奉还!你就不怕吗?” 第三十三章 约法三章 秦芷面对周管事的威胁,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角。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讽。 “怕?” 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笃定。 “我的毒,是祖传的独门秘方,除了我,这世上没人知道完整的配方,更别提解药。” “你们尽可以去找所谓的神医,看看是他们先琢磨明白,还是周老爷先熬不住。” 周管家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且,看她这样子,也不像在说谎。 难不成这毒真的没人能解? 一想到日后要处处看这个死肥婆的脸色,周管家脸色沉了下来。 秦芷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丢了脸,当然想着找补回来几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管家那张变幻不定的脸,继续道。 “顺便告诉周老爷,想要活得长久些,就安安分分做他的富家翁,别再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更别来招惹我。” “否则,下次就不是中毒这么简单了。” 这死肥婆的手段,忒狠毒! 周管家被她这番话噎得脸色青白交加。 他张了张嘴,还想放几句狠话,却怕又招惹了她,引来报复。 “你!” 秦芷不再看他,抱着东西,转身从容地离开了周家。 她看了眼日头,脚步匆匆却沉稳地往家赶。 推开院门,沈木正站在院中,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身上。 看见她怀里抱着的布料,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沉声道。 “小宝刚才又哼了几声,还是没什么精神。” “嗯,解药拿到了。” 秦芷言简意赅,心下稍安,快步走进屋里。 屋内,秦小宝依旧昏昏沉沉地睡着,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秦芷的心瞬间被揪紧。 方才在周家那点扬眉吐气的快感消失殆尽,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她轻轻坐在床边,用手背试了试小宝额头的温度,依旧是一片冰凉。 她俯下身,柔声唤道:“小宝?小宝,姐回来了。” 似乎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秦小宝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姐……” 这状态看起来比昨天更差了! 秦芷的心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身逢异世,小宝是最无条件对她好的人。 她不能辜负这片真心。 秦芷连忙握住小宝冰凉的小手,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乖,姐知道难受。姐找到救你的法子了,吃了药就不疼了,很快就能好起来。” 听到她的承诺,秦小宝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里面是全然的依赖和信任。 他艰难地扯出一个微弱的笑容,轻轻“嗯”了一声。 “沈木,麻烦再去烧点温水来。”秦芷头也不回地吩咐。 “好。”沈木应声,转身去了灶房,动作麻利。 很快,他端来了一碗温度适中的温水。 秦芷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心翼翼护了一路的小瓷瓶,拔开塞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褐色的小药丸。 药丸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苦味。 “来,小宝,张嘴,把药吃了。” 秦芷小心翼翼地将药丸送到小宝嘴边。 小宝虽然没什么力气,还是努力张开嘴,将药丸含了进去。 秦芷立刻接过沈木递来的水碗,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温水,帮他顺了下去。 药丸下肚,似乎并没有立刻起效。 小宝依旧蔫蔫地躺着,呼吸微弱。 秦芷紧张地守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弟弟。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小宝原本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悠长了些。 秦芷敏锐地观察到,他脸上似乎多了点血色。 “姐……” 小宝又轻轻叫了一声,声音虽然还是弱,但似乎比刚才清晰了一点。 “肚子里……好像没那么拧着疼了。” 秦芷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忍不住俯身用额头贴了贴小宝的额头。 感受着那逐渐回升的温度,她鼻尖一酸。 “太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沈木,看着这一幕,目光在秦芷和小宝之间转了转,终于开口。 “你之前用的毒,还有这解药……药材并不算罕见,但配伍和制法,我琢磨了许久,也没想明白那几种寻常草药为何能产生那般奇效。” “你……从何处学来的?” 秦芷喂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轻轻拍着小宝的背帮他顺气。 过了一会儿,她才淡淡开口。 “我们之前约法三章过,不问过往,不论来历。你只需知道,我能自保,也能护住小宝,这就够了。” 沈木的疑问被她这话堵了回去。 可看着她略显宽厚却异常倔强的背影,眼底的探究之色反而更浓了几分。 只是那约法三章是他亲口应下。 秦芷从未逾矩,他也不该强人所难。 沈木将这份疑惑压在了心底,不再追问。 这时,床上的小宝似乎恢复了些许活力。 他轻轻拉了拉秦芷的衣袖,声音虽然还弱,但带着明显的雀跃。 “姐,我真的觉得好多了!肚子暖暖的,不那么疼了!” 这稚嫩的声音恰好打破了方才有些凝滞的气氛。 秦芷立刻转过头,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温柔地摸了摸小宝的头。 “那就好,饿不饿?姐去给你熬点稀饭喝?” “嗯!” 小宝用力地点点头,虽然脸色依旧不太好,但眼睛里的光彩回来了不少。 正当屋内的气氛逐渐回暖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略显粗嘎和不耐烦的声音—— “芷丫头!沈木!这一上午院门大敞四开的,人跑哪儿去了?” 秦芷起身的动作没变,只是皱起眉,看向门口。 只见秦芷的大伯秦斌,竟连门也没敲,直接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就跨进了院子。 他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四处打量,最后落在了正屋敞开的门内。 恰好看到了床上的小宝和守在旁边的秦芷,沈木三人。 秦斌丝毫不嫌害臊,大步走进里屋。 他在屋子里打量几圈,目光落在了秦芷身上。 “诶!不对啊!我刚才从村口回来,可是瞧得真真儿的!看见你从周老爷家那高门楼里出来!手里头还抱着不少东西?那布匹看着就滑溜,不是便宜货色!” “你说说,你这……你这干啥去了?” 第三十四章 爷爷交代的遗产 他往前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 “周老爷家那是咱们能随便进出的地方?你还拿了东西回来?芷丫头,你……到底在周家干了点啥?” “咱老秦家可是清白人家,可丢不起这人!” 这套话的水平,忒低级。 秦芷勾了勾唇,不为所动。 “大伯要是想知道我做了啥,可以自己去周家问。” 秦斌被秦芷这不软不硬的钉子碰回来,脸色有些难看。 但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他眼珠一转,换了个方式,故作关切地看向她。 “芷丫头,你这就不对了,大伯也是关心你。我可听人说了,周老爷今儿个病得邪乎,请了大夫都摇头!你这前脚从他家出来,后脚就拿了这些东西……” 他瞄了一眼放在一旁桌上的布匹和那个隐约露出银角子的小包袱,眼睛都红了。 “你跟大伯说实话,你到底去干啥了?难不成……你还会看病?” 秦芷心下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 “大伯,您真是说笑了。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我会些什么,您还不清楚吗?” 这话噎得秦斌一愣。 是啊,这丫头从小到大食量如牛,人还蠢笨木讷。 确实没显露出任何特别之处,更别提医术了。 他心里那点怀疑不由得动摇了几分。 但看着那些好东西,又实在心痒难耐。 几番试探都没用,秦斌终于没了耐心,开门见山地问。 “那我怎么听说,你跟周家的人说什么……祖传秘方?咱们老秦家几代土里刨食,哪来的什么祖传秘方?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秦芷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带着点无辜反问。 “大伯,您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我该知道什么?” 秦斌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心里却咯噔一下。 秦芷眨眨眼,语气变得有些飘忽。 “就是爷爷去世前啊……他不是把咱们几家都叫到床前说过吗?说祖上该传下来的东西,都已经传了,各房心里都有数,让我们往后各自安好。” 她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秦斌变幻的脸色。 “爷爷是这么说的吧?难道……没跟大伯您交代清楚?” 秦斌彻底愣住了。 老爷子去世前是单独叫过他们兄弟几个说过话,但具体说了什么,每家都不一样,互相也都防着打听。 难道……老爷子真的私下里给了其他家好东西,却没告诉他这个大房? 眼看秦斌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已经信了七八分。 秦芷又适时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真诚。 “其实那方子的底稿早就丢了,我也只是小时候偶然看过几眼,勉强记住了点皮毛。” “至于真正的底稿在哪儿……唉,我是真不知道了。爷爷当初是怎么分的来着?” 她这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家里就三个儿子。 二房早就没了,东西如果传下来了,不在大房,就只能在三房! 秦斌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好啊!好个老三! 平日里装得老实巴交,没想到暗地里藏着这种好东西! 还瞒得这么死! 连周老爷那样的富户都要求这方子,定然价值不菲! 他也顾不上盘问秦芷了,满脑子都是三房独吞财产的事情。 “好……好得很!” 秦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色难看至极。 “我这就去找他问个明白!” 说完,他再也待不住,猛地转身,气急败坏地冲出了院子。 看样子是直奔三房家去了。 看着秦斌匆匆离去的背影,秦芷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祸水东引,完美。 被这么一闹腾,眼看日头已经偏西,再去镇上摆摊也来不及了。 秦芷看了看天色,决定今天休息。 她转头看向床上脸色已经好转不少的小宝,温声道。 “小宝,躺了一天了,想起来活动活动吗?老躺着也没精神。” 小宝其实已经恢复了些活力,只是还有些体虚,闻言眼睛亮了。 “嗯!姐,我想出去透透气。” “好,不过你刚好,不能剧烈活动。姐带你做点简单的,强身健体。” 秦芷笑着把他扶起来,帮他穿好外衣。 来到院子里,夕阳给小小的院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秦芷回忆了一下前世为了保持体能常做的那些减脂操和基础拉伸动作,简化了几个适合小宝目前状态,又能活动筋骨的。 “来,小宝,跟着姐做。” 秦芷率先站定,深吸一口气。 她开始伸展手臂,按着记忆中的韵律放松四肢之后,开始原地踏步。 秦芷虽然顶着圆润的身材,但动作却意外地流畅而富有某种奇异的节奏感。 和她平日的笨拙模样大相径庭。 小宝觉得新奇,也有样学样地跟着比划。 虽然动作歪歪扭扭,但小脸上满是认真。 接着,秦芷又做了几个类似高抬腿、原地踏步变式、侧弓步伸展之类融合了现代健身理念的动作。 她做这些也不只是为了小宝的身体,更为了自己。 这具身躯实在太笨重,连平日里的生活都受影响。 身为顶级雇佣兵,她当然不允许自己一直处于这个状态。 减肥,首先要从减脂开始! 沈木原本在灶房门口收拾柴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院子。 在看到秦芷那些古怪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的动作时,脚步顿时停住了。 他眉头微蹙,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这……看起来不像寻常的活动筋骨。 倒更像某种从未见过的,奇异的练体法门? 每一个动作的发力方式、呼吸节奏似乎都有些门道…… 他下意识地开始在脑中拆解模仿,却发现其呼吸配合与发力方式与他所知的任何武功路数都迥然不同。 看似简单,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看得入了神,试图从中找出破绽或规律,一时间愣在原地。 秦芷正带着小宝做侧腰伸展。 一扭头,恰好捕捉到沈木那专注探究、带着明显困惑的目光。 她动作一顿,停了下来,挑眉看向他。 “怎么,你也有兴趣?” 第三十五章 祖传秘方 沈木被秦芷抓包,并未如寻常人般窘迫躲闪,反而坦然迎上她的目光。 他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认真。 “确实未曾见过。” 这些动作看似简单,但呼吸与发力方式颇为奇特。 他自幼习武,见识过不少练体法门。 但秦芷这般将呼吸与如此特定动作紧密结合,旨在拉伸与舒缓的方式,确是闻所未闻。 秦芷见他大方承认且似乎真有兴趣,也不藏私。 反正这只是最基础的健身动作,便笑着解释道。 “这算哪门子招式,就是活动筋骨,让身体更舒展灵活些罢了。你想学?很简单,首要就是配合呼吸,比如手臂向上伸展时吸气,放下时呼气。” “呼气要随着身体的动作而动,这样不容易伤到自己,效果也更好。” 她一边说,一边放慢动作演示了几个呼吸配合的要点。 怕沈木理解不了,甚至使上了几个太极的经典姿势。 沈木凝神细看,依言尝试调整呼吸,跟着做了两个简单的伸展动作。 他天赋极高,虽觉这些动作与他所学刚猛武功大相径庭。 但稍一体会,便察觉其中奥妙。 呼吸的确能引导气力,让看似无用的动作变得顺畅自然。 长期坚持,对身体的柔韧和协调或许真有裨益。 这倒是有点意思。 他看了秦芷一眼,眸色深沉。 秦芷所会的,所接触的,远比他想象中要多。 他身形挺拔,动作学得极快,几乎看一遍就能做得标准到位。 甚至因为有着深厚的武学底子,姿态比秦芷还要舒展好看几分。 秦芷看着他一脸认真地做着这些动作。 简单的动作经过糅合之后,显得太过认真,甚至还有点滑稽的感觉。 看着那副严肃模样配上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动作。 秦芷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此时夕阳正好,金色的光芒洒在院子里,也落在秦芷带笑的脸上。 她脸颊带着些许婴儿肥,笑起来眼睛弯弯。 平日里或因体型或因生活重压总显得有些沉郁,此刻这一笑,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明朗与活力。 沈木正因她的笑声而抬眼,恰好将这笑容收入眼底,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忽然觉得,这胖丫头笑起来……竟还有几分顺眼。 说不出的明媚。 目光掠过她弯起的嘴角。 他旋即注意到她脸颊上那若隐若现、已经有些发青的巴掌印。 他眉头瞬间蹙起,声音沉了几分。 “周家的人欺负你了?” 巴掌印痕迹不深,只是此刻在光线下较为明显。 秦芷抬手随意地摸了摸脸颊,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算不上欺负,我没吃亏,都一一还回去了。” 周管家受的伤,可比她重多了。 前世执行任务次次都是九死一生。 她早就学会将生死置之度外。 自然不在意这点小伤。 沈黑眸沉静地看了她片刻,忽然转身走进屋里。 不多时,他拿着一个小小的白瓷药盒出来,递给秦芷。 他垂眸,语气淡淡的。 “这是……以前偶然得来的伤药,化瘀消疤的效果很好。” 秦芷愣了一下,看向那盒药膏。 沈木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必定不是凡品,说不定还真能把脸上的皮肤养回来。 她也没矫情,爽快接了过来,粲然一笑。 “谢了!正好省得我顶个巴掌印出门吓人。” 她正欲打开药盒,院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门口。 “秦芷!你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 话音刚落,大房三房夫妻四人倒像是齐了一条心,急哄哄地踹开半掩的门。 眼看着两家人风风火火冲进院子里,秦芷脸色难看。 “你们又想来闹事?” “死丫头!竟敢耍着我们玩!什么祖传秘方!根本就是骗人的!” 姜云先不干了,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句。 “你这死丫头,竟然偷藏着老爷子留下的财产不说,枉我们两家辛苦将你给拉扯大!” “赶紧将解药交出来!” 赵秀芳也跟在后头冲了进来。 显然,大房和三房碰头后对质发现被骗。 此刻反应过来,联袂找上门来算账了! 至于要解药,恐怕是周家的人找上来过,想从另外两家找突破口。 想逼她拿出解药去换赏金? 没门! 和这群人掰扯,她都嫌浪费时间。 秦芷看向沈木,眼神冷静。 “把这群人赶出去。” 她又转头看向小宝。 “小宝,等人出去后,关门!” 小宝脆脆应了一声,警惕地看着这群人。 对他而言,这群亲戚就是豺狼虎豹! 沈木颔首,目光扫向院门,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随手抄起墙边靠着的一把竹扫帚,挡在这四人面前。 “滚开!”秦斌仗着是长辈,伸手就要推他。 沈木手腕一抖,竹扫帚看似轻飘飘地往前一送,精准地格开秦斌的手。 随即扫帚头顺势在他小腿上一敲! “哎哟!” 秦斌只觉得小腿一麻,痛呼一声,踉跄着向后跌去,正好撞在后面的秦朝身上。 秦朝还没反应过来,沈木的扫帚又到了。 不是打,而是用巧劲一拨一挑。 秦朝只觉得脚下失衡,“扑通”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儿。 赵秀芳和姜云见状,尖叫着想要过来扯他。 沈木只是将扫帚横着一拦,轻轻向前一推。 两人的力气根本不是对手,惊叫着连连后退,互相绊倒,摔作一团。 不过眨眼工夫,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全都在院门外东倒西歪,哎哟惨叫。 沈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手中扫帚往地上一顿。 小宝反应极快,立刻跑过去“哐当”一声把院门闩上。 门外传来拍打门板的声音。 “开门!反了你了!敢把我们关外面!” 姜云刚才被掀在地上,疼得直叫唤。 “诶哟,我的老腰诶!” 赵秀芳又惊又怒,索性没站起来。 她坐在门口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始哭嚎起来。 “没天理了啊!小辈打长辈了啊!家门不幸啊!大家都来看看啊!秦芷你个杀千刀的,招了个野男人回来欺负自家人啊!” 第三十六章 辨认草药 院门外,赵秀芳抑扬顿挫的哭嚎声直穿耳膜。 听得人心烦意乱。 “没王法了啊!当小辈的打长辈啊!秦芷你个黑了心肝的,我们老秦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 赵秀芳拍着大腿,见有人围看过来,嚷得更加卖力。 “就是!有什么祖传的好方子,那也该是咱们老秦家共有的!你一个小辈还想独吞?” 姜云在一旁帮腔。 “芷丫头,这是出啥事了啊,就算有啥不痛快也不能把长辈关在外头吧!” 果然有不明就里的邻居被带了节奏,出声劝道。 “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对啊,藏着掖着多伤和气,拿出来让叔伯们帮你参详参详也是好的嘛!”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透过门板挤压进来。 秦小宝有些害怕地拽了拽秦芷的衣角。 秦芷深吸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她猛地转身,一把拉开了院门! 门外喧闹的人群瞬间一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大房和三房的人见她出来,闹得更凶了。 秦斌指着她鼻子骂。 “你竟敢把我们关在外面!还把不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了!” “快把祖传秘方交出来!那是爹留下来的,凭什么就你一个人霸着!” 说的比唱的好听,目的不还是为财吗? 秦芷掐腰站在门口,气势丝毫不弱。 “祖上不把方子传给你们,说明不认可你们的能力,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几人听了面面相觑。 赵秀芳跟着挤出两滴眼泪。 “芷丫头啊,我们可是你的亲大伯母、亲三婶啊!这些年,我们对你和小宝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这方子我们连一个字都没见过,你咋就能说我们没资格看呢?这心也太狠了!” 姜云连忙附和。 “就是!大家都是亲戚,血脉相连,有啥不能好好说的?你把方子拿出来,咱们一起发财不好吗?” 周围人也是窃窃私语。 “是啊,这打断骨头还是连着筋呢!” “到底是啥方子,拿出来让大家伙看看呗!” 这么多人瞧着,她不给出个说法,怕是不行了。 看着他们这副虚伪的嘴脸,秦芷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目光扫过众人,忽然提高了声音。 “既然各位叔伯婶娘口口声声说这是祖传的,你们都有资格。行,那我今天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她顿了顿,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祖上不传给你们,自然有祖上的道理,但若你们真觉得自己有这份见识和资格,我们就打个赌。” “打什么赌?”秦斌看她语气笃定,心中也没底。 “很简单。” 秦芷语气平淡。 “我去随意找十五种草药出来,若大伯和三叔你们能准确无误地认出这十五种,并且说出大致习性,就算你们赢。” “我立刻将我知道的所谓祖传秘方一字不差地写给你们。若认不出……” 她冷笑一声。 “以后就别再拿什么祖传不祖传的说事,也别再打我家的主意!如何?” 赵秀芳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她可是偶尔会去周家药田帮忙除草照看的,自认见过不少药材! 乡下人谁还不认识几样能止血,消炎的野草了? 这赌约太简单了! 她生怕秦芷反悔,立刻抢着答应。 “赌!就这么说定了!大家伙儿可都听着呢!到时候可不许赖账!”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们也纷纷点头,都觉得这赌约对秦芷极为不利。 这年头,谁家不去山上扒拉点能吃能用的东西? 认识十几种草药确实不算太难。 秦芷看着赵秀芳志得意满的样子,却道。 “空口无凭,这事得有个见证,劳烦哪位去请一下村长过来做个公证,我现在就去找草药。” 说完,她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又进了院子。 一进门,她快步走向昨天沈木采回来的那堆剩余草药。 这些草药种类颇杂,她很快就在里面挑拣出了十几种形态各异、没那么常见的品种。 沈木一直沉默地看着她动作,见她挑得差不多了,才走上前。 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这些……并非珍稀,但若他们真常与草药打交道,未必不能认出大半。” 他担心秦芷会输。 秦芷手上动作不停,头也没抬。 “我知道,所以我还需要一样他们绝对不认识的东西。” 沈黑眸微动,似下了什么决心,低声道。 “我这里……倒有一株罕见的药草,或许可用。” 他转身从自己那个简单的行李包袱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的小包。 打开后,里面是一株形态奇特、色泽暗紫、叶片呈诡异锯齿状的植物。 通体散发着极淡的奇异气味,一看就绝非周边山野常见之物。 秦芷眼睛一亮,她确实没见过这种草药。 她也不多问来历,直接伸手接过。 “好,就它了!” 她甚至没问名字和功效。 只要这草药足够陌生,能唬住这些人就成。 很快,村长也被请来,院门外围观的人更多了。 秦芷抱着一捧草药从院子里走出来,顺手将那株暗紫色的怪草混在其中。 “村长,各位乡亲都在,草药就在这里了。” “大伯,三叔,请吧。” 秦芷将草药放在地上铺开的一块布上。 秦斌和秦朝凑上前,赵秀芳和姜云也挤在旁边看。 前面十几种,他们果然大多都认识。 “这是车前草,利尿的!” “这是艾草,驱蚊止血!” “这是蒲公英,清热解毒!” “紫苏……” “鱼腥草……” 他们一个个认出来,越认越得意。 周围邻居也纷纷点头,小声嘟囔。 “这么寻常的草药,谁会认不出啊?” “就是,我看这丫头要输了!” 最后,他们的目光落在了那株最显眼的暗紫色怪草上。 几人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又互相嘀咕了几句,眉头越皱越紧。 这玩意儿……山间野地从来没见过啊! 颜色这么怪,叶子长得这么刁钻,怎么看都不像能治病的好东西! 赵秀芳左看右看都看不出苗头,硬着头皮,指着那株草喊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拿一株不知道从哪儿扯来的毒草野草糊弄我们?这算哪门子草药!” 秦斌也连忙帮腔。 “就是!这根本就是没用的野草!你想赖账!” 第三十七章 误打误撞的猜对了 这几人,分明是认不出就开始耍无赖。 见赵秀芳这撒泼的样子,周围几个村民也围了上来,想看出个究竟。 但众人围着看了半晌,皆是一无所获。 “这草药的样子也太怪了,不像是草药,倒像是毒药!” 还有一人把颤颤巍巍的村长拉到前头。 “您老瞧瞧,这是啥草药?” 村长摸着一把花白的胡子看了半天,摇头道。 “我也没见过。” 这下,姜云也来了火气,叉着腰就开骂。 “你说这是草药,我呸,你自己能说出这东西能治啥病不?” 面对质疑,秦芷心念一转。 她原本确实打算随便扯点野草糊弄过去。 没想到沈木给的这株药草如此奇特,反倒成了焦点。 此刻骑虎难下,她索性将错就错。 秦芷心一横,指着那株暗紫色草药,声音拔高,说得天花乱坠。 “不懂就别乱说!这可是世上罕见的宝贝!岂是你们认识的这些寻常货色能比的?” 她信口胡诌了个名头,继续滔滔不绝。 “它不仅活血化瘀、清热解毒有奇效,若是制成上好的金疮药,更能生肌续骨,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 “你们不识货,反倒污蔑是野草?真是可笑!” 她这番话编得极其夸张,听得周围围观村民一愣一愣的。 不仅不敢再乱说,看向那株怪草的眼神都变得敬畏起来。 虽然觉得这功效听着有点玄乎,但秦芷说得如此笃定,加上这草的模样确实古怪,倒也有几分唬人。 一旁拄着拐杖的村长见状,颤巍巍地上前打圆场。 “好了好了,既然你们认不全,这赌约就算是芷丫头赢了。” “都是乡里乡亲,一家人闹成这样像什么话?都少说两句,散了吧!” 村长在三元村颇有威望,他发话了,多数村民都觉得有理。 可秦斌和赵秀芳哪里肯甘心? 眼看秘方就要到手,却被一株莫名其妙的草给搅黄了! 这叫什么道理? 赵秀芳不服气,站着不肯动。 “村长!您老可别被她骗了!她说啥就是啥?这破草要真有那么神,我赵秀芳名字倒着写!” “谁知道是不是她随便扯来骗人的!” 秦斌也梗着脖子道。 “对!空口无凭!除非……除非请个懂行的人来鉴定!” 这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有人接话。 “周老爷家的府医就在村里给老爷瞧病,还没走远!去请他来!一看便知!” 请周家府医? 秦芷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她刚才那番话纯属瞎扯,这草药具体什么功效她根本不知道。 万一府医一来,戳穿她胡说八道,可就难办了。 还要落下个欺瞒乡里的名声! 但她此刻若拒绝,就显得心虚,他们只怕会闹得更厉害。 她强作镇定,冷笑一声。 “请就请!难道我还怕你们不成?” 这样说着,心里却飞快思索着对策。 很快,周家那位留着山羊胡、看起来颇为严肃的府医被请了过来。 他先是向村长微微颔首,目光便落在地上那堆草药上。 尤其是在那株暗紫色的“怪草”上停留了片刻。 起初他眼神有些随意。 但当他仔细看清那株草的形状、色泽,甚至凑近嗅了嗅那极其淡薄的奇异气味时,脸色骤然一变。 “这……” 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 随即猛地蹲下身,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株草,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 手指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周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府医的表情。 赵秀芳一脸笃定,两家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围观。 秦芷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暗自后悔刚才吹得太过。 然而,府医看了半晌,竟抬起头。 他用一种极其复杂,混合着震惊和探究的眼神看向秦芷,声音都带着一丝激动。 “这……姑娘,你……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秦芷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随口胡扯。 “偶然得来。” 府医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虚。 “老夫也只在残损的古医籍中见过图形描绘和寥寥数语记载,据说早已绝迹!这草药堪称奇效,能活血化瘀、清热解毒,乃至对严重金疮有奇效!” “我这……也是头一次见!” “……” 秦芷彻底愣住了。 功效居然还真被她蒙对了大半? 这……这简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沈木。 沈木竟然还有这等好东西! 沈木眸色深沉如夜,眼底同样掠过一丝极深的诧异。 这株草药是他多年前偶然所得,极其罕见,他虽一早就知其药性。 但没想到,秦芷竟能一语道破其名称功效。 她,当真是不简单! 秦芷迅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眼前的麻烦。 她立刻端起架子,对着已经傻眼的秦斌和赵秀芳冷哼一声。 “听见了吗?府医先生都证实了!连周家的府医都只在古书上见过,你们却不认识,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有资格看祖传秘方?” “看来爷爷不把这东西传给你们,真是明智之举!” 秦斌和赵秀芳被怼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头秦朝和姜云两人也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周围村民看向他们的目光也带上了鄙夷和嘲笑。 “诶哟,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们两家是看人家好欺负,来打秋风的吧!” “啥也不懂就污蔑人,以后看谁还敢相信他们的话!” 村长见状,再次敲了敲拐杖。 “好了!事实清楚,无需再争!你们一群大人和个姑娘计较,不嫌害臊!” “带着你们的人回去!愿赌服输,以后莫要再为此事纠缠芷丫头!” 大房和三房的人当着村长和这么多乡亲的面,再也无颜闹下去,只觉得丢尽了脸面。 虽然心里恨得要死,却也只好灰溜溜地骂骂咧咧着走了。 这时,那位周家府医却并未离开。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株草药捧在手里,目光热切地看向秦芷。 “秦姑娘,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此药草于老夫医术研究大有裨益,不知姑娘可否割爱?老夫愿出银子买下,姑娘开个价便是。” 第三十八章 得罪府医 府医热切的目光几乎要黏在那株草药上。 见秦芷沉吟不语,他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急切。 “秦姑娘,您觉得如何?” 他说完这句话,面上露出几分笑意,甚至隐隐透出些仗着周家势大的压迫来。 “秦姑娘,此物在你手中或许无用,但对老夫而言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你若肯割爱,价格好商量,可要是揣着东西不肯松口,那往后在这地界,周家要让谁不痛快,倒也不是件难事。” 秦芷一听这话,心里那点因为误打误撞蒙对药效的虚浮感顿时被压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爽。 到她面前来仗势欺人? 也不看看自己有几分能耐! 这草药是沈木的,她本就没打算自作主张。 更何况这东西听起来就是个无价之宝,岂能轻易卖掉? 再者,这府医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有些强买强卖的苗头? 她脸色一沉,那股在周府面对周老爷时的冷厉气势又回来了。 “我敬你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可东西是我的,卖与不卖,由我做主。” “周家?连周老爷本人现在都不敢这般与我说话,你一个府医,倒想仗势欺人?” 她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盯着府医。 声音不高,警告的意味却很明显。 “我知道,今日大房三房来闹,背后少不了周老爷的指点。你回去告诉他,我心情很不好,若是周家再有人不识趣来招惹我,或者在我眼前耍威风……” 她顿了顿,留下令人浮想联翩的几个字。 “后果,让他自负。” 府医被秦芷这番毫不客气,甚至带着赤裸裸威胁的话震住了。 他这才猛地想起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村妇,可是能让自家老爷卧病在床、不得不低头的人物! 连周管家在她面前都吃了瘪,他一个府医哪里得罪得起? 老爷的命还捏在人家手里呢! 想到此处,府医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刚才那点仗势的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忙拱手赔笑。 “姑娘误会!是老夫失言了!” “老夫绝无强求之意!姑娘既不愿割爱,老夫告辞,告辞!”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地上的其他草药都顾不上看了。 周围还没完全散去的邻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个个目瞪口呆。 “这秦芷……好大的口气!连周家的府医都敢这么训斥?” “她刚才说周老爷都不敢惹她?真的假的?” “吹牛吧?周家什么势力,能怕她一个胖丫头?” “我看悬,没见那府医吓得脸都白了吗?” 众人议论纷纷,大多觉得秦芷是在说大话。 普通的庄稼佃户怎么惹得起周家? 周家家仆都有十几人,得罪了这等富户,即使她男人会功夫,也得被打个半死。 再不济,只要肯使银子,还有啥办不成的? 边上围着的人没有散,反而更激动。 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则暗暗替她捏把汗。 然而,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没过多久,周管家竟然真的亲自来了! 他不仅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看起来颇为精致的木匣子。 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全然不见平日的嚣张。 “秦姑娘!秦姑娘留步!” 周管家小跑着进院,态度恭敬得近乎卑微。 “今日府中下人不懂事,冲撞了姑娘,我家老爷特地命我前来赔罪!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姑娘千万海涵,莫要因此动气,伤了身子。” 说着,他将木匣双手奉上。 秦芷挑眉,毫不客气地接过匣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雪花银,足有二三十两之多! 她心中满意,面上却不动声色,随手将匣子递给旁边的小宝。 “小宝,拿进屋去。” 等人进去,她才抬眼看向周管家。 对方虽然笑着,但明显强压着不快,并未心服口服。 要不是她手上攥着周老爷的这条狗命,估计早就被抓进狱里了。 她看向周管家,眉眼冷淡。 “周管家,回去告诉周老爷,我的耐心有限。他的病,除了我,无人能解。” “若再白费力气找些不相干的人来试探或者找麻烦,下次,我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周管家听得心头火起,却敢怒不敢言。 一想到老爷还得靠这肥婆的药续命,只得把所有的憋屈咽回肚子里,脸上挤出更难看的笑容。 “是是是,姑娘教训的是!我一定把话带到!绝不敢再有人来打扰姑娘清静!” 说完,一刻也不敢多待,脚底抹油溜了。 这一下,围观的村民彻底炸开了锅! “我的娘诶!周管家真的来赔礼道歉了?还这么低声下气?” “这秦芷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连周家都对她服软了?” “看来她刚才说的不是大话啊!周老爷真怕她!” 村长看着这一幕,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他拄着拐杖走到秦芷面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低声道。 “芷丫头,你有本事是好事,但凡事……留一线。” “周家毕竟是地头蛇,逼得太紧,恐生变故,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这件事谁也掺和不进去。 说完,村长摇了摇头,也让围观的人群散了。 院门再次关上,一片清静。 秦芷回到屋里,看着桌上那一小匣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无论是什么世道,总不能和钱过不去。 周家确实富裕,送来的礼,手笔也挺大。 这些银子,顶上庄户人家几年的吃穿用度了! 秦芷喜滋滋地打开木匣子,清点着那些碎银,头也不抬。 “小宝,你摊开那些布料瞧瞧,有没有合适做衣衫的?” 小宝应了一声,从凳子上跳下来。 他摸着那些细腻的料子,都不敢使劲。 “姐,这料子也忒好了,我还有衣裳穿,用不着做新的。” 秦芷一看也是,这料子穿出去,简直是把‘我有钱’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她叹了口气。 “现在时节闷热,自然好过,等到冬日稍冷些,不穿厚衣怎么行?” 沈木在一旁看着她那副见钱眼开的小模样,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他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调侃。 “靠着周家这棵摇钱树,你便能衣食无忧了,何必还日日辛苦去镇上摆摊?” 第三十九章 送货上门 秦芷头也不抬,手指摩挲着冰凉的银锭,理直气壮地说。 “那怎么能一样?摆摊赚的是踏实钱,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从周家拿钱,那是他们欠我的!再说了,谁知道这摇钱树能摇多久?还是自己有个营生最保险!” 沈木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寻常人有这么多银子,早就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不是置办房产铺子,就是穿戴些名贵的东西彰显身份。 她,倒是一如既往。 一旁的秦芷,已经沉浸在对未来宏图的美好展望中。 “摆摊对我来说,也只是个开始!” “我可不愿一辈子都只守着这点微薄的营收过活!” 剩下的话,秦芷没有说。 这世道,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情况下,要做到有备无患。 沈木听到秦芷一番言辞,唇角勾起。 看着她眼中闪烁的,与这副肥胖身躯似乎不太相称的坚定神色,心中不禁再次微动。 他原本以为她只是迫于生计才努力经营。 如今看来,她似乎有着更长远的打算。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秦芷就起身了。 她仔细算了算日子,距离与梁白华约定的送货日期只剩一天。 这可是她接手的第一笔大单子。 这单要是成了,也就算打开市场了。 往后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院子里很快响起了忙碌的动静。 秦小宝也被姐姐的干劲感染,早早爬起来,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只见秦芷将昨日新买的上好面粉搬出来,熟练地开始和面,洗面筋,接着去沉淀粉浆。 沈木则默默在一旁打下手,劈柴,烧水,清洗锅灶。 两人动作麻利,配合默契。 秦芷只需一个眼神,或者简单吩咐一句,他立刻就能领会她的意图,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姐,加水吗?” 秦小宝帮不上忙,在旁边着急地问。 “嗯,再加半瓢,顺着一个方向搅。” 秦芷答了,小宝还没来得及去做,沈木已经按她的吩咐做好了。 “火候可以了,换小火焖。” “这盆粉浆沉淀好了,可以舀上面的清水了。” 两人一唱一和,忙得热火朝天。 秦小宝有些委屈地噘嘴。 “姐,你看姐夫,总是抢我的活儿干,我都帮不上忙了!” 秦芷抽出时间,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好好好,你去帮我把屋里那个盆子拿来。” 秦小宝连忙点头去了,再出来时,看得眼花缭乱。 只觉得姐姐和沈大哥配合得天衣无缝,像戏文里演的搭档一样厉害。 他把盆子放在两人旁边,怕用不上自己,又自告奋勇。 “姐,那我去帮你们把背篓也拿来!” …… 一直忙活到傍晚夕阳西下。 所有的凉皮才终于一张张蒸好,晾凉,切好,整齐地码放在好几个干净的大竹匾里,堆得像小山一样。 调料也都分别用瓦罐装好,油酥、酱汁、蒜水、醋汁,一应俱全。 秦小宝看着分开装的凉皮和调料,好奇地凑过去。 “姐,为啥不现在就把调料拌进去呀?明天直接送去不就好了吗?” 秦芷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总算放松下来。 “现在拌进去,调料的味道会渗进凉皮里,放一晚上就不清爽了,口感会变差。” “这凉皮啊,就得吃个新鲜劲,调料必须现吃现拌才最好吃。” “哦!” 秦小宝恍然大悟,看着姐姐的眼神更加崇拜。 “姐,你懂得真多!” 转眼到了送货当天。 秦芷特意起了个大早,换上了一身虽然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布衣裳。 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木簪挽住。 尽管身形依旧肥胖,但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 一点不见邋遢的样子。 沈木也换上了那日裁的新衣。 看着他的背影,秦芷忍不住暗自感叹。 就算他的脸被那块胎记遮掩了不少,看着却还是气度斐然。 沈木看着准备妥当的凉皮和调料,分量着实不少,便主动开口。 “这次东西多,我随你一起去。” 秦芷看了看他那沉稳可靠的样子,点了点头。 “好。” 于是,沈木扛起装着凉皮和调料的大背篓。 秦芷则牵着秦小宝,三人一同出发前往镇上。 清晨的乡村小路空气清新,露珠还未完全散去。 刚走出村子没多远,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绸缎长衫、头戴方巾的年轻男子。 他步履匆匆,神色间带着几分刻意摆出来的倨傲。 秦芷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 仔细瞧了才认出——这人竟是堂哥秦林翰! 他这一身光鲜亮丽的打扮,那绸缎料子绝非普通庄户人家穿得起的。 看来大房为了培养这个儿子,真是下了血本。 秦林翰显然也看见了他们三人。 尤其是看到沈木背上那个显眼的大背篓和秦芷那一身朴素的打扮,嘴角立刻撇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他停下脚步,故意拔高声音,语气不善。 “哟!我当是谁呢,这一大早的。秦芷,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发财啊?” 他目光扫过背篓,嗤笑道。 “这大包小包的,是去镇上赶集卖苦力?” 秦芷懒得跟他废话,面无表情地回了两个字:“夏府。” “夏府?” 秦林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表情更加夸张。 “巧了不是!我正是要去夏府!今日夏家少爷办生辰宴,我可是受邀的客人!” 他特意挺了挺胸膛,显然对自己浑身穿着打扮很是满意。 然后用一种极其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秦芷三人。 “你们嘛……呵呵,也就是去送个货的命吧?瞧瞧这阵仗,也不嫌丢人!” 秦小宝一听这话,气得小脸通红,忍不住愤愤不平地开口反驳。 “我们去干什么,要你管!我姐姐是去办正事的!” 秦林翰被个小孩子顶撞,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 “我说错了吗?就凭她这肥婆的样子,还能进得去夏府做客?别做梦了!能让你从后门送点东西进去,都是人家夏府宽厚!” 他这话说得极其难听。 连一旁的沈木都皱起了眉头,眼神冷了下来。 第四十章 竟敢擅闯夏府 秦林翰那些刻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秦芷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径直往前走。 跟这种肚子里没二两墨水,只会仗着身皮囊和家里几个钱耀武扬威的人打嘴炮,纯属浪费时间。 她这好堂哥,可是和夏家的少爷在一处念书。 秦芷在心里嗤笑。 就这品性,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秦林翰见自己被彻底无视,很是觉得气不过。 “你个死肥婆,竟敢装作听不见我说的话,真是有辱斯文!” “你且等着,我早晚让你们这些穷酸货知道我的厉害!” 秦林翰扯着脖子又骂了几句,眼看着人都走远了,猛地一甩袖子。 旁边一个村子里的人看见,也笑了起来。 “哟,秦家大哥儿,平日怎么不见你穿戴得这样好?” 秦林翰心中那点事被戳穿,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用你多管闲事?” 他悻悻地整理了一下绸缎衣裳,朝着镇上方向快步走去。 等走远了,一直沉默的沈木才微微侧首,目光落在秦芷的侧脸上。 清晨的阳光勾勒出她圆润的脸颊轮廓。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那长而密的睫毛下,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然而,这份过分的平静,却让沈木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他声音低沉地问:“要不要我去给他一个教训?” 秦芷闻言,倒是被他这直接的想法逗笑了。 她当然清楚沈木有这个能耐。 大概率,这事儿都不用他亲自动手。 她侧头反问。 “狗咬了你一口,难道你还要趴下去咬回去吗?” 沈木被她这比喻说得一愣,下意识觉得她是不打算计较了。 没想到秦芷话锋一转,眼神里掠过一丝狡黠和冷意,慢悠悠地补充道。 “被狗咬了,我们当然不能咬回去。但可以找准时机,一棍子打过去,把它打怕了,让它下次见到你就绕道走。” 一旁的秦小宝立刻拍手,小脸上满是兴奋。 “姐说得对!打它!” 三人不再耽搁,加快脚步来到了青河镇上的夏府。 夏府门前果然车水马龙,宾客如云。 各式华丽的马车和轿子几乎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仆役们穿梭不息,迎接着各方来客,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秦芷看着这气派,心中也不禁暗叹。 梁白华丈夫早年去世,她一个人,能将家业支撑得如此兴旺,甚至比周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确实令人敬佩。 只是,他们这扛着背篓的打扮在光鲜的宾客中显得格格不入。 秦芷正在琢磨着该如何找人通传时,一个机灵的小厮早已注意到了他们,快步迎了上来,态度颇为恭敬有礼。 “请问是秦姑娘吗?” 见秦芷应了,他才接着道。 “夫人早有吩咐,正门宾客众多,恐有不便,请随我从侧门入府,管家已在那边等候了。” 秦芷点头答应,跟着小厮绕到侧门。 果然,夏府的管家已经等在那里。 管家是个面容和善、眼神精明的中年人。 他验看了凉皮和调料,确认数量品质无误后,笑眯眯地对秦芷说。 “秦姑娘,夫人特意吩咐了,三位一路辛苦,务必留下用了便饭再回去,席位都已经安排好了。” 秦芷有些诧异,没想到梁白华如此周到。 时间已经接近晌午。 她看了看沈木和小宝,想着来都来了,见识一下这大户人家的宴席也好,便爽快答应。 “那就多谢梁夫人美意,叨扰了。” 管家笑着引他们进府,言谈间也甚是周到。 “宴席尚有些时辰才开始,三位可先随我到偏厅小坐,或者也可在府中的园子里随意逛逛,赏玩一番。” 进入夏府,秦芷才发现其内里比周家更加精致典雅。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处处透着底蕴和品位。 绝非周家那种暴发户式的审美可比。 管家将他们引到一处清雅的偏厅,奉上茶水点心后便去忙了。 秦芷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内急,便拉过一个路过的小厮询问茅房所在。 小厮随手一指。 “穿过这条回廊,那头园子最里面便是。” 秦芷转身,看着拿着点心吃得开心的小宝。 “小宝,姐去去就回,你乖乖在这里跟着沈大哥,千万别乱跑,知道吗?” 小宝吃着糕点,声音有些含混。 “姐,我就在这儿等你!” 沈木也微微颔首,表示会看顾好小宝。 秦芷这才放心,按着小厮所指的方向走去。 解决完个人问题,秦芷沿着原路返回。 路过一处假山石时,恰好听见旁边凉亭里传来几个年轻人高谈阔论的声音。 其中一个尤为耳熟,正是她那堂哥秦林翰! 只听秦林翰正用一种极其夸张得意的语气吹嘘。 “不是我跟你们吹,夏家小姐上次在诗会上对我可是青眼有加!还夸我那首塞外诗写得颇有气势!” “我和夏公子还是同窗,我看啊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是稳了!到时候,这夏家的家业……” 他旁边几个穿着同样光鲜的公子哥发出阵阵暧昧的哄笑和奉承。 “秦兄真是厉害啊,连夏小姐都能拿下!” “我们哥儿几个就等着喝喜酒了!” 这些应和声,明显不是真的赞同秦林翰。 旁边的人,这是拿他当狗一样,逗弄取乐呢! 秦芷实在没忍住。 她一想到秦林翰那副草包德行和此刻的吹嘘,忍不住嗤笑出声。 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蠢钝如猪! 亭子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秦林翰猛地转头,一眼就看见了假山旁的秦芷! 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迅速涌上被撞破的恼怒和一丝慌乱。 不是,这死肥婆怎么还当真混进来了! 他平时好面子摆阔,在场几人没人知道他的家境到底如何。 要是让人知道他和秦芷有关系,可就丢大人了! 他腾地站起来,指着秦芷,声音陡然拔高。 “秦芷?!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可是夏府内院!你是偷摸溜进来的吧?!”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夏府!” 第四十一章 夏家是你囊中物? 秦芷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顿住脚步,一脸无辜地看过去。 “堂哥!你说啥呢!” 这一声刻意放粗的声音响起,引得周围人笑得更厉害了。 其中一人用折扇,指向秦芷的方向。 “秦兄,这人……真是你的亲戚?” 秦林翰眼见秦芷隐隐有揭他老底的趋势,顿时恼羞成怒。 “还愣着干什么?这个疯妇在这里胡言乱语,污蔑宾客,快把她捆了送官!快啊!” 他这边歇斯底里,秦芷却愈发从容。 她根本不理会秦林翰的叫嚣,反而将目光转向他身边那几个摇着扇子,一脸看好戏神情的公子哥。 秦芷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周围人都听见。 “哟,堂哥,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你这一身绸缎,光鲜得晃眼,我差点没认出来。” “平时在家,咱俩穿的粗布衣裳,不都差不多吗?咋一来夏府,就跟换了层皮似的?” 这话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滴进了冷水,瞬间炸开。 那几个公子哥本来还带着戏谑的笑容。 一听这话,眼神立刻变得玩味起来。 其中一个用扇子指着秦芷,对秦林翰笑道。 “林翰兄,这真是你堂妹?倒是……挺实在哈。” 话语里的嘲讽意味明显。 另一个也接口道。 “既然是一家人,何必闹到报官那么难看?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余下那人则故作惊讶地问秦林翰, “诶?林翰,你平日不是总说在家亦是锦衣玉食,出门只是不喜张扬吗?” “这……难不成是说来哄我们开心的?” 几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发出压抑的低笑声。 秦林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分明才华出众,却被出身拖累。 他平日里宣扬自己家世不俗,此刻被秦芷轻飘飘几句话戳破,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气得浑身发抖,理智尽失,竟猛地夺过旁边一人手中的折扇,狠狠朝着秦芷那边砸了过去! “你闭嘴!贱人!”他嘶吼道。 折扇“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响起。 “何事在此喧哗?” 众人回头,只见梁白华在一双儿女的陪同下,正缓步走来。 梁白华眉头微蹙,目光扫过混乱的场面。 秦芷也不由看去。 一个年轻女子容貌明丽,气质清冷,眼神淡淡扫过众人,带着几分疏离。 年轻男子则是一副典型的纨绔公子模样,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闹剧。 秦林翰一见梁白华,立刻像变脸似的,换上了一副委屈又愤慨的表情。 他抢先一步上前躬身行礼,直接倒打一耙。 “梁夫人,夏小姐,夏少爷!惊扰诸位了!实在是这村妇在此胡编乱造,口出污言秽语,竟敢……竟敢辱及夏小姐清誉!晚辈实在气不过,才与之争执!” 他说着,眼神还不忘不经意地飘向夏无双,明显心猿意马。 “夏小姐才貌双全,名满青河,岂是此等粗鄙之人可以随意编排玷污的?” 他自以为这番表现既能撇清自己,又能讨好夏无双。 然而,夏无双压根看不上他这般作态。 此人油滑虚伪,连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夏无辞都不如。 况且这讨好的意味,实在太明显了些。 夏无双只是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声音清冷,毫不客气。 “你站远些说话。” “还有,谁给你的胆子来评判我?” 秦林翰马屁拍在马腿上,表情一僵,讪讪地后退了半步。 梁白华耐着性子听完,却没下决断。 她的目光直接转向一直平静站立的秦芷。 “秦姑娘,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秦芷面对梁白华,态度不卑不亢,言简意赅。 “回夫人,民女方才路过,恰好听见我这位堂哥与几位公子高谈阔论,言及夏小姐对他青眼有加,他志在必得云云。” “民女一时失笑,堂哥便觉失了颜面,故而要报官抓我。” 她指了指旁边那几个公子哥。 “这几位公子,皆可做证。” 告黑状嘛,当然是多拖些人下水才好。 夏无双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厌烦。 真是好大的狗胆! 她看向梁白华,语气带着些许娇嗔与不满。 “娘~您看看,您怎么什么人都往府里请?” 她这话虽是对梁白华说,但嫌弃的对象明显是秦林翰。 梁白华脸色也冷了下来。 她先是淡淡地瞥了面色惨白的秦林翰一眼,又扫向在座宾客。 “秦姑娘是我今日特意请来的贵客,负责宴席的重要菜式,岂容他人随意污蔑驱赶? 她这话,是彻底给秦芷撑了腰。 秦林翰彻底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贵客? 这蠢猪堂妹什么时候竟成了夏府的贵客?! 他眼睁睁看着梁白华对秦芷和颜悦色,其他人则朝着这边投来若有似无的讽刺目光。 巨大的落差和羞辱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梁白华不再理会失魂落魄的秦林翰,转而笑着对秦芷说。 “正好碰上了,便把今日的账结了吧,也省得你再跑一趟。” 她示意身后的丫鬟捧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托盘,里面躺着个刺绣精致的荷包。 除了结清的货款,还有几样小巧却精致的首饰。 “这是货款,另外这些,算是今日沾沾喜气的谢礼,姑娘莫要推辞。” 那些首饰虽然小巧,工艺却十分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远远超出了凉皮本身的价值。 这既是酬谢,更是当着众人的面,表明了对秦芷的看重。 秦芷大大方方地收下,行礼道谢。 “多谢夫人厚赐。” 看着秦芷不仅没被赶走,反而得了厚赏,被梁白华母女如此维护。 秦林翰又气又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实在忍不住,酸溜溜地插话,试图找回一点场子。 “梁夫人,不知我这位堂妹,是何时……有幸结识夫人的?” 秦芷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收好银钱礼物,转身直面秦林翰。 她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声音清晰地问道。 “堂哥,现在你还觉得,夏府是你囊中之物吗?” 第四十二章 夏公子的试探 秦芷自觉自己已经给了他几分薄面。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和低笑声。 众人看向秦林翰的眼神全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鄙夷。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敢肖想夏家小姐?” “穿得人模狗样,内里还是个草包!” 秦林翰被这些目光和议论刺得满脸通红,羞愤得无地自容。 他生怕梁白华继续深究他刚才编排夏无双的言论。 有心辩解,却指着秦芷“你……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在众人一片看笑话的目光中,秦林翰再也扛不住,狼狈地掩面转身。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挤开人群瞬间不见了踪影。 主角退场,其他几个公子哥生怕自己被连累,也脚底抹油溜了。 热闹看完,围观的人群也不敢生事,渐渐散去。 梁白华这才无奈地笑着对秦芷摇了摇头。 “让秦姑娘见笑了。” 秦芷连忙道:“夫人言重了,是他品行不端,与夫人何干。” 一旁的夏无双也微微蹙眉,清冷的目光扫过身旁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夏无辞,语气带着些许不满。 “哥,以后交朋友也擦亮些眼睛,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府里带。” 夏无辞被妹妹说得一噎,摸了摸鼻子,没敢反驳。 梁白华体贴地转向秦芷,语气温和:“秦姑娘,第一次来府上,还习惯吗?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尽管直言。” 秦芷正要客气回应,刚才引她进府的管家却急匆匆走来,面色有些凝重。 管家在梁白华耳边低语了几句。 梁白华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勉强对秦芷笑了笑。 “秦姑娘,府中有些琐事需要处理,你且随意逛逛,不必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说完,便带着夏无双匆匆离开了。 一时间,假山旁只剩下秦芷和尚未离开的夏无辞。 夏无辞此刻心中好奇心更盛。 母亲为人精明强干,眼光极高。 能让她如此礼遇,甚至不惜当众打压自家宾客来维护的,绝非常人。 再加上他隐约听到的风声,说周家似乎在眼前这个胖村妇手上吃了大亏……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女子不简单。 凭她是什么人才,不过是个田间耕作的农妇,能有什么本事? 夏无辞看着面前身形圆润的秦芷,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说到底,能攀上自家的人,心思都不会浅。 这么想着,他也就毫不客气地说了出来。 他上下打量着秦芷,语气慵懒却充满挑衅。 “啧,就凭你这样子……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段没身段,一介村妇,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我母亲对你另眼相看?” “该不会是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故意攀附吧?” 秦芷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人怕不是有被害妄想症,真觉得自己是个金饽饽。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打着哈哈。 “夏公子说笑了,我不就站在这儿吗?有几斤几两,您这双慧眼难道还看不出来?” 她这话反倒是把问题抛了回去。 夏无辞见她避重就轻,反而更觉得她心虚,出言愈发不客气。 “本公子看你除了牙尖嘴利,胖得碍眼,实在瞧不出有什么特别。偏偏还这般盛气凌人,真不知哪来的底气!” 秦芷无语,这纨绔子弟的逻辑真是清奇。 怎么,没银子的人,连骨气都不配有? 她懒得再跟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随口应付着。 心思已经飞到了还在偏厅等她的小宝身上。 夏无辞见她应对自如,丝毫不露怯,心中那点兴趣反而被勾了起来。 他眼珠一转,生出了试探之心。 不能太明显,免得落人口实……有了! 他手中一直把玩着一柄玉骨纸扇。 此时“唰”的一声展开,故作潇洒地轻摇了几下,仿佛只是随意动作。 接着,他像是忽然看到假山石缝里长着一株奇特的杂草,用扇子遥遥一指,对秦芷笑道。 “秦姑娘你看,那株草倒是别致,莫非也是什么罕见的药材不成?” 他装作不经意地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想凑近些。 说话间,他手腕看似不经意地一抖。 那柄展开的扇子带着一股巧劲,扇骨边缘如同游龙般灵敏,迅疾地朝着秦芷拿着小包袱的手腕穴位点去! 这一下若是点中,足以让她手腕酸麻,东西脱手。 既算是小小惩戒,也能试探她是否真有功夫底子。 这一下变故极快,秦芷却毫不迟疑地反应了过来。 她的这具身子虽然身体受限,但前世顶尖雇佣兵对危险的直觉早已刻入骨髓。 加上这几日的训练,底子已经恢复了一成左右。 就在夏无辞手腕微动,扇骨将出未出的刹那,她心中警铃大作! 几乎是本能地,她提着包袱的手腕极其细微地向内一缩。 同时,整个肥胖的身躯借着侧身去看那株“草”的动作,笨拙却又恰到好处地向旁边挪了半步。 “哗!” 扇骨尖端几乎是擦着她的袖口边缘掠过,点在了空处,只带起一丝微风。 夏无辞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他这一下看似随意,实则速度极快,角度刁钻。 寻常壮汉都未必能及时躲开!这胖妇人……反应速度竟如此之快? 他立刻收敛了眼中的异色,站稳身子,用扇子拍了拍胸口,故作惊讶地打趣道。 “哎哟,没站稳没站稳!秦姑娘好身手啊!这反应,可比我家护院还快些!” 秦芷心中暗骂这纨绔子弟心思狡诈。 她稳住身形,压下翻腾的气血,面上依旧装傻。 “夏公子说笑了,乡下人干活多,手脚麻利些罢了。哪比得上您府上的护院功夫高强。” 她不想再纠缠。 “夏公子若没别的事,民女先行告辞。” 夏无辞岂会轻易放她走? 他懒洋洋地挪了一步,恰好挡在秦芷的去路上。 “诶,别急着走啊。你还没解了本公子的困惑呢,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扫兴了?” 就在秦芷蹙眉,思索着如何脱身时,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夏公子想问什么?不如问我。” 第四十三章 宴席开始 秦芷诧异地回头,只见沈木不知何时已悄然走近。 他身形挺拔,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场。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秦芷竟从沈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像是……不悦,又夹杂着些许担忧? 沈木看着她与夏无辞之间过近的距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他自然而然地靠近秦芷身侧,仿佛无形中划定了领地,低声问道。 “怎么去了这么久?” 那语气里,竟让秦芷恍惚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她一时有些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站在一旁的夏无辞也略显惊讶,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若是忽略此人的容貌,定不会将他与农夫这词放在一处。 他的那张脸,却是被眼角的那块痕迹破坏得彻底。 夏无辞挑眉:“你是?” 沈木目光平静地迎上夏无辞的打量。 “阿芷,是我的妻。” “……” 秦芷直接愣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沈木用那样低沉的嗓音说出这三个字,确实有点太蛊惑人心。 但随即她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当初为了自立门户而订下的协议。 一场戏而已。 夏无辞仔细打量着沈木。 虽面容有瑕,但那份沉稳内敛的气度,绝非寻常农夫所有。 再联想到秦芷虽身形肥胖,但言谈举止、乃至方才那敏锐的反应,都透着不寻常。 夏无辞不禁心下暗惊。 这对夫妻,看来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他面上不显,只是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原来如此,是在下眼拙了,未曾看出二位竟是夫妻。” 沈木淡然回应。 “夏公子长居深宅,识人不多,未曾看出也属情理之中。”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了几分。 “只是不知,夏公子方才想与家妻说些什么,竟不能容旁人所闻?” 这话多少带着点敌意。 夏无辞笑得有些不正经,扇子轻敲掌心。 “既然是悄悄话,自然……是不能让第三人听的。” 两人之间气氛微妙,暗流涌动。 秦芷心里一紧,担心沈木身份特殊,若真惹恼了夏无辞这地头蛇,恐生事端。 她连忙主动开口打断这无形的交锋,脸上担忧恰到好处。 “沈木,我们快回去吧,小宝一个人在偏厅待了这么久,我怕他害怕。” 说着,很自然地伸手拉了一下沈木的衣袖,示意离开。 沈黑眸微动,顺从了她的意思。 他没再看夏无辞,护着秦芷转身离去。 夏无辞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 这两人,确实有趣。 不过多时,宴席正式开始。 秦芷一家三口的位置被安排在中间偏外的地方,既不显眼,也能观察到主桌动静,还算清静。 秦小宝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美食,眼睛都直了。 他馋得口水直流,每一样都想尝尝。 秦芷笑着,细心地帮他夹菜,剥虾。 正当宴席气氛热烈时,前方主桌附近,一位穿着富贵的夫人尝了一口凉皮,惊讶地开口。 “梁夫人,这碟中之物好生新奇!冰冰凉凉,入口却又酸辣爽滑,甚是开胃,不知叫什么名堂?” 一时间,不少目光都投向了那碟晶莹剔透的凉皮。 梁白华坐在主位,笑眯眯地。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外围的秦芷身上,主动递过话头。 “看来有人识货了。秦姑娘,这凉皮是你的手艺,还不快给大家介绍一番?” 瞬间,秦芷成了全场的焦点。 她却丝毫不怯场,从容地站起身。 先是对梁白华和诸位宾客行了一礼,然后才朗声介绍道。 “回夫人,各位贵客,此物名为凉皮,乃是用上等面粉洗制沉淀后蒸煮而成,口感爽滑筋道。拌以特制的香醋、酱汁、蒜水、油酥等十几种佐料,酸辣开胃,清爽解腻。” “最重要的是,它主食为麦粉,佐料大多取自天然,吃下去不仅美味,对身体亦无甚负担,即便多用一些,也不易积食发胖。” “不易发胖”这四个字,如同有着魔力。 在场女眷的目光都纷纷投过来。 时下以瘦为美,可想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那些平日里注重保养,苦于美食与身材难以兼得的夫人小姐们,眼神瞬间变得热切起来! 刚才那位发问的夫人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口。 “秦姑娘,你这凉皮怎么卖?我要提前定些!日后府中宴客,正好用上!” 秦芷连忙解释。 “夫人,这凉皮需得现做现吃风味最佳,若是要预定,最好提前一两天告知民女,民女也好准备新鲜食材。” “无妨无妨!”那夫人连连摆手。 “好吃的东西,费些功夫怕什么!就这么说定了!” 她这一开头,其他女眷也纷纷按捺不住,七嘴八舌地开口: “给我也订些!” “我家下月初一要办赏花会,秦姑娘务必给我留出三十份!” “我也要!先给我记上!” 眼看场面有些混乱,梁白华适时地笑着开口。 “好了好了,你们这般七嘴八舌,让秦姑娘如何记得周全?” 众人闻言,渐渐安静下来。 梁白华这才继续道。 “这事好办。待会儿散席,我让管家取些笔墨纸砚来,诸位将府上名帖,所需数量与送达时日写清楚,交由秦姑娘,由她自行安排顺序便可,大家意下如何?” 这个提议公平合理,众人纷纷赞同。 宴席散后,果然有许多夫人小姐围了上来。 秦芷手中很快收了一大叠写着地址和需求的纸条。 一位性子急的夫人更是直接塞了一个沉甸甸的小银锭过来作为定金,爽快道。 “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不怕你赖账。定金先给了,秦姑娘,你可要先把我的单子做好!”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掏出银钱预付定金,生怕排晚了吃不到。 秦芷一边应承,一边仔细收好订单和银钱。 等到围着的人群终于散去,秦芷将那一叠厚厚的订单妥善收好,又把收到的定金仔细装进随身的荷包里,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生意太好,订单爆满,也是一种烦恼啊。 梁白华那边尚有宾客需要应酬,暂时脱不开身,但她一直留意着秦芷这边。 见人散得差不多了,便抬高声音,对不远处正与友人说话的夏无辞吩咐道。 “无辞,你去送送秦姑娘一家。” 夏无辞在母亲面前倒是收敛了几分纨绔之气,应了一声,走了过来。 送秦芷和沈木出府的路上,他神色比之前正经了不少。 待到府门口,他停下脚步,看向秦芷,语气里少了几分轻浮,多了些认真。 “秦姑娘,我娘很喜欢你的手艺。不知……我能否向你讨教一番这凉皮的做法?” “当然,不用您上门,若是方便,我改日亲自登门拜访请教。” 第四十四章 配方说给就给 秦芷听了夏无辞的话,忍不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 “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张凉皮的配方而已,不值什么。” 夏无辞愣住,完全没料到她会是这样轻松的态度。 在他认知里,这等能引得众家夫人追捧的独特秘方,哪个不是藏着掖着,视若珍宝? 他下意识反问:“你……你就这么给我了?” 秦芷却已不再看他,直接对旁边侍立的小厮吩咐道:“麻烦取纸笔来。” 小厮应声而去,很快便取来了笔墨纸砚。 夏无辞看着秦芷,更加不可置信。 “你竟一点也不藏私?难道不怕我拿了配方,转头就抢了你的生意?” 他出生起便跟着见识商场上形形色色的人,从未见过如秦芷这样大方的存在。 秦芷接过笔,蘸了墨,抬头冲他狡黠地笑了笑,眼神清亮。 “以夏公子的身份地位,会看得上我这点小生意,亲自下场来抢吗?” 她这话问得巧妙。 既捧了夏无辞,又点明了双方差距。 夏无辞被她问得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 “那自然不会。” 他确实做不出这等掉价的事情。 反而觉得秦芷这人通透得有趣,行事出人意表,更添了几分探究之心。 秦芷为了避免自己身份引人猜疑,故意将字写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看起来就像是初学写字不久的模样。 远远看去,好一张鬼画符。 夏无辞也是看着这字迹,嘴角微微抽搐。 秦芷确实不介意交出凉皮配方。 一来这配方本身并不复杂,有心人多吃几次或许也能仿个七八成。 二来她脑子里还装着更多这个时代没有的美食点子,如今手里也有了本金,随时可以转型。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用一个配方换取夏家,至少是夏无辞这边的好感和避免不必要的敌意,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她刷刷几笔,将主要的配料和大致步骤写下,然后将墨迹吹干,递还给小厮。 “夏公子,配方在此,若有不明之处,可再来问我。” 秦芷说完,转向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木,轻声道:“我们走吧。” 夏无辞拿着那张墨迹未干,字迹拙劣的配方。 他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离开夏府,沈木终究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配方……你便如此轻易予人?不怕……” 秦芷叹了口气。 “一份配方,和夏家公子,乃至整个夏府的潜在敌意比起来,你觉得孰轻孰重?”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安稳度日,比什么都强。” 沈木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比谁都清楚,他们两人的特殊身份,隐藏得越久越好,任何一点风波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秦芷的做法,看似吃亏,实则是为了顾全大局。 秦芷摸了摸怀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订单和定金,心里踏实又满足。 她牵起秦小宝的手,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走了小宝,姐带你去买面粉,咱们大干一场!” 秦小宝也直接跳了起来。 “姐,赚钱之后,我们也能天天吃这些吗?” 秦芷被他逗笑:“当然,保管你能天天吃好吃的!” 三人径直去了之前帮衬过的王老板的面粉铺子。 王老板一见秦芷,顿时喜笑颜开,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哟!秦姑娘!你可算来了!上次多亏了你啊!我一直盼着你再来呢!” 秦芷也很爽快,直接掏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柜上。 “王老板,这回我要的量可能比较大,这是定金。我先拿一部分今天能带走的,剩下的,能不能麻烦你遣人送到我们三元村去?” 她指了指沈木身后的背篓。 “一次实在扛不了那么多。” 王老板一看那银子,再听这口气,连忙拍着胸脯保证。 “姑娘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帮过我们大忙,别说有定金,就是没有,我用板车也给你推过去!绝对没问题!” 这时,王老板娘也闻声从里间走出来。 她脸上堆着笑,手里还拿着一个热乎乎、油汪汪的大肉包子,直接塞到秦小宝手里。 “来来来,拿着吃!” “多谢姑娘上次出手相助,没什么好东西,给孩子垫垫肚子。” 秦小宝看着香喷喷的肉包子,咽了口口水,但还是先抬头看了看姐姐。 见秦芷笑着点头,他才接过包子,脆生生地道谢。 “谢谢婶子!” 王老板娘看着小宝乖巧的模样,喜得眉开眼笑,顺口问道。 “这孩子真懂事!几岁了?瞧着正是该开蒙读书的年纪了。”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秦芷的心坎上。 她早就存了送小宝读书的心思,无奈一直没机会。 “婶子说得是,正有这个打算,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学堂。” 王老板一听,插话道。 “姑娘要是信得过,我们倒是跟镇上学堂的吴夫子有些交情。若是姑娘有意,我们可以帮小宝写封推荐信。” 这真是意外之喜! 秦芷连忙道谢:“那真是太感谢二位了!” “哎,客气啥,举手之劳!”王老板摆摆手,当即就去里面找纸笔写推荐信。 秦芷只觉得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这年头,镇上能有学问当夫子的人不多,而且大多都恃才傲物。 夫子收学生,可不是有银子就行,还得看过孩子的资质,再行拜师礼。 她本打算闲了带着小宝一家家去问。 现在倒好,省下许多麻烦。 订好了面粉,拿了今日能带走的量,又得了给小宝的推荐信,秦芷心满意足。 忙活完这一切,再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暮色四合。 三人走到家门口那熟悉的院前,走在前面的沈木脚步却突然顿住,身形微凝。 跟在他身后的秦芷也立刻察觉到异常,停了下来。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院门方向。 农村的土路本就痕迹杂乱,但沈木目光所及之处,是院门侧面靠近门轴的那块地方。 那里的泥土上,有一道新鲜的、不太自然的划痕,像是被什么硬物不小心划过。 秦芷的心微微一沉。 难道,白天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来过? 第四十五章 家里有人 秦芷与沈木目光一触即分。 无需言语,已然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秦芷立刻对身旁的秦小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宝机灵地用小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用力点头。 沈木身形悄无声息地贴近院门。 他侧耳细听片刻,随即对秦芷微微颔首,示意里面有人。 秦芷会意,立刻拉着小宝,两人紧贴着土坯房的墙壁阴影处站定。 秦芷目光扫过院墙外,看到墙根处一块半埋的大石头,旁边正好有一棵歪脖子老树。 距离不算近,但以她身体的柔韧度,应该够用了。 “小宝,待在这儿,千万别动,也别出声。” 秦芷压低声音嘱咐。 见小宝乖巧点头,她手脚并用地扶住歪脖子树,略显笨拙地扭着肥硕的身子,踩上那块石头。 这个高度,刚好能让她的视线越过低矮的院墙,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小宝心里着急,也想看。 他学着姐姐的样子想去扒树,被秦芷腾出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待会儿院子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太过刺激的画面,不能让小孩子看。 秦芷冲他摇了摇头。 小宝只好扁扁嘴,老实地靠在墙边,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秦芷屏息凝神,向院内望去—— 只见两个穿着夜行衣,身形矫健的男人,正在院中角落和窗下快速而无声地翻找着什么! 他们的动作迅速,像是有计划地翻找。 这动作,绝非普通毛贼! 就在这时,沈木猛地推开虚掩的院门,大步走了进去! 几乎在门响的瞬间,其中一名黑衣人敏锐地察觉到动静,骤然转身! 沈木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欺身而近,出手迅速。 他单手精准扣住那黑衣人的手腕,一拧一压,同时另一手肘猛击对方肋下!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凌厉的美感。 那黑衣人闷哼一声,瞬间软倒在地,失去了反抗能力。 另一名黑衣人见同伴被瞬间制服,又见沈木气势惊人,心知不妙,毫不犹豫地转身就朝院门方向狂奔。 墙头上的秦芷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决不能让他跑了报信! 她当机立断,从石头上一跃而下。 落地时肥胖的身躯震得地面微颤。 但她顾不得许多,反手抄起一直靠在大门边的一根晾衣服用的长竹竿,一个箭步挡在了院门口。 那黑衣人正全力奔逃,根本没料到门外还有埋伏。 一个收势不及,被横在脚下的竹竿结结实实地绊了个狗啃泥! 秦芷抓住机会,利用自身的体重优势,上前朝着那趴倒在地的黑衣人后背狠狠踹了一脚。 虽然技巧不足,但力道极大。 足以让对方一时爬不起来。 门口,沈木已如影随形般追来。 他毫不留情,一记精准的手刀劈在黑衣人后颈。 那人身体一僵,也晕了过去。 危机暂时解除。 秦芷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胸口因紧张和剧烈运动而起伏着。 她看向沈木,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一丝小小的得意。 “配合得不赖嘛!” 沈木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睛,微微抿了下唇。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简短地指了一下院内那个被他制服的黑衣人。 “这个交给你。” 意思是让秦芷去绑人,他来看守门口这个。 秦芷明白,院子里那个只是晕了,还有口气在,得先控制起来。 她立刻行动,找来麻绳,熟练地用捆猪的手法,将院内那个黑衣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趁着沈木去处理另一人的时候,秦芷迅速蹲下身,在这个黑衣人身上摸索起来。 这人身上很干净,身上除一点散碎铜钱,几乎没什么东西。 她仔细摸索,终于在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折叠得小小的、材质特殊的薄纸。 展开一看,上面用某种特殊的墨画着一个男子的画像。 因为纸张磨损和墨迹晕染,画像上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大致能看出五官俊朗,轮廓分明。 秦芷的眉头紧紧皱起。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画像上的人的眉眼和脸型,与沈木有五六分相似! 尤其是那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 但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 看这两个黑衣人的身手,绝不像是周家能驱使动的人。 周家顶多养些打手,而这种,更像是……专业的探子或杀手。 秦芷心中警铃大作,迅速将画像重新折好,揣进自己怀里。 她怕有村民路过看到这一幕,赶紧和沈木一起,将两个昏迷的黑衣人都拖进了院子,关上了院门。 院内,油灯被点亮。 秦芷面色凝重地看向沈木,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猜测。 “这些人,是冲着你来的?” 沈木沉默了片刻,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清俊,眼神幽暗。 他没有否认,只是沉声道。 “应该是。我会处理干净,不会连累你们。” 秦芷叹了口气,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沈木,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有什么恩怨。但既然你现在在这里,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我只有一点要求——” “无论如何,你身上的麻烦,绝对不能伤害到小宝。今天这只是个预警,下次呢?” 沈木迎上她清澈却坚定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保证。” 得到他的承诺,秦芷稍稍安心。 她拉着还有些害怕的小宝。 “走,小宝,跟姐进屋。外面的事交给沈大哥。” 她需要整理一下心情,顺便整理一下今天收到的订单。 看着秦芷和小宝进了屋,关上门。 沈木独自站在昏暗的院子里,目光扫过地上两个黑衣人,眼神冰冷。 他走到院中阴影处,声音极低地唤了一声: “飓风。”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屋顶或墙头的某个角落悄无声息地滑落。 对方单膝跪地,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主子。” “处理掉,查清来历。” “是。” 飓风应声,如同拎小鸡般,一手一个,提起两个黑衣人。 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几声略显迟疑的叩门声。 “咚、咚、咚。” 第四十六章 新搬来的邻居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敲门? 方才的事情刚过,沈木心下警惕。 秦芷也听到了那阵轻轻的叩门声。 她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厚厚订单,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起身道。 “我去看看。” 在这个村子里,人情往来,对外交涉,确实更多需要她出面。 她走到院门口,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对完全陌生的男女,约莫三十岁的年纪,穿着半新不旧的棉布衣裳,脸上带着淳朴又有些拘谨的笑容。 女人手里还捧着两个红彤彤的大石榴。 秦芷愣了一下。 她在三元村住了这么久,村里人就算不熟也基本脸熟,这二位确是生面孔。 那女人见门开了,立刻热络地笑起来,抢先开口。 “大妹子,没打扰吧?我们是旁边新搬来的邻居!” 她指了指秦芷家隔壁那间空了有段日子的土坯房。 “我姓孙,叫孙巧姑,这是我当家的,叫赵大川。” 说着,她把手里的两个大石榴不由分说地塞到秦芷手里。 “俺们以前院子里的石榴树结的,不值啥钱,甜着呢!拿着给娃吃!以后咱就是邻居了,远亲不如近邻,有啥事互相照应着!” 秦芷这才恍然。 隔壁那户人家前两年攒了点钱搬去镇上了,房子一直空着。 没想到这时候突然卖出去了? 她心里虽有一丝疑惑,但面上不显。 秦芷接过石榴,也挤出客气的笑容。 “孙嫂子,赵大哥,太客气了。快进来坐坐?” “不了不了。”孙巧姑连连摆手。 “刚搬来,屋里还乱糟糟的,得赶紧收拾呢!就是过来认个门儿!妹子你忙你的!” 说完,便拉着话不多的赵大川,又热情地寒暄了两句,转身回了隔壁院子。 秦芷关上门,拿着两个沉甸甸的石榴回到屋里。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石榴,表皮完好,没有任何针眼或异常气味,看来就是普通的果子。 她递给眼巴巴看着的秦小宝。 “喏,新邻居婶子给的,拿去吃吧。” “哇!石榴!” 秦小宝欢呼一声,宝贝似的接过去。 秦芷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你先玩着,姐得去准备明天要卖的凉皮了。你也做好心理准备,明天姐带你去见夫子。” 秦小宝正努力想掰开石榴,闻言愣了一下,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 “姐,你真的要送我去上学堂?” 秦芷肯定地点头。 “当然,男孩子总要读书明理。姐还指望你将来考个功名呢。” 秦小宝一脸认真地点头。 “姐,你就放心吧,我指定好好学!” “等我有出息了,接你和姐夫住到镇上!” 秦芷不由失笑。 小孩子的愿望,还真是天真淳朴。 …… 第二天,秦芷照常推着凉皮车,带着既兴奋又有点紧张的秦小宝到了镇上。 她先跟旁边卖酸梅汤的婶子打了声招呼,请她帮忙照看一下推车。 婶子答应得爽快。 “你就放心去吧,念书可是大事嘞!” 安顿好摊子,秦芷便牵着秦小宝。 按照王老板给的地址,在镇子的胡同里七拐八绕,终于找到了一处挂着“吴氏书塾”牌匾的清净小院。 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院门。 开门的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蓄着花白山羊胡、面容清癯的老者。 他的眼神透着读书人特有的通透感。 这应该就是吴夫子了。 吴夫子的目光先是扫过秦芷,然后落在她身旁的秦小宝身上。 秦芷连忙躬身行礼,双手奉上王老板写的推荐信。 “吴夫子,久仰您老学问渊博。这是小弟秦小宝,已到开蒙年纪,仰慕夫子学识,特来拜师求学,还望夫子不吝教诲。” 吴夫子接过信,展开看了看。 他没什么反应,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语气不冷不热。 “光有推荐信可不成,老夫收学生,还得看其资质心性如何。若是个榆木疙瘩,或是顽劣不堪,便是天王老子推荐,老夫也是不收的。” 秦芷连忙道。 “小宝虽年幼,但跟着我做些小生意,算账记数都还灵光,人也乖巧懂事,定会用心向学。” 吴夫子又上下打量了秦小宝几眼。 见小家伙虽然有些紧张,但眼神清亮,站得也端正,这才微微颔首。 “成吧,那就先留下,跟着蒙童班学着,老夫也好观察些时日。”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真不是读书的料,坐不住,学不进,老夫是不会留的。” 秦芷心下稍安,知道这已是开了方便之门。 她赶紧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用红纸包着的束脩银子,恭敬地递上。 “多谢夫子!这是小宝的束脩,虽说是考察,但礼数不能缺。” 吴夫子也没推辞,接过银子,对秦小宝道。 “小子,跟我进来吧。” 看着小宝有些忐忑地跟着夫子走进塾馆,秦芷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这好歹,是过了第一关。 她回到摊子,谢过卖酸梅汤的婶子,便开始张罗生意。 刚开张没一会儿,卖出去几碗,就见新邻居孙巧姑挎着个篮子,笑吟吟地朝着摊子走了过来。 “大妹子,忙着呢?” 秦芷想着毕竟是邻居,礼尚往来,便笑道。 “孙嫂子来了?还没吃早饭吧?来来,尝尝我做的凉皮,算我请你的。” 说着就忙活起来,要给她拌一碗。 孙巧姑也没多推辞,笑道。 “那感情好,我正馋这一口呢!” 她坐在摊子旁的小凳上,一边吃一边夸赞。 “真不错!清爽开胃!大妹子你好手艺!” 她这一坐一吃,倒是吸引了不少路过的人驻足。 秦芷忙活着招呼客人,孙巧姑吃完后,把碗一放,擦擦嘴就站起来。 “大妹子,我看你一个人守着这摊子,收钱拌料也怪辛苦的。这凉皮我也不能白吃,这会儿人多,我帮你搭把手,收收碗筷,招呼招呼客人!” 秦芷有些不好意思。 “这怎么行,孙嫂子你刚搬来,家里肯定还有事要忙……” “哎呀,跟我还客气啥!我闲着也是闲着!” 孙巧姑不由分说,已经麻利地帮着收拾起空碗来,还热情地招呼起客人。 “来来来,好吃的凉皮嘞!这位大嫂,来一碗尝尝?” 她手脚勤快,嘴又甜,倒是真帮秦芷分担了不少。 秦芷见她如此热情,也不好再推脱,只好由着她。 忙过这一阵人潮,摊子前暂时清静下来。 孙巧姑一边帮着擦桌子,一边像是随口闲聊般,凑近秦芷,带着好奇的笑意问。 “对了,大妹子,我看你家那口子……气度可真不一般,不像咱这地里刨食的。” “你们俩……是咋认识的?咋成的亲啊?跟嫂子说说呗?” 第四十七章 拉家常 孙巧姑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芷。 仿佛只是寻常聊闲。 可秦芷心里那根弦,却瞬间绷紧。 这问题看似普通,问得却太巧,也太直接了。 她一个刚搬来没多久的邻居,怎么就偏偏对沈木的来历这么上心? 秦芷脸上迅速堆起一个略带羞涩又有些无奈的笑容。 她手上收拾摊子的动作没停,语气自然得像在拉家常。 “大姐,你搬来晚了些,自然不会知道。” 她故意叹了口气,带着点自嘲。 “我这模样,你也瞧见了,要不是沈大哥心善,我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孙巧姑果然被勾起了兴趣,压低了声音。 “哎哟,快跟大姐说说,到底是咋回事?是不是……英雄救美那种段子?” 秦芷心里冷笑,面上却飞起两团红云,嗔怪地看了孙巧姑一眼。 “大姐尽会取笑人!还英雄救美呢……我这算哪门子美?” 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心里却飞快地盘算着。 沈木的身份是绝对不能透露半分的。 但这孙巧姑是纯粹八卦,还是另有所图,她一时也摸不准。 不如就顺着她的话,编个合情合理又毫无破绽的故事,把她糊弄过去。 打定主意,秦芷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窘迫和感激,声音也低了下去。 “其实也没啥惊天动地的……就是之前,我去后山捡柴火,不小心脚下一滑,滚到了坡底下,扭了脚动弹不得。” “天都快黑了,我又怕又冷,正不知道咋办的时候,碰巧沈大哥从那儿路过。” 她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他当时也是刚来咱们这儿不久,说是苍山那边的猎户,家里遭了难,只剩他一个了。他看我可怜,就把我背了回来。” “后来……后来他也没个落脚的地方,我这儿又缺个顶门户的,村长和几位长辈瞧着他也算老实可靠,就……就这么凑合着过了。” 秦芷抬起头,看着孙巧姑,眼神里带着认命般的坦然。 “大姐你说,就我这条件,能有个不嫌弃我、肯入赘的,已经是老天爷开眼了,哪还敢挑三拣四?” “图他啥?就图他心好,有把子力气,能护着我和小宝不受欺负呗。”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甚至把自己放在了卑微的位置上。 几乎抹去了一切可能引人怀疑的细节。 孙巧姑听得认真,脸上适时地露出同情和理解的神色。 她拍了拍秦芷的手背。 “妹子,你这是苦尽甘来了!我看沈兄弟就是个靠得住的!虽说脸上……嗯,但男人嘛,有本事才最要紧!” 她嘴上说着宽慰的话,眼神却若有所思地闪了闪,状似无意地重复确认了一句。 “这么说,是沈兄弟救了你,你才……?” 秦芷用力点头,语气笃定。 “是啊!要不是他,我可能就交代在山沟里了。这份恩情,我记着呢。” 她低下头,用板车上放着的巾子擦了下手。 “所以啊,不管外人怎么说他,在我这儿,他就是顶好的。” 这番表演,秦芷很投入。 孙巧姑仔细打量着秦芷。 见她神色自然,除了羞赧和感激,并无其他异样,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 “这就对了!日子是自个儿过的,管别人嚼什么舌根子!我看你们小两口,往后指定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她又抬眼看了看日头,“哎哟”一声。 “光顾着跟你说话了,这都快晌午了,我家那口子去镇上买东西,估摸着也该回来了,我得赶紧回去做饭了。” 这个借口合情合理。 秦芷心头终于放松了些,连忙应道。 “哎,大姐你快去忙吧,我在摊子上多守一会儿。” 孙巧姑挎起篮子,又跟秦芷寒暄了两句,便转身扭着腰走了。 秦芷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羞涩和憨厚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 她刚才暗中仔细观察了孙巧姑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反应,没发现什么明显的破绽。 对方似乎真的只是出于邻居的好奇和八卦。 “也许……是我想多了?” 秦芷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但这些事情,尤其是牵扯到沈木,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思索间,又有个客人来了。 “娘子,来一碗,现吃!” 秦芷迅速回过神,手上动作不停。 “哎,您坐下稍等会儿。” 凭借夏府生日宴上带来的口碑,秦芷在青河镇的生意比之前更红火了,摊子前常常围着一圈人。 不少镇上的居民甚至是听闻夏府宴席上出了个新奇吃食,特意寻过来尝鲜的。 还有几家当时没预定上凉皮的人家,也先派了下人过来买上一碗解馋。 秦芷忙得脚不沾地,带来的凉皮到了晌午就卖得差不多了。 生意好,她虽心里高兴,却也有一层隐忧。 如今天气还热,凉皮爽口开胃自然好卖,可等天凉下来,这生意难免要受影响。 况且像这样新奇的吃食,热度下来之后,生意也会随之下跌。 她琢磨着,单靠凉皮一样,终究是局限了些。 趁着午后客人稍少的间隙,秦芷便琢磨起新品来。 她想起之前在岭南这边的山野间见过一种叫薜荔的果子。 现代人也叫它凉粉子。 只是在这个年代,薜荔味苦,微凉,不能果腹,又没什么药用价值,并不受欢迎。 她之前特意采了一些回来,取出里面芝麻似的籽粒晒干了留着。 这回摆摊,她特意带了一小包晒干的薛荔籽来。 秦芷找了个空当,取出薛荔籽,又掺了一点点捣碎的白芨粉进去,用一块干净的粗纱布仔细包好。 然后打来一盆凉水,将纱布包浸在水里,开始反复揉搓。 滑腻的汁液从纱布里慢慢渗出来,溶进清亮的水中。 旁边卖酸梅汤的婶子见了,好奇地凑过来看。 “芷丫头,你这又鼓捣啥新鲜玩意儿呢?这水里揉搓果子籽能做啥?” 秦芷手上不停,笑着解释。 “婶子,我也是瞎琢磨,试试看能不能做成新口味的吃食。” “这不,头一回试,还不知道成不成呢。” 第四十八章 上学被霸凌 婶子看着她娴熟的动作,啧啧称赞。 “你这脑瓜子是咋长的,净琢磨这些巧宗儿!我看准能成!”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盆里的水已经变得有些黏稠,呈现出淡淡的浑浊色泽。 秦芷将纱布包取出,把盆子搬到阴凉处静置。 等到快收摊的时候,她再去瞧,只见盆里的液体果然凝固住了。 成了颤巍巍,半透明的膏状,用勺子轻轻一碰,还晃悠悠的。 看这样子倒是成了。 秦芷心下稍安,尝了一小口。 口感滑嫩,带着植物天然的淡淡清气。 虽然比不上现代工艺的冰粉,但在眼下,也算是个稀罕物了。 她盘算着,下次出摊可以试着卖卖看。 眼看日头偏西,快到镇上学堂散学的时辰了。 秦芷利落地收拾好摊子,把家伙事都装上板车,推着车往学堂方向走去。 乡下的孩子野惯了,没几家来接的。 秦芷把板车停在不碍事的路边,伸长脖子往学堂门里看。 没等多会儿,就见孩子们陆陆续续跑出来,三五成群。 她留心看着,却一直没看见熟悉的身影。 等到人都快走光了,才看见秦小宝磨磨蹭蹭地出现在门口,还低着个小脑袋。 秦芷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迎上去。 走近了才看清,小宝额头上带着明显的伤痕,衣裳上沾满了尘土,皱巴巴的。 “小宝!” 秦芷心一紧,蹲下身拉住他。 “这是咋弄的?跟人打架了?” 秦小宝嘴一瘪,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走路不小心,摔、摔到沟里了……” 秦芷看着他额上那伤,不像摔跤能磕出来的样子。 倒像是被什么硬物,比如石子儿,或是什么东西打的。 秦芷看着小宝怯懦的样子,心里又气又疼。 她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气,拉过小宝的手,放缓了声音问。 “小宝,你跟姐说实话,这伤到底是咋来的?姐不信你是自己摔的。” 秦小宝低着头,脚尖蹭着地上的土。 他嗫嚅了半天,才带着哭腔说。 “是……是学堂里的几个同窗……” “他们说我的新毛笔是偷了王员外公子的,上来就抢……我争辩,他们就推我……” 秦芷一听,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他们污蔑你偷东西?你为啥一开始不跟姐说实话?” 秦小宝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小声开口。 “他们说不准告诉我姐,要是说了,以后还找我麻烦。”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秦芷心口。 她一把将弟弟搂进怀里,心疼得不行。 “傻孩子,他们这样说你,你就由着他们欺负?你没反抗?” “我反抗了的!” 秦小宝抬起泪眼,带着委屈和不甘。 “可是他们人多,我打不过……后来他们还恶人先告状,去吴夫子那里说是我先动手抢东西……” 秦芷心里一沉,忙问:“那夫子咋说?” 秦小宝的脸色更垮了,声音也低得几乎听不见。 “夫子听信了他们的话,说我不该与人争执,连带我……一同罚了。” 说着,他伸出手掌。 孩子细软的掌心处,有明显被戒尺抽过的痕迹,红肿一片。 “岂有此理!” 秦芷气得胸口起伏。 这事明明是小宝受了委屈,怎么反倒成了他的错? 这夫子怎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她当即拉着小宝的手:“走!姐带你找夫子说理去!” 两人径直进了私塾。 穿过安静的院子,只见吴夫子正坐在书斋里,提着笔,不紧不慢地写着大字。 秦芷知道这年月读书人地位高,不能直接撕破脸。 她强压着火气,拉着小宝走进书斋。 “吴夫子,打扰您了。我想问问我家小宝今天在学堂的事……” 吴夫子抬起头,瞥了小宝一眼,语气平淡。 “哦,是秦家娘子啊。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常有的事,磕碰一下难免。” “童子之争,不必过于较真,过去了就过去了。” 这话听着是宽慰,实则是在和稀泥,明显偏袒另一方。 秦芷心里明镜似的,这夫子要么是收了那王员外家的好处,要么就是不愿得罪有钱有势的人家。 她心里憋屈得厉害。 但想到三元村附近就这么一个像样的学堂。 小宝若是在这里待不下去,连识字的机会都没了。 秦芷只能把那股火硬生生咽下去,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客气些: “夫子,小孩子闹别扭是常有事,可污人清白,以多欺少,这性质就不同了。我家小宝性子实诚,断不会去做偷鸡摸狗的事。” “今日之事,可暂且算了。还望夫子日后能明察秋毫,若再有类似情况,务必公正处置。” 吴夫子闻言,目光从小宝青紫的额角扫过,又落回秦芷脸上。 他眼神里带着几分不以为意,慢悠悠地道。 “这是自然,在学堂里,我自然不会坐视他们欺负人太过分。秦家娘子放心便是。” 这话说得轻飘飘,毫无诚意。 秦芷知道再说下去也无益,反而可能让小宝日后在学堂更难立足。 她忍着气,道了声谢,便拉着小宝离开了私塾。 回去的路上,秦芷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闷得难受。 在这小地方,有钱有势的就是能横着走,连夫子都看人下菜碟。 自己现在势单力薄,确实没法跟那些人家硬碰硬。 她先去铺子里买了跌打药酒,这才带着小宝回家。 一推开院门,就见沈木在院子里忙活着。 他手里拿着挑水用的扁担,院子里的水缸也满满登登。 秦芷却高兴不起来。 她拉着小宝的手走进院子,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沈木也一眼看到了小宝额头上的伤口。 他眉头微蹙,走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秦芷叹了口气,把学堂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末了忍不住愤愤道。 “明明是小宝受了欺负,那夫子却各打五十大板,简直是非不分!” 沈木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小宝怯生生又带着委屈的样子,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宝的肩膀。 “学堂里的事,暂且如此。” “你若是信得过我,以后由我来教小宝读书认字。” 第四十九章 夜出减肥 沈木的提议让秦芷微微愣了一下。 她心思顿转,这提议,确实可行。 沈木的来历神秘,谈吐气度皆是不凡,肚子里肯定是有墨水的。 说不定比那迂腐偏心的吴夫子学问还要深。 最重要的是,自己人教小宝,她放心。 一想到今日小宝在学堂里受了欺负不说,最后反倒挨了夫子的戒尺,秦芷心里忍不住发闷。 她实在是不想再把小宝送进那让人憋屈的私塾了。 心里虽已做了决定,但她没有立刻答应。 秦芷蹲下身,平视着还在小声抽噎的小宝: “小宝,姐和你沈大哥商量了。以后,咱们不去吴夫子的学堂了,就让沈大哥在家里教你读书识字,好不好?” 她选择尊重小宝自己的意愿。 小宝抬起泪眼汪汪的眼睛,看看姐姐,又怯生生地瞥了一眼旁边身形挺拔的沈木。 他咬着下唇,认真想了想。 学堂里那些人的嘴脸和夫子的戒尺让他害怕。 而沈大哥虽然平时话不多,看起来有点严肃,但从未凶过他,还会默默帮姐干活。 他小声地,却很清楚地说。 “姐,我……我想让姐夫教。” “好。”秦芷心里一酸,又感到一丝宽慰。 她伸手揉了揉小宝的头发。 “那咱们就在家学。” 事情定下,秦芷拿出从镇上药铺买的跌打药酒,准备给小宝处理伤口。 她让小宝坐在凳子上,自己打了盆清水,小心翼翼地替他清洗伤口。 “小宝听话,先擦药。” 秦芷用棉花团成团,然后蘸了药酒,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额角的破皮处和红肿的手心。 药酒刺激得小宝“嘶”了一声。 但他咬着牙没哭,只是眼圈红红的。 “疼也得忍着点,消了毒才好得快。” 秦芷见小宝疼得难受,也是心疼得不得了。 这时,小宝却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姐……我……我不想念书了……” 秦芷动作一顿:“为啥?” 小宝低下头,声音更微弱。 “念书要花好多钱……还……还给你和姐夫惹麻烦……,我以后就跟姐夫下地干活,行不行?我能帮忙的……” 听到这话,秦芷只觉得心里针扎似的疼。 这孩子,是觉得自己成了负担。 她放下药酒,双手扶住小宝瘦弱的肩膀,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小宝,你听姐说。今天的事,错不在你,是那些欺负你的人错了,是那偏心的夫子错了!咱们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 她语气放缓,耐心劝道。 “正因为咱们现在容易被人欺负,才更要读书,更要学本事!只有肚子里有了墨水,才能真正变得强大,才能保护自己,知道吗?” “你要是现在放弃了,那才是正中了那些坏人的下怀,他们巴不得你一辈子没出息呢!” 她顿了顿,看着小宝似懂非懂的眼神,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而且,你仔细想想,沈大哥教你,会和学堂里那些人一样欺负你吗?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你手心吗?” 小宝立刻用力摇头:“姐夫不会!” “那就是了。” 秦芷松了口气,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在家跟着沈大哥好好学,咱们不怕。” 小宝看着姐姐温暖坚定的眼神,又偷偷瞄了一眼旁边沉默却让人安心的沈木,终于用力点了点头。 他抬手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痕,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认真地保证。 “姐,我懂了。我会好好跟姐夫学的!” 晚上,守着小宝睡下后。 秦芷看着弟弟额上那道显眼的伤痕,心里那股憋闷的火气又涌了上来。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无论是为了保护小宝,还是为了自己,她都必须做出改变。 减肥这事,刻不容缓! 秦芷去屋里换上了一身陈旧但吸汗的深色粗布衣裤。 她用布带仔细地将略显宽大的袖口和裤脚扎紧,利落了许多。 推开房门,外头夜色沉沉,相比白天凉爽不少。 正是适合跑步的时间段。 秦芷低头整理衣袖,刚走到院中,却差点撞上一堵温热的“墙”。 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是沈木。 月色下,两人面面相觑。 沈木似乎也是刚从屋里出来。 他的袖口挽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发梢还带着点湿气,像是刚洗漱完。 他看着秦芷这身利落却前所未见的打扮,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诧异,迟疑地开口。 “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秦芷没想到会被撞见。 她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束紧的袖口,避开他的目光。 “屋里闷得慌,出去透透气,顺便跑几圈。总不能一直……这样。” 她含糊地指了指自己圆润的身形。 沈木的目光在她收束利落的衣衫和裤脚上停留了一瞬,恍然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 “我同你一起去。” 这下换秦芷愣住了。 她看着沈木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冷峻的轮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也要去? 陪她一起跑步? 沈木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淡淡补充了一句。 “夜色深了,你一人不安全。我正好也无事。” 秦芷想了想,有他陪着,确实更安心些,便点了点头。 “好。” 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出了院子。 走到村口较为开阔的土路上,秦芷停下脚步,开始认真地做热身。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顺带拉伸了四肢和腰背,确保自己不会受伤。 这些动作因滚圆的体型,显得笨拙,却仍旧能看出这动作并不是临时起意。 沈木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他从未见过有如秦芷一般的女子,总会冒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 而且,她想好的每一件事,都能做成。 热身完毕,秦芷深吸一口气,开始沿着土路慢跑起来。 沈木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 令他惊讶的是,秦芷虽然体型肥胖,跑起来脚步沉重,但她的耐力却出乎意料地好。 速度不快,但步伐节奏稳定,显然憋着一股劲。 月光洒在安静的乡村土路上,只听得见两人略显错落的脚步声和秦芷逐渐加重的喘息声。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背后的衣衫。 沈木心中那点诧异,也渐渐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欣赏。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绕村子跑了两圈,秦芷已是汗流浃背。 胸腔喉咙火辣辣地疼,但一种久违的、挑战身体极限的畅快感却油然而生。 仿佛连呼吸都比往日轻盈了些许。 她慢慢停下脚步,双手撑膝,大口喘着气。 “还好?” 沈木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依旧平稳。 秦芷喘着气点头:“还……还行。” 转头看向沈木,依旧面色如常,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疲惫的感觉都没有。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秦芷无奈地摆摆手。 “今天就到这儿了,回去睡觉!” 两人稍作歇息,便沿着来路慢慢往家走,算是缓和。 夜色更深,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声犬吠。 快到家门口那条僻静的小巷时,走在前面的沈木脚步忽然微微一顿。 第五十章 新品冰粉 他的目光警惕地投向不远处自家院墙的阴影下。 秦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猛地一紧—— 只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挨着他们家院墙根,探头探脑地向四周张望。 那身形打扮,赫然正是白天才来热情攀谈过的新邻居。 孙巧姑和她男人赵大川! 这深更半夜的,他们不睡觉,摸黑蹲在别人家墙根下干什么? 秦芷立刻警惕起来,跑步后的燥热瞬间被一股寒意取代。 她上前一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 “孙嫂子?赵大哥?这么晚了,你们在我家墙根这儿……做什么呢?” 赵大川和孙巧姑显然没料到秦芷夫妇会在这个时间点从外面回来。 两人吓得浑身一僵,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发白。 说话间,秦芷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 孙巧姑率先反应过来,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讪笑。 “没,没啥!秦家妹子,沈兄弟,你们这咋也出门了?” “我们能有啥事啊,呵呵……” 秦芷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俩人鬼鬼祟祟蹲在自家墙根下,说没事鬼才信。 但她也不想直接把关系搞僵,万一真是误会呢? 她扫了两人一眼,故意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 “孙嫂子,赵大哥,你俩这大半夜的,猫在我家墙根底下,要说没事,我可不信。” 孙巧姑和赵大川对视一眼,眼神交换间满是尴尬和慌乱。 见秦芷目光灼灼,沈木虽沉默却气场迫人。 两人也知道糊弄不过去。 孙巧姑脸上堆起更浓的尴尬,伸手不轻不重地掐了赵大川胳膊一把,嗔怪道。 “都怪你!非要胡闹!这下被撞见了吧,丢死个人了!” 赵大川“哎哟”一声,倒是反应快,就势一把将孙巧姑搂进怀里。 他冲着秦芷和沈木嘿嘿干笑两声,黝黑的脸上竟也透出点不自在的红晕。 “这个……秦家妹子,沈老弟,实在是……咳,让你们见笑了。” “这,这大晚上的,天儿又不算冷,我俩就出来找个僻静地方……那啥……” “总在家里,也没啥意思不是?” 他说着,眼神还故意往沈木那边瞟,带着点男人间心照不宣的意味。 “沈老弟,你还年轻,这……你应该懂的哈?” 秦芷目光一顿,心中疑惑。 这两人,在说啥呢? 这么想着,秦芷顺口问了出来。 “你们睡不着,半夜出来闲逛?” 孙巧姑见她似乎没懂,臊得脸更红了,一跺脚。 “就是……就是夫妻间的那点事儿嘛!你们都成家了,还能不懂?”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秦芷当然也回过味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倒也……能理解。 但她心里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这深更半夜,跑到别人家院墙外的麦地边找刺激? 虽说有些夫妻或许真有此等情趣。 可她想到白天孙巧姑对沈木的过度关心,总觉得这巧合透着几分不寻常。 孙巧姑见秦芷抿着嘴没说话,心下着急,又狠狠拧了赵大川一把。 “都怪你!非要寻什么野趣!这下好了,脸都丢尽了!” 赵大川配合地龇牙咧嘴,又把孙巧姑往怀里紧了紧,瓮声瓮气地开口。 “这有啥丢人的?天为被地为席,痛快点!沈老弟,你说是不是?” 他试图让沈木理解自己的做法,秦芷却觉得好笑。 她在现代执行任务时,什么场面没见过? 面前人这点程度的亲密对她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内心毫无波澜。 但她下意识侧头去看沈木的反应,却微微一愣。 只见沈木站在原地,身体似乎比刚才更僵硬了些。 月光清晰地照出他绷紧的侧脸线条。 没想到的是,沈木的耳根此刻竟然红得透透的,连脖颈都蔓延开了一片可疑的绯色。 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搂抱在一起的赵氏夫妇。 更没接赵大川的话茬。 秦芷顿时乐不可支。 没想到平日里沉默冷峻,身手不凡的沈木,在这方面竟然如此……纯情? 只被邻居几句打趣就闹了个大红脸。 再让他这么看下去,恐怕要露出破绽了! 见两人猴急地似乎真想当场“表演”,秦芷也懒得再深究。 她顺势拉了拉沈木的衣袖,对赵氏夫妇道。 “原来是这样,那……那我们就不打扰嫂子,大哥的雅兴了,我们先回去了。” 说着,便示意沈木离开。 “嗯。” 沈木垂着眼帘应了,几乎是立刻转身,步伐都比平时快了些。 回到家,院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秦芷因为跑了步,又经历了刚才那一出,毫无睡意。 她去浴房简单用巾子擦洗了一番,觉得身上清爽了,才又想起正事。 白天做的简易版冰粉应该已经完全凝固好了。 秦芷走进厨房,端出那个陶盆。 揭开盖子一看,果然,盆里的液体比下午时凝固得更好。 看样子,口感也能更爽滑。 第一回试就能成功,她心情好了不少。 秦芷找出家里仅有的一小块红糖,加了些水在锅里熬成浓稠的糖浆。 等到锅里的糖咕嘟嘟冒泡,她端起锅,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糖浆封进罐子里。 用木勺挖出一小勺放进碗里,又用凉白开冲开,调成甜度适中的糖水。 上次去镇上买东西,秦芷可没错过各种配料的价格。 这年头,糖的价格可金贵得很,得省着点用! 家里没有别的配料,只有之前摘的几个野山杏,她洗净了,切成小丁,放在一旁备用。 秦芷转身,用碗盛了些晶莹剔透的冰粉,浇上红褐色的糖水,再撒上金黄的杏子丁,还有没吃完的石榴籽。 一碗简易版的夏日甜品就做好了。 红褐黄白,颜色倒是惹人喜爱。 她端着碗走出厨房,看到沈木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他似乎还在平复情绪,耳根的红晕淡了些,但仔细看还是有点痕迹。 “沈大哥。”秦芷走过去,把碗递给他。 “尝尝这个,我下午做的,叫冰粉,清凉解暑!” 沈木被她唤回神,低头,看向碗里颤巍巍、半透明的东西。 这东西看着软嫩可口,浇着深色的糖汁,还点缀着果丁,只看一眼都叫人食欲大开。 沈木眼中掠过一丝新奇。 他接过碗,用秦芷递过来的勺子舀了一小块送入口中。 冰凉滑嫩的口感瞬间在口中化开,带着红糖特有的温润甘甜和野山杏的微酸。 在这闷热的夏夜,确实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舒爽。 “怎么样?”秦芷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第五十一章 我是来帮你的 沈木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碗中晶莹的冰粉上,带着一丝认真。 “味道很好,红糖的甜润里带着野山杏的微酸,正好解了腻,口感也新奇。”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接着道。 “若是能多加几样时令果子,或是撒些花生碎、芝麻,口感想必会更丰富。” 秦芷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冰粉在现代是再普通不过的街边小吃,但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新鲜玩意儿。 她没想到沈木不仅接受了这个味道,还能提出如此具体且颇有见地的改进意见。 这心思,实在是细腻。 她按下心头一闪而过的疑惑,笑着应道。 “你说得对,好吃就成,我做了一大盆,明天正好推去摊子上,看看有没有人买账。” “会的。” 沈木的语气很肯定,带着一种莫名的信任。 “你做的吃食,总有新奇之处,定能卖得好。” 他这般认真地鼓励,让秦芷心里微微一暖。 又忍不住又想起他方才在巷口面红耳赤的纯情模样,嘴角弯了弯。 她起身收拾碗筷,语气里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调侃。 “承你吉言了,时间不早了,忙活一天,也该歇着了,省得再出去撞上莫名其妙的人。” 她说着,端着空碗走向厨房。 沈木站在原地,看着她利落的背影,微微怔了一下。 第二日一早,秦芷照常推着载满凉皮和调料的小板车来到镇上老位置。 摊子刚支开没多久,还没等她吆喝,周围就迅速围拢过来一圈人。 “秦姑娘,给我来两份凉皮!带走!” “我要三份!家里娃馋这口了!” “还有我,先给我拌上!” 生意比往日还要火爆,小板车前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秦芷手下忙个不停,趁着一个空档,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各位乡亲,今日小摊除了凉皮,还添了样解暑的新品,大家伙儿有兴趣可以瞧瞧!” 这话立刻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啥好东西啊,先拿出来让大家伙看看!” 秦芷不慌不忙,从板车下层端出一碗早就准备好的冰粉。 晶莹剔透的膏体盛在粗瓷碗里,浇着红褐色的糖浆,点缀着几颗金黄的野山杏丁和其他果子。 这色泽,在临近晌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这叫冰粉,是用山里的野果子做的,冰凉滑嫩,最是解暑爽口。” 有人伸着脖子看了看,见是类似甜水零嘴的东西,似乎有些失望。 “秦姑娘,这东西能顶饱吗?” 秦芷也不急,耐心道。 “光看是看不出门道的,这吃食讲究的是个口感。” “今日新品试卖,凉皮照旧五文一碗,冰粉四文一碗。若是两样一起要,只收七文钱。” 她早就盘算好了。 冰粉主要原料是薜荔籽,几乎是山里白捡的。 野果子也是不值钱的东西,成本极低,即便卖两文也有得赚。 这样搭配着卖,既能推广新品,还能带动凉皮销量,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旁边的人一听这价钱,确实不贵,相当于白饶一碗新奇吃食。 立刻有个穿着体面的汉子豪爽地拍了七个铜板在板车上。 “成!就冲秦姑娘你这实诚劲儿,凉皮和这冰粉,都给我来一碗!” 秦芷麻利地收钱,拌好凉皮,又将一碗冰粉递过去。 那汉子接过,在众人的注视下,先舀了一大勺冰粉送入口中。 只见他眼睛猛地一亮,咀嚼两下,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大声赞道。 “嘿!这玩意儿真不赖!入口即化,滑溜得很!又凉又甜,还有果子香!这大热天来上一碗,真是舒坦!” 这一嗓子比什么吆喝都管用。 周围观望的人顿时被勾起了兴趣,纷纷掏钱。 “给我也来一套!” “我也要尝尝这冰粉!” “七文是吧?给!” 一时间,生意更加忙碌,秦芷一个人简直有些应付不过来。 就在这当口,原本拥挤的人群忽然像被什么分开似的,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秦芷抬头一看。 只见夏无辞摇着一把描金折扇,穿着一身极其打眼的云纹锦缎长袍,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他通身的派头与这市井小摊格格不入。 “夏公子?” 秦芷诧异之下,直接问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夏无辞“唰”地合上折扇,走到摊前,笑道。 “前几日被家中琐事缠身,不得空出来。今日得闲,可是特意来寻秦姑娘你的。” 秦芷更诧异了:“寻我做什么?” 夏无辞不答,嘴角噙着玩味地笑。 他用扇骨轻轻敲了敲掌心,目光扫过那些正捧着冰粉碗吃得津津有味的客人。 “难怪秦姑娘前日那般大方,将凉皮的方子说与我,原来竟是藏着这般妙手。” 他这一来,原本围着的客人都不自觉地退开些距离,好奇地张望,反而影响了生意。 秦芷无奈地揉了下眉心。 “夏公子,你这一来,大家都光顾着看你了,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夏无辞闻言,非但不走,反而摇着扇子绕到摊子后面,站到了秦芷身旁。 “我可不是来坏你生意的,正相反,我看你忙得脚不沾地,是来帮忙的。” “帮忙?” 秦芷简直要被他这少爷做派气笑。 “您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能帮什么忙?别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欸,话可不能这么说。” 夏无辞挑眉,竟真的一副要打下手的架势。 “瞧不起人不是?你说,要我做什么?” 秦芷看他死皮赖脸不肯走,心下无奈。 她又不好真的得罪这位地头蛇,索性指了指旁边几张客人刚用完的矮桌。 “那劳烦夏公子,帮忙把桌子擦干净吧。” 她本意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没想到夏无辞竟真的将手中那柄价值不菲的描金折扇往腰后一别,挽起那华贵的锦缎袖子,拿起桶边洗干净的巾子,就朝着那油渍斑斑的小桌走去。 只是他那擦桌子的动作,慢条斯理,手指翘着,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气。 与其说是在干活,倒像是在做什么风雅事。 引得周围众人窃窃低笑。 秦芷见方才退后的人又围了上来,只能顾着生意,无奈地任他去做。 忙忙碌碌,好不容易熬过了中午最热闹的那阵。 人流稍歇,夏无辞这才慢悠悠地走到水盆边,仔仔细细地净了手。 他凑到正在清点铜板的秦芷身边,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探究。 “秦姑娘,忙也帮了,现在总能告诉我了吧?你这儿……还有什么好东西,没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第五十二章 把束脩要回来 言多必失。 她可不想被夏无辞盯上。 秦芷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 “夏公子说笑了,我一个乡下妇人,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瞎琢磨,碰巧弄出点能吃能喝的东西糊口罢了。” “真要有什么秘方,我还不得藏着掖着当传家宝?” 她语气轻松,带着点自嘲,巧妙地将话题带过。 夏无辞见她口风紧,明显不愿深谈,眼里的兴味反而更浓了些。 但他懂得适可而止。 反正来日方长,他就不信撬不开这胖丫头的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直到暮色渐沉,天边铺开一层泛着粉紫的晚霞。 秦芷看了看天色,估摸着私塾该放学了。 她利落地将空了的板车和碗筷收拾好,转向一旁优哉游哉摇扇子的夏无辞,无奈道。 “夏公子,我这就要去吴家私塾了,你……还要跟着?” 夏无辞很自然地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去啊!为何不去?本公子今日闲得很,正好看看热闹。” 秦芷心中无语。 这纨绔子弟还真是闲得发慌。 她推起板车往前走,夏无辞这才反应过来,快走两步跟上。 “你去私塾做什么?接你弟弟?” “不是去接他。” 秦芷打断他的话,语气淡了些。 “小宝不在那儿念了,我是去要回束脩银子。” 她简单将小宝被欺负,夫子偏袒旁人的事情说了。 夏无辞听完,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敛去几分,嗤笑一声。 “这老酸儒,倒是会看人下菜碟。” 两人一路到了学堂门口,孩子们早已散尽。 只有吴夫子一人背着手,站在门前,一派清闲模样。 秦芷把板车停在路边树下,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吴夫子。” 吴夫子闻声回头,看到是秦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依旧是不紧不慢。 “秦家娘子?何事?” “夫子,我家小宝只在学堂念了一天书,往后也不准备再来了。您看,之前交的那一年的束脩银子,能否退还给我?” 秦芷直接说明来意。 倒不是她小气。 实在是那三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足够村里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 白白扔给这偏心的夫子,她心疼。 吴夫子捋了捋胡须,眼皮耷拉着,慢悠悠道。 “秦家娘子,这学堂有学堂的规矩。束脩既已给了,便是定了师徒名分,岂有随意退还的道理?” “想退学可以,银子,是断不能退你。” 秦芷一听,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她都不打算让小宝在这儿念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当即据理力争。 “夫子,这话就不在理了!小宝为何不来?是因为在您这学堂里平白被污蔑偷窃,遭人殴打,额角都破了相!您非但不主持公道,反而用戒尺打了他手心!这样的学堂,我们如何还敢来?” “况且这束脩银子才交了一天,孩子没学到东西反受了委屈,凭什么不能退?” 吴夫子被她一连串的质问逼得脸色有些难看。 他冷哼一声,摆出师长的架子。 “秦家娘子,你这是关心则乱!孩童嬉闹,偶有争执实属寻常。” “你怎不想想,为何旁人不欺辱他人,独独欺辱你家小宝?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自己莫非就全无错处?” 这是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秦芷的怒火。 她正要反驳,一旁的夏无辞却上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哟,吴夫子,你这话说得可就难听了。照你这道理,我今儿看你不顺眼,找人揍你一顿,难不成也是你的错了?” 吴夫子这才注意到秦芷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待看清夏无辞的穿着气度,他浑浊的老眼眯了眯,语气不像刚才那么硬气。 “孩童嬉戏,岂能与成人斗殴相提并论?老夫并非此意,只是……” 夏无辞却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笑着打断。 “是不是此意,夫子心里清楚。先前的事暂且不论,单说这束脩银子,孩子只来了一天,因故无法继续就读,退还大部分束脩乃是常理。” “你这开口就要吞下整整三两银子,一分不退……这道理,便是说到衙门那儿,恐怕也站不住脚吧?” 吴夫子脸色一变。 真要报官,他可不占理! 况且,站在他面前的,似乎是夏家公子。 夏家虽不是官身,但在本地财力雄厚,人脉极广,绝不是他一个乡下夫子能得罪得起的。 想罢利弊,吴夫子脸色又稍变了变:“公子言重了!这都是误会……” 他连忙转头朝里面喊。 “快去取三两银子来!” 很快,书童捧着银子出来。 吴夫子接过,不仅好声好气地将银子递给她,甚至带上了点笑脸。 “秦家娘子,银子如数奉还,这事,就此揭过可好?” 秦芷捏着那三两还有些温热的银子,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总算顺了些。 她也没接话,扫了吴夫子一眼,转身就走。 夏无辞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跟上秦芷。 走出私塾一段距离,秦芷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夏无辞,神色认真。 “夏公子,今天……多谢你了。” 若不是借了他的势,想要回银子,恐怕得费一番工夫。 夏无辞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举手之劳,看不惯那老家伙欺软怕硬罢了。” 他看了看天色:“我送你回去?” 秦芷摇头:“不必了,天色不早,夏公子也请回吧。改日若有机会,我再谢你。” 夏无辞倒也没坚持,只笑了笑。 “成,那改日见。” 秦芷推着板车,独自往三元村走。 刚到村口,远远就看见孙巧姑急匆匆地走着。 “大姐?” 她这一开口,孙巧姑转身,恰好和秦芷打了个照面。 孙巧姑脸上立刻堆起热络的笑。 “哎哟,秦家妹子,这才收摊回来啊?” 秦芷也笑着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落在孙巧姑手上—— 她正将一封信飞快地往袖子里塞,但秦芷还是看清了那信封和信纸的质地。 乡下地方,就算有读书人写信,多用的是粗糙发黄的草纸。 可孙巧姑手里那封信的纸张,却细腻洁白,光滑挺括。 这种纸,一刀恐怕就得费上不少银钱。 秦芷面上不动声色,反而笑眯眯地问道。 “孙嫂子,这是家里来信了?瞧这纸可真好啊,滑溜溜白生生的,嫂子真是个讲究人,寄信都用这么好的纸?” 第五十四章 山神庙相会 她前后只出去十几分钟而已。 小宝怎么会失踪! 秦芷的心猛地一沉,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意。 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目光锐利地扫过院门内侧。 那根沉重的门闩被抽开,随意地丢在地上,绝不是小宝自己贪玩跑出去会有的情形! 沈木垂眸看向门口。 门框下方一处极不起眼的泥地,有一个模糊却明显是成年人踩出的鞋印前半掌的压痕,很新。 “有人来过,叫开了门。” 秦芷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是孙巧姑!一定是她!只有她才能……” 沈木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沉得吓人,但他声音却异常沉稳。 “别慌,他们绑走小宝,必有所图,不会立刻伤害他。仔细找找,他们很可能留下了线索。” 这话点醒了秦芷。 对,不能乱! 她强迫自己深吸几口气,在院子里仔细搜寻起来。 目光扫过院角的灶房、晾衣的竹竿…… 终于,在靠近堆柴火的院墙根下,她发现了一小片被踩乱的泥土,旁边丢着一张折叠的粗糙草纸。 草纸旁,还有一个被摔成两半的木头小鸟—— 那是前些日子沈木闲着没事,用木头边角料削给小宝玩的。 小宝喜欢得不得了,天天揣在怀里! 秦芷捡起那裂成两半的木鸟,捧在手心。 小宝贴身的玩具,如今碎在这里…… 对方是在警告他们,小宝确实在他们手上,而且处境可能并不好。 她颤抖着手拿起那张草纸,朝着正在检查院门的沈木喊道。 “找到了!在这里!” 沈木闻声立刻赶来。 两人就着昏暗的光线展开草纸,上面用木炭之类的东西画着一个简陋的房子模样,旁边歪歪扭扭写了“山神庙”三个字。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独自前来”。 没有署名,意图却昭然若揭。 秦芷眉头紧锁,看向沈木:“这山神庙……你知道在哪儿?” 沈木盯着那图案,眼神晦暗不明。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知道,在村西头那片老林子尽头的山上。” 他顿了顿,看向秦芷,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了然。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既然要我一个人去,我去便是。” “不行!” 秦芷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我也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沈木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焦急的神色上,微微勾起唇角。 “你放心,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既然去了,就一定会把小宝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他说得认真。 秦芷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心里却乱成一团,忍不住追问。 “那……那你呢?你怎么办?” 沈木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担忧,喉头动了动,语气有些发涩,却依旧肯定。 “我,也会回来。” 秦芷不敢去想,可心头仍旧忍不住冒出最坏的结果。 “我……我还是同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沈木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伸出手,温热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按在秦芷的肩头。 “在家里等我,相信我。” 感受着肩头传来的温度,秦芷发现自己内心除了对小宝撕心裂肺的牵挂。 不知何时,竟也多了一丝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担忧。 与沈木对视,她艰难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沈木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大步出了院门,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中。 走出十几米远,确定秦芷听不到,沈木才停住脚步,对着空无一人的夜色低声道。 “飓风。”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躬身听令。 “不必跟着我。”沈木命令道,“带人去护着她。” 飓风身形一顿,难得地显露出一丝迟疑。 “可是主子,您独自前往,恐有埋伏,属下……” 沈木周身气息骤然一冷。 “你连我的话都要违抗?” 飓风立刻低头:“属下不敢!” 他不再多言,领命后,身形一晃,便再次隐没在黑暗中。 院子里,秦芷呆立着,只觉得心乱如麻,坐立难安。 她隐约感觉到院子附近似乎多了一道若有若无的陌生气息,很隐蔽,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 她猜,这大概是沈木留下照看她的人。 可她哪里静得下来? 山神庙……她只听村里那些妇人闲聊时提起过。 说在村西头的深山里,又旧又破,除了逢年过节上香,平时没什么人去。 她也压根不知道山神庙在什么方位。 如果沈木真的一个人去了,是吉是凶她全然不知,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家里干着急。 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跟上去看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秦芷打定主意,立刻起身。 她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估摸着沈木已经走远,便悄悄拉开院门,凭着记忆里沈木离开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暗处,飓风看着秦芷跟出去的背影,眉头微蹙。 按命令,他应该立刻现身拦住她。 可……想到主子孤身赴险,他心中实在难安。 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默许,悄无声息地跟在了秦芷身后。 夜色浓重,山路难行。 秦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发觉。 前方的沈木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他敏锐地听到了身后那略显沉重,极力隐藏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除了她,不会有别人了。 沈木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既无奈,又似乎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她明知此行会有危险,却还是追了上来。 罢了,她担心小宝,也是情理之中。 沈木终究还是没有点破,任由她跟着。 月影稀疏,林间昏暗。 树林叶子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似是有人在低喃。 秦芷好几次险些跟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只能凭借着那道模糊的背影和偶尔传来的细微声响艰难辨认方向。 直到穿过一片格外茂密的林子,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破败庙宇的轮廓在月色下显现出来,黑黢黢地立在山腰上。 前头,沈木在那庙宇的门前站定,未发一言。 秦芷松了口气,扶着树干微微喘息,心却跳得更快了。 想必,这里就是山神庙了。 第五十五章 有火油 秦芷屏住呼吸,隐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山神庙前那个孤身而立的身影。 沈木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 他身前,庙门洞开,里面黑黢黢的,寂静得令人心慌。 秦芷小心翼翼地又往前挪了几步,鼻尖忽然嗅到一股异常刺鼻的味道。 借着惨淡的月光,她凝神细看,心头猛地一凛—— 山神庙周围的地面上,看上去湿漉漉的,反射着微光。 而附近空气中弥漫的,分明是火油的气味! 这分明,是想让沈木有来无回! 秦芷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就想冲出去提醒沈木。 可脚步刚动,她又硬生生刹住了。 她都察觉到的事情,沈木不可能没有防备。 而且,绑走小宝的人明确要求沈木独自前来。 她若此刻贸然出现,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激怒对方,害了小宝,也打乱沈木的计划。 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缩回阴影里,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前方。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动作极快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庙墙的阴影里闪出,手中寒光一闪。 他手里拿的是一把锋利的短剑,直直刺向沈木的后心! 沈木听到破空的嗡鸣声,身形猛地向侧面一闪,险险避开这致命一击。 他脚步迅捷,几个伶俐的腾挪,并不与对方硬拼,反而有意将战场引向了山神庙侧对面林子中间的那片空地上。 秦芷心中一跳,立刻明白了沈木的意图。 他这是要把人引开! 她咬牙,透过林木的缝隙看向那两个已然和沈木交上手的蒙面黑衣人。 两人虽然蒙着脸,但那身形和依稀可见的眉眼,赫然就是孙巧姑和她的男人赵大川! 这两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用的都是杀人的路子。 眼看沈木在两人联手急攻下闪转腾挪,秦芷手心全是冷汗。 就在这时,又一个黑衣人从林间高处悄无声息地跃下,手中寒芒一闪,直指赵大川后颈! 这人……是来帮沈木的! 他还顺势朝沈木扔过去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沈木凌空接住匕首,格挡之势顿时从容了不少。 秦芷心下稍安,猜测这后来出现的黑衣人,恐怕就是沈木那个神出鬼没的手下。 时间紧迫,他已经创造了机会,先把小宝救出来要紧! 秦芷见三人的打斗渐渐偏离了庙门方向,立刻抓住机会,猫着腰,借着杂草和阴影的掩护,飞快地潜入了山神庙中。 庙内一片狼藉,残破的佛像东倒西歪。 秦芷目光急扫,终于在墙根一堆发霉的茅草上,看到了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的小宝。 孩子脸上满是泪痕。 “小宝!” 秦芷心疼地低呼一声,冲过去迅速解开绳索,掏出他嘴里的破布,将瑟瑟发抖的孩子紧紧搂进怀里。 “别怕,姐来了!” 小宝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把脸深深埋进姐姐怀里,无声落泪。 秦芷不敢耽误,一边轻拍他的背安抚,一边急声问。 “小宝,你受伤没有?他们打你没有?” 小宝用力摇头,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开口。 “没、没有……姐,我……我被他们带出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听见,周围有邻居说,晚上要在山神庙放烟花。” 放烟花?! 秦芷联想到庙外泼洒的火油,瞬间明白了! 这两人恐怕是想借着放烟花的火星子,把庙周围的火油引燃! “这地方不能待了!我们得赶紧走!”秦芷当机立断,拉起小宝的手就往外跑。 庙外兵刃相接的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沈木他们又被逼回了庙宇附近。 秦芷护着小宝刚冲出庙门,就看到沈木和那个帮手黑衣人,在孙巧姑夫妇凌厉的攻势下,被逼得不断后退,距离泼了火油的庙墙区域越来越近。 连沈木都难抵御…… 这两人的身手,绝对是顶尖的杀手! 秦芷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一路紧紧护着小宝,想从侧面绕进林子。 奇怪的是,孙巧姑夫妇明明注意到了他们,却并未分心追来,攻势依旧死死缠住沈木。 他们的目标,果然只有沈木! 秦芷不敢回头,拉着小宝飞快地潜入茂密的树林。 可跑出十几步后,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正正看到赵大川手腕翻转,手中长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划去。 沈木闪避不及,手臂上顿时被划开一道口子,深色的衣物迅速被洇湿了一片! 秦芷心口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小宝的眼睛,声音发颤。 “别看……” 小宝的身子在她怀里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秦芷很清楚现在的局势。 自己如今这肥胖笨拙的身躯,根本发挥不出前世雇佣兵实力的十之一二,带着小宝冲过去,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拖累。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保证小宝的安全。 她深深看了一眼在林中奋力搏杀的身影,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担忧和一种陌生的揪痛。 秦芷咬紧牙关,带着小宝头也不回地匆匆往山下跑去。 事已至此,她只能安慰自己。 沈木武功那么高,还有那么厉害的手下帮忙。 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 两人刚跌跌撞撞跑到山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山顶方向传来一声锐响。 “咻——嘭!” 秦芷猛地抬头。 只见漆黑的夜空中,一朵绚烂得有些诡异的烟花骤然炸开,几乎照亮了半个山头。 她的脚步一个踉跄,脸色瞬间煞白。 烟花响了……这意味着,山神庙的火,马上就要烧起来了! 她不敢再想,拉着小宝拼尽全力往家跑。 一路出奇地顺畅,并未遇到任何阻拦。 回到家中,她立刻将门窗,院门全部牢牢锁死。 小宝显然被吓坏了,小脸苍白,身子还在不住地发抖。 他仰起头,带着哭音问:“姐……姐夫呢?他……他怎么没一起回来?” 秦芷在整个过程中一直刻意遮挡着小宝的视线,不让他看到那些血腥搏杀的场面。 此刻听到小宝的问话,她喉咙发紧,只能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他……他待会儿就回来,让咱们在家好好等着。” 她哄着小宝喝了些温水,孩子终究是惊吓过度,加上一路奔跑疲惫,没过多久,便蜷缩在炕上,带着未干的泪痕,惊惧交加地昏睡过去。 秦芷仔细替小宝掖好被角,确认孩子睡熟了。 她再次检查了门窗,确认都已锁死,然后转身走进柴房,拎起了那把砍柴刀。 握紧刀柄,秦芷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再次朝着火光隐隐可见的山神庙方向奔去。 夜风刮过她的脸颊,带着远处传来的焦糊气味。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她绝不能就这样抛下他不管。 第五十六章 顶尖杀手 她脚步未曾停歇半刻。 但是,重回山神庙所在的山腰,秦芷只看到了漫天的火光。 冲天的烈焰贪婪地舔舐着夜空,将四周映照得一片血红。 本就摇摇欲坠的庙宇早已被火海吞没,连带着周围的树木也烧了起来,噼啪作响。 秦芷看着这火光,心中猛地一紧。 沈木,难道他在里面?! 她没有多做犹豫,直接提刀冲了过去。 离得近了,灼热的温度直冲面门而来,带来一股烫意。 庙门已经被一根烧红的横梁挡上。 秦芷不敢靠近,在门外扫了一眼,只看到一具躯体横在庙门侧方。 她愣愣地看着那具被火舌吞噬、焦黑难辨的躯体,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难道……那是沈木? 不!不可能! 她强压下这个让她心慌意乱的猜想。 只要没亲眼确认,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绝不能放弃! 她提着沉重的砍柴刀,忍着灼人的热浪,开始绕着熊熊燃烧的山神庙寻找。 火光冲天,浓烟呛得她直流眼泪。 她一边用袖子捂住口鼻,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 同时用手里的砍柴刀奋力劈砍着庙宇周围干燥的灌木和草丛,试图清理出一条浅浅的隔离带,防止火势进一步蔓延到更深的山林里。 就在她一步步往前走着时,身后暗处猛地蹿出一道黑影。 对方挟着一股凌厉的杀气,提剑便朝她后心刺来! 那剑锋带来的寒意让秦芷汗毛倒竖。 她虽身形肥胖迟钝了些,但前世千锤百炼的本能仍在。 几乎是凭着直觉,她猛地向侧面拧身,那锋利的剑尖擦着她的衣角刺了过去。 她惊魂未定地扭头一看,心中更是骇然—— 竟然是赵大川! 他居然还没死?! 那沈木呢?他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让秦芷心头一紧,但此刻容不得她细想。 赵大川一击不中,眼中凶光毕露,再次挥剑攻来。 秦芷咬紧牙关,提起手中沉重的砍柴刀,铆足了力气,反手朝着赵大川狠劈过去! “铛!”一声脆响! 砍柴刀与精钢长剑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秦芷只觉得虎口剧痛,整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 那沉重的砍柴刀竟脱手飞了出去,“哐当”一声落在几步开外。 武器脱手,秦芷心下大惊,只能凭借以前的肌肉记忆闪避,连连后退,躲避着赵大川紧随其后的凌厉剑招。 慌乱间,她的脚尖踢到了地上一样硬物。 低头一瞥,竟是之前不知是谁掉落在此的一把佩剑! 身后的烈焰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进去。 进退都是死!不如拼了! 秦芷把心一横,顺势弯腰捞起那把佩剑。 剑入手沉甸甸的,远不如她前世用惯的军刀顺手,但此刻也顾不得了。 她咬牙,双手握紧剑柄,朝着再次攻来的赵大川迎了上去。 可秦芷心里清楚得很。 连沈木对付这两人都颇为吃力,自己如今这身体状况和身手,更不可能是赵大川的对手。 果然,几招下来,她已是气喘吁吁,手臂酸软,只能勉强格挡。 就在她力竭,眼看要被赵大川一剑刺中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里扑出! 尽管那身影带着明显的踉跄,动作却依旧迅猛! 是沈木! 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精准而狠辣地刺向了赵大川的肩胛骨! “呃!” 赵大川猝不及防,痛哼一声,攻势顿时一缓。 沈木趁机一把抓住秦芷的手腕。 他的掌心一片冰凉,带着黏腻的触感,不知是汗还是血。 他低喝一声:“走!” 说完,他拉着秦芷,转身就朝着与火场相反的山头另一侧踉跄跑去。 “你还活着!” 秦芷又惊又喜,心口那块大石仿佛瞬间挪开了一半。 可紧随而来的,是更深的担忧。 沈木周身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脚步虚浮,显然伤得不轻。 “你怎么样?”她一边跟着他跑,一边急声问。 沈木的气息粗重而急促,声音因忍痛而显得有些艰难。 “孙巧姑死在了火里……你们走后,他们的援兵到了……飓风……替我引开了大部分追兵……” 秦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追问道。 “你不只是受伤,对不对?你到底怎么了?” 沈木似乎还想隐瞒,但身体的不支让他无法再强撑。 他喘息着,声音带着一种无奈的虚弱。 “我……中毒了,恐怕跑不了多远,你别管我……待会儿找机会,自己离开……” 他这话,分明是要为她争取逃生的时间! 秦芷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中了毒,又受了伤,怎么可能是赵大川和那些追兵的对手? 她脚步未停,反过来死死拽住沈木的手,斩钉截铁地开口。 “我不走!”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沈木身体的力竭和微微的颤抖。 而身后,赵大川的脚步声正在不断逼近。 沈木试图挣脱她的手,语气带着罕见的焦灼和无奈。 “放手!我有法子离开。” “我说了不走!”秦芷执拗地抓紧他。 真要把受伤中毒的沈木丢下,他不可能有活路! 拉扯间,两人又往前跑了一段。 忽然,秦芷脚步骤然停住,惯性让两人都差点向前扑倒。 他们下意识地朝前看去,心底同时一凉。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已跑到了悬崖边上! 再往前几步,便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秦芷的心沉到了谷底。 悬崖下方连究竟是何状况都看不清楚,浓雾笼罩了整片山谷,寂静得厉害。 而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赵大川眼看着是要追上来了! 而更让她揪心的,是沈木的状况—— 他几乎将大半重量都倚在了她身上,呼吸急促浅弱。 那只紧紧握着她的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活气,唯有掌心因用力而渗出的些许黏腻冷汗,证明他还在强撑。 “看来,是天要亡你们于此了。” 赵大川在几步外站定,肩头的伤让他动作略有滞涩,但眼神中的狠戾与杀意却愈发浓重。 他手中长剑斜指,直向着沈木。 “堂堂……呵,你竟落得如此地步,要靠一个村妇庇护?” 他语带讥讽,显然已经胜券在握。 赵大川,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秦芷心头一跳,但她此刻无暇深思。 她用自己肥胖的身躯尽可能地将沈木挡在身后。 “你想杀了他,先过我这一关!” 第五十七章 坠入悬崖 “让开,肥猪!” 赵大川不耐地低吼,剑尖微抬。 “念在你无知,给你个痛快!” 秦芷没吭声,嘴唇抿成一条线。 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让她抛下沈木独自逃命? 她做不到。 不仅仅是因为小宝需要这个“姐夫”。 更因为……这一路奔逃,他虽沉默寡言,却数次护着她与小宝。 这种被人珍视,保护的感觉,对于前世在硝烟与背叛中独行的她而言,陌生得让人心头发酸,又滚烫得让她无法舍弃。 她握紧了那把捡来的,并不合手的佩剑,剑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固执地指向赵大川。 赵大川彻底失去耐心,身形一动,剑光乍起,直刺秦芷咽喉! 这一剑又快又狠,显然已动了速战速决的心思。 秦芷瞳孔猛缩,凭借本能向侧后方急退,想将沈木一起带开。 然而,就在她动作的瞬间。 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按住了她的肩膀,一股巧力将她向后一带! 是沈木! 他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的气力,竟在这一刻,硬生生与秦芷调换了位置,将自己那伤痕累累的身躯,挡在她身前。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秦芷眼睁睁看着那剑尖刺入了沈木的右胸偏肩头的位置。 虽然不是心脏,但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深色的衣襟。 “沈木!” 若说此前不抛下他,是出于良知。 此时,秦芷真切地感受到了心如刀割。 他们明明只是口头承诺的关系,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自己挡下这一剑? 沈木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他再度向前逼近,两人离悬崖,只有一步之遥。 沈木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左手死死抓住了赵大川持剑的右手腕,阻止他拔剑再刺。 同时,他紧握在右手的匕首,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抹向了赵大川的脖颈!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赵大川显然没料到沈木在重伤中毒之下还能反击。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想要抽身后撤已然不及。 “呃……”一声短促的,被割裂喉管的声音响起。 赵大川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却如同修罗般的男人。 他手中的长剑“哐当”落地,身体抽搐着向后倒去,直接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而沈木,在完成这最后一击后,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 他抓着秦芷肩膀的手无力地滑落,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不——!” 秦芷想也不想,猛地扑上前,用自己肥胖的身体作为缓冲,死死拉住了沈木下坠的身躯。 可她失算了,她没将人拉回来。 巨大的冲力带着两人一起向崖下坠落! 风声在耳边呼啸,刮得脸颊生疼。 急速下坠中,秦芷感到沈木用尽最后一丝意识,艰难地翻转身体,竟是想将她护着! 这个举动让秦芷心头巨震,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 她来不及多想,只能更紧地回抱住他,等待命运的裁决。 “扑通!” 不是她预料中的粉身碎骨。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骨的冰凉! 并不柔和的水流将两人包裹在其中,隔绝了大半的冲力。 他们竟幸运地坠入了崖底的一条暗河! 河水湍急,冰冷刺骨。 秦芷被呛了好几口水。 但她立刻反应过来,屏住呼吸,死死抓住已经失去意识的沈木。 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她拖着沈木沉重的身体,奋力划水,拼命朝着隐约可见的河岸挣扎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力气即将耗尽时,脚底终于触碰到了坚实的河岸。 她连拖带拽,几乎是用爬的,将沈木弄上了一处相对干燥的碎石滩。 “沈木!沈木!” 她拍打着沈木冰冷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 沈木毫无反应,脸色青白,嘴唇泛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秦芷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颈脉,跳动微弱而紊乱。 还好,至少还有一口气。 她检查了一下沈木胸口的剑伤,血流暂时因冷水和压力减缓,但情况依然危急。 更糟糕的是,他显然呛了水,加之毒性发作,若是不立即处理,肯定会丧命! 秦芷没犹豫,迅速将沈木放平,头向后仰,清理掉他口鼻中的异物。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俯下身,捏住他的鼻子,贴近他那冰冷的薄唇,将空气一下下渡了过去。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就在秦芷几乎要绝望时。 身下的人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呛出了几口水,眼皮颤抖着,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四目相对。 秦芷还保持着俯身渡气的姿势,嘴唇距离他的不过寸许。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初醒时的迷茫,随即转为愕然。 然后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的复杂情绪。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秦芷猛地直起身子,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连耳朵根都烧了起来。 她慌乱地移开视线。 “我……你呛水了,刚才那是……” 沈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在秦芷的话说完之前,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身体一软,再度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沈木!” 秦芷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 不行,这里不能久留! 河水冰冷,他重伤中毒,必须尽快找到避风处取暖的地方! 她咬紧牙关,环顾四周。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发现不远处的山壁下,似乎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她再次鼓起力气,半背半拖,艰难地将沈木挪向了那个山洞。 山洞不大,但足够遮风。 里面有些干燥的枯草和落叶,似乎是某种小兽废弃的巢穴。 把人放在枯叶上,秦芷松了一口气,也终于力竭。 她一屁股坐在沈木身旁,痛得龇牙咧嘴。 方才两人落入河中,她为了拽着沈木上岸,手背被凸起的石头划了一下,也是皮开肉绽。 但她的伤不会致命,沈木现在的情况更要紧。 秦芷也顾不得许多,她摸了摸沈木湿透的,冰凉的衣物。 必须想法子为保证他的体温,否则不等毒发,他可能就先失温而死了。 第五十八章 坠崖不死定律 秦芷捡来洞内和洞口的一些干柴枯枝。 幸好火折子用油布包着,藏在怀里,虽然湿了点,但勉强还能用。 费了一番功夫,一小簇篝火终于在山洞里跳跃着燃烧起来,带来了些许光明。 秦芷顾不上自己浑身的湿冷。 她跪坐在沈木身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解他早已被血水和河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的外衣。 衣物黏连在伤口上,每一次轻微的拉扯会触及伤口。 昏迷中的沈木发出无意识的闷哼,眉头紧紧蹙起。 秦芷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她不知道沈木的伤究竟多重,只得放缓动作,一点点将那破碎的布料剥离。 当衣物终于被掀开,露出精壮的上身时,秦芷纵然心系他的伤势,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男人的身躯线条流畅而结实,肌肉匀称紧致,显然是常年锻炼所致。 只是,这具堪称完美的躯体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 最刺眼的便是右胸偏肩处那个还在微微渗血的剑创,以及左臂上一道已经微微发黑,边缘泛着青紫色的划伤。 秦芷的心沉了下去。 她仔细查看那手臂的伤口。 创面不大,但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出中毒的迹象,颜色深暗。 这毒性看来不轻,而且拖延了这些时候,恐怕已经随着血液蔓延开了。 她立刻往火堆里又添了几根干柴,让火烧得更旺些。 又将沈木那件湿透的外衣拧了拧,架在火边烘烤。 洞内的温度渐渐升高,驱散着两人身上的寒气。 想要救他,必须先解毒! 秦芷不敢耽搁,她强撑着沉重酸痛的身体,起身走到洞口。 外面月色朦胧,崖底植被茂密,湿气很重。 她凭借着自己记忆里那些草药知识和前世野外生存的经验,借着微光,在洞口附近的岩石边,灌木丛中仔细搜寻。 幸运的是,或许是因为人迹罕至,这里竟然生长着几种常见的解毒消炎的草药。 虽然未必能完全对症,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秦芷把那几株有用的草药全都薅下来,又采了些有止痛功效的透骨草,又找到几株能活血化瘀、略带解毒作用的饭团根。 回到山洞,她将草药放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 又找来一块趁手的石块,仔细地将它们捣烂,混合在一起,挤出深绿色的草汁。 她撕下自己内衫最干净的下摆,用火烧了烧边缘权当消毒,蘸着那散发着苦涩清气的草汁,开始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 清理掉周围的血污,将捣烂的草药敷上去,再用剩余的干净布条仔细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 秦芷靠在洞壁上,看着沈木依旧昏迷不醒的样子。 这时候,再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篝火跳跃,映着沈木不安的睡颜。 他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偶尔会发出模糊的梦呓。 “不……离开王府……找到信物……” “别跟着我……” 这些断断续续的词语,飘进秦芷的耳中。 她心中一震,王府? 秦芷隐约猜到他身份非凡。 但如果他真实的身份和王府有关,怎么可能独自跑到岭南这偏僻地方? 还是说,他是什么王爷的手下? 她面上不露分毫,默默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秦芷惊喜地发现,沈木手臂伤口周围的青黑色似乎真的消退了一些。 他原本微弱紊乱的呼吸也变得稍稍平稳绵长。 她配的草药起效了! 刚查看过伤势,沈木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初时还有些涣散和迷茫,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 “你醒了?” 秦芷连忙凑近,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欣喜。 “感觉怎么样?还冷吗?” 沈木的视线落在她疲惫的神色上,又看了一眼身上裹着的布料。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低沉:“……多谢。” “谢什么,你能醒过来就好。” 秦芷松了口气,转身拿起火边已经烘得半干的外衣,递给他。 “衣服差不多干了,你……用不用我帮你穿上?” 她问得自然,似乎没觉得不妥。 沈木看着那件外衣,又看了看自己裸露的上身,耳根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他移开视线,声音很低。 “不用。” 说着,他便想撑着坐起来,自己动手。 然而,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刚一用力,胸口和手臂的伤口就被牵扯到。 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沁出冷汗,动作也僵住了。 秦芷原本真的以为他能行,却没想到,他居然在这时候还逞强。 难道还怕自己辱了他清白不成? 她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直接拿起衣服,走到他身边。 “反正该看的,早在帮你上药的时候就看过了,我帮你换上。” 沈木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想拒绝,但最终还是没有动,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她过于直接的目光。 秦芷也没再多话,扶着他的左肩,动作尽量轻柔地帮他套上袖子。 她的手指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 沈木的脸颊也染上一丝绯红,垂着眼帘任由她动作。 洞内很安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好不容易帮他穿好衣服,秦芷也悄悄松了口气。 她退回火堆对面坐下,心不在焉的拨弄柴火。 沈木靠在洞壁上,缓了口气,低声道。 “有劳你……帮我。” “没什么。”秦芷摇摇头,转而问道,“你觉得怎么样?那毒……” “好些了。” 沈木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 虽然依旧虚弱疼痛,但那股缠绕在四肢百骸的麻痹和冰冷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秦芷放宽心不少,将话题引向正事。 “孙巧姑和赵大川……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对你下死手?” 沈木眼神一凝,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他们确实不是普通人,应该是某个组织的杀手。目标,确实是我。”。 “孙赵二人虽死,但他们任务失败,组织很可能还会派其他人来,或者……他们在本地仍有眼线。” 秦芷的心提了起来。 这一切果然没那么容易结束。 就在她思考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时,洞外,原本只有风声和水声的寂静崖底,隐约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声响—— 是脚步声!还有压低的、模糊的人语声! 似乎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搜寻过来! 第六十一章 消除山神的怒气 秦芷心里明白,香囊落在他们手里,自己很难说清。 她看着赵秀芳那张假装愁苦却藏不住得意的脸,知道他们这回是铁了心要借题发挥。 她定定神,直接问赵秀芳。 “大伯母,东西在你们手里,我说什么大概也没用。你就直说吧,想咋样?” 赵秀芳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 随即扯着嗓子,做出更加痛心的样子。 “芷丫头啊!不是大伯母心狠!山神爷发了怒,那是要降灾的!到时候地里不长庄稼,大家伙儿喝西北风去?” “为了咱全村老小,这才不得不舍了你啊!”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瞅村民的脸色。 “把你和小宝赶出村子,你们都没了活路,现下只要你一人承担了这事就成!” 秦斌立刻板着脸,接过话头,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 “没错!老话讲,献祭才能平息天怒。为了三元村,为了祖宗传下来的这片地,也为了在场的各位乡亲能有条活路……” “芷丫头,你……你就为村子牺牲了吧!族谱上会记你一笔的!” 他说得好像让亲侄女去死是多光彩的事。 “对!活祭!就得活祭才能让山神爷消气!” 姜云也跟着起哄,一想到即将到手的财产,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 秦芷看着这所谓的亲戚。 他们找各种法子想让自己去死,无非是想等自己死后拿捏小宝,侵占财产。 真是好算计! “活祭?!” 村民们被这话吓住了,嗡嗡地议论开来。 “这,这可是一条人命,咋能这样做!”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今年真没了收成,一村人都得饿死!” 人群中,争吵声不断,迟迟下不了决断。 这时,小宝猛地从屋里冲出来。 他张开胳膊挡在秦芷前头,小脸涨得通红。 “你们瞎说!不许害我姐!姐姐是为了救我才去山神庙的!我是被人绑去的!” 可没人把一个孩子的话当真。 赵秀芳嗤笑一声,撇着嘴。 “救你?谁信!你个毛孩子,谁稀得绑你?还绑到山神庙?编瞎话都编不圆!肯定是你姐教的!” 其他几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秦芷心里一紧,赶紧把小宝拉到身后,低声道:“小宝,别说了。” 她不能让事情扯到沈木身上。 眼看场面要乱,村长也皱紧了眉头,没了主意。 秦芷知道,再不拿出点实在的,今天就过不去了。 她挺直腰板,看向村长,声音清楚地传开。 “村长!各位叔伯婶子!山神发怒,大家怕的是啥?不就是怕收成不好,没饭吃吗?” “要是我秦芷能担保,今年秋收,咱村的粮食,比往年多收三成!用多打上来的粮食证明山神没怪罪咱,能不能换我和小宝一条活路?” “增产三成?!” 真要像她说的这样,今年可就能过个暖冬了! 村民们都愣住了,互相看着,脸上全是怀疑。 “胡咧咧啥呢!地里的收成多少年了都那样,还能凭空多出来?” “就是,吹牛也得打草稿吧!” 秦斌和赵秀芳更是直接撇嘴。 “你魔怔了吧?为了活命啥话都敢往外蹦?你以前连锄头都懒得扛,懂个啥增产?” 秦芷没理会他们,只盯着村长。 “村长,空口白话您不信,您给我个机会!等到秋收,要是粮食没多出三成,不用大伙撵,我自个儿带着小宝离开三元村,绝不赖着!” “但要是我做到了,就请村长和乡亲们还我个清白,往后谁也不能再拿山神庙说事!” 村长瞅瞅闹哄哄的村民,知道不给个盼头,今天这事平不了。 秦芷这孩子,他看着长大,绝不会有放火的坏心思。 他顿了顿拐杖。 “成!芷丫头,老头子就信你这一回!给你这个机会!可秋收时候要是做不到,就别怪村里不容你了!” “谢村长!” 秦芷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她赶紧对小宝说:“小宝,去把姐给你买的纸笔拿来。” 小宝跑进屋,很快拿了张糙纸和一支毛笔出来。 在大家伙疑惑的目光里,秦芷把纸铺在院门板上,弯腰就画。 待起身后,秦芷手上拿着三张草图。 “这第一张,画的是换茬种地,标明了哪块地今年种谷子,哪块地种豆子,来年怎么倒换,能养地,少虫害!” “第二张画的是沤肥的坑,怎么把粪肥,烂草叶子一层层铺好捂熟了当肥料,增产增效!” “最后一张是密植法,教大家咋样插苗,苗与苗之间要隔多远!” 她不等大家琢磨明白,直起身就安排起来。 “张叔,李伯,劳烦您几位带些人,跟我去河边那片洼地,咱们挖条浅沟,把水引到东头那几块旱田去!” “王婶,赵嫂,叫上几个手脚利索的,按我画的这样,在村后挖沤肥坑,把各家攒的粪肥、烂柴火叶子都弄过去!” 她话说得干脆,安排得明白,像个老把式。 村民们被她这架势唬住了,加上村长点了头,一部分人就犹犹豫豫地跟着她动了起来。 “她……她咋会懂这些?”姜云张着嘴,一脸想不通。 赵秀芳眼看一部分村民被秦芷说动,真要跟着她去挖渠沤肥,心里顿时着了急。 她猛地往前蹿了两步,张开胳膊拦住那几个正要跟秦芷走的汉子,尖着嗓子喊道: “等等!都等等!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活了几十年,地里刨食半辈子,还真能被这丫头片子三两句就给唬住了?” 她转过身,手指头差点戳到秦芷脸上,唾沫星子横飞。 “以前她爹娘在的时候,她就是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儿!后来爹娘没了,更是懒得出奇。” “那几亩好地都快荒成草甸子了!她啥时候下过地?啥时候摸过锄头把子?啊?” 她越说越激动。 “你们仔细想想!她要是真懂这些能让粮食增产的宝贝法子,她自家那点地能荒成那样?她能把自己吃成这副……哼!” “就是!” 姜云赶紧帮腔,叉着腰。 “我看她就是被逼急了,胡乱画几张鬼画符,想把咱们糊弄过去!等她拖到秋收,指不定又想啥歪主意呢!到时候粮食没见多,山神爷的怒气没消,咱们找谁去?” 第六十二章 趁乱毁了种苗 秦芷压根没打算跟赵秀芳她们费口舌解释。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语气平直地说。 “法子是我的,大伯母既然不信,也别拦着别人。” “只是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别到时候看我们弄成了,又偷偷摸摸来学。” 赵秀芳被她这话一噎,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脸上火辣辣的。 这下可真是有点骑虎难下。 她梗着脖子,硬撑着面子嚷道。 “谁稀罕学你的歪门邪道!我们老秦家种地的本事是祖传的,用不着偷师!你放心,我们绝不沾你半点光!” “那就好。” 秦芷不再看她,转身就带着愿意尝试的村民去忙活了。 等秦芷领着人走远,赵秀芳和姜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怀疑。 “大嫂,你说……她那法子,万一是真的呢?” 姜云压低声音,心里跟猫抓似的。 赵秀芳咬着后槽牙,恨得不行。 “真什么真!肯定是骗人的!” “不过……咱们去看看,要是这死丫头真捣鼓出点什么名堂,咱们不会,岂不是亏大了?” 两人一拍即合,旁边的俩男人也没说话,显然是同意了。 几人鬼鬼祟祟地朝着田埂那边摸去,想躲在暗处偷看秦芷是怎么堆肥的。 她们刚走到田埂边儿上,还没看清秦芷具体是怎么一层层铺草屑、洒水、压实的,一个小身影就噔噔噔跑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了她们面前。 赵秀芳见又是他来坏事,没好气地就要推他。 “你滚一边儿去,小孩子跟着凑什么热闹!” 小宝气鼓鼓地,大声说:“大伯母!三婶!你们刚才明明答应了不学的!咋说话不算话?大家都看着呢!” 周围正在干活的村民听见动静,都看了过来。 若是方才他们对秦芷的话只有三分信,那现在就有七分。 她事事都安排得妥帖,有条不紊。 不仅能指挥村民们去做,还把其中的道理说得头头是道。 根本不像是装的! 田埂边儿这一闹,平时和赵秀芳不对付的几个妇人顿时笑了起来。 “就是,刚才还信誓旦旦呢,转头就偷摸跟过来。” “这两房人,真是……出尔反尔。” “赶紧走吧,别在这儿碍事!”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赵秀芳和姜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待下去,里子面子都要丢光了! 她们狠狠瞪了小宝和远处的秦芷一眼,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灰溜溜地被赶到了更远的地方。 四人只能远远看着那边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又气又恨。 “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秀芳咬着牙,对姜云低语。 “这死丫头要是真成了,以后在村里还有我们站的地儿吗?” 姜云也阴着脸点头:“得想个法子……” 这话一出,赵秀芳若有所思地看了三房两人一眼。 “办法嘛,也不是没有……” * 村民干得热火朝天,这一忙活,就到了晚上。 夜色渐深,月光朦朦胧胧。 秦芷趁着晚上凉快,出门绕着村子慢走,活动筋骨,也想着减肥。 当她路过一片田地时,隐约看见别家那块正在试验粪肥的田埂边,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蹲在堆肥坑旁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她心里一惊,悄悄靠近些,借着月光仔细看去。 竟然是三叔秦朝! 只见他正用锄头,胡乱地扒拉着那个按照秦芷方法新堆起来的粪肥堆。 几锄头下去,不仅把压实的分层结构破坏了,还似乎往里面扔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杂草和石头。 这分明是在搞破坏,想坑害这块地的主人,也让她的法子失效! “三叔!你干什么!”秦芷猛地出声,快步走过去。 她细看,发现不只是粪肥被毁了,还有不少庄稼被压倒祸害了。 秦朝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锄头差点掉了。 “我我我……” 他哆嗦着转过身,见只有秦芷一人,放松了些。 “你来干啥?!” 秦芷瞧见他的态度,微微愣了一下。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做错事的人是自己呢! “三叔,你大半夜地在别人地里捣鼓,能说得过去吗?” 秦朝心里一紧,这要是真被人发现了,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四处望了一眼,见夜色深,旁边又没人,举起锄头,低吼道。 “死丫头!叫你多管闲事!” 说着就握着锄头把朝秦芷挥了过来! 她这位好三叔竟是想杀人灭口?! 秦芷反应极快,侧身想躲,但田间土壤松软,她想侧身,却一脚陷进了土里! 拖着这副沉重的身子,秦芷一时间竟没法子把脚拔出来。 眼看锄头就要落下,身后一道身影迅疾而至! 是沈木!他怎么跟来了? 他毒已解,只是皮肉伤还需将养,但对付一个秦朝绰绰有余。 “退后,别伤着。” 沈木没有回头,一脚踹在秦朝的侧腰上。 “哎哟!” 秦朝惨叫一声,锄头“哐当”落地。 沈木顺势将他胳膊反剪,死死按在地上,动作干净利落。 “深更半夜,毁人田地,还想行凶?”沈木的声音在夜色里冷得像冰。 秦朝痛的哀嚎声不断,连连求饶。 “哎哟,都是误会啊,你先放手!” 这边的动静立刻惊动了附近几户人家,很快就有村民举着油灯,提着棍棒赶了过来。 “咋回事?” “这不是秦朝吗?他在这儿干啥?” “呀!这粪肥堆咋被刨成这样了?” 火光下,秦朝被沈木押着,狼狈不堪,旁边是被破坏的粪肥堆,人赃并获。 秦芷自然也没有替秦朝隐瞒的意思,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各位叔伯都看见了,我三叔半夜来这里,不是帮忙,是来搞破坏的!他还想用锄头打我!” 秦朝被众人盯着,又疼又怕,慌乱之下,口不择言地喊道。 “不关我的事!是……是大嫂!是赵秀芳让我来的!她说不能看着秦芷这丫头得意,让我来把她的粪肥搅和了,让她增产不成!都是她指使的!” 这时,听见动静赶来的赵秀芳正好听到这句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冲过来,指着秦朝的鼻子就骂。 “放你娘的狗屁!秦朝!你自己干的缺德事,还敢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啥时候指使你了?证据呢?明明是你自己心眼坏,看不得芷丫头好!现在被抓了就想拉我垫背?没门!” 秦朝自然不可能承认。 “就是你!就是你下午跟我嘀咕说不能算了!” “你胡说!我那是气话!谁让你真来干了?” “就是你指使的!” “你血口喷人!” 两人当着所有村民的面,互相指责,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活脱脱一副狗咬狗一嘴毛的丑态。 村民们举着灯,看着这两房平日里还算体面的长辈,此刻为了脱罪如此不顾颜面地互相撕咬,脸上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第六十三章 狗咬狗 秦芷心里跟明镜似的。 三叔秦朝多半是受了赵秀芳的怂恿才敢干这缺德事。 但这终归是大房和三房自己的事。 她去掺和,落不着半点好处。 她懒得再跟这两房人纠缠不清,眼见村民们对这两人的丑态已经看得分明,她便适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无奈: “行了,都别吵了。今晚我只抓到三叔在毁坏田地,还想动手打人。至于大伯母有没有在背后说什么,空口无凭,我也不想再追究了。” 她目光转向被沈木松开,正揉着胳膊,脸色灰败的秦朝。 “三叔,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你扒拉坏的这堆肥坑,是我弄的,我不跟你计较。可你毁了的这片地,糟蹋的这些苗子,是别人家的心血,这你得给主人家一个说法。” 旁边有村民立刻接口:“这是老李头家的地吧?快去把老李喊来!” 有人应声而去。 很快,住在附近的李老汉披着外衣,趿拉着鞋就跑了过来。 借着众人举着的灯火一看,自家地被刨得乱七八糟,几处刚长起来的苗子也被踩踏毁了。 李老汉心疼得直拍大腿。 “哎哟我的地!我的苗子啊!这……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眼看秋天就能收了,这么大一片苗子被祸害了,可叫我怎么过啊!” 村民们也纷纷点头。 这年头粮食能换来的东西多了去了。 不仅是一家人的温饱,更能卖了换钱。 苗子眼看着都要长成了,被糟蹋成这样,是谁都心疼! “老李,你先别顾着心疼,罪魁祸首不就在这儿呢,你说说咋办?” 李老汉转头看向神情畏畏缩缩的秦朝,语气坚定。 “这么多苗子坏了,必须得赔钱!” 秦朝一听要赔钱,脸都绿了。 闹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拿到这死丫头的钱,要他自掏腰包? 他哪里有钱! 都到来这时候,秦朝也顾不上遮掩什么了, 直直看向往人群里钻的赵秀芳。 “赵秀芳!你还有脸跑?要不是你让我这么干,我能去别人家地里?” 赵秀芳才不管那么多。 她生怕惹一身骚,想也不想就骂了起来。 “谁说让你刨别人家地了,你能拿出来啥证据?你个没心肝的玩意儿,自己干了这不要脸的事,还想赖到我身上?” 秦朝说着就想追过去,奈何身边围着一圈人,个个都盯着他。 秦朝无奈,只能看向老李。 “咱都是一个村子的,你也知道我家过的是啥日子,别说大富大贵,就是连普通人家也不如,只能勉强糊口。” “现下秋粮还没打下来,我咋能有钱赔你啊!” 李老汉眼睛一瞪,显然是不太愿意了。 “咋,没钱赔你还想赖账不成?” 秦朝心里也直打鼓。 他知道这事是指望不上赵秀芳了,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凑到李老汉跟前。 “李老哥,李老哥!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猪油蒙了心!我……我哪有钱赔啊?您看,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能不能……换个法子?” 只要不拿钱,就算出力他也认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叹了口气。 “算了,就这一小片苗子,要是人家实在拿不出钱,那能有啥法子。” 李老汉也拧起眉毛,一脸不情愿。 “我也不是非要叫他拿银子赔,只是我这么好的地被糟蹋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秦朝一听他松口了,连忙弯腰作揖,语气诚恳。 “这事儿真是意外,我也是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银钱……这样吧,我给这地恢复原样,想办法从自家地里拔点苗子给栽回来,成不?” 李老汉见秦朝说得可怜,又是赌咒发誓又是作揖,心一软,叹了口气。 “唉!都是一个村的……行吧!你就赶紧把我的地恢复原样,毁了的苗子,你想办法补上,这事儿就算了了!可不能再有下回了!” 秦朝一听不用赔钱,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哈腰。 “哎!哎!谢谢李老哥!我明天一早就来弄!保证给您弄得妥妥帖帖!” 事情暂时了结。 村民们看了一场大戏,也议论纷纷地散了,各自回家睡觉。 秦芷拉着沈木,却没急着回去,而是悄悄躲在了田埂边一棵大槐树的阴影后面。 果然,等看热闹的村民都走远了,秦朝立刻变了脸,冲着也想溜走的赵秀芳低吼道。 “赵秀芳!你还想跑?要不是你撺掇,我能来干这丢人现眼的事?现在好了,我还得给老李家白干活!这损失你得赔我!” 赵秀芳自知走不了,双手叉腰,朝他“呸”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 “放你娘的屁!谁撺掇你了?是你自己贪心,眼红那胖丫头弄出的新鲜玩意儿,想偷学没门路才想去毁了吧?自己手脚不干净被人逮住,还想赖到我头上?活该!自作自受!” 秦朝气不过,一个大跨步过来,一把推在赵秀芳的肩膀上。 “我贪心?你少在这里装清白!” 赵秀芳也不甘示弱,反正这会儿也没人看着,见秦朝步步逼近,一把薅住他的胡子撕扯起来。 “你个老不死的,胡咧咧啥呢!” 秦朝被扯得发懵,一巴掌扇在赵秀芳膀子上。 “当初把阿芷和小宝赶去漏雨的柴房,克扣他们口粮,不是你赵秀芳的主意?” “抢走二房留下的那点家当,你拿得最多!现在看阿芷能挣钱了,眼红得睡不着觉,不是你是谁?” 赵秀芳被他揭了老底,更是恼羞成怒,不由分说地抬脚踹他。 “你好!你秦朝就是个好东西了?老二去世后,是谁第一个跑去翻箱倒柜找地契的?是谁嫌小宝吃饭多,偷偷掐那孩子胳膊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三房就没一个好心肝的!现在想来讹我?没门!一个铜板都没有!” 两人越吵火气越大。 言语间互相揭短,把以前如何欺负秦芷姐弟,如何盘算他们家家产的那些龌龊事,都抖落了出来。 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扭打在一起。 你揪我头发,我挠你脸,两人都滚了一身的泥,全然没了长辈的样子。 沈木站在树后,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互相指责,眉头越皱越紧。 他不由得侧头看向身边的秦芷。 第六十四章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他以为会看到她伤心、愤怒,或者至少是难过的神情。 然而,这些情绪,都没在秦芷身上体现出来。 月光下,她的眼神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她迎上沈木带着担忧的目光,微微一愣。 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不上笑意的弧度。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沈黑眸色深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他们那样对你和小宝,你……不觉得难过?” 秦芷闻言,轻轻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难过?为他们?” 她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苦涩,只有一种彻底的疏离和豁达。 “被这样的人惦记,稀罕,那才真叫恶心。他们如何,早与我和小宝无关了,我只盼着他们离我们远点,大家相安无事便好。” 她的目光清亮,仿佛真的已将那些不堪彻底抛诸脑后。 沈木看着她,心中那份因听到她遭遇而涌起的怒意,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忽然明白,眼前的女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坚韧和通透得多。 秦芷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更无心再看那两人掰扯,打了个哈欠。 “走吧,不看了,回去睡觉。” 沈木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跟在她身后离开。 *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秦芷照旧在院中开始她雷打不动的锻炼。 经过这段时间的坚持,她明显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呼吸也顺畅许多。 最重要的是,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衣衫都宽大了不少,想必是瘦下来了! 汗水浸湿了她的粗布衣衫,勾勒出依旧有些圆润的身形。 只不过比起之前,现在用丰腴形容更恰当些。 沈木站在屋檐下,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这丫头瘦了不少,原本圆滚滚的脸蛋现在有了下巴尖。 五官的轮廓变得清晰,看着竟是副好底子。 秦芷一套动作做完,已是大汗淋漓。 她正用手背擦着额角的汗,一条干净的粗布汗巾递到了她面前。 “谢了,沈大哥。” 秦芷接过汗巾,擦了一把脸,忽然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我发现你最近……好像挺关心我的?” 她半开玩笑地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沈木被她这直白的问话弄得微微一怔,耳根有些发热。 他下意识轻咳一声,移开视线,语气却还算平稳。 “……我觉得,你和旁人很不一样。” 秦芷挑眉,面上不动声色,一边擦汗一边问他。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还能长出三头六臂不成?” 沈木被她问住,一时语塞。 他确实觉得她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他抿了抿唇,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说不上来。” 秦芷看着他略显窘迫的样子,觉得有趣,还想再逗他两句,院门外却突然传来隔壁吴婶子的大嗓门。 “芷丫头!先别忙活了!村长叫咱们去他家开会哩!都快点儿!” 开会? 秦芷和沈木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村长很少这么大清早召集全村人开会。 这要说的事儿,恐怕不简单。 秦芷放下汗巾,对沈木道:“我去看看,你看家?” 沈木虽有些不放心,还是点了头:“嗯,去吧。” 秦芷便跟着吴婶子往村长家走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也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去。 等到了村长家院子,里面已经黑压压站了不少人。 村长站在屋檐下的石阶上,面色凝重地看着渐渐聚拢的村民。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他才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件要紧事商量。后山的山神庙,前几日被大火烧了,大家想必都知道了。”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那晚的火光冲天,几乎全村人都看见了。 村长抬手压了压议论声,继续道。 “山神庙虽说平日里香火不算旺,但好歹是咱们村的一个念想,保佑一方水土。这庙,不能就这么毁了,得重建!” 这话一出,底下立刻炸开了锅。 “重建?说得轻巧!那得花多少钱啊!” “就是!谁出这个钱?谁出这个力?” 立刻有人不忿地指向站在人群稍后位置的秦芷,大声道。 “村长!山神庙被烧了,全是因为这死丫头在山顶放火!凭啥要我们大家伙儿出钱出力给她擦屁股?!” 这话立刻引来了不少附和。 尤其是那些本就眼红秦芷生意好、能赚钱的人,更是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谁惹出来的麻烦谁拿钱呗!” “就是!让她家出钱!我们可没那么多闲钱!” 大房和三房的人也在人群里,立刻跟着哭穷起哄,生怕这摊事落到自己头上。 秦芷抿紧嘴唇,没有立刻反驳。 这种时候,越辩解越容易激起众怒。 村长重重把拐杖顿在地上,脸色沉了下来,目光扫过那几个闹得最凶的人。 “都给我闭嘴!听我把话说完!”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 “山神庙被烧了后,我就叫人沿着庙四周仔细搜检过。在庙后头的林子里,发现了具烧得焦黑的尸首!” “经辨认,正是前阵子刚搬到咱们村子里的孙巧姑,至于她男人,现在还没找到!”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这咋好端端的,还死人了? 村长环视一圈,继续沉声道。 “那两人来历不明,行为鬼祟,如今看来,那场大火,十有八九就是他们放的!至于为何要放火,又为何会死在火场里,这其中缘由恐怕不简单。” “但无论如何,这火,跟秦芷丫头没有半点关系!以后谁也不准再拿这件事为难她!听清楚了没有?!” 真相大白,刚才还嚷嚷着让秦芷负责的人,顿时都哑火了。 秦芷有些诧异,没想到村长竟会为她主持公道。 经此一事,她放火的事情暂且没人提了,但重建庙宇的钱和劳力问题依旧悬而未决。 村长看了看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又朗声开口。 “关于重修山神庙的事,每家都要出钱出力,你们回去各自商量!” 这一嗓子,引起了更大的反对声。 “哎哟,村长,我们家啥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有余钱啊!” “就是,这饥荒年吃饭都得省着粮食,哪来的钱掏出来修庙!” “我倒是能拿些银钱,可这活儿,我是万万干不了的!” 第六十五章 一家人,都是送的 人群中声音不一,说话的人有颤巍巍的老汉,还有村子里唯一一个秀才。 一转眼,村民们又开始为谁家该出多少钱争执不休。 这要是再解决不了,去镇上摆摊就要迟了! 眼看会议又要陷入僵局,秦芷深吸一口气,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她站到院子中间,朗声道。 “村长,各位乡亲,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所有人止了声音,都看向她。 村长点点头:“芷丫头,你说。” 秦芷目光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村民,声音清晰平稳。 “重建山神庙是全村的事,理应全村出力。但各家情况不同,有的宽裕些,有的紧张些。依我看,不如分级出资,劳力抵账。” 这一连串的话说得众人晕头转向。 “分级出资?劳力抵账?啥意思?”有村民不解地问。 秦芷知道这些人不明白其中含义,耐心解释道。 “就是根据各家条件,定个不同的出钱标准。家里宽裕的,比如有铺面,有牲口,田地多的,多出些钱。” “家里困难的,实在拿不出钱的,可以多出劳力,用干活来抵他们该出的那份钱。这样既公平,也能把庙尽快建起来。” 她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富户们虽然要多出钱,但免了辛苦。 穷苦人家出不起钱,但有力气,也能抵账,不至于被逼得活不下去。 这法子听起来确实公道。 村长捋着胡子,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嗯……芷丫头这法子不错!大家觉得怎么样?” 村民们议论纷纷,大多觉得可行。 反正重修山神庙是跑不了的,还不如选对自己有利的法子。 眼见没人吭声,赵秀芳却眼珠一转,扯着嗓子嚷道。 “说得轻巧!秦芷,你现在可是咱们村的富户了!这法子又是你提的,你打算出多少银子?” “要我说,这事儿本来也跟你家脱不开干系,你得多出点!” 这话带着明显的挤兑。 秦芷垂眸,山神庙被毁这事,确实和自己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她面色平静,当着众人的面伸出两个指头。 “我出二两。” “二两?!” 人群瞬间哗然! 二两银子,足够寻常庄户人家半年的嚼用了! 秦芷竟能干脆利落地拿出这么多钱? 赵秀芳也被她的话噎得脸色发青,恨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她本想逼秦芷多出钱,没成想对方竟如此豪爽,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 秦芷环视众人,声音清亮。 “山神庙保佑一方水土,重建是全村的大事。我秦芷能挣点钱,是靠乡亲们帮衬,如今为村子多出份力,是应当的。” 这番仗义之言,立刻赢得了不少村民的赞许目光,纷纷点头称是。 说完,秦芷也没犹豫,直接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拿出二两碎银,当着众人的面交给村长。 村长也是连连点头,欣慰之色溢于言表。 “大家也看到了,芷丫头都这么明事理,你们这群长辈,难道还要玩赖不成?” 赵秀芳和姜云在一旁死死盯着秦芷手里的荷包,气得脸色铁青。 “这死丫头!肯定还藏着更多钱!宁可白白送给村里,也不肯接济我们这些亲伯亲婶!黑心肝的东西!” 秦巧慧也眼巴巴地瞅着。 她可看见了,那荷包里装着的,不止二两银子! 死丫头,有这么多钱,竟然也不知道帮衬亲戚! 事情就这么定下,没人再敢有意见。 散会后,秦芷径直往家走,打算取了板车继续去镇上出摊。 刚走到半路一条僻静的土路,就被两人拦住了去路。 抬头一看,竟是堂姐秦巧慧和堂妹秦娟。 秦巧慧双手叉腰,下巴抬得老高。 “秦芷,听说你发财了?出手就是二两银子,可真大方啊!我们可是你亲堂姐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你也不说帮衬帮衬?” 秦娟也在一旁帮腔,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腰间。 “就是!都是一家人,你有钱不就是我们的钱吗?快拿出来!” 秦芷看着这两张理直气壮索要的嘴脸,只觉得可笑。 这大房一家,真是从上到下都被养得贪心不足。 “我没有钱给你们。” 秦芷语气冷淡:“我的钱是我自己起早贪黑挣的,跟你们没关系。让开。” “呸!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巧慧见她要走,猛地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劈头盖脸就朝秦芷扬去! 秦芷猝不及防,被沙土迷了眼睛,瞬间视线模糊,呛得连连咳嗽。 就在她下意识抬手揉眼的瞬间。 旁边的秦娟瞅准机会,一把拽下她腰间装钱的荷包,转身就跑! “拿到啦!快走!” 秦巧慧得意地喊了一声,两人嬉笑着飞快跑远。 秦芷勉强睁开刺痛流泪的眼睛,只看到那两个跑远的背影。 秦娟扬了扬手中荷包,语气挑衅。 “姐,都是一家人,钱财物品互用才是人之常情嘛!这钱我们先替你花着啦!” 秦芷站在原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眼睛通红,眼神却冷得吓人。 “好,你们最好记住这句话。” 她没去追,回家简单清洗一番,径直去了镇上,照旧出摊。 傍晚,凉皮和冰粉全都卖完了。 秦芷仔细收好今日挣的铜板,算着时辰,镇东头那家绣坊再过一个半时辰就要下工了。 她推着空板车回家,又绕道去了地里,找到正在给菜地浇水的沈木。 “沈大哥,陪我去绣坊看看。”她言简意赅,没多说什么。 沈黑放下水瓢,也没问,只点了点头:“好。” 秦芷当然不会选择忍气吞声。 在她所获取的记忆中,大房和三房的两个姑娘早早就被送到绣坊干活,补贴家用。 想找人,自然也得到绣坊才成。 两人来到绣坊门口,正好看到秦巧慧和秦娟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两人手里还拿着刚领到的工钱和晚上回去熬夜赶的绣活。 秦芷径直走上前去。 秦巧慧和秦娟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即露出讥讽的笑容。 “哟,怎么?还找到这儿来了?想要回你的钱啊?没门!” 秦芷根本懒得跟她们废话。 趁其不备,她猛地伸手,一把将两人胳膊上搭着的刚完工和没绣完的半成品都夺了过来! “你干什么!抢东西啊!还给我!” 这些绣品可都是贵人订的,她们抽成就几百文。 但要是把绣品给丢了,可是要赔上一两银子的! 秦巧慧和秦娟顿时急了,尖叫着扑上来要抢回。 沈木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上前一步,身形微微一挡,便轻易隔开了她们。 他虽未动手,但两人一看那沉稳的气势,都不敢上前,只能跳着脚干着急。 秦芷将那些绣品牢牢抓在手里,看着气急败坏的两人,心中那口气终于消去几分。 她冷冷开口,将她们白天的话原封不动地扔了回去。 “急什么?都是一家人,钱财物品互用才是人之常情。” “这些绣品和工钱,算你们送我的。” 第六十六章 租一间铺子 秦巧慧和秦娟一听这话,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跳脚。 “秦芷!你要不要脸!” 秦巧慧不敢靠近她,嘴上功夫可没落下。 “那是我辛苦绣的!你快还给我!” 秦芷掏了掏耳朵,全当是野狗在吠。 拿了她的银子还想要回东西? 做梦! 她目光在街边一扫,瞧见个缩在墙角的乞丐。 端着个破碗,衣衫褴褛,正眼巴巴地看着过往行人。 秦芷二话不说,拎着那堆绣品走过去,直接塞到乞丐怀里。 “喏,拿着,送你了。” 乞丐先是一愣,低头看清怀里是整幅的绣品,针脚细密,布料也还行。 他眼睛瞬间亮了,这东西洗干净了拿去当铺或者旧货摊,好歹能换几个铜板,够买几个热乎馒头了! 乞丐生怕秦芷反悔,紧紧抱住绣品,含糊地道了声谢,转身就跟泥鳅似的钻进了旁边的小巷,一溜烟跑没影了。 “哎!我的绣活!”秦巧慧尖叫一声,想追上去。 秦娟也急了,跟着跑了两步。 可那乞丐对这片街巷熟悉得很,三拐两拐就没了踪迹。 两人穿着裙子,跑起来磕磕绊绊,哪里追得上? 姐妹俩只能气喘吁吁地停在巷口,叉着腰,对着秦芷怒目而视。 “秦芷!你……你欺人太甚!” 秦巧慧指着秦芷,声音都变了调。 秦娟更是直接带了哭腔:“你竟然把我们的东西给乞丐!你羞辱我们!” 秦芷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语气平淡。 “羞辱?你们当初从我这儿借走我腰上挂着的荷包时,怎么没想过这么多?怎么,你们借我的东西可以,我借你们点绣活就不行?” 她心里清楚得很。 交了建庙的钱之后,那荷包里剩的不足一两银子。 拿这些绣活抵了,说到底还是她赚了。 “那可是我们吃饭的家伙事,你心未免太狠了!” 秦巧慧气得浑身发抖。 秦娟跺着脚,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告诉爹娘!让他们来评理!” 姐妹俩见讨不到好处,再待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狠狠瞪了秦芷一眼。 一个抹着眼泪,一个铁青着脸,互相拉扯着跑回家告状去了。 秦芷看着她们狼狈的背影,浑不在意地撇撇嘴。 她转过身,走到一直沉默旁观的沈木身边,长长舒了口气。 “痛快了?”沈木看着她微微发亮的眼睛,低声问。 “嗯,解气了。”秦芷点头,语气轻松,“走吧,回家!” 沈木看着她毫不作伪的爽利模样,想到她刚才对付那对姐妹的刁钻法子,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这丫头,恩怨分明,有仇当场就报。 倒是……真性情。 两人回到家中,秦芷本以为以大房和三房那不吃亏的性子,很快就会找上门来闹腾。 她连应对的说辞都想好了。 结果左等右等,直到天都黑透了,院门外依旧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奇了怪了,这两家人是转性了?” 秦芷嘀咕了一句,随即把这事抛到脑后。 不来更好,省得烦心。 她没再多想,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洒满屋子,驱散了黑暗。 秦小宝今天学写了一天大字,早已困得东倒西歪。 被沈木拎去简单洗漱后,爬上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秦芷则坐在桌边,将这段时间赚来的钱匣子拿了出来。 沉甸甸的钱袋倒在桌上,发出令人愉悦的碰撞声。 铜板居多,还有几块小小的碎银子和梁夫人给的那个精致荷包。 她耐心地将铜板一串串数好,每一百文串成一贯。 碎银也仔细掂量估算了下分量。 最后打开梁夫人给的荷包,里面除了结清的货款,还有几件小巧的首饰,分量不轻。 将所有钱货清点完毕,秦芷心里有了底。 这段时间生意确实火爆,加上周家赔来的那些,她手头的现钱加起来,竟有将近六十两现钱了! 这对于一个庄户人家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看着桌上堆起来的钱串和银块,秦芷心里踏实,却又觉得这钱放着也是放着,得让它动起来,生出更多的钱来。 摆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风吹日晒不说,还容易被官差找麻烦,稳定性太差。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在她脑中清晰起来——租个铺面。 对,在镇上租个铺子! 有了固定的铺子,不仅能遮风挡雨,接待更多客人,还能更好地打响她的招牌,以后说不定还能增加些别的吃食生意。 她捏着几块碎银,在灯下反复看着。 沈木安置好小宝,走到桌边,就看到秦芷对着几两银子若有所思。 “盘算清楚了?”他低声问,怕吵醒里间的小宝。 “嗯。”秦芷抬头,指了指那几块碎银。 “我打算明天去镇上看看铺面,把这些钱拿去赁个铺子。” 沈木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她动作这么快。 目光落在她手里那明显要花出去的银子上,带了些许调侃。 “这么多银子,一口气拿出去,不心疼?” 秦芷闻言,豪气地一摆手。 “这有什么心疼的?钱赚来不就是花的?放在罐子里又不会下崽。” 说罢,她眼珠一转,带了几分戏谑看向沈木,笑道。 “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嘛!家里那十亩地可就指望你了,沈大哥。等你把地里的麦子伺候好了,秋收咱们就能把粮食卖出去,这不就等于又赚了?” 她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狡黠的光。 沈木心底那处柔软似乎又被轻轻触了一下。 这话说出,好似他们真的是一家人。 “好。”他看着她,认真应了。 * 第二天,秦芷起了个大早。 她特意换了身利落的衣裳,将需要用的银钱仔细收好。 和沈木交代了一声,便独自一人往青河镇去了。 镇上的街道比往日似乎更热闹些。 她今天的目标明确,不再留恋街边的摊贩,而是仔细留意着街道两旁是否有招租的铺面。 走了两条主街,她相中了一家铺子。 这铺子位置不错,不在最喧闹的街心,但靠近路口,人来人往,客流量有保证。 铺子门上还贴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租金。 三两一月,不算太贵。 秦芷深吸一口气,推开虚掩的店门走了进去。 铺子里有些空荡,积着薄薄一层灰。 一个穿着绸缎褂子,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坐在掉漆的桌子后面,正无聊地剔着牙。 见有人进来,他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上下打量了秦芷一番。 “有事?”男人语气冷淡。 秦芷直接说明来意:“请问,你这铺子是不是要出租?” 第六十七章 坐地起价又如何 男人放下剔牙的竹签子,慢悠悠地又看了她一眼,才拖长了调子:“是——啊。” “我看了门外告示,是写的一个月三两银子,对吗?” 没想到那男人嗤笑一声,身子往后一靠,摆出一副倨傲的姿态。 “那是旧黄历了!现在嘛……得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这价格,竟一下高出了将近一倍! 秦芷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明显是坐地起价! 她压下心头的不快,盯着那男人,语气也冷了几分。 “老板,门外白纸黑字写着的价钱,我才进来的。你这临时加价,是不是看我一个女子,觉得好拿捏,不是诚心要租?” 老板被秦芷点破心思,脸上有些挂不住,随即把眼一翻,彻底摊牌。 “是又怎么样?我这铺子是要租,但我偏偏不想租给你!” 秦芷简直要被气笑了,强忍着火气道。 “老板,你租给谁不是照收租金?为何偏偏对我区别对待?我按时交租,还能坏了你的铺子不成?” “为啥?” 老板哼了一声,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我就是看不上你!一个肥婆娘,能有什么大出息?” “还有你卖的那什么凉皮?听都没听过的稀奇玩意儿,都是些不入流的贱食,登不了大雅之堂!我这铺子租给你,没得拉低了档次!” “食材为何要分贵贱?” 秦芷奇怪于他的理论,反唇相讥。 “米饭白面是填肚子,我做的凉皮也是让人吃饱吃好。若真像你说得那么不堪,为何我的生意能那么好?” “滚滚滚!” 老板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地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少在这儿跟老子耍嘴皮子!老子就是不租给你,说破天也没用!别打扰我清静!” 见对方蛮不讲理,秦芷知道多说无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闷气,转身走出了这间铺子。 青河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真正位置合适,又正好空着的铺面并不多。 秦芷没有气馁,按照记忆又找到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店面。 这次她学乖了,先观察了一下铺子情况,觉得合适才进去询问。 接待她的是个穿着长衫,像是管事模样的男人。 那人听了秦芷的来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眼神有些闪烁。 “哦,你说这铺子啊?真不巧,刚刚……刚刚已经租出去了!对,租出去了!” 说完,也不等秦芷再问,就借口有事,匆匆转身进了里间。 秦芷站在空荡荡的铺子里,眉头紧紧皱起。 这铺子门口租赁的草纸都刚贴上没多久,里面也毫无收拾准备开张的迹象。 这拒绝的理由,未免也太敷衍了些。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她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秦芷不死心地又接连找了两家之前留意过,觉得可能有机会的铺面。 结果一家推说东家暂时不想租了,要留作自用。 另一家更离谱,说自家铺子风水不好,怕影响她做生意。 这些借口一个比一个稀奇古怪,明显是临时编出来搪塞她的。 秦芷站在街口,看着来往的行人,心里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在整她,断了她在镇上租铺子的路! 可会是谁呢? 周家? 周老爷的命还捏在她手里,周管家前些天才来赔过罪,按理说暂时不敢明目张胆搞这种小动作。 那还有谁? 她拧眉思索片刻,决定去找熟人打听打听。 镇上消息最灵通的,除了街边的摊贩,就是开门做生意的坐商了。 她转身朝着面粉店走去。 王老板正拿着掸子清扫柜台,见到秦芷进来,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 “秦姑娘来啦!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秦芷也没绕弯子,直接说明了来意。 “我来是想向您打听个事儿,我最近想在镇上租个铺面,可连着问了几家,明明贴着招租,却都用各种理由拒绝租给我。” “我觉着这事儿有点蹊跷,您在这镇上熟,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有这种事?” 王老板一听,把掸子往旁边一放。 “谁这么不开眼,连秦姑娘的生意都敢搅和?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这就让你婶子去打听打听!” 一旁的王夫人也是个热心肠,闻言立刻解下围裙。 “对!妹子你别急,嫂子我去问问,这街坊四邻的,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说着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在店里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王老板娘就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愤慨和担忧。 “妹子,打听清楚了。”王夫人拉着秦芷的手,压低声音,“你这事,怕是不好办了。” “嫂子,您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芷心里一沉。 “是镇上学堂的那位吴夫子!” 王夫人提到这人,叹了口气。 “不知道他抽什么风,暗中放了话。那几家有待租铺面的,家里小子差不多都在他手底下开蒙念书。” “吴夫子私下里跟他们透了意思,说……说你这人不敬师长,品行有亏,若是把铺子租给你,怕带坏了镇上的风气,影响他们家孩子的学业前程什么的……” 秦芷瞬间明白了。 吴夫子!竟然是他在背后搞鬼! 她想起之前为了要回束脩,确实让那位爱摆架子的吴夫子吃了瘪,当面退了钱。 没想到这人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心眼这么小,竟然用这种下作手段报复她! “原来是他……” 秦芷眼神冷了下来。 这吴夫子自己学问不怎么样,以势压人这一套倒是玩得挺溜。 知道症结所在,她反而没那么慌了。 只是眼下,怎么破这个局? 直接去找吴夫子理论,对方肯定不会承认,反而可能给她扣上个更大的帽子。 她谢过了王老板夫妇,心事重重地走出面粉店。 站在街上,她思忖片刻,把心一横。 既然知道了是谁在捣鬼,反倒有了明确的目标。 那些房东怕得罪夫子,不敢租给她,但总有更看重利益的人吧? 她决定再去第一家铺子碰碰运气。 原因无他,只有那家铺子的掌柜明确说了拒绝的缘由。 这人,许是和吴夫子没什么关系。 第六十八章 夏少爷的店 再次推开那间铺子的门,那老板正跷着脚喝茶。 一见又是秦芷,对方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不耐烦地叹气。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不租吗?快走快走!” 秦芷这次没生气,反而平心静气地看着他。 “老板,我不谈租约,就跟你聊几句,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 房东狐疑地看着她。 秦芷不紧不慢地开口。 “您看不上我的吃食,觉得不入流。但您也看到了,我摆摊时日不长,就能引得梁夫人看重。” “我的凉皮生意如何,镇上不少人都清楚,每日做多少都能卖干净,净利颇丰。” 她顿了顿,观察着房东细微的表情变化,抛出了诱饵。 “您坚持收固定租金,自然稳当。但您想想,若我们换种方式合作呢?比如……营业额分成。” “我每日赚的钱,按一定的比例分给您。以我生意的红火程度,若是顺利开店,客流更稳,赚得只会更多,到时候您拿到手的分成,很可能远超过您那固定的房租。” “这可是稳赚不赔,而且可能赚得更多的买卖。” 秦芷说得口干舌燥,甚至连头几个月的分成可以适当提高比例以表诚意都提了出来。 那老板听着,脸上的倨傲确实消退了不少,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着。 然而,他沉默了半晌,挑眉看向秦芷。 “你这想法……是挺让人动心。但是我咋知道你这生意会不会下滑?” “要是真没生意,我岂不是也要跟着喝西北风?没想到你这丫头年纪不大,骗人的本事倒不小!你赶紧滚吧,别再来了,不然我就要报官了!” 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秦芷心里像是压了个秤砣。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阳光有些刺眼,秦芷却觉得浑身发冷。 租铺子的路被吴夫子堵死了,难道真要回去继续日晒雨淋地摆摊? 要不,自己盖一个铺子? 但这念头刚升起就被她自己掐灭了。 先不说买地皮的钱,单是去官府申领建造文书就是一道天堑。 那不仅需要打点大量的银子,还得有过硬的关系。 她这点家底全填进去恐怕都听不见个响。 而且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农家女,去哪里找门路? 看来是真的没办法了。 秦芷有些茫然地走在青河镇的青石板路上,感觉之前的雄心壮志被现实浇了一盆冰水。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几分戏谑的熟悉声音: “哟,这不是秦姑娘吗?许久不见,你莫不是吃不起饭了不成?怎么瞧着……清减了这许多?” 秦芷回头,只见夏无辞摇着一把折扇,正笑眯眯地踱步到她身边。 若是平时,秦芷或许还会跟他斗几句嘴。 但此刻她身心俱疲,实在没心思应付这位大少爷的无聊玩笑,只勉强扯了扯嘴角。 “夏公子。” 夏无辞见她情绪低落,全然不见往日那种泼辣劲儿,倒是收起了几分玩笑神色。 “今日怎么没见你出摊?碰上烦心事了?走,跟本少爷去寻点乐子,散散心!” 秦芷不知道这纨绔少爷又想闹哪一出,没接话。 夏无辞见她不动,挑眉道。 “怎么?不去?秦姑娘,我这可是好心邀请,你不去,可就是不给我夏无辞面子了。” 他这话带着点少爷脾气的霸道,但眼神里倒没什么恶意。 秦芷无奈,叹了口气问道:“夏公子打算去哪儿玩乐?” 她心里打定主意,要是他敢说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她立马扭头就走。 夏无辞“唰”地一下展开折扇,故作潇洒地摇了摇。 “瞧你问的,像我这般风流倜傥的公子,自然是去茶楼听书品茗,方才风雅!” 听到是去茶楼,秦芷心下稍安。 能有个地方坐下来静静,缓解一下低迷的情绪也好。 “……那便叨扰夏少爷了。” “这才对嘛!” 夏无辞满意了,熟门熟路地领着秦芷往镇中心走,径直进了镇上最气派的一家茶楼。 刚进门,就有店小二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夏公子您来啦!雅间一直给您留着呢!” 夏无辞显然很享受这种待遇,用扇子敲了敲小二端着的空木托盘,趾高气扬地吩咐。 “老规矩,上你们这儿最好的茶和点心!” “好嘞!您二位楼上请!” 跟着夏无辞上了二楼雅间,环境果然清幽。 临窗而坐,楼下大堂说评书先生的声音隐隐传上来。 这回讲的是前朝演义,抑扬顿挫,颇有趣味。 听着这热闹,闻着淡淡的茶香,秦芷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了些,心里暗叹。 怪不得有钱人都爱享受。 钱这东西,有时候还真能解愁。 夏无辞呷了口刚送上来的香茗,忍不住抱怨。 “这些日子被我娘拘在家里读书,都快闷出霉来了!还是出来自在。” 他看向秦芷:“说说吧,什么事把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姑娘愁成这样?” 秦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想租铺子却被吴夫子暗中使绊子,连连碰壁,甚至连提出营业额分成都被拒绝的事情简单说了。 “分成?” 夏无辞对这个词很感兴趣,放下茶杯。 “怎么个分法?你打算给多少?” 话都说到这儿了,也没什么好瞒着他的。 秦芷伸出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三七分。” “我七,房东三。这个比例我算过,刨去成本,我还能有不少赚头,也在承受范围之内。” 夏无辞看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兴味。 这村姑,脑子倒是活络,不仅手艺好,做生意也有一套。 夏无辞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洒脱。 “你这人有点意思。小爷我名下正好有间空着的铺子,闲着也是闲着,可以给你用。就按你说的,三七分,你七我三!” 秦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瞬间亮了。 “夏少爷此话当真?” 这简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以夏家的权势,料那吴夫子也不敢做手脚! “笑话!” 夏无辞潇洒地一合扇子。 “这点主小爷我还是能做的!难不成还会骗你一个姑娘家?” 合作意向达成,夏无辞似乎比秦芷还急,茶也顾不上细品了,兴冲冲地起身。 “走!带你去看看铺子!保准你满意!” 这事当然是越快定下越好,秦芷也不想耽误,连忙跟上。 然而,当夏无辞带着她七拐八绕,走到镇子西南边一条相对冷清的街道时,秦芷觉得有些不对。 这条应该不是镇子上的主街吧? 这咋越走越偏了? 她强忍着没开口,直到夏无辞带着她停在一个看起来又偏又破,门板上积着厚厚灰尘,墙角还挂着蜘蛛网的小铺面门前时,她才彻底相信了自己的直觉。 秦芷看着那摇摇欲坠的招牌,和从门缝里隐约可见的杂乱灰尘,忍不住侧头,怀疑地看向身旁的夏无辞: “夏少爷……你确定,是这里?没走错地方?” 第六十九章 签约合同 秦芷看着眼前这间仿佛风一吹就能散架的破铺子,又扭头看看一脸理所当然的夏无辞。 她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这位大少爷在开玩笑。 “夏少爷?” 秦芷忍不住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锦衣华服。 他随便卖个扳指,都顶得上两间铺子了吧! 夏无辞用扇子指了指那破败的门脸,语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无赖。 “没错,就这儿。小爷我不务正业是出了名的,家里能扔给我这么一间铺面让我自生自灭,已经算开恩了。你要不要?不要可没了。” 他对自己的定位倒是还怪清晰。 秦芷皱眉,难以置信:“你堂堂夏家少爷,名下就这一个铺子?” “嘿,还真被你说中了!” 夏无辞一摊手,表情居然有点得意:“就这一间,爱要不要。” 这样子,简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秦芷看着他,心里持怀疑态度,但眼下她确实别无选择。 这铺子虽然破旧偏僻,但好歹是个固定的遮风挡雨的地方。 总比自己天天推着板车风吹日晒,还要提防官差找茬强。 只要能把凉皮的招牌打响,味道好,就不怕没客人。 位置差些,顶多是开头难一点。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要!” “但是,我得先检查一下店铺情况才能确定到底签不签合约。” 这年头租赁也是要签字画押的。 涉及金额多的,还得到官府那边备案。 夏无辞倒是没什么反应:“请便。” 她上前,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半掩着的破木门。 一股陈年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呛得她连忙捂住口鼻。 推开门,阳光洒进了铺子里。 打眼一瞧,里头蛛网密布,地上、柜台上都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甚至能看到老鼠啃咬的痕迹。 然而,仔细查看之下,秦芷却发现这铺子并非一无是处。 虽然旧,但地方竟比她预想的要宽敞不少。 前面是足够摆下五六张桌子接待客人的门脸,穿过一道小门,后面还带了一个窄小的院子。 院里有一口井,旁边还有两三间不大的厢房!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有了这厢房,若是哪天忙得太晚赶不回三元村,或者遇上恶劣天气,这里就能凑合着过夜,省去很多麻烦。 要是日后找人帮忙做事,也能让对方住在店里。 她又抬头仔细看了看房梁和立柱。 虽然老旧,但木质结构完好,没有虫蛀腐朽的迹象,只是需要彻底打扫和简单修葺。 “行,就这里了!” 秦芷拍板,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收拾。 夏无辞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决定:“那就谈谈怎么签合约吧。” 秦芷点头,从隔壁铺子里借来了纸笔,又用店里的抹布擦干净一张桌子。 “我写字不怎么好看,夏公子,还是你来吧?” 实际上,秦芷的毛笔字并不难看。 只是个乡野村妇能识字已经不容易,要是暴露太多,恐怕会惹来麻烦。 夏无辞提笔蘸墨,刷刷写了起来,一点都没客气。 不出片刻,两张墨迹未干的纸就放在了桌上。 “秦姑娘,你过目。” 秦芷从桌上掀起一张纸吹了吹,一条条地看下去。 很快,她放下这张纸,看向一旁笑眯眯的夏无辞。 “夏公子,你这是打量着我看不懂字,要蒙我呢?” 见秦芷皱眉,夏无辞依旧面色不变,甚至没有一丝愧疚。 “你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我写的可都是你同我说的内容,一字未改。” 他说得确实没错。 这合约乍一看确实没有问题,可其中藏着一处致命的陷阱。 秦芷微微眯了下眼睛。 “夏少爷,这营业额三成指的是刨去食材,人工等所有成本之后的净利三成吧?若是按总营收算,我这生意怕是做不下去,只能给您白干活了。” 夏无辞被她一眼识破,似乎压根没想到这一点似的。 他打着哈哈,用扇子挠了挠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哎呀,你看我,不学无术,连个合约都写不明白!那就按你说的,净利,净利三成!” 他倒是爽快,直接拿过笔修改了。 秦芷也懒得跟他计较这点小心思,只要条款清楚就行。 双方确认无误,按了手印,合约就算成了。 拿到钥匙,秦芷看着这满是灰尘的铺子,当即就决定开始打扫。 正好店铺角落里扔着几块破布和一把快秃了的扫帚,她撸起袖子就干了起来。 打水、扫地、擦灰、清理蛛网…… 她干得热火朝天,灰尘飞扬也毫不在意。 夏无辞识趣地躲在一旁,用扇子掩住口鼻,丝毫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 秦芷扫了他一眼:“劳烦你往旁边站!” 她也没指望这位大少爷能帮忙。 不添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就在她刚把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桌子擦干净时,一个小厮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少爷,您要的茶点送到了。” 夏无辞指挥道:“放那儿吧。” 他指的正是秦芷刚擦好的桌子。 那小厮放下食盒便退了出去。 夏无辞悠然自得地打开食盒,里面是精致的点心和一壶热气腾腾的香茶。 他就坐在那儿,好吃好喝,看着秦芷像个陀螺一样在灰尘里忙碌。 “你去后院打点水擦,可别让灰脏了我的茶点。” 秦芷一头黑线,停下手里的活,忍不住问道。 “你什么时候叫人送来的?” 他们从茶楼直接过来的,这人动作也太快了吧? 夏无辞摇着扇子,试图扇开靠近他的灰尘,笑眯眯地说。 “在茶楼的时候,我就吩咐下人准备好了送过来。怎么样,小爷我料事如神吧?” 秦芷无语,原来他早就打定主意要让她来打扫,连监工的“粮草”都备好了! 她白了夏无辞一眼,懒得理他,继续埋头苦干。 夏无辞一边吃着点心,还时不时指挥两句。 “哎,那边墙角还有个蜘蛛网!” “房梁上灰厚,记得擦干净点!” 秦芷只觉得自己不是找了个房东,而是给他免费找了个打扫卫生的粗使丫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铺子里光线愈发昏暗。 秦芷踩着那个吱吱呀呀的木梯子,踮着脚,努力去清扫房梁角落积存的陈年污垢。 她干得太专注,没留意脚下梯子的一根横木有些松动,猛地一用力—— “咔哒!” 梯子一晃,秦芷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她惊呼一声,朝着地面摔了下去! 第七十章 好像偷情被抓 就在秦芷以为自己要结结实实摔个七荤八素之际。 一道身影疾步上前,手臂一揽,险险地将她下坠的身子接住。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秦芷心头一松,下意识地抓住了来人的衣襟。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她就感觉不对劲了。 她这身量,加上下坠的力道,岂是夏无辞这等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能稳稳接住的? 果然,只听夏无辞“唔”地闷哼一声,脚下踉跄。 被她这实打实的重量带着,两人一起撞向了旁边那张刚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桌子。 “哐当!” 桌子被撞得移位,差点翻倒,更是扬起了桌面上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浮尘。 “咳咳……咳咳咳……” 秦芷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猛烈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 身下传来夏无辞带着痛吸气和调侃的声音,气息有些不稳。 “秦、秦姑娘……你这……分量可真是不轻……我的腰……怕是断了……” 秦芷又窘又急,强忍着喉咙的痒意和头晕目眩,手忙脚乱地就想从他身上爬起来。 这姿势太尴尬了! 就在这时,铺子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一道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停下了脚步。 夏无辞抬眼望去,正好对上那双深邃沉静,此刻却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眸子。 他认得这人,是秦芷那个脸上有胎记的赘婿,好像叫沈木来着。 啧,这猎户倒是会挑时候出现。 这么有意思又能干的女子,配这么个沉默寡言的猎户,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秦芷背对着门口,还在跟自身的狼狈和压在夏无辞身上的不适感做斗争,完全没察觉到沈木的到来。 她急着想撑起身子,手脚却因为此刻的咳嗽有些发软。 夏无辞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因咳嗽而泛红的脸颊和带着水汽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恶劣的光。 他非但没有松手让她起来,反而故意收紧了些揽着她后背的手臂。 另一只手更是顺势抓住了她撑在他胸口想要借力的手腕,微微用力,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 他抬头,目光越过秦芷的肩膀,直直地迎向门口那道沉默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阿芷。” 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同平地惊雷。 秦芷浑身一僵,心里猛地一激灵。 是沈木!他怎么会来这里?!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爆发出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夏无辞的手。 秦芷用手肘在桌面一撑,踉跄着站了起来,迅速转身。 沈木果然站在门口。 暮色在他身后勾勒出沉默的剪影,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表情。 秦芷的心跳得飞快,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想解释,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解释她为什么和夏无辞以那种姿势叠在桌子上? 可……他们之间,本就是合作关系,甚至那纸婚约也只是权宜之计。 想到这里,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有些尴尬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拂去身上的灰尘。 夏无辞慢条斯理地从桌子上支起身,揉了揉真的被撞疼的后腰。 看着沈木那辨不出喜怒的脸色,他觉得更有趣了。 他一点也没有要解释刚才那暧昧一幕的意思,反而像是完成了什么恶作剧一样,拍了拍袍子上的灰,笑眯眯地对秦芷说, “秦姑娘,看来你家里人来接你了。时辰不早,小爷我就不打扰你们……夫妻叙话了。” 他刻意在“夫妻”二字上微微停顿,带着点意味深长。 说完,便摇着扇子,施施然地绕过沈木,离开了这间尘土尚未落定的铺子。 铺子里只剩下秦芷和沈木两人,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沈木沉默地走了进来,脚步踩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的样子和平常似乎没什么不同,但秦芷就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具体她也说不上来,好像……有点别扭? 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平日的低沉,却似乎比往常更干涩一些:“铺子,租好了?” “嗯,租好了。” 秦芷连忙点头。 她侧身让开一点,指了指虽然杂乱但已初见轮廓的铺面。 “你看,地方还挺宽敞的,后面还有个小院子和一间厢房。收拾出来,应该还不错。” 沈木的目光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铺子,最后落在那张还留着茶具和点心的桌子上。 他沉默了一下,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 “这铺子……是夏无辞的?” 秦芷觉得他这问题有点奇怪,但还是老实点头。 “是啊。吴夫子在背后使绊子,别的铺子都租不到,只有他愿意租给我,条件是按营业额分成。” 她顿了顿,补充道:“也算是机缘巧合吧。” 沈木没再说什么,只是又看了一眼这铺子,道:“打扫得差不多了,天黑了,回家吧。” 秦芷也确实惦记着独自在家的秦小宝,便点了点头:“好。” 两人锁好铺门,一路无话地回到了三元村的家。 家里,秦小宝正趴在油灯下认字,听见动静立刻抬起头。 他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姐姐和姐夫之间转了转。 小孩子敏感的直觉让他察觉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像往常那么自然。 他放下笔,蹬蹬蹬跑到秦芷身边,拉着她的衣袖。 “姐,你们回来啦!饿不饿?” 然后又看向沈木,“姐夫,地里挖的野菜我放在灶房了!” 秦芷摸了摸他的头:“姐这就去熬粥。” 见秦芷转身走向灶房,小宝眼珠一转,跑到沈木身前。 “姐你去熬粥,姐夫你去帮姐姐洗菜烧火嘛!” 沈木闻言,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他却是依言拿起放在墙角的,还带着泥土气息的野菜篮子,转身走向灶房。 秦芷正在灶台前生火,锅里的水刚刚泛起细小的气泡。 她想着铺子的事,有些心不在焉,转身想去碗柜拿碗,没注意到沈木正端着一盆刚洗好的野菜走进来。 两人一个转身,一个进门,猝不及防地撞了个满怀! 第七十一章 为什么回来救我 “啊!” 秦芷低呼一声,手里拿着的木勺脱手掉进了翻滚的粥锅里。 沈木也被撞得后退半步,手下意识地去扶她。 混乱之中,秦芷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失衡向前扑去,沈木为了稳住她,手臂收紧—— 秦芷只觉得额头撞上了一个温热坚实的所在。 紧接着,唇上传来一抹微凉而柔软的触感。 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沈木骤然放大的脸庞。 以及他同样写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的深邃眼眸。 他脸上那块浅褐色的胎记,在灶膛跳跃的火光映照下,轮廓似乎都柔和模糊了许多。 倒显得俊朗不少。 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织,唇瓣意外地贴合在一起。 灶房里,只剩下粥锅“咕嘟咕嘟”翻滚的声音。 还是秦芷率先反应过来。 她如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后背差点撞上灶台,视线慌乱地垂在地上,根本不敢去看沈木。 沈木也迅速松开了扶在她胳膊上的手。 “你……” 沈木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你……还是你来熬粥吧!” 秦芷急急忙忙打断他的话,语气慌得有些变了调子。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灶房,只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 正趴在桌上,竖着耳朵偷听灶房动静的秦小宝,看见姐姐面红耳赤地跑出来,愣了一下。 随即,他扯着嗓子喊。 “姐!你这会儿回屋,不吃饭啦?” 秦芷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意外的接触,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她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不吃了!减肥!” 之后,便“砰”的一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夜色渐深,小院重归寂静。 秦芷躺在床上,想到刚才那一幕,羞耻地用薄被捂住脸。 她强迫自己冷静,试图开解自己。 不就是意外碰了一下吗? 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之前给沈木做人工呼吸时都已经接触过了,怎么还会心慌成这样? 可越是想安慰自己,越是忘不掉。 唇上那残留的,属于沈木的微凉气息和那一刻他近在咫尺错愕的眼神,总是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放。 搅得她心绪不宁,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另一边厢房,沈木同样没有入睡。 他静坐在黑暗中,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的下唇。 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直到后半夜,秦芷实在躺不住了,胸口憋闷得厉害。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想着去院子里透透气。 外头月色如水。 她刚推开房门,脚步便是一顿。 只见清冷的月光下,沈木竟也未睡,正在院中空地上练剑。 他用的并非真剑,手中握着的是一根随手折来的,粗细合手的树枝。 即便如此,他依旧身形挺拔如松,动作流畅而凌厉。 手腕翻转间,树枝破空发出“簌簌”的轻响,带着一种内敛而危险的力量感。 秦芷一时看得有些怔住。 她靠在门框边,没有出声打扰。 沈木早已察觉她的出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地收势,握着树枝的手垂落身侧。 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准确无误地投向站在阴影里的秦芷,缓步走了过去。 秦芷见他过来,心里一慌,下意识就想找个借口开溜。 “我……我出来喝口水……” “你不想见我?” 沈木在她转身前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秦芷脚步顿住,自然不可能承认。 “没有!谁说的?” 她不得不抬头,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 月色下,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气氛再次变得微妙。 沈黑眸沉静地看着她,忽然问道。 “那天在山崖下,我让你走之后,你为什么又折返回来找我?” 秦芷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随即避重就轻地开口。 “还能为什么?总不能真把一个重伤的人丢在荒山野岭自生自灭吧?那未免显得我太没人性了。” 她不想说出自己的考量和不忍。 更不想把两人之间的话题带得更偏。 沈木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秦芷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烦躁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她索性仰起头,带着点挑衅的反问。 “你这么好奇我的事,问东问西的……沈木,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这话问得太过直白和大胆,沈木显然没料到,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随即,他下意识地否认,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胡说什么。” 见他否认,秦芷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莫名。 她扯了扯嘴角,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在关门之前,秦芷动作顿了一下,声音清晰地飘过来。 “不喜欢最好,记住咱们的约法三章就行。” 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院内清冷的月光。 他站在原地,握着树枝的手指微微收紧。 * 次日,秦芷强迫自己将昨晚的混乱抛诸脑后,打起精神继续去镇上打理新铺子。 她还得抓紧时间收拾,争取早日开业。 然而,刚走到铺子所在的那条街口,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远远地,就闻到一股恶臭袭来。 附近的几个商贩聚在一起,对着她的铺子方向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和议论。 “哎哟,快看,就是她吧?” “啧啧,就是那个肥婆?难怪被人找上门!” “这味儿,怕是泼了泔水吧?真够缺德的哈哈……” 秦芷心下一沉,加快脚步走过去。 一看铺子的情况,她的神色瞬间沉下。 她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门板上,被泼满了污秽不堪的东西,黄黄黑黑,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更刺眼的是,正对着街的门脸上,被人用浆糊贴了几张粗糙的草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大字写着“肥婆”“蠢猪”之类侮辱性的字句。 周围的议论声和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这时,旁边一个卖杂货的婶子皱着眉头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问。 “闺女,这……这是咋回事啊?你得罪什么人了?” 第七十二章 店铺被泼脏水 这是昨天秦芷收拾铺子时,好心借了她毛笔和纸张的那位。 秦芷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心头火起,但面上却异常平静。 她不想把这位好心的婶子牵扯进来,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没事,婶子,一些小麻烦,我能处理。” 她没理会那些看热闹的目光和议论,径直绕到后院,打了一盆清水出来,面无表情地朝着那些污秽物泼去。 水流冲散了部分脏污,但痕迹和臭味一时难以完全消除。 她又打水泼在门板上,把那些草纸一一撕下。 就在她埋头清理的时候,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哟,秦姑娘,你这开业前的阵仗搞得挺别致啊?这是惹了众怒了?” 秦芷正憋着一肚子火清理门板,听到夏无辞这幸灾乐祸的风凉话,忍不住回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夏少爷,这好像也是你的铺子吧?” 被人这样搞破坏,他这房东脸上就有光了? 夏无辞浑不在意地耸耸肩,用扇子轻轻掩了掩鼻子,避开那股残留的臭味。 “诶,话不能这么说,铺子既然租给你了,那就是你秦姑娘的产业了。” “这‘开门红’,自然也得你自个儿受着。小爷我嘛,顶多算个看客。” 他摆明了要看热闹,半点没有要分担或者出头的意思。 秦芷懒得再跟他争辩,跟这纨绔少爷讲道理纯属浪费口水。 她埋头继续清理,用清水一遍遍冲刷,又找来些沙土吸附污渍,总算将门板和墙壁恢复了七八成原貌。 她抱着空水盆,直起身,扫向周围那些还在探头探脑,还在窃窃私语的商贩。 她又不是傻的。 现在的情况,少不了周围的人从中作梗。 “各位邻里,我秦芷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地方,还请多包涵。今日这事,我当是不懂事的顽童胡闹,让这一次。” 她顿了顿,眼神微冷,语气也沉了下来。 “不过,我把话放在这儿,若再有下次,无论背后是谁,我势必追究到底!” “到时候,就别怪我按规矩办事了!” 她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给了台阶,也划下了道儿。 那些看笑话的人见她态度强硬,眼神也不似普通村妇那般怯懦,议论声渐渐小了。 几人互相看了看,也觉得无趣,便说着些不痛不痒的闲话,各自散去了。 夏无辞在一旁摇着扇子,挑眉道。 “啧,秦姑娘好脾气啊,这都能忍一次?” 秦芷将水盆放回院子,拍了拍手上的灰,淡淡道。 “先礼后兵罢了。真等我腾出手来算账的时候,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总之,这笔账,她记下了。 店里本来就有一大堆东西没收拾完,被这么一折腾,一上午的时间几乎全搭进去了,眼看都快到晌午了。 秦芷叹了口气,认命地准备继续独自奋战。 然而,就在她刚拿起扫帚时,铺子门口呼啦啦进来五六个人。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手里都拿着抹布,水桶,锤子等工具。 领头的一个汉子对着秦芷客气地问道:“请问是秦姑娘吗?夏少爷让我们来帮忙收拾铺子。” 秦芷惊讶地回头,看向门口摇着扇子,一脸悠哉的夏无辞。 “人是你叫来的?” 夏无辞用扇尖点了点那群人,懒洋洋地说。 “瞧你一个人磨磨蹭蹭的,等你把这铺子收拾利索,小爷我的分成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赶紧的,弄完早点开张,我也好早点见到回头钱。” 虽然话不好听,但此举确实是雪中送炭。 秦芷也没矫情,道了声谢,便指挥着这些人分工合作。 有人负责修补破损的门窗,有人负责彻底清洗地面和墙壁,有人负责归置杂物…… 人多力量大,原本杂乱破败的铺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整洁有序起来。 秦芷也终于能喘口气,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 到了下午申时左右,整个铺子已然焕然一新。 虽然家具还是旧的,但干净亮堂,后院的杂草也被清理了,那小厢房也能勉强住人了。 看着成果,秦芷心头火热,迫不及待地想开业。 她立刻动身,去之前摆摊的地方,将一早推过去的板车,调料罐,碗筷等一应家当全都搬到了新铺子里。 她想着,趁着今天收拾妥当,干脆直接开业,能做一单是一单。 她将“秦记凉皮”的招牌挂了出去,满怀期待地等着客人上门。 然而,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从下午到傍晚,铺子门口冷清得连只麻雀都不愿意多停留。 偶尔有行人路过,也只是好奇地朝这间刚刚收拾出来的,位置偏僻的新铺子看上一眼,便匆匆离开,根本没有进来的意思。 位置太偏了,酒香也怕巷子深。 夏无辞不知从哪儿晃悠了回来,靠在门口,看着空无一人的店铺,毫不留情地嘲笑。 “哟,秦姑娘,你这生意不是好得很吗?不是说客似云来吗?怎么这开张头一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小爷我的分成,看来是遥遥无期咯。” 他说着,还自顾自地走进来,让秦芷给他拌了两份凉皮,又尝了尝秦芷新琢磨出来的冰粉。 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秦芷无语地看着他一个人干掉了两份凉皮一份冰粉,皮笑肉不笑地回怼。 “夏少爷在一旁倒是吃饱了。” 夏无辞放下空碗,满足地擦了擦嘴,笑眯眯地继续往她心口戳刀子。 “饱是饱了,就是心里哇凉哇凉的。” “我还真是有些后悔,早知是亏本买卖,铺子烂在手里也不租给你了。” 这才头一天,没人知道也是常事。 秦芷没再吭声,心里却暗自琢磨开来。 光等着肯定不行,必须想办法解决位置偏僻的问题,把客人吸引过来。 还是得想个能快速打响名头的法子…… 一晃眼,天色渐暗,到了该收摊回家的时辰。 秦芷正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发愁,沈木的身影出现在了街角。 沈木刚走到铺子附近,正好看见夏无辞摇着折扇,一脸惬意地从铺子里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 夏无辞看到沈木,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他也没打招呼,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摇着扇子优哉游哉地走了。 沈木的目光从他背影上收回,落回到正在锁门的秦芷身上,眼神微沉。 两人并肩往回走,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默。 快到村口时,沈木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缓。 “那个夏无辞,你以后少与他往来。” 第七十三章 开业大酬宾 秦芷听到沈木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有些疑惑地侧头看他。 “嗯?你好像……很不喜欢他?” 她总觉得沈木对夏无辞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排斥。 沈木面色不变,目光平视着前方的村路,语气平淡地瞎编了个理由。 “他生性风流,是个纨绔子弟,并非可深交之人。” 每次看到那家伙摇着扇子,笑眯眯地围在秦芷身边,说些不着调的话,他心里就莫名有些发堵。 他只是不想看见那人出现在她周围。 “哦。” 秦芷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对夏无辞本就没什么特别看法。 合作而已,沈木既然这么说了,她听着便是。 只是此刻,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眉头微微蹙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沈木察觉她的异样,放缓了脚步。 秦芷叹了口气,将自己现下面临的困境说了出来。 “铺子才租下一天,就被人泼了脏东西,这明显是有人针对。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明显的苦恼。 “最麻烦的是铺子位置太偏了,今天开业,一个客人都没有。再好的东西,没人知道,没人来,也是白搭。” 沈木沉默地听着。 他虽不精通商事,但常年身处高位,运筹帷幄,对于布局,引导,造势这些手段有着超越常人的洞察力。 他沉吟片刻,从军事布防的角度提出了一个思路: “若是行军布阵,欲引敌军至特定区域,常会设置明哨与暗桩。” 他声音低沉,思路清晰。 “明哨,置于显眼之处,张扬旗鼓,吸引注意,告知其存在与优势。” “暗桩,则散于通往该区域的各条路径,悄无声息地引导,分流,将目标精准引入。” 他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沈木推开院门,侧身让秦芷先进。 秦芷脚步顿在门口,脑子里反复回味着沈木的话。 明哨……暗桩…… 她之前也模糊地想过要宣传,但还没想出具体可行的法子。 此刻被沈木这一点拨,如同拨云见日,一个清晰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她一拍掌心,瞬间激动起来。 “我明白了!明哨,就是在主街最热闹、最显眼的地方,设一个点,不卖货,就做试吃!让人免费尝到我们的凉皮和冰粉,用味道吸引人!” “暗桩,就是在那些通往我们铺子的小路口,找些熟悉路径,机灵的小孩,给他们点小钱或者吃食,让他们把被试吃吸引,想找地方坐下好好吃的人,直接引到我们铺子里来!” 她越说越兴奋,把现代那些地推、引流的营销思维自然而然地融入策略中。 沈木静静看着她。 她这专注惊喜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 且她这想法,确实妥帖。 沈木点头,眼底有些笑意。 “先歇着,我去灶房做饭。” 旁边正在院子里玩石子的小宝听得一头雾水。 但听到“找小孩引路”这一句,立刻扔了石子跑过来。 他抱着秦芷的腿,仰着小脸,眼睛闪闪发光。 “姐!找我!我可以帮姐姐的忙!我也想去镇上,我想看看咱家的铺子!” 小家伙脸上满是憧憬。 秦芷看着弟弟殷切的小模样,心里一软,弯腰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好!这件事啊,还真少不了我们家小宝帮忙!到时候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太好了!” 秦小宝欢天喜地地松开她,转身就冲向灶房,嘴里嚷嚷着。 “姐夫!姐夫!明天咱们一起去帮姐姐啊!” 灶房里正在准备晚饭的沈木,听着小宝雀跃的声音,手上动作未停,只低低应了一声。 “嗯。” 秦芷看着小宝那兴奋劲儿,又听到那声无比顺口的“姐夫”,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不觉间,这小家伙,叫得是越来越习惯了。 她继续琢磨着开业活动。 光靠试吃和引路还不够,得有点更能刺激消费的由头。 这时,沈木端着两碗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汤面走出来,放在院中的小桌上。 见她还在凝神思索,便问道:“还在想铺子的事?先吃点东西。” 秦芷接过碗,暖意从掌心传来。 她抬头看向沈木,眼神发亮。 “我是在想,明天除了试吃,还得搞个开业活动。比如,买一碗凉皮送一小份冰粉,或者连续三天开业优惠之类的。” “还有,我觉得光有凉皮和冰粉还不够,产品太单一了。我今晚再想想,看能不能连夜赶制点别的新鲜吃食出来,明天一起推出。” 沈木在她对面坐下,听着她条理清晰、一环扣一环的计划,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欣赏。 “新品?你打算做什么?”他顺着她的话问。 “还没完全想好,得看看家里还有什么材料……” 秦芷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现下家里有面粉,调料也是现成的,这次可以推出凉面和汤面! 说起来,还是沈木做的这碗面给她的灵感。 天气冷的时候凉品自然卖得好,稍冷些,汤面就要占了上风。 匆匆吃完晚饭,秦芷也顾不上休息,立刻扎进了灶房。 她翻找出家里现有的面粉、红糖、芝麻等材料,结合记忆和现有的条件,开始捣鼓新品。 夜色渐深,油灯的光芒在灶房里摇曳。 秦芷全神贯注,和面,切条,控制火候…… 就连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 沈木收拾完碗筷,又辅导小宝写了会儿字,将他哄睡后,走到灶房门口。 只见秦芷背对着他,正用力揉着面团,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累了,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灶台上,已经摆了一小盘已经盛出来的凉面。 面里配着花生米,蔬菜,脆丝,和面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没有出声打扰。 直到月上中天,秦芷终于将想到的几样新品都试做了一些。 做凉面剩下不少面皮,她用滚了的热油炸过,面皮鼓胀起来,逐渐变成油汪汪的金黄色泽。 再撒上一把芝麻碎和盐巴做的调料。 口感酥脆,称之为麻叶。 虽然量不多,但明天作为开业尝鲜和搭配足够了。 做完这些,她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将最后一点东西归置好,等着最后一锅水烧开。 秦芷困的眼皮打架,趴在灶台边上等着。 她还没等到水沸,就这么趴在冰冷的灶台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木一直在门外阴影处站着,见状,眉头微蹙。 他缓步走了进去,灶房里还残留着食物混合的香气和烟火气。 他站在秦芷身边,低头看着她沉睡的侧脸。 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 睡着的她,收起了平日里的那份泼辣和精明,显得格外安静。 沈木沉默了片刻,先把灶台里的火熄了。 然后弯腰,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微微用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第七十四章 兵法也能揽客 秦芷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移动,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脑袋本能地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又沉沉睡去。 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皮肤,带着一丝淡淡的、混合了面粉和油酥的味道。 说不上好闻,但叫人很安心。 沈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许。 他迈着沉稳的步子,抱着她,一步步走出灶房,穿过寂静的堂屋,走向她的房间。 他轻轻将秦芷放在床榻上,拉过薄被盖好,站在床边凝视了片刻,才吹熄了桌上那盏油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天光微亮,秦芷便醒了。 虽然昨夜睡得晚,但心里揣着事,精神头却足。 她利落地起身,发现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只是脸上手上的面粉油渍被简单擦拭过。 她微微一愣,随即想到昨夜自己在灶房睡着。 …… 能将她扛回房间的人,除了沈木,还能有谁? 秦芷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热,但生意在前,这些事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三人简单吃过早饭,便一同出发前往镇上。 秦芷先去了一趟杂货铺,买了些便宜的笔墨,若干纸张和一大张粗糙的厚纸。 到了店铺,秦芷立刻分工。 她将买来的东西往沈木面前一推,带着全然的信任。 “沈木,宣传点的事交给你。你去主街最热闹、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找个合适的位置定下来作为明哨。” “然后,找两个口齿伶俐,看起来老实可靠的闲汉或者妇人,把咱们开业三天买凉皮送冰粉,还有新品尝鲜的活动宣传出去。工钱日结,务必让他们喊得响亮些!” 她相信以他的眼力和能力,定能办好。 沈木接过东西,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好。” 他目光扫过那简陋的笔墨,心中已有了几处地点和人选。 小宝在旁边急得直拉秦芷的袖子,仰着小脸,眼巴巴地问。 “姐!我呢我呢?我干什么呀?” 秦芷笑着摸摸他的头,拿出早上买的厚纸和木炭条,蹲下身,开始在纸上画了起来。 她画得简单却形象: 一个大碗,里面是线条表示的爽滑凉皮,旁边配上一个写着“秦记”的幌子,再画上一个清晰的箭头。 一连画了好几张。 “小宝,你的任务最重要了!” 秦芷将画好的指引牌递给小宝,又拿出一个小钱袋,里面装了些铜板和几块用油纸包好的麻叶。 “你去找几个跟你差不多大,或者稍大一点,对镇上小路熟悉的孩子,把这些指引牌给他们,告诉他们,只要能把客人从主街那边带到咱们店里来,每带来一位,就奖励一个铜板,外加一块小点心!” “你就负责跟他们说清楚,分好东西,好不好?” 小宝一听,觉得自己肩负了天大的责任,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用力点头。 “姐!你放心!我一定能办好!” 他小脸上满是兴奋,立刻就跑出去物色他的“小引路员”。 沈木也带着东西,跟在小宝后头离开了铺子。 秦芷则留在店里,做最后的准备。 她将新品麻叶和凉面摆放在显眼位置,重新检查了调料和食材,确保万无一失。 没多久,沈木找的宣传点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主街那头隐隐传来吆喝声。 “秦记凉皮开业大酬宾!买凉皮送冰粉咯!新品麻叶、凉面免费尝鲜!” 听起来是个妇人,声音洪亮,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同时,几个半大的孩子,在小宝的号召下,像一群灵活的小麻雀,开始在主街附近活跃起来。 他们举着秦芷画的简易指引牌,看到有被吆喝声吸引,四处张望寻找的客人,就立刻凑上去。 “客官是要找秦记凉皮吗?我知道路,跟我走,近得很!” 有的客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跟着走,七拐八绕,果然看到了一间新开张,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铺子。 “就是这里了!客官里面请!” 引路的孩子完成任务,从小宝那里领到一个铜板和一块香喷喷的麻叶,欢天喜地地又跑回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秦芷则负责拉拢所有进店的客人。 她笑眯眯地拿起柜台边儿上放着的洗净了的,盛着两口凉皮和凉面的小碗,大声吆喝。 “新品尝鲜嘞,走过路过的都来看看,尝鲜不要钱!” 这一吆喝,无论是犹豫的还是想占便宜的,都凑了过来。 起初,客人还是三三两两。 但凉皮和冰粉的味道确实出众,就连新品凉面和麻叶也获得了好评。 当下就有人掏了铜板坐在了铺子里。 “来一份凉皮!” 这么多人都来尝了,店里口碑开始在小范围内传开。 “诶,那家新开的秦记,味道真不错!” “是啊,地方是偏了点,但送的冰粉挺好喝,那麻叶也香!” “走,再去买一碗。” 原本清冷偏僻的铺子,渐渐有了人气,几张桌子慢慢坐满了人。 秦芷一个人在灶台和堂前忙碌,额上见汗,却笑容满面。 不怕人多,就怕不来人! 就在店内一片忙碌时,夏无辞摇着扇子,优哉游哉地踱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在角落里默默帮忙收拾碗筷的沈木。 夏无辞桃花眼一挑,径自走到沈木旁边。 “哟,这不是秦姑娘的夫君吗?怎么,也来帮忙了?” 沈木抬眸,眼神平淡无波,并不接他的话茬。 夏无辞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柜台那张空椅子坐下,对着忙碌的秦芷扬声道。 “秦姑娘,生意不错嘛!看来小爷我的投资眼光还是可以的!” 他这话是说给秦芷听,更是说给沈木听。 沈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扫过夏无辞那副扬扬得意的样子,又落回秦芷身上。 她穿梭在桌椅间,身形虽不苗条,动作却利落干脆。 她的样子,与这时代的所有妇人都不同。 而夏无辞,虽然嘴上说着投资,但那带着欣赏和探究的目光,也同样时不时地落在秦芷身上。 夏无辞这人,到底是一时兴起想找个摇钱树,还是…… 一天的忙碌下来,直到傍晚打烊,铺子的成果远超预期。 虽然位置偏僻,但通过宣传,加上实在的味道和开业活动,竟也接待了不少客人,准备的食材几乎销售一空。 打烊后,秦芷也顾不上疲惫,立刻开始清算今天的收入。 铜板堆满了罐子,虽然都是小钱,但积少成多,数目相当可观。 她仔细算好营业额,扣去成本,按照约定,将三成利用一个干净布袋装好,递给在一旁跷着脚等了半天的夏无辞。 “夏少爷,这是今天您应得的分成。” 夏无辞接过钱袋,掂了掂,脸上露出一个颇为新奇的笑容。 “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小爷我平生第一次正儿八经赚到钱,竟然是投资了你这么个……” 第七十五章 揪出罪魁祸首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秦芷,把到嘴边的两字咽了回去,改口道。 “……这么个与众不同的人。行,这第一桶金,小爷我收下了!” 他语气里带着些戏谑,慢吞吞起身。 “行了,拿了分成,我也不好多叨扰,不必送了两位。” 看着他自恋的模样,秦芷忍不住憋了口气。 这人,谁想着要送他了?!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夏无辞,秦芷和沈木开始做最后的收拾。 打扫干净堂前,整理好后厨,秦芷提着水桶,准备再擦拭一下门板,然后关门落锁。 就在她弯腰擦拭门板内侧时,目光无意间扫过门板与门框合页下方一个极不起眼的位置。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那里,有一道划痕。 不同于日常开关门造成的自然磨损。 那道划痕很新,断面锐利,痕迹极细且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到。 且位置非常隐蔽,若非她蹲下擦拭,根本不会注意到。 昨天收拾时还没有这印记,能是巧合不成? 她不死心,又蹲下身仔细检查门板四周和门槛附近。 果然,在院子外的另一个角落,她发现了一个模糊的泥印。 那泥土的颜色和质地有些特别,带着点罕见的青灰色。 泥里还沾着几片细小的、边缘呈锯齿状的碎叶子。 小宝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他指着那叶子“咦”了一声。 “姐,这个叶子,咱们村后山没有。我在学堂院子里的那棵老歪脖子树下见过,吴夫子还说这树少见,是他特意移栽的,叫什么……叫什么青齿椴?” 青齿椴? 还是学堂特有的树? 秦芷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一股怒火夹杂着鄙夷从心底窜起。 果然是他! 之前泼污秽、贴辱骂字条,她还只是怀疑。 现在这泥印和树叶,几乎是将证据摆在了眼前! 一个教书育人的夫子,心胸竟如此狭隘,手段如此下作! 心术不正,满肚子腌臜算计,凭什么能教好孩子? 简直是误人子弟! “怎么了?”沈木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秦芷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站起身,用脚随意地碾过那泥印。 “没事,就是看看门板结不结实。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家吧。” 她不想现在打草惊蛇,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沈黑眸深邃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将最后一点杂物归置好。 * 第二天,秦芷起了个大早。 她心中装着事,比往常更早一些前往镇上铺子。 然而,离铺子还有一段距离,她就闻到了一股比昨天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酸臭腐败气味。 她的心猛地一紧,加快脚步跑过去。 眼前的景象几乎让她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只见店铺的门头招牌被人用利刃胡乱砍劈。 木质招牌上满是深深的划痕,甚至有几处被砍得凹陷进去,彻底破坏了原有的结构和字样! 这已经不是恶作剧,而是蓄意破坏了! 这还不算完,门板前堆满了腐烂发臭的菜叶,烂果。 甚至还有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已经沤得发馊的泔水汤。 黄绿色的污水流淌了一地,臭气熏天,苍蝇嗡嗡地围着打转。 比第一次的泼污,这一次的手段更加恶劣! 周围几家早早开门的商贩,此刻正聚在一起,对着她的铺子指指点点。 这几家脸上不再是昨天的好奇,而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嘲讽。 “一个外来的村姑,还想在镇上立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活该如此!我看她这铺子啊,开不了几天咯!” “赶紧收拾收拾滚蛋吧,别在这儿熏着咱们了!” 那些刺耳的话语像细针一样扎在秦芷心上。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那股想要直接去找吴夫子理论的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被泼了污水的店门。 找来扫帚和铁锹,一声不吭地开始清理那些令人作呕的垃圾。 将表面的垃圾清理掉大半,她提起一桶清水,“哗啦”一声狠狠泼在门板和地面上。 浑浊的污水四处流淌,冲散了些许臭味,却也显得现场更加一片狼藉。 她将空水桶重重顿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看着那被砍烂的门头和依旧污秽的地面,一股深深的无力夹杂着愤怒席卷而来。 就算她今天又把这里打扫干净了,明天呢?后天呢? 只要那吴夫子还在背后使坏,她就永无宁日! 一直这样被动挨打,躲着忍着,根本不是办法! “你别收拾了,我叫人来打扫。” 就在这时,夏无辞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他显然也听说了消息,脸上惯常的嬉皮笑脸不见了,眉头微蹙。 他走到秦芷身边,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严肃。 “你打算怎么处理?报官?” 秦芷摇了摇头,声音因为压抑着情绪而有些沙哑。 “报官不是最好的选择。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吴夫子指使人干的。官府就算来了,最多也就是训斥一下地痞无赖,治标不治本。” 她转过身,看向夏无辞,显然已经平复情绪,冷静下来。 “我知道他贪财,更好面子。夏少爷,我想请你帮个忙。” 夏无辞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个,挑眉问道。 “哦?你想让我怎么帮?” 秦芷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你应该认识镇上不少有头有脸的富商。我想让你假借其中某位仰慕吴夫子才学的富商名义,下一份看似利润丰厚的邀约给他,邀他出席一场雅集文会,彰显本地文风。” 既然要闹,事情自然闹得越大越好。 否则,她受的这些委屈憋闷,岂不是白挨了? 夏无辞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点玩味的笑容。 “举办文会?这主意倒是不错。” 他顿了顿,用扇子轻轻敲了敲掌心,语气带着一丝理所当然。 “再说,他弄坏了我的铺子,这事情也就和我有关系了。你这忙,我帮了。” 第七十六章 办文会 秦芷见他答应,脸上露出一丝轻松。 她接着开口,语气平稳,却显然是有主意和成算的样子。 “不仅仅是这样。” “在文会当天,还要以那位富商的名义,重金征集一篇专门彰显本地风貌的赋文。” 秦芷心中已然有了推断。 如吴夫子这样钻营利益的人,未必有真才实学。 这时代夫子地位极高,她想找出破绽,自然要从这方面下手。 若是能找到把柄,一切就都好说了! 只是毕竟是猜测,她不好告诉夏无辞,只能这样含糊说出。 “征集赋文?” 夏无辞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诧异。 这消息,难不成她也查到了? 可,又不像啊! 夏无辞听着,眼中玩味的光芒越来越盛。 他用扇骨轻轻敲击着掌心,忽然笑道。 “倒是巧了!斜对面不远,正好有一处闲置的园子,主人家是我的故交好友。借他名义办场文会,这点面子小爷我还是有的。” 夏无辞见秦芷还盯着那一片狼藉的铺面,用扇子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还愣着做什么?走吧,小爷我带你去见那位朋友,早点把戏台搭起来才是正经。” 秦芷深吸一口气。 是啊,光生气没用。 她看了一眼闻讯赶来、已经开始默默帮忙清理现场的几个短工,心一横,索性将这里的残局交给他们,转身对夏无辞道。 “好,我们走。” 夏无辞领着她,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处门庭虽不极致奢华,却透着沉稳底蕴的高宅大院前。 通报之后,很快便有一个穿着湖蓝色绸缎长衫、年纪约莫二十七八的男子迎了出来。 他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一丝经商的精明与沉稳,见到夏无辞便笑着拱手。 “无辞,今日吹的什么风,竟有空来我这陋室喝茶了?” 夏无辞显然与他极为熟稔,摆手笑道。 “赵兄,我可不是来喝茶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他直接道明来意,随即侧身介绍秦芷。 “这位是秦芷秦姑娘,如今在镇上租了我的铺面开了间食铺,手艺一绝。” “秦姑娘,这位是赵文轩,你叫他赵公子便可。” 秦芷心中微惊。 赵文轩这个名字,她在镇上摆摊时是听过的。 据说他祖上确是家财万贯,但多年前父母行商遭遇意外,双双离世,家道中落。 他却能凭借一己之力,年纪轻轻便重振家业,在镇上经营着好几处产业,是位白手起家的传奇人物。 没想到夏无辞竟与这样的人有交集,而且关系似乎不错。 她连忙敛衽行礼:“秦芷见过赵公子。” 赵文轩目光平和地打量了她一下,拱手还礼。 “秦姑娘有礼。” 他转而看向夏无辞,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帮忙?说吧,你这混世魔头又想出什么新奇点子了?不过,先说好了,我可不能白帮。” 夏无辞哈哈一笑,揽住赵文轩的肩膀,显得极为随意。 “赵兄,你我之间还分什么彼此?大不了事成之后,秦姑娘店里的凉皮冰粉,你随时去,记我账上,管够!如何?” 赵文轩被他逗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理了理被夏无辞弄皱的衣袍。 “你啊……行了,说吧,到底何事?” 夏无辞便将他与秦芷商定的,假借赵文轩名义邀请吴夫子举办文会,并重金征集赋文的计划简单说了一遍。 赵文轩是何等精明之人,虽觉此事有些突兀,但看夏无辞兴致勃勃,便也乐得顺水推舟,卖他个人情。 他沉吟片刻,点头道。 “既然无辞你开口,这个忙我帮了。正好,我也许久未与吴夫子走动了。” “走吧,我们这就亲自去学堂,显得更有诚意些。” 三人一同前往镇上学堂。 到了学堂附近,秦芷为避免被吴夫子提前认出,便依言躲在了学堂外一株枝叶茂密的大树后,屏息凝神。 她看着夏无辞与赵文轩二人走进学堂院子,与闻讯出来的吴夫子交谈。 虽然距离稍远听不清具体言语,但她能清晰地看到吴夫子那先是惊讶,随即受宠若惊,自鸣得意,捻须微笑的神情。 看着他这副虚伪的嘴脸,秦芷藏在树后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恨得牙痒痒。 这样的人还能备受尊重,实在是让人觉得恶心! 不多时,夏无辞和赵文轩便出来了。 两人面带笑容,显然事情办得顺利。 赵文轩笑看两人。 “吴夫子听闻赵某有意举办文会,并邀他前去,重金征赋,甚是欣喜,已然应允。” 秦芷心中稍定,也露了笑意。 吴夫子肯来,一切就都好办了。 这两天,她这铺子也不必开了,免得惹上其他麻烦。 等这文会办成,再一同算账! * 一转眼,就到了文会当日。 那处原本荒废的小园子被连夜收拾出来,挂上了彩绸,摆上了从赵府搬来的精致桌椅和文房四宝,倒也颇有几分雅致。 不仅赵文轩出面,夏无辞还不知用什么法子,请来了镇上不少有头脸的富商和文人,连梁白华也赏光前来,场面比预想的还要热闹。 秦芷早早来到现场,以提供凉皮,冰粉的名义在一旁帮忙。 她看到这阵仗,心里微微咂舌。 这夏无辞这家伙果然是个爱折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竟把场面搞这么大! 还没等秦芷多想,吴夫子在赵文轩和夏无辞的陪同下步入园子。 吴夫子看到如此多的本地名流,尤其是梁白华也在场,顿时觉得脸上有光,笑容满面。 他目光四处扫了一遍,笑着和周围的文人附和。 只是目光扫到秦芷这边,却顿住了。 “今日在座皆是清流名士,雅集盛会!你一个卖吃食的粗鄙村妇,也能进得来这等地方?真是有辱斯文!” 他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不少目光都投向了秦芷。 秦芷心中冷笑,面上却立刻装出惶恐不安的样子,连忙低下头。 “夫子息怒!小女受梁夫人所托,前来送些凉皮冰粉,让诸位先生尝个新鲜。” “因与梁夫人有几分故交,才被允许留下。” 她刻意抬出了梁白华。 坐在不远处的梁白华闻言,淡淡地朝这边瞥了一眼。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平静的目光本身就带着一种分量。 吴夫子一听梁白华的名头,虽心中依旧不忿,也不好再继续发作,只得冷哼一声,拂袖道。 “既是如此,你可要躲远些,莫要在此碍眼!” 说完,不再看她,转而与旁人谈笑风生去了。 秦芷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 待众人寒暄落座,酒过三巡,气氛热烈起来。 便有人按照事先的安排,起身高声提议。 “久闻吴夫子文采斐然,今日盛会,岂能无佳作助兴?不如就请夫子以此地风貌为题,现场作赋,让我等一睹风采如何?” 第七十七章 竟然找代笔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吴夫子显然早有准备。 或者说,他对自己的文采极为自信。 他拈须微笑,假意推辞两句,便在众人簇拥下走到早已备好的书案前。 铺开宣纸,提笔蘸墨,略一沉吟,便开始当众朗诵他早已准备好的赋文。 “……夫青河之畔,物华天宝。有通宝之幽境,藏龙卧虎;隐翠微于叠嶂,鹿鸣呦呦……” 他声音抑扬顿挫,辞藻华丽,听得在场不少富商文人频频点头,面露惊叹之色。 “吴夫子真是才高八斗啊!” 然而,站在人群外围的秦芷,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当听到“隐翠微于叠嶂,鹿鸣呦呦”这一句时,她心头猛地一跳! 隐翠微? 这是三元村后山一处极偏僻的小山谷的土名,因为山谷色泽像藏起来的玉石而得名。 连很多本村人都未必清楚这个称呼,更别提外村人了! 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秦芷心念电转,知道机会稍纵即逝。 她排众而出,走到场中,对着吴夫子,用一种带着请教的口吻问道: “吴夫子此文果然精妙,令人大开眼界。” 她先缓了一句,随即切入正题,目光清澈地看着吴夫子。 “只是小女子才疏学浅,有一处不明,想请教夫子。方才文中提到的隐翠微……听起来像是个地名,不知指的是何处胜景?” 吴夫子正沉浸在众人的恭维中,见是秦芷发问,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但碍于场合,他还是端着架子,用带着优越感的语气答道: “哼,此乃文学笔法,虚指山色青翠幽深之意,意境幽远,岂是你能尽数理解的?” 他这番话一出,秦芷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瞬间扩大了! 吴夫子既不知隐翠微,又是怎么写出来的? 哪有这么巧的虚指? 她正想再问,园子入口处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衣衫朴素,发髻微乱,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年轻女子,不顾家丁的阻拦,拼命想要闯进来。 她见进不来,索性放大嗓音,凄厉地哭喊着: “救命!大人!各位老爷!求你们为民女做主啊!吴夫子他……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求青天大老爷们救命啊——!” 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芷一时也有些怔住。 她没料到这精心安排的文会上,竟会杀出这么一位不速之客。 而且目标直指吴夫子! 然而,更让她留心的是吴夫子的反应。 那女子闯进来时,吴夫子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慌乱。 “胡闹!岂有此理!” 吴夫子反应过来,立刻色厉内荏地呵斥,指着那女子对周围的家丁喊道。 “这是哪里来的疯妇?还不快给我轰出去!惊扰了诸位雅兴,你们担待得起吗?!” 几个家丁闻言就要上前。 “慢着!” 夏无辞不知何时已晃到了近前,用扇子拦住了家丁,脸上依旧是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脸。 “哎,别急着赶人啊。这位姑娘哭得如此凄惨,口口声声喊着救命,还指名道姓找咱们的吴夫子,想必是有什么天大的冤屈。” “既然求到小爷我眼皮子底下了,这么热闹的事儿,不凑一凑怎么行?” 他挥了挥手,对家丁道。 “放她过来,让她说!小爷我倒要听听,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家丁们面面相觑,赵文轩微微颔首,他们这才退开。 那女子冲上前几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吴夫子气得手指哆嗦地指着她,脸色铁青。 “你……你这疯妇!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污人清白!你可知这是什么场合?说话要凭证据,要懂得分寸!” 秦芷在一旁冷眼旁观。 这分明是在警告那女子,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可那女子似乎已然豁出去了。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恨意。 “各位老爷夫人明鉴!民女不敢胡言!吴德才他……他长期逼迫、压榨我哥哥为他代笔文章诗词!” “我哥哥素有才名,却因家贫,被他以资助之名半囚禁在家中,日夜为他代笔,稍有懈怠非打即骂!民女的爹娘前去理论,竟被他找人……活活气病,相继含恨而终啊!” “什么?代笔?” “这……这怎么可能?” “吴夫子方才不是才即兴作赋,文采斐然吗?” 人群中瞬间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 有人震惊,有人怀疑,也有人出于各种目的出声维护。 “你这女子,莫要信口雌黄!吴夫子才学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才学?” 那女子惨笑一声,猛地指向刚才吴夫子书写赋文的那张桌子,声音尖锐。 “你们以为刚才那篇天花乱坠的赋文真是他写的吗?那也是我哥哥被关在屋里,呕心沥血写出来的!” “不止这一篇,还有之前诗会上那首赢得满堂彩的《咏竹》,还有他拿去讨好县尊老爷的贺寿词……” “这些全是我哥哥的手笔!吴德才他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窃取他人文章的小人!” 这一连串的指控,证据确凿。 若不是真的,一个没读过书的女子,是怎么说出这么多名篇的? 夏无辞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适时地煽风点火。 “这,还真是让人意外呢,吴夫子,你说呢?”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趣事。 秦芷看向夏无辞,见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家伙,恐怕早就查到了吴夫子代笔的事。 或者说,今天这场文会,根本就是他精心策划,等着吴夫子自己跳进来的局! 吴夫子脸色铁青得吓人,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那女子。 “住口!你这疯妇!满口胡言乱语!老夫所作诗词文章,早已流传在外,你若有心,自然能查到!” “定是你这贱妇与他人串通,故意编造此等恶毒谎言来污蔑老夫清誉!” 那女子见吴夫子如此颠倒黑白,心知今日若不能将他扳倒,自己日后绝无活路。 她把心一横,身体因恐惧和激动而剧烈哆嗦着,却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 “我编造?吴德才!你倚仗自己是个夫子,在镇上有些名声,做了多少亏心事!你手上沾了多少脏污,你自己心里清楚!” 第七十八章 青河镇之耻 她目光扫过在场那些曾经对吴夫子恭敬有加的富户乡绅。 “前街的王寡妇,辛辛苦苦送独子去你学堂开蒙,第二年实在凑不齐束脩,想求你宽限几日,你是怎么做的?” “你找人在外散播谣言,说她品行不端,靠不干净的钱养儿子,活活把她逼得投了河!这事你敢不认吗?!” 什么?这镇上唯一的夫子手上,竟然有过人命?! 众人俱惊,把自家孩子送去念书的人家,脸色都被气红了。 女子不等吴夫子反驳,猛地又指向站在一旁的秦芷。 “还有这位开铺子的秦姑娘!她家小弟只在你家学堂待了一天,退学要回束脩,你不愿,就天天命人半夜去她铺子前泼污秽,想把她逼得在镇上待不下去!” “你这等心肠,也配为人师表吗?!” 秦芷虽然知道吴德才品行不端,却没想到他竟能做出这等下作,乃至逼死人命的事情! 文会现场彻底乱了套。 吴夫子面如死灰,指着女子喘息了半天,却因心虚气短,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那女子见他已经乱了阵脚,豁出去喊道。 “这些事,知情的不止我一个!你学堂里那些帮你跑腿干脏活的学生,被你克扣束脩、强迫送礼的家长,哪个心里不清楚?只要送去官府,一审便知!” “贱人!我让你胡说!” 吴夫子被彻底逼得没了法子,心一横。 他猛地抓起桌案上那块沉重的砚台,不管不顾地就朝着那女子的头狠狠砸了过去! 这一下若是砸实,非死即伤! “小心!” 秦芷一直密切关注着她。 见状毫不犹豫上前,猛地将那吓得呆住的女子往自己身后一拉。 “砰!”一声闷响。 砚台砸落在地上,墨汁溅上她的裙摆。 她抬起头,目光冰冷如刀,看向气急败坏的吴夫子。 “吴夫子!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才高八斗,清白无辜!如今被人揭穿恶行,便恼羞成怒,要当众行凶杀人吗?!” 她顿了顿,不给吴夫子喘息的机会,朗声说道。 “既然你坚称自己有真才实学,那不如就趁现在,当着诸位乡绅名流的面,由大家随意出一个题目,你当场作赋一篇,以证清白!” “若你真能即兴作出不逊于刚才那篇的佳作,或许还能让人信你几分!你敢吗?” 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 吴夫子顿时语塞,脸色由青转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哪里有什么真才实学? 夏无辞在一旁看得分明,岂会放过这落井下石的大好机会? 他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踱步上前,语气满是嘲讽。 “哟,吴夫子,刚才不是还文思如泉涌吗?怎么现在让大家出个题,你就哑巴了?该不会……真像这位姑娘说的,你那满腹经纶,都是别人替你装的吧?” 吴夫子迎着这些人的目光,不禁后退一步。 “你,你们就凭这疯妇的几句话,就要我出面证实?” “我可是镇上唯一的夫子,你们竟不信我!” 掰扯了几句,他却绝口不提要一展才学的事。 在场众人看到吴夫子这般窘迫狼狈,分明是作贼心虚的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之前所有的怀疑此刻都化为了确凿的认知—— 这吴德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够了!” 一声带着威严和怒意的冷喝响起。 一直冷眼旁观的梁白华终于站了起来。 她面色沉凝,目光扫过一脸心虚的吴夫子,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园子。 “吴德才!你身为夫子,不思教书育人,反而德行有亏,欺压良善,逼死人命,更窃取他人文章欺世盗名!简直是我青河镇之耻!” 她环视在场那些每年都给学堂捐赠善款的富户,语气不禁沉痛了些。 “诸位,我们每年捐资助学,是希望孩子们能跟着真正的先生学知识、明事理,而不是供养这等衣冠禽兽!” 她最终将目光钉在吴夫子身上,一字一句下了判决。 “从今日起,我梁家撤回对学堂的所有资助!也请吴夫子你将历年所收受的、超出正常束脩之外的所谓善款和谢礼,全数退还!” 方才还试图狡辩的吴夫子,在梁白华那话说出口之后,瞬间泄了所有气焰,怂了下去。 他面如死灰,冷汗浸湿了后背的绸衫。 “梁……梁夫人……诸位……” 他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再不见半分之前的清高与倨傲。 “是……是老夫一时糊涂,德行有亏……愧对诸位乡邻的信任……” 他显然是知道大势已去,竟不再为自己辩解半句。 然而,提到钱财,他那浑浊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不甘。 他挣扎着抬起头,试图做最后的挽回,保住他这些年搜刮来的钱财。 “只是……只是诸位乡绅历年所捐善款,老夫已用于修缮学堂屋舍,购置圣贤书籍,延请工匠制作桌椅……实在是……所剩无几啊!” 他摆出一副虽然犯了错,但钱都花在了正途上的可怜相。 吴夫子垂下头,实则暗自盘算着。 青河镇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他不如收拾金银细软,举家搬迁得好。 就在他这番惺惺作态的话音刚落之际,园子入口处再次传来动静。 只见夏无辞身边那个机灵的小厮,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身形消瘦,面色苍白憔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长衫,走路都有些虚浮不稳,眼神中带着长期压抑后的茫然与惊惧。 他的容貌,与那跪地哭诉的女子竟有六七分相似! “哥——!” 那女子一见来人,顿时发出撕心裂肺又充满惊喜的哭喊。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紧紧抱住那消瘦男子,放声痛哭。 “哥!你没事了!你终于出来了!” 那消瘦男子,显然就是女子口中那位被迫代笔的兄长。 他被妹妹抱住,先是茫然,待看清妹妹的脸庞和这混乱的场面,尤其是看到瘫坐在地,面无人色的吴夫子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男子枯槁的脸上浮现出激动,悲愤与一丝解脱的复杂神情,眼眶瞬间红了。 “燕儿,别哭,是哥……对不起你……” 第七十九章 逼死人命的老东西 女子扑在兄长身上,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哥!哥……我不要你的钱,我宁愿不要你寄回来的那些钱……我只想你能好好的,我们能在一起……” 然而,被她紧紧抱住的男子在答了那一句之后,竟没了反应。 他眼神涣散,面对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也只是僵硬地站着,目光呆滞地落在虚空某处。 过了许久,他才低低开口。 “别哭……” 女子见兄长这般模样,心如同被刀绞一般。 她猛地转向众人,看向挤过人群试图开溜的吴夫子,哀声恳求。 “少爷,夫人!求你们为民女和兄长做主啊!吴德才他把好好的人害成了这样!求青天大老爷给我们一个公道!我兄长……他原本不是这样的啊!” 夏无辞轻啧了一声。 他手腕一转,折扇“啪”地一合,指向瘫软在地的吴夫子,对周围还有些发愣的家丁道: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苦主喊冤吗?把这逼死人命的老东西给我拿下!” 家丁们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面如死灰、连挣扎力气都没有的吴夫子牢牢扣住。 夏无辞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抖如筛糠的吴夫子,语气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 “看你如今这副可怜相,小爷我心善,就代劳一趟,押送你去府衙,把这桩案子了了。也省得这位林姑娘再奔波求助。” 女子闻言,立刻拉着茫然的兄长一起跪下,连连磕头。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大恩!” 秦芷在一旁看着林生那萎靡不振的模样,心中不忍。 她能看出,那几篇惊艳的诗词文章绝非庸才能作。 这林生本应是颇具才气的读书人,不该被吴夫子这等小人摧残至此。 她悄悄走近暗自垂泪的女子,低声询问道:“姑娘,令兄高姓大名?” 女子抬起泪眼,哽咽道:“回姑娘话,我哥哥叫林生,我叫林燕。” 秦芷点了点头,略一思忖,转身面向在场的乡绅富户,朗声开口。 “诸位,真相已然大白。真正的饱学之士,并非吴夫子,而是这位被长期压迫、代笔文章的林生。” “如此才学,却遭此磨难,实在令人扼腕。今日我们既已知晓,何不请林先生为座上宾,以示对真正才学的敬重?” 她这话一出,一些富户脸上立刻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他们看重的是名望和体面,林生此刻衣衫褴褛、精神恍惚,如何能入他们的眼? 就在那些人窃窃私语之时,梁白华站了出来。 她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静却带着分量。 “秦姑娘所言极是。我们敬重的是真才实学,而非虚名。吴德才之流,正是我等盲目推崇名望之过。” “林先生遭此大难,才华被埋没,我等更应雪中送炭,而非以其落魄而轻慢。” 梁白华在镇上威望极高。 她一发话,其他人纵然心里有些看法,也不敢再表露,只得纷纷默认。 秦芷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抬手示意林生入座。 “林公子,请。” 林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手足无措。 他习惯了黑暗中的囚禁压榨,骤然暴露在这么多陌生而审视的目光下,显得极其不安。 但当有几人碍于梁白华的面子,上前勉强客套几句,问及文章典故时。 他虽反应迟钝,言语断续,但深植于骨髓的文墨底蕴却让他在回应间,眼中渐渐恢复了一丝微弱的光彩。 秦芷适时插话:“林公子,你也知道吴夫子将你做的那篇赋假作自己的拿出显摆,你可知道,隐翠微是何地方?” 她相信,吴夫子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的问题,林生可以。 提到这地方,林生的眼中也隐约安定了些许。 “在下和燕儿世代定居三元村,这隐翠微,正是村里后山的山谷的名字。” 这下,一切就都对得上了。 林生的状态越来越好,之后再有人前来攀谈,竟也能从容作答。 这场文会,闹剧不少,却也还算圆满收场。 林燕与林生相互搀扶着,千恩万谢地离开了这处已然一片狼藉的园子。 望着他们蹒跚却终于透出一丝生机的背影,秦芷心中感慨万千。 她正兀自出神,身旁却传来熟悉的、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腔调。 “人都走远了,还看?” 夏无辞不知何时已回来,正站在她身侧,摇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折扇。 秦芷转过头,目光清亮地看向他,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夏公子,吴夫子代笔,逼死人命这些事,你恐怕是早就知道了吧?今日这出戏,是你一手安排的?” 夏无辞挑眉看她,扇子在手心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秦姑娘觉得呢?”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让人捉摸不透。 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他还打哑谜! 秦芷正想开口之时,梁白华走了过来。 她先是淡淡瞥了自己儿子一眼,随即看向秦芷,语气缓和了许多。 “今日之事,多亏了秦姑娘心细如发,率先发难,否则这吴夫子,不知还要逍遥多久。” 她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个比之前更显沉甸的荷包,不容分说地塞到秦芷手里。 “拿着。我这儿子平日里胡闹惯了,认识你之后,总算是会行商……勉强算是做了件人事。你这丫头机敏果决,很好。” 秦芷心下明了,爽快接过荷包,笑道。 “夫人过奖,夏公子在这件事上亦是功不可没。” 夏无辞轻嗤一声,却没反驳。 梁白华见秦芷如此通透伶俐,眼中赞赏之意更浓,又嘱咐了几句话,这才转身。 待母亲走开些,夏无辞才凑近秦芷一步,压低声音,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调调。 “怎么?吓到你了?小爷我不过是路见不平,顺手挖个坑让他自己跳下来而已。” 秦芷抬眼看他:“你还没回我刚才的话。” “查是查了点。” 夏无辞扇子一展,遮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 “小爷我嘛,不过是……适时地,提供了那么一点点方便,并且确保她能把话说完罢了。” 第八十章 你怎么变好看了 秦芷听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心中虽仍有几分狐疑,但见他无意深谈,便也按下不再追问。 这位大少爷心思虽跳脱难测,行事看似不着调。 但此番终究是做了一件除恶扬善的好事,心肠倒也不算坏。 夏无辞被她那带着点审视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轻咳一声,掩饰性地摇着扇子。 天知道,这件事哪里是什么深谋远虑,纯粹是机缘巧合。 那日听闻秦芷铺子被泼了脏污,他心头火起。 当晚就带着贴身小厮,趁着月黑风高,悄悄摸到了吴夫子那私塾的墙外。 原想着翻墙进去,找个麻袋套那老东西头上揍一顿给出出气。 谁知那私塾后院格局颇乱,他摸了半天都没找到吴夫子的卧房,反而在偏僻一处厢房外,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咳嗽声。 他好奇地凑近窗缝一看,竟见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被反锁在内,面色苍白,对着一盏油灯发呆! 夏无辞当时吓了一跳,回来便立刻派人去细查。 这才顺藤摸瓜,牵出了吴夫子强迫代笔、逼死人命等一连串恶行。 这些曲折,夏无辞觉得实在有损自己“智珠在握”的形象,自然是笑眯眯地藏在心里,绝不肯告诉秦芷的。 他看着秦芷若有所思的侧脸。 阳光洒在她脸上,勾勒出略微清晰的轮廓。 夏无辞忽然发现,这丫头和初见时那个胖乎乎,满脸横肉的模样,竟是差了许多。 她脸上的横肉消减下去,五官逐渐显露出清秀的底子。 虽然脸颊还带着点未褪尽的婴儿肥,但竟隐隐有了美人胚子的模样。 他心念一动,凑近了些,带着几分戏谑,低声道。 “喂,秦芷,小爷我怎么忽然觉得……你变好看了点?” 秦芷正想着心事,猝不及防被他靠近,对上他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心头莫名一跳。 随即有些恼羞成怒,伸手不轻不重地将他推开。 “少胡说八道!没事就赶紧回你的地方去,别在这儿碍眼。” 她对原主的底子有数。 弟弟秦小宝长得玉雪可爱,她这亲姐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从前被肥胖遮掩了而已。 夏无辞被她推开,也不恼,哈哈一笑,摇着扇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这会儿都到傍晚了,生意自然是做不成的。 秦芷回到家中,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西厢房里传来小宝稚嫩的读书声。 她推门进去,只见小宝正趴在桌上,对着几张写得有些潦草的大字发愁。 “姐姐!”小宝见到她,立刻跑了过来。 秦芷摸了摸他的头,问道:“就你一个人?你沈大哥呢?” 小宝摇摇头:“沈大哥下午就不在家了,我去地里玩也没看见他。” 秦芷心下了然。 沈木行事神秘,想必是去处理他自己的事情了。 她也不多问,安抚了小宝几句,便如常般开始生火做饭。 饭后,秦芷照例开始了她的锻炼。 一番大汗淋漓的体能训练后,她准备烧水擦身。 脱下被汗水浸湿的衣衫时,她不经意间低头,才惊觉这短短时日,自己的身体竟已瘦了这么多! 腰间堆积的赘肉几乎摸不到多少,手臂和大腿的线条变得紧实,活动起来更是灵活轻便,再无往日那种沉滞之感。 比起之前的肥胖,现在,她充其量只能算壮硕。 想必用不了半月,就能恢复正常人的身量。 她用温水细细擦洗,换上干净衣物,只觉得浑身舒坦。 走到院中,她随手捡起一根结实的树枝,尝试着舞动记忆中属于前世雇佣兵体能训练中的一套简易招式。 起初还有些生疏僵硬,但几个动作下来,身体竟意外地协调起来。 一套招式虽力量速度远不及前世,却也能勉力完成,不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气喘吁吁,关节酸痛。 秦芷心中涌起一阵难得的惊喜! 这具身体的可塑性远比她想象得要强! 她握紧了手中的树枝,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看来,是时候逐步捡起一些真正的训练了。 *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天色蒙蒙亮时,沈木才踏着露水回到小院。 他推开院门的动作很轻,但秦芷素来警觉,已然醒了。 他带着一身若有若无,却被秦芷敏锐捕捉到的血腥气。 秦芷佯装不知,如同往常般起身准备早饭。 小宝揉着惺忪睡眼从房里出来,皱了皱小鼻子,奶声奶气地问。 “沈木大哥,你身上什么味道呀?” 沈木动作微顿,目光看向秦芷。 秦芷面色不变,一边搅动着锅里的米粥,一边自然地接过话头,搪塞道。 “你沈木大哥大概是早起去杀猪了,沾了味道。快去洗脸,一会儿吃饭了。” 秦小宝一听“杀猪”二字,眼睛立刻亮了。 他像个小尾巴似的追在沈木身后,仰着小脸满是崇拜地问。 “沈大哥,你真的这么厉害吗?野猪那么凶,你都能打过?” 每年村子里都传出有人被野猪拱死,沈大哥简直是英雄! 沈木见秦芷已经帮他圆了过去,便顺着这台阶,对着小宝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小宝却没那么好打发,继续追问。 “沈大哥,那你打到的野猪呢?你怎么不把它带回来呀?我们就有好多肉吃了!” 他小脸上满是期待和惋惜。 沈木被问得一噎,他哪里真去杀什么野猪了。 面对孩子纯真又执着的问题,他只能略显生硬地回道:“下次。” 站在灶台边的秦芷看着沈木那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她放下锅铲,拿起旁边洗净的手帕,走过去拉住还在沈木身边打转的小宝,细致地给他擦着脸,柔声道。 “好了小宝,你沈大哥忙了一夜,得去换身干净衣裳。你消停些,别缠着他了。待会儿姐姐要去镇上卖凉皮,你也跟着一起去,好不好?” 秦小宝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大声回答:“好!” 她这话看似是对小宝说的,实则也是说给沈木听。 她心知沈木最近定然有要事处理,行踪不定,将小宝一个人留在家里实在不放心。 沈木听出了她话里的体贴,心中微动,升起一丝歉意。 他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经过秦芷身边时,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 “事发突然,抱歉。” 秦芷手上动作没停,继续帮小宝整理衣领,语气平静自然。 “不用跟我道歉。你有什么事,专心去做便是。” 第八十一章 猎到一头野猪 接连几天,沈木都是下午出去,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他身上偶尔带着些尘土草屑,小宝问,他也只说去山里转了转。 这天,秦芷带着小宝收摊回来,简单做了晚饭。 吃完饭,秦小宝就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木带着一身夜露的凉气走了进来。 原本昏昏欲睡的秦小宝听到动静,像个小炮仗似的,一溜烟从凳子上蹿起来。 他扑到沈木腿边,仰着小脸急切地问。 “姐夫!你回来啦!猪呢?你打的猪在哪儿?” 沈木看着小宝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冷硬的眉眼柔和了些,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低沉。 “今天没带回来。先睡觉,下次姐夫一定给你带一只回来。” 秦小宝眨了眨眼睛,小手拉住沈木的衣角,带着点撒娇和确认的语气。 “那姐夫,你可不能骗我哦。” 一旁的秦芷看着这一幕,有点哭笑不得,赶紧上前把小宝拉过来。 “好了好了,姐夫答应你了就会做到。很晚了,快去睡觉。” 好不容易把小宝哄睡,秦芷吹了灯,自己也躺下了。 沈木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他也实在做不出诓骗小孩子的事情。 没过几天,这天中午,秦芷去了镇上采买面粉和调料,院子里静悄悄的。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以及什么东西被重重放下的闷响。 在屋里描大字小宝被惊动,一骨碌爬起来,鞋子都顾不上穿好,就嚷嚷着冲出门。 “是姐夫回来了吗?” 他跑到院门口,拉开门栓,一眼就看见沈木正站在那儿,脚边赫然躺着一头体型不小的野猪! 那野猪毛色黑棕,看着极为壮实。 最特别的是,野猪嘴边的一根獠牙齐根断了,只剩下另一根孤零零地支棱着,显得有几分凶悍又怪异。 “哇!姐夫!你真的打到野猪了!好厉害啊!” 小宝惊喜地大叫,围着那只一动不动的野猪转圈,想碰又不敢碰,小脸上全是兴奋和崇拜。 沈木看着小宝欢快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笑容。 这时,门外有几个村里的小孩跑过,吆喝着。 “小宝,和咱们一起去后山薅草啊!” 小宝立刻跑到门口,挺起小胸脯,大声又得意地宣布。 “不去!我姐夫打了一头大野猪回来!可厉害了!我要在家看着野猪,等我姐回来!” 孩子们一听“野猪”,都好奇地围拢过来。 几人扒在院门口朝里看,发出阵阵惊叹。 “这野猪可真大啊,小宝,你姐夫咋这么厉害!” “我也想要这么厉害的姐夫!” “这么大一只野猪,烤起来得多香啊!”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喊着,秦小宝一脸骄傲地把人招呼进来。 “你们进来等着吧,等晚上我姐回来,保管让你们吃饱!” 等秦芷安置好采购的东西回到家时,远远就看见自家院子外围了不少小孩。 她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进院子,只见那头缺了根獠牙的野猪赫然躺在院中,小宝正骄傲地站在旁边。 “姐!你看!姐夫打回来的!”小宝献宝似的指着野猪。 秦芷惊讶地看向那凶悍的野猪,有点诧异。 孩子们可能不懂什么,但她知道,要猎这么大一头野猪,实在是不易。 他还真把孩子的玩笑话放在心上。 院子里,其他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地上的野猪,又看看秦芷,眼神里写满了一个字——馋。 秦芷见状,笑了笑,放下东西,利落地系上围裙。 “行,我下厨,今天咱们都尝尝野猪肉。” 她让孩子们帮忙把野猪拖到后院,等处理干净,又忙着去准备腌料。 等一切都准备好,肉也被腌上,秦芷搬来些木炭在院子角落生起一小堆火,然后切好的猪肉块仔细穿在削干净的细竹签子上。 接着,她拿出自家熬的猪油,用刷子小心地在肉串上刷了一层。 肉串架在炭火上,不一会儿就发出“滋滋”的声响。 猪油滴落在炭上,激起小小的火苗,一股浓郁的肉香随着烟气弥漫开来,飘得老远,勾得门口的小孩们不停地咽口水。 秦芷熟练地翻动着肉串,撒上盐和一点点磨碎的香料。 烤好的猪肉外表焦黄,冒着油光,看着就诱人。 她先给眼巴巴的小宝和门口望眼欲穿的小孩们一人分了一串,又特地留了几串烤得最好的,放在灶台边的碗里,那是给沈木留的。 这野猪少说也有几百斤,一次自然吃不完。 秦芷足足忙活到天全都黑透,这才挨家挨户把孩子送回去。 夜幕降临,热闹散去,小院恢复了宁静。 深夜,秦芷搂着小宝睡得正沉,忽然被院墙方向传来的一声极轻微的异响惊醒。 她瞬间清醒,警惕地屏住呼吸。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窗子边上! 来不及多想,秦芷猛地捂住小宝的嘴,在他惊醒前,抱着他迅速滚到了床下阴影里。 同时飞快地从床上扯下被子和枕头,塞进被窝,粗略做出两个人的形状。 几乎是同时,那黑影摸到床边,手中寒光一闪,利剑朝着床上的“人影”狠狠刺了下去! 剑身入肉的触感不对,黑衣人立刻意识到上当,猛地抽剑转身。 就在这时,躲在床下的秦芷瞅准机会,握紧一直藏在枕下的匕首,从背后猛地刺向他的腰眼! “呃!” 黑衣人闷哼一声,身体一僵。 但就在这时,另一个黑影也从窗口翻了进来!显然他们不止一人。 “姐!”小宝被这番动静彻底吓醒,带着哭音喊道。 后进来的黑衣人眼神一厉,提剑就朝着哭喊的小宝砍了过去! 秦芷心一横,拔出匕首,转身将小宝护在身后,与冲上来的第二个黑衣人扭打在一起。 她这身子虽比之前灵活不少,但力量远不及对方,很快落了下风,被杀手用剑挑得连连退后。 小宝见姐姐受制,又急又怕,顺手抓起旁边小桌上秦芷晚上做针线用的顶针和小剪刀,朝着黑衣人用力丢过去! 那剪刀虽小,却准头奇佳,扑哧一下扎进了杀手侧颈! 黑衣人吃痛,手上力道一松。 秦芷抓住这瞬息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向上捅去! 黑衣人踉跄后退,捂住不断冒血的脖颈,难以置信地瞪着秦芷和小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能……能拖着他的女人……一起走黄泉路……值了……” 第八十二章 杀摄政王之妻 秦芷看着倒地的杀手,心口怦怦直跳。 他们冲着沈木来的? 沈木到底是什么身份?! 但现在绝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强压下翻腾的思绪,立刻冲到还呆立在原地的小宝身边,一把将他紧紧搂进怀里。 “没事了,小宝,没事了,姐在呢。” 她声音尽量放得平稳,但自己都能感觉到指尖在微微颤抖。 小宝被她抱住,好像才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小身子猛地一哆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姐……姐……有坏人……他们死了吗?我好怕……” “不怕不怕,坏人已经被姐姐打倒了。” “小宝,听姐说。” 秦芷捧住小宝泪汪汪的脸,语气严肃又急促。 “我们现在很危险,你必须躲起来,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知道吗?” 小宝抽噎着,虽然害怕,但还是用力摇头,带着哭腔说。 “姐,你一个人……会有危险对不对?我要陪你一起!” 孩子的话让秦芷心头一酸,几乎要软化。 但现在不是该心软的时候。 她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揉了揉小宝的头发。 “傻孩子,姐厉害着呢,刚才不是把坏人都打跑了吗?你乖乖藏好,就是帮姐姐最大的忙了。” 她不再耽搁,迅速扫视屋子,目光落在墙角那个半人高的水缸上。 她快步过去,检查了一下里面没有水,然后一把抱起小宝,将他小心地放了进去。 “蹲下,别出声,捂住耳朵。” 秦芷低声嘱咐,将旁边一个倒扣的木盆轻轻盖在缸口,留了一丝缝隙透气。 “姐……”缸里传来小宝压抑的,带着恐惧的呜咽。 “乖,相信姐姐。” 秦芷最后说了一句,用力握了握拳头,转身离开了屋子。 将小宝藏好,秦芷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点,但更大的压力随之而来。 这两个杀手身手不弱,很可能只是探路的。 如果他们迟迟不回去复命,对方必定会派来更多的人。 必须提早做准备! 她冲到院子里,借着月光,争分夺秒地布置起来。 时间紧迫,材料也有限,她只能因陋就简。 她找到晚上烤野猪肉时烧剩下的炭灰,立刻用簸箕撮了满满一簸箕,费力地架在虚掩的院门上方,用一根细绳巧妙地牵住门轴。 只要有人大力推门进来,炭灰就会劈头盖脸洒下,至少能干扰视线。 接着,她又飞快地在院门内侧和通往屋门的必经小路上,用结实的麻绳做了两个简易的套索陷阱。 秦芷心里清楚,对方这次肯定会有所防备,这些陷阱作用恐怕有限。 但哪怕能拖延一瞬也是好的。 刚布置完没多久,院墙外就传来了几声极轻微的、像是夜枭鸣叫的唿哨。 秦芷心头一紧,立刻闪身躲到院中那棵老槐树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果然,对方没有选择推门。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不同方向的院墙翻跃而入,落地轻盈,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他们一进院子,站定不动,小心地四处打量。 秦芷设下的那两个套索,果然被他们轻易识破并避开。 其中一人甚至不屑地用脚踢开了伪装用的草叶。 秦芷心中暗叹,果然没用。 这时,其中一名杀手似乎察觉到了槐树下的异样,眼神锐利地盯了过来,同时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左一右,呈夹击之势,缓缓逼近。 不能再等了! 秦芷猛地从树后蹿出,先发制人! 她抓起早就放在脚边的炭灰,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名杀手脸上扬去,同时身体向侧后方急退,想拉开距离。 那杀手反应极快,虽然被沙土迷了眼睛,动作稍滞,但另一人已经挥刀砍来! 秦芷这几个月坚持锻炼,身体比之前轻盈了不少。 她咬紧牙关,猛地一个矮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刀。 她手中没有像样的武器,只有那把沾了血的匕首。 在拖延挣扎了一段时间后,她合身撞入另外一人怀中,匕首狠狠扎向对方肋下! 那杀手没料到这村妇如此悍勇,吃痛之下,动作一缓。 秦芷趁机拔出匕首,一脚踹在对方小腿迎面骨上。 但另一人已经揉着眼睛恢复过来。 但对方毕竟是练家子,秦芷很快陷入被动。 她的手臂,肩膀都被刀锋划出了血口,火辣辣地疼。 混乱中,她抓起墙边立着的锄头,奋力挥舞,暂时逼退了两人。 趁此机会,她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得其中一人急躁抢攻。 她则猛地将锄头往地上一插,绊了对方一下,在那杀手身形不稳的瞬间,用尽全力,将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大腿动脉! 那杀手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秦芷直接抬手了结其中一人的性命。 顺手把对方的剑捡起来,指住了他的咽喉,气喘吁吁地厉声喝问。 “说!谁派你们来的?为什么要杀我们?我就是个普通村姑,你们找错人了!” 那杀手手腕被废,脸色惨白,却狞笑一声。 “普通村姑?哼!单獠牙的野猪……就是你家的,绝不会错!怪只怪……你男人惹了不该惹的人……” 他话未说完,舌尖舔了下齿面。 秦芷眼神一厉,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杀手嘴角突然溢出一股黑血,眼神迅速涣散,头一歪,竟就这么死了。 秦芷愣住了,看着顷刻间毙命的杀手,心头巨震。 单獠牙的野猪?! 她万万没想到,沈木为了哄小宝开心而猎回来的那头特征明显的野猪,竟然成了招致杀身之祸的线索! 对方竟然是凭着这个找到了他们!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秦芷蹲下身,开始迅速检查这几具尸体。 当她搜到那个最后服毒自尽的人身上时,在他内襟一个隐蔽的夹层里,摸到了一个硬物。 掏出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用特殊蜡封密封的竹管。 秦芷捏碎蜡封,倒出里面卷着的一小张纸条。 借着逐渐亮起的天光,她看清了纸条上的内容。 纸条的材质和之前她在孙巧姑那里瞥见的信纸很像,细腻挺括,而在纸条的右下角,赫然印着一个她有些眼熟的标志—— 一把线条简洁却透着凌厉杀气的弓箭! 这正是之前在黑衣人身上发现的那张画像信纸角落的印记! 秦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颤抖着手,展开了纸条。 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有力,内容简单得令人心寒,只有寥寥六个字: 杀摄政王之妻。 第八十三章 假装无事发生 秦芷捏着这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条,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摄政王……” 她反复看着那五个触目惊心的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 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会帮她劈柴挑水,甚至被她调侃时会微微脸红的男人。 竟然是虞朝那位传说中权倾朝野,执掌天下权柄的摄政王?! 这身份的落差太大了,大得让她一时根本无法消化。 她只想过点安稳日子,怎么就和这种云端之上的人物扯上了关系,还成了他名义上的妻? 震惊过后,一个更让她胆战心惊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那头缺了根獠牙、特征如此明显的野猪。 真的是他无心猎到的吗? 还是……他故意带回来的? 他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追杀者的逼近,却苦于无法摆脱自己和小宝这两个累赘? 所以,他利用小宝的期待,顺水推舟,带回这头极易被追踪的野猪。 目的就是……借刀杀人? 这个想法让秦芷遍体生寒。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男人心思之深沉,简直令人生惧。 她之前对他生出的那点若有若无的信任和依赖,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秦芷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个可怕的猜测压下去。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她还没见到他,不能仅凭猜测就断定一切。 当务之急,是处理掉眼前的烂摊子。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环顾四周,夜色依旧深沉,院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她必须在天亮前,让这一切消失。 她先是找来一块破旧的草席,将他们裹了。 然后咬着牙,一趟一趟,像拖两袋沉重的谷物,将他们拖到了后山那片人迹罕至的乱草丛里,草草掩埋。 做完这些,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汗水浸湿了后背,伤口也隐隐作痛。 她不敢休息,又赶紧打来清水,一遍遍冲洗院子里的血迹,用扫帚和泥土掩盖打斗的痕迹。 直到天色微熹,院子里除了比平时凌乱一些,再也看不出昨夜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杀。 处理完现场,秦芷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快步走向那个藏匿着小宝的水缸。 她轻轻挪开木盆,借着透进来的微光,看到小宝蜷缩在缸底,小小的身子还在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他眼里盛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看到姐姐,小宝的眼泪才“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伸出小手,带着哭腔微弱地喊了一声。 “姐……” 秦芷心被喊得揪痛,连忙弯腰将他从冰冷的缸里抱出来,紧紧搂在怀里。 “没事了,小宝,没事了,不怕,不怕……” 她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小宝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颈窝,呜呜地哭着。 好一会儿,颤抖才慢慢平息下来。 秦芷等他情绪稍微稳定,捧起他的小脸,用袖子擦掉他的眼泪,压低声音道。 “小宝,你听姐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还有姐姐跟你说的这些话,你谁都不能告诉,尤其是……不能告诉你沈大哥,知道吗?” 小宝仰着泪痕未干的小脸,茫然不解。 “为什么?姐夫他……他会保护我们的……” 秦芷喉咙发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向一个孩子解释这背后的阴谋。 她只能沉默。 小宝看着姐姐沉默而凝重的表情,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不寻常的气氛。 他低下头,小手无意识地揪着秦芷的衣角,沉默了片刻,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低地说。 “……我知道了,姐。我不说。” 孩子过早的懂事,让秦芷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次日一早,天色大亮后不久,院门被推开,沈木带着一身晨露的气息回来,神情与往常并无二致。 秦芷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镇上出摊,而是在灶房里忙碌着,收拾着昨晚未来得及清理的碗筷。 见沈木进来,她动作顿了顿,转身从锅里端出一碗还温着的烤野猪肉,放到桌上。 “回来了?吃点东西吧,昨晚剩下的,我热过了。” 沈木看了一眼那碗肉,又看向秦芷,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他接过碗,道了声:“多谢。” 沈木反应如常,慢条斯理地吃着肉。 他一向是个警觉的人,自然也感觉到了秦芷的不寻常。 她虽然看着和平时一样,但浑身气场紧绷,似乎还有点微妙的疏离感。 沈木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吃完了肉,然后像往常一样,去院子里检查农具,拿起扁担准备去挑水。 秦芷看着他如常的背影,心中的疑虑却像野草般疯长。 他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吗? 还是……这一切本就在他的预料甚至算计之中?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午后,秦芷像往常一样,对沈木说:“我去铺子里看看,今天还没开张。” 沈木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然而,秦芷离开家后,并没有径直往镇上去。 她绕了个圈子,凭借前世练就的反跟踪技巧,悄无声息地折返回来,远远地跟在刚从家里出来的沈木身后。 沈木并没有往田里或者山上去,而是步履沉稳地走向了村子后山那片更为偏僻,林木更深的地方。 秦芷的心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借着树木和岩石的掩护跟了上去。 只见沈木走到一处背风的岩石后,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即使穿着粗布衣裳,也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威严。 “飓风。” 几乎是话音落落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一棵大树的茂密树冠中悄无声息地滑落,单膝跪在沈木面前,动作轻捷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主子。” 沈木的声音带着一种秦芷从未听过的冷肃和紧迫:“情况如何?” 飓风抬头,语速很快。 “主子,京城传来密报,太后那边动作频频,我们安插的几条线都被拔了。此地……恐怕也不安全了……” 秦芷躲在远处的一块大石后面,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骇然。 飓风方才说的那些话,无一不印证了沈木的身份。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毫无预兆地刮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几片叶子打着旋儿朝秦芷藏身的方向飞来。 几乎是同时,背对着她的沈木猛地回头,目光瞬间锁定了她藏身的方向,声音冷冽: “是谁?!” 第八十四章 被食客追到家 听到沈木那一声带着警惕的喝问,躲在石头后的秦芷心脏猛地一紧。 她要被发现了! 几乎是同时,飓风的身形一动,便如一阵风般悄无声息地掠向了秦芷藏身的方向。 秦芷咬牙,绝对不能暴露! 电光火石间,她眼角余光瞥见身侧不远处有一个被雨水冲刷形成的陡峭小土坡。 坡底似乎有个凹陷的土坑,被茂密的杂草半掩着。 时间容不得她多想! 在飓风靠近之前,她猛地向侧后方一倒,借着土坡的倾斜之势,咬牙护住头脸,整个身体蜷缩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坡下滚去! 碎石和枯枝刮擦着她的皮肤,带来刺痛。 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有泥土的掩护,秦芷滚落进那个浅土坑里,借着坑边的杂草和藤蔓的遮掩,没发出什么动静。 她立刻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坑壁冰冷的泥土上,一动也不敢动。 飓风落在她刚才藏身的大石附近,目光仔细扫过四周。 他确实察觉到了些许不自然的动静。 就在这时,旁边的灌木丛里隐约传来窸窣声,一只灰色小野猫“喵呜”一声蹿了出来,飞快逃远。 飓风见状,按在兵器上的手缓缓松开,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 原来是只野猫弄出的动静。 他又谨慎地感知了一下周围,除了风声虫鸣,并无其他异状,便转身回到了沈木身边。 “主子。”他躬身禀报,“是只野猫,虚惊一场。” 沈木站在原地,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地望了那个方向一眼,眉头微蹙,但并未多言。 他暂时压下心头的疑虑,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悦: “那头野猪,是怎么得来的?” 飓风愣了一下,连忙回答。 “回主子,是前两日我们的人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峪与一伙探子遭遇,交手时惊动了山林里的野兽,顺带猎杀的。” “属下想着您之前似乎有意给那孩子弄点野味,见这野猪体格不小,就让人清理了给您送来了。” “可是……这野猪有什么问题?” 他有些不解,一头野猪而已,难道还能牵扯出什么? 沈木眼神微冷,语气也稍冷厉了些。 “以后,凡是与那边厮杀,追踪相关的人和物,任何可能留下线索的东西,都不准再出现在家里。” 飓风心中暗自诧异,面上却恭敬应道:“是,属下明白了。” 待沈木转身,他忍不住腹诽。 主子对这穷乡僻壤临时落脚的地方,倒是越来越上心了,还真当成了家不成? 连头野猪的来历都要计较。 沈木不再多言,最后看了一眼那只野猫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难辨。 随即,他身形一动,与飓风一起,几个轻盈的起落,便消失在了茂密的山林深处,速度快得惊人。 直到确定两人的气息彻底远去,土坑里的秦芷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鼻腔间泥土的味道腥潮。 身上刚才翻滚时被石子树枝刮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但此刻,身体上的不适远不及心中的波澜。 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信息量巨大。 那头险些给她招来杀身之祸的单獠牙野猪,并非沈木刻意带回,而是他的心腹在与敌人交手时顺手猎杀,然后被他拿来哄小宝开心的! 他今早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并且立刻联想到了可能与外来之物有关。 这一切都表明,他并不知道野猪会带来危险。 更不存在她之前猜测的借刀杀人! 这个认知,像是一块压在心口的巨石被猛然移开,让她瞬间轻松了不少。 她在土坑里又躺了一会儿,待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才咬着牙,忍着浑身的酸痛,从坑里爬了出来。 秦芷仔细拍打掉身上的泥土草屑,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多是皮外伤,虽然疼,但不算严重。 她没有试图再去追踪沈木,以他的身手和警惕性,跟上去只是自寻死路。 知道了想知道的,确认了暂时的安全,就够了。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步履有些蹒跚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那个熟悉的小院,看着院子里她昨夜匆忙布下的,略显粗糙的陷阱,秦芷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虽然确认了沈木并非有意害她,但危险是真实存在的。 那些杀手能找到这里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 沈木的身份注定了他身边危机四伏,而她和小宝,既然暂时无法置身事外,就必须有自保之力。 她开始仔细审视这个小院,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之前时间紧迫,陷阱太简陋,容易被识破。 现在,她需要更隐蔽、更致命的东西。 墙角堆着的尖锐碎石,废弃不用的破陶罐,甚至灶膛里烧剩下的草木灰…… 农家院子里看似普通的东西,在她眼里都成了可以利用的材料。 就在她蹲在地上,用树枝划拉着构思陷阱草图时,院门外传来了一个清脆又带着点焦急的女声。 “芷丫头!芷丫头在家吗?” 秦芷动作一顿,听出是同村林燕的声音。 她迅速用脚抹平地上的痕迹,调整了一下表情,应了一声。 “在呢,门没闩,进来吧。” 院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衣裳的姑娘快步走了进来,正是林燕。 她看到秦芷在家,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芷丫头,你真在家啊?你今天咋没去镇上开铺子啊?” 秦芷心里惦记着陷阱和安危,面上却不好显露,只是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笑道。 “哦,今天起来身子有点不大爽利,想着歇一天。怎么了,找我有事?” 林燕是个实心眼的热心肠,听秦芷说不舒服,立刻关切地问。 “啊?不舒服?严不严重?要不要我去请村头的李大夫来看看?” “不用不用。”秦芷连忙摆手,“就是有点累,歇歇就好。你从镇上来?” “是啊!” 林燕这才想起正事,语速都快了几分。 “我刚从镇上我姨家帮忙回来,特意绕到你铺子那边看了一眼。外面等着好些个人呢!都在那儿嘀咕,说秦记今天咋还不开门,这凉皮和冰粉可是吃上瘾了,就等着这一口呢!” “我看那架势,你再不去,他们怕是要一直等下去咯!” 第八十五章 先招个伙计 秦芷心里还在盘算着该怎么把院子的防御弄得再周密些,对林燕的话回答得就有些心不在焉。 “铺子……嗯,等我这边腾出手来,就去开张。” 林燕看着她眉宇间带着思索,不像只是身体不适那么简单。 又见她院子里似乎有些凌乱,以为她是家里活计太多忙不过来。 她想起秦芷对自己和哥哥的恩情,咬了咬唇,有些扭捏地开口。 “芷丫头,你看……我现在也没个固定的活计干,整天闲着也是闲着。你要是需要弄啥,我来帮你!我力气大,不怕吃苦的!” 她说完,眼神恳切地看着秦芷,绝口没提报酬的事。 秦芷闻言,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诧异地看向林燕。 见她脸上带着真诚和急于报答的神情,很快便明白了这姑娘的心思。 她这是想用干活来偿还之前的人情。 秦芷心里快速权衡了一下。 眼下危机四伏,她确实需要更多精力来应对。 镇上铺子刚有起色,不能一直关门。 林燕品性纯良,知恩图报,又是同村知根知底的,若能帮她分担店里的事情,自己确实能轻省不少。 想到这里,秦芷不再犹豫,脸上露出笑容,直接拉住了林燕的手。 “燕儿,你来得正好!我正愁一个人忙不过来呢。这样,你别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就算我聘你在我店里做活,你看成不?” 林燕没想到秦芷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还说要给她工钱,顿时喜笑颜开,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我就是想帮你……” “一码归一码。” 秦芷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坚定。 “你帮我做事,我付你工钱,天经地义。走,趁现在有空,我直接教你怎么做凉皮。” 林燕惊呆了,她以为最多就是帮忙洗洗碗,招呼客人,没想到秦芷竟然要教她做凉皮的核心手艺! “芷、芷丫头……这凉皮的方子,你就这么教给我?你不怕我……” 她后面“偷师”两个字没好意思说出口,脸上满是受宠若惊。 秦芷已经拉着她走进了灶房,一边找出面粉,一边坦然地说。 “怎么会怕?你既然能不求回报地想来帮我,我自然信得过你。” 这话说得林燕心里暖烘烘的,眼眶都有些发热。 她用力点头:“哎!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绝不给你丢人!” 两人便在灶房里忙活开来。 秦芷先倒出半盆面粉,又舀了两瓢清水,一边演示一边讲解。 “你看,面粉和水大概这个比例,先搅成絮状……” 林燕学得极其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芷的动作。 秦芷顺着一个方向不停搅打面糊,直到变得细腻顺滑。 接着架锅烧水,水沸后放入圆盘,舀一勺面浆进去,盖上锅盖焖煮。 待那面浆凝固成晶莹剔透的薄皮,她便用筷子利落地划一圈,轻轻巧巧地将一张完整的凉皮揭了下来,放在旁边准备好的竹篾上。 “哇……” 林燕看着那薄如蝉翼、弹性十足的凉皮,忍不住发出惊叹。 秦芷重复着舀浆、蒸煮、揭皮的动作,林燕在一旁仔细看着,默默记下要领。 不知不觉,竹篾上就叠起了一摞晶莹的凉皮。 趁着蒸皮的间隙,林燕跟秦芷聊起了家常,语气里带着期盼。 “芷丫头,我哥……他打算明年再去参加科考,你说这能行吗。” 秦芷正将最后一张凉皮揭下来,摞在一起切成段,闻言点头,真心实意地说。 “那是好事啊!林大哥有文采,人也踏实,上次若不是被那起子小人耽误了,说不定早就中了。” “这次好好准备,肯定能行。” 听到秦芷肯定哥哥,林燕笑得更开心了。 接着,秦芷开始教她调配调料。 家中调料简单,秦芷按照之前的步骤去做,将热油倒入混合了紫苏末、花椒粉和盐的碗里。 “刺啦”一声,香气瞬间被激发出来。 再将这油酥料和化开的醋汁一起倒入码好凉皮的盆中,用筷子熟练地翻拌均匀。 林燕看得仔细,学得也快。 上手试了两次后,做出来的凉皮和调料竟然也像模像样。 “芷丫头,我这就去镇上铺子里!我先试着做做看,开门做两单生意,看看成不成!” 林燕学会了手艺,信心大增,迫不及待地想帮上忙。 秦芷看着干劲十足的林燕,心里欣慰,但还是有些担心。 铺子刚经历泼污事件,位置又偏,林燕一个人去,既要制作又要招呼客人,难保以后不会遇见麻烦。 林燕一个小姑娘看店,几日可以,但不是长久之计。 她送走林燕,回到院子。 一边继续琢磨加固陷阱,一边思考着招工的事情。 光靠林燕一个人肯定不够,还得再找几个可靠的人才行。 她去后山找来一些韧性好的藤蔓,在院门内侧和窗户下方设置了更隐蔽的套索,又捡了些碎瓦片,用细绳串了挂在院墙不同位置,当作简易的警示装置。 正忙得专注,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木回来了。 他一只脚刚踏进院子,敏锐的直觉让他脚步一顿,目光扫过地面,恰好避开了秦芷刚刚布置好,还未来得及完全伪装的一个藤蔓套索。 秦芷心里一惊,连忙站起身。 沈木抬眼看向她,又看了看院子里一些不寻常的痕迹,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了然。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一种心照不宣却又各怀心事的微妙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秦芷垂下眼,继续手里的活,沈木则默默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 晚饭时,气氛也比往常沉默许多。 饭后,沈木照例拿出书,准备教小宝念书。 “小宝,过来。” 小宝却下意识地往秦芷身边缩了缩,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惧。 他虽然听话地没提昨晚的事,但显然还没从惊吓中完全恢复。 秦芷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她不想让学习的压力加重孩子的心理阴影,便对沈木道。 “沈大哥,今晚就先不学了吧。让小宝松快松快。” 沈木看了看小宝依赖地贴着秦芷的模样,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收起了书。 秦芷搂着小宝,柔声对他说。 “小宝,姐姐打算去铺子里招个伙计帮忙,这样姐姐就能多陪陪你了。明天你跟姐姐一起去镇上好不好?” 小宝一听能跟着姐姐,连忙点头。 坐在一旁的沈木闻言,抬起眼,看向秦芷,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静。 “需要我帮忙看看吗?” 第八十六章 你好像在躲我 听到沈木主动提出帮忙,秦芷心里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一阵微妙的别扭。 知道了他是摄政王,再看他,总觉得他身上藏了太多她看不透也不想掺和的东西。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把他推远。 “不用了。”秦芷摇了摇头,语气比想象中还要生硬两分。 “镇子上找活计的人不少,我自己去试试招工就行。” 沈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不解。 他沉默了一瞬,才开口,声音低沉。 “我也可以过去帮忙,打打下手。”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妥协。 秦芷心口莫名一紧,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不用!” 说完才觉自己反应过度。 她抿了抿唇,避开他的视线,找补似的低声说。 “你……你还是在家看好地里的活儿吧,那些秧苗离不了人。”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好看的眸子缓缓垂了下去,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那沉默的姿态,无端透出一种被拒绝的黯然。 秦芷心尖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软了一瞬,几乎要改口,但理智死死拽住了她。 沈木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坚持。 就在秦芷已经糊弄过去时,他却忽然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她。 “最近,你好像在躲着我?” 秦芷心下一惊,握着抹布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他察觉到了! 这话是试探吗? 她立刻扯出一个略显仓促的笑容,语气刻意放得轻松。 “哪有?你想多了,就是铺子里事多,太忙了而已。” 秦芷不敢与他对视太久,说完,连忙转身去收拾灶台。 沈黑眸色深沉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再追问。 第二天一早,秦芷收拾妥当,牵着小宝的手出门。 刚走出不远,就见村长拄着拐杖,步履匆忙。 “您这是急着去哪儿?”秦芷扬声问。 村长停下脚步,花白的胡子都跟着喘气声颤动。 “是芷丫头啊,唉,村东头老赵家,要搬走了!我这得赶紧去帮他们办手续,开路引!” “搬走?” 秦芷有些疑惑,这年头安土重迁,突然举家搬迁并不常见。 可村长显然没空细说,摆摆手,着急道。 “是啊,回头再说,我这还有的忙呢!” 说着就又急匆匆往前赶。 秦芷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疑惑很快被日常的琐事冲散,没太放在心上。 可她牵着小宝的手却感觉被轻轻拽了拽。 低头一看,小宝仰着小脸,眼圈竟然已经红了,小嘴扁着,泫然欲泣。 “姐……” 小宝的声音带着哭腔:“村长爷爷说的……是赵小豆他们家。小豆……他是我好朋友……” 秦芷愣了一下,蹲下身,与小宝平视,柔声问。 “赵小豆?是那天来咱家吃烤肉的孩子里的一个吗?姐姐好像没太注意到他。” 小宝用力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 “不是!小豆他没来……他不爱吃肉,说腥……我们常一起去后山挖野菜,他认得好多能吃的蘑菇……姐,他走了,就没人跟我一起去挖野菜了……” 小家伙越说越伤心,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秦芷这才明白,这对小宝来说,失去的是一个朝夕相处、有着共同爱好的小伙伴。 她心里一软,将小宝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好了好了,不哭了。好朋友要出远门,心里舍不得,姐姐明白。” 她用手帕擦掉小宝的眼泪,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温声提议: “这样好不好?等会儿到了镇上,姐姐给你买好吃的糕点和零嘴。” “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去小豆家看看他,给他带点糖葫芦当送别礼物,你也好好跟他说说话,道个别,好不好?” 小宝吸着鼻子,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姐姐,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他用力点了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好!我要给小豆带最大最红的糖葫芦!” “好,买最大最红的。” 秦芷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牵起他的手继续走。 到了镇上的铺子,眼前的景象让秦芷吃了一惊。 铺子前面竟然排起了小队,人声嘈杂。 好不容易挤进店里,只见林燕一个人忙得团团转,额头上全是汗珠,脸颊通红。 这边刚掀开锅盖看凉皮,那边客人又在催,收钱的手都快忙不过来了,整个人简直要眼冒金星。 一看到秦芷,林燕如同看到了救星,差点哭出来。 “芷丫头!你可算来了!快救救我,我要被这些客人给吃了!” 秦芷看着她这狼狈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利落地从柜台下拿出自己的围裙系上,一边朗声道。 “来了来了!别急,我帮你!” 她手脚麻利地接过林燕手里的活儿,又回头对亦步亦趋跟着的小宝嘱咐。 “小宝,你去柜台后面姐姐给你准备的小凳子上坐着,乖乖的,别去井边,也别乱跑,知道吗?” “知道啦,姐!”小宝乖巧地应了一声,自己爬到了柜台后的角落。 有了秦芷加入,铺子里的运转立刻顺畅了许多。 秦芷负责招呼客人、收钱找零,林燕则专注地制作凉皮和冰粉。 热火朝天地忙过了晌午最拥挤的饭点,客流量终于渐渐稀疏下来。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两人不约而同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疲惫和如释重负的笑意。 “我的老天爷。” 林燕直接瘫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用手扇着风:“这人也太多了!芷丫头,你再不来,我怕是真要累趴下了。” 秦芷也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空了大半的食材桶,叹了口气。 “是啊,这人比我想的还多。你一个人确实太辛苦了,累坏了可不行。” 说着,秦芷一拍大腿站起来:“必须尽快招工。” 林燕深有同感,连连点头:“对对对!最好招个伙计帮忙跑堂招呼客人。” 秦芷不再耽搁,立刻找来笔墨和之前准备好的小木板。 她略一沉吟,提笔写下了招工的具体要求,然后亲手将它挂在了店铺门外最显眼的位置。 一月两钱银子,只需干杂活即可。 第八十七章 某人派来的伙计 那简陋的招工木牌刚挂出去没多久,果然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很快,便陆续有人探头探脑,或直接走进店里询问。 秦芷打起精神应对,可看着来应聘的人,不禁有些头疼。 第一位应聘者是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大娘,手里拄着根木棍,一步三晃。 秦芷看着心惊,连忙客气地将人扶进来,倒了碗温水递过去。 “大娘,您先喝口水。您……您这把年纪了,也要出来做工?我们这活儿,招呼客人,端盘洗碗,怕是站久了都受不住啊。” 老大娘接过水碗,还没喝就先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泛起点泪花。 “唉,闺女啊,你是不知道俺的难处!家里儿子前年摔断了腿,干不了重活,媳妇身子骨也弱,底下还有两个半大小子张嘴等饭吃……” “俺这不出来寻点活路,一家子可咋整啊……” 她说着,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一副凄苦模样。 秦芷听得心里也不是滋味,但理智告诉她这不行。 她连忙温和地打断。 “大娘,您家里的难处我听着也心疼。可我们这小店,招工招牌上写了,最好要能识点数,会算个简单账目的。” “您看您这年纪,又……怕是也不识字吧?这活儿您真干不了,别再把您累着了。” 老大娘愣了一下,脸上那点凄苦立刻变成了不满。 她把水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扶着桌子站起来,气呼呼地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嚷了两句。 “识字?俺活了大半辈子,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你们这不是诚心糊弄人嘛!” 这话弄得秦芷和林燕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还没等她们缓口气,第二个人就进来了。 这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磨损的长衫的年轻书生,身形瘦弱,面色有些苍白。 他进来后先是用一种挑剔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店铺环境,微微皱了皱鼻子。 “掌柜的,你这招工告示上写的工钱,一月才两钱银子?未免太菲薄了!依我看,至少得三钱!” 站在秦芷旁边的林燕忍不住小声嘀咕。 “三钱?这都够请两个能干的小伙计了……” 秦芷按了按林燕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看向那书生。 “这位先生,不知您有何过人才能,觉得值这三钱银子的工钱?” 书生闻言,头颅昂得更高了,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近乎刻板的清高。 “吾乃读书人,十年寒窗,自然识文断字,吟诗作对亦不在话下,区区算账,更是易如反掌!”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用袖子象征性地在鼻前扇了扇风,语气带着明显的嫌弃。 “不过,这擦桌扫地,迎来送往、沾染一身烟火油腥的粗活,恕我直言,绝非斯文人所为,我是万万做不来的。” 秦芷直接被这番言论给逗笑了。 她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戏谑。 “哦?擦桌子你不愿意,招呼客人你嫌粗鄙,那你来我这小吃铺子是打算做什么?难不成我还得给你摆张书案,供您在这儿吟风弄月吗?” 书生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指着秦芷,手指都有些颤抖。 “你、你……简直铜臭满身,有辱斯文!” 说完,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秦芷和林燕看着他那愤然离去的背影,再次无奈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想招个合适的伙计,可真不容易。 就在两人有些发愁时,后头过来的人,却再没有这种偷奸耍滑的。 先是进来一个身材结实,面容憨厚的青年,名叫张诚。 他说话条理清晰,表示自己识字,也会算些简单账目。 要紧的是不怕吃苦,甚至可以不要工钱先试工两天,觉得合适再说。 秦芷还没来得及细问,又接连来了两个青年,一个叫李默,一个叫王实。 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姿挺拔,眼神清亮。 虽然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但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 三人并排站在一起,竟然连身量都差不多高。 “掌柜的,我们也是为了讨口饭吃,绝不偷奸耍滑的。” 秦芷也觉得合适,尽管留下三个人有些超了预算,但这些人能干,后续要是上了新品,也不必再去雇人了。 秦芷又简单问了问,便做主把三人都留了下来。 她起初只是觉得运气好,心里还挺高兴。 但当她留下这三人,看着他们利索地按照要求开始熟悉店铺,甚至不用多吩咐就主动找活干时,心里渐渐升起一丝异样。 那个叫李默的,搬动装满水的大缸时,气息平稳,臂力惊人。 王实在擦拭桌椅时,角落缝隙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张诚更是只看林燕演示了一遍凉皮制作的关键步骤,就几乎分毫不差地复刻了出来,领悟力强得不像个生手。 秦芷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张诚的侧影,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她猛地想起,前些时候夜里,她似乎瞥见自家屋后那片荒地里,有几个身影在帮着翻垦。 那身影,和这几人未免也太像了! 秦芷心中瞬间明了—— 这哪里是她运气好,这分明是某人派来的! 她不让沈木跟来,他倒好,直接把他那些训练有素的部下给塞过来了! 想明白这一点,秦芷心里又是好气。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沈木手下的人,确实比普通小工好用太多。 她眼珠一转,决定佯装不知。 既然人送来了,不用白不用。 她清了清嗓子,对那三人说道。 “你们看了这一会儿,大概流程也该懂了吧?李默,你去把后院那间堆放杂物的厢房收拾出来,东西归类放好。” “王实,把这些桌子椅子里里外外再彻底擦洗一遍,还有窗台门框,都不能落下。张诚,你去灶房,先试着独立做一盆凉皮出来,看看火候和调料掌握得怎么样。” 她毫不客气地开始使唤自己手下的这几个小工。 三人没有任何异议,立刻躬身应“是”,然后迅速投入到各自的活计里。 那动作麻利得,让原本还在忙碌的林燕都瞬间空闲了下来。 林燕忍不住凑到秦芷耳边,小声惊叹。 “芷丫头,这几个人……干活可真麻利啊!比咱们强多了!” 秦芷心里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是啊,运气不错。既然他们能干,以后店里的杂事就交给他们。” 她扬声对那三人补充。 “以后在店里,都听林燕姑娘的安排和吩咐,明白吗?”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令行禁止的干脆。 安排好店里的事情,秦芷感觉肩上的担子一下子轻了不少。 她拉起小宝的手,心情颇好地开口。 “走,小宝,姐姐带你去街上逛逛。” 第八十八章 小宝的伙伴要离开 小宝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模样,点点头。 秦芷牵着小宝走在青河镇喧闹的街道上,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紧绷了许久的心弦倒是难得地松弛了片刻。 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地方,让她感觉自己还真实地活着。 小宝更是兴奋,大眼睛左顾右盼,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一会儿被吹糖人的吸引,一会儿又盯着卖泥偶的摊子挪不动步。 秦芷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提醒。 “不是说要给小豆挑送别的礼物吗?你看看,选几样他可能会喜欢的。” 小宝用力点点头,像个灵活的小鱼儿般在人群中穿梭起来。 他先是精心挑了几样镇上孩子都爱吃的芝麻糖和蜜饯果子,用油纸包好。 只是没走几步,他在一个卖些小玩意的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他犹豫了一会儿,仰头看向秦芷,小声问。 “姐……我能给小豆买个剑穗子吗?” 秦芷有些奇怪。 “剑穗?小豆年纪跟你差不多吧,他这么小就开始练剑了?” 这村子里,普通庄户人家的孩子哪有这个闲情逸致。 小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里带着点孩童间才懂的认真。 “不是啦,是我和小豆约好的。我们说好了,以后要一起当大侠,行侠仗义!他说等他有了自己的剑,就要配一个最特别的剑穗……” 说着,小家伙的情绪又低落下去,声音也变小了。 “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了……” 看着小宝失落的模样,秦芷心里一软,连忙转移话题。 “既然是约好的,那当然要买!来,姐姐帮你挑,选个最好看的!” 小宝这才重新打起精神,趴在摊子前,认认真真地比较了半天。 最后,他指着一个编织精巧、末端缀着一小块温润青色岫玉的剑穗。 “姐,这个!小豆喜欢青色,说像后山雨后的石头颜色。” 这块岫玉质地普通,个头也小,并不算贵。 秦芷麻利地付了钱,将剑穗和零食包在一起,笑着对小宝说。 “咱们这就回村,你亲手把礼物送给小豆,好好跟他道个别,好不好?” “好!”小宝紧紧抱着那份小小的礼物,用力点头。 姐弟俩没再多耽搁,径直回了三元村,直奔村东头的赵家。 那是一处看起来比秦芷家还要大气些的院子。 到了门口,小宝熟门熟路地朝着里面喊:“小豆!小豆!我来看你啦!” 往常只要他一喊,赵小豆很快就会来开门。 可今天,院子里静悄悄的,喊了好几声,里面才传来些许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院门“吱呀”一声,只打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缝隙里露出赵家男主人的半张脸。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布满沟壑的脸,眼神快速地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口的秦芷。 当发现只有他们姐弟两人时,他眼中的戒备似乎才稍稍褪去一些,将门又拉开了一些,但身体依旧堵在门口,并没有让开的意思。 秦芷连忙上前一步,客气地说明来意。 “赵大哥,听说你们要搬走了?小宝和小豆是好朋友,特地买了点零嘴和小玩意儿来给他送行。” 赵家男人眉头拧着,语气生硬,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 “嗯,是要走了。孩子……孩子这会儿不舒服,见不了生人。” 他目光转向小宝,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点,“小宝要进来坐坐吗?就你一个人。” 秦芷心里顿时升起一丝疑虑。 这赵家男人连句客套话都没有,更别提请她这个大人进去喝口水了,这实在不符合乡下人起码的待客之道。 而且,见不了生人? 这理由听着也有些牵强。 对孩子的保护未免也太过了些。 她正想再说什么,小宝却仰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姐,小豆他爹娘是这样的,不太爱跟人来往,村里人都知道。” 小家伙显然更想见到好朋友,眼巴巴地看着赵家男人。 秦芷看着小宝期盼的眼神,又瞥了一眼那表情冷漠、身形紧绷的赵家男人,心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 但眼下也不好强求,她只得压下疑虑。 “那好吧,你进去把礼物送给小豆,跟他说说话,别待太久,姐姐就在外面等你,咱们还得回家吃饭呢。” “嗯!”小宝用力点头,抱着礼物,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赵家男人立刻将门重新掩上,只留下一条细缝。 秦芷站在门外,看着那扇紧闭的院门,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这赵家,似乎并不像普通的佃户那么简单。 不过他们也要搬走了,就算她觉得奇怪,也不必深究。 大概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院门再次打开。 小宝低着头走了出来,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姐……” 小宝扑进秦芷怀里,声音带着哽咽。 “小豆说……他们很快就要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了……” 秦芷搂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 “好了,不哭了,至少你们好好道别了,是不是?他也收到你的礼物了,一定会记得你的。” 她牵着情绪低落的小宝往家走,心里也是稍感复杂。 回到家里,沈木竟然罕见地在堂屋坐着,像是在等他们。 见到小宝眼睛红肿,他微微蹙眉:“这是怎么了?” 秦芷也有些无奈,简单解释了赵家要搬走的事情。 这一说可不要紧,小宝的眼泪珠子掉得更厉害了。 沈木也微微叹了口气,把小宝拉到自己身前,沉声问他。 “小宝,村里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多吗?大概都是几岁?” 小宝心思单纯,掰着手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 “跟我常玩的大概有十来个呢,年纪都跟我差不多,大也大不了两岁。” 沈木听着,眼神沉了下来,若有所思。 秦芷在一旁冷眼瞧着,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哪里是在关心村里的孩子,分明是在借着小宝的口,摸排不同寻常的线索或人物。 赵家的事情,他恐怕知道些内情。 她不想小宝被卷入这些是非之中,便淡淡地开口,阻拦了他接下来的话。 “小孩子玩伴多是好事。有些事,知道得越少,烦恼越少,也越安全。”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沈木一眼。 沈木抬眸,对上秦芷清亮却带着疏离的目光。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和那份维护之心。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秦芷,声音低沉而清晰。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第八十九章 隐瞒身份 听到沈木的道歉,秦芷脸上的神色并未缓和,只是淡淡地移开视线,语气依旧带着疏离: “你不必向我道歉。” 话虽是这样说,她心里却忍不住翻腾起来。 当初在河边捡回这个身受重伤的男人,招他入赘,究竟是福是祸? 如果不是因为他这骇人的身份,她和小宝或许会过得艰难些,但至少能平平安安。 小宝那么小,却要因为自己这个姐姐的决定而承受这些…… 想到这些,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没想到,沈木却主动继续说了下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知道,我前几晚不在家时,有人来找过你们麻烦。” 他目光沉静地看着秦芷,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是我疏忽,牵连了你和小宝。后面……我会处理干净,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秦芷本以为,这件事不会再被提起。 听他直接点破,并且认错态度诚恳,秦芷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动了一点。 她明白,从他决定隐匿在此开始,或者说,从她决定留下他那刻起,有些麻烦就注定避不开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无奈。 “我知道有些事避免不了。只是……这对小宝不公平,他还那么小。” 这是她最大的心结。 沈木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她下意识交握,指节有些发白的手,问道。 “那天晚上……你们是怎么应对的?” 秦芷心头一跳。 那天晚上拼死搏杀,拖尸掩埋的场景瞬间在脑中闪过。 她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松开。 她抬眼看向沈木,见他眼神深邃,带着探究。 秦芷心中立刻拉响了警报—— 他可以对她隐瞒真实身份,她自然也可以保留自己的底牌。 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中的情绪,语气尽量平淡,甚至带着点后怕。 “还能怎么应对?听到动静不对,我就赶紧带着小宝躲到后院柴堆后面了。那些人好像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就走了。幸好……幸好他们没仔细搜。”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心疼:“就是小宝被吓坏了,哭了好久……” 沈木静静地听着,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她这番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一个弱质女流带着幼弟,遇到歹人除了躲藏似乎也别无他法。 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晚他回来后,院子里似乎过于干净了,除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凌乱,并无太多挣扎或搜寻的痕迹。 而且,以他对那些追杀者的了解,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 但他看着秦芷低垂的、带着疏离的侧脸,终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沉声道。 “没事就好。” 这件事被轻而易举地揭过。 日子就这么不动声色地过着。 铺子那边有三个专业伙计打理,再加上林燕忙里忙外,一切井井有条,甚至比秦芷亲自坐镇时运转得还要流畅。 林燕那小姑娘看着瘦弱,干起活却是一把好手,利索得很。 秦芷乐得清闲,反正人是他沈木派来的,不用白不用。 她只需偶尔过去看看账目,采买购置些东西就成。 就算一两天不去,生意也不会受影响。 有了更多空闲时间,秦芷便将精力更多地投入到了锻炼和减肥上。 她加大了运动量,饮食上也更加注意。 效果是显著的,她原本圆润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窄了一大圈,腰身纤细了不少。 虽然比起寻常女子仍显得丰腴些,但已是身姿轻盈,别有一番风韵。 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眉眼间的精气神都足了许多,竟透出一种明艳大方的漂亮。 这天,秦芷照例去铺子里转了转,和林燕结伴回家。 夕阳的余晖洒在乡间小路上,两人说说笑笑,气氛轻松。 刚推开院门,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只见沈木正端着两盘炒好的青菜从灶房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 他这几日似乎真的收敛了许多,不再经常外出,大多时间都留在家里,不是下地干活,就是在家看书,或者……像现在这样,准备好简单的晚饭。 “姐!你回来啦!” 小宝像只快乐的小鸟从屋里扑腾着跑出来,手里举着一张写满大字的纸,献宝似的递到秦芷面前。 “姐!你看!这是姐夫今天教我写的大字!姐夫说我比昨天有进步!” 秦芷接过那张纸。 上面的字虽然依旧歪歪扭扭,像鬼画符,但笔画确实比之前有力道了一些,结构也稍微像样了点。 虽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也足以看出这是个聪明孩子。 她看着小宝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心里不由得一暖。 这些天,有沈木陪着,小宝似乎渐渐从那次惊吓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不仅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劲儿,连带着对认字也有了兴致。 “嗯,写得真好,我们小宝真棒!”秦芷由衷地夸奖了一句,摸了摸小宝的头。 小宝笑着转身,去拉沈木的衣袖。 “姐夫,你昨日还说我学得快呢,怎么不在我姐面前夸夸我?” 他这个年纪正是需要被认可的时候。 沈木听见这话也有些忍俊不禁,颇为认真地点了下头。 “是,小宝很厉害。” 看着小宝依赖地拉着沈木衣角问问题的样子,秦芷心里那点因之前事情而产生的隔阂,也被悄悄磨平了一点棱角。 次日,秦芷刚到了铺子,就见店铺已经开张了。 晨起没那么多人,林燕见她过来,用抹布擦了下手才开口。 “芷丫头,你早上吃过了没?我这才去镇上买了两个大包子,分你一个。” 秦芷连忙摆手,笑着往铺子里扫了一眼。 处处都被擦得锃光瓦亮,连桌子都跟新买的一样。 “你找来的这三个人,干活倒是真踏实。” 林燕往后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我说什么他们都照做,平日里却是一句话都不说,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秦芷当然对原因心知肚明。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却见一辆装饰不俗的马车停在店门口。 车帘掀开,梁白华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下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秦姑娘,可算等到你了。” 梁白华笑着开口,语气熟稔。 “我今日来,是给你带了个好消息。” 第九十章 又是一笔大生意 秦芷闻言,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好消息?梁夫人,您说的是……?” 梁白华笑容温婉,却不失生意人的利落。 “你这次可是有大生意上门了。” 一旁的林燕听了,也好奇地凑近了些,眼睛亮晶晶的。 梁白华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是这么回事。隔壁永安镇的白家,当家主母是我旧日的手帕交,情分颇深。上回我府上办宴席,她来赴宴,对你做的这凉皮是赞不绝口,念念不忘。” “正巧,后日他们自家也要办一场席面,便来信问我,能否请动你这位秦记的掌柜,帮忙准备些凉皮之类清爽开胃的小食,让赴宴的宾客们也尝尝鲜。” 永安镇? 秦芷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确实离青河镇不算太远,脚程快些,大半日也能往返。 她心里快速盘算着,问道:“承蒙白夫人看得起。不知这席面,大约要备多少桌的量?” 梁白华伸出保养得宜的五根手指,笑道。 “不多不少,整整五十桌。时间是紧了些,后日正午前就要送到。”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绣花荷包,递向秦芷。 “这是定金,你先拿着,总不能让你垫付了本钱。剩下的,等货送到了,白家自会与你结清。” 五十桌! 这确实是个不小的数目,远超她平日铺子的销量。 秦芷看着那荷包,心里有些犹豫。 时间紧,任务重,独自承接下来压力不小。 但同样的,这笔买卖也能赚不少银钱,是个打响名声的好时机。 她略一沉吟,想到铺子里现在有那三个“壮丁”撑着,林燕也能独当一面,自己若能集中精力搞定这笔大单…… 她点了点头,双手接过荷包,语气郑重。 “多谢梁夫人牵线。这单生意,我接了!必定尽心尽力,不让白夫人和您失望。” 梁白华见她应下,脸上笑意更深。 “好,那我便放心了。你办事,我向来是信得过的。” 秦芷笑着让开路:“梁夫人,都到这儿了,喝盏茶水再走。” 梁白华却摆手,丝毫没有要小坐片刻的意思。 “不了,我还要去街上巡看几家铺子,就不多留了。具体送货的地址和接洽的人,我晚些让下人给你送张条子来。” 说完,她便带着丫鬟转身上了马车。 目送马车远去,林燕立刻拉着秦芷的胳膊,既兴奋又有些担忧地问。 “芷丫头,五十桌啊!这……这单子咱们是自己准备吗?” 秦芷摇了摇头,带着她向铺子里走去。 “你如今照看铺子已经够累的了,若是再加上这五十桌的备货,恐怕连着几天都别想合眼。” 她心里清楚,这么大的单子,不仅关乎信誉,食材和手艺也容不得半点马虎。 交给别人终究不如自己亲自操持来得放心。 她拍了拍林燕的手:“这单我亲自来备货,亲自送过去。铺子这边,就全靠你和张诚他们了。” 傍晚回到家,秦芷见小宝正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走过去,笑着对他说。 “小宝,后日姐姐要去隔壁永安镇送货,那边听说有个大集市,挺热闹的,你想不想跟姐姐一起去逛逛?” 小宝一听,立刻丢下小树枝,欢呼着跳起来:“想!我想去!姐姐带我去!” 看着小宝兴奋的样子,秦芷心里也软软的。 能带弟弟出去见见世面,总是好的。 * 这么大的任务量,一天肯定是做不完的。 接下来的一天多,秦芷几乎全身心都扑在了备货上。 五十桌的凉皮、调料,还有搭配的冰粉,工作量巨大。 她租用了村里唯一的一口大石磨,连夜磨制更细腻的面粉,反复洗面、沉淀、蒸制。 沈木也在她身边做些烧火之类的杂活。 小宝起初还好奇地围着转,后来见姐姐和姐夫都忙得脚不沾地,便自己跑出去玩了。 这群孩子们正是疯的年纪,秦芷也不愿意拘着他。 然而,快到傍晚时,小宝却哭着跑了回来。 “姐……呜呜……我去不了永安镇了……”小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秦芷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蹲下身问他。 “怎么了?为什么去不了?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的吗?” 小宝抽噎着说:“我、我刚才去找狗蛋玩,听他说……听他说赵小豆他们家,后日下午就要走了!我得去送送小豆……我答应过要送他的……” 小家伙脸上满是泪水,对朋友的承诺看得极重。 秦芷心里叹了口气。 她柔声安抚道:“好了,不哭了。送小豆是正经事,姐姐支持你。永安镇以后还有机会去,但送别好朋友,可能就只有这一次了。姐姐自己去送货,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小宝这才勉强止住哭声,用力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沈木,听到两人的对话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他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只是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院门外。 一转眼到了送货那日。 怕时辰赶不上,天刚蒙蒙亮,秦芷就已经将所有的凉皮、调料桶分门别类、用干净的油布和木桶装好,牢牢地固定在自家板车上。 她检查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 与眼眶肿得像个桃子一样的小宝道了别,秦芷便独自推着沉重的板车,踏上了前往永安镇的路。 车轮压在土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她按照梁白华派人送来的地址,一路询问,总算在正午前找到了位于永安镇南边的白家宅院。 那宅子果然气派,青砖高墙,朱漆大门,瞧着比夏家还富贵些。 正门大大地开着,不少穿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小姐进出着,更是差点被堵得水泄不通。 门口有个管事迎来送往,十分客气地招呼那些人进去。 秦芷知道自己这身份和行头,走正门不合适,便绕到了偏门。 偏门的那扇朱漆小门紧紧关着,没人进出,也并没人来迎她。 她抬头看了眼还没到正中的日头,舒了口气。 想是她来早了。 秦芷将板车停在离门口不远不近的树荫下,擦了擦额角的汗,静静等待着与白家负责接洽的管事交接。 第九十一章 奇怪的小公子 秦芷在偏门外的树荫下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腿脚都有些发麻了,那扇不起眼的偏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她以为是白家负责收货的管事出来了,连忙站直身体,准备推着板车过去。 然而,从门里率先出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仆役或管事,而是几个穿着普通灰色布衣、身形却异常精干的男人。 他们其中一人先是警惕地朝着偏门外看了一眼,随后才向着身后招手。 几人呈护卫之势,紧紧簇拥着中间一个身量不高,头戴宽檐斗笠的小小身影走了出来。 那小男孩被他们护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到身形。 几个护卫神色紧绷,动作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谨慎,将人围得如铁桶一般。 秦芷只是出于好奇,匆匆朝那被严密保护的小身影瞥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也未曾看清斗笠下的面容,只看到一片阴影。 可就是这一眼,立刻引来了那几名护卫凌厉地瞪视! 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冷意。 秦芷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心头猛地一悸! 这几人训练有素,眼神中杀意明显。 她曾在浴血拼杀中,见过这种眼神! 这几个人,绝非普通家丁护院! 可在这年头,官匪横行,绝对不能惹祸上身。 秦芷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心脏却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她强迫自己镇定,推着板车往旁边挪了挪,假装整理车上的货物。 这时,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才从门内快步走出。 他先是对那几名护卫使了个眼色,声音压得极低,急促地说。 “快走!按计划路线,一刻也别耽搁!” 那几名护卫一点头,不再停留,几乎是半推半抱着将那小男孩迅速送上了停在巷口一辆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青布马车。 车夫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一扬鞭,马车便碌碌驶离,很快消失在巷口。 秦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白家这样的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小公子,身份定然不俗,就算要出门,怎会乘坐如此简陋的马车? 这看起来,更像是为了不引人注目。 “喂!送凉皮的!” 白家管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语气带着些许不耐烦,朝她招了招手。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东西推进来!前头宴席都快开始了,等着用呢!” 秦芷不敢多言,连忙收敛心神,应了一声,推着沉重的板车从偏门进了白府的后院。 一进后院,喧嚣热闹的气息便隐隐传来。 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偌大的庭院张灯结彩,仆役们端着精美的食盒穿梭不息,远处正厅人声鼎沸,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显然盛宴即将开场。 只是这一道墙过去,把热闹全都隔在了外头。 秦芷不敢多看,跟着引路的仆役将板车推到靠近厨房的一处僻静角落。 她指挥着白家的仆役将凉皮和调料搬到指定的地方,又仔细交代了如何拌制,比例如何把握,亲自示范了几份,确保味道无误。 等她一一吩咐完毕,那管家才踱步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透着一丝对宴会顺利进行的满意。 “行了,手艺不错。跟我去账房支钱吧。” “是,麻烦管家大哥了。” 秦芷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带着点乡下人朴实的笑容。 这白家是同普通人家不一样,连要支银子都要走流程。 不过这段时间,也给了她可乘之机。 秦芷一边跟着管家穿过回廊,一边恭维道。 “白府真是气派,这宴席办得可真热闹。您里外操持,真是能干。” 她刻意放低姿态,显得无害又带着点讨好。 管家似乎很受用,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又穿过几道门,彻底听不见前后院子里热闹的声音。 她琢磨着管家的心思,这才状似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 “大哥,方才偏门那位小公子……瞧着就金贵,怎么不参加今日这热闹宴席了吗?真是可惜了,这么多好吃的。” 管家听着她这上不了台面的话,没忍住哼笑了一声。 “怎么,你对我白家的事情,这么好奇?” 对方没立刻回话,显然是抱着警惕之心的。 他说完这句话,直接推开了面前的厢房门。 秦芷也连忙抬脚跟着走了进去,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这身份自然不敢随意探听,只是我想着,白家的人,就算是您也是十分尊贵的,那小公子自然更是珍宝一般的人物,这才问了一句。” 账房里满是上好木头打的架子,放着各类的书本账册,十分有规矩。 管家一边拨弄着手中的算盘,一边头也不抬地答道,语气随意,像是打发一个不懂事的下人。 “小孩子家,身上起了些红疹,怕冲撞了贵人,也碰不得腥膻发物。” “夫人吩咐了,得赶紧送到城外别庄去让大夫仔细瞧瞧,免得严重了。” 起疹子? 秦芷心里划过一丝疑虑,但管家这理由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神态也自然。 她按下心中的异样,没再追问,只是附和道:“原来是这样,那是得小心些,身子要紧。” 管家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很快算清了尾款,将几块碎银子推给秦芷。 “喏,拿好了。以后若还有需要,再找你。” “多谢管家大哥。” 秦芷仔细收好银子,再次道谢,也没多留,在白家仆役的引领下,从偏门离开了这片繁华喧嚣之地。 此时已过正午,日头偏西。 秦芷揣着赚来的银子,推着空了的板车,踏上了返回青河镇的路。 为了赶时间,她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的乡间小路。 小路两旁是茂密的树林和半人高的杂草,蜿蜒向前,除了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异常安静,几乎看不到其他行人。 起初,秦芷并未在意,只想着快点回家。 但走着走着,一种莫名的寒意渐渐爬上脊背。 她放缓了脚步,凝神细听。 除了风声和鸟叫,似乎……还有另一种极其轻微,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那脚步刻意放得很轻,不似巧合的同路人。 秦芷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有人在跟踪她! 第九十二章 白府的杀手 秦芷心中警铃大作。 那脚步声如影随形,在这荒僻小路上,目的不言而喻。 是白府那些护卫! 他们果然因为自己多看了那男孩几眼,就要来灭口! 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推着板车的速度不变。 对方人多势众,硬拼肯定不行。 只能智取,或者……等待变数。 小路在前方拐过一个弯,旁边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秦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在经过弯道的瞬间,她猛地将板车往路中间一横,制造障碍,自己则迅速闪身滚入灌木丛中。 她手中紧紧攥住了推车上一早备好的匕首。 那几人显然训练有素,并不废话,呈扇形围拢过来,封住了她的退路。 当先一人手持短刃,脚下发力,猛地朝她心口刺来! 若是从前那副肥胖身躯,秦芷自知难以完全躲开这凌厉一击。 但此刻,她明显感觉身体轻盈了许多,反应速度也快了不少。 她腰肢猛地向后一折,险险避过刀锋,同时右脚顺势撩起,踢向对方手腕。 那杀手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迅捷古怪,手腕吃痛,短刃险些脱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攻势不停,另一只手化掌为拳,直击秦芷面门。 秦芷侧头躲过,借着刚才后折的力道向侧后方翻滚,顺手抄起了横在地上的一截断木。 断木入手沉重,却让她心中稍定。 另外两人见状也同时扑上,一人挥刀砍向她下盘,另一人则试图从侧面锁她咽喉。 三面受敌,压力陡增。 秦芷将断木舞动起来,毫无章法,却胜在势大力沉,完全是凭借前世积累的搏杀本能和如今改善的身体素质在硬抗。 她格开下盘的刀,又猛地将断木横扫,逼退侧面来袭之人。 但她挡住了面前的人,背后却没了防备。 最初那名杀手瞅准机会,短刃带着寒光,直刺她后心! 这一下若是刺实,必死无疑! 秦芷察觉背后风声,想要回身已然不及,心中瞬间冰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无比地钉入了那名杀手的眉心! 箭矢携带的巨大力量甚至带着那人身体向后踉跄了两步。 他脸上的狞笑凝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随即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秦芷猛地回头,只见沈木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不远处,手中弓弦犹在微微震颤。 他面色冷峻,迅速又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 “发什么呆!” 沈木低喝一声,箭已离弦,射向另一名正欲偷袭秦芷的杀手。 那杀手急忙挥刀格挡,“铛”的一声磕飞了箭矢。 秦芷被他喝醒,压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心跳。 她与沈木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默契顿生。 沈木弓弦连响,箭矢如同长了眼睛,逼得剩余两名杀手不得不分心闪避格挡。 而秦芷则抓住机会,手持断木主动出击。 她步伐灵活,专攻对方下盘和关节等脆弱之处。 招式依旧看不出门派路数,却狠辣有效,完全是实战中磨练出的技巧。 她利用断木的长度优势,一记猛戳,正中一名杀手肋下。 对方闷哼一声,动作顿时一滞。 秦芷毫不留情,断木顺势上挑,狠狠砸在对方下颌骨上,清晰的骨裂声响起,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最后一名杀手见同伴转眼间两死一重伤,心知任务失败,转身就欲逃入旁边的树林。 沈黑眸一冷,正要挽弓,却见隔空飞来一截断木,砸在了他的腿弯处。 虽然未能留下他,却也阻碍了他的速度。 沈木的箭紧随而至,“噗”地射穿了那杀手的小腿。 杀手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却强忍着剧痛,连滚带爬地钻入了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战斗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秦芷手撑着地大口喘息,汗水浸湿了鬓角。 到这时,她才觉得手臂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搏斗时被刀锋划了一道口子,不算深,但鲜血缓缓渗出,染红了衣袖。 沈木快步走到她身边,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她受伤的手臂上,眉头紧蹙。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似乎想找金疮药。 “主子!” 一直隐在暗处的飓风此时现身,语气急促地低声道。 “那边时间紧迫,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沈木动作一顿。 他深深看了一眼秦芷流血的手臂,又抬眼对上她因剧烈运动和水汽氤氲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眸子。 “飓风,你留下,护她周全。” “是!”飓风立刻躬身领命。 沈木不再停留,甚至没再多看秦芷一眼,转身便朝着相反方向的小道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秦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唇,心里明白他必有要事,能留下飓风已是不易。 她自行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笨拙地想包扎伤口。 飓风默默上前,递上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秦姑娘,这是上好的金疮药。” 秦芷看了他一眼,没客气,接过道谢:“多谢。” 简单处理了伤口,秦芷定了定神,收拾好心情,朝着三元村的方向走去。 飓风则如影随形,隐在暗处护卫。 快到村口时,秦芷远远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村口那棵大槐树下,肩膀一抽一抽的,隐约传来压抑的哭声。 她心头一紧,快步走近,发现果然是小宝。 “小宝?” 秦芷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 小宝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到是姐姐,嘴巴一瘪,哭得更委屈了。 “姐……小豆,他明天就要跟他爹娘搬去外地了……我以后都见不到他了……我,我在村口想见他最后一面。” 秦芷闻言,心里一阵酸软,又觉得有些奇怪,柔声问。 “既然是要好的朋友,要走了,你怎么不去他家里送送?在村口等着,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小宝抽噎着,用小脏手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 “我……我去过了……小豆他爹不让我进门,我只能在村口等他,看他最后一眼……” 第九十三章 赵家被灭门 秦芷替他擦眼泪的手微微一顿。 不让孩子进门? 这倒是有些奇怪。 乡下孩子串门玩耍是常事,就算大人之间不甚亲近,面对孩子纯真的告别之情,通常也不会如此决绝地将人拒之门外。 小宝越说越伤心。 “他爹隔着门说,说……说让我们以后别来往了,他们要去过好日子了,怕……怕沾了咱们的穷气晦气……让我赶紧走,别再去了……” “姐,我就想在村口等等,看能不能远远看他一眼,送送他……可是一直都没见人出来……” 听着小宝断断续续地哭诉,秦芷心中的那点疑惑逐渐放大。 拒绝孩子告别,甚至说出“沾穷气晦气”这种话,未免太过刻薄。 而且,小宝一直守在村口,如果赵小豆一家真的大包小包地搬走,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萦绕在秦芷心头。 她本不欲多事。 赵家如何,与她何干? 但看着小宝哭得红肿的双眼,她叹了口气,终究是心疼占了上风。 无论如何,也得给小宝一个交代。 “别哭了。” 秦芷拉起小宝的手,轻轻捏了下他柔嫩的掌心。 “走,姐现在带你去小豆家看看。总要问个明白,就算真不让见,也得让你死心,不能这么傻等着。” 一直如同影子般跟在稍远处的飓风,闻言脚步微顿,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开口劝阻。 这赵家的情况,最好不要让她知道得好…… 可是主子也说过,一切事情都不必刻意瞒着她。 但他看着秦芷那护犊子的样子,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的职责是保护,而非干涉。 来到赵小豆家那处略显偏僻的院舍外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下的意思。 原本清亮的太阳逐渐西去,在地面上落下一层薄薄的昏黄的光。 秦芷示意小宝噤声,自己则仔细观察院子外的情况。 院门紧闭,但门前的泥地上脚印颇为凌乱,深浅不一,似乎不止一两个人匆忙进出过。 这与举家搬迁时应有的痕迹不太相符。 更关键的是,小宝肯定地说他一直守在村口主路,并未见到赵家人离开。 如果他们没走,那这院内的寂静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就显得更加诡异了。 秦芷按下心中的疑虑,抬手叩响了门环。 “咚咚——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村子里传出老远,带着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院内一片死寂,仿佛空无一人。 小宝紧张地攥紧了秦芷的衣角,小声道:“姐,是不是没人……” 秦芷也不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犹豫之时,院内突然传来“嘭”的一声闷响! 像是凳子倒地,又像是沉重的麻袋摔在了地上。 “姐!里面有声音!”小宝吓得一哆嗦,随即更加焦急,“是不是小豆出事了?” 秦芷心头警铃大作,不再犹豫,对飓风使了个眼色,然后肩膀用力,猛地朝那看似紧闭的院门撞去! “哐当!” 门栓似乎并不牢固,应声而开! 院内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让秦芷的呼吸为之一窒—— 只见赵家的男主人双目暴睁,面色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 他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正仰面向后倒去。 而在他不远处,他的妻子王氏也瘫倒在地,同样是一副呼吸极度困难的模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漏气声。 更让秦芷心惊的是,在那个角落,孩子小小的身体蜷缩着躺在地上,小脸泛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双眼紧闭,已然昏迷不醒。 而就在这诡异的场景中央,沈木正神色冷峻地站在那里。 日头昏黄的光线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显然没料到秦芷会在此刻突然闯入,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诧异。 而身后,飓风反手迅速而轻巧地关上了院门,隔绝了外面可能投来的视线,动作干净利落。 眼前的景象冲击力太大,小宝吓得呆立当场,小脸煞白。 秦芷却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飞速扫过地上三人的症状。 那孩子的表现,面色青灰,昏迷不醒,很像是中了某种毒素。 而这夫妻二人……他们的症状却并非典型中毒! 更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气道完全闭塞所产生的窒息感。 他们张大了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眼球因为极度缺氧而向外凸出,脸色已经扭曲到了一种程度。 三人的样子,显然不是旁人能干预的。 也就是说,下手的人不可能是沈木。 这种窒息的症状…… 秦芷脑中飞快闪过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 时间紧迫,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出两三分钟,这两人就会因为严重缺氧导致脑死亡乃至心脏停跳! 是意外?还是……? 她的目光倏地投向站在那里的沈木。 “你需要他们死,还是活?”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冷静的近乎没有感情的音调。 沈木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似乎有些意外于她的敏锐和此刻展现出的果决。 他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更多的是疑虑。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 小宝吓得大气不敢出,紧紧抓着姐姐的手。 他虽然紧张得几乎要哭出来,却还是拽了拽秦芷的手,声音微弱地开口。 “姐……” 求情的话没有说出来,但秦芷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芷毫不退缩地迎着沈木审视的目光,再次加重语气,清晰地说道。 “孩子像是中毒,大人是窒息!告诉我你的决定,我或许有办法!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院内凝滞的气氛。 沈木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到地上痛苦挣扎的两人身上,又扫过昏迷的孩童。 最终,他薄唇微启,吐出了一个字: “活。” 得到肯定的答复,秦芷心中一定。 她立刻松开小宝的手,语速极快地吩咐:“飓风,看好小宝,别让他过来!” 同时,人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男人身侧。 秦芷俯身抬起男人的后背,却没有立刻动作,而是重新看向沈木。 “我有把握救下这两人,但是,有一个要求。” 第九十四章 前朝余孽 沈木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挑高了一分。 他看着秦芷,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没有他预想中的讨好或乞怜。 只有一种清晰的、带着权衡的冷静。 她竟然以为,他会杀她灭口? 就因为她可能窥见了他身份的一角? 秦芷见他只是挑眉不语,心下更沉。 果然,对于这位手握生杀大权,传闻中心狠手辣的摄政王来说,自己这样一个知晓了他隐秘的乡下女子的性命,如同草芥。 她可以赌,但不能拿小宝冒险。 深吸一口气,她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压得低而清晰。 “救活他们,换我和小宝平安离开。你手下的人,不得阻拦,更不能事后追究。今日之事,我只当从未看见,从未发生。” 这是她能为自己和小宝争取到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活路。 沈木心头莫名一涩。 他本想开口,告诉她,他纵然双手沾血,也从未将刀锋对准过无辜,更未曾想过要伤她分毫。 这些时日的相处,她难道还看不出? 可眼下,地上那三人气息将断,再耽搁片刻,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细细分辩。 他深深看了秦芷一眼,将那点莫名的郁气压下,吐出简洁的一个字:“好。” 得了承诺,秦芷不再看他,立刻转向一旁待命的飓风。 “飓风,过来!照我的样子做!” 她一边动作一边快速解释。 “异物卡住喉关,气堵住了。先看口鼻有无明显阻塞。” 话音落下时,她已然完成了第一步。 “若是没有。须从背后施力,挤压其腹膈之处,将堵物逼出。” 她示意飓风注意看。 只见秦芷站到汉子身后,双臂从其腋下穿过,环抱住其上腹。 一手握拳,拳眼顶住那人肚脐上方,胸骨下方的柔软处,另一手紧紧包住拳头。 “看准位置,双臂用力,快速向后上方冲击!像这样!” 她腰部猛地发力,带着那汉子的身体向后上方一提,一压。 一下,两下! 那汉子身体剧烈震颤,第三下时,喉间发出“咯”的一声怪响。 一团黏糊糊,未曾嚼烂的饼块混合着涎水喷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呛咳和贪婪的抽气声,虽然虚弱,但那口气总算续上了。 “看清了?另一个交给你!要快!” 秦芷语毕,立刻让开位置。 飓风身为顶尖暗卫,对人体结构和发力技巧的领悟远超常人,只看一遍便已了然于心。 他立刻如法炮制,对那妇人施救。 他的动作甚至比秦芷更显刚猛有力,几下冲击之后,那妇人也“哇”地吐出一口秽物,胸口起伏,喘上了气。 两人刚刚脱离窒息的险境,气息奄奄地瘫软在地,飓风的剑尖已抵住了他们的咽喉。 刚刚捡回一条命的两人僵直着身体,不敢有丝毫异动。 沈木冷漠的声音随即响起,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卸了下巴,仔细搜查齿缝衣物,别让他们死了。” “是!” 飓风应声,手法利落得惊人。 只听“咔嗒”两声轻响,那对男女的下巴便被卸脱,口水不受控制地淌下,连同任何咬舌自尽或藏毒自戕的可能,都被彻底断绝。 直到此时,秦芷才快步走向那个早已一动不动的小孩子。 她探了探鼻息,已经没了呼吸。 又摸了摸颈侧,触手一片冰冷僵硬,显然已死去多时。 她早看出这孩子面色青中带黑,瞳孔已经隐约有散开的迹象,绝非单纯窒息。 即便刚才先救他,恐怕也回天乏术。 在那种分秒必争的关头,她只能做出最理智的选择——先救概率更大的。 小宝一直紧紧挨着姐姐,小脸煞白。 他见姐姐去查看那孩子,也鼓起勇气,带着哭腔凑过去,小声唤道。 “小豆……小豆你怎么了?你醒醒……” 可当小宝借着已经被云遮住的日头,看清那孩子青紫僵硬的面容时,却猛地向后一跳,小手死死攥住秦芷的衣角,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姐、姐姐!不是他!这……这不是小豆!” 秦芷心头猛地一凛。 小宝是认识赵小豆的,而且肯定很熟,否则不会在惊恐之下还如此肯定地否认。 他说不是,那这个死掉的孩子,就绝不是赵小豆本人! 难道这是一出……狸猫换太子? 一个冰冷的词瞬间闯入秦芷脑海。 用一具年龄相仿的孩童尸体冒充赵小豆,是想造成赵家满门被灭口的假象? 那真正的赵小豆是死是活? 是被带走了,还是早已遇害? 赵家这对夫妻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背后的水,实在太深了。 深的让她这个只想守着弟弟、过安稳日子的升斗小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已远远超出了她能应对的范畴。 她无法跟一个孩子解释这其中可能牵扯的阴毒算计,只能用力握了握小宝冰凉的小手。 秦芷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 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审讯、追查,是该由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去头疼了。 她低头,看着小宝吓得惨白的小脸和冰凉的小手,心中满是怜惜。 “没事了,小宝不怕。姐姐在呢。这里……这里交给姐夫处理,咱们回家。” 秦芷拉起小宝,转身便欲推开那扇破旧的院门。 沈木只看着她的背影,未曾阻拦。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板的刹那,身后那个被卸了下巴的汉子,不知凭借怎样一股悍勇之气,竟从喉咙深处挤出模糊却异常尖厉的嘶吼。 “慕怀风!” 那汉子先是吐出一个秦芷从未听过的名字。 随后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声音如要泣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你虽是摄政王!” “可!大梁……永远……不会败!” 秦芷的脚步,就那样硬生生地顿在了原地。 前朝余孽。 原来,沈木…… 不,慕怀风,他真正的敌人,处心积虑想要他性命,甚至不惜以如此阴毒手段布局的,竟然是前朝的力量。 第九十五章 备战考试 秦芷没有回头,却能清晰感觉到慕怀风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她只是更紧地握住小宝的手,近乎僵硬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迈了出去。 风带着秋日的暖意吹来,让人心头更加燥热。 直到看见自家院门轮廓,秦芷狂跳的心才稍缓。 她推开院门,重重将门关上,喘了口气。 小宝立刻扑进她怀里,小身子还在不住颤抖。 “姐……那个……不是小豆……” 他哽咽着,眼泪濡湿了秦芷的衣襟。 “嗯,姐知道。”秦芷轻拍他的背,声音低哑。 她没法向一个孩子解释何为政治阴谋,只能重复道。 “不怕,回家了,没事了。” 她烧了热水,给小宝擦洗暖和,安置他睡下。 秦芷则坐在炕沿,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纷乱的心绪才一点点沉静下来。 慕怀风,当朝摄政王。 她以后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夜色彻底黑透之后,更深露重,院外传来极轻的推门声。 秦芷瞬间警醒,悄然下炕,贴近窗缝。 是慕怀风回来了,只有他一人。 他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挺拔孤寂,步履无声,径直走向他自己的屋子。 这一夜,秦芷睡得极不安稳。 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如常生火做饭。 米粥在锅里咕嘟作响时,慕怀风从屋里出来,在院中洗漱。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他眼中带着血丝,神情却是一贯的平静,仿佛昨夜种种不过幻梦。 “昨夜。”他忽然开口,声音因晨起有些低哑,“多谢。” 秦芷搅动粥勺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我救人是为自保,不必言谢。” “在我面前,不必这么客气。”他走到灶边,看着跳动的火苗,“我还是沈木。” 秦芷沉默片刻,将粥盛出:“饭好了。” 整个白天,慕怀风都留在院里,或是修补农具,或是翻看那几本旧书,与平日无异。 秦芷也刻意避免与他独处,只顾埋头做自己的事,心中那根弦却始终紧绷。 傍晚,秦芷去隔壁给林燕送新调的料汁,回来时,见慕怀风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正仰头看着什么。 夕阳余晖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暖色,减弱了几分往日的冷峻。 “秦芷。”他唤住欲进屋的她。 她停下脚步,没有转身。 “前朝之事,牵扯甚广,并非你所想那般非黑即白。”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无波,“我无意将你卷入,但既已至此,有些事,你有权知道。” 秦芷缓缓转身,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他终于要摊牌了吗? 秦芷目光淡淡,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我的身份,你既已猜到,便无需再瞒。” 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她,坦然而直接。 “慕怀风是真名,摄政王,亦是真职。” 秦芷没抬眼,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些,她确实已经知道了。 他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平静,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她辨不分明的意味。 “你我既已请过众人见证,名分上便是夫妻。无论起因如何,我还不至于对自己的妻室动杀心,你不必时时以此戒备。” “是假夫妻。”秦芷终于抬起头,打断他,语气有些执拗。 “当初说好的,一切都是权宜之计。你不能混淆。” 慕怀风眉峰微动,忽然倾身向前少许,黑眸锁住她:“假夫妻?那你日后,还打算另嫁他人不成?” 这话问得突兀,甚至有些逾越。 秦芷一怔,随即蹙起眉,心底那点因他坦承身份而升起的微妙波澜,瞬间被不悦取代。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语气冷淡下来:“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你若有这份闲心,不如想想怎么教好小宝,让他在不久后的童试能有些把握。” 她的话带着明显的疏离和逐客的意味。 慕怀风看着她明显不欲多谈的侧脸,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虽态度冷淡,言辞撇清关系,却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赶他离开的话。 或许,秦芷也习惯了自己的存在呢? 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松动,悄然在心间化开。 “好。” 他没有再纠缠夫妻真假的问题,却将“教好小宝”这件事,真切地听了进去。 夜深人静,秦芷屋里的灯早已熄灭。 慕怀风房中却还亮着一盏如豆的油灯。 他坐在窗边简陋的木桌前,铺开一张粗纸,提笔蘸墨,就着昏暗的灯光,开始写画。 何时练武,何时习字,何时学算,何时温故。 把小宝的日程安排得细致入微。 一道黑影如落叶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是飓风。 “主子。”飓风的声音压得极低。 “您身份尊贵,教导蒙童之事,实属……不妥。属下可立即去镇上寻个可靠的秀才夫子来,何须您亲力亲为?” 慕怀风笔尖未停,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却冷了下去。 “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擅自现身多言的?” 飓风心头一凛,立刻单膝跪地。 “属下僭越!请主子责罚!” 慕怀风写完最后一笔,将墨迹吹干,才淡淡道:“下去,记住你的本分。” “是!” 飓风不敢多言,只是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思索了一下开口。 “主子,小皇子已然脱逃,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在此地恐难久留。” 慕怀风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窗台上的烛火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飓风说完这句话,便悄然无息地退去。 只余他一人端坐在桌前,沉默良久。 * 次日清晨,秦芷推开房门,便看到院中已然是一副“严师高徒”的景象。 慕怀风端坐在凳上,身姿挺拔。 小宝则苦着一张脸,趴在临时充作书桌的磨盘上,手里捏着一支毛笔,对着面前的字帖唉声叹气。 一见到秦芷出来,小宝如同见了救星,立刻丢下笔,举着一张写满字的纸跑了过来。 “姐!你快看姐夫给我定的章程!” 小宝把纸塞到秦芷手里,小脸皱成一团,抱着她的胳膊摇晃。 “这也太辛苦了!鸡叫就要起,连玩耍的时候都规定了刻钟!姐,你跟姐夫说说,能不能轻松一点点?就一点点!” 秦芷接过那张纸,目光扫过上面条理清晰的规划,心中微动。 虽然这对个半大的孩子来说是有些严苛,但富足人家的孩子四五岁启蒙,小宝再不努力些,怕是要晚上许多。 她抬眼,看向走过来的慕怀风。 他今日穿着最寻常的粗布衣衫,发髻用一根木簪随意挽住,若非那眼角的褐色痕迹和沉默寡言的形象,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 “基础薄弱,需下苦功。” 他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平静,仿佛昨夜那个在灯下疾书的人不是他。 “童试虽只是入门,亦需扎实根基,方能应对自如。” 第九十六章 考上举人,保护姐姐 秦芷看着小宝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再看向慕怀风那双深邃却坦然的眼眸。 她沉默片刻,将计划表折好,塞回小宝手里,语气没什么波澜。 “你姐夫说得在理。想有出息,不吃苦怎么行?从今日起,就按这个来。我会监督你。” 小宝顿时蔫了,哀嚎一声,垮下了肩膀。 秦芷看着小宝那副霜打茄子般的蔫蔫模样,无奈地笑了笑,拉着他到一旁的小凳上坐下。 “小宝。” 她声音放柔了些。 “你还记得咱们以前过的日子吗?大伯、三叔他们,是怎么欺负咱们姐弟的?” 小宝的目光瞬间暗淡下去,小脑袋耷拉着,声音也低了许多。 “记得……他们把我关在柴房里,不给饭吃,还骂我们是拖油瓶……” “对。” 秦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 “他们敢那样做,是因为我们弱小,无依无靠。” “可你若有一天,读了书,明事理,哪怕只是考中个秀才,有了功名在身,你看他们还敢不敢随意把我们绑起来?抢我们的东西?” 小宝抬起头,眼睛眨了眨,他本就聪明,立刻举一反三。 “那我要是考上举人,当了官,是不是就能保护姐姐了?让姐姐过上好日子,穿新衣裳,吃好多好吃的!” 秦芷被他这话逗笑了,心里软乎乎的,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 “对呀,到时候姐姐就等着享我们小宝的福了。” 她心里想的倒并非真要小宝考取多大的功名光宗耀祖。 只是觉得孩子这个年纪就该读书明理,将来无论做什么,肚子里有墨水总不是坏事。 有了目标,学起来也能更有劲头。 小宝果然被激励了,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小胸脯挺了起来,脸上满是郑重。 “姐!你放心!我这就去写大字!我今天要多写一张!不,写两张!” 说完,他噔噔噔跑回磨盘边,抓起毛笔,蘸饱了墨,一脸严肃地开始奋笔疾书。 慕怀风站在不远处,将姐弟俩的对话听在耳中,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村长秦老汉领着几个村民走了进来,脸上都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 “芷丫头!芷丫头在家吗?” 村长老远就喊开了,声音难得洪亮。 “你之前教咱们的那个引水沤肥的法子,神了!真是神了!” 秦芷闻声迎了出去:“村长,您慢点说,怎么了?” “麦子!地里的麦子!” 一个汉子抢着说道,激动得脸膛发红。 “眼看着就要收了,那穗子沉得都快弯到地里去了!颗粒饱得很!比往年俺家那地里的收成,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是啊是啊!” 旁边几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 “用了你家法子的那些田,长势那叫一个好!跟旁边没弄的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秦芷这才恍然,自己这段时间忙着铺子和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确实有阵子没去田里看过了。 她想起自家那几亩地,心里也有些记挂。 “大伙儿都高兴坏了,都说要谢谢你!” 村长笑得满脸褶子都舒展开了。 “这不,正要一起去地里看看最后的长势,顺道就来喊你一声!你也去瞧瞧?” “好,我去看看。” 秦芷点头应下。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往田埂走去。 果然,不少田里已经有人开始收割了,金黄的麦浪随风起伏,空气中弥漫着麦秆的清香。 见到秦芷过来,正在忙碌的村民们纷纷直起腰,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话语里满是感激和佩服。 “秦家妹子,多亏了你啊!今年能过个肥年了!” “这法子真管用!明年还得接着弄!” 秦芷走到自家地头,只见麦穗金黄饱满,秆子粗壮,长势确实十分喜人,显然慕怀风平日没少精心伺候。 她心下欣慰,又有些歉然。 “芷丫头!” 村长看着这片好庄稼,大手一挥,对身后几个扛着镰刀的汉子道。 “还愣着干啥?搭把手,先把芷丫头家的给收了!” 秦芷一愣,连忙摆手:“这怎么行!使不得!当初说好的,增产的法子教给大家,是我该做的,怎么能再用这个让大家帮我干活?这不成携恩图报了?” “哎!这话说的!” 一个老伯梗着脖子道:“山神庙那事儿,是咱们当时糊涂,冤枉你了!给你赔不是!这点活儿算什么?” “就是!咱们乐意帮!你就别推辞了!” 众人热情高涨,根本不容秦芷拒绝,几个手脚麻利的汉子已经下地,挥舞起镰刀干了起来。 秦芷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暖融融的,那点推辞的话也就咽了回去,只好连声道谢。 人群外围,赵秀芳和姜云远远站着,既没地可收,也融不进那热烈的氛围。 秦芷正弯腰查看割下的麦捆,估算着今年的收成,身后便传来两道尖细的嗓音。 “哟,瞧瞧,咱们村的大善人,可真是风光啊。” 赵秀芳扭着腰走近几步,双手抱在胸前,眼睛斜睨着地里忙碌的众人和堆起的麦垛。 “这么多人上赶着巴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地里长的不是麦子,是金疙瘩呢。” 姜云立刻接上话茬,声音拔高了些。 “可不是嘛!当初要是某些人肯大方点,把增产的秘方早点拿出来,带着大家一起种,咱们村早就富得流油了!何至于闹出后来那些不愉快?” 这话里的指向性再明显不过。 周围几个正帮忙捆麦的村民动作慢了下来,脸上露出些尴尬和不赞同,但碍于乡里乡亲,也没人立刻出声驳斥。 秦芷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麦壳,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赵秀芳和姜云。 “秘方?” 她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疑惑。 “什么秘方?我不过是把沤肥的法子、引水的沟渠该怎么挖,一样样画出来、讲给大家听。是你们自己当初拍着胸脯说,绝不沾我半点光,怎么,如今看见收成好了,又成了我藏着掖着?” 她顿了顿,视线在两人因羞恼而涨红的脸上扫过。 “至于分地?大伯母,三婶,我爹娘留下的这点薄产,是我们姐弟安身立命的根本。你们当初把我们赶去漏雨的柴房时,有想过这么多吗?” “如今看我这儿收成好了,倒想起来要一起种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赵秀芳被噎得脸色发青,指着秦芷。 “你!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我们那是为你好,怕你年纪小守不住产业!” 第九十七章 小姑要钱 秦芷看着赵秀芳和姜云那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嘴脸,心里只觉得可笑。 当初闹分家、抢田地时,她们蹦跶得最欢,恨不得立刻将她们姐弟俩扫地出门。 如今见她日子有了起色,得了村民认可,又想来攀扯一家人的情分。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懒得再与这两人多费口舌,纯属浪费时间。 赵秀芳正准备继续纠缠,老村长拄着拐杖走了过来,重重咳了一声。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说到底都是一家人,闹得太难看,让外人看了笑话。” 秦芷瞥了村长一眼,没再言语,算是给了老人家一个面子。 她收回目光,不再看那脸色铁青的两人,转而向帮忙的村民们真诚道谢。 “今日多谢各位叔伯婶子援手,这份情谊,我记下了。” 村民们没一个在意的,纷纷记着她的恩情,心甘情愿的帮忙。 秦芷也收拾心情,扛起一捆收获的麦子往家走。 回到小院,只见小宝还趴在磨盘上,小脸紧绷,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 那专注的小模样,让秦芷心头一暖,方才那点不快也烟消云散。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心中欣慰,这孩子懂事早,能在这个年纪静下心吃苦读书,已是极为难得。 她正想进屋给小宝倒碗水,院门却在这时被“砰砰砰”地急促敲响。 这个时辰,村里人多半还在田里忙活,谁会来? 秦芷心下疑惑,走到门边,拉开一条门缝。 门外站着的,竟是许久未见的秦丽儿——她那位名义上的小姑。 上次见她,还是闹分家产,争田地最凶的时候。 这之后她鲜少露面,不知今日为何突然上门。 再细一看,秦芷不由一怔。 秦丽儿那张原本还算周正的脸,此刻鼻青脸肿,嘴角破裂,眼眶乌青,明显是挨了顿狠揍。 秦丽儿一见门开,不等秦芷发话,就想侧身往里挤,嘴里慌慌张张道。 “快!快让我进去!” 秦芷眉头一蹙,下意识用身体堵住门缝。 她这位小姑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般狼狈地找上门,准没好事。 “平白无故的,你来找我做什么?” 秦芷声音冷淡,带着明显的疏离。 秦丽儿被堵在门外,立刻拔高了嗓门,像是受了天大委屈:“咋的?我回趟自己娘家都不成了?这门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 恰有村民扛着农具从不远处路过,闻声好奇地望过来。 秦芷心下厌烦,知道若再僵持,由着秦丽儿这般嚷嚷,不知情的还真以为她如何刻薄寡恩。 她爹和秦丽儿的爹确是一母同胞,这层关系掰扯不清。 秦芷无语,冷声道:“我爹和你爹都已埋入黄土多年了,你要找,也该去找大伯三叔他们,来找我们两个小辈算什么?” 秦丽儿却不管不顾,声音愈发凄厉,带着哭腔开始道德绑架。 “好你个没心肝的白眼狼!你忘了你小时候爹娘没了,是谁心软管了你们姐弟一口饭吃?要不是我,你们早就被那些黑心肝的生吞活剥了!如今我落难了,你连门都不让进?!” 她确实在原主爹娘刚去时,照顾过姐弟俩一段时间。 但那是为了多占一份家产,从未给过好脸色,非打即骂,克扣吃食更是常事。 如今倒成了她天大的恩情。 眼看围观的目光越来越多,秦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火气,侧身让开了门。 “进来吧。” 毕竟是一家人,不好时常闹得人尽皆知。 秦丽儿立刻挤了进来,反手就想关门。 秦芷却用脚抵住门板,留了条缝,表明不愿与她独处一室。 一进院子,秦丽儿那双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就滴溜溜四处乱转,最后落在秦芷身上,毫不客气地开口。 “给我拿点钱!” 她还真是不藏着掖着。 秦芷挑眉,故意套她话:“你这是碰到什么难处了?脸怎么回事?” 秦丽儿一屁股坐在院中的小凳上,听她一问,又假惺惺地抹起眼泪。 “还不是我那杀千刀的男人!好端端的活计被掌柜的给辞了!家里断了炊,他心里不痛快,喝多了马尿就拿我撒气!你看把我打的……” 她指着自己青紫的眼眶。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她这话半真半假,脸上的伤做不得假,但哭穷要钱的目的也写在了脸上。 感情,是来打秋风的! 秦芷不为所动,语气平静:“你没了钱,就要我给?” 秦丽儿理直气壮道。 “当初我男人娶我,是给了足足十两银子聘礼的!那钱都被长辈们收走了,一分没落到我手里!” “这家里的产业,后来大多又分给了你们二房!如今我落难,你不该吐出来?不该多帮衬点?” 聘礼? 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家里可没少接济秦丽儿,填进去的银钱都不知道有多少! 她冷眼看着秦丽儿。 “聘礼的事我从未听人提起过,真假难辨。若真有此事,待我找到聘礼单子,证明那聘礼确实该归我二房出,我一文不少地给你。但多的,没有。” 秦丽儿一听这话,猛地从凳子上跳起来,也顾不上装哭了,尖声叫道。 “好你个黑心肝的!当初收钱的时候不见你吭声,现在想不认账?!真真假假说两句话就想打发我?” “你如今开着铺子,赚得盆满钵满,手指缝里漏点都够我吃用了!你就这么狠心看着你小姑我去死?!” “我告诉你,赶紧拿十两银子出来,不然别怪我把这事闹大!” 秦芷看着秦丽儿那副理直气壮、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心底冷笑更甚。 她这位小姑,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十年如一日。 “小姑,你记性怕是不太好了。当年你出嫁,我虽年幼,却也隐约记得些事。爷奶收的聘礼,满打满算,不过四两半银子。” “这还是看在对方是个手艺人的份上,多要了些。怎么到了你嘴里,就翻了一倍不止?” 秦丽儿脸上的哭诉表情瞬间僵住,那抹心虚飞快地从她肿胀的眼皮下掠过。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就是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我亲眼看着的!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我是不懂。” 秦芷淡淡看了她一眼。 “但村里当年帮着跑腿递话的张老伯,还有隔壁的王婶子可都未必不记得。要不,我现在就去请他们过来,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 “看看当年我那未来姑父,一个还没出师的木匠,到底掏不掏得出十两银子的聘礼?” 第九十八章 欠债算秦芷的 秦丽儿被戳穿聘礼只有四两半的事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还不肯死心,眼珠一转,立刻又换了套说辞。 “就算……就算只有四两半!那银子当年若是借出去,放给有需要的人家,利滚利,这么多年下来,也该翻了好几番了吧?” “那利息难道不该是我的?你们二房白占着这笔钱这么多年,如今多给我些,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秦芷听着她这近乎无赖的逻辑,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位小姑今日就是变着法儿、绞尽脑汁地想从她这里多抠出些钱去。 “小姑。” 秦芷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这见人得势就如苍蝇逐臭般扑上来吸血的本事,真是多年未变。且不说那聘礼的处置是当年长辈们决断的事,与我无关,就算这事真要掰扯,我秦芷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怕拿到太阳底下说。” “你若要算利息,好啊,咱们现在就去请族长和几位村老,把当年经手的长辈都请来,一笔一笔算个清楚明白!看看当年那四两半银子,到底该生出多少利钱来!” 秦丽儿被她这气势慑住,又听她说要请族长村老,心下顿时虚了。 她那些话纯属胡诌,哪里经得起公论? 她敢来闹秦芷,不过是欺她年轻面薄,又顾忌名声,没想到这丫头如今如此硬气,寸步不让。 眼见撒泼耍横不管用,秦丽儿立刻又换上了一副可怜相。 “芷丫头……小姑知道以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你看在小姑如今这惨状的份上,就不能发发善心吗?” “你姑夫他丢了活计,家里揭不开锅,我回去……回去肯定又要被他往死里打啊!你就真忍心看着你亲小姑被打死吗?” 秦芷看着她那张青紫交错的肿脸,心中厌烦至极,却也闪过一丝冷然的权衡。 她知道,事情不能做得太绝。 秦丽儿这种人,自私自利,毫无底线,若今日真将她一文不给地轰出去,让她彻底绝望,难保她日后不会怀恨在心,像条疯狗一样不择手段地报复回来。 她自己倒是不怕,但小宝还小,铺子刚有起色,万一这疯妇暗中使坏,伤了小宝或坏了生意,那才是得不偿失。 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 这个道理,她懂。 心中念头急转,秦芷面上却不动声色,甩开秦丽儿的手,冷声道。 “聘礼四两半。这笔账,我认。但得等我找到当年的凭据,白纸黑字对得上,才能给你。多的一分没有,你爱要不要。” 秦丽儿一听这话,哭声戛然而止,眼珠转了转。 四两半虽然远不够解渴,但总比没有强。 她沉默片刻,似乎权衡了一下,又换了个说法,语气软了下来,带着试探。 “那……那银子你慢慢找……可我这样子,今天肯定是不能回去了……芷丫头,你好人做到底,让小姑在你这儿躲几天,避避风头,行不行?等我那死鬼男人气消了些,我再回去……” 秦芷瞥了她一眼,心知她这是退而求其次,想先赖下来再图后计。 但她懒得再与之纠缠,于是淡淡道。 “随你。偏房空着,你自己收拾。吃的没有多余,你自己想办法。” 说完,不再理会她,转身就进了灶房,自顾自忙活起来。 眼不见为净。 秦丽儿见她答应,脸上立刻露出一丝得逞的窃喜,也顾不上脸疼了,忙不迭地钻进那间堆放杂物的偏房。 等安置好了,她又跑出了门外,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才回来。 秦芷没想着去管秦丽儿的事情,只当没看见。 到了傍晚,灶房里飘出阵阵诱人的食物香气时,院门又被敲响了。 秦芷以为是慕怀风回来了,擦了擦手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村里的老村医,挎着个旧药箱,面色有些为难。 “秦家丫头。”老村医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你看……白日里赊的那账,是不是方便结一下?” 秦芷一愣,疑惑道:“赊账?老先生,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今日一天都没怎么出门,更未曾请您来看过诊,何来赊账一说?” 老村医也是一怔。 “可……可下午的时候,你那位小姑秦丽儿,去我那儿瞧伤了,脸上身上伤得不轻。她说……她说你心疼她,让她去我那儿用最好的药,账记在你名下,等你回头一并结算。” 秦芷一听,心头火“噌”地就冒了起来! 好个秦丽儿!真是死性不改! 她强压着火气,无奈问道。 “她开了什么药?多少钱?” “开了上好的红花油,活血化瘀的膏药,还有几副内服的散瘀药,都是挑着贵的拿……” 老村医报了个数:“拢共半两银子。” 半两银子! 秦芷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银钱,够寻常人家顿顿见荤腥地吃上半个月了! 她可真敢开口! 看着老村医殷切又带着些不安的目光,秦芷知道这老大夫也是不易,定是被秦丽儿那番说辞给唬住了。 她不想让老人家为难,更不愿因这点小事坏了名声,只得转身回屋,数出半两银子,递了过去。 “老先生,对不住,让您跑一趟。这钱我付了,日后她若再去,您别再赊给她便是。” 送走千恩万谢的老村医,秦芷关上门,一转身,正好看见秦丽儿从偏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 她脸上不仅毫无愧色,反而带着几分计谋得逞的得意洋洋,悠哉悠哉地看着她。 秦芷心头火起,冷冷地盯着她。 “这半两银子,从你那四两半的聘礼里扣。到时候,你只能拿四两。” 秦丽儿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急得直跳脚。 “凭什么?!那是我看伤的药钱!你那么大家业,还在乎这半两银子?你怎么这么狠心!看着我伤成这样都不管不顾?我可是你亲小姑!” 秦芷懒得再跟她废话,转身就往灶房走。 秦丽儿见她要走,又不给钱,气得原地跺脚。 眼珠一转,竟把主意打到了专心写字的小宝身上。 她几步蹿过去,挤出一副可怜相,对着小宝道。 “小宝,好孩子,你快帮小姑劝劝你姐!咱们都是一家人,血脉至亲啊!你看小姑被打成这样,她都不管不问,心肠也太硬了!” “你看你用的这笔墨,都是上好的,你姐肯定不差钱,怎么就舍不得给小姑花点呢?你帮小姑说说好话,啊?” 第九十九章 绑起来给个教训 小宝被她吓了一跳,笔都掉在了纸上,墨汁污了一大片。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状若疯癫的小姑,又看向姐姐。 秦芷能忍受秦丽儿在自己面前聒噪,但绝不能容忍她去骚扰小宝! 眼见小宝刚写好的字被污了,秦芷心底压了一天的火气终于彻底爆发。 她猛地摘下身上的围裙,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攥住秦丽儿的手腕! 秦丽儿吃痛,尖叫起来:“啊!你干什么?!撒手!” “干什么?” 秦芷眼神冰冷,手下用力,拖着她就在院子角落那根平时用来晾晒东西的废弃梁柱走去,同时对吓呆了的小宝沉声道。 “小宝,去拿麻绳来!” 小宝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跑进灶房拿出一捆结实的麻绳。 秦丽儿这才意识到秦芷要动真格的,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拼命挣扎一边破口大骂: “秦芷!你个杀千刀的小贱人!你敢绑我?!我是你长辈!你放开我!天打雷劈的玩意儿!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秦芷根本不理她的污言秽语,手下用力将她按在梁柱上,接过小宝递来的麻绳,动作麻利地开始往她身上缠绕。 “救命啊!杀人啦!侄女要杀亲姑姑啦!” 秦丽儿吓得涕泪横流,扯着嗓子嚎叫,声音凄厉刺耳。 秦芷手下不停,三下五除二就将她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梁柱上,打了个死结。 秦丽儿被捆得动弹不得,只剩下嘴还能骂。 秦芷拍了拍手上的灰,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你再骂一句,我就拿抹布堵上你的嘴。再敢去骚扰小宝,我就把你扔到村口的粪池边上去。” “安分待着,等你男人气消了,拿了你的四两银子,立刻给我滚蛋!” 秦芷这番冷冰冰的警告果然起了作用。 秦丽儿被牢牢捆在冰冷的梁柱上,挣扎得手腕生疼,麻绳却纹丝不动。 眼见秦芷拉着小宝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她扯着嗓子又嚎了几声,却发现根本无人理会,连路过院外的村民都只是好奇地探头看一眼便匆匆走开,生怕沾上晦气。 夜色渐浓,晚风吹得她直打哆嗦,脸上的伤也隐隐作痛。 她终于泄了气,带着哭腔,声音低了许多。 “秦芷……秦芷你出来!我……我知道错了……你总不能一直这么绑着我吧?这……这要绑到什么时候啊?” 灶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秦芷端着一盆热水走出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声音平淡无波。 “给你个教训。一个时辰后,我给你解开。若再不安分,你就等着在这柱子上过夜吧。” 说完,她便进了里屋,留下秦丽儿一个人在那又冷又怕地熬着。 秦丽儿恨得牙痒痒,却再也不敢污言秽语地骂人。 瞧那死丫头的样子,要是真让她生气了,恐怕真要被绑上一夜。 一个时辰后,秦芷果然准时出来,一言不发地给她解开了绳子。 秦丽儿手脚发麻,瘫软在地,揉着勒出红痕的手腕,这回是真的不敢再作妖了。 她低着头,灰溜溜地钻回了那间杂物偏房。 见她老实许多,秦芷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家子亲戚,还真是奇葩。 傍晚,慕怀风从外面回来,一进院门便看见鼻青脸肿、缩头缩脑的秦丽儿。 他脚步微顿,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又看向从灶房出来的秦芷,心下便明白了七八分。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朝秦丽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小姑。” 虽然语气疏离,却也算给了秦芷面子。 秦丽儿乍一见这高大冷峻的侄女婿,被他那沉静的目光一扫,心里莫名发怵,喏喏地应了一声,赶紧躲到一边去了。 慕怀风放下东西,很自然地走到灶台边,挽起袖子给秦芷打下手。 添柴、洗菜,动作熟练,显然是经常干这些的。 秦丽儿扒在灶房门口偷看。 见那平日里在她面前冷硬强势的秦芷,竟被这看似普通的男人无声地照料着,心里不由泛起一股酸溜溜的嫉妒,忍不住阴阳怪气地低声嘟囔。 “哼,命倒是挺好……找了个这么知道疼人的……就是长得不咋样,脸上还有那么大块胎记……” 她男人可从来没有进过灶房。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这死丫头赶上了? 秦芷耳尖,听到她那酸话,只当是耳旁风,懒得理会。 秦丽儿这是自己过得不如意,就见不得别人半点好。 不过多时,晚饭摆上桌,秦丽儿毫不客气地凑上来,端起碗就吃,专挑肉菜下筷。 这也就罢了,她眼珠一转,看到秦芷特意给小宝蒸的那碗嫩黄的蛋羹,眼睛一亮,伸筷子就要去舀。 小宝乖巧,虽然不舍,还是小声说。 “小姑,你吃吧。” 秦芷眉头一蹙,伸手挡住了秦丽儿的筷子,挑眉看向她。 “蛋羹是给小宝补身子的。在我家,守我的规矩。吃饭,夹自己面前的菜。” “不就是吃你个鸡蛋么,你又不是买不起!” 秦丽儿下意识嘴硬,根本没反应过来。 秦芷勾起唇角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的筷子放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小姑,是不是皮痒了,又想被绑着了?” 秦丽儿筷子僵在半空,对上秦芷那清冷冷的眼神,立刻想起下午被绑在柱子上的滋味。 她心里一哆嗦,讪讪地收回筷子,嘴里不敢说什么,心里却骂翻了天。 两个鸡蛋也当宝贝! 挣了那么多钱还这么计较,真是上不了台面! 一顿饭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中吃完。 慕怀风放下碗筷,领着小宝去温书习字。 秦丽儿一抹嘴,放下筷子立刻就想溜,嘴里嚷嚷着。 “哎哟,这身上疼得厉害,我得赶紧躺会儿去……” 说完之后,她脚底抹油般钻回偏房,丝毫没有要帮忙收拾碗筷的意思。 秦芷看着一桌狼藉,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开始收拾。 这顿饭吃的相当闹腾,秦丽儿这人贪婪,还没个吃像,净挑着好的吃,恨不得把盘子也塞衣服里带走。 秦芷不由有些头疼。 得尽快把这个麻烦给处理掉! 就在她刚把碗筷摞好,准备端去灶房清洗时—— “砰!!” 一声巨响猛地炸开! 院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狠狠踹开! 第一百章 小姑能住,姑父不能住? 门板承受不住这股巨力,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声响。 慕怀风几乎是立刻将小宝护到身后,秦芷端着碗筷的手也一僵,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院门口,一个身材高大壮硕,满身酒气的汉子摇摇晃晃地闯了进来。 他面色赤红,眼珠布满血丝,手里还拎着个空了大半的酒坛子,一身的戾气混着浓烈的酒臭扑面而来。 正是秦丽儿那个嗜酒暴戾的丈夫——刘武! “秦丽儿!你个死婆娘!给老子滚出来!听见没有!” 粗嘎的男声带着浓重的酒意,像破锣一样在寂静的傍晚炸开。 人已经进来了,秦芷没法子,只能放下手里正在收拾的东西,抬头看他。 “姑父,你有事说事,踹我家门做什么?” “少他妈废话!把秦丽儿交出来!” 刘武根本不讲道理,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在院子里四下打量着。 他约莫三十五六岁,身材魁梧,但此刻被酒色侵蚀,眼泡浮肿,眼神浑浊。 没找到人,刘武自然不干,抬脚直接挡住了秦芷离开的路。 秦芷今日为了方便干活,将一头长发利落地挽成一个髻,露出光洁的额头。 因为刚在灶房忙碌,手腕处的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臂。 她这段日子坚持锻炼和调理,身段早已不似从前臃肿,变得窈窕有致,整个人脱胎换骨般,透出一种清丽又带着几分坚韧的气质。 刘武眯着醉眼,凑近了几步,几乎要贴到秦芷身上。 那混着汗臭和酒气的味道熏得秦芷胃里一阵翻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刘武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上下打量着秦芷,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怪笑道。 “嗬……我当是谁,原来是芷丫头啊……啧啧,这才多久没见,你这胖丫头……什么时候长开了?还怪……怪水灵的……” 他话语含糊,但那黏腻的目光却如有实质般在她脸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觊觎。 秦芷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恶心和厌恶感涌了上来。 她强压下不适,冷声道:“姑父,小姑是在我这里。她脸上身上伤得不轻,说要在我这儿暂住几天养养伤。” “养伤?” 刘武眼珠一转,脸上横肉抖了抖,立刻换上一副无赖嘴脸。 “住这儿?好啊!那我也住这儿!反正她是我婆娘,她在哪儿我在哪儿!” 说着,他又要往前凑。 秦芷立刻又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声音斩钉截铁。 “不行!我和小姑是血亲,她暂住几日说得过去。你一个外姓姑父,住过来算什么?我家地方小,住不下!” 刘武见她不答应,酒劲上头,立刻撒起泼来,嗓门震天响。 “咋的?秦丽儿能住,我就不能住?我是她男人!我们是一家人!你这不是瞧不起人吗?!你个丫头片子现在阔气了,连亲戚都不认了?” 秦芷看着他这副胡搅蛮缠的样子,只觉得无比厌烦。 “一家人?姑父,你动手打小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是一家人?你看看你把她打成什么样了?鼻青脸肿的,这也叫一家人?” 刘武被戳到痛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狡辩道。 “那……那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轮得到你一个晚辈管?再说了,我……我那不是喝多了,一时没控制住吗?谁让她惹我生气!” 秦芷心中冷笑。 家暴就是家暴,任何理由都只是掩饰其卑劣的遮羞布。 她懒得再与他争辩,态度明确。 “总之,小姑过几日就会回去,你请回吧。” 刘武见软硬兼施都不行,恼羞成怒,开始借酒装疯,一脚踢在院中的石墩子上,差点把自己绊个趔趄。 “妈的!不给住是吧?老子还不信了!” 他骂骂咧咧,作势要打砸院子里的东西。 慕怀风在屋里安抚好小宝,这才走了过来,将秦芷挡在身后。 他低声问秦芷:“要不要请他离开?” 秦芷看着刘武那副癫狂模样,又瞥了一眼周围可能被波及的物件,无奈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慕怀风道。 “怎么请?打出去吗?他是亲戚,虽说混账,但若真在我们家门口出了事,或者夜里醉倒摔死了,这麻烦就甩不掉了。村里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 刘武差点摔倒,自觉在秦芷和那个一直不说话的男人面前丢了面子,愈发气急败坏。 他不敢真的对慕怀风怎么样,转而冲着秦芷吼道。 “那贱婆娘到底躲哪个耗子洞里了?说!” 秦芷抿着嘴不答。 刘武自己扫视一圈,目光锁定那间关着门的偏房,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开始“砰砰”砸门。 “秦丽儿!你个丧门星!给老子滚出来!有什么话不能回家说?躲着算怎么回事?出来!再不出来老子把门拆了!” 门板被砸得摇晃不止。 躲在里面的秦丽儿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但听着门外刘武越来越暴戾的吼叫和砸门声,知道躲不过去,终于颤抖着,一点点拉开了门栓,露出那张惨不忍睹的肿脸。 刘武一见她,一把将她从屋里拽出来,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威胁。 “臭婆娘,长本事了?敢跑?赶紧跟她说,让老子住下!不然回去有你好受的!” 秦丽儿被他掐得胳膊生疼,看着刘武那狰狞的表情,想起往日挨打的滋味,浑身一哆嗦。 她知道,如果今天不帮刘武留下,自己回去肯定要遭殃。 她只好转向秦芷,挤出两滴眼泪,配合着刘武,哀声求道。 “芷丫头……你看……这天都黑透了,他……他醉成这样,路上坑坑洼洼的,万一摔着了可怎么好?” “就……就让他住一晚上,就一晚上!明天天一亮,我保证让他走!我们俩就挤在偏房,绝对不打扰你们!求求你了……” 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苦苦哀求。 秦芷看着漆黑的夜色,听着刘武粗重的喘息,终究是狠不下心真将一个大活人,哪怕是个人憎狗厌的醉汉,在深夜赶出去。 万一真摔死在哪个沟渠里,这因果她背不起。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 “……只此一晚。明天一早,必须走。” 说完,不再看那两人,转身回了正房。 刘武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狡黠,拉着唯唯诺诺的秦丽儿,迅速钻进了偏房,关上了门。 小院里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秦芷简单洗漱后,吹熄了油灯,和衣躺下,却毫无睡意,耳朵不自觉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在她已经有了些睡意时,房门被极轻地敲响了。 “叩、叩、叩。” 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秦芷的心猛地一提,瞬间清醒过来。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会是谁? 第一百零一章 同屋而眠 秦芷的心在听到敲门声的瞬间就提了起来,睡意全无。 刘武那张醉醺醺、不怀好意的脸立刻浮现在脑海。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没有立刻回应。 黑暗中,她屏住呼吸,赤脚踩在微凉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顺手抄起了靠在墙角的那个硬木葫芦水瓢,紧紧攥在手里。 “谁?” 她压低声音,全身肌肉绷紧,准备一旦确认是刘武,就给他脑袋上来一下狠的。 门外静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冷。 “是我。” 秦芷愣了一下,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 是慕怀风? 她心下松了口气,拉开了门栓。 门外,慕怀风站在那里,似乎刚洗漱过,发梢还带着微微的湿气。 最让秦芷怔住的是,他脸上那块平日里用以遮掩容貌的深褐色胎记,此刻被洗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原本的样貌。 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眉眼冷峻锋利,一双丹凤眼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漂亮,与他平日那副普通甚至有些丑陋的伪装判若两人。 秦芷一时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慕怀风的目光落在她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水瓢上,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低声道。 “怎么,准备用这个迎接我?” 秦芷这才回过神,脸上微热,连忙将水瓢丢到一旁,有些尴尬地侧身让他进来,低声问: “你怎么过来了?” 他们一直是分房而居,这深夜到访,实在突兀。 慕怀风走进屋内,反手轻轻合上门,才解释道。 “有亲戚在,我们分房睡,不太妥当。” 他语气平静,秦芷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刘武和秦丽儿就在隔壁,若发现他们夫妻分房,难免又会生出事端,编排些难听的话。 做戏要做全套。 她点了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屋里黑漆漆的,只有微弱月光从窗纸透入。 秦芷走到桌边,摸索着点燃了那盏小油灯。 昏黄的光晕随着一缕烟散开,驱散了一室黑暗。 她走到床脚,打开那个旧木柜,从里面抱出一床叠得整齐的备用被褥,转身放在床上,语气自然。 “都进来了,还不睡觉?明天还有一堆事呢。” 慕怀风看着她的动作,尤其是看到她将两床被子并排放在那张不算宽敞的木板床上时,耳根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微红。 他轻咳一声,移开目光:“我打地铺就好。” 秦芷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 这时的夜晚虽不严寒,但后半夜地上还是会返潮凉气。 她对此倒不以为意,在现代执行任务时,和队友挤在狭小空间里凑合一夜是常事,何况还是两床分开的被子。 她大方地拍了拍床铺:“打什么地铺,这床够睡。夜里凉,地上潮气重,染了风寒更麻烦。” 说着,她自己先脱了外衫,只着中衣,利落地爬到了床的里侧,盖上了自己的被子,背对着外面躺下了。 慕怀风站在原地,看着她行云流水、毫无扭捏之态的动作,心头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这般坦然,倒显得他有些想多了。 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吹熄了油灯,借着月光走到床边,和衣在外侧躺下,小心翼翼地拉开那床备用被子盖好,尽量不碰到她。 秦芷白天忙里忙外,又经历了刘武闹事,身心俱疲,几乎头一沾枕头,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沉沉睡去。 然而,躺在她身侧的慕怀风,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自身的恬淡气息。 他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她。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方才点灯时纤细的背影,自然邀他同榻时的坦荡眼神。 她似乎真的和初见时那个怯懦肥胖的村姑,判若两人了。 慕怀风微叹了口气,思绪纷乱如麻。 她叫他来床上睡,真的只是表面意思,觉得打地铺不舒服吗? 还是……有那么一丝心疼他,并不介意与他亲近? 这个念头一起,像野草般疯长,搅得他心绪不宁。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身旁之人的气息和温度,却像无形的丝线,将他绕得紧紧的,彻夜难眠。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微熹。 秦芷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习惯性地搭了过来,像是平时搂着小宝一样,轻轻抱住了身侧的热源。 虽然隔着一层薄被,但慕怀风偏高的体温还是清晰地传递过来,暖烘烘的,带着一种让人莫名心安的、干净清冽的气息。 秦芷在朦胧中觉得这“抱枕”比小宝结实暖和多了,甚至还无意识地蹭了蹭,才缓缓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男人线条利落的下颌。 愣了一秒,秦芷才反应过来自己抱着的是什么。 她立刻松开了手,有些尴尬地捋了捋散落的长发,悄悄往床里侧挪了挪。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身旁的人似乎动了一下,然后,慕怀风也适时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 秦芷倒没觉得有什么,十分自然地开口:“你才醒吗?” 慕怀风沉默了一瞬,然后低低应了一声。 他把到嘴边的会负责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似乎……真的没把同床共枕当回事? “你……” 他刚吐出一个字,秦芷已经利落地坐起身,开始穿外衫,语气如常:“天亮了,该起了。” 她动作麻利地整理好自己,下床穿鞋,拿起木盆准备去打水洗漱,整个过程自然得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 慕怀风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也起身,默默整理好床铺。 两人洗漱完毕,秦芷熟练地将长发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 吃过简单的早饭,她叮嘱小宝乖乖在家温书,便准备去镇上的铺子看看生意。 一直缩在偏房没什么动静的刘武,一听到秦芷要去镇上,眼睛立刻亮了,舔着脸也出了院门凑过来: “芷丫头要去镇上啊?正好姑父我也没事,跟你一起去逛逛!” 秦芷眉头一皱,想也不想就拒绝:“我去看铺子,没空陪你逛。” 刘武却耍无赖,丝毫不顾及她拒绝的话。 “腿长在我身上,你管我去哪儿?这路又不是你家的!” 第一百零二章 家贼难防 说完,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了秦芷身后,摆明了要死皮赖脸地跟着。 秦芷心中厌烦,却也无可奈何。 路确实不是她家的,她总不能把人绑起来。 只能冷着脸,任由刘武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跟着她一路往镇上走去。 一到“秦记”门口,忙碌而有序的景象便映入眼帘。 林燕正手脚麻利地给一位熟客拌着凉皮,抬头看见秦芷,眼睛一亮,扬声喊道。 “芷丫头!你可算来了!这些日子的流水账我都初步盘过了,就等你来最后核对呢!哦对了,夏公子也来了,等你有一会儿了!” 秦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夏无辞正斜倚在柜台旁,一身云纹锦袍与这烟火气十足的小店格格不入。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嘴角噙着惯有的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店内人来人往。 一见秦芷,他桃花眼微挑,拖长了调子打趣道。 “哟,秦姑娘,您这东家当得可真清闲,小爷我来了好几日都不见人影,这是打算彻底当甩手掌柜了?” 秦芷这几日虽烦心事多,但看到铺子运转良好,心下也生出几分自豪。 闻言她也不恼,反而微扬下巴,带着点小骄傲回敬。 “能寻到林燕这么能干又可靠的帮手,是我的本事。怎么,夏公子羡慕了?” 夏无辞被她这难得的得意小模样逗乐了,摇着扇子哈哈一笑。 “羡慕,怎么不羡慕?你这心也忒大了,就这么放心把铺子交出去?” “用人不疑。”秦芷语气淡然,却透着笃定。 她走到柜台后,对林燕道:“燕儿,把这几日的账本拿来吧,趁现在人不多,我和夏公子把账分了。” 夏无辞一听“分账”二字,倒是来了几分真兴趣,凑近了些,随口吐槽道。 “说起来,我娘如今对你可是比对我还上心。平日里我若出门,她总要千叮万嘱,生怕我又去哪个秦楼楚馆胡混。” “可一听我是来你这铺子,二话不说就放行了,还让我多跟你学学怎么干点正经营生。” 他语气酸溜溜的,眼底却带着笑。 秦芷闻言,心里也泛起一丝暖意和感激。 梁白华夫人确实是她的贵人,这份知遇之恩,她一直记着。 她一边接过林燕递来的账本,一边低声道:“梁夫人厚爱,当然,也是盼着你好。” 她刚翻开账本,拿起算盘准备核对,一直像影子般跟在她身后的刘武就按捺不住了。 他腆着脸凑上来,几乎要贴到秦芷身上,伸着脖子就想看那账本上的数字,嘴里喷着酒气。 “哟,盘账呢?让姑父也瞧瞧,看看咱家芷丫头多大本事……” 夏无辞早就注意到这个一直跟在秦芷身后,行为猥琐的中年汉子,只是先前懒得理会。 此刻见他竟敢贴得如此之近,几乎要蹭到秦芷胳膊,眉头立刻蹙起。 这人,能是什么好亲戚? 眼见刘武的手不安分地又要去碰账本,手指几乎要擦到秦芷挽起袖子的小臂,夏无辞眼中寒光一闪。 手中那柄一直摇着的描金折扇猛地一合,“啪”一声,不轻不重地敲在了刘武探出的手腕上! “哎哟!” 刘武吃痛,猛地缩回手,手腕上瞬间红了一道。 他抬头对上夏无辞那双似笑非笑却透着冷意的桃花眼,心里一哆嗦。 这贵公子打扮的青年,看着笑眯眯的,下手却狠,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更是明显。 夏无辞用扇骨轻轻点着柜台,语气不咸不淡,却带着明显的轻蔑。 “账本?你看得明白吗?” 刘武手腕火辣辣地疼,又被对方气势所慑,敢怒不敢言,讪讪地嘟囔两句。 “看……看看怎么了……” 说着,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秦芷瞥了他一眼,声音冷淡:“我们要对账,别在这碍事。” 说完,不再理会他,专注地拨动算珠,与夏无辞核对起数目来。 刘武被夏无辞冷冷盯了一眼,又见秦芷根本不理他,只得悻悻地走到一边,假装看店里的摆设,眼睛却还不老实地往钱匣子方向瞟。 账目很快核对清楚,盈利颇为可观。 秦芷从钱匣里数出相应的银钱,推到夏无辞面前。 “给,这是你这几日的分成。生意还不错。” 夏无辞接过那几两碎银,在手里掂了掂,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表情,像是自嘲又像是感慨。 “啧,就这么点银子,还不够小爷我去茶楼听曲儿打赏一回的。” 他顿了顿,语气认真了些:“可不知怎的,这自己正经赚来的钱,拿在手里,感觉还真不一样。” 秦芷能理解他这种感觉。 不劳而获与亲手挣取,滋味天差地别。 她微微一笑:“自己挣的,自然踏实。” 分完账,夏无辞赖着不肯走。 总归店里也不差他一口饭吃,身为股东,也没人赶他。 秦芷留在店里帮忙,一直忙到傍晚时分,准备打烊回家。 林燕正在做最后的清点,眉头却越皱越紧。 她反复核对着手里的单据和钱匣里的铜钱碎银,抬头看向秦芷,神色有些不安。 “芷丫头,不对啊……今日的流水账,好像……好像差了些。” 秦芷闻言,接过账本和钱匣,仔细核对起来。 “差了多少?” “约莫……差了一钱半银子。” 林燕声音压低了些:“我核了两遍,早间收的钱数是对得上的,就是午后到现在,怎么算都对不上数。” 一钱半银子,不多,但也不少,足够寻常人家几日的嚼用。 秦芷蹙眉,又将午后的几笔收入细细回想了一遍。 铺子里人来人往,忙中出错也是有的,她起初并未多想。 然而,当她下意识地抬眼扫视店内,想看看是不是哪里遗漏了时,目光却猛地顿住了。 一直赖在店里,东摸摸西看看,时不时凑到柜台附近转悠的刘武,此刻竟不在店内! 她快步走到门口朝外望去,只见刘武正站在街对面一个卖劣质脂粉的摊子前,背对着铺子,缩头缩脑,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一直在店里坐着看好戏的夏无辞此时也起身,站在秦芷身侧看了过来。 这一眼看过去,就明白了七八分。 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秦芷耳中。 “呵,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第一百零三章 抓贼 秦芷的目光从街对面刘武那鬼鬼祟祟的背影上收回,落在夏无辞带着几分玩味和薄怒的脸上。 他眼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只要她点头,他立刻就能让人把刘武揪过来,当场审个水落石出。 但秦芷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 “不必。直接抓来,他抵死不认,反倒麻烦。我有法子让他自己现原形。” 夏无辞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他收了扇子,唇角一勾:“哦?那我可等着看好戏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对面尚不自知的刘武,转身悠然离去。 秦芷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到了打烊时分,她平静地招呼林燕收拾铺面,锁好门窗,然后对在一旁无所事事、眼神却总往钱匣子方向瞟的刘武道。 “小姑父,走了,回村。” 回村的路上,暮色渐浓。 秦芷和林燕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铺子里的琐事。 刘武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只手总下意识地往自己腰间那个鼓囊囊的破旧口袋里摸,眼神闪烁,透着几分做了亏心事后的紧张。 秦芷用眼角余光瞥见,心中冷笑更甚。 一到家门口,刘武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又堆起那副令人厌烦的笑容,打着哈哈。 “那啥……芷丫头,你们忙你们的,我……我回屋歇会儿,这一天可累死我了。” 说完,不等秦芷回应,便脚步匆匆地钻回了那间偏房。 他在铺子里闲坐了一整日,还吃了两碗凉皮,反倒叫累? 秦芷没拦他,只当没看见。 晚饭后,她趁着夜色,从院子里抱了一捆白日里晒干的,气味有些刺鼻的草药进屋。 慕怀风安顿好小宝睡下,来到秦芷房门外,轻轻叩响。 “门没闩,进来吧。” 秦芷头也没抬,正专注地将捣好的深绿色草汁用细纱布过滤,倒入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瓶中。 慕怀风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她在灯下捣弄草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辛涩气味。 他走到桌边,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低声问:“在做什么?” “抓贼。” 秦芷言简意赅,将最后几滴汁液挤入瓶中,塞紧软木塞。 慕怀风立刻会意,眉头微蹙:“店里出事了?是……他们?” 他指的自然是刘武和秦丽儿。 “嗯,丢了些散碎银钱,不多,但恶心人。” 秦芷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唇边勾起一抹冷然的弧度。 “放心,明日,我让他怎么偷的,怎么给我吐出来,还得让他自个儿承认。” 次日一早,刘武果然又死皮赖脸地跟着秦芷往镇上去,美其名曰去帮忙。 秦芷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赞成他的想法。 到了铺子,趁着刘武在前面装模作样东摸摸西看看,和林燕套近乎的功夫,秦芷悄无声息地进了后院存放杂物的小厢房。 她取出平日装钱的杉木钱匣,用干净布巾蘸着昨夜准备好的草汁,仔细地将钱匣里放着的银子,均匀地涂抹了一遍。 那草汁无色,干透后几乎看不出痕迹,唯有凑极近才能闻到一丝极淡的奇异气味。 准备好后,她神色如常地捧着钱匣回到前面柜台。 此时店里尚无客人,林燕在整理桌椅,刘武正假意掸着柜台上的灰,眼神却总往她手上瞟。 秦芷将钱匣放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在刘武和林燕都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她从腰间取下一枚黄铜钥匙,径直递到了刘武面前。 刘武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眼神闪烁,透着心虚。 “芷……芷丫头,你这是干啥?” 秦芷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无奈。 “小姑父,昨日铺子里少了些银钱。我思来想去,店里就这几个人,燕儿我是信得过的,许是忙乱中出了差错,或是被手脚不干净的生客顺了去。” “但总得防着,您是自家人,我信得过。这钱匣的钥匙,这几日就劳烦您替我保管着。” 刘武先是一愣,随即眼底迅速掠过一丝狂喜和讥嘲。 他强压下嘴角的笑意,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一把接过钥匙,拍着胸脯保证。 “哎哟!芷丫头你放心!这事儿包在姑父身上!有我给你看着,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以后这银钱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绝对出不了岔子!” 他心里乐开了花。 他这侄女真是蠢得可以,竟然把管钱的钥匙主动交到他手里。 这下岂不是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秦芷看着他这副虚伪的嘴脸,心中冷笑,面上却温和点头:“那就有劳小姑父多费心了。” 刘武连连点头,喜滋滋地将那枚小小的钥匙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金山银山,哪里还留意到什么极其细微的残留气味。 一整个上午,刘武都显得格外“尽职尽责”,几乎寸步不离柜台,那双眼睛时不时就贪婪地瞟向那上了锁的钱匣。 午后,趁着秦芷去后院清点食材,林燕也在忙着招呼一桌客人的空档,刘武觉得时机到了。 他做贼心虚地左右瞟了瞟,确认无人注意,飞快地掏出钥匙,抖着手打开了钱匣上的小铜锁。 匣盖掀开的瞬间,他看到里面那些散碎的银角和串好的铜钱,眼睛顿时亮了。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抓向那些银钱。 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银角,一股极其细微的刺痒感便从接触点传来。 刘武并未在意,迅速抓了一把碎银塞进自己贴身的破口袋里,又慌忙合上匣盖,锁好,将钥匙揣回怀里。 这一把银子可足有二两,够他喝上两回花酒了! 然而,没过多久,他那双刚刚抓过钱的手开始不对劲了。 先是手指缝里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刺痒,他忍不住偷偷挠了几下。 这种痒感在抓挠之后稍微缓解了一些,可若是放任不管,就又会继续抓心挠肝的痒起来,甚至还在向上蔓延。 刘武在柜台后不停地变换站姿,偷偷用柜台边缘摩擦手臂。 他心里暗自琢磨,难不成是一两个月没洗澡,身上长了虱子不成? 在柜台另一头看似低头算账的秦芷,用眼角余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放下毛笔,缓缓抬起头,看向丑态百出的刘武。 “小姑父,您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