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干痕检》 第1章 完了,成黑户了 晚霞满天,橙光中带着些粉,缀了些紫,不少路人驻足抬首,拿出手机记录下这并不长久的美好。 一声惊叫刺破这平静的黄昏。 祁岁新捂着腰间的伤口倒在血泊之中,“叮”地一声,一把尖刀落在地上,那是她最后看见的景象。 不知过了多久,祁岁新感受到刺眼的光亮,她睁开眼,愣住了。 周围树影婆娑,阳光正好。 祁岁新试探着动了动身体,却并不觉得疼。急忙掀开衣摆后她清楚地看见身上没有血,也没有伤口。 而且这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陌生的地方,古代的服饰。 祁岁新撩起裤腿,她腿上有一条疤痕,是之前出任务时留下的。熟悉的疤痕还在,祁岁新明白自己不是借尸还魂,而是身肉身穿越了。 她突然起了一身冷汗,匆忙把这身衣服从里到外翻了个遍。 没有钱,没有身份证。 祁岁新穿越之前是刑警队的痕检专家,身为警察,她很清楚古代也有户籍管理制度。一个身份不明的年轻女子多半会被当作逃奴逃妾,若找不到主家,就充作官奴甚至官妓。 不巧的是,祁岁新很漂亮,后者的可能性大多了。 天崩开局。 祁岁新花了一阵子才接受现状,想起那闪着寒光的利刃,她缩了缩脖子,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振作了精神,祁岁新开始观察四周。她身在一处山坡的坡顶,远处有一片湖,四周游人如织,很是热闹。她打算先找那些游客打听打听情况。 刚迈出第一步,祁岁新就踩了个空,谁在这儿挖的捕兽陷阱! 千钧一发之际,她立刻向侧面倾倒,躲过了陷阱。可摔倒后她却发现这山坡越来越陡,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翻滚着,速度也越来越快。 祁岁新紧紧抱着头,胳膊被树枝石子划出数不清的伤口。她滚了一圈又一圈,头晕目眩,几欲作呕时,后脑处传来一阵剧痛。 此时的山道上,一辆疾驰中的马车突然倾斜了些许,是祁岁新撞在了车轮上。 车夫察觉不对,立刻勒马。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车帘。 “发生了何事?” 那车夫下马查看,面色惊疑:“领卫大人,有个女子撞上车了,好像,好像是从山上滚下来的。” 这人正是以冷面无情著称的皇城司领卫,江逐月。 江逐月闻言皱着眉跳下车来,只见一个年轻女子面无血色地躺在地上,一身斑斑血迹,衣服上破口无数。 他立刻上前查探鼻息,还有气在。江逐月松了口气,小心将她抱起,放入马车。 这一起一落让祁岁新恢复了一丝神志,她隐约感觉自己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谢谢。”她喃喃道。 说完这两个字后,祁岁新彻底陷入昏迷。 “还有二十里就到京城了,驾稳些。”江逐月沉声吩咐。 放下了帘子,江逐月将祁岁新的衣袖推到手肘,那密密麻麻的伤口触目惊心,不似作伪。他轻轻按上祁岁新的后脑,摸到了一块肿块,的确撞得不轻。 江逐月掀起窗帘,从这山坡滚落而下,又刚好撞上他的马车,实在太过巧合,而他,从不相信巧合。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驶入江府,管家已在等着。 江逐月抱着祁岁新下了车:“去请王太医来给她诊治,把人安置在花林苑,请阿遥看顾着,有任何异常立刻来报。” 管家茫然地接过人,不知江逐月从哪里捡了个人回来。 “去查凤台山,尤其凤鸣湖附近,今日有些什么人去过,可有年轻女子失踪,不得有任何遗漏。”江逐月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此事务必暗中去查,包括我带人回来的事,不得叫任何人知晓。” 近来京中大案不断,局势难辨,这个节骨眼上江逐月尤其敏感,一个凭空出现的貌美女子叫他不得不防。 可怜的祁岁新还不知道自己已成了可疑分子,她在滚落的过程中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马车,得到了高高肿起的后脑勺,以及轻微脑震荡。 后半夜时,祁岁新终于醒了过来。 “嘶,撞这么狠。” “姑娘!你醒了?”守在她身边的周遥立刻道。 祁岁新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借着幽暗的烛光,她瞧清说话之人是个圆脸大眼的漂亮姑娘,这才放下心来。 “请问我这是在哪儿?你又是谁?” 见她彻底醒转,又能说话,周遥放心了些:“这儿是江府,姑娘撞上了我家主子的马车,被主子带回来医治。我叫周遥,姑娘叫我阿遥就是。” 祁岁新有些惊讶,她撞上了马车?竟有这么巧的事?不过这江府的主人又带她回家又给她治伤,想来是好心人。 把心放回肚子后,晕眩感再次袭来,祁岁新勉强道:“多谢阿遥姑娘,我还有些头晕,可否容我再睡会?” 阿遥体贴地灭了灯,退到侧间。 祁岁新闭上眼,这一撞竟撞出个暂时的容身之处,算是因祸得福了。 但她的伤也不太重,伤好之后要怎么办?作为一个穷困至极的黑户,生存是头等大事,想个办法苟在江家再从长计议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祁岁新损伤的大脑什么都不想思考,转眼就把她拉进了深度睡眠。 这一觉,她直睡到了第二日午后。 再睁眼时,阿遥还在她身边守着。 “阿遥姑娘,辛苦你了。”祁岁新很不好意思。 见她状态好了不少,阿遥笑道:“不碍的。姑娘今日可好些了?” 祁岁新正要回答却发现大事不妙,她还没想好说辞。按照她今天恢复的情况,再过个几天就该被扫地出门了。 “我身体还好,就是,就是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除了狗血的失忆梗,祁岁新一时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阿遥立刻站起身来:“姑娘这话当真?王太医说你伤得不很重,怎会如此!” 太医?祁岁新两眼一黑,有太医在,她被拆穿也就是早晚的事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不能现在就改口。 “我也不知,只觉得头好疼。”祁岁新憋出两滴泪,眼角通红,声音发颤,“除了名字,旁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阿遥看她模样不似作伪,只能去请江逐月:“这恐怕有些麻烦,姑娘稍等。” 祁岁新暗自祈祷,希望这江家的主人是个慈眉善目好糊弄的老人家。 江逐月出现在房门口时,祁岁新的心彻底跌入谷底。 这么一个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青年男子,跟好糊弄差了十万八千里。 江逐月搬了凳子在床边坐下:“听说姑娘伤了后脑,从前的事都记不得了?” 这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祁岁新知道自己遇上最难缠的那种人了。 “您就是救了我的人吧,多谢您。我,我的确是记不清以前的事了。”祁岁新脸上多了些畏惧,惶惶不安地看向阿遥。 看着楚楚可怜的祁岁新,阿遥有些心疼,忍不住想安慰她。 江逐月则毫不动容,继续问她:“姑娘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叫祁岁新,但是家住何处,家人叫什么,实在是想不起了。”祁岁新面色怯怯,声音也弱了不少。 “有名字就好办了。”江逐月终于露出一抹笑意:“在下江逐月,乃是皇城司领卫,一定尽力帮姑娘找到家人。” 祁岁新心里咯噔一下,尽管她掩饰得很好,那一瞬间的疑惑和意外仍没能逃过江逐月的眼。 皇城司,听起来像是警察局之类的地方,加上江逐月身上这种不慌不忙,游刃有余的气质,祁岁新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古代同行。 “皇城司是?”短暂的惊慌后,祁岁新顺势问道。 江逐月浅笑:“看来姑娘忘了不少事。皇城司乃是天子眼耳,兼京畿守卫之责,在京城,没有我查不到的事。姑娘可放心了?” 祁岁新这次做足了心理准备,笑道:“放心,有劳江大人了。” 这下是真的放心不了了,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掘地三尺也查不出什么,好好的真名成了假名,祁岁新欲哭无泪。 江逐月站起身来,叫她安心在江府养伤,又让阿遥去给她采买衣裳。 虽然如愿留在了江家,祁岁新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瘫在床上,目光无意识地顺着床幔的花纹游走,头脑转个不停。 她看得出江逐月对她防备很深,若是不信她这失忆之说,直接找太医来复诊就是。但江逐月却没这么做,反而让她留了下来,祁岁新脑袋里冒出放长线钓大鱼六个字,可她背后哪来的鱼? 祁岁新知道眼下情况很不妙,可脑震荡不跟她讲道理,她越是想动脑子越是头晕得厉害。 和自己较劲了许久之后,祁岁新最终选择放弃。正颓废时,阿遥敲响了房门。 “这些都是铺子里成衣,我尽量照着姑娘的身形挑的,可能不很合身。”阿遥放下手里捧着的衣服,微笑道,“等姑娘好些了,我再请布庄娘子来给您量尺寸。” 这一摞衣服从贴身的到外衣全是丝绸料子,祁岁新在现代的时候都没这么奢侈过。作为“心怀鬼胎”的可疑分子,她立刻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这也太破费了,我随便穿穿就好。”祁岁新伸手将那些衣服推了回去。 “姑娘这伤跟大人脱不开干系,他特意吩咐了,绝不可怠慢了您。”阿遥笑道,“况且姑娘这双手白净细腻,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以后与家人相见时,若是穿那粗布麻衣的,您的家人定要心疼。” 祁岁新下意识地握住了手,她没想到周遥看着年龄不大,人却如此细致。 现代人生活条件良好,古代的王公贵族都比不上。她皮肤发质、牙齿状态在古人眼中都是出身优越的证据,以江逐月的身份地位,不出几天就能把京城贵女查个遍。 想到身上越来越多的破绽,祁岁新勉强笑道:“希望他们能早些找到我,不然总这么打扰,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阿遥将她奇怪的反应记在心里,面上却不显:“有大人在,姑娘不必担心。” 第2章 讨伐流氓,人人有责 祁岁新这头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看似握着她生杀大权的江逐月却也并不好过。 手下刚刚来报,昨日去过凤台山的人他们已查清了,并没有哪家丢失女眷,也没有姓祁的人家上过山。 他们顺着山坡上的痕迹明发现了那捕兽陷阱,猜测祁岁新是为了躲避陷阱才落下去的。 凤台山风景绝佳,但山坡陡峭,一旦失足极为危险。寻常人上山只为观湖,不会靠近山坡。 她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敲门声打断了江逐月的思绪,是阿遥来了。 江逐月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怎么了?” “大人,我觉得祁姑娘她有些奇怪。”阿遥说得郑重。 江逐月端坐起来,阿遥一向细致,定是发现了什么。 “祁姑娘一身乌发雪肤,必是富贵出身,可她看到那些衣服后却直说破费了。我买的都是普通绸子,算不得好,大户人家有头有脸的仆从都穿得,她为何会大惊小怪?”阿遥顿了顿,“而且,她似乎对我很是防备警惕。” 江逐月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当时我说她的手生得白细,她却立刻把手握了起来,像是不愿被我看出来历和出身。” “她身上可有练武的痕迹?”江逐月立刻追问。 阿遥替祁岁新换衣服时留意过此事,摇头道:“相较于寻常女子,祁姑娘筋骨结实,并不柔弱,但与习武之人相比还是差得远。她的手上也没有茧或者伤痕。” 江逐月越发看不明白祁岁新了。 她那失忆若是装的,便极有可能是刻意接近的探子,但能被送到他身边的探子,又怎会如此轻易就露了马脚? 江逐月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他闭上眼,陷入沉思。 是了!祁岁新在知道他身份之后,脸上曾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慌乱。 那表情说明她不认得自己,甚至根本就不知道皇城司,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祁岁新一个年轻女子,骤然失忆,又带着伤,对人防备心重些也无可厚非。 江逐月自嘲起来,他平日常告诫手下不可以貌取人,可他如此怀疑祁岁新,不也只是因为她容貌太盛么? 不,不对。 祁岁新生得美,也像是娇养大的,可她昨日衣着却是再普通不过的素色布衣。难道她与那桩离奇的失踪案有关? 江逐月的目光深邃起来,他缓缓开口:“阿遥,昨日辛苦你了,今后不必看着她。适当时探探她的出身底细,莫要叫她起了疑心。” 阿遥回到花林苑时祁岁新正坐在院子里发呆。 其实祁岁新不是在发呆,而是被惊呆了。 她在屋里待着头晕,便撑着扭伤的腿出来透气,却没想到江府竟这么漂亮。 这院子黛瓦白墙,拱门花窗,卵石为地,青砖作桥。正值初夏时节,四处花木葱郁,和苏州园林比也不差什么了。 祁岁新出身江浙,这辈子做过最大的梦就是买个这样的房子。 “姑娘怎么出来了?您腿上还有伤呢。” 祁岁新回过神来,真心诚意地感叹道:“阿遥姑娘,你家大人这宅院可真漂亮。” 阿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是姑娘眼光独到。” 这宅子原先的主人是江南名士,建屋时费了不少心思。不过江逐月买这宅子并不是图其精巧雅致,只是因为这儿离皇城司近。 “京城的贵人们更喜欢开阔些的院子,少有人喜欢这样的,若非如此,当年大人还未必买得起这样好地段的宅子呢。” 阿遥眼里含笑,祁岁新却笑不出来。 她哪里想得到随口一句感叹竟差点暴露了籍贯所在,立刻解释:“我哪里懂什么宅子,只是瞧着这些花花草草,甚是舒心。” “姑娘若是喜欢,我去添置些当季的花木来可好?不知姑娘喜欢些什么?” 祁岁新再也不敢随便说话了,忙摆手道:“不必不必,我只是随便说说的,阿遥姑娘太客气了。” 幸好阿遥没再多说此事,和她闲聊几句后就离开了。 看着阿遥的背影,祁岁新陷入了沉思。 细致,敏锐,但不露锋芒,让人生不出一丝防备。 祁岁新原本以为她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女使,现在看来,远不止于此。光凭她知道江逐月的家底这一点,就说明她身份绝不一般。 几只雀鸟落在树上,唧唧喳喳起来。 这一打岔,祁岁新再也琢磨不下去了。摔伤了脑袋以后她的反应慢了许多,想在两个人精面前把这出失忆的狗血戏码演下去真是太难了。 她绝望地趴在桌上,美景豪宅当前,却整天提心吊胆,老天对她也——太好了吧! 祁岁新立刻爬起来,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她是意外失忆,又不是作奸犯科,太过谨小慎微反而奇怪。 失忆也好,穿越也罢,都是查不出证据的事,只怪她之前太应激,像是看见警察就跑的嫌疑人,把“我可疑”三个字贴在了脑门上。 幸好,还有救。 祁岁新的头脑飞快地转了起来,之前种种可以受伤为由解释,接下来她要做的是伪装成一朵娇弱的小白花,慢慢洗清之前的可疑形象。 她激动地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这哪里是天崩开局,只要路线走得好,那就是天胡。她一身专业的刑侦知识对江逐月可是大有益处,如果能找到机会帮江逐月破上个把案子,一举拿下“永居”也不是难事。 有了主意,祁岁新心满意足地坐下,天虽然快黑了,她的前途却是一片光明。 或许是因为心情好转了,祁岁新的伤好得也快。 三日后,阿遥见她精神了许多,便提议一起去布庄瞧瞧,这一次祁岁新痛快答应下来。 “前两日我头晕得厉害,实在提不起劲。如今好些了,我想着也不能老是待在屋里,出去走走看看或许能想起些什么。”祁岁新把打了几天的腹稿顺顺当当地说了出来,只觉得身心舒畅。 阿遥脸上的意外转瞬即逝,笑道:“是该如此。” 祁岁新不会梳古代发髻,这几日只用发带随意绑着头发。阿遥以为是她胳膊还没全好的缘故,拉着她在镜子前坐下。 片刻后,阿遥便绾好了一个螺髻,又给她簪上两只嵌宝掩鬓。 “姑娘人生得好,随意打扮着都漂亮。” 镜子里的女子一双动人的桃花眼,配上两道弯弯的柳叶眉,素雅的发饰越发显得她芙蓉出水似的俏丽。 祁岁新也没想到古代的造型这么适合她,笑道:“是阿遥手巧。” 两人说说笑笑着往外走,快到府门时却见管家刘令章匆匆跑来。 “两位这是要出门?” 阿遥疑惑道:“我们出去走走,刘管家有什么事么?” “大人吩咐了,若是两位姑娘要出门,一定带上护卫。”刘令章边说边喘气,“京中最近不太平。” “如何不太平?”阿遥皱眉问道。 刘令章压低了声音:“有几家丢了姑娘,此事大人还在查,两位可别走漏了风声。” 祁岁新的职业雷达立刻启动:“失踪?年轻女子?” 话一出口她就想扇自己一个巴掌,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她心念陡转∶“若不是大人救了我,恐怕我现在也成了失踪之人。” 见她一副心有余悸的可怜模样,刘令章立刻指了指他身后那人:“姑娘莫怕,有他在,绝没有贼人敢靠近。” 那名高大男子向两人抱拳行礼:“在下江停波,是大人的护卫,今日奉命护两位姑娘周全。” “江大哥武功很好,是大人最信任的人,有他在,祁姑娘不必担心。”阿遥温声解释。 明里保护暗里监视,这套祁岁新很熟。只是她没想到江逐月警惕这么强,有阿遥看着她还不够,又派了高手来。 踏上大路后,喧闹的人声和繁华的街景驱散了祁岁新心头的阴霾。 青石铺就的道路宽敞整洁,可容数辆马车并行,饶是如此,仍是挤得满满当当。两边的商铺酒肆鳞次栉比,店家迎来送往,热闹非凡。 祁岁新饶有兴致地边走边看,突然间,她发觉有一道视线黏在她身上。 因为这张脸,祁岁新在现代也没少被男凝,斗争经验相当丰富,她环视四周,目光定在一个身着锦衣的胖子身上。 那胖子坐在茶馆临窗的位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祁岁新,见她望向自己,眼睛立刻亮了。 “美人儿,来,爷请你吃茶。” 他说话时双下巴抖个不停,祁岁新心里一阵恶心,刚想骂他,又想起自己的小白花人设,硬是忍住了,只狠狠翻了个白眼。 没成想那胖子越发来劲了,竟起身出门,直朝祁岁新而来。 这人名叫李慎,行事张狂又粗鄙好色,但他姑母是当朝皇后,没人敢多说什么。 江停波上前一步,站在了两人身侧,冷冽的气息骤然而出。 阿遥神色一变,垂眸道:“李公子。” 祁岁新虽不认得他,但见这架势也猜到了大概。这位李公子必定有权有势,惹不起也不一定躲得起的那种。她不愿节外生枝,默默退了半步,任江停波的影子遮住了脸。 李慎这才发现美人身边站着的是江逐月的人,悻悻道:“都说江大人不近女色,家里却一个个都是美人。” “这位是大人的客人,李公子慎言。”江停波冷着脸道。 他本意是叫李慎看在江逐月的份上收敛些,李慎的想法却恰恰相反。 美人既不是江家的,那他还有什么好顾虑? “小美人儿,姓江的无趣又死板,爷可不同,最是知情识趣,怎么样,要不要跟着爷?” 他一边说话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祁岁新,她生得虽美,打扮却寡淡,想来出身不高,好摆弄得很。 这**裸的目光让祁岁新作呕。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李公子,小女子不曾得罪于你,你为何如此羞辱我。”祁岁新捂着心口,眼角含泪。 “谁羞辱你了?怎么说话呢?”李慎还没见过这样的,说她怯弱吧,她敢当众反抗,说她刚强吧,这就哭上了,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李慎那不堪大用的脑子最终认为这女子是在拿乔,遂软语解释:“美人儿,你误会爷了,爷疼你还来不及呢。” 祁岁新越发委屈起来,眼泪簌簌落下:“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这样说诨话,辱我清白,大家都见着了,我往后,往后还怎么活!” 她这一哭好似雨打娇花,人见人怜,围观百姓纷纷议论起来。 李慎面色一沉,这般做派,不是讹钱就是挑事儿了,他冷冷看向阿遥:“是姓江的指使的?他好大的胆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阿遥虽也恨透了李慎为人,但就算为着江逐月,她也不好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李慎闹僵,正要出来打圆场时,却被祁岁新握住了手腕。 “你对我无理,与江大人何干?我虽一介女流,却也明白什么叫一人做事一人当。”她狠狠抹了把泪,“走,上公堂说理去。” 今日之事皆因李慎龌龊举止而起,若真闹上公堂,整个李家都没脸。李慎调戏过无数女子,却没有一个拉他去报官的,这下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这模样,祁岁新越发肯定这人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草包,她装出羞愤欲绝的模样:“李公子这是不认么?我平白无故被你欺辱,毁了清白,我,我不活了。” 说罢便作势要去撞茶馆的柱子。 李慎急了眼,想拦住她却不知踩到什么东西,脸朝下狠狠摔在地上。 他身边的小厮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只见他鼻血横流,痛得嘴歪眼斜,不仅丑,还很可笑。 “废物!都是废物!快去给爷叫郎中!”李慎一通乱吼,再也顾不上几人。 祁岁新见状拉着阿遥和江停波一溜烟跑出大半条街去,想起李慎那丑态,三人都忍不住笑了。 第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笑过之后阿遥后怕起来,忍不住道:“李慎是国舅李德正的独子,我方才真怕他要为难姑娘,我和江大哥未必护得住。” 祁岁新出手之前心里是盘算过的,耍流氓这种事一旦被点破极是丢人,刚才那么多人围观,李慎自恃身份,不会像乡野闲汉那样破罐破摔。 这样的人其实不难对付,放在现代,求救拍照报警一条龙能摆平大部分的性骚扰行为。只可惜古代风气保守,女子处境更加艰难,才让李慎这样的流氓屡屡得手,以致变本加厉。 “许是老天都看不过眼,叫他摔成那样。”祁岁新沉默片刻后道。 祁岁新眼里的红还未全部褪去,瞧着委屈不已,江停波心里颇不是滋味,到底是他没尽到保护之责。阿遥心里则生出些别的想法,暗暗观察起祁岁新来。 见两人都一脸严肃,祁岁新误以为他们是怕李慎迁怒江逐月,正色道:“我本就不是江府之人,他若去找大人的麻烦,我定会跟他分说清楚,绝不连累大人。” “大人他不是这样的人,别说李慎,就是国舅爷,大人也不怕。”江停波开了口,“方才没有及时出手保护姑娘,其实是因为大人手头的案子。” 听到案子,祁岁新立刻竖起了耳朵。 阿遥指了指路边的茶摊:“坐下说吧。” 三人要了茶水,听江停波缓缓道来。 他说的案子就是先前刘令章提到的那桩失踪案。近两个月已有三名出身贫苦人家的妙龄女子失踪,作案之人手段高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顺着查查不下去,江逐月另辟蹊径,终于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今年恰逢户籍黄册大造之年,亦是江逐月任领卫后的头一次。除了核查在册之人,他还下令严禁身份不明者进京。 此举益处甚多,其中一条便是防止流民被卖入风月之所。而京城百姓除了实在穷到吃不上饭的,少有人会卖女为娼。因这缘故,京城的青楼妓馆近来日子颇不好过。 “您的意思是说,那些青楼因为缺少妓子,便偷偷把良家女子掳去?”祁岁新觉得匪夷所思,拐卖人口在古代也是重罪,犯得着么? 阿遥没有她这么敏锐,却也觉得此事有些牵强,和李慎更是扯不上什么关系,忍不住问道:“这与那纨绔又有何相干?” 江停波斟酌片刻后道:“那些失踪的女子都生得不差,通常这些貌美女子会先送给贵人们挑选,而李家,两头都不干净。” 将失踪案透露给祁岁新是江逐月的意思。祁岁新容貌上佳,衣着却普通,和先前失踪的三名女子几乎一样。江逐月不确定她是真失忆,还是装作失忆以自保,便想了这暗中试探的法子。 江逐月自然想不到祁岁新自异世而来,他那有理有据的分析不过是阴差阳错。 祁岁新自然不知道此事背后的弯弯绕,认真分析起案情来。 姓李的草包只是色中饿鬼,但他家里却暗中掺和着人口买卖的营生,为钱财也好,为结党钻营也罢,都很说得通。 她暂住在江府,今日又惹恼了李慎,很可能打草惊蛇。 祁岁新懊恼不已:“我没想到内情如此,都怪我,误了江大人的事。” 阿遥见她悔恨莫及的模样,安慰道:“姑娘别担心,大人查过不知多少大案,不会被这事难住。” 江停波也道:“李慎几乎日日在外惹事,姑娘又不是江府之人,他不会想那么多。” 祁岁新叹了口气,她很清楚越是查大案要案,越是不能有丝毫错漏,低估对手就是失败的开始。她得赶紧想办法打听此案细节,最好能直接去案发地勘查,任何接触都会留下痕迹[1],她有自信一定能找到线索。 这两件事都怪不到祁岁新头上,阿遥笑着拉她起身:“姑娘今日高高兴兴出门来,可别为那等人坏了兴致。走,咱们去布庄。” 到了布庄后,阿遥特意挑了几样上好的料子给祁岁新看:“祁姑娘,眼看着天要热了,不如买些绞罗,做衫子裙子都凉快。这几个颜色是今年时兴的,姑娘喜欢哪个?” 祁岁新虽然不大懂布料,却很会看人,掌柜娘子的表情充分说明阿遥选的这些都是贵的。阿遥先前还说江逐月前几年差点买不起房,如今竟这么奢侈了? 掌柜娘子见祁岁新不说话,便笑盈盈地开了口:“这位姑娘生得好,又白净,自是穿什么都好看的。不知姑娘是想做些家里穿的,还是赴宴的?” 她这话是在打听祁岁新的身份了,阿遥不欲多说,只道:“都做些吧,劳您先量尺寸,仔细些。” “小周掌柜带来的贵客,我自然好好服侍的。” 小周,掌柜? 祁岁新越发疑惑了,阿遥到底是什么人?这掌柜对她如此讨好恭敬,难道不是因为江逐月?她既是个掌柜,又为何在江府做事? 她量好了尺寸出来时正瞧见阿遥在付帐,花了整整一荷包的银子。 “我做两身换的就足够了,何必如此破费。”祁岁新朴素的消费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阿遥只是笑笑,随后又带着她走了几家店,买齐了女子日常装扮需要的首饰脂粉,无一不是挑着好的买。 祁岁新不过寄人篱下,阿遥根本没必要如此。想到此处,祁岁新逐渐警惕起来。 三人最后在一间极热闹的酒肆门口停了下来。 “姑娘也逛累了吧,不如吃了饭再回去?”阿遥笑问。 她虽是在问祁岁新,眼神却是不容拒绝的模样。 祁岁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叹气,是鸿门宴,还是最后的晚餐? 三人刚进门,便见掌柜的迎了上来,既惊又喜:“东家,您怎么来了?” “吃顿便饭。”阿遥浅笑,“做些时令新鲜的,少油少盐。” 阿遥竟是这里的老板。 祁岁新按下心中的疑问,静静打量起这间放在现代也足够五星标准的酒楼。 整个大厅宽敞明亮,正中一面丈高的百宝屏风,地上铺着的全是光泽极佳的锦毯,各处摆设也都说不出的典雅精致。 阿遥熟门熟路地带着两人进了二楼雅间。 比起楼下的奢华,这雅间多了些生动柔美的气息,一推开门便见四处摆放着新鲜的插花,窗前的纱幔挡住了热烈的阳光,投下四季花卉纹的影子,随着风缓缓飘动。 祁岁新后知后觉,今日的一切都跟囊中羞涩的江大人没什么关系,而是出自小富婆周遥之手。 “周掌柜,失敬失敬。”祁岁新笑道。 阿遥带她来这里,便没准备隐瞒自己的身份,笑着应她:“祁姑娘客气了。姑娘知晓我身份之前,似乎也不曾当我是婢女,难道是看出了什么?” 祁岁新只是觉得人人平等罢了,但她不能这么说。 “我不是江府之人,阿遥姑娘是主子还是婢女,对我而言反倒没什么差别。” 坐在一旁闷不吭声的江停波认真打量起祁岁新来。 寻常人这时候定会借机奉承阿遥几句,她却不,反倒叫人高看一眼。 想到祁岁新今日在得罪了李慎后主动撇清与江逐月的关系,又担心江逐月因她之举查案受挫,江停波的怀疑消散了大半。 阿遥的想法则与他刚好相反。 寻常女子在失去记忆后能这么快恢复乐观已是不易,而祁岁新面对李慎时,看似羞愤无助,实则三言两语就把李慎架了起来,不仅没占到便宜,还丢了人。至于她自己,分明是被调戏了,却不见多少委屈,反而替江逐月操心。 祁岁新看着美艳柔弱,芯子里却极机敏,比起皇城司那些训练有素的探子亦不差什么。 若她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处理起来会很是棘手,阿遥决定以退为进,让她知道江逐月绝不好惹。 “姑娘是聪明人,我也不兜圈子。”阿遥笑得意味深长,“大人对姑娘仍有怀疑,我也知道姑娘有未尽之言,但我看得出姑娘对大人没有恶意,如此,就算过了我周遥这关了。” 阿遥的举动和言语都让祁岁新生出浓浓的不安,她斟酌片刻后道:“阿遥姑娘,多谢你信我。我可对天发誓,对大人绝没有坏心。我绝非有意隐瞒什么,等我恢复记忆,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敲门声响起,是掌柜的亲自来上菜了。 时蔬瓜果,水产汤羹,样样新鲜精巧,色香味俱全。 三人逛了半日都已饿了,也不讲那些虚礼,各自动起筷子。 这些纯天然非预制的菜肴彻底俘获了祁岁新,她正要夸赞时,阿遥开了口。 “醉月楼是我家祖业,我娘去得早,爹爹不肯再娶,最终只得我一个女娃,可是还未来及招赘婿,他也没了。”阿遥顿了顿,把那些悲伤咽了下去,“那些亲戚一个个虎视眈眈,是大人帮我保住了醉月楼,为保护我,还认我为义妹。那时大人在皇城司位置尴尬,大家都当他这么做是为了我手中的银子,说了不知多少难听的话。” “士农工商,我生来就是最卑贱的商户,实在无法报答大人的恩情,只能替他打理田地产业,管好宅内仆从。”她话锋一转,目光灼灼,“这些年来想对大人下黑手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成功的,渐渐地,也就没人敢轻易出手了。” 祁岁新彻底明白了,从昂贵的衣裳首饰,到显露真实身份,言语敲打,都是阿遥计划好的。 不过她本就没有害人之心,并不在意阿遥这些恩威并施之举,她在意的是别的。 短短半日,遇见仗势欺人的登徒子,得知失踪案内幕,又听阿遥这样聪慧心善的姑娘自称卑贱,祁岁新悲从中来。 世事多坚,女子尤其。 祁岁新叹了口气,缓缓道:“姑娘独自一人撑起偌大的产业,不仅不卑贱,反倒叫人敬佩。我以为世上没有卑贱的出身,只有卑贱的品格。就像李慎。” 阿遥怔住了。 祁岁新知道自己不该说这话,但她实在忍不住。 时间的长河里流淌的是弱者的血泪。改变命运的路太艰难,也太漫长。难道这才是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使命? “阿遥姑娘,士农工商之说原是为了将生民分类,四民皆是国之基石,并无高低贵贱之分。”祁岁新再次开口,“就说你敬重的江大人吧,为官者少不了应酬往来之事,没有商户,他们难道要站在大路上高谈阔论?如此说来,反倒是他们该向姑娘你道谢才是。” 恰好应约来到醉月楼的江逐月骤然停住了脚步。 江停波猛烈地咳嗽起来,祁岁新以为他是被自己的大胆发言吓到了,遂他倒了杯茶水:“江大哥,我这话虽不中听,可您仔细想想,还是有道理的。阿遥这样好的姑娘,怎能就被出身困住了呢?” “姑娘说得是。”江停波尴尬地垂下头,目光飘忽着扫向门外。 1.任何接触都会留下痕迹 埃德蒙·洛卡德接触交换理论 Locard’s Exchange Principle: Every contact leaves a trace.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