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妈粉》 第1章 负债 “我时间很紧的…” 编剧将幸唯乐带到苟才的办公室前。 摆着突兀金蟾蜍的红木桌后坐着,紧绷的西装勒在发福的中年人身上和绑腊肠没有任何区别。 幸唯乐在心里已经默默的给这名导演提名上最俗审美榜首。 但这还不算今天最倒胃口的部分。 “幸小姐,你怎么来了。”大背头阴阳怪气的出声让幸唯乐终于愿意抬头打量房间里的人。 “我叫来的。程哥,给我个面子,有什么误会今天在这里说明白就好了。”苟才看幸唯乐杵在门口不动,堆着笑脸接上高楚雀经纪人的话,“来,幸老师坐。” “是得说明白。实不相瞒,《蓝鲸》播出后有不少资源找上我们。我们家楚雀就是听闻才导最尊重演员所以当初才来这个剧组的。”大背头说到一半斜眼看向准备落座的幸唯乐,“没想到,幸小姐完全不为演员的形象做考虑。” 幸唯乐像是对他的恶意毫无察觉,回视过去:“我想程老师应该在决定加入剧组前就已经看过原漫画,主角在不同地方的每一次情绪爆发都是与面临的困境相呼应、且必不可少的。” “如果高老师需要避免外放情绪的角色,为什么要选择我的漫画?” 程想被她慢条斯理的态度搞得恼火,却没法回怼。毕竟他不能把当时用来安抚高楚雀,“这画师是个没背景的,导演又没什么名气,到时候要怎么改还不是你说了算”的话在明面上说出来。 于是程想马上作出要离开的架势:“我相信才导改动的剧情肯定有需要删去的道理,毕竟幸小姐只是画师,对剧情拍摄没有涉及,不懂也正常。只是幸小姐未免也过太强势,这个剧组终究还是才导的。” 起身的动静不小,把隐身的苟才下了一跳。反应几秒后他也站起来:“小幸啊,你还是太年轻,想的太美好。影视行业是集体制作,也要考虑商业价值。高老师能加入是我们的福气,保持画面美观也是必要的。” 幸唯乐看着几个人来回搭腔向自己说教的样子讪讪地笑了:“所以,这是我的决定。根据合同,我方单方面提出解约,并愿意支付合同上规定的全额违约金,而版权——我要收回。”她把合同放到桌子上。 这下屋内几个人顿住了。 “小朋友,这个圈子里有些东西远比钱重要。比如名声,你今天毁约从这里传出去,这部漫画就再没有人会接手,以后在行业里也寸步难行。你的热爱和追求也会在你的冲动下毁于一旦。”苟才换了说话的口气。 空气在紧张的氛围中凝固,程想默认了带有威胁性质的“教导”。 酝酿好情绪的幸唯乐也站起来,表现出苦恼的神色:“那太抱歉了老苟导演。我就是一个尊重自己作品的小年轻。违约金我会按时打到贵公司。至于在圈内的前途……没有好作品的苟导演会在我前面就停下,也说不定。” 说完后,幸唯乐不管其他人精彩的脸色,踩着八厘米的防水台以身高优势打破威压,开门离开了。 …… “啊哈哈哈——” 不明的扁圆形物体从空中冲来,被一只手懒洋洋地拦截了它的去路。墨镜被携带的风划到,从精致的鼻子上下落。 借酒消愁果然是骗人的,爽过之后还是要面对现实,幸唯乐喃喃道。 沉浸在几天前一夜负债二百五十万的悲痛中,幸穷鬼失去了对好友恶作剧的包容。 “言不渝,我更希望在睡梦中砸死我的是金条,而不是猫猫沾满口水的飞盘!”飞盘被有力的抛回始作俑者。 猫猫是言不渝养的萨摩耶,名字的由来则是因为泠清一直想养一只和人一样大的猫,言某人怎么能不满足呢? 在阴影里待够的幸唯乐重新将散落的碎发扎起,大步跨入泛着热浪的沙滩。 言不渝看着向老大爷一样走来的幸唯乐嘲笑道:“当时不是很飒爽吗,怎么,现在后悔了?” “呵呵。你的新广播剧片酬很多吗?”美丽的脸说出了最刺痛人心的话。 这段脆弱的友谊还要从幸唯乐大一发布第一本漫画说起。当时ACG圈内的交流平台小半上盛行扩列交友,即使幸唯乐是画手而言不渝和泠清是CV,但粉丝体量相似的几人总会在评论区看见“期待合作”的身影。 比一起中彩票更容易递进感情的就是一起踩坑,三个初出茅庐的笨蛋一起被同一个企划的老板逃单跑路了,在那个开户没有普及的时代,无能狂怒的三人就因讨伐逃单老板熟悉起来。 大度穷鬼不跟小气穷鬼计较:“其实第一次面基时我就觉得你做画师是屈才了,长成你这样去娱乐圈怎么都比之前那个小公司赚的多。” “今天沙滩那头不就有剧组在拍戏,说明从事这个行业的就业岗位也挺多的不是吗?”言不渝追着猫猫向吃瓜人群跑去。 这话幸唯乐从小听过许多次,但孤儿院长大的她不要说娱乐公司,就连普通单位都会先把自己筛掉。 在人口基数越来越大的时代,作为发放资源那一方的人有更多选择的余地,从性别,背景,学历,性格,能力,外貌,标准越来越多。背调发现家庭缺失会被打上“高精神疾病”风险的标签,从而在同等水平的人里失去竞争力。 “想的也太美了。”幸唯乐被炙烤的细沙上散漫挪动,眯着浅瞳躲避午时过曝的烈阳,随着言不渝视线看去。“你以为那是淘宝吗,在哪都能进……” 话尾未毕,在与海风不符的破空声中淡出。有目标的白色虚影旋转砸向其中一位女演员的正脸。 幸唯乐猛地上前。 “啪!” 幸唯乐用手腕迎击,以内扣的姿势把巨大的冲击力退给小臂分担,排球被困在修长的五指中。 一声闷响让愣在原地的女演员吓得双眼紧闭。 “哟,英雄救美?我们这里在对戏呢,无关人等插什么手啊!”对面讥讽道。 幸唯乐没有被影响到,指尖顶着手里的球随意的转了几圈,缓慢抬眼,目光扫去。 面对这种人幸唯乐不想施舍给他关注,无袖背心使得紧绷的肌肉线条毕露,没有丝毫晃动的身形在下一瞬忽地拧转。回去的排球学着飞来时的轨迹,扭曲着以惊人的速度“呼”的一声擦着抛球人脸侧边缘而过。 表面粗糙的摩擦感伴随掀起的沙尘刮得他脸颊生疼,几簇刘海也被气流带起,近距离的存在让刚刚狂妄的人脸上露出一丝裂痕。 球重重的砸进沙子里,发出的声响让神游天外的言不渝都被拽了回来。 “我靠,你又搞什么破坏了。” 幸唯乐没有理会言不渝的肯定式疑问句,侧身看向惊魂未定的女演员:“没事吧?” 怀怯瞳孔微缩,还僵硬在躲闪的姿态里,急促的呼吸被好听的声音安抚,缓了一秒后才回应幸唯乐:“我没事。谢谢你啊。” 她看向幸唯乐接球的手腕有些担忧。 不过很快又觉得是多虑了,骨节分明却保持着常年健身的痕迹,看起来能一拳三个自己。 没安定几秒,感觉自己被下了面子的对面又要跳起来,幸唯乐连忙把还未出的气堵回去:“抱歉。没玩过排球,好像有点手滑了。” “你他么管这叫手滑!?你知不知道我一部戏的通告费有多贵啊?”嘶哑的吼声褪下平日镜头前的伪装,唾沫横飞地指着幸唯乐鼻子走来。 幸唯乐的一挡让心里莫名涌上的一股安全感给了怀怯勇气,她往前一步,护住幸唯乐。 “盛斌老师,刚才那记球,剧本里好像没有这个设定吧?”声音依旧是与她气质相符的柔和,紧皱的眉头却已经体现了怀怯的反抗。 科班毕业的怀怯初入娱乐圈就已经接到了大制作的电视剧《百分比》,虽然是女二号,但be的感情线其实更容易出彩。因此,她小心又努力地演绎着与自己性格相反的苏晴。 可期待已久的出道作最困难的不是实力问题,而是对手戏最多的男二号演员一直在骚扰自己。 盛斌演绎的萧翔和他在荧幕前的人设一样,进退有度,潇洒又自由。甚至让怀怯以为拍戏时的那些动手动脚都是自己多心。直到被堵在更衣室,怀怯才确定这张人皮下是什么货色。情急之下,她把防晒喷雾喷在了盛斌的眼睛上。再那之后怀怯天天都在焦虑中度过。 这是闹翻后的第一场戏,拍摄前盛斌除了不说话以外没有任何意图报复的表现。怀怯根本没想到他竟然敢利用对戏做借口正大光明的砸人。她知道自己是逆来顺受的性格,但也没有软弱到让素人为自己挡刀挡枪。 看到任人欺负的怀怯都敢顶嘴了,盛斌更为恼火:“妈的,有这个多管闲事的泼妇给你撑腰,你就了不得了?之前不还欲拒还迎的,现在就长本事了。” 一看自己朋友被一起骂,言不渝就忘了还拿着飞盘,手一甩就想上去理论。飞盘如同装了自瞄般,正好往像点燃的盛斌飘去。 一坨白花花的棉球没了主人的牵制,伴随着“汪汪——”就跟着飞盘冲过去。 “啊!!什么东西?!”盛斌吓得魂飞魄散,原地跳了起来。 萨摩耶精力十分旺盛,目标明确,双眼放光的盯着盛斌脚边的飞盘,热情的就往人身上扑。 “滚开!你这蠢狗!听到没有,我不喜欢狗,不想陪你玩!”盛斌努力的将人字拖从萨摩耶口中抽离,挥舞着手臂试图驱赶它。他最厌恶这种毛茸茸还喜欢舔人的生物。 很可惜,大概是因为萨摩耶觉得自己叫“猫猫”而不是狗,所以并没有接收到拒绝的信号,反而更兴奋了。 周围目睹全程的代拍和站姐里隐隐发出笑声。 “喂!是不是你的狗,快点把它弄走啊!” 在旁边围观的幸唯乐踢了一脚正在憋笑的罪魁祸首:“不愧是世界上运气最好的女人,误触也能打出大招的效果。” 被点到名的言不渝以这辈子最慢的跑步速度冲上前,隔着一些距离对萨摩耶叫道:“猫猫回来!那位大叔怕你!你不能影响别人演戏,知道吗!” 盛斌的狼狈不堪只存在于混乱的室外,与此同时,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从空调房里缓缓走来。 第2章 签名 “放轻松点,难得今天下午没有你的戏份,都来海边拍戏了,出来透透气,别总绷着。”叶启楼乐呵呵的说着。 人们总说事不过三,但在叶启楼的职业生涯里这个定律恍若玩笑。 叶启楼前半辈子都在为别人打工,直到三十八岁才正式开始拍摄以自己为主导演的电视剧。一直到现在只拍过三部电视剧,却得了四个奖。她以严格的标准对待演员和制作,故事和出品却是充满生命力的。 时隔四年了,叶启楼始终没有再出新作。网上提起总说“江郎才尽”,一部分人是感到惋惜,一部分人则是忮忌。 在互联网吵得不可开交时,穿着舒适的亚麻衬衫,戴着遮阳帽的叶启楼正在监督自己的工作狂侄女休假。 项喑躲在屋檐下。 被无情盘起的秀发在阳光下染上几分金黄,偶尔有散落的,顺着耳廓再到下颌线,修饰着立体的侧脸。宽松款白衬衫配上亚麻绳做腰链,很基础,却把先天的身材优势勾勒到了极致。 “我知道的,林导。只是天太热人多了会不舒服。”项喑眼睛躲避似的扫过沙滩。 也不能完全算是叛逆。作为演员,下意识地观察在生活中遇到的人群和周围的动态是她自己的职业习惯。 而偶然参与进去对事件起到推动的作用则是项喑的一点恶趣味。 比如十分引人注目的混乱场景—— 人群围着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后者正在被一只巨大的萨摩耶扑的狼狈逃窜。 正在享受项喑小电扇的叶启楼也注意到了,抬启墨镜看过去:“哎?那个人不是你们剧组的吗?他又在搞什么名堂?” “是有两个我们剧组的。”项喑对盛斌这个同组演员印象非常差。形象一般,演技一般,能混下去全靠人设在支撑,在粉丝吹捧中迷失自我的人,干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两道目光随着声音源头越过混乱中心的盛斌,定在一旁的三个女孩和那只像弹簧一样的萨摩耶身上。 叶启楼的注意力首先被最显眼的幸唯乐吸引,职业病开始发作…… 考官思索一秒后总结道:“整体都很适合镜头。”她这种看似合格线的评价其实在心里已经给幸唯乐打上了优良的高分。 远处的幸唯乐正懒懒散散,和旁边一身休闲装的言不渝说着什么,后者停下走向萨摩耶的动作,三人隔岸观火,哄笑成一团。被围在中间的怀怯神态瞬间就放松了,平日里的局促消失,变得格外生动。 “另一个是怀怯啊。看样子是交到朋友了。这样挺好,年轻人就应该活泼点!” 对于叶启楼这种明显带有指向性的话,项喑选择避而不答。而欲擒故纵的手法非常有效果的让叶启楼把自己拉向事发现场。 玻璃反射着大海的涟漪,浪拍上沙滩。 “汪汪——” 猫猫是一只不喜欢水的萨摩耶,终于是被赶了回来,嘴里还叼着飞盘,仰头围着自己的主人绕圈圈。 “这是发生什么了?”叶启楼顺着石板走近。 在场的人大多都不认识神出鬼没的叶启楼,只知道是来探班项喑的长辈,七嘴八舌的吵起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言不渝扯着幸唯乐暗示她趁乱快跑,可蹲下来玩猫猫的幸唯乐却被咬住了手上的红绳。 这就不能怪我了,姐妹你放心飞吧! “我也很好奇。”项喑跟在后面附和道。 盛斌一看到叶启楼,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指着另外三人:“叶导你可算来了!这两个女的故意搞放疯狗扰乱我们对戏……” “这位小姐,请问这是你的狗吗?”项喑不理会盛斌,走向幸唯乐。 “不是…”幸唯乐下意识答到,被拽住红绳的手自然垂落,转头望向言不渝刚才在的位置。 很好,没人。 “不是它干的。我是说,它不是故意的。” 躲在人群中的言不渝见状,捂着脸不忍直视地发出嘲笑。 这话一出口,幸唯乐自己都无语。这解释也太像为自家熊孩子辩驳的家长,感觉越描越黑了。 项喑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她俯下身,手扶过萨摩耶头顶。终于等到空隙的幸唯乐解救了自己的红绳。许是动作太快,也可能是因小于正常社交距离靠近,两人的手有一瞬间的触碰。动作在空中滞留了片刻,刚刚的触感让项喑常年体温冰凉的手背留下隐隐灼热。有些奇怪,但并不反感。她向身侧毫无察觉的人说:“可是看起来很像惯犯。” 闻声,幸唯乐仰头,出现的是一张比屏幕里看起来更为震撼的脸,而这张脸正在与自己对视。她轻轻“啊”了一声,像是才反应过来,对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话不知如何作答。 “还有这群人!不知道在拍什么!”盛斌的声音越来越大。 一直没发话的叶启楼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盛斌,注意你的措辞。” 幸唯乐自知彻底逃不掉了:“对不起,导演。刚刚在玩飞盘,不小心丢到了这位先生的脚边,猫猫追着飞盘就扑上去了,我们没有想要攻击演员,非常抱歉。” 一边说着,她也偷偷看了眼身边小心翼翼和猫猫玩的项喑,那些黑粉说的耍大牌高冷一点果然是假的。我女儿明明就很温柔。 “意外?说的轻巧!狗不是故意的,你可以是故意的,你又不是头一回多管闲事!”盛斌忍不住插嘴,意有所指的狠狠瞪了幸唯乐一眼。 项喑目光淡淡扫过跳脚的盛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却让后者瞬间噤声。 被瞪的人姿态从容:“我只是看到这位先生打排球似乎准头不太行,是直冲着人脸上去的。我顺手拦了一下,没玩过排球,可能也打歪了吧?” “幸小姐是为了帮我。”怀怯也连忙补充,对盛斌瞪回去,“盛斌老师,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盛斌脸色实在算不上美观,还想反驳,但在项喑平静的目光和叶启楼隔着墨镜也能感受到不容置疑的审视下,只好把话堵在喉咙里,憋的难受。 连想到前几天休息室内发出的巨大响声,两人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叶启楼不再看向盛斌,转而看向人群中的言不渝:“以后在公共场合遛狗,还是要牵好绳,注意安全。” 被逮到的言不渝点头如捣蒜,又挪回幸唯乐身边:“是是是,导演您说的对!我下次一定注意!” 这时一直沉默的项喑忽然动了,她微微侧身面向叶启楼:“叶导,看来是个意外。大家都没出什么事,这事就算了。” 盛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事情定性为“意外”了?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另一位。 “嗯,剧组人员在外面起冲突,影响也不好。”另一位如是说道,“幸好怀怯没受伤。盛斌,既然是个意外,你就别计较了,回去整理一下吧。” 两人一唱一和的,明显就是在帮对方说话。盛斌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所有的指控和愤怒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人理会,反而自己变成了一个跳梁小丑。 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好的,叶导。” 随后蹭的起身,带着沾满口水的名牌衣服快步离开。幸唯乐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的三角眼快瞪出眼眶,心情无比舒畅。 没了八卦的吃瓜群众很快纷纷散去了。怀怯被叶启楼请走。 言不渝手忙脚乱的翻着:“项喑女神!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可以啊,签在哪里?”大明星的声音很亲和。 “这里就行!嘿嘿。” 完全忘记自己有个项喑狂热妈粉的朋友还在旁边幽幽地看着自己。捧着签名就去抓溜走的萨摩耶。 “我好看吗?”像是注意到了幸唯乐的视线,项喑带有一丝玩味的问道。 幸唯乐不是一个怕生的性格。在特殊环境中长大的她并没有变得孤僻,相反,因为收放自如,从小与人相处的过程都很顺利。 她目光流连过眉骨,高挺的鼻梁,最后顺着人中停留在不点而赤的嘴唇上…… “可好看了。”幸唯乐肯定道。 海风带着咸味,吹起沙沙的白噪声,在没有活物的喧闹时,大自然的碰撞也让人觉得格外安静。 项喑没有躲避有些肆意的视线,她也在看着她,“那姐姐为什么不和我要签名?” 这句话但凡是别的明星说出来幸唯乐只会从其中觉出自恋。可从项喑的嘴里说出,居然让幸唯乐感到几分自己的不是来。 “……一时间没想起来。”她细长的手指将挂在胸前的写生簿夹住,向项喑试探性地斜了斜。 项喑看向到眼前的写生簿,绳子的另一端环绕在幸唯乐的脖颈上。她指尖轻轻勾住绳子的一端,另一只手托住本子卡其色的背面。 “那现在还来得及吗?”幸唯乐觉得氛围有些凝住,问道。 项喑的指尖翻到写生簿封面,揿开在手上把玩的中性笔。动作在翻开内页时,有一瞬间的不连贯。 作为九岁就出道的童星,大多数后进圈的演员会为项喑早早成熟的性格感到羡慕。可被母父当做商品培养的她养成了洋葱一样的性格。 控制了自己前半生的母父一朝被车祸带走,留下十五岁的活人商品项喑在水最深的娱乐圈里迷茫。她试图用不停歇的演戏工作重塑自己的世界观,然而一下戏后她的情绪又丢失不见。 直到偶然间刷到“Lucky”的漫画作品,富有张力的线条叙述着主角的故事,冲击力大的画风在一众少女漫中十分新颖,唤醒了项喑对世界的感知力。项喑和Lucky的关系与普通读者被作者需要是不同的,Lucky是被依赖的。 所以——在完全没有想到的场景下看到lucky的画风,项喑能保持脸上的表情原封不动已经体现了她作为演员的超高素养。 见项喑迟迟没有下笔,幸唯乐以为是自己离得太远了,于是又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太近了,若有似无的呼吸打在手上,先动手的项喑有些后悔,可她必须保持镇定。 “这是我吗?”笔在空白处隔空点了下。 “对,是之前那部电影的客串。”或许是怕被认成私生饭,幸唯乐又补充了句,“我也是你粉丝。” 得到肯定的回答,选好位置的笔尖落在画作旁边的署名附近。“经常画喜欢的明星?” “感兴趣的人或物都会画吧。”艺术签名果然要比自己自创的字体看上去美观多了,幸唯乐看着墨迹的走向感叹。 项喑收起笔,将写生簿轻轻放下。 “谢谢项喑老师。”言不渝又不知道追狗追到哪里去了,而且她们还有帐没算完呢。“那我先去找我朋友了!” 点头致歉后幸唯乐转身朝着,一人一狗消失的地方快步走去,融入进了嬉戏的人群中。 项喑在原地起身,抖掉衬衫上残留的细沙。 没过几分钟,叶启楼回来了,她看见只有项喑一个人站在那里有些担忧,巡视一圈发现周围并没有围观群众,又松了口气。“没出什么事吧?” 海风吹起衣摆,项喑走到叶启楼身边摇头:“我觉得最近挺稳定的。” 轻快脚印和语气都暴露了此人的谎言,叶启楼看着项喑那张一如既往平静的侧脸,并没有多问。 第3章 大瓜 望青古镇在千年过后已经被一定程度上的翻修过,既能记载过去的故事,还接上了新时代的轨道。作为点评APP上最热闹的商业化影视城之一,**月份本就是旅游旺季。而今年剧组正巧在此取景拍戏,生意就更为火爆。开在最前头的奶茶店,不得不招取新人手。 这是幸唯乐来打临时工的最后一天。 老实说,摇奶茶这份工作并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容易。高峰期一到贴了标签的空杯子叠的比茶桶还高,小票单据长得可以当白绫,但幸唯乐还需要交房租,相比于其他马上就能够开始的工作,这份薪资已经很可观。 把所有准备好的茶桶和小料放到前场,平易近人的好店长还没有来,于是幸唯乐打算正大光明的摸会鱼。 9:30 小半上一个熟悉的互关往往会在这个时候互动。收到一条私信——从屏幕上端弹出,幸唯乐点击跳转。 Ellipsis: 老师早上好~ Lucky回复Ellipsis:早上好,今天也加油! 幸唯乐熟练地回复。她们的聊天记录拉到最上方还是从大一幸唯乐在平台上发布自己的第一部原创漫画时。 “为了表达而创作”,这种过于理想化的准则幸唯乐一直践行着,所以她认为没有人看也很正常。 但互联网对非主流性质的包容度比想象的还要低,褒贬参半的评价是不存在的,等待她的只有:贬贬贬贬贬里掺杂着一个“接无偿吗?”。 Ellipsis的支持让幸唯乐感动得涕泪横流,不是说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吗?她迟早有一天要和这位同道中人线下小聚一番! 这么想着,睡过头的关店长终于飘来了。 “哦—嘶——”踢到展示柜桌角的声音让人幻痛,“小乐早啊,有预订单吗?” 幸唯乐放下手机起身:“好像还没………现在有了。”小票机滋滋滋滋地开始往外吐。“呵呵,所有饮品各两杯。” 关店长此时此刻非常想关店,但为了树立积极向上的形象,还是戴上发网帽和口罩来救助能干的新员工。 …… 在古楼间一个架满机器的角落。 “什么?之前不是下周三开始拍摄吗?”一人一边搬东西一边八卦。 “哎呀,这古镇景点在网上的运营账号火了,大批网红要来这里打卡,人家硬生生缩短了我们租借场地的时间,说要么提前开始拍摄,要么就不租了。”另一个人有些得意的分享自己的独家情报。 “那选角怎么办,第一场要拍的戏不就是酒楼?”刚刚发问的人有些担忧。 “所以说啊今天选角导演的脸色就没好过,还有人看见小白被骂得哭着跑出去了!” 这句话就纯纯是造谣了。 小白是一个刚进剧组工作的选角助理,第一天上班就遇到了这么可怕的事情,选角导演并没有骂她,但介于领导的心情实在不佳,打算使用厕所盾出去躲一躲。 马上就到中午,现在再去买杯奶茶,正好不用回去再工作! 小白如是想着,点开小程序,双眼瞪大,197杯正在制作?出bug了吧? 不信邪的她顺着地图导航朝那家奶茶店走去,越往前人越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走回剧组了,于是找到路人问:“您好,请问前面怎么回事啊?” 被拉住的人先是原地定了一下,望着背后恍然大悟,拇指象征性的指向不远处的奶茶店:“你是问奶茶店吧?那家店新来的店员姐姐不仅长得好看性格也超级好,好多人在拍她呢!” 小白站在高一些的空地上,隐隐约约看见人群中央有个身影在有节奏地调制奶茶。爱凑热闹是大部分人的共性,好奇的小白也加入了排队的人群。 在这里看得更清楚些,午时的烈阳穿透奶茶店的玻璃门,被打断在忙碌的展示柜前。 幸唯乐将一铲冰倒入放了配料的雪克杯,右手扣上杯盖,双手握住杯身,有节奏的摇晃起来,排队人里有比较社牛自来熟的大喊出一声:“姐姐好帅~” 闻声,超级Bking的幸唯乐突然将水克杯抛向空中,一个好看的旋转过后又精准接住。 因为热而松开的工服领口,露出流畅的脖颈线条,如果不是这家奶茶店里没有吧台,都会让人怀疑自己点的不是奶茶,而是一杯特调。 小白承认自己被这张脸迷到了。 冰块碰撞的声音停止,饮品顺着杯壁倒满塑料杯后被送入封口机。 “0519,您的冰激凌红茶玛奇朵…”幸唯乐锁定目标就是三个抽抽抽,勺子吸管和杯套被刚从机器封好口的奶茶一起推到前面,“…好了!这边扫码取餐,直接喝还是带走?” 行云流水的打包后,幸唯乐看向空无一人的身后和显示着13:59的电子屏,朝着后厨大喊道:“店长,你煮珍珠已经煮了一个半小时了!” 关店长被吓得一个激灵,关机键按成了音量键,手机里哈哈哈哈的声音回荡在店内。 幸唯乐:“……” “店长?”另一道声音响起。 换班员工的到来将关店长从刚刚的社死里拉了出来,焉焉道:“小乐,你辛苦了,下班吧。” 拿到自己奶茶的小白并没有立刻离开,见幸唯乐结束了工作从一旁又蹦了出来,有些犹豫的想要开口。 幸唯乐感受到视线,善解人意:“有什么事吗?” 就是现在,小白深吸一口气,快速说:“你好,我是隔壁剧组的选角助理。我们剧组在招演员,我觉得你刚刚摇茶的样子气质与角色特别符合,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边试镜?” “哦?”幸唯乐目光落在名片上,抬起头看向小白。 她的紧张被幸唯乐收入眼底,让后者不禁起了些逗弄的心思。那双狐狸眼微微眯起,似是不信任的作态。 “我不是诈骗的…”小白看对面警惕的样子,开始报起了菜谱,“是一个配角,戏份不多只有几集,最多拍四周,如果能被选中税后片酬大概在十万左右。” 提到薪酬时,幸唯乐眼里闪过一丝金光。十万…这么多!是奶茶店的十倍,刚好临时工也今天结束,不试白不试。她心里的算盘拨得飞快。 第二天幸唯乐立马就拿着名片去往小白留下的地址。 虽然为了工作她的身体已经早起在街上走动,但是思维还在沉睡中。幸唯乐按照平时的习惯打开导航,导航说走哪它就走哪总不至于走错吧? “嘭。” 这么空灵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头怎么有点痛?哦,是我的额头啊。困倦的大脑终于清醒了。 一面墙在幸唯乐面前高高竖立,她看了一眼自己无比信任的导航地图,再用手触摸了一下这面墙,可能是在确认它的存在。 随着手机方向转动的绿色圆点并没有出现在应该行走的路线上,她拐错路口了。而目的地正好在这面墙的后面。 幸唯乐退后几步,踩住旁边的人造石块往上一跳,双手攀上墙的顶部用力撑起身体,灵活地翻了过去。 好久没干这事,发现自己还是这么敏捷,幸唯乐拍掉身上的灰尘,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对自己的敬佩。 这时,一道带有哭腔的女声从翻墙前在的位置传来:“高楚雀,你看看这是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只是同事,狗仔都把床照发到我手机上了!” 我天,有点太劲爆了,不过我喜欢。 幸唯乐悄悄侧身贴近那面墙。 “我跟她在一起是为了她的钱。晓晓,我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啊,我对你才是真心的!” 吼叫的分贝很高,幸唯乐又嫌弃地向后退了几步,正巧撞上朝这里缓缓走来的人的视线。 “岳父说我不还完债就不能娶你,我只是太心急…”声音又传来。 两人脑电波在空中对上,都从彼此眼中看见八卦的神色,默契地噤声。 “我不是才给了你三十万吗?你欠的才二十万,还需要还什么债?情债吗!?” “非要我说的这么明白吗,你就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你家里人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人家大小姐都愿意为了我去和父母抗争,你也不想想你自己的原因!我们分手吧。” 女声像是被气笑了:“好啊,你把我借你的钱还给我。我们分手。” “还给你?你忘了吧,转账时备注的是“自愿赠予。现在,那是我的钱。”男声彻底卸下伪装,甩手离开了,独留女声还在断断续续地抽泣。 约莫一分钟后,有人跑来找她:“林姐,你怎么还在这,马上就要开始试戏了,导演他们都在找人呢。” “好的,我马上来。”女声压下情绪,跟上助理。 “这男的也太渣了吧!”一旁的丸子头忍不住骂道,手里的简历因为动作散成一地。 幸唯乐走过去,帮这位瓜友把被遗忘的简历一张张捡起来:“还是个KFC高手。” “是啊!而且…”瓜友还想再聊,古镇内每个小时敲一次的钟声响起。 迷失在听墙角的幸唯乐好像马上就要迟到了。她把简历一把塞到丸子头手里然后飞奔出去。 丸子头好像也意识到什么,同时开跑。 好在气喘吁吁的两人终究是一前一后卡点到达试镜现场。 幸唯乐猜测对方也是来试镜的,坐下后喘口气后礼貌问道:“安小姐你好,我是幸唯乐。” “你也好,我是安文。哎,你是怎么知道我姓什么的?” 问完后她随着幸唯乐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写着“安文”两个大字的封面。 安文:“……” 新朋友不会觉得她是笨蛋吧。 不过很快,话题被对方通情达理的转移:“试镜还要准备简历吗?” “一般群演的话不用,我想冲一把女三号,所以准备的齐全些。”安文不好意思地说道。 “呵。”非常不屑的嘲笑从另一排座椅的方向传来。 安文有些失落。她知道自己刚刚毕业没有演戏的经历,想演戏份多的配角是有些异想天开,可真的被人瞧不起还是不太好受。 “那很好啊,准备了总比不准备的人要更有可能选上。”幸唯乐回应道,眼睛却看着发出声音的人。 对面刚想开口,工作人员就走来:“安文、苏玥、幸唯乐,可以来试镜了。” 这是一座带有宋代建筑风格的酒楼,不过为影视剧受众的审美服务,并不像纪录片里那样纪实。 选角助理正在介绍试镜流程。这场戏是女二女三和女四初次见面的对手戏。 发到手上的资料里三个角色的剧本都有,说明演什么恐怕不是固定的,幸唯乐边想边翻看。 无霜和无寒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师出同门,早已将彼此当做亲人。后者发现妹妹去酒楼查案后就没了消息,独自去酒楼寻妹妹。 酒楼楼主阮山海向来只收钱办事,且规矩森严,无霜因为骗消息被抵押在酒楼等人赎回。 而需要试镜需要演的,就是“姐姐无寒与无霜相见,并与站在天字号门前的阮山海以屏风相隔,相互试探”的这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