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杀对象竟是我前任》 第1章 青山 灵剑宗弟子俞世乾有一个人尽皆知的囧事，和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人尽皆知的囧事，是他身为九清长老座下的首席弟子，剑术平平常常，画符咒却是一绝。同门们一谈起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天才，总是报以饱含轻视艳羡的白眼。 不为人知的秘密是俞世乾总做的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他被关在阴暗的监牢里，被黑布蒙住眼睛，双手被长长的铁链锁住。铁链上挂着铃铛，他一挣扎，铃铛就叮当作响。在梦里，他竭力想要看清囚禁他的究竟是谁，但他拼尽全力睁眼，也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这场梦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纠缠着俞世乾，不肯停息。 虽然众人不把俞世乾放在眼里，但九清长老却对他极为看重。不久前，九清长老命他前往冀州，铲除那一带作恶的妖物。 “有一只千年妖王，也盘踞在冀州。你此行若能将他铲除，实在是大功一件。”九清长老对俞世乾说道。 “徒儿领命！”俞世乾眼神坚毅。 三日后，冀州。 残阳如血，笼罩莽莽平原。 巨大的妖物胸口中剑，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干枯的草地。旁边有一个青年男子，手执长剑，剑尖血液尚未凝固，“嘀嗒”一声掉在枯黄的干草上。 他随手擦了擦脸，“除掉这个妖物已经耽误了几天的行程，必须快些去往冀州，除掉狐妖，才能完成师父之托付。” 俞世乾收剑入鞘，正要离去，不远处草堆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那响动虽然微弱，却立刻引起俞世乾的警惕。 “谁！”他一声低喝，手按长剑，慢步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他警惕的拨开乱草，看到了一个虚弱的，蜷缩成一团的小妖。 小妖脸色惨白，人形已经快要维持不住，强睁着眼，手里握着一把乱草，挣扎着看向他，脸上满是哀求。 “救……咳咳……救我……”小妖声音沙哑难辨，即便是俞世乾修为深厚，也只能勉强分辨。“我……我从未……害人……”小妖挣扎着辩白。 俞世乾俯下身，轻轻对小妖道：“知道我此行是做什么来的吗？”小妖闻言，身体猛地一抖，又“嗬嗬”地咳嗽几声，接着低声道：“你是……来降妖的。你……”俞世乾微笑着点点头：“不错，我是来降妖的，不过我……喂！你……你怎么了？”小妖猛咳一声，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俞世乾闭了闭眼睛。他不是非黑即白见死不救之人。虽然知道眼前的“孱弱”少年是个货真价实的妖物，他也做不到坐视不理。他长袖一伸，将小妖抱在怀里，轻轻掐住小妖的两腮，将丹药喂进他口中，又拿起自己的水罐，托着他的头，把丹药送进小妖的喉咙。 太阳逐渐消失，天色很快就要暗去。俞世乾看了一眼安静睡着的小妖。小妖肤色白净，五官的线条流畅硬朗。如果忽视掉头上因为伤势过重显露出来的两只毛茸茸的白色耳朵，活脱脱就是一个俊朗的人类美少年。 俞世乾用手扒拉几下小妖的耳朵，决定把他带回客栈。怕小妖身份暴露，俞世乾把他打横抱着，长袍覆盖在他身上，尤其把那对毛茸茸的耳朵罩得严实。 店小二一看到俞世乾，大呼小叫地跑过来：“大侠降妖回来了！”这话立刻引来所有人的视线，俞世乾微笑着冲店小二点头，有意无意地遮挡着众人的视线，在成片的目光和讨论声中快步上楼进了房间。 店小二小跑着跟在俞世乾身后，殷勤道：“这边闹了妖怪，客人都不敢来了，我们生意都没得做，眼瞅着要饿死人啦，幸亏大侠您出手，杀了那个妖怪，要不然我们平头老百姓可怎么活啊！”俞世乾道：“妖孽横行，斩妖除魔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店小二注意到俞世乾怀中抱着人，热情道：“想必这是大侠的侠士？他……不要紧吧？” 俞世乾面不改色，“这是我同门师弟，他没什么事，我正要带他回去休息。”店小二连连点头：“您请您请！哎，这些妖怪究竟是哪里来的，只盼着它们全都死了才好！” 俞世乾听得清楚，快步回到房内，插好门栓关了窗子，这才掀开衣袍，露出了小妖的脸。吃了药后，小妖的脸上恢复了些气色，却仍旧昏睡不醒。天色彻底暗了，俞世乾呆望着窗户纸上摇晃的树影，想到如今人界妖界的冲突严重到如此地步，心中始终疑惑，是谁把人界与妖界之间的隔界打破的？什么时候，目的又是什么…… 突然，他听到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俞世乾回神一看，小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脑子恐怕还是昏的，一个翻身，重重的摔在地上。俞世乾过去把他翻过身抱了起来，小妖的眼睛漂亮而凌厉，但动作却温顺至极。小妖的头顺势埋进俞世乾到底臂弯，右手轻轻搭在俞世乾的腰上。 “我就知道你会救我。”少年闷闷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 俞世乾听着，不由得声音又放柔了几分。他把小妖放在床上，任由小妖环着他的腰，安慰似的拍了小妖几下，“你身上又没有浊气，从未杀过人，妖也有好坏之分，我不会这么草菅妖命。 小妖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一下，沉默了一下道：“谢谢你。”停了一下，轻声说：“我叫青山。青色的青，群山的山。你……你是哪个大门派的弟子吧，你叫什么名字？” 俞世乾顿了一下，“我叫柴烧。”小妖愣了一下，听出俞世乾在揶揄，急得委屈得不行：“我真的就叫青山，你……你肯定不叫什么柴烧……”俞世乾听到小妖声音里已经有些颤抖哽咽，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好啦，我叫俞世乾，世道的世，乾坤的乾。不过你不许说出去，否则我杀了你。” 小妖毫不在意俞世乾的威胁，不再哽咽，把头更深地埋在俞世乾怀里好一会。然后抬头说：“那……谢谢小俞哥哥救命之恩。只是，小俞哥哥，你手里的东西有点硌着我的腰了。”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俞世乾的手上，俞世乾手掌一翻，一把闪着寒光的袖剑露了出来。 俞世乾微笑一下，坦然道：“对不住，但你我毕竟陌路相逢，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等死我于心不忍，但要是我自己受了重伤在这里等死，我可更于心不忍。” 小妖也是通透，点点头仍旧钻回俞世乾怀里。“小俞哥哥，我好困啊，求求你，你抱着我睡好不好嘛。”小妖在俞世乾里蹭来蹭去，一副商量的语气，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腰，想放下都不可能。 俞世乾说行吧，反正屋里就一间房，我干嘛要睡硬地板。说完把小妖往床上一扔，一吹蜡烛，接着一阵窸窸窣窣把衣物脱下，也上了床榻，把小妖搂过来抱在怀里。 月光皎洁，透过帐子，小妖均匀的呼吸打在俞世乾的脸上。睡意朦胧时，俞世乾忽然意识到，对小妖的那声“小俞哥哥”，自己丝毫没有抵抗力。而对青山这个名字，俞世乾总有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好像是前世的记忆，蒙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清楚，却又无法忘却。 “青山……”俞世乾感受到小妖的体温，在月光的照耀下轻声念出他的名字。 …… 或许我认识他？俞世乾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不会吧。俞世乾摇摇头，他确实没有任何与青山有关的记忆。正巧青山把头往俞世乾这边靠，俞世乾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把手放在青山头上的动作熟练又温柔。 几天后，青山的伤口已经恢复，俞世乾也对他的粘人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我是去降妖的！杀妖的！杀和你一样的妖族！陌路相逢，我不可能带着你一起走！”俞世乾感觉到心脏怦怦狂跳，被气得不轻。 我一定会乖乖听话……” “不行。”俞世乾掰着青山的手，掰不开。 “我……我也很恨那些作恶的妖，我不会阻碍你降妖。” “不行。”青山的手牢牢掐住俞世乾的腰，俞世乾加了把劲，还是掰不开。 “小俞哥哥你腰好细……啊不是，我……我没地方可去了……”青山不管俞世乾一直在扒拉自己，硬凑上去搂住俞世乾的腰，“求求你了，我得罪了这里的大妖，被他打得重伤丢到那里，装死才逃过了一劫。你看，我的伤口还没有好呢你看看！”青山死不撒手，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要被遗弃的小狗，不顾一切地抓住他此生唯一认下的主人。 俞世乾轻轻皱着眉，看着青山，语气没有刚才那么斩钉截铁，“可是小妖怪呀，我这一路势必要杀数不清的妖族，你一定会因此怕我，怨恨我……” “不会！”青山的声音突然坚定，“你那天说过，就算妖也有好坏之分，不能一概而论。你救了我，我信你，只要是你杀的妖，一定都是因为他做了恶。俞世乾！你看着我！” 俞世乾愣了一下，看向青山的眼睛。他第一次见到青山如此坚定的时候。小妖的眼睛里已经盛满了眼泪，硬撑着不让它掉下来。俞世乾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只想安慰这个小妖怪，他不想看到这个小妖难过。 青山的眼中盛满了信任：“俞世乾，小俞哥哥，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信你。”俞世乾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行，我不能带着一个小妖怪一起走。”青山真的急了，眼看俞世乾要走，又黏了上去，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到底是去降妖的，带着一只小妖怪去深有不便。”俞世乾看着青山的通红的眼睛，“不过，我的小师弟倒是可以跟我一同去。” 青山的脑袋先于眼泪反应了过来。 “俞师兄？” “嗯。” “俞师兄！” “好师弟，走吧。” “俞师兄，我们去哪里？” “我们是灵剑宗弟子，前往冀州降妖。” 第2章 冀州 一人一妖行程很快，转眼几天后，他们来到了冀州境内。 灵剑宗弟子的服装都是特制的，布料是在莲池里晕染过的淡青色，上面绣着的莲花纹饰。短短几天俞世乾也没法找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只好买了一身青色衣衫充数。所幸青山身量高挑，面容俊朗，一笑起来露出两只虎牙，讨喜得很，没人会想到这个看着乖巧的少年会是一只小妖。 “这就是冀州？”青山好奇地到处张望。 “嗯。”俞世乾点头。 “你觉得这里怎样？”俞世乾问道。 “这里……很安宁，没有感受到妖气。”青山如实回答。 “没错。” 冀州号称天下妖气聚集之地，传闻中的妖王也盘踞此处，这也正是俞世乾此行的目的。 照常理而言，妖怪可以化形，但妖气很难被掩盖。修为越深的怪物，其妖气也就越容易被察觉。 然而冀州城里阳光明媚，空气里探不到半丝妖气。 “只有两种情况，第一，所谓妖王只是传闻，这里是难得的无妖之地。第二，这里的妖物修为已经突破极限，已经能够完全掩盖住身上的妖气了。”俞世乾面色凝重道。 “走吧，”俞世乾安慰青山道，“既然来了这里，一切小心为上。” “好。”青山轻轻说。 俞世乾手按剑鞘走在青山身前。 “你有没有听到，前面好像有哭声。”青山突然说道。 俞世乾仔细一听，的确如青山所言，风把声音刮得破碎，但仍然能分辨出凄惨的呜咽声。 再往前走，俞世乾突然定住：“不对！光天化日，为什么家家户户都紧关着大门？”青山回头一看，果然，道路两旁的大门都严严实实，虽然房屋约莫有百余间，却没有半点人生活的气息。 两人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俞世乾轻轻拍了拍青山的手，被青山翻手握住。 俞世乾感觉有点别扭，但是现在不是较劲的时候，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干脆默许了青山的小动作。 “天杀的狗娘们儿，死了汉子的老贱人，我杀了你！我的儿啊……”旁边头裹白布的男人立刻过去要捂她的嘴：“你是疯了吧！你想把我们全害死吗！”女人癫狂地甩开男人的手，“你死了儿子了，你杀我儿子干什么！我的儿啊……”旁白几个女人搀着她，有的陪哭，有的劝，被搀着的女人捶胸顿足，哭得几乎昏厥。 “这家的儿子去世了。”青山轻声对俞世乾说。 “嗯。”俞世乾凑到青山耳边，把青山吓得一个激灵，但俞世乾丝毫没有注意到，“我想过去看看。我觉得死者死的有些蹊跷，可能是妖物所为。” “好。”青山点头，头发丝随着动作飘到俞世乾脸上，俞世乾脸上泛了一丝丝痒意。 两人走上前，俞世乾深施一礼：“我师兄弟二人云游至此，不意听闻令郎仙逝，请您节哀。” 女人哭得肝肠寸断，没注意到两人的来到。其他人面带惊讶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过了一会儿，那个头裹白布的男人走上前，满脸戒备，“先生也看见了，我家现在遭逢不幸，先生若无其他事，就请自便吧。” 俞世乾点点头，“我正是为此事而来。令郎被妖物害死，阁下不想为他报仇吗？”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大吃一惊。男人嘴唇颤抖：“你……你是……”那个女人一把推开他，一把拽住俞世乾哭喊道：“你给我儿子报仇！我要给他报仇！” 一阵风吹动了白幡，男人脸色一变，冲俞世乾说：“你们跟我进屋来。” 青山一拉俞世乾的衣袖，“你注意到了没？那阵风吹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格外恐慌，那几个女子脸色吓得发白。” 俞世乾点点头，边走边说：小心些，随机应变。” 进屋后，男人请两人坐下，长叹一声告诉说，他和那个痛苦的女子本是夫妻，年过四旬方得这个儿子，今年刚十三岁。老来得子，两个人格外珍惜，可是就在昨日，这个孩子莫名地淹死在了村子东边的河里。男人面容憔悴，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 俞世乾沉吟一会儿道：“尊夫人口中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为何尊夫人口口声声说是她害死了令郎？” 一提到那个人，男人脸色变了：“那个女人是个寡妇，她的儿子就淹死在了那里，那个女人在河边哭了三天丧，然后也上了吊。事情就是她死之后出的。” 俞世乾追问是什么事，男人面色发白，好一会才说：“自从她死了之后，已经有四个跟她儿子年纪相仿的男孩淹死在那条河里，村子里边的人都吓死了，大人去打水洗衣服都要结着伴儿白天去，孩子们更是不敢让他们到那里。第四个淹死的孩子，他娘跑到河边骂了一通，结果他们全家当天晚上就……就不剩一个活人了。” 青山恍然大悟，“怪不得阁下不让尊夫人……”男人沧桑的脸上挤出一抹苦笑。 俞世乾冲那个男人点头：“阁下不必担忧。我是灵剑宗门人，奉师父之命来此地斩妖除魔。听阁下所言，令郎和其他孩子们确有冤情，我必将尽我绵薄之力铲除妖物，还你们一个太平日子。” 女人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拽住俞世乾：“对，你帮我杀了那个妖怪，杀了那个妖怪，还我儿子，还我儿子，还我儿子……”俞世乾看出女人已经伤心过度，神智不太清醒，但还是不忍心把她推开。他扶着女人坐下，温声安慰：“我一定会斩除妖怪，让它们付出代价，尊夫人，您请放心。”男人也不住地宽慰。 女人平静下来后，男人请两人在他家里住下，再三托付两人一定要斩除妖物。俞世乾应了下来，由于屋子不多，两人住在一间房里。 “小俞哥哥，你觉得这几个男孩的死跟那个自尽的女人有关系吗？”青山打破了沉默。 “有，”俞世乾毫不犹豫，“这个女人死后有四五个孩子淹死在那里，又都是和她儿子年纪相仿的男孩，怎么会与她无关？只是，她虽然怨气不小，但是如果只有她一个，就算怨气再多也没法杀这么多人。所以……” “所以，这里不只有一个妖怪。”青山脸色凝重。 “没错。”俞世乾点头。“今晚戌时，我要到这个孩子淹死的地方看一看。” “我要和你一起去。我……我怕你有危险。”青山急忙道。 俞世乾看了一眼青山，垂眸思索，青山牢牢盯着俞世乾的轻轻抖动的睫毛，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好吧。”俞世乾突然抬眼，青山没反应过来，和俞世乾对视一眼马上别开了视线。俞世乾也没太过在意，对青山说：“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么妖物不止一只。我们一同去多一分胜算。” “好。”青山红着脸点点头。 当晚戌时，俞世乾和青山一同来到河边。刚走到附近，俞世乾就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怨气。 “山北水南，阴处聚怨气，柳树招冤魂，那女人本来就那么凄惨，又选在这里自尽，难怪这么重的怨气。”俞世乾喃喃道。 “小俞哥哥，这里怨气好重啊。”青山小声对俞世乾说。俞世乾下意识握过青山的手，“不怕，有我在呢。” 突然俞世乾感觉到后背一阵凉意，他拔剑转身，毫不犹豫砍向牢牢握着自己手臂的手。 “咣当”一声，一截白骨掉在了地上。 “青山”的脸和身形极速地变化，变成了一个脸色惨白，浑身浮肿的“男孩”。此刻，他翻着死白的双眼，僵硬的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啼哭声。 俞世乾默念口诀，几道符纸将“男孩”困在树下动弹不得。随后着急地喊到：“青山！” 没人回应，传来的是风划过树叶的飒飒声。 这时河边芦苇里有几声响动，俞世乾手中扣着几道符纸，藏在树后，准备如法炮制，把这几个小鬼制服。 随着一阵水声，四个“男孩”排着队，摇摇晃晃地走上了岸，嘴里不停地发出瘆人的声音。 俞世乾正准备把符纸甩出去，心中默念：“三，二，一……青山！”数到一的时候一团青色的影子飞扑向几个“男孩”，俞世乾怕青山受伤，急忙扔出几道符纸，中了符纸后的“男孩”们本来就不灵光的身体瞬间僵硬，“扑通”“扑通”几声栽进河里。 “小俞哥哥你好厉害啊！”青山没心没肺地笑。 俞世乾急忙把他拽过来，拍拍脸摸摸肚子，看看有没有少了哪里。青山抓住俞世乾的手，不许他再摸。 “你跑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了。你伤刚好，我怕你遇到危险。” 青山又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小俞哥哥，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我特别关心？” 俞世乾一愣，青山说的没错，两人萍水相逢不过几日，但他就是想看青山笑，他就是想照顾他。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奇特的感觉又浮现在心里。 “对不起。”俞世乾低下头，想抽回手。但是手被青山牢牢抓着。他抬起头，青山的眸子亮晶晶的。 “没关系呀，”青山又笑，“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在意。” 第3章 迷案 俞世乾心念一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把俞世乾晕晕乎乎的脑袋吹得清醒了不少。他挣开青山的手，“那个男主人说，在他儿子死前已经死了四个孩子，都是在这里淹死的。那么算上他的孩子，再算上那个寡妇自己的儿子，就应该有六个‘小孩鬼’了。” “嗯，没错。”青山把手放在脸上，又赶快放了下来。 “但是我们只看到了五个小孩鬼，那么另一个去哪里了？” 俞世乾话音刚落，平静的河流突然开始涌起漩涡，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一声凄厉的尖啸从底部传来，由远及近。青山伸手过去捂住俞世乾的耳朵，俞世乾示意他回头看，青山转头，看见贴到小孩鬼身上的符纸抖动的越来越剧烈，小孩鬼们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挣脱开符咒的束缚了。俞世乾又召出几道符咒打算补到小孩鬼身上，却被青山一把按住。他奇怪地看着青山，手中的符咒却真的没有掷出。 终于，随着鬼啸声，小孩鬼们身上的符咒被彻底震飞，小孩鬼瞬间恢复了自由。他们口中也发出了又尖锐又沙哑的咆哮声，以一种诡异而扭曲的姿势爬向漩涡，很快消失不见。 青山回过头，面色凝重：“是母子鬼。” “母子鬼？” “嗯，本来不是十分肯定，现在能确定了。” “母子鬼名为鬼魅，其实质为妖物。有母体和子体，分别是冤死的女人和孩子。母体能够控制小孩鬼的行动。”青山接着解释道。 “确实是和我们看到的相符合。”俞世乾若有所思，“既然如此，应该怎么铲除掉这只母子鬼呢？” “这个简单。母子鬼虽然凶猛，但存留条件却很苛刻。我们只要找到母体的尸体将其毁掉就可以了。” “那么如何找到母体的尸体呢？” “这个也简单。顺着小孩鬼逃跑的方向找过去就是。孩童依恋母亲是为天性，只要顺着小孩鬼方向找过去，就能找到母体。所以我刚才让你不要甩符咒。” “原来如此。”俞世乾恍然大悟，“那么……”两人同时看向小孩鬼们消失的方向。 月光照耀下，刚才翻涌着漩涡的河流静静地流淌着，仿佛什么母子鬼，小孩鬼都是一场梦境。 “你水性好吗？”俞世乾突然问到。 青山不说话，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这个小妖怪，白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连游泳都不会？！” 青山不服气：“那你呢？堂堂灵剑宗首席长老首席弟子，你会游泳吗？” 俞世乾不说话，羞愧地低下了头。 两人沉默对立了一会，青山说：“其实，我也有办法的。” 俞世乾不说话瞅着他，意思是看您有什么办法。 青山说：“我曾经得到高人指点，学会了避水诀，一边念一边潜水，不会有问题。” “……”俞世乾沉默了一会，他想象了一下青山一边嘴里冒泡泡一边往下潜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许笑了！”青山有点恼羞成怒。 “好，不笑了。”俞世乾忍住笑意，沾着朱砂，以指做笔，不多一会两道符咒写成。 “这叫避水符，放进里衣口袋里，不要拿出，三个时辰内可以在水中畅行无阻。”俞世乾递给青山一张，“这样你就不用一边喝水一边游泳了。” 青山很想对俞世乾再说点什么，但眼下任务紧急，两人快速放好符纸，青山抢先跃入水中，回头冲俞世乾笑道：“还可以，不凉。”说着冲俞世乾张开双臂。俞世乾看了他一眼，没有跳进他怀里。 青山抿了抿嘴，没说什么，把手臂收了回来，两人一同朝最开始漩涡涌起的地方游去。 两人潜入水下，果然看到了藏在水草丛中的一具女人的尸体。俞世乾甩出搬运符，出乎意料地顺利，尸体很快就被抬到了地面上。月光下依稀可见女人约莫四十岁，她的面容憔悴却很恬静，在月光的照耀下甚至显得有些温柔。只看外表，没人能相信，她便是害死五个孩子的凶手。 “接下来怎么办？”青山问道。 俞世乾一边画符纸一边道：“把这个女人的尸体带回去，我要调查真相！” 听说村子里来了能降妖的侠士，村民们天刚亮就呼啦啦地冲到河边，把尸体围了起来。 “那个寡妇是不是死了挺长时间的了？” “得有两个月啦！” “啧啧，两个月尸体还没坏，这不是妖怪是什么啊？” “就是就是，一把火烧了算球，省得她又祸害咱们。” “……” 青山突然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皱着眉头问：“你们说，这个女人死了两个多月了？” “对啊对啊，日子我还记着呢，错不了。” “不对。”青山低声暗道不好，一拉俞世乾的袖子，“小俞哥哥你过来，我有话想跟你讲。” 俞世乾听完后低声道：“贸然行动只会吓到村民，我们今晚把这个女人的魂魄拘来，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青山看着俞世乾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很没来由地说了句：“你符纸画得很好。” 俞世乾也笑了一下：“我也没想到，堂堂灵剑宗弟子，最擅长的不是剑法而是符咒。” “不奇怪。我早就知道了。”青山喃喃自语。 “什么？”俞世乾没听清。 “没什么，我自说自话罢了。”青山冲俞世乾一笑。 “现在天还早，我们干点什么？”青山问俞世乾。 “我们先吃点东西，再休息一会儿。今天晚上又要熬呢。”俞世乾回道。 “好。”青山乖乖答应。 两个人在路边找了一家面馆，热热的汤面送进嘴里，俞世乾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吃饭啊。”俞世乾注意到青山不吃面，一手撑着腮帮子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嗯，饱了。”青山笑道，拿起筷子又找到一块肉片，夹进俞世乾的碗里。 “小俞哥哥，你说这个母子鬼的真母体应该是谁呢？” “不知道，”俞世乾实话实说，“甚至于说，有可能所谓的母子鬼都是假的。你还记得我们的推断吧，我们推测这里有不止一个妖物，有可能是那只妖物伪造出母子鬼存在的假象，来掩盖它自己的存在。不然我们为什么这么顺利就能够打捞所谓母体的尸体？” “很有道理。”青山又找到一块肉，俞世乾说不要，他干脆塞进俞世乾口中。 “那我们怎么办？”青山问。 “今晚拘魂，问个明白。”俞世乾轻轻一拍桌子，“小二，结账！” “等等，”青山按住正要站起来的俞世乾：“先把碗里这块肉吃了再走。” 是夜，俞世乾熟练地挥动朱砂笔，一阵白光闪过，聚魂阵法成型，女尸被举拖到了半空。俞世乾双手掐诀，嘴唇翕动。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无端怨鬼，入我阵来。 除尔烦冤，免尔申饬。 松槚相对，早出尘海……” 符诀生效，白光里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身影周围围着一圈淡淡的金色光环。这正是那女尸的魂魄。她约莫三十多岁，身材匀称，周身温婉的气质让人没法反感。 “妾身赵王氏有礼了。”女子温和的声音传来。 “赵王氏？今日请你前来，只为一事。”俞世乾道。 “妾身知道大人所为何事，妾身等一个能与它对抗之人，已经很久了。妾身这就将原委一一告知大人。” “你说吧。”青山道。 赵王氏福了福身，然后才说道：“我本是邻村王家最小的女儿，十六岁嫁给我夫君赵松，十八岁生下我儿元儿。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三个月前，我夫君被人当街打死，我夫君头七还没过，我的元儿就淹死在了河里，我……”赵王氏说到这里呜呜咽咽，再也说不下去。 “你的丈夫和儿子先后去世，你就没怀疑过有人故意暗害你们一家吗？”俞世乾问道。 赵王氏点头如捣蒜：“我日日去府衙鸣冤告状，但我一个新死了男人的寡妇的话有谁听啊，他们骗光了钱，从此再也不许我去告状，去了也打我出来。” “该死的狗官儿。”俞世乾怒骂。随后又问：“可是稚子无辜，你就算有再多的怨气，杀这么多的孩子算什么？” 赵王氏冷笑一声：“我还以为盼来了一个能救我们于水火的好人，没想到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俗子。我也是孩子的母亲，焉能不知丧子之痛是什么感觉。你们为什么都觉得我是个忍心杀孩子的人？！” 俞世乾道：“昨晚的漩涡是不是你制造的？小孩鬼们能自由行动以后，也是爬向你那里。你能说你与此事毫无关系吗？” 赵王氏着急道：“他们也是冤死的孩童，没法转世困在这里。他们把我当母亲，我感知到他们有危险，自然要保护我的孩子们。” 俞世乾点了点头。青山在旁边忽然开口：“你真的像村民所说是自尽的吗？” 赵王氏似乎早知有此一问，轻声说：“不是的。是有人把我推下去的。” 俞世乾吃了一惊，母子鬼的母体必须是自尽的，如果赵王氏真的不是自尽，那么要么村民有所隐瞒，要么就是另一只妖物在故弄玄虚！ “怎么证明？”俞世乾追问。 “我不可能自尽的，”赵王氏的声音恢复了原来的温和，“我腹中有个未出世的孩子。” “为了这个孩子，我绝不会自尽。” 第4章 真凶 此言一出，俞世乾和青山都大为震惊。 “你是说，有人故意害死了你？” “我不知道啊大人，我不知道是谁……”赵王氏的声音变得扭曲，身形开始晃动膨胀，两道血泪从眼眶中淌出。毫无疑问，这正是她心中结怨之所在。 俞世乾催动符纸稳定赵王氏的情绪，赵王氏很快清醒了过来，身形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我答应你，我必将还你一个公道，帮你找出害死你的凶手，让你和孩子们早日从这里解脱。但是你要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妖物在此作祟，昨晚孩子们的尸身为何从水中爬出来？”俞世乾望着赵王氏的脸。 赵王氏听到俞世乾发问，虽然已经是魂魄，但她脸上明显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只妖物神通广大，妾身也不知道它会在何处，不过孩子们淹死在河里确实是它所为。我发现孩子们的尸身后就会将他们送到河面，可是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就又出现在了河里。我就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他们也都听我的话。昨晚我派他们出来，就是为了把生人吓走，免得再有人命丧于此。” 俞世乾和青山对视一眼，昨晚小孩鬼确实没有做出害人之举，赵王氏的话又可信了几分。 “你的尸身我一定会妥善安葬。我也一定会帮你查清真相，铲除妖物。” “妾身谢过大人，不过妾身也要提醒一句，”赵王氏幽幽道，“村中人并非都是良善之辈，大人铲除妖物，也要小心人心。”她的身形慢慢消失在白光里。女尸从半空中缓缓落下，容色里多了几分安详。 俞世乾用白布罩住赵王氏的尸身，与青山对视一眼。 “你觉得她说的可信吗？”俞世乾问道。 “我觉得她可信。”青山说，“而且小俞哥哥，她说的有道理。人心隔肚皮，村民们为什么一口咬定就是她杀了孩子？是不是因为另有隐情？再者，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有人害死了她，那么害死她的凶手是谁？” 俞世乾想了一会，突然说道：“走，咱们去吓唬吓唬那个办案子的官儿。” 青山愣了一下，“小俞哥哥，现在去？” 俞世乾笑了一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一向不喜欢借宗门之势耀武扬威，不过这次事急从权，首席弟子这就要去会会那个没人性的狗官儿。” 青山笑了：“好。咱们就去会会那个狗官儿。” 此县县官名叫陈贤，平生多积银两，少些德行。俞世乾要找陈老爷的麻烦，只需看哪个房子最大最亮就行。 果然，是夜，县太爷陈老爷的院子里面，一对对火烛点在各处，映得黑夜如同白昼。女子们簇拥着陈老爷，有人娇笑着往他嘴里喂着葡萄。陈老爷心情大好，搂过一个女子喝了盏交杯酒，正想说话，墙那边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 陈老爷兴致正好，没有在意，又喝了一口酒，随便指了个下人：“你去，墙后边儿，看看谁在那边哭丧呢，给他几个嘴巴子，让，让他滚。” 下人唯唯应了几声，虽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但他不敢违逆陈老爷，赶紧跑到墙后面。 然而过了一会儿，陈老爷还是能听到那阵哭声，这哭声哭得他心里发毛，恐惧滋生了愤怒，他粗声大骂：“老子让你赶紧把人撵走你耳朵聋了吗！王八羔子你要把老子吵死吗！” 下人们吓得跪了一地。他们谁都没有听见墙后面发出什么动静。被派去墙后查看的小厮还没有回来，而幽怨的哭声还在不停传进陈老爷的耳朵里。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女子，晃晃悠悠地走向墙后，打定主意要把那个在这里哭丧扰老爷清梦的奴才打死以儆效尤。 陈老爷转到墙后面，他感觉到那哭声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到他身上，把他激的打了一个哆嗦。 可是墙后面空有哭声，一个人影都没有，甚至刚才被派来查看的小厮也不知踪影。 “谁，谁在那！”陈老爷借着酒劲怒吼一声，跟来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你听到哭声没有？”陈老爷揪起一个人厉声喝问。 “回大人，没……没有啊……”那人打着哆嗦，或许对于他而言，见陈老爷见鬼更可怕一点。 一阵冷风吹来，陈老爷终于酒醒了，他脸色苍白，手不停地颤抖，他不敢回头，因为他感觉到那哭声现在转到了他的身后。他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只有他，能听到那阵怪异的哭声。 第二天，全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家都说城东陈老爷家闹鬼了，把陈老爷吓得卧病不起。 当然，哭声自然是来自赵王氏，用青山的话说，那天赵王氏的哭声把他都吓到了，吓唬一个贪官自然不在话下。 彼时陈老爷一个人藏在屋子里，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从门外探头进来看他。 “喂！喊人没有用的哦，你院子里的人被我们杀完啦！”青山露出来两只尖尖的虎牙，信口就胡吹。 陈老爷一口气还没有缓过来，又一个陌生的面孔从门的另一侧探头看着他。 陈老爷快要吓死了：“你你你你······你是谁啊？” 阴恻恻的声音飘了过来，陈老爷一下就听出来，这正是昨天晚上发出哭声的“人”。这声音自然就是赵王氏。 “妾身，是赵王氏啊，要击鼓鸣冤，请大人审理冤案。” “你……你是那个寡妇？”不待赵王氏回答，陈老爷一股脑全抖了出来：“是你男人看到村长杀人了，村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但是没想到你又天天到官府喊冤，你们村村长就跟我说，干脆就杀了你和你儿子，真……真的不关我的事……” 俞世乾心道不好，手里迅速捏起几枚符咒，抬头一看，果然，赵王氏身形剧烈晃动膨胀，一只手化作利爪抓向了陈老爷。俞世乾立马甩出一道符纸，大喝一声！“冷静！杀了他一定会引来骚动，你不想揪出真凶和妖物给你和孩子们报仇吗？” 赵王氏的利爪停在陈老爷眼珠前，一双血眼死瞪着俞世乾，半晌缓缓回到人类的形态。 “好啊，那就先容你活几天。”赵王氏冷笑道。 陈老爷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两腿一软彻底瘫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么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俞世乾说：“我们要你升堂审问村长，还赵王氏一个公道。” 陈老爷什么都不顾，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明天就升堂，明天。” 于世乾一扬眉：“现在就去！” 去往公堂的路上，青山感叹道：“本来只是想抓妖物，结果查来查去查出来了个案中案。” “是啊，”俞世乾也感叹，“我们接下来就要去找到真正的妖物。” “可是它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它会藏在哪里呢？”青山抱着俞世乾的胳膊，随意摆弄着他修长漂亮的手指。 “我觉得，妖物还是藏在那条河里面。而且它很快就要现身了。” 第5章 初现 从陈老爷府上到县衙有一段不短的路，陈 老爷给俞世乾青山两人准备了两台轿子，殷勤地陪笑着正要开口，青山将手一摆：“你拿多了。我跟我小俞哥哥坐一顶轿子就行。” 陈老爷愣了一下：“可是一顶轿子这么小，怎么放得下两个人……”他从青山微眯的眼睛里感觉到了不安全，声音越来越小，默默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俞世乾也有点尴尬，轻轻拉了下青山的衣袖：“这轿子确实小了一点，不如我们就分开坐？” 青山一撇嘴，又自动黏到了俞世乾身上，委委屈屈的：“小俞哥哥，你看看那个姓陈的，满脸横肉，长得就是一副不怀好意的y样子。我们分开来坐着，万一他有什么损招我……我怎么保护你啊？所以说嘛，我们就待在一起嘛。” 俞世乾张了张嘴，看着青山充满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还是没法说出口。 “走啦走啦。”青山把俞世乾拉到轿子旁边塞了进去，随后自己也钻了进去，对陈老爷喊：“走！” 俞世乾坐进轿子的一瞬间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这轿子里的空间也太小了些。他身形虽然清瘦，也几乎占了大半个空间。他拉青山的衣角想说话，不过青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转身就拱了进来，直直砸到俞世乾怀里。俞世乾伸手把他搂住，青山反手攀上他的腰。 “青山你……”俞世乾只觉气氛有点尴尬，轻轻推了推青山，过了一会儿，青山才慢慢拿开了手，坐直了身子。不过因为轿子太小，两个人还是不可避免地挤在一起。 青山看着脸色一切如常的俞世乾，心里暗暗骂自己，怎么会想出这么个折磨自己的招数。 他们走的这条路是石子铺就，轿子走起来摇晃又颠簸，颠得轿子里那点旖旎氛围消散的一干二净，青山看着俞世乾的侧脸心中有些悻悻，俞世乾却没发现，在最颠簸的时候十分自然的把青山抱在了怀里。 “你怎么总是往我怀里钻？”俞世乾笑着看青山的后脑勺。 青山不敢说话，感觉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烫。 “你俩够了啊。”赵王氏幽幽的声音传到两人耳朵里，俞世乾耳朵也热剌剌的，接着他感到手中符咒一颤，赵王氏从附着的符纸上飞了出去，跑进陈老爷的轿子里，凝起怨气，狠狠甩了他一耳光。打一下没打爽，赵王氏反手又是一耳光。 陈老爷想叫不敢叫，好不容易捱到府衙，陈老爷的脸已经被打得肿成了猪头。 “陈大人，您怎么了？”下属赶过来扶他下轿子，被他的肿脸吓了一大跳。 “起来！”陈老爷一把挥开下属，“升堂！把东河村的那个挨千刀的村长给老子抓过来！” 赶过去抓人的衙役不久之后回禀：“大人，村长他······失踪了。”陈老爷大惊，俞世乾和青山都皱起了眉头。 “拢共就这么大点子的地方，你给我使劲找，让他立刻过来见我！” 衙役们答应了一声正要走，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 ”地震了？“青山奇怪道。 ”不是地震，是妖物要来了。“俞世乾一手扣上符咒，沉声说道。 ”陈贤——“外传来怪物的声音，赵王氏一下子就愣住了：”村长？“ 俞世乾一瞬间就明白了，赵王氏的丈夫被杀死不仅是他自己对赵王氏说的看到了村长杀人，还看到了所谓“村长”其实是妖怪的真相！ 俞世乾也不再废话，他一挥朱砂笔迅速画出几道符纸，大喝一声，符纸飞出，打在墙上，地面立马不再颤抖。陈老爷真的哭了，拉住俞世乾放声大嚎，青山大怒，反手把他从俞世乾身上拉开，斥道：“有话就说有眼泪就掉，往人家身上一粘，你烦不烦！” 俞世乾此刻没心思管陈老爷。符纸确实能挡住怪物一时的攻击，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想到这里，俞世乾对青山道：“我出去会会这个妖怪！” 青山大惊，都忘了拖拽陈老爷，赶忙跑过去：“我跟你一起去！我帮你！”俞世乾难得对他严肃一次：“别闹。我不知道这只怪物的底细，你别出去，呆在这里等我回来……青山！” 青山不再多说，顶着外面猛烈的大风一脚踹开了窗户，然后一跃飞到了外面。 俞世乾怕青山有危险，只好紧随其后越出窗外。他也终于见到了这个作恶多端的妖怪的真身。它的脸似猿猴，四肢着地，身形瘦小干瘪，身上披着一身竖立如钢针的毛，眼里散发着暗绿色的邪恶的光。 俞世乾与青山并肩而立，森然道：“赵王氏和他的丈夫孩子，村子里莫名淹死的孩子，还有栽桩嫁祸赵王氏，说是她杀了那些孩子，都是你这个‘村长’干得好事吧？” 怪物嘿嘿几声冷笑，身上的毛发根根竖起，“我说这位大人，您说说，您管这些事儿干什么呢？那都是一群愚民罢了，天下愚民这么多，我杀这几个又杀不绝。您有好本事，就去云游四方逍遥去也，何必要跟我作对，弄得咱们现在谁也不开心了呢？” 俞世乾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感到一阵悲凉。这只怪物轻描淡写地给这个村子创造了无尽的悲剧。他懒得再和怪物废话，二十余道符咒从乾坤袖中甩了出来，凝成阵法，齐齐刺向怪物。怪物东躲西闪但还是被一道符纸击中，烫掉了它的几根毛发。怪物怪叫一声，尾巴上的毛化作针雨扫向俞世乾。青山不等俞世乾反应，双掌轻轻一推，针雨一瞬间变了方向，全都朝着怪物扑了过去。怪物只觉得一股极为恐怖的妖力瞬间压到了它的身上，震得它匍匐在地上动弹不得。 它瞪圆了眼睛，颤抖着抬头看向青山。青山背对着俞世乾朝着怪物露出冷笑，眼睛里闪烁着妖冶的红光。 俞世乾怕怪物攻击青山，挥手又是几道符纸。符纸尽数落在怪物身上，它身上燃起火焰，动弹不得，烫得它惨叫连连。俞世乾赶紧把青山拉走，担忧道：“没受伤吧？” 青山早已恢复了正常的眸色，朝俞世乾一笑：“放心，我没事的。” 俞世乾点点头，看向在火中哀嚎的妖怪。 “真正的村长已经被你杀了吧。”俞世乾冷冷发问。 “没错，他是我最早杀的一个。” “你为什么到这个村子里来杀害这么多无辜百姓？” “人为万物之首，灵气最盛，孩童又是纯阳之体，所以我杀他们，以供自己修炼。”怪物艰难地说完，眼眸里泛起怨毒：“你身边就有一个妖物，你既然不排斥妖族，为什么要为难我？还是说，你是我们妖……啊！！！”青山面无表情地抽出匕首，插进怪物眼睛里，它登时毙命。青山用匕首划开它的肚子，剖出了一颗红紫色的妖丹。 青山捧着妖丹递给俞世乾，说道：“小俞哥哥你看，这家伙修为着实不浅。要不是有你的符纸，我们肯定要再跟它好好苦斗上一番。” 俞世乾看着这颗妖丹，这颗妖丹上已经形成了鎏金的暗暗涌动的花纹，的确是修为不浅。 俞世乾不想多看，“青山，妖丹对于你修为有好处，你留下吧。” 青山却道：“交给赵王氏吧。这妖怪害得她家破人亡，现在就把这颗妖丹交给她，也算是告慰这些逝者了。” 俞世乾赞许地点头，回头看见赵王氏不知何时从屋里跑了出来。她亲眼看着妖怪倒在火焰里，大仇得报，她的眼中静静淌出几道眼泪。 俞世乾问她想如何处理妖怪，她深施一礼道：“如今沉冤得雪，我和孩子们也该走了。这颗妖丹既然对您二位修行有利，便交给你们了。至于这个妖怪，我想求你们带到我丈夫坟前烧成灰，扬到那条河里去。” 妖怪被当着全村人的面洒进河里。俞世乾恍惚间，好像看到赵王氏一家三口和五个孩子在笑着看着他们，身形慢慢变淡，越飘越远，逐渐消失了。 困住他们的执念终于消散，俞世乾在心里默默祝愿他们都能有一个好的来生。 “小俞哥哥，我们现在到哪里去呢？”青山问道：“贪官已经被流放了，这件事也终于明了了。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呢？” 俞世乾看着青山的脸，这几天的相处里，他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妖怪的存在。 “我们先去找家客栈休息休息吧，”俞世乾柔声对青山说：“天下恶妖不少，我还要接着铲除妖物，尽我绵薄之力，还天下一个太平日子。” “好。”青山点点头，“我要一直陪着你，小俞哥哥。” 俞世乾摸了摸小妖的头发，他突然想起了初见时小妖毛茸茸的一看就很好摸的两只耳朵。 “那就走吧。” “我要跟你住一间房。” “我拒绝有效吗？” “无效。” “那好吧。就住一间吧。” 第6章 同居 短短几天里又是赶路又是除妖，俞世乾到客栈后很快就睡熟了。青山趴在床沿，慢慢俯身，定定看着俞世乾的脸。他忍不住把耳朵凑到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满足地长长喟叹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披上衣服打算出去给俞世乾买点吃的。俞世乾爱吃面，他记得清清楚楚。 青山来到了一家面馆前面，老板一见到他眉开眼笑，赶紧亲自跑来招呼：“客官您来了啊！还是一碗面，老样子？” 青山笑了笑，直接递给老板两块银子：“不是，今天改了，我要两碗面。” 老板震惊于这位客官的大方，可是这两块银子沉甸甸的，他实在不敢收：“老板，您付的钱太多啦，这一块就能买上十碗面了啊，您……” “给你你就放心收着好了。”青山笑着拍了拍老板的肩膀，“今天我高兴，多的留着当本钱吧！” 青山又去买了些果蔬，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回去吩咐老板煮好两碗面。他两手提的满满的，哼着小曲慢悠悠走回客栈。 推开了门，他看见俞世乾正呆呆坐在床沿。就连他进屋俞世乾都没抬头。 “小俞哥哥？”青山叫他。 俞世乾猛的抬头，眼睛一瞬间就亮了：“青山！你这个小妖怪，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你” “你以为我伤好了就走了是不是？”俞世乾点点头：“我想我救你一次，你陪我杀了一只妖物之后就算两清了。” “怎么可能。”青山笑道：“就算小俞哥哥你赶我走我也不走，反正你把我捡回来，我就赖上你了。” “更何况……”青山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小俞哥哥以为我走了这么难过，我不舍得让哥哥你这么难过，所以当然更不会走了。”青山把买来的面和小菜满满地摆了一整桌，“小俞哥哥，你肯定饿了吧？快吃点东西。” 俞世乾确实感觉肚子饿了，看到一碗热腾腾的面，夹起一口送进嘴里，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好吃啊！你这小妖怪，怎么找到的这么好吃的面！”青山笑嘻嘻的不说话，看着俞世乾。 吃饱喝足，俞世乾满足地舒了一口长气。“这几天一直没有好好洗一洗，正好今天没事。”俞世乾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向腰封。 青山脑子“轰”得一声，他的眼睛简直就是黏在了俞世乾修长的手指上。他想挪开视线，但是他很快就发现，“非礼勿视”四个字他只能做到前两个，至于后面两个字，好吧，他想，这个正人君子，自己确实是快要装不下去了。 偏偏此时俞世乾叠衣服，一回头刚巧看见眼神四处乱瞟的青山。青山此时正在用眼神描摹悄悄描摹俞世乾窄窄的腰身流畅的身形，忽然被抓包，慌得心脏猛地一跳。 好在俞世乾并未在意，很快，沐浴间就传来了水声。 青山深呼吸几口气，心里不知为何还有点失望。他看着俞世乾换下来的衣服，心里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等俞世乾从沐浴间出来，环顾周围也没有青山的身影。他有些奇怪，拿起衣服，然后看见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正躺在他的衣服上打着滚。看见他来，小狐狸用毛茸茸的头不住地蹭他，几乎和身体一样长的大尾巴缠着他的手，手感比俞世乾想象中还要柔软舒服。 俞世乾一眼就认出来这只小狐狸就是青山。因为手感太好，俞世乾干脆把青山从衣服堆里抱了出来，搂在怀里不停揉揉搓搓。 小妖怪被俞世乾摸得呼噜呼噜，大尾巴摇来摇去，俞世乾喜欢的不行，一边挠他的下巴一边玩他的耳朵。小妖怪被挠得有点痒，委屈的呜呜叫，在俞世乾怀里翻了个身，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就在俞世乾沉浸在毛茸茸的快乐里时，房门忽然被敲响。俞世乾和青山同时愣了一下，这个时间，店家不会来叨扰，那么，来访者很可能是敌非友！ 俞世乾把青山放下，着急地抓起衣服披在身上，又把青山抱进被子里按住，不许他出来。 门外骤然又响起三声扣门声。“是谁？”俞世乾低声喝道，手中已经攥上了符纸。 门外之人嘿嘿笑了几声：“好师兄啊，师弟千里迢迢特来拜望，您不许我进去坐坐吗？” 俞世乾心中一凉。见妖就杀是灵剑宗铁律，眼下自己身边就带着一只小妖。可是他不仅没杀，还任由他“小俞哥哥”“俞师兄”的乱叫，要是被人知晓，两个人都难逃重罚。然而，这位师弟不是好相与之辈，一直都明里暗里和俞世乾作对。若是被他抓住把柄后果更是难以设想。 俞世乾思索片刻，道：“既然是师弟，又是远道而来，师兄自然是要招待的。请师弟进屋。”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满脸笑意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俞师兄，好久不见。” 月光下，俞世乾里衣随便披了一身外衣，头发随便束起，坐在床上。 “单师弟到冀州这一路可还顺利？”俞世乾也笑着。 “有师父之命令，师兄之庇佑，小弟不会不顺利。”这名被称作单师弟的男子回道。 “哦？师父给你什么命令，做师兄的可否洗耳一听呢？” “师父口授，本来是不该告诉他人，但是既然是师兄发问，小弟不敢隐瞒。”男子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一步一步走向俞世乾。 “洗耳恭听。”俞世乾说。 “今晚月色不错，风景也不错，”男子忽然感慨到，慢慢走到俞世乾面前：“师兄也很不错啊。” “好师弟，多修炼，少抽风，这对你会很有帮助的。”俞世乾仰头看着男子，脸上同样挂着得体的微笑。 男子的目光在俞世乾脸上停留了一会，然后慢慢转移到盖着青山的被子上面。 俞世乾手心冒汗，但脸上神色依旧如常。 “师兄啊，”男子叹到，“不必防我跟防贼似的，毕竟我们才是师兄弟，本就亲如手足。对吧？” 俞世乾没说话，男子自觉没趣，说道：“师父对我说了，现在天下九州妖物肆虐，冀州的妖怪尤为不少。虽然俞师兄你法术高强，剑法呢……更是一绝，但是呢，难免有应接不暇的时候。所以师父授意，叫我也到冀州来为师兄保驾分忧啊。”男子的眼神一直在俞世乾的脸上和被子上来回徘徊，笑容越来越大：“师兄，要是师兄遇到什么不想杀的，不能杀的，只管告诉师弟，师弟自会效劳。” “知道了，多谢单师弟。天色已晚，师弟且请早日休息吧。”俞世乾不想与他多费口舌，开口道。 “是，是，师弟惫夜前来，叨扰了师兄，当真是大意了。小弟告辞。”男子深深看了一眼杯子，转身离去。 门被关好，俞世乾方才喘了一口气。他感觉到青山在被窝里动弹，急忙按住，附在他的耳朵边说：“别动，他没走。” 又过了好久，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俞世乾把青山放了出来，青山窜到俞世乾身上不停打滚，然后在俞世乾把爪子放在俞世乾胳膊上，背对俞世乾，大大的尾巴把自己的头盖的严严实实。 “怎么了呀，生气了？”俞世乾摸了摸青山的大尾巴，摇头失笑：“他是我师弟，叫单世生。” 青山闷闷道：“他说到剑法的时候语气这么怪，他嘲讽你剑法不好。” “随他说去，我不在意。” “我在意。他欺负你，我听着生气。”青山声音闷闷的。 “其实我也很奇怪，我身为灵剑宗弟子，最擅长的是符咒而不是剑法。我练习剑法是同门里最勤勉的，可是成绩一向平平。我从未刻意联系过符咒，可是这些符咒就像是长在我的脑子里面的，就算想忘也忘不掉。而且，在危机时刻，我下意识用的总是符咒而不是剑法。” “那么这些符咒对你而言算是负担吗？”青山问。 “自然不是。”俞世乾笑道：“这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我一定要好好使用。如果因为别人的话放弃了我的长处，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青山露出了毛茸茸的脑袋，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 “不过我们确实要小心。”俞世乾还在想着单世平的话，“他到这里来名为辅佐，实则是师父施压，让我不许对妖物手下留情。” 青山点点头：“那你会不会赶我走？” 俞世乾又开始摸青山的耳朵。“我相信你。虽然我们只相处了短短几日，但是我的潜意识里总觉得，你是值得信赖的。眼下我还要在冀州待上好一段时间，等到任务结束，我去求师父谅解。他老人家一向宽仁，你又从未做过恶，想必他不会为难你的。” 青山不说话了，蜷缩在俞世乾的怀里，任由他不停抚摸着毛茸茸的耳朵。 俞世乾渐渐睡去，青山睁开了眼睛，轻轻钻出俞世乾的怀抱，又变回了少年的模样。他给俞世乾掖好被子，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喃喃道：“狐狸的耳朵有那么好玩吗？” 第7章 恩怨 或许是受到师弟夜里突访的影响，俞世乾又开始做梦。 梦里画面还是一如既往的混乱，一会儿是漫天飞舞的黄符纸，一会儿是白色的剑气，一会儿是嘈杂的人声。再过了一会儿，这些声音忽然全都戛然而止，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他昏了好久，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监牢里，衣衫凌乱，手脚都被绳索牢牢缚住。一道铁链锁住他的腰，另一端深深嵌在墙里。他稍微一动，铁链就摇晃着与墙壁摩擦，发出独属于铁器的滋拉声。 俞世乾在一片昏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拼命挣扎呼喊却无济于事。终于，沉重的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俞世乾挣扎着拼命想看是谁把他囚禁在此。 ”你娘······青山？”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俞世乾满腔的怒火一下子堵塞在了喉咙，他呆愣在那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囚禁他的，竟然是他那人畜无害的小妖青山！ 俞世乾狠狠甩了几下头，又猛地眨了几下眼。“不会的，不会的······”他喃喃自语，又抬起头，再次看到了那张他熟悉的俊俏的脸庞。 青山勾起了嘴角，声音里却带着一股凉意，他温柔地抚上俞世乾的肩膀，另一只手慢慢抚过俞世乾的脸颊，激得俞世乾浑身战栗。青山一脸的温柔：“别使劲甩头，会疼的，我的，小俞哥哥。” 俞世乾被这声音里的冷意激得打了个哆嗦，他看着青山妖冶的艳红色的双眼，看着他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为他整理凌乱的衣服，他嘴唇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后青山每日都来探望他，给他带来做工精巧的食物，扶着他站起来活动身体。任凭他辱骂或是哀求，青山总是温柔地为他擦拭着铁链，轻轻一吻他的额头。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吻震得大脑一片空白。青山不说话，带着吃剩下的食物自顾自打开沉重的铁门离去，只留他一个人在牢狱里疯狂地叫喊。 “小俞哥哥，小俞哥哥？”俞世乾迷迷糊糊地听见青山的声音，往后猛地一躲，然后睁开了眼睛，喘着粗气，对上了青山担忧的眼神。看到俞世乾躲开自己的手，青山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受伤，但马上体贴地说：“小俞哥哥，你怎么了？你睡觉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 俞世乾也意识到不过是梦而已，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他也注意到青山受伤的眼神，把青山搂住，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一场噩梦罢了。” “小俞哥哥，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先歇一歇。”青山善解人意道。 俞世乾看着青山披上外衣，轻轻关上房门，俞世乾不禁觉得是自己心思龌龊，竟然会梦到这种事情…… 俞世乾休息了一会儿，翻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开始钻研咒术。他想自创一道符咒，一道能够修补结界，隔离人与妖的符咒。这道符咒他已经尝试了很久，但始终没有成功。 正当他苦苦思索时，一只手伸过来，递给他了一个肉包子。俞世乾以为是青山回来了，刚准备伸手接，猛然间意识到不对！ “小俞哥哥，你爱吃昨天那家的面，我今天还去那家。” 青山走之前说的话突然在他脑海中炸响，他记得昨天青山说过那家面馆里此处很远，那么递来食物的就不是青山！ 俞世乾没有接递来的包子，调整好情绪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单师弟老是这样不约而至，又有何见教？” “哎呀，被师兄发现了。”单世平嬉皮笑脸道。 “俞师兄，那只小狐狸有什么好的？护得这么紧？”笑眯眯地问。 俞世乾知道瞒不过他，没有说话。 单世平逐渐收敛了笑容：“你忘了师父怎么说的吗？你身为灵剑宗的弟子，和一只妖怪混在一起，不怕天罚吗？” 俞世乾斜睨了他一眼，依旧没说话。单世平的表情渐渐变得扭曲：“师兄啊，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师弟只好去禀报师父了。” 俞世乾终于有了反应，他冷笑一声：“单师弟自便，我倒是要看看，你坏了师父他老人家的计划，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我！” 单世平心中一惊，“这是师父的计划？” 俞世乾自顾自倒上一碗茶，茶水蔓延到茶碗外，俞世乾拿着茶壶，微笑着看着单世平，吐出一句：“滚。” 单世平的眼神从轻慢变成警惕。终于，他慢慢说道：“俞师兄，师弟告退了。” 随着“啪”一声关上，俞世乾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没喘完，俞世乾看到了眼泪汪汪的青山。 “小俞哥哥。”青山站在门口，他的声音颤抖着，“你把我带上是为了你师父的计划吗？” 俞世乾头都大了，他一把把青山拉进屋里，关上门，几道符纸唰唰唰射出，阻隔了屋内的声音。 “我骗他的，小妖怪，别哭啊！”俞世乾着急地抱住青山。青山虽然没有抗拒，但俞世乾感觉到他的身体的僵硬，于是强行把他的头扳向自己：“我自己都没有料到会遇见你，我师父远在灵剑山，他又怎么能得知？我这个师弟心术不正，我不想与他多说，拿师父诈他一下而已。” 青山听完之后，委屈地把头靠在他肩上，俞世乾感觉到自己的衣服逐渐湿了一块。他摸了摸青山的头说：“乖，不哭了。” “谁哭了！”又是闷闷的声音。 “好啦，不哭了，你饿不饿？我都饿了。” 青山听到后把头抬起来，顶着两个肿肿的眼圈说：“都凉了。” “没关系，我就爱吃凉的。”俞世乾逗他，把青山买来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夹起一块肉塞进青山的嘴里，笑道：“狐狸我记得是吃肉的，来，喂小妖怪一口肉吃。” 青山果然不哭了，他把肉叼在嘴里，呆呆地看着俞世乾。俞世乾最见不得青山这委委屈屈的样子，摸了摸青山的脑袋，又夹了一块肉喂给青山。 “小俞哥哥。”青山躲掉俞世乾喂过来的肉说道。 “怎么了？”俞世乾好像找到了投喂的乐趣，卷起来一筷子面，听到青山叫他，停住手看着青山。 “小俞哥哥，那个姓单的为什么总是跑来打扰我们。”青山愤愤地说。 俞世乾苦笑了一声道：“我们是同一天拜入师门，当年他在比武大会上惜败一招，从此一直记恨于我。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自然会来让我不痛快。” “我知道了。”青山张嘴，俞世乾立刻把已经卷好的面喂给了青山。“好好吃饭。我们一会还有得忙呢。” 第8章 幻境 青山托着腮，笑嘻嘻地看着俞世乾吃面，突然搭话：“小俞哥哥，你到过冀州没有？” 俞世乾摇了摇头：“我本是雍州人氏，自到灵剑宗以来，很少外出，更没到过冀州。” 青山笑道：“小俞哥哥，冀州今天有集市，咱们去逛逛好不好？”俞世乾有点为难，“可是……”话没说完，他抬头看见青山期待的眼神，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俞世乾和青山费劲地挤过人堆，青山一直紧紧拽着俞世乾的手。俞世乾跟着青山走，他忽然想起自己不久前救下青山的场景。经过几天的相处，他感觉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相反，他很喜欢青山在自己身边。 俞世乾笑笑，摇了摇头。 “小俞哥哥，我看你也没什么换洗的衣物，正巧这里有一家店，买身衣服给你好不好？” 俞世乾向来对衣服不太上心，刚想说不必，可是老板却十分有眼色，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是啊，我看二位郎君都如此好看，我家衣裳最好了，穿上我家的衣服，那才是人靠衣装，显精神啊！” 青山在前面拉着俞世乾，老板在后面笑着请两人进去，俞世乾被夹在中间，啼笑皆非地被青山拉进店里。 “这位郎君要买衣服。”青山把俞世乾拉到身前。老板会意，笑着说：“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子的衣服？三日内一定给您做好！” 俞世乾走着走着被抓来买衣服，他也不知道想要个什么样子的。他转身一看，青山身上穿着赫然是那天他买给青山的青白色衣袍。俞世乾当即拍板道：“就要青色的吧，跟他身上的一样的。” 老板笑道：“好嘞！”然后又问道：“不知道这位郎君身量尺寸，我来给您量一量吧。” 老板引两人到了一个小房间里，这房间没有门，只有一个厚厚的帘子把内外分开。这个屋子的窗子很小，光线有些昏暗，屋子里空间不大，一个大大的柜子放在里面，约莫到俞世乾腰的高度，占了将近屋里将近一半的空间。 青山几步越过俞世乾，拿过老板手中量尺寸的软绳说：“我来给他量。”然后面对俞世乾，笑着对俞世乾说：“小俞哥哥，转过去。” 俞世乾听青山的指挥转过去，然后，他感觉到青山的热乎乎的身体贴了过来。他感到有点不适，下意识动了动腰，然后就听见青山说：“别动。” 青山耳语时的热气吹到俞世乾的耳边，俞世乾的手臂微微往前悬空着，听话的一动不动。不知道为什么，青山的动作很慢，俞世乾感觉到青山的手揽过他身前，把软绳缠到了他的腰上。俞世乾从没发现过自己的腰这么敏感，青山的手无意间擦过他的腰际，他控制不住地颤栗一下。他看到软绳绕过自己的腰间，在身后慢慢收紧。 “别动，动了就不准了。”青山在他的身后低声说到。 “抱歉……我……有点痒。” “没什么，小俞哥哥，你不要跟我说抱歉。”俞世乾感觉到来自人体的热量离自己远了一些。 “腰上量好了。现在要量手臂。”青山慢条斯理地走到俞世乾左侧，俞世乾此时才发现老板已经出去了，这个狭小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俞世乾避开青山的亮亮的眼睛，伸出了胳膊。青山却没有动，俞世乾偷偷瞥了他一眼。 就在同时，青山忽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垫在他的脑后，俞世乾惊呼一声，下意识抓住青山的腰，两人一起往柜子上面撞了过去。昏暗的光线里，两个人的呼吸紊乱，交错在一起。俞世乾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动一下改变现在的姿势，却被青山强势地按住。俞世乾瞪大眼睛看着青山，他听到了来自自己心脏的剧烈的跳动声。 “青山······”俞世乾叫他，青山眯了眯眼，抽出垫在俞世乾脑后的手，伸出食指放在俞世乾的嘴唇上，不许他说出可能不合他青山心意的话。 俞世乾瞪大眼睛不知道干什么，他看着青山的脸在他眼前慢慢放大，感受到青山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近，青山的身形已经把他完全罩住。他俞世乾平生从未与谁有过什么亲密之举，然而现在，他与青山的身影交叠引人遐想，与外面来来往往的人们只隔了一道帘子，一道谁都能掀开的帘子。 “两位客官可量好啦？”老板的声音是如此的不合时宜地传来，俞世乾一把推开青山，在老板掀帘子进屋之前从柜子边站起来，捋了捋衣服，右手握拳假装咳嗽了几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 “老板，你来帮我量吧。” 青山的表情堪称精彩，俞世乾看到青山从迷离到震惊再到懊恼不爽，俞世乾赶紧转过身去，心里有些尴尬更觉得好笑。 “量好了，您三日后来取就行啊！”老板满脸笑容，送两人出门。俞世乾礼貌道谢，抬头看见青山已经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青山也没有真的想扔下俞世乾，走了几步就偷偷放慢了脚步。俞世乾追上他，扳过青山的肩膀，看到了青山的眼睛已经有眼泪在打着转。 “小俞哥哥······” 青山抓着俞世乾的手，委屈的样子搞得俞世乾以为刚才那么强势地按着自己的不是他。俞世乾心里那点别扭尴尬被青山的表情弄得散去了大半，俞世乾想到青山受伤初愈，又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妖，因此对自己难免依赖。想到这里，他摸了摸青山的脑袋说道：“没关系，有我在呢。” 青山愣了一下，过去紧紧抱住俞世乾，把头放在俞世乾地肩上。 “咱们走吧，这里人多，恐怕会挡路。”俞世乾说完之后立刻意识到不对！他轻轻推了推还趴在他怀里的青山，青山不情愿地爬起来，俞世乾悄悄对他说道：“青山，你有没有发现，这条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青山站直身体，看了看周围，“真的啊，就一会儿的功夫，人怎么这么少了？” 俞世乾手一挥，两道黄符飘在半空。俞世乾食指沾朱砂，迅速画了两道护身符，然后折成两个小三角，其中一个递给青山：“这里有蹊跷，这个叫做‘护身符’，贴身放好，或许有用处。” 青山看着俞世乾递符纸的手，“嗯”了一声，接过符纸，乖乖贴身揣好。就在低头的这一小会儿，街道又悄悄发生了变化。行人变得更少了，如果说刚才只是让人怀疑，现在就可以确定这条街一定有问题。脚下的石板路变成青白色，嘈杂的闹市慢慢变得死寂，脚下的这条路好像有生命一样，慢慢往前伸展，仿佛要引领他们去某个地方。 俞世乾面色凝重，和青山对视了一眼。 “我们要去看看吗？”青山问道。 “去。”俞世乾眼神很坚决，“有人把咱们拽到这个幻境里，又用引我们沿着这条路走。与其在这里等着他布局，倒不如我们往前闯上一闯，说不定能破了这幻境。” 青山点了点头：“好。”俞世乾召出八张符纸，排成八卦阵，漂浮着围绕在两人身边作为防御。青山定定地看着漂浮着的符咒，轻轻叹息了一声，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俞世乾感受到了青山的焦躁，一边谨慎观察着周边的形势，一边轻轻拍了拍青山的手背，温暖的手掌覆到青山的手背上。俞世乾感受到青山因为焦躁而出现的妖气急剧收敛，心中很是满意。 青山反握住俞世乾的手，与俞世乾并肩走着。街道两侧的房屋越来越荒凉。酒楼招揽客人的旗子在风中摇摇晃晃，路上除了他们两个，已经没有一个行人。而脚下的这条路还在不停地往前伸展，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 “先停下。”俞世乾轻声说道。 “怎么了？”青山问。 “这条路再走个三天三夜也走不完。一直走下去只能迷失在这幻境里。”俞世乾冷笑一声。一道符纸祭出，正是“引路符”。 两人看着符纸在空中飞舞几圈，忽然卷成卷儿，直直指向一个方向。随着符纸剧烈燃烧成灰烬，符纸所指的那间二层酒楼里传来一阵弹奏叮叮当当的乐器的弹奏声。随着音乐声，众多女子从屋中走出来。她们个个美艳无比，白得吓人的脸上带着僵硬的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青俞二人。 “她们都是纸扎的人。”青山低声说。 “我知道。你放心。符咒足以抵挡。”俞世乾说道。果然，纸扎人们一碰到符纸立刻被烧的倒退好几步。俞世乾冷冷看着这些被人赋予了生命的死物，“有人故意引我们到这里，想必他也知道这些纸扎人伤不到我们。那么，他费力造出这么一个幻境，把我们引导此处是想做什么？” “反正我们都来到这里了，“青山笑道：“进去看看又有何妨？” 两人对视一眼，几步走到门前。纸扎人们发出“咯咯”的怪笑，争先恐后地为他们拉开大门。屋内大厅的装饰大红大紫极为艳丽。数不清的纸扎人堆满了屋子，有男有女，在灯光下推牌喝酒。俞世乾突然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但老鸨粗大热情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盖过了所有纸扎人的谈笑声。 “贵客来啦！姑娘们快来接待呀！”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纸扎人都把头扭向了青俞二人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们。 第9章 邪术 俞世乾眼睛死死盯着涂脂抹粉的老鸨，他感受到无数道视线从四面八方直直射向身上。又一群美丽的女子迎了出来，因为有符纸拦着，她们始终没法接近二人，隔着一道符纸，在外面打着转。 “姑娘们，贵客来啦！快来接待呀！"老鸨阴恻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女子们又笑嘻嘻地贴了过来，又被符纸拦在外面。无数的视线黏在他们身上，俞世乾看到老鸨的眼睛里闪着怨毒的光。 青山轻声说道：“那个女人是个‘傀儡’。” 所谓傀儡，也是纸扎人的一种，以纸扎术炼成。区别在于，傀儡是施咒者以心头血饲养，使它依从自己命令行事，还可以指使其他纸扎人。 俞世乾点了点头，一直紧盯着老鸨的眼睛：“纸扎人难练，炼制一只傀儡更是不易。这人又是制造幻境又是炼制傀儡，花这么大手笔把咱们引到这里，想必图谋不小。” 青山轻问：“我们怎么办？满屋子都是纸扎人，可是我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俞世乾冷笑一声，手里已经捏起一张空白符纸道：“这个人不想现身，我们就逼他现身！”说罢，青色的火苗忽然从符纸上窜了起来，俞世乾手一甩，符纸直直朝着老鸨飞去！ 老鸨一声怪叫，火苗迅速蹿到了她的身上，她脸上的脂粉被火烤得成片脱落，露出底下没有血色的“皮肤”。 “小俞哥哥！小心！” 俞世乾感觉到身后一阵风卷了过来，他立马甩出一张定风符，然而风像是有生命一样，避开符咒，直奔老鸨而去。随着风把她整个人裹住，她身上的火苗也随之消散了。 但就是这短短一瞬，俞世乾已经锁定了放出风“救下”傀儡的人的方向。八张符咒齐出，瞬间变成熊熊燃烧的八个火球，七张符纸击中了七只纸扎人，纸扎人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僵硬，身体像漏气的气球一样慢慢瘫软下去。 “小俞哥哥，你好厉害！”青山拍手笑道，“你的‘火龙符’好生精准，给这些纸糊的玩意都烧化了！” 俞世乾笑了一下，此时也无暇思考为什么青山知道这道符纸的名字，他的眼睛一直追逐着第八张符纸。那张符纸已经被燃烧掉一半，在半空中画着圈儿，好像余下的那只纸扎人让它十分忌惮。 “这位朋友，把我们引到此地，为何迟迟不肯相见？”俞世乾看着那只纸扎人冷冷问道。这只纸扎人怀抱着一个琵琶，就像是没听到俞世乾的话，还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着看着两人。其他纸扎人们一动不动，屋子里一时间形成了诡异的平静。 青山轻声嘀咕：“她跟其他的纸扎人也没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你的符纸单单怕她？” 俞世乾把青山拉到自己身后，紧紧盯着那只纸扎人的动作。青山的话把俞世乾点了一下，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符纸彻底燃尽，灰烬从她头上落了下来。俞世乾再无怀疑，直截了当道：“你明明是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一副纸扎的身体里？” 青山惊讶道：“她······是个人？”青山仔细端详，评价道：“也不像啊，小俞哥哥，你是不是说错了？”然后，青山看到那只纸扎人万年不变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她，她还真是个人！”青山惊讶道。 “小子，闭嘴。”一道苍老低沉的男声从纸扎美女的嘴里传出来，即便是俞世乾早有准备，也暗暗吃了一惊。 纸扎人看到青山没有再次说话的准备，也不再伪装，“她”一挥手，整个屋子里的纸扎人都僵硬地往屋外撤，很快，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俞世乾青山和那个女身男音的纸扎人。 纸扎人又开口了：“俞先生，多年不见，早将故人给忘了吗？”空旷的屋子里阵阵回音，俞世乾觉得这声音从各个方向涌进他的耳朵。 “忘了吗？”“忘了吗？”“忘了吗？” 青山察觉俞世乾脸色不对，赶紧握住俞世乾的手，叫了他几声。 俞世乾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看到青山满脸担忧地看着他。俞世乾定了定神，悄悄回握青山的手，道：“我与足下素未相识，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所为何事？” 纸扎人点了点头：“我需要你给我找一具合适的身体做容器。“ “你要我帮你夺舍？”俞世乾寒声道。 纸扎人没有回应俞世乾的这个问题，而是道：“你方才不是问我，明明我是一个人，为什么要呆在这个纸扎的身体里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我已经被人害死了。我凭着一手傀儡术，操纵最后一只傀儡偷袭了他，才勉强把自己的一缕残魂寄生在一只纸扎人里面，苟延残喘到今天。”他看到俞世乾不说话，又说道：“你想知道是谁害死了我吗？” “就是你那好师父，高高在上的九清长老啊！” “不可能！”俞世乾大怒，下意识反驳，“你少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纸扎人冷笑道：“那你就自己去亲口问问那个老家伙，就连你······” “闭嘴！”青山突然一声爆喝，俞世乾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青山。 “不让我说？”纸扎人冷笑一声。 “我们帮你找到你需要的‘容器’，你不要再说胡话。” “青山！”俞世乾怒道。青山勉强勾起嘴角，对俞世乾笑了一下，拉住俞世乾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划出两个字：别急。 俞世乾看了青山一会儿，还是沉默了下来。 纸扎人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又咧着嘴笑了起来：“好啊。我知道俞先生的大名，俞先生却不知道我叫什么，这似乎不很公平。那么我就告诉你，你可以叫我何先生。如果你还有命回去见到你那个好师父，就问问他，那个姓何的傀儡师是怎么死的？” 俞世乾默然不语。 “罢了，俞先生，你听着。此人于庚申年、戊子月、庚寅日、庚辰时出生，他神识不全天生痴傻，缺一魂少二魄，非生非死。” “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了吧。” 何先生笑道：“俞先生所见不差，我的确已经锁定了此人身份。此次把二位请来此处，也是希望你们二位帮我把他引到这里，以便我能动用法术，与他共同使用那副身体。” “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制造幻境，把那个人引到这里，却大张旗鼓地把咱们套进来？”青山悄悄问道。 “因为他想夺舍这个人，要用禁术‘摄魂术’，这是一个邪术会引来天谴，所以······” “所以他要把我们套进来，让我们替他受天谴？” 俞世乾没有答话，何先生沙哑的笑声已经回答了青山的质问。 “我不可能让你用这种邪术害人。”俞世乾坚决地说道。 “俞先生啊，你太天真了。”何先生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你以为，不配合我，你还能走得出幻境吗？” 俞世乾不为所动。青山被俞世乾牢牢护在身后，在脑海中仔细复盘每一个细节，寻找幻境的破绽。 何先生换了一副苦哈哈的表情，他哭丧着脸：“俞先生，你也想一想，那家伙天生的痴傻，受尽了世人白眼，他这样活着，难道他就很快乐吗，倒不如让我补全了他没了的那一魂二魄，我呢，也不用再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他呢，也不用再这样受人白眼，这不是两全之法吗？” 俞世乾不理这些不知真假的屁话，冷笑道：“他缺魂少魄也轮不到你来惦记。要是真的让你占了他的身体，你还能容得下他吗？” 何先生的眼神逐渐变得阴冷，“你到底帮不帮我？” 俞世乾趁其不备，一道符纸突然从他指尖直射出去，直直飞向纸扎人的眼睛！ 何先生没想到俞世乾突然发难，符咒正中右眼，他捂住眼睛，发出痛苦的惨叫。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俞世乾，你不得好死！啊！”俞世乾趁着纸扎人被符纸射伤，拉住愣住的青山：“快走！”拽起青山跑出了屋子。 “你以为你还能走得掉吗？”何先生的声音已经因为暴怒变得扭曲。她一挥手，屋外密密麻麻的纸扎人们一起动了起来，围成了一个半圆，把两人围在了中间。 俞世乾脸色十分难看。虽然他的火龙符能克制纸扎人，但纸扎人数量太多，就算把符纸全都耗尽也不可能将它们全都烧光。 “走啊！走啊！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走得了吗？”两人身后传来何先生癫狂的声音。 俞世乾与青山背对着彼此。俞世乾低声问青山：“纸扎人太多了，火龙符一定烧不尽。只能辅以狂风咒，火借风势，或许能够从这里冲出去。” “好，就这么办。我来拖住他。”青山没有半分犹豫。 “喂，何先生，我们聊聊天吧！”青山笑嘻嘻地对纸扎人说道，“你说你明明是个男人，干嘛给自己塑成一个这般美丽的女子？难不成是因为你暗恋不成，故意而为之？哎，看不出来，何先生你真是兽面兽心，十分恶心啊。” 何先生捂着右眼，剩下的一只眼睛阴冷地看着青山。俞世乾趁着他的注意力全被青山吸引，三张符咒齐出，火龙符瞬间点燃了三只纸扎人。何先生也看见了俞世乾的动作，冷笑道：“接着烧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么······” 俞世乾双手掐诀，嘴唇微颤，狂风骤起！强风朝着纸扎人堆卷了过去，火焰瞬间吞噬了一排排纸扎人。火越烧越旺，一只又一只的纸扎人软软倒在了火堆里。 “不！”何先生疯了一样扑向青山。青山背对着俞世乾，硬生生受了何先生的一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俞世乾心里一急，一道“杀戮符”反手拍到何先生左眼上，一阵烤焦“滋拉”的声音伴随何先生的嚎叫声一起传来，俞世乾当胸一剑，何先生瞪圆了眼睛，纸做的身体慢慢瘫软了下去。 俞世乾拔出剑，回头看见青山脸色苍白，倒在地上。他急忙把青山抱了起来，要找地方为青山疗伤。 俞世乾一抬头，他们正站在店门口，老板正委婉地请他们把路让开不要挡他的生意。 青山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笑了一下，对俞世乾说道：“小俞哥哥，咱们真的回来了。” 第10章 心意 俞世乾看到青山无力地靠在他身上，脸色还是略显苍白，便打横抱着青山找了家客栈。 “总共没走几步就又开始住店，小俞哥哥，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财主。”俞世乾正抱着青山上楼，青山突然笑道。 俞世乾轻轻瞥了他一眼，“再贫自己走。” 青山一听瘪了瘪嘴，不再说话。俞世乾又往上走了几步，只觉胸口衣服有点紧。低头一看，青山正在拉他的衣服，他的衣服已经变得松松垮垮，他脸上一红：“你干什么！” “小俞哥哥又不让我说话，我闲得无聊，就只好找点事做。” “再乱动真把你丢下去。”俞世乾无奈道。他无端联想到在布料店里，青山突然把他压倒在柜子上。他的心脏又开始像那天一样剧烈跳动。他怕青山察觉到异样，脚步加快，想赶紧找到他定下的那个房间。 万幸接下来青山都老老实实。俞世乾悄悄松了口气，打算把青山抱到床上，立刻就去冲冲凉。 青山说要给他省省银子，所以他们定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大床。俞世乾走进屋子里，青山看了一眼就笑了：“这个客栈倒是老实，这床能再睡一个青山和一个小俞哥哥。”俞世乾也笑了一声，把青山抱到床的最里面轻轻放下。 俞世乾向后退，退到边缘的时候，青山忽然跃起，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俞世乾还在震惊中，一阵天旋地转，青山把他甩到床上，压住了他的双手双腿，把他按得动弹不得。 “青山！你！”俞世乾剩下的话被青山温柔而强势地压了回去。 “你着急跑什么？”青山的声音低哑。 “我······我去冲凉。”俞世乾紧张得直结巴。 “是吗？”青山低笑一声：“ 现在又不是晚上，哥什么时候在这个时辰冲凉了？” 俞世乾的呼吸彻底乱了，他回答不了青山的问题，他有限的情感经历让他解释不了他剧烈跳动的心脏，紧张到发软的手脚。他本能地想逃走，一抬头，又对上青山那双过分炽热的眼睛。 “你你你……你的伤，好了吗？” “哥，你看，你到现在还在心疼我。”青山轻笑一声，两个人的距离在不断贴近。 直至在俞世乾嘴角落下了一个颤抖的冰凉的吻。 俞世乾的脑子彻底空白，他的情感经历再少，也明白亲吻是什么意思。他的手颤抖得不行，剧烈挣扎：“青山，”他喘着粗气道，“这样就没意思了，你，你放开我！” 青山此时眯着眼睛回味，不防俞世乾猛地一掀，直接重重砸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俞世乾立刻坐了起来，拢好乱七八糟的衣服往外走。 青山一下子慌了，他扑上去抱住俞世乾的腿，声音颤抖：“哥，哥，你别走，你要去哪儿？你别走！” 俞世乾没有回头，却停住了脚步：“那你说你错了，你只是一时糊涂，你绝不会再做这种事！” “我……”青山嘴唇颤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哥，哥你不能这么说……” 俞世乾弯腰试图掰开青山的手，奈何青山抱得实在太过用力，他的腰都有些酸了，青山的手也没有松哪怕一点儿。 俞世乾叹息一声：“青山，你这是何苦？你我都是男子。你不该……” “小俞哥哥，”青山哽咽着说：“我能让你爱我一次，就能让你爱我第二次。你明明不排斥我，我是真的……” “够了！”俞世乾一声怒喝，青山的眼泪大滴地往下掉，然而还是顽固地接着说：“我是真的，很爱你。” 俞世乾叹了口气，慢慢蹲下身：“青山，你听我说。你身为山野精怪修炼成人型实属不易，**太多不是修行之法。再说我身无长物，相貌也平平无奇，你以后会见到更多情谊相投之人，那才是你的良配。” 青山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俞世乾有点心疼，一想到刚才青山的举动，又压下了想给他擦掉眼泪的手。 青山双手紧紧握着俞世乾的衣服，俞世乾怀疑他是故意的，因为他刚拢好的衣服又变得松松垮垮，露出了尚算包裹的严实的里衣。 俞世乾正和青山争夺着布料，听到青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最终还是长长叹了口气，抱住了青山。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青山哭得绝望，紧紧抱住俞世乾，就像抱住了救命稻草。 “哥，你别走。”青山哭道。 “你说你以后不会这么做。” 青山不理这个要求，还是一直执拗地重复：“不许走，你不许走。” 俞世乾抬起头，静静望着耀眼的晚霞出神。 他又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叹气了。 罢了，罢了，他打心里不肯放弃这个念头，就算强逼着他说出那句“以后不会这么做”也没什么用。 俞世乾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又一次对青山心软了。 “好了好了，不许哭了，大哭包，”俞世乾的手轻轻抚上了青山的后背，“我不走了。” 屋子里很快暗淡下去。俞世乾还保持着半跪着的姿势，把青山抱在怀里。 青山哭够了，红肿的眼睛把俞世乾吓了一跳。俞世乾又叹了口气：“好青山，哭成这样做什么？明天眼睛要肿的睁不开了。” “现在就开始疼了。”青山的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看你。”俞世乾找了块干净的布料，用温水打湿，回头看到青山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要是在之前，俞世乾看到他这样子一定会又有一口气生。不过青山现在的样子实在滑稽：青山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就剩下了一条缝儿。青山就坚持着从这条缝里边认认真真盯着他。 俞世乾忍不住想笑：“你眼睛都这成这样了，歇一歇好不好啊？” “我怕你跑了。” “我往哪里跑？”俞世乾顺着青山的话随口一问。 青山却认认真真思考起来，想了一会儿道：“你会跑到灵剑宗，象牙山，雍州衮州兖州······总之时天南海北哪里都去。” 俞世乾笑了：“越说越没边儿。我此次出门之前，就没离开过灵剑宗，更没去过你说的什么象牙山兖州衮州。歇歇你的眼睛和小脑袋瓜吧。” 青山撇了撇嘴，把眼睛闭上。任俞世乾拿着布块盖在他的眼睛上。 青山心里还在回味方才的触感。小俞哥哥的嘴角好软，他嗔怒的样子真是好看。他的眼睛覆了一层薄薄的水，他的脸上因为他晕染上了绯红色，尤其是俞世乾的心脏，青山能感受到因他而起的，剧烈的跳动声。 青山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就又会忍不住亲上去。青山默念“修身养性”，闭上了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 “小俞哥哥，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青山忽然说道。 “很久很久以前，我生在象牙山。我很走运，生在了那个灵气丰盈的地方。我修炼的速度快，不久就到了我的应劫之日。三道天雷劈到身上真是太疼了，疼得我简直要晕死过去。后来我真的晕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被人救了下来。” 俞世乾坐在青山身边，“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身上缠的是乱七八糟的绷带，救我的那个人手脚笨得很，但是他心特别好，也很喜欢我，看到我醒了开心得很。他给我喂了水和肉，格外喜欢摸我的毛，就算怕我咬他也要摸，一边摸还会一边说‘好软好软’。” “小俞哥哥，你看这个人真是的，跟你一样，就爱摸狐狸毛。”青山的眼睛被布块蒙着，笑嘻嘻道。 俞世乾思考了一下道：“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个人是我？”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没说是你。”青山笑道。 “小俞哥哥，你真的不能跟我试试吗？” 俞世乾有点头疼，不明白青山的思维是怎么从回忆过去跳到能不能跟他试一试的。俞世乾脸色不虞：“不许再说这种话。” 青山这次也不急：“小俞哥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很爱你。” 俞世乾已经不会再因为这些话生气了，他点了点头，说道：“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吧。” “不许走！”青山一听就急了，一把拽下蒙着眼睛的布块，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吼道：“小二！去给我买两碗面！” 俞世乾轻轻扶额，也好吧。 热腾腾的面很快就端上了桌，两人相对坐着，俞世乾说道：“我师父命我此番前来铲除妖王。可是这么久了也没看到他的踪迹。” “小俞哥哥，那寻常妖物就不是普通人能阻挡的，那可是妖王诶，你师父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就来了？” 俞世乾轻声叹了口气：“我同门中人多对我很是不服。他们背地里都说，灵剑宗灵剑宗，就是以剑法为宗要，然而我剑术平平，靠着一张黄纸就当上了首席弟子，他们都不平得很。” “所以这么大的重任，就成了你一个人的事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 第11章 变化 青山沉默了，一声不吭地夹起面往嘴里送。 俞世乾冲青山伸手，青山立马把头伸过去蹭他的手心。 “咱们还得在这里等几天。”青山道。 “嗯？为什么？”俞世乾想把手抽回来，被青山抓住了手腕。 “哥你忘了，还有一件衣服在店里呢。”青山把俞世乾的手放在他自己的脸上，笑嘻嘻地说：“所以咱们还得在这睡上两夜。” 回想起店里发生的事，俞世乾的脸微微发烫。他想了想：“今晚你睡床上，我睡在地上就行了。” 青山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难得没再说什么。 只不过到了晚上，青山“不慎”从床上掉了下来，再也没有力气爬回床上，只好和俞世乾一起挤在地上凑合一晚。 俞世乾睡得有些发懵，青山热乎乎的身体又贴了过来，他的声音在一片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哥。我冷。”青山这样说。 “嗯，那你过来吧。”俞世乾下意识说道。 过了一会儿俞世乾稍微清醒了一点，他很想说你一只常年住在荒郊野岭的狐狸冷什么，但是手臂却已经下意识地把青山捞到了怀里。他睁开眼睛，青山的头枕在他的胳膊上，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了。 俞世乾不想再吵醒他，干脆就打算这么凑合过这一夜。反正这长夜漫漫，多一个人陪着他，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夜晚重新归于沉寂，青山睁开了眼睛，抬头轻轻啄了一下。 “哥，你是真的睡糊涂了。” 不过俞世乾并不知道青山这一夜的挣扎，也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个“睡糊涂”了的评语。 青山醒来时发现俞世乾正坐在桌子边发呆。 “小俞哥哥，怎么这么早？”青山从被窝里爬起来。 “你醒了？”俞世乾递了一碗茶给他。“我此次是为师父之命而来，每日在这里无所事事可不行。青山，我一会儿想去街上走走，就算不能斩妖除魔，顺路清理清理孤魂野鬼之流也好。” “好啊，我陪你去。”青山抿了一口茶，抬头笑道。 “青山，我也很喜欢你。可是我在雍州呆的时间再长也终究要回到灵剑宗。人妖殊途，那时你······你该如何是好呢？” 青山冷笑了一声，过了许久，他缓缓道：“那没法子，小俞哥哥听说过有钱人家养外室吗？如今既然小俞哥哥在正道斩妖除魔，功成凯旋之时我也只好没名没分地等我那负心的情哥哥。” “青山！”俞世乾何时听过这种话，更别提故事里始乱终弃的坏家伙还成了他本人。俞世乾脸上一红：“我哪有这样。” 青山一听更来了劲头：“小俞哥哥不仅始乱还要终弃。哎，果然自古男儿多薄幸，空留我青山独守空房，守空房也就罢了，房租还要我来出······诶呀你干什么！” 俞世乾实在忍不住，一把捂住了青山喋喋不休的嘴。 “以前倒是没发现你这么会颠倒黑白。”俞世乾故意板着脸道。 青山抬头冲他笑：“反正我是跟定了你了，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回你的山，我缠我的人。这叫作‘相敬如宾’。” 俞世乾说不过他，无奈地放下了手。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青山说“跟定了他了”的时候，他心中闪过的一丝窃喜。 “走吧，哥，你不是要去街市上转转？” “我是想去扫清那些没法投胎的孤魂野鬼，让这里的百姓安宁些。”俞世乾道。 “嗯，咱们走吧。”青山抱住俞世乾的胳膊。俞世乾也习惯了青山亲密的接触，被他抱着胳膊也没觉出异样。 “哥你看，今天不是赶大集的日子，街上人就少多了。”青山兴致勃勃，看到什么新奇，就从俞世乾的兜里掏出铜板来买下。不到半个时辰，俞世乾怀里已经抱着一大堆，像能叠起来的板凳，用油纸包着的整整两只烧鸡，一转发条就能叫的木头公鸡，嘴里还叼着一根实在拿不下的糖葫芦。 无数的小商小贩正愁东西没人买，一看来了这么个大客户，更是拿着自己的货物蜂拥而至，请少爷和他的仆人过目。 俞世乾嘴里叼着糖葫芦，说不出来话，用眼神示意青山：不能再买了，真的拿不下了！ 青山意犹未尽地摆了摆手：“少爷今天累了，改天再逛，改天再逛啊！” 小商小贩们渐渐散开，俞世乾看到了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单世平站在人群的另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少年，这个半大孩子俞世乾也很熟悉，是现在师父座下最小的徒弟，名叫林世鸣。他平时最爱呆在单世平身边，一双眼睛像是黏在了单世平身上，单世平说东他绝不往西。 不知道单世平和他说过什么，他对俞世乾一直满怀敌意。俞世乾平时也并不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不过此时林世鸣出现在这里，让俞世乾心中警铃大作。 灵剑宗规矩森严，林世鸣不会私自外出。唯一的可能就是，单世平在师父面前告他一状，师父听信了他的话，派林世鸣前来传达旨意了！ 青山此时就站在俞世乾身边，俞世乾辩无可辩。 俞世乾心念电转，他心中已经决定了，如果林世鸣真的是带着师父处罚自己的旨意而来的，那么自己不惜和单世平动手，加一条残害同门的大罪，也要护青山平安离开！ “你站到我身后去。”俞世乾对青山道，“这两个人与我素来不睦，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一会儿要是他们执意抓你，我拖住他们，你赶紧走，听见了吗？” 青山当然拒绝，然而单世平已经踱着步慢悠悠走了过来。 “师兄啊，还想着护着他呢？”单世平笑道。 “这是什么话。灵剑宗明令禁止恃强凌弱，单师弟你又是同门中的翘楚，自然对这些规矩一清二楚，当然不会伤害这无辜少年。”俞世乾一指青山：“这位青年与我很是投缘，便结伴而行。既然二位师弟找我有事，那么我们内部事务不好教外人知晓。容我与他道别，有什么事咱们细细说来，如何？” 单世平还没发话，旁边的林世鸣已经按耐不住，愤愤道：“你也配当这个大弟子了！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无辜少年，还顺路同行，说得好听，我呸！明明就是你包的一个小倌儿！” 一句带着回音的“小倌儿”让其余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单世平的笑容多了几道裂缝。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林世鸣的思维能一个大拐弯拐到小倌儿的身上。 俞世乾悬着的心略微放下了。他一脸复杂地看向单世平，心想我思来想去也没料到你给我安的罪名是好色。 青山愣了一下，觉得小倌儿就小倌儿吧，这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认可。 一阵诡异的安静过后，林世鸣终于觉出不对，又张开了嘴：“那个……” “不许再说了。”单世平咬着后槽牙说。 “哎呀，林师弟还小呢，他心思单纯口无遮拦，只要不被人利用，其他的都是小事。单师弟，你又何必这般严厉约束，反倒叫林师弟把自己憋闷着了？”俞世乾笑道。 “好，那我就把此行的正事说给俞师兄。”单世平转移话题，“师父有命：俞世乾有勾结异类之嫌，责令俞世乾即刻返回灵剑宗，不得有违。” 俞世乾敛了神色，躬身应是。他抬起头，和青山四目相对。他不禁感叹，刚刚讨论出的办法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俞师兄，随后几天，就委屈你与我们二人同住一间房了。”单世平行了一礼。 “无妨。”俞世乾与单世平四目相对，彼此试探。 “诶诶诶，你们俩干什么呢！”林世鸣打断了无声的交锋，他看俞世乾的眼神更加阴狠，狠狠瞪了俞世乾几眼才转过头和单世平低声说了几句话。 青山眼神淡漠，看着林世鸣的脸。 “哥，我偷偷跟着。”青山扭过头，用口型对俞世乾说。 俞世乾看懂了，他忽然发出一声爽朗的大笑。 这次，面对恶意和考验，他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既然师父有令，咱们就即刻启程吧？”单世平左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他想有师父之名，俞世乾这次一定没法推脱。 没想到俞世乾把手一摆：“虽然师命难违，最早也要明日才能出发。师父素来不拘于小结。若是师父知道我要做什么，他也会赞成我的。” “哼，你倒是说说，你在这想干什么？”林世鸣不屑道。 俞世乾根本不为他的态度生气，气定神闲道：“实不相瞒，愚兄在附近的店里定了一身衣服，此刻尚未做好。要是就把这衣服扔在店里，恐怕师父会气我们不知节俭。愚兄不愿一件好衣服便宜了外人，更不想让师父烦心。所以……” 俞世乾顿了一下，看向单世平：“不知单师弟意下如何？” 单世平笑道：“师兄考虑如此周全，师弟们岂有不遵之理。” 又经过一番折腾，俞世乾和青山总算能回客栈缓上一缓。 “没想到啊，你这么快就要独守空房了。”俞世乾开玩笑道。 “只盼郎君不要忘了我……”青山轻轻敲俞世乾的胳膊。 “青山，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回去？灵剑宗修士太多，我怕……” “小俞哥哥，”青山笑道：“我从来不骗你。” “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陪你一起去。” 第12章 第 12 章 俞世乾笑了一声，随即正色道：“青山，咱们虽然一见如故，你还是别去。灵剑宗在青州境内，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