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镜辞》 第1章 解救 大雪下了一整夜,阳光洒在积雪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为偌大的京城添加了一丝暖意。 元昭倚在软榻上拿着话本,雪白的异色双瞳猫卧在怀中任由她抚摸。 门外传来轻叩声,“公主,门外有自称天官府的人求见。” “吏部尚书沈砚辞的人?” 身旁候着的侍女弯腰轻声道,“是的。” 元昭起身,在青禾的服侍下梳妆好走了出去,“把人带去前殿候着。” “是” 穿过回廊便到了前殿,元昭抱着猫坐在主位上,雪白的猫尾扫过衣裙上的金色纹路,在她的抚摸下舒服地发出呼噜声。 下侍领着人走进来。 尘策越过下侍急步上前,‘扑通’跪在云昭面前,“求殿下救救我们大人。” “救人,总要给点好处不是,你这可不是个容易的差事。”把猫递给青禾,元昭缓步走向前,血红的长裙用金线绣着缠枝莲纹从领口延伸至裙摆,随着走动轻轻晃动。 尘策俯身跪拜在地,“殿下,属下愿意入府,还请求殿下救救我们大人,他身子弱狱中环境又恶劣”说着就又开始磕头。 他这副做派,勾起了云昭的笑意,“抬起头来。” 尘策身躯一僵,慢慢抬起头平视前方。 “怎么不看着本宫,本宫很丑吗?”疑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吓得他再次磕了下去,“殿下面容尊贵,属下不敢直视。” 元昭伸手捏着他的下颌,“本宫好看吗?” 浓丽的脸庞猛地闯入眼帘,眼尾微微上挑唇色浓艳如丹。 颤抖着声音,“好……好看。” 松开手,元昭转身开口,“你,本宫不要,人本宫可以救,待沈砚辞出来后,记得告诉他本宫在长公主府等着他来。” 咽下未说出口的话语,尘策磕头致谢,“多谢殿下。” “回去候着吧。” *** 人走后,青禾跟在元昭身边,“公主,刚刚您为何要答应他啊?” “沈砚辞本就要救,既然他的人找本宫求助,何不借此让他主动踏入这府中。” 青禾不解,“公主他的人不来找您,您救了他,他也该登门道谢啊。” 元昭抬手敲了敲她额头,“以他的性格,他只会让属下的人登门道谢,亦或者宴请本宫,毕竟啊,本宫曾因贪图他的容貌对他做出了些许冒犯的举措。” 青禾微微低头,不就是把他带进府中暂时居住过一段时间嘛,公主殿下让他来他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公主不会错,那是他不知好歹”青禾义正言辞。 元昭轻笑,“安排马车,进宫。” 狱中 沈砚辞穿着内衫坐在角落里,发丝凌乱,脸色苍白。 狱卒端着饭菜打开牢门,“吃吧,吃饱了好上路。”见他不动,狱卒弯腰把饭菜放在他身边,“沈大人一路走来不容易,过后也就彻底解脱了” 沈砚辞拿起碗筷,夹着饭菜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着,目光平静,那张清贵淡漠的脸庞,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马车在宣政殿前停下,元昭扶着青禾走下马车,抬头示意,雾眠走向前,“乔公公,公主有事求见,麻烦通报一声。” “雾眠姑娘客气了,奴婢这就去,还请稍等片刻。” 雾眠退至元昭身侧,与青禾一左一右。 殿门打开,元祐提着衣摆飞奔而来,“阿姊,你好久没来看我了,我好想你。”拍了拍他的手臂,“好了,阿祐已经长大了,不该这般粘着阿姊了。” “不要。”元祐挽着元昭往宣政殿走去,“阿姊,前不久庄贵为我寻来了两只大白虎,待会你可一定要好好瞧瞧。” 元昭点头答应,抓住他衣袖问,“你不问问我为何而来吗?” “阿姊,你是为了沈砚辞而来吗?”元祐蹙着眉头看向她。 “你是如何知晓的。” “庄贵说你喜欢沈砚辞,只要听闻他目前处境便定会来寻我放人,阿姊,他在朝堂公然反驳我,以下犯上是大罪,本因如此,我不会放人的。” 元昭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走进宣政殿,“那阿祐告诉我,他因何事反驳。” “青水镇周边土匪猖狂,我派秦珂率兵前去剿匪,但沈砚辞上谏秦珂不合适,让我三思而行,他这意思不就是说我错了,他以下犯上,该杀。”元祐抬手,下侍见状立刻添茶,却不料洒了几滴在元祐明黄色衣摆上。 见元昭还在,他捏着手指,“无妨,退下吧” “阿祐,今天这人你必须放,我想你应当不愿看见我亲自前往。” “阿姊,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为什么不支持我,我是你皇弟啊,你帮一个外人也不愿帮我。” 元昭上前一步,摸着他头顶,“阿祐,你信不信阿姊,信就拟旨放人。” “好,朕拟。”元祐从书桌下拿出空白圣旨,盖上印,扔给她。 元昭弯腰行礼,“谢陛下。” 拿着圣旨走出殿门,隔着一道门,元昭听见了屋内传出下侍的惨叫声,停留片刻,才走下台阶,坐在马车中,揭开车帷,便看见了刚才那位添茶下侍的尸体被抬出来。 “走吧。” 马车驶出宫门,向着刑场方向。 市曹本就热闹,这会儿很多人围在刑场周围,看着刑台中央,沈砚辞端跪在此,背后固定着斩标,刽子手含着酒喷洒在刀面,对准脖颈正要落下,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颗石子,精准砸中挥刀的手腕,手臂一麻,砍向沈砚辞的动作戛然而止。 刑部侍郎坐在高台正中,见行刑被打断,气急败坏,大喊,“何人破坏行刑?”见不远处那马车的标识又连忙对着刽子手,“还不快行刑,耽误时辰,你也一起下去。” 又是一颗石头破空而来,刽子手吃痛,刀‘哐当’坠地。 象征着长公主府的马车直径行至刑台前,雾眠持刀立于马前,青禾躬身撩开车帘,绯色绣金纹的裙裾先落于车辕,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令周围黯然失色的脸庞。 元昭踩着石阶走向他,青禾则带着圣旨走向刑部侍郎。 沈砚辞目光落在元昭裙摆上,鲜艳的红色晃进眼底。袖中滑出匕首,元昭亲自为他解开了麻绳。 见他不愿看自己,元昭收回匕首,“怎么,还要本宫扶你起来?” 闻言,沈砚辞踉跄起身,退后一步弯腰拱手,“多谢殿下。” “行了,走吧。” 见到那道空白圣旨,于靖飞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砚辞被带走。 第2章 登门道谢 元昭将他送回天官府,尘策早已在外等候,见沈砚辞走下马车,连忙将大氅披在他身上,天寒地冻,很容易患上风寒。 尘策扶着他走进府邸,沈砚辞脑海中还回荡着马车中元昭的话——“你说本宫是称你为沈尚书还是表哥呢?”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臣并非殿下的表哥,还请殿下慎言。” 手指抓紧衣边,对尘策说,“去准备点东西,明日送去公主府,就说我患了风寒,痊愈后必定宴请答谢殿下的救命之恩。” 尘策挠着脑袋,“可是,公主殿下交代属下一定要让您亲自前去道谢。” “告诉你?” “嗯...当时为了救大人属下擅自去求了公主殿下,可是殿下说不要属下入府,只要大人您去。”尘策吞吐着道出了实情。 “你若当真入了公主府后院,日后我定会亲自为你收尸。” “啊?” “去备礼,明日我亲自去。”沈砚辞说完便进了书房。 “是” 庄贵在书房收到了沈砚辞被救的消息,脸色铁青,手猛地攥紧案上的青瓷茶杯,下一秒,茶杯被狠狠掷在地上,茶水混着茶渣溅在报信人手背,瞬间泛起薄红。 “元昭,又是你” 伸腿给了地上的人一脚,“去,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要元昭死。” 庄贵转动花瓶,墙面裂开缝隙,露出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龙袍,“我的生死只能握在我自己手中,快了,快了。” 门外传来下侍声音,“主人,刑部侍郎于靖飞求见。” 整理好衣服,调整好情绪,“让他进来。” *** 沈砚辞提着东西前往公主府,门房见他前来,迎上去,“沈大人,公主已交代过,若您到来,直接进去便可。” “多谢。” 今日的他身着一袭青色锦袍,身形清瘦却又欣长高大,容颜如画。提着东西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再次踏入了这个令他难受的地方。 元昭吃着茶,瞧见了他的身影,他缓缓走来,雪落在他单薄的青色外袍上,墨发束着白色发带,几缕碎发也因沾上了雪沫贴在苍白的颊边,眸色比漫天寒雪更沉。 他带着寒风卷席而来,将盒子交给青禾,对着元昭行礼,“臣参见殿下,多谢殿下昨日的救命之恩,日后殿下若有需要臣的地方,臣定当竭尽全力,若殿下无事需要臣,臣便先退下了。” 元昭抱着手炉,见他这如见财狼般的样子,嘴角勾起,“本宫还未用膳,不如沈大人一起。” 沈砚辞开口,声音像浸过寒泉的玉,“臣多谢殿下好意,但臣还有公务在身,恕臣无法陪同。” “罢了,本宫不为难你,回去吧。” “多谢殿下” 沈砚辞再次踏入风雪中。 “沈大人,留步。”青禾拿着伞追来,递给他,“公主说风雪太大,沈大人体弱还需多保重身体。” “多谢殿下好意。”接过伞沈砚辞身影逐渐隐入飞雪中。 青禾将食盒逐层打开,热气裹着饭菜香弥漫开,元昭用银筷夹起一著青菜送入口中,舌尖传来熟悉的味道,放下银筷,用布巾擦拭手指,“回来了,还不出来。” 窗户被打开,一道身影带着寒气利落地翻了进来,“公主,怎知是我。” 染着丹蔻的手指轻点碗沿,“证据。” “果然瞒不过您,您让我查的事已经查到了,庄贵生于边栗县的一个小村庄,他还有一个大哥,10年前去世,父母也在一年前去世,他入宫近20年,当年桓王起兵造反时他躲在水缸中侥幸躲过一劫,后来被您的外祖找到,了解底细后便让他跟在元祐身边伺候,老侯爷现在卧床不起也是因为他,对了他还是李海收养的儿子,当年那场事,让知晓他的人几乎全死了,这还是在宫变前出去的一个女下侍口中得知。” 元昭执着茶杯放在嘴边轻抿,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孔,“李海,看来这棋盘不小啊” “青禾,去给我弄点吃食来,我饿了。” 见元昭点头,青禾才应下他的话,前去准备膳食。 谢不凝跷着腿无事可干,便开始询问其他人,“你的苏美人呢,怎么不见他身影” 等了半天,见元昭没回答,便也识趣不再多问。 元祐听闻沈砚辞去了公主府那一刻就开始发脾气,殿中一片狼藉,庄贵跟在他身后劝导,待他情绪渐缓,才敢陪着笑脸凑上去,“陛下息怒,想必公主也是无可奈何。” “阿姊不就是喜欢皮相好的男子,去,你立刻去寻面容俊朗的男子送往公主府,不愿意的,绑也给朕绑过去。” “是,奴婢这就去” 殿内杂乱无章,元祐缩在角落,脑海中闪过与元昭的点点滴滴,明明阿姊以前对自己很好,可是不知从何时起,阿姊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与自己亲近了,定是那沈砚辞挑拨离间,元祐发疯般地扯下发冠砸在地上,阿姊是他的,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散着头发,打开殿门,朝着宫门方向跑。 “陛下,陛下” 身后一群下侍追着跑,元祐就这样跑到了公主府。门房何曾见过陛下这般样子,连忙遣人去通知公主。 没有公主的指令,是万万不敢随意放人入内,哪怕此人是当今陛下,云祐拿着剑架在赵大山的脖颈上,咬牙切齿,“让开。” “陛...陛下,不...不行。” 元昭披着裘皮匆匆赶来,“元祐,住手。”元祐身躯一僵手中的剑顿时掉落在地,回头轻声呢喃着靠近元昭。 “阿姊,阿姊,你别不要我,我会乖。” 元昭扯着他的衣服让他低头,替他整理散乱的发丝,轻声道,“告诉阿姊,发生了何事。” 紧紧盯着元昭的脸庞,“阿姊,你能不喜欢沈砚辞吗,我让庄贵去寻好些俊美男子送来你府上,好不好?” 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此刻红了眼角,含着泪水,紧盯着自己,叹了口气,“阿祐乖,随阿姊先进屋可好?” 带着元祐转身的时候,微微颔首,雾眠在云昭示意下离去。 追着元祐出来的下侍们也被青禾遣回宫中。 第3章 误会解开 积雪还有残留,寒风卷起枯叶滑落在地。 拉着元祐走进殿内,元昭解开裘衣为他披上,遮住了他冻的通红的手。雪白的狐狸毛靠在脸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云祐忍不住往里埋了埋,传出 沉闷的声音,“阿姊,我不是故意的。” “好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庄贵又对你说了什么?” 元昭提起茶壶为他添了一盏茶,“喝点,暖暖身子” “谢谢阿姊” 今日元昭穿的很素净,空青色衣摆随意堆放,鸦青色长发也仅用发带束着,散落的几缕发丝贴在未施粉黛的颊边。 “今日庄贵说沈砚辞昨日进公主府了,小时候你就因为他不带我玩,如今你还为了他进宫求旨,阿姊是不是因他才疏远我。” 元祐将茶盏放回桌上,起身挨着元昭坐下,元祐身形高大,挤在这里,露出几分局促的笨拙。 “阿姊,阿姊”元祐扯着衣袖轻轻晃动。 元昭冷着脸抽出衣袖,眼神落在他脸上,“元祐,庄贵是你什么人?” 不知她为何这般询问,元祐扯着嘴角说,“他是外祖给的人。” “元祐,你也到了束发之年,为何还这般天真,你可知有多少人觊觎你这位置,你若信我,你便离庄贵远点。” “阿姊,庄贵待我很好。” 看着他那不愿相信的模样,元昭抬手指着门外,红唇轻启,“滚” 话落,先一步走了出去,留他一人坐在软榻上。 青禾跟在元昭身后回到浮光院,“公主,雾眠传来消息,庄贵奉陛下之命已经派人前往各大世家寻长相俊美的男子。” “她呢?” “雾眠还在跟着。” 元昭临窗而坐,撑起窗户,冷风卷起素筏一角,让屋内热气缓缓消散,也抚平了心中那些缠人的念头。 拈起笔,取出一张新素筏,垂眸在素筏上轻落,墨痕随字迹缓缓展开。云昭放下笔,将信装好递给青禾,“信你去将军府交给岑言,先去梅园让苏知蕴过来。” 青禾拿着信走了出去。 感到一丝冷意,云昭起身关上窗户。 —————————————————— 盛元5年秋,皇后诞下嫡公主,降生之夜,中天星斗分外明亮,尤其西方“辰星”,其光昭昭,皇上大喜,赐名‘昭’,望她日后如日月之明,若朝霞之灿。 盛元10年秋,元昭的五岁生辰,皇上亲自题字“公主府”,赐下府邸,她成为了第一个在拥有自己府邸的公主。 盛元15年秋,宫外传来捷报,裴谂踏破敌营,斩敌三万,捷报传来之时恰逢元昭生辰,皇帝朗声大笑,“二者同至,岂非天意?传朕旨意:皇长女生辰之日,与捷报同至,祥瑞天至,其性必明,其德必光,可昭彰天下,昭示太平,册封为昭宁公主,赐金册,印绶。” 盛元20年秋,元昭及笄,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宴礼举办的很是盛大,可事不如人愿,吉时刚至,殿外骤起惊雷,暴雨倾盆而下,积水漫过殿阶,礼器皆被溅湿,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市井间私语不绝:“昭宁公主及笄遭暴雨毁礼,此乃不祥之兆,怕是灾星临凡啊,将来必祸乱朝纲!”次日,传来边粟县发生水患的消息,就这样云昭进入了冷宫。 盛元23年春,桓王领兵造反,那一夜元昭因在冷宫躲过一劫,元祐被皇后藏在暗道中而侥幸逃脱,桓王则被姗姗来迟的平阳侯斩于刀下。后扶持元祐成为新帝,元昭也就成为了昭宁长公主,带着青禾搬回了公主府。 盛元23年冬,沈德忠被奸人谋害昏迷不醒,元祐脾气也愈发狂躁,却依旧对元昭百依百顺。 这一年元昭18岁。 * 门被轻轻叩响,打断了回忆。 “进来” 苏知蕴推开门走进来,衣摆扫过门槛,还带着未散的寒气。 走至元昭身前,双手交握成拱,“不知殿下唤属下前来,是有何要事?” 斜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元昭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声音倦懒,“本宫给你一天时间,将刑部侍郎于靖飞贪墨军饷的证据查出来。” “是。” “你寻找的药材本宫已命人给你送去。” 苏知蕴眼眶泛红,嘴唇颤抖,泛出泪花,他哽咽着抬手用袖口快速蹭过眼角,将泪珠拭去,指尖紧攥着衣袖。 元昭缓缓撑起上半身,青丝顺着肩背滑落,“怎么还是这般爱哭,快不快去将本宫交代的事办妥了。” “明日,属下定会将证据呈给公主。”苏知蕴调整好情绪。 “明日申时末,带着罪证来侍郎府邸找本宫。” 见元昭也打算出去,苏知蕴疾步绕过屏风,拿起银狐大氅为她披上,系好绳扣,“天气寒冷,还望公主以身体为重。” “本宫知晓,退下吧。” 云昭独自一人离开了公主府,下侍驾着马车朝着天官府驶去,车轮碾过地面,扬起细细灰尘。 马车停在天官府,门房见是昭宁公主,主动打开府门迎接。恰巧沈砚辞也准备外出,刚走到门口,便见门被打开,两人目光骤然相撞。 如玉般泠泠声响起,闯入耳中,“沈尚书,这是去哪儿啊,不如本宫送你一程可好。” “那便麻烦殿下了,臣要进宫面圣,不知殿下是否顺路。”沈砚辞抬步走到马车边,透过车帷直直看向她。 元昭眉峰微挑,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似是没料到会从对方口中听到这般说辞,撩开车帷,“既然沈尚书这样说,本宫想起也到陪阿祐用膳的时辰了。” 提起衣摆,踩着马凳,掀开车帘,弯腰进入马车。 马车很大,车厢内铺着厚厚的白狐绒垫,沈砚辞坐在榻上,寒气在温暖的环境中消失殆尽。随着马车的移动,车身微微颠簸,元昭耳间的白玉耳铛轻轻晃动,就像沈砚辞此刻的内心。 “温清澜,你为何总是不待见本宫,除本宫14岁将你困于府内一月,再未对你做过其他出格之事,也未曾虐待过你,起居饮食皆于我比肩,更何况如不是你引诱,本宫怎会将你囚于府中。” 于她所言,还是自己错了,况且自己何时引诱过她,“殿下慎言,臣何时引诱过殿下。” 元昭直起身,声音骤然提高,“你整天带着你那张脸在本宫眼前晃荡,难道还是本宫胡说不成。” 沈砚辞将手拢在袖中,“殿下慎言。” 嘴角微撇,从红唇中漏出半声嗤笑,“本宫不与你争论,说吧,为何不待见本宫。” 沉下心,沈砚辞缓缓道出原由。 “在臣15岁那年,父亲带着臣参加了殿下的生辰礼,那时殿下说以后要将臣纳入府中,先皇赐下府邸,当晚父亲带着臣回家之时,马突然受惊,父亲摔下马车昏迷,而臣被人带进了公主府,那人将臣关在一个房间里,说是殿下心悦于臣,要考验臣是否有资格进入公主府,臣也怀疑过这并非殿下所为,但有一日,是殿下带着人将凉水泼在臣身上,说臣不配踏入公主府,会让人将臣领回去。” 沈砚辞端起茶盏轻抿,随后平静的嗓音继续响起,“房内没有从窗户,没有光,臣无法辨别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臣趴在地上看见了祖父的身影,待臣醒来便已经躺在卧房之中了。” 听他这般说,元昭想起来5岁那年,她在给弟弟讲故事,有下侍赶来给母后说了什么,母后便让春媛照看着她们,自己匆匆走了,她那时似乎听见了祖父的名字。 含着愠意的声音响起。 “温清澜,本宫觉着你应当与豕共处,那时本宫只有5岁,父皇母后将我捧在手心,整日不是与母后待在一起,便是父皇教我骑射,何况那公主府本宫10岁以前从未去过,一直是父皇身边的李公公帮本宫打理,你可懂?” 也不知他作何感想,元昭再次开口,“温清澜,本宫被你冤枉如此之久,你若不给本宫一个交代,那今日本宫便把这罪名坐实了,可好?” 随着话音落下,马车稳稳停在宣政殿前。 云昭掀开车帘扶着下侍走下马车,乔公公远远看见公主马车便进去通报了,这时刚好元祐走出殿门, 身后跟着庄贵。 看见元昭,庄贵低下头,眼里闪过狠厉。再次抬头情绪已散的干净,换上谄媚的笑脸追上元祐,“陛下,小心台阶。” 第4章 抄家 “阿姊,你不生气了吗?” “不生气了,阿姊来陪你用膳。” 元祐听此连带着站在阿姊身边的沈砚辞也看顺眼了,转头对着庄贵,“传膳,朕要与阿姊一起用膳。” 拉住元昭,兴致勃勃,“阿姊,宣政殿到重华宫只需一盏茶的时间,我们走过去可好?”元祐低着头看着她,眼尾弯成了月牙儿。 “好。” 元昭看向身后,“沈大人也还未用膳吧,不如一起?” 元祐不愿,扯着她的衣袖暗自较劲,却不敢说出拒绝的话,他怕阿姊生气。 目光涣散,若是祖父看见定又要被他指着鼻子骂,有点想他了,明日便和阿姊一起去看看吧。 沈砚辞垂首语气恭谨稳妥,“殿下相邀,臣不敢不从。” 元祐本不想坏了阿姊的兴致,但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还不敢不从,清了清嗓,“沈爱卿,当真是不敢不从吗?怕是别有用心吧。” 在元昭戏谑的眼神下,沈砚辞对着元祐躬身,“陛下,臣已遵旨入宫,听凭陛下吩咐。” “朕见沈爱卿整日外出,想必身体早已恢复,既如此,明日便按时上朝。” “谨遵陛下吩咐。” 看见他这张脸,元祐便觉得胸口发闷,发出一声冷哼,甩袖离开。 “走吧。” 次日 元昭醒来时天已大亮,昨夜因为沈砚辞的话很晚才睡,看来,父皇母后的死并不是皇叔一人所为。 窗外传来鸟鸣声,抬手揉了揉额角,缓声道:“进来吧。” 云昭撑着锦被坐起身,在青禾的服侍下洗漱好,见她拿起桌上的鹅黄色宫装,开口阻止,“换那件绣着缠枝莲的衣裳。” “是” 青禾放下手中的衣服,打开柜子取出那件衣裳,在她的服侍下穿戴好,这时雾眠走进来,“公主,早膳已备好。” 云昭执勺舀了口粥,目光落在身侧,“打听到什么了?” “庄贵的人先前往人市买了两个俊美的下侍送回府中,后打着公主的名字去了礼部尚书府,国子监祭酒府邸和兵部侍郎府中抢了三位公子,礼部尚书庶子尹南亭,国子监祭酒嫡子阮尘舟,兵部侍郎外世子棠璟。” 放下银筷,云昭撑着脑袋轻笑一声,“庄贵挺看的起本宫,一次送来这么多。” 此时,下侍进来禀报,“公主,庄贵带着五位公子在门口候着,说是奉命前来为公主送人。” 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吧,岁本宫出去瞧瞧,这庄贵的眼光如何。” 府门打开,门外庄贵身后站着五位姿容出挑的公子,见公主出来,庄贵眼睛一亮,“殿下,奴婢奉陛下之命特送人供殿下差遣。” 四周满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既是陛下的好意,本宫便收下了。”在元昭的示意下,雾眠领着他们进入公主府。庄贵见云昭将人收下,眼里划过精光,“殿下,奴婢这便回宫复命。” 雾眠将人安顿好,回到元昭身边,“公主,那位棠璟公子吵着要见您。” 捻着腰间的玉佩,吐出两字,“晾着。” 殿内银丝炭燃得正旺,暖意裹着淡淡的梨花香漫在殿内,元昭坐在软榻上,面前矮几摆着白玉棋盘,之间捏着枚墨色棋子,目光落在棋路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发顶,映得她鬓边金莲愈发亮,半响才捻着棋子落下,殿内炭火噼啪一声,抬眸望向窗棂,“青禾,什么时辰了?” “公主,还有半个时辰便是酉时了。” “枫越“” 隐藏在暗中的人出现,枫越跪在元昭身前,“公主。” “带着玄铁军跟本宫去抄家。” “是” 玄铁军是先皇为元昭打造的军队,他们武功高强,且只听命于她一人,即便她后来身处冷宫,玄铁军依旧在她手中。 元昭骑着马,身后跟着玄铁军,玄色铠甲泛着冷光,长枪尖凝着白霜,列队前往刑部侍郎府中。 朱红色府门紧闭,门房见此阵仗吓得连滚带爬地前去禀报。 于靖飞带着府兵出来,便见着元昭一袭红衣端坐在马上,金色缠枝莲在阳光下发着柔光,玄铁军整齐地站成方阵,长枪斜指地面,泛着冷芒,肩上的铜扣在风里轻响起,风卷着落叶在脚边打转。 元昭红唇一勾,“看来于大人还不知本宫因何而来,既如此便让本宫来告诉你,也让于大人死的明白。” 看着于靖飞那铁青的脸色,元昭轻笑着开口,“于大人任命期间,借“庇护”之名敛百姓之财,篡改税册,贪赃枉法,包庇豪绅,即刻入府抄查。” 每落下一字,脸色便难看一分,听到入府抄查,于靖飞腿脚一软,强忍着慌乱,大声开口,“殿下可否拿出证据,臣乃朝堂命官,若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朝廷命官,此罪名怕是公主也受不起。” “证据?今日即便没有证据,本宫抄了你这侍郎府,又当如何”元昭翻身下马,走到他身前,漫不经心等着眼前人反驳。 “你...你...你”于靖飞指着元昭,嘴唇抖动半响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侍郎夫人听到消息,跑出来正听到元昭所言,花颜失色,抓住于靖飞衣袖,声音颤抖,“老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此刻正在气头上,那还顾得上她,扯出衣袖呵斥,“滚开。” 街道传来‘哒哒’马蹄声,苏知蕴骑着马赶来,在众目睽睽下拿着册子翻身下马,递给元昭,“公主,齐了。” 元昭接过册子转身扔向他,“你要的证据,本宫给你。”,于靖飞抓起册子翻开,看见里面列着的每一条罪证,腿一软瘫倒在地。 见他这副失了魂魄的样子,元昭笑着开口,“入府抄查。” 身后玄铁军涌入府中,座椅的翻倒声,妻妾的哭喊声,打破了府邸往日的宁静。 元昭蹲在他身前,缓声道,“告诉本宫,你在为谁做事,本宫便饶你一命。” 本就是为了利益才如此,反正早晚一死,告诉公主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于靖飞颤抖着嘴唇,“国...国公府。” 元昭眼尾胭脂映着光落在他眼中,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袖口,手腕微微翻动,一柄短匕从袖中滑出,只听‘噗呲’一声,匕首刺入心口,看着他瞪大的眼睛,元昭俯在他耳边轻声开口,“本宫生平最恨背叛之人。” 第5章 交心 一箱一箱赃款从房中抬出,摆放在院子中,箱中整齐码放着银锭金锞,还有各种绫罗锦缎,甚至还有一箱品相上乘的东珠,枫越将赃款数目记录在册,呈给元昭。 元昭目光落在薄册上,册页上详细记录着“官银十七万三千两,金锞六千二百两,绫罗锦缎一千二百匹,东珠一千颗。” 枫越再次呈上几张薄纸,“公主,这是从于大人房中搜出的商铺契书七份。” 元昭接过看着这些契书,忽地轻笑一声,声音好似裹着冰渣,“于大人可真是好样的,他着一贪,抵得本宫封地十年收入。” 伸手从箱中拿起一枚银锭,对着日光晃了晃,折射出的光落在她明艳的脸上,添了几分厉色,垂眸看着院内跌坐在地的那些家眷开口,“杀了。” 刹那间,院中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接着响起了哭喊叫骂声。 “元昭,你定会不得好死。” “祖母,孙儿害怕。” “元昭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灾星,云昭你就是个灾星。” “....” 在一片嘈杂的哭骂声中,转身走了出去,绣鞋跨过门槛,身后利刃划过脖颈的声音混着嘶哑地求饶声一起消散在风中。 迎着残阳,元昭带着薄册翻身上马,向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公主带着玄铁军抄了刑部尚书家的消息随着元昭进宫一起传到了元祐耳中,也传入京中各大权贵府邸。 国公府书房内,宁淮山捏着书本的手指泛白,听着身侧管事的禀报,“公主一个时辰前便已进宫面圣” 宁淮山抬手猛然将书扔在书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重响,声音含着怒火,“元昭这丫头,倒是比老夫还狠。” 身旁的管家缩了缩脖子,再次开口,“大人,往后我们办事怕是......” “怕什么?”宁淮山将端起茶盏,眼中满是阴鸷,“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中握着玄铁军,便真当这京城是她的地盘了。”残阳透过窗棂,照在他扭曲的脸上。 宫中,元昭将手中的薄册递给元祐,“陛下,这里便是从侍郎府中搜查出的所有东西。” 元祐翻开看完里边记录的内容,顿时怒火中烧,将册子摔在地上,望向元昭,“阿姊做的很好。” 庄贵小心地弯腰从地上捡起册子打开,刑部侍郎于靖飞抄家脏物细册映入眼帘,瞬间抬起头死死盯着元昭,指节攥得发白。 “陛下,侍郎大人抵死不从,其家人意图行凶,被当场抓获,已畏罪自杀,其余人也因怕陛下惩戒皆服毒自尽,脏银已经让人抬入宫中。” 元祐听到意图行凶,连忙拉着元昭,语气焦急,“阿姊可否受伤” 安抚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无事。” 元祐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庄贵,开口吩咐,“把记录在册的东西全部充入国库。” “是。” 庄贵跟着雾眠走出了宣政殿。 殿内只剩下了元昭和元祐两人,元祐才松了一口气,“阿姊,你好厉害,昨日你说军饷你来解决,今日便送来了钱款,这下裴谂便不会天天来找我要军饷了,每次看见他那张脸就想用刀划开。”顿了顿,眼睛发亮看着元昭,“那样定会很有趣。” 元昭抬眼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回以前的样子,半响轻声开口,“阿祐还记得吗?我在冷宫的第一年,你每日都会瞒着父皇母后偷偷跑来找我,每次会带着阿姊最爱吃的食物,有一次被父皇发现了,他还让你多带一点。”说到这元昭轻笑一声,好像陷入回忆里,“我知晓,父皇母后是迫于压力才将我放入冷宫,他们从未亏待过我,遗憾的是没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元祐看着元昭泛红的眼角,小心翼翼开口问,“阿姊,你怎么了?” “阿姊没事,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了。”元昭拉着他挨着自己坐下,“以后阿姊告诉你的事万不可让别人知晓知道吗?尤其是庄贵,阿姊怀疑祖父是因为他才一直醒不过来。” 元祐怔怔望着她,半响才发出声音,“阿姊说的可是真的?庄贵当真谋害了祖父。” 元昭:“十之**。” “阿姊,父皇母后去世之后,祖父扶持我成为新皇,从那时起庄贵便跟在我身边,不管我做什么事都会支持我,祖父日理万机,只有庄贵日日伴在我身边,教我如何处理政务,教我如何面对臣子,后来祖父受伤,也是他陪在我身边安慰我。” 元祐垂头靠在元昭肩膀上,继续说,“那时阿姊也受伤在床,只有庄贵陪在我身边了。” 一滴泪滴落在元昭手背,抬眼望去,元祐双眼通红,不知想起了什么,死死抱着她不松手,抽噎着将自己埋入她怀中。 “好了,阿姊不逼你,但是你一定要答应阿姊多防备着他,可好?” “嗯,答应阿姊。” 元昭抬手抚摸着他的脑袋,眼里划过笑意,她倒要看看这京城的天何时才会被染成红色。 这一夜,侍郎府的惨叫声像藤蔓一样,缠上不少人心尖。 元祐坐在龙椅上听着他们对阿姊的弹劾,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礼部尚书手持笏板立于阶下,目光如炬,声音激昂,“陛下,昭宁公主先斩后奏,将于侍郎全家上下三十六口人全部杀害,她这是根本不顾及陛下您啊,若此次陛下还护着昭宁公主,那以后岂不是她昭宁的天下了,既如此臣便撞死在这。” 说着丢掉笏板就冲向一旁的柱子,元祐兴奋地看着这一幕,恨不得起来为他加油鼓劲,胡屡见无人阻拦他,心下一狠,猛地撞上去。 看见这一幕,元祐忍不住起来大喝一声,“好!” 群臣交头接耳,在混乱的局面中,庄贵抬手命人将躺在哪里的人抬出去。 第6章 平阳侯府 与朝堂上波谲云诡的氛围相比,元昭这边可以算得上是岁月静好。 昨夜从宫中回去以后,元昭便没踏出府门一步,寝房中,元昭躺在软榻上,青禾端着玫瑰酥走进来,轻轻放在桌面上,“公主,刚做好的玫瑰酥,奴婢特意少放了些糖。” 元昭放下话本,拈起一块放在嘴边,咬下一小口慢慢咀嚼。 “青禾,手艺又进步了。” 听着元昭的夸赞,青禾耳间泛起微红,“公主喜欢吃,往后奴婢常做给公主吃。” 吃完一块玫瑰酥,元昭将擦拭完的帕子放下,再次躺回软榻上拢了拢衣袖,“今日,外面可有本宫的传言。” “公主让传出去的话已经在大街小巷中传播开来,现在百姓口中全在谈论着昨日之事,声称公主仗着是陛下的姐姐,强抢民男,丧心病狂。” 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元昭险些听不见。 “公主,外边对您的讨伐声很大,这样对您很是不利。” 元昭拿着话本换了一个姿势,缓缓开口,“无妨,对于本宫来说还远远不够”说着移开话本,目光落在窗外,“青禾,你再去找几个传舌人,就说本宫要求娶吏部尚书沈砚辞,不日便要入宫求旨。” 虽不解公主为何这样做,但青禾认为公主自有她的道理。 传言如风一般,很快便传入了各个角落。 沈砚辞坐在书案前听着身侧人说着今日坊间的消息,“大人,还有一消息不知当不当说。” “何事?” 尘策组织好语言开口道,“坊间流传着公主要不日便要进宫求取求娶大人您的圣旨。”落下最后一个字,尘策视死如归般地闭上眼睛。 沈砚辞从听见这个消息那一刻,书上的字便再也无法进入眼睛,脑海里闪过各种画面。 由温清澜成为沈砚辞之后他便为了复仇忍辱负重,压抑着自己,一步一步爬上如今这个位置,当下大仇得报,他只想护着养父一家,并不想掺和进党派之争,现在公主这般行事,却直接将他推上风口浪尖。 松开手中握皱的素筏,垂眸看着书案上的请帖。 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备些礼送去国公府,说我感染风寒,身体不适,宴会就不便参加了。” “是。”带着疑惑尘策走了出去。 书房中沈砚辞起身站在窗前,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疤痕,一阵风刮过,带起一张落叶落在他身前。 *** “什么?阿昭要娶沈砚辞?” 不可置信的声音在平阳候府响起,沈江徽在院中踱步,传话的下侍在老妇人的示意下退去。 “好了,阿昭也不小了,阿辞也是个好孩子,这事只要阿辞同意,我也就不反对了。” 听她这样说,沈江徽停了下来,声音充满疑惑,“祖母,你以往不是不同意吗?这又是为何?” 崔桐漪在下侍的搀扶下在石桌旁坐下,“阿辞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何种人,我再清楚不过,阿辞15岁那年发生的事你也是知晓的,若不是他祖父想尽办法找到他,现在怕是早已没有他的存在了。” 叹了口气,再次沉声道,“阿昭这孩子本性不坏,但是生在皇家,很多事身不由己,站在你祖父还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况且若阿辞不同意,这婚事便是不可能举行的。” 沈江徽皱着眉头也在石桌旁坐下,“当初砚辞设局杀了上任吏部尚书后,我曾问过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子,他说曾经有过,祖母,小妹若是强行与他成婚,日后定会后悔的,况且若是让小妹知道砚辞心里曾有过其它人,还不知会做出何事。” 恰逢此时下侍匆匆来报,“老夫人,侯爷刚才好像说话了。” 此话惊的两人顿时将元昭与沈砚辞的事抛之耳后,连忙向卧房走去。 房内,崔桐漪坐在塌边看着床榻上的人,语气焦急,“如何?侯爷是不是快醒了?” 李太医收回搭着的手指,声音不像往日般平静,“老夫人,侯爷这脉象确实比以前要好很多,但是......” “但是什么你快说啊?”沈江徽恨不得挤开他自己上。 “侯爷这脉象确实比以往好很多,但是体内生机却不如往日,像是有一道裂缝在吞噬,这老夫也没办法了,还请老妇人另寻高明。” 起身收拾好医箱,对着他们行礼后,毫不犹豫地踏出房门。 崔桐漪浑身瘫软,看着榻上之人,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眼神灰的像蒙了灰的窗,沈江徽也停止了走动,一瞬间,屋内格外安静,只有不受控制的低低抽噎声。 元昭原本还躺在软踏上看话本,元祐突然进来,拉着她说要不要去平阳侯府,她应允了,于是便出现在了平阳侯府门口。 搭着元祐的手走下马车,黑底金字的牌匾挂在上方,元昭不由地感到一阵恍惚。 门房连忙打开府门,将人迎进去,踏入府中,便有下侍带着他们前往前厅。沈江徽姗姗来迟,等他踏入前厅,已经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元昭打量着四周,手中的茶盏泛起的水雾模糊了双眸,也模糊了眼中升起的情绪。 “陛下今日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沈江徽仪态端正站在厅中央,嘴上说着恭敬的话,眼神却忍不住飘向一旁。 瘦了,小妹瘦了。 “表兄这是不欢迎朕吗?” “臣不敢。” 元祐站起来,走至他身侧,“表兄这是与我陌生了,今日我与阿姊来只是想看看外祖的情况,是家人,不是君臣。” 像是忍了很久,沈江徽眼眶泛红,抬手用袖口拭过眼角,语气哽咽,“小妹,李大夫说外祖情况不太好。” “怎么回事?” 平复好情绪,沈江徽才娓娓道来,“今日,有下侍听见祖父说话了,祖母便将李太医请来,李太医看过以后说脉象在好转,但是生机在消散。” 元祐;“那祖母,现在如何?” “祖母还在房中陪着祖父。” 元昭放下茶盏起身拂了拂衣袖,沉声道,“走吧,带我去看看祖父。” 等见到床榻上的人,元祐也忍不住红了眼角,倚在元昭身边,紧紧抓着衣袖,垂着头。 床榻上的人,脸色灰白,双颊凹陷,宽大的墨色寝衣包裹着他清瘦的身躯,屋内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药气味。 第7章 查出病因 “祖母。” 元昭的声音让她再也控制不住,失去世家贵女的仪态,颤抖着身体放声大哭,元昭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放缓声音,“祖母不必太过忧虑,祖父的身体孙女会想办法,不若怕是祖父醒来,您又倒下了。” 好似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崔桐漪抓住元昭的手,“阿昭当真有办法救你祖父吗?” 元昭看着她,原本精致的妆面早已不存在,刻在骨子里的仪态依旧支撑着她,充满希翼的眼睛望着自己。 “祖母放心。” 见此,沈砚徽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小妹真有办法?” 元昭看向他,并未回答他,而是开口说道,“大表哥麻烦你亲自前往公主府让青禾带着苏知蕴来找我。” 取下腰牌递给他,嘱咐,“记住定要从后门进。” 沈砚徽接过腰牌走出房门,屋内元祐坐在椅子上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何事。 很快,沈砚徽便带着青禾和苏知蕴走了进来,见此场景,苏知蕴不再询问什么,放下药箱便为他把脉,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收回手看向元昭,“公主,侯爷所中的并不是毒而是蛊。” 沈江徽:“蛊?” “此蛊名为心蛭,以生机为食,此蛊应当是幼时进入,现正处于长成时期,待成功蜕化为成蛊便会从心口爬出,以侯爷的身体,怕是只剩三月。” 房内一片寂静。 元昭开口打破,“可有办法?” “公主放心,属下正巧见过此蛊的解法,不过其中有一味名为祝余草的药引至关重要,现在只差这一味便可为侯爷解毒。” “阿祐你手中可有?” “父皇在位时国库中是有一味名为祝余草的药材,不过我听母后说李海曾救过父皇一命,就用恩典将此药求了,但如今李海已死,只怕是药也没了。” 元昭替沈德忠掖了掖锦被,“祖母放心,我会让祖父醒来。” 青禾为元昭披上雪狐大氅,在沈砚徽目视下离开。 收到祖父身体不好的消息时已是戌时,送信的人从天官府离开,沈砚辞身穿官绿色衣袍,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将长发束起。 “去看看库房里有没有祝余草。” 尘策领命出去。 沈砚辞捻着黑色棋子,视线落在棋盘上,黑色在白色的包围下处于必死的局面,然而在他放下手中的棋子后,局势瞬间逆转。 “苍栩,去查查当初李海从先皇手中拿到的祝余草用在何处。” 暗处身影一闪而过。 很快尘策便带着消息回来了,“大人库房并无祝余草,刚国公府传来消息,说大人既然身体不适便好生休养。” “退下吧。” 元昭带着人回到公主府,只留苏知蕴一人在身侧,“李太医有问题。” 苏知蕴眼底闪过惊讶,“公主高明,侯爷室内飘出的药味没问题,不过并不是解毒剂而是普通补药,其中有一味川芎,这味药材平常人食用并不会有任何不适,但是若是侯爷食用便会加快身体内心蛭的蜕化,想必李太医便是认为时机成熟才会离开。” “最迟一月,本宫会将祝余草送于你院中。” 苏知蕴眨了眨眼,望着元昭雪白的脸庞,轻声开口,“公主多保重自己身体。” 元昭嘴角勾出弧度,响起的笑声像浸了蜜的清泉,绕在耳畔,“本宫知晓,你母亲如何了?” “当日多谢公主出手相助,母亲与我才能摆脱困境,如今母亲已与舅父一起回到清泉,一切都好。” “时辰不早了,苏侧君可要与本宫一起用膳。” 苏知蕴忍住笑意,“属下遵命。”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半月有余。 雾眠带着消息走进来,见到的便是元昭穿着红衣倚在软榻上,搭着薄薄的软毯,她走至身前将手中的册子呈上,“公主,这上边记载的是李海曾经接触过的人,已经死亡的奴婢用红色圈了出来。” 闻言元昭抬起头,接过册子,红唇微动,“通知夜鸦,该收网了。” “是。” 时间回到半月前,元昭知晓李海当初得到祝余草之后并未使用,也未曾赠送于其他人,在发生宫变时也是第一个护在父皇身边,最后死在箭下,同一时刻他居住之处有一黑衣人离开。 恰巧此时,越枫传回消息,庄贵居所有一黑衣人出现,于是元昭便遣人去醉花楼找到夜鸦,让她安排人接近庄贵,必要时刻可使用非常手段。 思绪拉回,元昭看着手中的册子,指尖沾着茶水滴落在李海名字之上,留下灰色湿痕像四周慢慢扩散。 夜鸦接到收网的消息,神色一变笑着看向眼前人,“宋公子且先等等,凝霜姑娘马上就来陪着公子。” 见他走向一旁,松了一口气,这兵部侍郎家的公子可不是一般的难缠。 带着南烛沿着楼梯疾步向上,“主人派人传来消息,今日收网,醉花楼你且看好了,若是有人来寻我,便找借打发走。” “是,姑姑一切小心行事。” 夜鸦转身进入自己房间,拿起盆中一直浸泡着的面具小心地覆盖在脸上,做在镜子前仔细打量着这张脸,直到没有任何破绽才换上麻衣翻窗从后门离开。 乔装后的夜鸦扮做肉贩担着两石肉跟在下侍身后从后门成功混入府邸,在路过无人之处,她放下肩上的担子,下侍发现身后人没跟上,下意识转回头,下一瞬便被夜鸦捂着嘴抹了脖子。 将肉绑在他身体上,见四周无人,将尸体拖至井边扔下去,随后根据之前安排的人传来的布局,直径走向庄贵院子,公主传来消息,今日陛下身边是乔盛照料,庄贵此时便在院子中。 绕至房后,轻轻拉开窗户,庄贵正坐在书案前写信,捡起石块迅速扔进去。 庄贵放下笔,眼神凌厉,“谁?” 趁他往窗边走来,夜鸦迅速飞上房顶,揭开瓦片,在他反应过来时便已经站在他身后,用刀抵着他的脖子。 带着他转向门口,看着冲进来的府卫,凑近他的耳畔,“死,还是走,选一个。” 第8章 解蛊 “退下,都退下。” 夜鸦抬手打晕庄贵,踹开窗户,带着他一起翻身离开。门外荼蘼见状也转身离开此地。 庄贵被吊在偏院房梁上,只有脚尖支撑全身的重量,元昭坐在木凳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刀刃,庄贵睁开眼瞧见的便是这一幕,“殿下,奴婢什么也没干啊” 将刀放下,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她上前一步,纤细的手指捏住对方的下巴,指尖微微用力,嘴角挂着笑意,“祝余草在何处。” “何是祝余草,殿下,奴婢未曾听过这祝余草,更不曾见过啊?”语气真切,眼神真挚,可她可不是元祐那蠢货,又怎会相信他这一套说辞。 元昭手腕一动,庄贵整个身体便晃荡起来,他努力用脚尖稳住的滑稽样子让元昭忍不住笑起来,笑声落在庄贵耳中像是恶魔低语。 看着他稳住身形,元昭拿着刀在他脸上比划着,艳色的唇凑近他耳边,语气轻得像呢喃,“庄公公不愿说,本宫这可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是庄公公当真认为本宫不知晓你做的那些肮脏事情,或者说李海。” 庄贵瞳孔骤缩,依旧嘴硬,“奴婢不知殿下所说何事,李海是奴婢最尊敬的父亲,陛下可知殿下的这般作为。” “你猜,今日本不是休沐之日,为何陛下却让你休沐一天呢?” “是......是你。” 元昭发出轻笑,“猜对了哦,可是本宫这里没有奖励,祝余草的下落,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还不愿如实招来,那本宫可是要这刀刃见血了。” 刀尖沿着脸颊缓慢滑动,直到停在胸口处,元昭微微用力,庄贵闷哼一声,“说,我说,祝余草就在我房中床榻边的暗格里。” 元昭用沾着血的刀尖拍了拍他,“庄公公可否告知本宫,前不久的黑衣人是谁呢?” 她怎会知晓,庄贵心中慌乱,却不着声色地继续装听不懂。 见他不愿说,元昭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件事说与不说无伤大雅,抓住他也是迟早的事。 “本宫乏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庄公公在这养好身体后本宫会亲自送你回府。” 元昭缓步跨出门槛,直到裙摆也消失不见,庄贵才突出一口气,夜鸦上前一步替他解开束缚,然后换上了更结实的铁链将他绑在床榻上,留出一个活动范围便开门离开了。 夜鸦返回醉花楼,卸下伪装,又成为了那个响彻京城的花娘竹苓。 元昭从枫越手中接过檀木盒,揭开盖子,盒内祝余草整体呈现出墨绿色,伴着青色小花。 “送去苏知蕴院中,让他尽快配置。”元昭重新合上盖子交给他。 “是。” 枫越将盒子送过去时苏知蕴正在院中将晒干的药草搬回房中,听到祝余草已经找到,连忙放下手中的簸箕,接过盒子,打开一瞧果真是。 “公主让你尽快配置。”留下话还未等他作出反应枫越便拿着剑就离开了。 此时,庄贵府邸中一片混乱,主子被抓走,不知生死,为了不被殃及许多下侍已经开始收拾包袱准备跑路。 宫中,元祐也知晓了庄贵被绑架的消息,他站在窗前看着夜色。 他知晓是阿姊安排人将庄贵掳去,昨日庄贵的话犹在眼前:“陛下,恕奴婢斗胆,奴婢认为殿下近几日杀了不少人,甚至未得圣旨便将刑部尚书杀了,她这不是没将陛下您放在眼里,最近坊间传闻殿下不日便会向您求一道求娶沈砚辞的旨意,她这又是杀重臣又是拉拢吏部尚书,恐怕殿下是有了不该想的想法。” 元祐不愿相信,即使阿姊想要皇位他给她便是,庄贵怎么可这般说阿姊不是,但庄贵与自己作出赌注,若是今日他出事定是于阿姊有关,若无关,他便以死谢罪。 但是祖父确实是被人所害,阿姊认定是庄贵所为,若真是他,那自己定不会放过他,元祐头疼欲裂,忍不住撑着窗棂,心情烦躁,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杀念。 他摇了摇头,控制着颤抖的手添了一盏茶,抵在嘴边,停止不再想此事。 殊不知,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想挖出来只怕是要经历一番苦楚。 * 苏知蕴带着配置好的药丸找到元昭时已经过去三日。 接过药盒,带着苏知蕴前往平阳候府,得到消息,沈砚徽早早地便在府外等候,看到马车从远处行驶而来,揣着手就上前迎接,“小妹,你可算来了,阿祐也传来消息说今日来看祖父,看这时辰估计也快到了。” 远处又驶来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元祐从马车上走下来,看着属于阿姊的马车,不再如往常一般高兴地粘上去,而是先一步踏进府门。 元昭看见这一幕,语气冰冷,发出一声冷呵斥,“蠢货。” 沈砚徽不明所以,骤然听见小妹这一声蠢货,还以为是说自己,便不在说话,乖乖跟在她身后进府。 再次迈入充斥着药味的房间,与上次心境截然不同。 内室只留苏知蕴一人,其余人全在外边等候,崔桐漪拉着元昭的手,看着元祐与她之间的奇怪氛围,摇了摇头,姐弟俩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沈砚徽遣去给沈砚辞送信的下侍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沈砚辞,今日他一袭白色衣袍,用银线绣着暗纹,长发用玉冠束起。 “砚辞也来了,快来给大哥悄悄。”沈砚徽朝着他招手,站在生前,沈砚徽看着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人,“砚辞又瘦了,前段时间受苦了,是大哥没用。” “无事,大哥不必介怀。” 元昭倚着柱子定眼瞧着他,微微俯头听着沈砚徽讲话,这时房门被打开,苏知蕴从房中走出来,面色疲惫,开口道,“侯爷已无大事,日后还需好好修养。” 崔桐漪率先走近,看着榻上人明显好转的脸色,转身对着苏知蕴行礼,“多谢苏神医救命之恩,日后若是有用得到平阳候府的地方,老身定当竭尽全力。” 苏知蕴本想躲开,但公主在身旁站着,他无处可躲,只能硬着头皮受此大礼,“老夫人,这本就是我份内之事,况且他还是公主的祖父。” 崔桐漪看着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也不错。 他们被留在候府用晚膳,桌上元昭靠近苏知蕴轻声道,“今日祖母行礼是对你的肯定,不必过于忧虑,你救了祖父一命,这礼你受得起。” 第9章 元旦 年前这几天市集市很是热闹,小贩们走街串巷,铺面也换上了新桃符,孩童的嬉笑声从街头传至街尾,偶尔还伴随着父母的谩骂声,这样的节日氛围弥在整个京城。 元祐在宫中处理奏折,耳畔传来乔盛的声音,“陛下,平阳侯府传来消息明日便是元旦了,今夜备下薄酒暖膳,邀陛下一同共庆元日。” “嗯,备好马车后你也休沐吧。” “奴婢多谢陛下。” 与庄贵的赌约以他的死画上了句号,庄贵被绑的次日王管家便在卧房中发现了他的尸体,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很快便被元旦氛围冲淡了,他还是没有渡过这个冬天。 身边的人从庄贵换成了乔盛,庄贵的死像一根刺扎在心中。 上次踏出宫门还是祖父解蛊,元祐站在殿前抬头望向空中,风裹着凉意掠过脸颊,雪不知何时从云端漫了下来,飘散在黑夜里。 “走吧。” 公主府与天官府也在同一时刻收到了平阳侯府传来的消息,沈砚辞换上软翠色常服,墨发用白玉簪简单束起,额前碎发自然垂落。 雪瓣落在发丝上,他踏着马凳掀开车帘,弯腰进入马车时,一缕长发从肩头滑落至胸前,待他坐稳,马车才缓缓向夜色中驶去。 元昭也在青禾的服侍下弯腰进入马车,盯着公主的脸颊青禾不舍得挪开眼,今日公主在她的特意打扮下更是容光绝世。 马车驶向平阳侯府,雪越来越大,待她到达时,青石板路上已经覆盖上了厚厚一层,元昭走下马车,雪落在描金裙摆上,又随着晃动融入地面。 沈砚徽揣着手在门口等着,呼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瞧见元昭下车,嘴角一咧,“小妹,这里。” 望着灯下等着自己的家人,元昭双眸浸满了柔意,“大表哥。” “今日可真冷啊,小妹快随我进去,阿祐与砚辞也刚到,现在正陪着祖父祖母,祖父担心你一人,便让我在府门等着。” 沈砚徽一路上说了很多,元昭耳畔一直充斥着他的声音,跟随着他来到前厅,圆桌上布满各种菜式,散发着白色雾气。 隔着落雪,元昭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祖母声旁之人,雾气遮住了脸庞,侧耳专注地听着祖母讲话。 沈德忠远远便瞧见了跟在徽儿身后的元昭,看着她向自己走过来,忍不住红了眼眶,是他们亏欠这孩子,“昭儿快到祖父身边来,让祖父好好瞧瞧。” 元昭在祖父身侧落座,挨着元祐。 沈德忠细细打量着她,含着泪水,元昭将手轻轻搭上,“祖父,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今日是迎新岁的好日子,可不能掉眼泪。” “好好好,祖父听昭儿的。” 余光瞥见元祐那心不在焉的样子,捏了捏指腹,待会儿再收拾他。 沈砚辞自她身影出现时便一直默默关注着她,自知不应该这般,虽是养子,但是她也该称自己一声二表哥,强制自己将视线落回饭菜上。 这时天际发出一声脆响,继而数点星火窜上夜空,炸开绚烂的花火,桌上沈德忠端起酒盏,“今日元日佳节我们一家人齐聚一堂,愿往后岁岁如今朝,常相聚,常相乐。” 举起酒盏,伴着灯火,一同饮下。 用完膳已是亥时,祖父祖母已歇下,巷中传来嬉笑声,自先皇开始便有一项规定,但凡佳节城内便取消宵禁,自此每到佳节坊间定是会热闹一整夜。 元昭起身看向身旁,沉声开口,“跟我走。” 元祐极不情愿地跟上元昭,沈砚辞伸出去的手便这样定在空中,见她离去才慢慢放下,酝酿许久的话也未说出。 房内,元昭关上门,转身看向他,“蠢货,本宫是不是该将庄贵头颅挂至宣政殿门口,你才能明白,若庄贵一点问题没有,为何祖父需要的祝余草在他手中,本宫又为何杀他,若刑部侍郎清正廉洁,本宫又为何要抄家,元祐带上你的脑子好好想想,给本宫捋清楚了。” 元昭拿起茶盏用力掷在地上,指着碎片看着他,“那把椅子若是本宫真想要,早就没有你的存在了,父皇母后的死并不是桓王一人所为,幕后之人还藏在暗中,自己人却生出间隙,元祐当真是蠢货,你若还不信,那便杀了我。” 元祐像是被砖石击中脑袋,他抬起手想要拉住元昭,却在最后一刻晕倒在地。 苏知蕴从暗中走出,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公主,佩服。” 元昭坐在椅子上添了一杯水,“他这样应当是方便你解毒了。” 苏知蕴将元祐放在床上,从怀中拿出针包,打开来取出一根银针从头顶慢慢扎入,接着在颈部,胸口,四肢分别扎入银针,随着最后一根银针落下,元祐口中慢慢溢出黑血,银针尾部缓缓抖动,一条虫从鼻孔爬出,苏知蕴拿着银针快速扎住,阻止了它缩回的动作。 将虫扔进火盆中,瞬间化成水,收回银针替元祐盖好被子,才看向元昭,“不负公主所托,陛下已无大碍。” “今日辛苦你了,若不是你,怕是日后本宫真会杀了他。” “公主言重了,” “坊间热闹,想必清泉也是热闹非凡,近日无事,便回去陪陪家人吧。” 听元昭所言,苏知蕴眼神发亮望着她,语气难掩喜悦,“多谢公主。” “去吧。” 苏知蕴走后,元昭起身走近床榻,垂眸看着他,半响,弯腰为他掖了掖锦被,元祐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小的呢喃声,“阿姊,别不要我。” 元昭拍着他的动作顿了顿,轻声安抚,“只要阿祐乖,阿姊不会不要你的。” 等元祐熟睡后,元昭回到了自己院子里,今夜青禾没有跟来,院内亮着灯火却一片安静。 元昭换上轻便的衣服,悄悄潜入沈砚辞院中,她站在房顶看向卧房,见灯光未灭,门上映出他持书的影子。 元昭袖中滑出一刻珠子,手腕用力瞬间飞向门框,声音传入沈砚辞耳中,他抬头望向发出声音的位置,慢慢放下书,走向门口。 宝宝们,这里的元旦是我们现在除夕的意思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元旦 第10章 游玩 沈砚辞站在门前抬头看向她,“已是这般时辰了,不知公主因何事来臣院中?” 元昭鞋尖轻点从房顶一跃而下,迈着步伐缓缓靠近,“本宫听闻醉花楼前正举办斗茶,想来你会感兴趣,本宫便想着邀你一同前往,沈大人应当不会拂了本宫好意吧。” “臣多谢公主相邀。” 雪停了,街巷中更加热闹,俩人并肩走在人群中。 “让开,让开。” 大叫声直直冲向元昭面孔,枣红色马儿带着车厢在路上狂奔,来不及躲开的人被撞伤在地,伸出手正要翻身上马,腰间突然传来的一股大力带着她猛然向后掠去,元昭来不及反应,后背撞到他的胸口。 沈砚辞带着她站在安全的位置,才放下环在她腰间的手,退后一步带着疏离声音响起,“情况紧急臣迫不得已冒犯了了公主。” 元昭看着他忍不住笑了,“沈大人当真如此想?” “臣比公主大了十载,即是公主的表哥也是公主的臣子,公主年岁尚小不知何为心悦,臣与公主实属于理不合。” 就等着他说这话,元昭声音悠悠响起,“沈大人称自己为本宫的表哥,那日后在本宫面前便不必称臣,本宫唤你表哥,你便唤本宫阿昭,就如幼时那般。” 未等他作何反应元昭转身走向一旁的首饰摊,摊主见来人,满脸笑意向元昭热情地介绍着摊面上的饰品。 沈砚辞嘴角动了动,唤出“阿昭”,却又矛盾地未发出任何声音,指尖好似还残留着温度,收回心神,衣袖顺势盖住微微泛红的指尖。 他是长辈理应关爱小辈,沈砚辞尝试说服自己,可效果微乎其微,此刻他才不得不承认,他心悦于她。 元昭拿起一粒金锞放在盒子中,拿起一顶帷帽戴在头上,向着醉花楼走去,今日说看斗茶那便是真要看。 见她离开,沈砚辞抬脚跟上,他们只可能是表兄妹。 受惊的马儿也被匆忙赶来的官兵困在原地。 元昭步子缓慢,沈砚辞很快便追上她,落后半步跟在她身后。 “来来来,各位乡亲父老,今日我们醉花楼举行斗茶会,拔得头筹者将获得断鸿阁的玉牌,凡持有此玉牌者可让断鸿阁无偿办一件事,限情理之中不伤天害理之事。” 陈三绕在人群中拿着小锤子在锣面上敲击,伴随着高昂的金属撞击声,头筹获得的奖励像是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越来越多的人朝着醉花楼走去,街道人潮汹涌,一圈一圈围绕在台前,慢来一步的人只能端着凳子踩在脚下,踮起脚仰起头向里看去。 锣鼓声在台中响起。 “各位听好了今日斗茶会的规矩——台上每个罐子中装着不同的茶叶,比试者随意选择一种茶叶,将最能形容此茶的一个字写在纸上,同一种茶可多人选取,最后各位写下的字会交予祭酒大人阮大人由他选出获胜者,此人便会获得此次斗茶会头筹。” “祭酒大人也来了,这醉花楼关系个真不是一般大啊。” “是啊,祭酒大人都已而立之年了这般时辰了竟还未就寝。” “是啊是啊。” “.......” 比谈论声更大的是自荐声,不少人抬手想要上去凑热闹,看见这一幕陈三笑的眼角褶子炸开了花,他就说有他在,夜鸦就是杞人忧天,瞧瞧他办的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