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地铁》 第1章 又见地铁 分开的第555天,陈因感觉自己终于学会正常生活了。 怎么界定“正常”? 今早醒来,陈因打开短视频平台醒脑,大数据推送了一个很久没见的账号,内容大概是作者坐在机舱里拍的机场,总之没什么意思就划走了。漫无目的地划了半个多小时,陈因突然反应过来,那个账号貌似是关井泽的。 原来,距离他上一次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上疯狂搜寻关井泽的活动痕迹,已经一个多月了。 分手对于陈因来说的确是件大事。这件事总体而言并不好受,但也是一次不错的人生经历,至少下一次谈及情感方面不会再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陈因很愉快地靠在床头,复盘起被自己放入学习经验那一栏的555天。 开始是绵延不断的恨意。那种恨几乎无孔不入地侵占了陈因的生活,挤走他生存必需的空气。 那段时间,他家的窗帘紧闭,房门紧锁。整整两个月,周围邻居没见到过陈因活动的迹象,如果不是最后楼上漏水淹了他半个房间,邻居都要忘记这里住着个活人。 那天送走楼上连连道歉的夫妻二人和物业师傅,陈因没什么力气地关上大门往卧室走,忽地脚下一绊,倒在了一堆酒瓶和泡面桶里。刺激的调料味钻进鼻腔,有点痒,可能就是因为太痒了,让陈因笑出声来。 笑够了,陈因爬起身,正好和落地镜子里的自己打了照面——满脸胡茬,眼窝深陷。眼镜腿在一次喝多了之后被自己压断,醒过来随便用胶布缠了缠,将就地挂在脸上。他抬起手挥了挥,里面的陌生人也在动。像是第一次见面,又像是在和过去意气风发的自己告别。 他从未如此恨过什么东西。恨是一种极为强烈的情感,以前的陈因不认为一个普通人能有爆发这种情感的机会,直到关井泽突然离开。 那天的分开很突然,具体细节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晚的瑃江西岸,两人坐在台阶上,相对无言。这是两人漫长冷战后的第一次见面,虽然公司刚给自己下了停职处理,但至少他和关井泽的关系有所改善,这么想来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陈因伸手抚上关井泽的腕骨,很快,又感觉自己被轻轻握在手里。他很喜欢关井泽这样的接触,很心安。江风拂过,夜晚滨江广场的人群越来越多,人声鼎沸中,他听到自己的爱人说:“我们就到这里吧。” 关井泽离开了,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后来是没有预兆的刺痛,像一根绣花针,细细地埋在陈因的肉里,只是偶尔刺痛,但痛得尖锐。 陈因又开始了正常的生活轨迹,上班、下班,躲进流动不止的人群中。他好像忘记了分手这回事,一向工作没有节制的人甚至在五一假期破天荒地去青海湖旅游。 车刚刚翻越祁连山,一场暴雨袭来,大家在铺天盖地的雨幕里尽力前行。正当大家筋疲力尽时,大雨停歇,天边竟挂起少见的双层彩虹。陈因和朋友一起欢呼,惊叹着大自然的奇遇。他从包里翻出手机正要拍下这一幕,手指却突然僵化了。 他明白自己是一个无趣的人——生活规律且单调,永远西装革履,周末零社交,不上班就不会离开家门,更不会有分享生活的习惯,直到认识了关井泽。 关井泽的生活毫无规律,一切为了浪漫与自由,完全站在另一个极端。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个绚烂的人为什么硬要挤进自己无聊的生活里,还硬要改变自己。但不管什么原因,他确实成功了。 这天,站在祁连山脚下,陈因发现自己终于学会看向生命中那些“应该做的”之外的世界。 他真的学会了记录生活,也一直很听话地坚持每天都拍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只不过不知道发给谁而已。 慢慢地变成绵长的泪水,眼泪不多,但总不停歇。 从分开那天起,陈因就没流过眼泪。开始是满腔愤恨自觉不值得、后来是忙着生活自欺没时间。直到一天晚饭,他熟门熟路地打开关井泽的一个社交平台账号,猛然发现ip地址变成了爱尔兰。 最新一条动态更新了两张照片。一张是莫赫悬崖,另一张则关井泽的背影——他独自坐在草地上,看向悬崖外蓝海翻涌。陈因退出app,觉得没什么意思,继续往嘴里送饭,却发现怎么也端不起碗。 …… “等你有时间了,我带你去看莫赫悬崖,昨晚那个电影取景地就是那儿。”关井泽坐在餐桌对面,状似不经意地提道。 陈因筷子顿了顿,刚想说什么就被打断,“哎哟没事的小陈老师,我知道你想陪我去的!你不要太自责,我多善解人意啊。” 总会有人愿意陪关井泽去看悬崖和白浪,总会有人比陈因更爱关井泽。 陈因低下头,发现手背上多了几滴水渍。他突然感到很庆幸,庆幸自己并没有真的变成生死未知的叠加态,他还懂得眼泪和遗憾的存在。 自那天起,陈因养成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习惯。 他把每一种能监视到关井泽动态的社交平台烂熟于心,细致地做好隐身,在夜晚一遍遍审读着没有自己参与的生活。大部分时候关井泽都是一个人,只有一张和另一个人喝酒碰杯的照片。暖黄的灯光微暗,杯中酒液荡起的位置相撞,撞上陈因的眼眶。 大概关井泽的照片都出自那人的手。 陈因的眼泪不多,每次都很谨慎地算着,流出几滴就够了。眼泪可以把满溢的悲伤带走几分,还他一些氧气,但他舍不得。陈因痛苦于自己忘不掉,又害怕哪天真的不再痛苦,那就没有人记得这段感情了。 事实上,在时间面前,再漫长的悲伤也不过转眼即逝。 复盘完毕的陈因心情很好,连续一个多月不需要依靠药物的高效睡眠更让他神清气爽。恰逢周末,陈因睡到自然醒,从衣柜里随机拿出一套休闲衬衣和工装裤,决定出门转转。 盛夏的上青市,闷热潮湿,走出单元楼就像一脚踏进桑拿房。陈因步伐匆匆,穿过彻耳的蝉鸣,一头钻进地铁站的冷气中。直到过了闸机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 站在换乘大厅中央,人流自身边穿梭而过,陈因做了一个对他自己来说很荒谬的决定——随机上一条线路,看看它会把自己带到哪里。 这是上青市3号线,地上段占了极大部分。陈因上班坐同站的另一条线路,以至于来这里多年竟从没坐过公认风景最好的3号线,实在可惜。 地铁起步,速度逐渐叠加,把列车从地下漆黑的隧道中送上高桥。阳光陡然闯入车厢,霎那间,陈因的世界天光大亮。车窗外城市过于喧嚣的繁华与形态各异的高楼齐齐向后退去,而列车满载着阳光驶向城市边缘。 站点引导图上的灯一盏盏灭去,车厢中的人也越来越少。 陈因从上车就注意坐在车厢一角的男人。那人一直低头滑动手机屏幕,黑色头发微曲散落在脖颈和肩膀之间,暗红色朱顶红盛开在白色亚麻衬衫上,眼尾微微上挑,下半部分却被口罩遮掩看不清楚。 自从和关井泽分开,陈因很久没有对人产生过兴趣,有段时间他甚至逼自己和他人深入交流,却根本坚持不过两句。可今天这个人不一样,陈因自诩不是个见色起意的人,可这个人从外表开始就让他有想要认识一下的冲动。 这是一个好现象,正佐证了自己的生活越来越正常了。 眼见还有两站就到终点站,那人依然没有要下车的意图。陈因有些焦躁地按着手机,锁屏亮了又暗。突然地,陈因抬手到耳边一碰,音乐戛然而止,重重呼出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摘掉耳机放回耳机仓,站起身,抓着扶手一步一步走到那人对面的座位坐下。 陈因一边在心里自嘲如此荒谬的行为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边深呼吸,在裤缝处轻轻擦掉手心的汗。接着起身,向对方前倾,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说:“您好,我……” 对方闻声抬眼,近乎同频的颤动直直撞进陈因的瞳孔,在他的注视下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在梦中数次模糊又清晰的脸,随即,声带振动:“好久不见,陈因。” 车窗外骤然一黑,阳光尽失,列车下行进隧道,行至终点站,缓缓停止。 第2章 初遇 分开的第555天,关井泽回到上青市。 回来的原因大概是睡眠离他而去一个多月了。 关井泽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尤其和陈因分开后,没有了患得患失的飘忽和扼在咽喉的压力,他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可不知怎么回事,从一个多月前一个很普通的夜晚开始,睡眠就弃他而去了。 说起来分手其实是自己提的。 关井泽一向是个随心的人,事业是赚钱的工具,爱情是生活的调剂,一切东西的去留都取决于自己的需求能否被满足。他不是第一次谈恋爱,毕竟“人常换,爱才能长存”,没有谁在他这里有什么不同,就算是陈因那种又傻又轴又无趣的也一样。 如果当初一直坚持这个观念就好了。 第一次见到陈因是在一次早高峰的地铁上。 那时关井泽刚在瑃江西岸边开了一家日咖夜酒——未尽。他也不记得自己那天为什么破天荒地早起,还赶上了早高峰。自己做老板,又不以赚钱为目的,关井泽一向是随心开门的,晚上有时候忙到很晚才休息,第二天中午再开门也是常有的事。 矫情点讲,这就是命运。 关井泽住的位置比较偏,刚上地铁的时候有很多空位,但越靠近市中心车厢里的人就越多。这条线要经过上青市的金融中心,所以西装革履的人是最常见的。关井泽一向不太喜欢这类人,又装又假,每天早晨不知道要花多大力气把自己快要溢出的啤酒肚扎进皮带里。于是他选择闭上眼睛躲进耳机,眼不见心不烦。 很快,广播提示隐隐透进音乐里,下一站“开言门”,大量西装粽子要下车了。关井泽心情愉悦地睁眼,却被一颗无力低垂的黑色脑袋吓了一跳。 那人也是个西装粽子,右手紧紧抓着吊环把手,身体被人群牢牢挤在原地,唯独那颗头随着车厢的晃动一直照着关井泽脸上怼。关井泽皱皱眉,决定出声提醒一下这位睡得太投入的先生。 “呃,您好,您是不是要到站了?”关井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轻声说道。 话刚说完,那人像通电一样通体一颤,猛然抬头,正对上关井泽的眼睛。 太近了,鼻尖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男人怔愣两秒,迅速拉开距离,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啊抱歉抱歉,哦不,谢谢您谢谢,那个真的很抱歉……”像是烫嘴一样,“谢谢”和“抱歉”在他嘴里来回翻腾,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不自然的红迅速从脸颊蔓到耳后根。 关井泽看着慌不择路的男人觉得有点好笑,笑了一下示意没关系。 男人虽然也穿西装,但身材很标准,一看就不需要早晨起来硬捆腰带。五官像他这个人一样规规矩矩,很周正,组成了一张舒适的脸。鼻梁上架着方形黑框眼镜,还镀了防蓝光的膜,灯光一照有点像奥特曼。 “开言门的精英也会有这么,额,笨拙的吗?”关井泽心里很难不发问。 地铁到站,男人下车了,走的时候还很滑稽地对着自己微微屈身,好像是鞠了个不像样的躬,然后慌忙逃窜。 关井泽实在莫名其妙,掏出手机一看时间,挑了挑眉尾随男人下车了。 男人走出地铁站,步履匆匆,进了一栋高楼,全然未觉身后一直跟了人。正准备刷卡进电梯间时,一段白皙的手腕横在眼前,红珊瑚手串的挂坠轻轻晃动,差点打到他的镜片。他猝然回头,发现是地铁上叫醒自己的那个人。 “您好,我叫关井泽,想和您认识一下。” 眼前的人很明显露出一丝不解,但又很快收回去,很有礼貌地把他带到一边,让出来闸机通道供其他人进出。 “您好,虽然很感谢您在地铁上对我的提醒,但我们……”男人用手指在自己和他之间来回指了指,表示出他觉得两人不会有什么交集,并不打算认识。 关井泽并不在意,笑了笑说:“如果我没叫您,您一定会迟到的吧。口头感谢不太行,我不白帮人的。” 男人面上很标准的微笑轻轻抽动一下,没有动作,像是在思考怎么拒绝自己。 “唉……”关井泽歪了一下头,从口袋掏出手机按亮锁屏对着男人敲敲屏幕“8点56分,您要迟到了。” 重新回到地铁站台的时候,关井泽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微信聊天界面上对方发来验证消息,只有两个字——陈因。大概是满世界转悠这么久,见过的人数不胜数,陈因这种人还是第一次见,而他关井泽的一大优点就是对所有的人和事物都充满好奇。 上午10点,店里只有两三个客人,他也乐得清闲,靠在吧台边上饶有兴味地研究起这位地铁睡觉男。 陈因太好了解了,头像是微信注册系统自动分配的棋盘,朋友圈从没发过任何东西。甚至用他的微信昵称成功地在所有社交媒体平台找到了他所有的账号——很好判断,因为陈因所有账号都是那个棋盘头像。 关井泽抬头望向窗外,对岸就是高楼林立的开言门。陈因在的那栋大厦并不高调,在各式气派的大楼里露出一半,正对着未尽。 “和这种人谈恋爱会是什么感觉?”一个奇怪的念头很合时宜地浮上心头。正值空窗期的关井泽遇到这么个奇怪的人,难免劣根作祟。 这也不能完全怪自己,也要怪陈因不隐藏自己点赞的内容,点赞里99%都是政策新闻和金融动态,可好巧不巧那1%是咖啡和调酒。 一张无聊的白纸上只有两滴墨水,偏偏撞上关井泽的领域,那就别怪他擅自动手作画了。 “陈老师,你的咖啡。陈老师?” “啊,哦!谢谢谢谢。” 午休时间,旁边工位刚入职不久的年轻女孩钱晓帮陈因带了咖啡。陈因作为他们财富管理中心业绩最好的营销管理经理,也一向是最忙的那个。 “你今天状态不对啊陈老师,早晨第一次见你踩点来,来了还总是发呆。” “嗐,昨天不是加班了吗?”陈因摘下眼睛捏了捏鼻梁,凑近一点低声说,“郑总,昨晚11点给我打电话改材料!” “我去,怎么那么晚!”钱晓眼睛都瞪大了。 “因为他明天要休假……” “哈,哈哈哈,”钱晓干笑两声,回到自己工位,仰天感叹道,“陈老师,你真的是我们村里最好使的牛啊。” 陈因也很无奈地笑笑,心里想着:“要不是熬夜太狠起晚了,怎么可能会在地铁上出那种丑。更不会碰上追着人要感谢的神经病。” 刚一想到这个神经病,陈因的手机就接到一个微信语音通话,拿过来一看正是那人打来的。陈因皱了皱眉,决定放着等时间到了自己挂掉。可断掉后不到一分钟,这人又打进来,陈因实在没辙,只得点了接通。 “喂,神经病。” “嗯?” “啊,不是不是”话说出口,陈因才发现自己把心里想的直接说出来了,又是一阵尴尬袭来,“抱歉啊关先生,您听错了,啊不是,我说错了,哈哈……” “没关系,”电话那边的关井泽似乎并不在意,语气平稳,煞有介事地介绍其自己,“今天在大厦向您索要联系方式的行为实在冒昧了,希望您见谅。我是西岸一家日咖夜酒的老板,店刚开不久,想接一些会议茶歇之类的,您看您需要吗?“ “啊?”对方太过正经的语气反倒让陈因有点愧疚了,想了想回复道,“嗯,谢谢啊关老板,但其实会议茶歇这些不属于我工作范围内,倒是有时候会团购定咖啡之类的。这样吧,我给您在公司推荐推荐如何呢?” “那太好了!”电话那边的人语气兴奋,猝不及防地放出一个大招,“还有个事情想问一下陈先生,您单身吗?” “……你没听错,神经病。” 电话被猝然挂断,关井泽心情倒是很不错。这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既然对人有所图谋,那就干脆直白点通知一声,反正迟早都会落到自己手里。 对于陈因这种人,与工作无关的那一点异调一定是他情绪的唯一调节器。极为简单的生活可以让人免去不少外界带来的烦杂负累,但过度简单的弊端就是有一点变化都太过突出,很容易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比如关井泽。 距离地铁事件过去一周后的一个早晨,同样的车厢里,陈因居然又碰到了关井泽。 关井泽并不说话,骨节分明的手指架着一个便携式咖啡杯,稳稳端在手里。听到开门声顺着人流向外望去,锁定陈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料定了他会在这个时间登上地铁。 “关老板。”陈因状似很随意地点头示意,实则默不作声地避开了关井泽的眼神。 “陈先生,躲什么?” “没有啊。”陈因一听,立马转头盯住关井泽,证明自己没有躲。 这是他第一次很认真地看这个人——及肩的黑发微微卷曲,一件宽大亚麻衬衫上印着暗红色的花,极具攻击性的五官中眼尾上挑的眼睛给整体平添了一丝说不出的魅惑感。 “他的眼睛好漂亮,这不对劲。”念头一出,陈因又慌忙避开。 关井泽把这些细小的举动尽收眼底,低头笑了笑,很随意地打开饮用口盖子喝起咖啡。 快到“开言门”的时候,关井泽突然起身要给人让座。陈因正奇怪他为什么要给一个目测健壮25岁青年让座的时候,到站刹车一踩,关井泽重心不稳,整个人连同咖啡杯直直撞在陈因身上。 “啊!抱歉抱歉。”关井泽赶忙站起,伸手要检查有没有洒到陈因衣服上,却被他躲开。 “没事没事,没洒出来。先走了关老板,回见。”陈因低头整整衣服,摆摆手,顺着人流离开了。 地铁门缓缓闭合,关井泽看着坐上扶梯的陈因,掏出卫生纸擦掉饮用口因为震荡洒出的咖啡液,满意地笑了笑。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陈因从地铁站往公司走的路上总能闻到一些若有似无的咖啡香气,但他仔细检查过自己,确定没有被洒上咖啡。直到坐到工位上的一瞬间,腿上一硌,陈因把手伸进口袋,摸出四五颗咖啡豆,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神经病刚才是故意撞我的吧,就为了往我身上塞咖啡豆?”陈因心里猛抽半天,有些无语地把咖啡豆推到旁边。 咖啡豆们无知无觉,只是在一角继续散发香气。 午休过后,钱晓惊讶地发现,上周刚说要戒咖啡的陈因又端着一杯冷萃上来了。 “陈老师,你不是说要戒咖啡吗?怎么刚一周就坚持不动了?” 陈因愣了一下,不自觉地瞟了一眼桌上的咖啡豆,很快收回眼神笑着说:“喝了那么多年了,一时半会儿真改不了,循序渐进么。” 冰凉的咖啡液在口腔里冲撞一番后咽下,陈因却鲜少地感觉有些寡淡无味。这大概是极好的咖啡豆,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勾得陈因咖啡瘾上来,可买来之后又感觉实在不对味儿,反而更让他心痒。 再三犹豫之下,陈因打开聊天框,发出了和关井泽加上微信后自己主动说的第一条信息。 “其实洒出来了,你咖啡豆洒我口袋里了。” 第3章 干马天尼 “陈先生有兴趣了解一下是什么豆子?” “嗯。” “可以告诉你,但是有条件的,晚上来我店里喝一杯?” “……好。” 于是,就有了无视熙熙攘攘的人群,站在未尽马路对面歪着头的陈因。 这是他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晚上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坐了反方向的地铁来到瑃江西岸。西岸大街人声鼎沸,灯火通明,有一种陈因很不习惯的欢乐与浪漫浸透这里的一砖一瓦。 面前是一座很漂亮的假三层法式洋房,二层小楼加一层阁楼。主人很有情调地在阳台上种了一些植物,深绿的叶与暗红的花交织在一起,显出几分隐秘的魅惑感。在靠近落地窗右侧的墙根是两株朱顶红,大花单瓣,紫红渐变,很是引人注目。 “你走不走啊,站在这里挡路。” “哦哦抱歉。”路人终于还是有些不满了,陈因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过马路。 走进到近处,门廊两侧立柱上挂着的欧式铁艺灯透着暖黄色的光,大门右侧留白墙壁上是一块黑漆木板,白色笔画行云流水组成两个字——未尽。透过窗子,里面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陈因没有进过这种场所,但直觉告诉他,这里好像不太适合自己。他莫名有点后悔,明知道关井泽是故意的,但还是听话地站在这里。什么时候自己嘴这么馋了?但秉持着中国人“来都来了”的态度,陈因还是选择推门走进去。 店面不小,吧台被设在整个一层的中央,在众多调酒师正中间的那位就是吸引无数宾客到店的真正原因——关井泽。精致的面庞、风趣的性格配上调得一手好酒,成功成为这家店的实际招牌。 陈因坐在离吧台不远靠墙的一个位置。他无法控制独自坐在公共场合的紧张,好在微黄的顶灯柔和地笼着他的身形,稍微缓解了他紧绷的神经,而靠墙的位置能给他带来安全感。陈因不敢与人交流,于是选择线上下单。 等酒的时候,陈因开始打量起关井泽。看起来那人熟客很多,一面游刃有余地闲聊,一面将制好的酒推至顾客面前,一直未停。陈因看了一会儿,把聊天框里“我到了”三个字默默删掉。 “那么忙啊,顾客口头下单的酒根本做不完,自己的线上单大概是其他员工调吧。”他如是想。 伦敦干金,味美思……是马天尼。陈因本来只是观察关井泽stir的手法,不知怎么眼前只剩下那节白皙的手腕和晃动的红珊瑚手串吊坠,一颤一颤地引着他入了神。恍惚间,那个吊坠越来越近,仿佛到了自己眼前。 “Dry Martini,陈先生。”没见反应,“陈先生?” 又是那天地铁上的声音,直达耳鼓。陈因猛地一抖坐直身子,眼里带着一点没消散的迷茫正对上关井泽眼底的戏谑。关井泽满意地看着那抹红晕又迅速晕染到了耳后,故意问道:“陈先生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我没……我不是”陈因飞速眨着眼睛,到处乱看,又不知道该把眼神落在哪里,最后放在酒液上方穿着的那颗橄榄上,“关老板生意不错,劳烦您亲手调酒。” “陈先生来了怎么不说,还坐这么偏,害我找你好久。”关井泽轻轻笑了一声,拉开陈因对面的椅子坐下。 其实没有很久,从他进店的那一刻开始就看到了。 “我看陈先生对调酒一类的东西挺感兴趣的,应该没少喝吧?怎么感觉很拘束的样子。”关井泽似乎并不在意陈因的局促,开始闲聊。 “我不太习惯太热闹的地方,”陈因也稍微放松了一些,开口解释道,“我有时候会自己在家里调着玩玩,平时出门不多。” “这样啊……”关井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陈因正襟危坐的样子有些好笑,开口提醒,“喝酒啊!” “关老板,咖啡豆是?” 这次关井泽是真的笑出声来,居然会有人在这种场合下问咖啡豆!把“喝一杯”如此浪漫的事情搞得像任务一样。他转了转心思,决定顺着陈因玩。 “陈先生,日咖夜酒,咖啡是白天的部分,你得白天来找我。晚上是用来喝一杯的不是吗?”关井泽漂亮的眼睛弯了弯,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声音压低,“都是成年人了,陈先生好纯情呢。” 关井泽向前微微倾斜身子,温热的吐息轻扫陈因头顶的发丝,激得他猛地往后靠。店里椅子靠背不高,陈因用力过猛,眼见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关井泽迅速伸手抓住他的小臂阻止了悲剧的发生。红珊瑚吊坠和西装袖扣轻轻一碰,随即分开。 “呃……谢谢。” 陈因觉得一切都乱了,今晚决定来这里就是个错误。刚才关井泽伸手时不小心擦过酒杯,一点酒液洒出,淡淡的杜松子香搅乱了空气,偏偏面前这位关老板看起来泰然自若,这让他更觉窘迫。 “没关系,尝尝酒吧。”关井泽压下嘴角,又把酒往陈因面前推了推。 陈因没敢抬头,深吸一口气,拿开橄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在关井泽震惊的眼神下放下酒杯架好橄榄。 “谢谢关老板,酒很好喝,我突然想起明天要交一个推介材料,催得太急了……那个,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喝您的酒啊哈哈!”话刚说完,头也不回地小跑着打开大门钻进夜色里。 “别走啊陈先生,还有橄榄呢!”关井泽提高声音冲着慌张的背影喊。陈因当然不会回头,但这种过度的反应很好地取悦了这位关老板,“这短饮真够短的。”他笑了笑,拿起橄榄放到嘴里嚼了,依然又苦又咸,但比以往多了一丝鲜味。 上了地铁的陈因才发觉头晕。平常一杯马天尼真不至于上头,大概是喝得太快,把心跳都喝快了。 陈因觉得很荒谬,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保持了这么多年,就因为那天不小心睡过碰上了关井泽,事情就好像线面繁殖一样越来越多。而且不知怎么回事,自己明明什么事都能做好,偏偏在他这里总是不受控地做出一些降智行为。 “他不会觉得傻子很好玩吧?”陈因很懊恼地想着。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这完全不符合陈因的生活规矩。处理部分工作,洗澡,准备明天早餐的食材,完成一切的时候已经将近夜里一点。被打乱节奏的烦闷难以散去,只得被陈因带进被子里。 他想着,睡一觉就好了,从明天开始不能再这样了,可并不尽如人意。床头柜咖啡豆的香气缠绕着口腔里的杜松子余韵入了梦,吹得那个红珊瑚吊坠晃了一整夜。 夜晚太暧昧,所以需要白天的真诚,关井泽深谙此理。他知道不能再打直线了,会把陈因吓到,得加点真诚的成分。 于是,早晨六点半,陈因的手机里收到一张天空。 拍照的人大约研究过摄影之类的,光线角度把握的很好。夏季日出时间早,六点半天色已经很明亮了。昨晚下过大雨,云层稀薄,天空似水洗过一样一尘不染,让这一天有了清爽的开端。 如果没有后面接着的那句“早安,地铁上见”的话。 果然,地铁门打开的时候,关井泽又坐在那个位置看着自己。陈因大拇指捏了捏食指第二指关节,还是走上车。 “早安陈先生。我知道你看到照片了,微信发出消息立刻被读了是会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为什么不回复我呢?”关井泽弯着眼睛,很无害地看着陈因。 “呼……”陈因长出一口气,稳了稳表情,对关井泽开口,“关老板,我没什么恋爱的打算。” “没关系啊,”关井泽很无所谓地笑了笑,“怎么改变你的打算是我要考虑的问题。但是不回人信息很不礼貌,那就是陈先生要考虑的问题了。” 陈因听完这番言论,总觉得特别不讲理,可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什么话,干脆按下转移了话题。 “关老板以后可以不要坐这趟车的这个位置吗?” “为什么?” “因为我测算过了,我七点二十出门,到站台的时候这趟地铁正好进站。开言门下车的人太多,我站的位置到站后能第一个冲上扶梯,而这个扶梯是离9A出口最近的扶梯。只有这样我才能最大限度延长自己的睡眠时间,还可以早早地到公司。” 陈因顿了顿,似乎觉得关井泽听不懂,加了一句没什么用的解释:“你可能不太理解,但我确实需要这样才能保证充足的休息。” “哦~这样啊,”关井泽一副了然的表情点了点头,笑着问,“那我为什么不要坐?” “因为我不是很想每天都见到你。” 话刚说完,陈因就感觉气氛不大对劲,关井泽脸上陡然没了笑意。他又开始懊悔,怎么工作时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突然就丧失殆尽了,这种话说出来也太伤人了。 很快,地铁要到站了。陈因慌忙开口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的,”关井泽摇摇头很勉强地笑了一下,开口说道“陈先生记得有时间来我这里喝咖啡,还没兑现呢。快下车吧!” 关门提示灯开始闪烁,陈因赶忙跑下车,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头也不回地冲上扶梯,而是转过身看向车厢里的关井泽。地铁门在他面前合上,列车缓缓起动加速,而关井泽始终低着头,直到消失在他眼前。 陈因怀着满心愧疚,离开站台。而车厢里的关井泽在确保陈因看不到自己之后才缓缓抬起头,嘴角挂起一丝势在必得的笑容。 第4章 朋友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当天傍晚,关井泽就收到陈因发来的一张晚霞。 陈因并没拍过什么风景,但能看出他很认真,至少镜头摆得很正。今天天气着实不错,早晨的清爽一直延续到太阳西落,橙红的余晖衔上蔚蓝,隐没在画面之外。只是可惜,高楼林立,漫天浪漫被拆得稀碎,只得倒映在写字楼的方格窗幕重新拼凑。 关井泽并没有回信息,而是关掉手机准备开始晚间场的工作。 第二天早晨,关井泽特意避开了陈因一贯坐的那趟地铁去店里。到店之后,他直奔储物间翻出来一块没用过布子开始擦相框。一直到把墙上挂着的相框全部擦到一尘不染,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哎哟,关老板还有这么勤奋的一面呢?” 说话的男生是来店里兼职的大学生付桐,平常一有时间就会来店里帮忙。关井泽这个老板,出手大气人也有趣,付桐很是满意,唯一不好的就是对店里太不上心,高兴了就积极营业,不高兴连门都不开,更别说打扫卫生问题了。今天如此反常,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付桐见他不搭理自己,坏笑着凑过去问:“哦~你那个新目标要来了?” “上一边去,”关井泽一把推开他贱兮兮的脑袋,笑着说,“一会儿上楼待着别下来,留你有用。” 上午十点,关井泽站在二楼阳台上,不出所料地看到那个身材不错的西装粽子向店门走来。他吐出一口白烟,指尖转动摁灭烟头,转身下楼。 又是那样自己窝在一个角落的座位,靠墙,手机下单,然后自以为隐蔽地偷看。关井泽一边转动着手柄,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陈因的一举一动。很快,系统接到陈因下的单,他看了眼屏幕——曼特宁?喜欢烟熏啊,那不行,给他换换口味。 “他好像笑了一下?”陈因心下嘀咕着。 他也不清楚自己在犯什么病,上班上到一半,突然就跟公司挂了外勤跑到这里。可能是心里太过意不去那天说的话,想着道歉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干脆听关井泽的,过来找他兑现咖啡豆的事。 走进店里,一眼就看到关井泽在磨咖啡,动作很慢,很安静。陈因突然就不敢直接找他说话了,只能故技重施躲到墙边的座位上点了杯咖啡。 白天的未尽和那天晚上看到的很不一样。没有暧昧的灯光、过度的酒精和四溢的荷尔蒙,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咖啡香气在店内弥漫。悦耳的轻音乐在窗边阳光上滑过,有了肉眼可见的形态。 陈因从没想过,原来上午十点也有如此放松舒心的地方。 “瑰夏,尝尝。”关井泽偏低的嗓音拉回陈因神游的思绪,一抬头,又撞上他那双很漂亮的眼睛。 “不是,关老板我好像点的……” “尝尝。” 瑰夏名声在外,了解过咖啡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但陈因没有尝试过,他喝惯了烟熏味重一些的咖啡,安提瓜或者曼特宁为主,花果香的咖啡他更是从未碰过。 本来想着拒绝,可关井泽直直盯着自己的样子很坚持,隐约还漏出一丝期待。陈因像受到蛊惑,端起杯子抿入口中,刹那间浓郁的花果味在口腔内炸开,咖啡滑过咽喉,带着明亮的香气直达体内。 “啊,好香。”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被惊艳到的陈因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最后只能归于朴实的“好香”二字。 陈因自己不知道,咖啡入口的同时,他的眼睛有一瞬放大,接着是睫毛细密的颤动,嘴唇微微抿起。抬头看向关井泽的时候,那抹来自咖啡的明亮上了瞳孔,死板的眼镜后闪过一丝极为生动的光。 关井泽看着他的神情愣了两秒,随即笑笑说:“是啊,这就是那天‘不小心’洒在你口袋里的豆子,翡翠庄园Esmeralda Special。” “这么好的咖啡豆!” “请你喝咖啡总该是要拿最好的。”关井泽面不改色,眼神依然直白地盯着,让陈因逃无可逃。 一阵沉默,陈因率先败下阵来。他避开关井泽的眼睛,有点局促地四下乱看,把店内的装修陈设像扫描仪一样过了一遍,终于找到话题。 “关老板,这些照片是?” “哦,我业余喜欢搞搞摄影。我这个人爱好太杂,前些年满世界跑着玩摄影,又喜欢喝酒,每到一个城市就挑家酒馆跟老板学一款酒。咖啡是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位BOP评审,所以最早接触的就是瑰夏。” 陈因很认真地听着,一边点头,一边走近墙面细细欣赏着上面的照片。山川峡谷、河流海浪、朝霞夕阳、星空极光,从国内到国外应有尽有。看得出来,站在自己身侧的这个男人真的去过很多地方。 陈因呆呆地看着满墙照片,突然就对“绚烂”这个词有了实感。听闻过太多精彩人生的描述,真正亲眼看到才发现有多不真实。在他的生活里,儿时除了好成绩就是更好的成绩,现在则是除了好业绩就是更好的业绩。而面前的这些,已经完全超出自己想象的范畴。 “很惊讶?” 陈因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样精彩的人生经历让人很惊讶,可如果放在关井泽身上似乎很符合常理。 关井泽看他不说话,勾唇一笑,伸手揽过陈因肩头,低头在他耳侧说到:“喜欢吗?和我在一起,这些我都可以陪你去做。” 陈因听完一愣,略带尴尬地笑了两声,侧身脱离开关井泽太过亲密的动作,正色道,“关老板,我的确没有恋爱的打算。那天地铁上的话是我没过脑子太伤人了,我的意思是你喜欢我干嘛啊,我这人挺无聊的,没必要。我们其实可以做朋友!对吧,朋友也挺好的……” 陈因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自己都有些听不清。他不敢抬头看关井泽的神情,只是盯着地上的砖,等待对方的回应。 关井泽抱臂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满不在乎地伸手拍了拍陈因的肩说:“陈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没关系!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不逼你。但我依然觉得,你可以尝试让生活明亮一点,不要每天只顾着工作,这也是我请你喝瑰夏的原因之一吧!” “但,我确实也没什么爱好啊。” “没有可以培养啊,我觉得你今天发的天空就很不错!以后每天都给我发,发什么都行,就当为了养成记录生活的习惯。”看着关井泽眼神里的热切,陈因懵懵地一点头,竟然又应下了。 “好了陈先生,或许我可以叫你陈因?公司里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快回去吧!” “嗯,那关老板回见。” “回见!” 道别后,陈因转身离开,一直紧绷的肩膀似乎都松下来一些。看着他在下一个路口右拐,关井泽得体的微笑骤然冷了下来。 “朋友?可以可以,那我们做着试试?” 陈因不能在外面太肆无忌惮,得赶紧回公司。站在地铁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的事有多荒唐——公司事情那么多,他请假只是为了喝杯咖啡,或者说是为了让关井泽不生气?什么时候这些事情都能影响工作了。 自从这个叫关井泽的人出现,自己的生活越来越不规矩。似乎不知不觉地被他下了套,一步一步地发展成关井泽要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丝毫不顾生活规律,无意识地被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很不好。 陈因是那种一定要按照自我设定的规矩和规律行事的人,走过的每一步和未来将要落下的每一步必须看得见,这样才有安全感。而现在,他感觉自己摇摇欲坠。 坠下去是什么呢?朋友吗?说实话,陈因自己都不相信那番说辞。 胡思乱想了一路,陈因坐在工位上的时候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钱晓见状,喊了他一声:“陈老师,这是怎么了?客户谈的不顺利?” “啊,哈哈,顺利顺利。”陈因干笑着回应道。 看着钱晓一脸不相信,他突然发问:“如果有一个和你的生活完全不一样,甚至是两个极端的人,你会想要接近他吗?” “嘶……”钱晓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么讲吧,我觉得要分开看。比如我和我男朋友,我喜欢他就是因为他过着我最向往但最不现实的那种生活。但如果是自己完全不敢苟同的生活方式,那肯定不会想接近吧。” “嗯,有道理。”陈因赞同地点点头。 “说真的,那种吸引根本无法控制,因为实在是太向往了!可在一起时间长了问题就变得非常多,就像现在,我觉得我们离分开不远了。” “啊,抱歉抱歉。”陈因感到有些尴尬,随口一问还提起别人的伤心事。不过钱晓满不在乎,摇摇头笑着说:“不用抱歉,我觉得也没什么。至少我们确实幸福过,我也真正接触了一次我理想中的生活,不管结局怎样我不亏啊。” “那,如果再来一次,你会选择和他做朋友吗?做朋友也一样能了解到对方的生活,还不用面对分开这种难题。” “不会,”钱晓斩钉截铁地否定道,“陈老师,真的遇到那种人,你是绝对不会甘心做朋友的,那种吸引力就像是……强力磁铁,你会有种不试试就会错过一个亿一样的感觉!” 陈因看着钱晓非常认真的表情,不知怎么脑子里冒出几个物件——磁铁、烟花、未拆的礼物盒,这些东西似乎都可以是关井泽。 “诶?陈老师,你什么时候关注起这种问题了?还有你桌上那五颗咖啡豆,我看你每天下班带走,上班带来,谁送的?”钱晓忍不住八卦起来,要知道陈因可是公司里被人传得最真的一个性冷淡,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现在看来,传言不实啊! “啊,不是不是,喝酒送的。” “喝酒送五颗咖啡豆?你还会去外面喝酒?”钱晓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陈因。 “行了!快去工作,一会儿还得开会,不想按时下班了?” “怎么又开会啊,气死我了。”钱晓撇撇嘴,很不情愿地转回自己电脑前继续工作了。 陈因捏起一颗豆子仰靠在椅背上,对着灯照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香气依然悠悠地钻进陈因心里,他感觉自己更摇摇欲坠了。突然,手机振动了两下,陈因点开一看,是关井泽发来的两条消息。 “地铁上叫醒你换你的联系方式,你陪我喝那一杯换今天的瑰夏,但你今天下单的咖啡我可没给你上啊。” “做朋友,当然要一码归一码。曼特宁的确在高温下烟草味最明显,不过下次见面,我可以请你试一种不受温度掌控的烟熏味。” 第5章 期待 周一早晨七点三十分,陈因准时出现在14号线地铁站台,看列车打着亮白的大灯驶入车站。第7节车厢,35号门,右数第二个吊环把手,他把手指环上,等待列车起步。和以往的每个早晨没有什么不同,车厢依旧拥挤,空气依旧不流通,可不知为什么,今天是他第一次觉得很气闷。 地铁晃晃悠悠地到站,陈因快步下车,成功抢到了这波人潮里第一个站上扶梯的位置。来到公司大楼,本区的五部电梯有三部都在一层,一向时灵时不灵的公司一卡通很顺畅地刷开闸机,电梯感应区也顺利识别直达27层。 非常顺利的一个早晨。 陈因常常自省,但一直对目前的状态感到稳定和满意。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无数游客趋之若鹜的瑃江,进出大厦的每个人都光鲜亮丽、从容体面。屿华信托,稳坐国内信托公司的第一梯队,而29岁的他就在这里工作,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陈因从不觉得按部就班的工作有什么不好,甚至他习惯性会把每件事情精确到应该在几点几分去做,这样才会有安全感。那么今天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又一阵烦躁翻上来,陈因端起咖啡猛灌一口,美式的酸涩混着冰凉直浇心头。凉意散去,一个念头却无端浮起——关井泽说的那种烟熏味是什么味道?念头一出,陈因怔愣两秒,手腕一颤,咖啡在桌上洒了两滴。 这是一个可怕的现象,因为人们通常把它定义为期待。 关井泽今天又坐了陈因会在的那趟地铁,只不过没去见他,而是在旁边那节车厢里坐着。早高峰的好处在这时就可以体现,陈因个头不低,恰好可以在人挤人的车厢里露出半颗头让他看到,而人群又能够很好地把他挡起来不被发现。 陈因的半颗脑袋并不老实,摄像头似地转了一早晨,发现一无所获后就会微微垂下,一直颓唐到列车到站。但在车门开启的一瞬间,陈因又满血复活地冲出车厢,生怕后面的人流吃了他。关井泽饶有兴味地观察了一路,心情很好,尤其在陈因垂头丧气的时候最顺眼。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给他联系方式就像摆设一样,嘴这个东西更像个装饰品。明明想见面,宁愿死板地碰运气也不开口。不过没关系,关井泽有的是耐心,陈因越是如此,越能表明一件事,他根本没把自己当朋友。 之后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再见面。 陈因很听话,每天都在找一些东西发给关井泽。有时候是视角不变的天空,如果不对比云的位置和天色的深浅,根本看不出每天照片的区别;有时候是路边普普通通的树,左看右看找不到它与开言门环路上任何一棵树的区别。 也有一些有趣的东西,一天下班之后陈因在自家小区拍了一个四棱锥型路障。可怜的路障不知怎么回事,卡在路边盖子豁洞的排水口,掉不下去,也没有人救它出来。 “它好可怜。”关井泽评价道。 “大概它的职责就是不让人踩空。”陈因的回复很客观。 关井泽批判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但其实在发完信息后,陈因就过去把它揪出来摆在旁边,给物业打了电话。 “喂?物业吗?排水口盖用路障堵住会影响下水的,问题不能这么解决……”陈因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摸了摸路障尖,给它一点安抚,然后打着电话往家走。 照片每天一张,雷打不动,绝大多数都很无趣。但关井泽很给情绪价值,总能变着花儿地夸两句。一来一回,陈因感觉两人的关系愈发熟悉了,于是开始等待关井泽再一次兑现咖啡的事情。可时间过了那么久,关井泽什么都能聊,就是没再发出“到我店里坐坐”的邀请。 陈因心里很不爽,但他认为这和关井泽这个人没关系,自己就是太想尝尝那杯“不受温度掌控的烟熏味”咖啡了。不是他计较,是关井泽主动提出的“一码归一码,钱都出了”,总应该兑现一下的。 于是工作之余,他开始翻关井泽的朋友圈。从近期的一直翻到6、7年前,想从中探寻一下,究竟是怎样的人,既能冠冕堂皇地表明自己绝不占朋友的便宜,又能一直欠咖啡着不兑现。 关井泽回完今日份的夸赞,把手机放到一边,用布子擦拭着晚上要用的酒杯。目光经过正在给桌椅归位的付桐,想起来自己计划的下一步该实施了。于是走到付桐正擦的那张桌子前,双手一撑,对着男生笑了笑。 “老……老板,你要干吗?”付桐惊恐地往后大退一步,双手护胸,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关井泽大喊,“我说了我不是!老板你不能职场性骚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关井泽忍不住大笑,拉开椅子坐下,对付桐招招手“来来来你过来坐,哎呀坐吧!”眼见男生战战兢兢地坐下,关井泽又把头凑近“不至于吧,和我谈恋爱不吃亏,别这么排斥我。” “我靠老板!你别这样,我我我真要报警了!”付桐又从座位上弹起来要跑,把关井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逗你玩的付桐,坐下!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我说过,我的准则是绝不搞直的。总要尊重他人性取向吧,掰弯直男实在有损德行。”关井泽先是义正言辞地声明了一遍自己的道德高尚,又凑过去神神秘秘地说,“之前不是说了吗?我留你有用,现在到你发光的时候了,配合我一下。” 听完关老板的一番计划,付桐瞪大双眼,忍不住感叹道:“哦~原来你那个新目标就是那位西装革履来喝酒,没待几分钟就风风火火跑了的那个人啊。不是吧,老板你口味好独特啊!你不是说不搞直的么?” “你看他像直的?”关井泽点了根烟,往椅背上一靠,深吸一口,混着白烟吐出几个字,“他绝对不是。” “啊?那他那天跑什么,我以为是一直男被你吓得落荒而逃。” “啧!”关井泽很不满地发出一些声音,瞪了他一眼,可怜的大学生连忙顺从地低下头。 “行行行,不是就不是。可是,你真觉得一张照片就能让他自己过来?”付桐还是觉得不信。 “他会来的,你帮我就行。”关井泽在烟灰缸轻磕两下,很笃定地说。 “行了行了,少装点b。店里不要抽烟说过多少次,还得通风。”付桐翻了他一眼,继续摆桌椅去了。 周五晚上,陈因躺在沙发上翻着手机。截至今天中午十一点四十,关井泽就欠下咖啡整整三周了,可对方除了夸赞自己记录生活的习惯保持得很好以外,什么都不说,更别提什么去店里之类的话了。 陈因越想越气闷,在聊天框里打下“关老板周末有时间吗?想去喝杯咖啡。”左思右想半天没点发送,只是存下草稿,切屏去看其他东西。 “这种事情凭什么要我主动呢?”陈因心不在焉地刷着短视频,有些愤愤地想。 由于情绪实在无处发泄,陈因又打开关井泽的朋友圈逐条审阅。分析他朋友圈已经快变成陈因的研究课题,上班看下班也看,幸亏关井泽热爱记录生活,否则正常人哪有这么多资料供他研究。 点击头像,朋友圈,一杯暗黄灯光下的干马天尼做背景,下面是刚更新不久的一条图文。 等会儿,他什么时候换的背景?还是干马天尼?陈因面上不动声色,思绪却飘到那个弥漫着杜松子香气的夜晚,一股热潮隐隐从脸颊往耳后蔓延。可下一秒,他点开新发的内容,热流骤然干冷。 那是一张很简单的图片,一个男人的手捏着马天尼杯的细腰,距离虎口3厘米的位置有一颗痣,另一只带着红珊瑚手串的手轻轻握住男人的手腕,意图让他放下。配文很简单——Dry Martini。关井泽还在评论区补了一句“喝酒伤身,以后不准喝了。” 关心,暧昧,万般尽显。 咔哒一声,手机锁屏,被陈因倒扣在沙发上。 陈因动作有些僵硬,但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刚刚显出的红晕迅速褪去。正巧手表闹钟响了,是每晚洗澡的时间。他按掉闹铃摘下手表,起身翻出换洗衣物,走进浴室。热水器调低五度,洗澡时间长了五分钟,等陈因走出浴室时已经面色如常了。 吹干头发后,陈因来到客厅打开手机,把聊天框没发出去的字删掉,顺道给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然后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一头扎进床里入睡。 陈因感觉,那个总在夜里晃来晃去的红珊瑚手串吊坠,停住了。 凌晨三点,店里客人逐渐离开。付桐一边收拾着二层的餐具,一边看看站在阳台上的吞云吐雾的老板。他想了想,放下东西拉开阳台门走进去,试探地问:“真的还会来吗?都这个点了。他那么教条的一个人肯定睡了。” “不会。他点赞了。” 付桐觉得有点好笑,关井泽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的人,居然信这种点不点赞的小学生恋爱法则。他没再管这个神经兮兮的老板,端起盘子下楼送到后厨,洗了洗手,决定出门透透气。 未尽就开在瑃江边上,距离江畔只有一条马路。马路对面就是开言门,那是任何一个像付桐这样的经管类学生梦寐以求的地方。最近付桐在投实习简历,要申请海外商科研究生,实习经历卷得太厉害,总得有几段过硬的实习做支撑。 凌晨三点的温度比之白天要降下很多,可毕竟夏天,算不上凉快。江边有风,纵使吹不散空气中常年的水气,也很惬意。付桐正靠着墙边眼睛微眯,思索着什么时候自己投的公司能有回复,一辆越野突然疾驰而来,停在门口。 车主人很快下车锁上车门,还没看清楚就已经到了面前。那人站定,伸出手:“您好,我想找一下关井泽老板。他还在吗?” 付桐被这气势吓到了,下意识向斜上方二楼阳台看了一眼,关井泽还在,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烟熄了。 “我知道了,谢谢。” 第6章 危险 陈因还是没睡着。 不知为什么,一贯用来调节情绪用的“5度法则”今晚居然失灵了。陈因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安静不下来,关井泽那条朋友圈像是有人控制一样,在他脑内反复放大,逼迫他把每个细节都清晰地印在脑子里——尤其是那颗痣,太扎眼了。 所以,不是关井泽忘了兑现,只是这就是作为他“朋友”的位置。的确是一码归一码,像所有社会上的交情一样,客套来往、互欠人情方能来日好相见。想喝咖啡大可以去店里,关井泽又不会赶你出来,所以你在期待什么呢? 陈因仰面正对天花板,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流逝,他急切地伸手虚空乱抓,一无所获。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套好衣服站在镜子面前了。 于是凌晨的瑃江西岸大道上多了一辆飞驰的越野。 到了未尽,门口有个很年轻的男大学生在吹风。陈因走过去,礼貌地伸出手,询问关井泽在哪。男生有些懵,迷茫间无意识地看了一眼二层阳台,也向自己伸出手。借着门廊的灯光,男生手上虎口的痣跃入眼帘,狠狠刺到陈因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违背生活规律,不符合规矩。凌晨飙车危险系数很高,熬夜不睡觉会加重肝脏负担,贸然质问他人并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无论怎么看,这一趟都很不值得。 可人生第一次,理智失去主导,感性盘踞上风,陈因还是站在了这里。 “我知道了,谢谢。”陈因木然地道谢,有些机械地迈步向店里走去。 拉开阳台门,走进去,回身关上。三周没见面,陈因重新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依然是黑发微卷及肩,暗红花色隐在白色亚麻衬衫上,深棕色长裤被宽大的衬衫遮住上半,显得很慵懒。关井泽倚着栏杆,那双漂亮的眼睛半睁着,似乎带了些困意看着自己。 陈因一时无言,只是怔怔地望着男人漂亮的脸,任凭那股酸涩从心尖扩散至四肢。 咖啡豆不是只给我用最好的; 马天尼不是在众多点单里,专门亲手为我调制的; 地铁上不是故意等我的; 照片不是只看我一个人的; 恋爱也不是一定要和我谈的; …… 怎么我就傻到那么听话,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呢? “陈先生?” “……来喝咖啡。” “现在吗?凌晨三点?” “嗯。” 沉默了几秒后,关井泽突然笑了。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吐掉嘴里的口香糖,包好,扔到垃圾桶。接着走到陈因面前,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摘下他的眼睛,放进自己口袋。陈因很懵,只感觉那串红珊瑚手串上的吊坠在他眼前放大,又离开。 “你干什么?”陈因很疑惑。 关井泽依然挂着笑,抚上陈因的后脑勺,轻轻用力让他抬头对上自己的眼睛,说:“我请你喝咖啡啊。” 温热的嘴唇覆上的那一刻,陈因过载整夜的脑子终于彻底死机了。关井泽的入侵很强势,烟草味混杂着蓝莓味瞬间侵占了他的口腔直至大脑。陈因慌乱至极,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出细微的颤抖。 察觉到陈因的无措和紧张,关井泽一只手温柔地摩挲着陈因脑后,另一只手握住陈因不知所措而悬空的右手放在自己腰间,形成环抱,彻底将陈因圈进自己怀里。 时间很久,直到陈因喘不过气发出哼声才被放过。被蹂躏过的嘴唇泛着丝丝水光,没了眼镜的眼睛微微失焦,眼眶也因为刺激泛上红色。关井泽看了一眼,又追上去吻住,陈因下意识后撤一步让嘴唇离开,可下一秒腰间一紧,又落入关井泽的吻。 不知多久之后,理智回笼的陈因费尽力气挣开关井泽的桎梏,后退两步站定喘气,愤怒的眼神直盯着他。 关井泽看着炸毛的人笑了,心情愉悦地问道:“怎么样,这个烟熏和曼特宁比怎么说?” “我靠你有病吧!你他妈亲我,你亲我那……那楼下的男生怎么办?你是不是觉得玩弄别人感情很有趣,你请我喝这种“咖啡”,谁又知道你请多少人喝过?哦,我们关老板不缺人,今天暧昧这个明天关心那个的,随便玩呗……诶?靠!” 陈因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感觉脸上有点湿湿的。伸手一摸,一阵尴尬袭来,他立马转身就走。还没走两步,就从后面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我们可以做朋友!朋友也挺好的……’不是吗,陈因?” “我……” “你明明就没有把我放在朋友那个类别里,怎么就不承认呢?” 感觉到怀里的人安静下来,关井泽把陈因的身体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柔声说:“朋友圈里那个男生是在我这儿兼职的大学生,他叫付桐。是我要求他和我摆拍的照片,就是想刺激你一下。我想让你主动来找我。” “让我主动找你?你是和我说一码归一码,是你主动提出欠我一杯咖啡,凭什么要我主动找你啊关大老板”说着说着,脸上又湿,陈因不由地顿住,“嗯,抱歉,我没怎么哭过,今天是个意外。” 他偏过头想抹掉因情绪过激而不受控的泪水,手腕却被关井泽控住,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没关系,这是因为我流的眼泪,我很开心。” “你说的没错,谈论人情世故当然应该我主动找你,但我想和你谈论的是感情。从遇到你那天起我主动了很多次,所以这次我希望你来找我。感情就是要有来有往才有落地的可能性,不是吗?” 陈因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一会儿说:“我不明白,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对我有兴趣,毫无共同话题,两个极端的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这不符合常理。” 陈因的表情极为认真,关井泽看着他脸上的泪痕,心里突然异样地动了一下,不过立马被自己压下来。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关井泽要集中精力给出最后一击。 “陈因,想见我就来找我,我们明明一直在联系。你一直坐在角落里,是喝不到我为你调的酒和咖啡的;同样,你永远站在相同车厢的相同位置,也一样是见不到我的……我承认我们差别很大,可那天早晨的地铁那么多人,我怎么就偏偏叫醒你了呢?” “嗯。” “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要相信命运。性格、生活方式等等一切东西都可以慢慢了解、慢慢磨合。谈论感情就不要用理智的框架束缚它了,相信自己的内心,给彼此一个机会好吗?” 太温情了。 “嗯?不对,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陈因突然从温情中寻摸出不对来,提高声量质问道。 “我喜欢你。” 这个,才是最后一击。 “他的眼睛太漂亮了,好危险。”这是陈因被关井泽带进家里前最后的想法。 深夜容易让人做出不理智的选择,加以**,更会让人缺失考量。因此,纵使陈因万般沉沦,躯体和灵魂在关井泽的温柔里已经战栗到极致,他还是疯狂回忆着关井泽晚上的那些话,成功保住最后一丝理智。 陈因不认为爱情可以简单到不需要理智,完全遵从内心,没有基本了解和考量的关系根本难以维系。 那晚最后的最后,陈因卡着关井泽手腕上凸起的腕骨,把他从自己的腰上移开,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摄人心魄的眼睛,从喉口艰难地挤出两句话:“我们先正常相处试试好吗?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先了解一下彼此再谈感情。太快了,恋爱不是这样谈的。” “……” 关井泽靠在床头,又开始用那种半睁眼睛的样子看着陈因,思忖一会,说:“好啊,没问题。”被强制从**中脱离后的声音低沉,尾调还带着一丝不明的缱绻,勾得陈因险些摔回他怀里。 陈因站起身,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衬衫,才发现今天出门太急,中间两个孔系到同一颗扣子上,显得很是滑稽。他慌忙背过身去,把衣服解开重新系好,又转过身对着床上衣襟大敞的关井泽结结巴巴地道别,去客厅捡起扔在地上的外套逃也似地离开了。 关井泽看着慌慌张张的男人不禁失笑,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快三十的人居然这么纯情。他略带遗憾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完好束缚的裤带,摇摇头说:“委屈你了兄弟,还不到时候呢。 正打算自己收拾收拾,大门被敲响了,关井泽只得提好裤子走过去开门。 “那个,车钥匙,没,没拿。”陈因两只手交缠在一起,捏得指节发白。 “呼……”关井泽深吸一口气,转身从鞋柜上拿下车钥匙,把陈因快焊死在一起的手用力分开,放到他掌心再用手合上。看他没什么反应,关井泽顺势倚在门框,双手抱胸看着他:“还有什么话想说吗?恋爱专家小陈老师?” 半晌,他作势就要关上大门,却被一股力量打断。陈因一手扶门,一手抚框,撑在那里有些急切地说:“明天休息!” “嗯,店里不休。” “那我可以去找你吗?” “靠……”关井泽仰天长叹,把门大开,一手揽过陈因的头磕在自己肩膀上说:“你他妈要是再说废话,今天真不让你走了。” 陈因一听这语调不像开玩笑,开始疯狂挣动。关井泽按住他乱动的身体,在发顶轻轻落下一个吻:“快回去吧,天都快亮了。睡醒再来找我,我等你。晚安。” 第7章 未尽 第二天中午一点半,陈因又开着那辆越野驶上瑃江西岸大道。距离昨晚在这条路上飞驰只过去十小时,心境却截然不同。西岸大道一向是上青市绝佳的风景线,江面波光粼粼,远望即是顶尖现代化高楼建筑设计集群——开言门,自然风光与人类文明竟可同时尽收眼底。 陈因不是很熟练地打开广播,调到音乐电台,就这样慢悠悠地晃到未尽门口。 拿起纸袋,锁好车门,走进门廊,发现大门居然是紧锁的。正午过热的天气紧紧裹挟着他的身体,陈因三步并作两步走回车上打开空调,汹涌的冷气喷出缓解他因高温而灼烧的皮肤,不知是不是温度太高烧到心里,催促着他拨通了关井泽的电话。 “喂,陈因?嗯……怎么这么早。”接到电话的时候,关井泽还在梦里,要不是梦中主角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他根本醒不来。 “你不是说店里不休?你怎么……等等,你不会还在睡觉吧!” “啊~小陈老师真聪明,难道陈老师不睡觉吗?这么急着见我。” 电话那边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传来,陈因震惊地反应半天,最后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道:“关井泽,我在你店门口。现在是中午1点45分,应该不算太早。”沉默两秒补了一句“你自己说今天店里不休息的。” “哈哈哈哈,”关井泽闷在枕头里笑了半天才说道,“好,马上就到!下次不用说那么多,说句‘我想见你’就行。” 挂掉电话,关井泽翻身下床,以极快地速度去洗手间收拾好自己,打开衣柜翻出一套新的衣裤套上身,准备出门。来到门厅,关井泽习惯性拿起放在门边柜上的香水,拔开盖子,一股淡淡地木质调飘出。他顿了顿,返回房间翻出一瓶Byredo的非洲之旅放在柜子上。 一股青皮芒果的香气逸出,关井泽满意地合上盖子出了门。 咚咚咚。 车窗玻璃被敲响,陈因转头,一片阴影照下,接着就是关井泽漂亮的五官映在玻璃上。他做了个“下车”的口型,然后退到树荫里。陈因打开车门下来,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睛,跟着关井泽走进店里。 “关老板,这家店为什么叫‘未尽’啊?”陈因靠窗坐下,眼神不自主地跟上去开空调的关井泽,开口把刚才在车里思考的疑惑问出来。 “叫我名字好吗?”关井泽有些不满地接道,他打开空调,又走到冰箱拿了两瓶柠檬苏打水启开盖子,走到陈因对面递给他一瓶,“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按理来说你昨天到家也得快6点了吧,这才睡了几个小时。嘶……不会真的没睡吧。” “当然不是,个人习惯而已。总觉得来拜访别人不能太晚。只是没想到居然有店家开店时间如此随意。”陈因挂起平静无波的脸,好像自己并没有抱怨什么。 关井泽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黑青,心里笑笑没拆穿,眼睛落到陈因手边的纸袋上,问道:“这是什么?给我的?” “嗯。” 陈因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做好心理准备。接着打开纸袋,拿出一沓纸张和几个本,一样一样推到关井泽面前。 “这是我的个人简历,是在公司应聘时用的那份基础上改的,时间太紧来不及写新的。这是硕士学位证和毕业证。这个是我的房产证,上青房价太高,地段没有很好,但房贷不出意外三年内能还完。我的工作是屿华信托的营销管理经理,这是我的工牌,任职证明也来不及开了。家乡在江东省吴县,父母在3岁离异,后来没再见过父亲,母亲两年前因病去世。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关井泽看着眼前整整齐齐排成行的资料,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陈因见他没有动作,又开口:“不用觉得我可怜什么的。我的母亲对我很好,如果没有她,我也很难成长到今天。但疾病这种事情的发生不是我们常人能逆转的,她希望我能正常生活,向前走,我做得不错。” “嗯,我知道了。所以你这是在相亲还是应聘?”关井泽嘴角抽了抽,坐直身子,还扯了扯衣服下摆把上衣拉展,以一种非常严肃的状态看向对面的人。陈因听出来他是在调侃自己,桌下双手手指不由自主地紧紧缠在一起。 店里很安静,柠檬苏打水不断冒出细小的气泡成为当下二人之间唯一的声响。 沉默了一会儿,关井泽突然开口:“我正式地谈过三段恋爱,最长一段是一年。分手都是我提出的,原因很简单,这段关系让我感到疲累和不愉快了。分开的很彻底,我不认为有过亲密关系的人还可以做普通朋友。我对感情另一半没有什么要求,只有一点,必须爱我。” 关井泽注视着陈因的眼睛,很认真地陈述了一遍,又问:“你呢?” 陈因有些局促了,感觉像是准备很久的盔甲被人一剑刺进呼吸口。 从小到大,陈因每一件事情都能做得很好。他似乎天生知道如何变得优秀,无论中考、高考、保研再到工作,他都非常出色。陈因有着光鲜的履历,985经管类本硕,国内头部信托公司的营销经理,业绩每个季度都是第一。他一直认为做这些都很容易,每个环境里都有那样一份隐形的“考核标准”,只要努力做到人们口中的优秀就是成功。 但这次不同。陈因其实不太懂爱情要怎样做才能算优秀,只记得周围人谈论他人的感情总是评判经济基础或者家庭背景,而失败的关系又总会归结为“感情用事、太不理智”,于是依葫芦画瓢做了这样一份资料出来,但很显然并不尽如人意。 “我……没有谈过恋爱,也没什么要求。感情方面,我可能不是很擅长。” “没关系,”关井泽把面前的东西整好,重新放回纸袋,对他说,“昨天晚上你来找我,说明你是喜欢我的。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可以慢慢相处,直到把它发展成爱。恋爱不是找工作,简历有多光鲜,人格有多强大对我来说不重要。感情的事从心就好,只要有心,没有人不会爱人。” 陈因听完,不置可否,只是端起自己的那瓶苏打水喝了一口。 关井泽看他这样子有点摸不准他听进去没有,但他并不在意。自己在恋爱关系里向来掌握主动权,陈因这种没经验反而让他更好把握。 临走前,关井泽拉过陈因的手腕,把自己的那串红珊瑚手串给他戴上,又轻轻按了按他眼下黑青,嘱咐他回去好好休息。时间依然临近傍晚,关井泽并没留他吃晚饭,只是放门口那辆车离开了。 有些时候咬得太紧就会断尾求生,那样就太得不偿失了,关井泽深谙此理。 周末夜晚店里人总会更多些,忙完就又是深夜了。陈因回去之后就再没动静,两人的微信聊天框陷入一片死寂。关井泽很无所谓,他知道陈因需要时间多思考思考,不能接受就算了,也没认识多久,他大可以换个目标。 “老板,你别按你那个死手机了,锁屏键要被你按烂了!”付桐的声音从屋内传到阳台,搅乱了关井泽的思绪,让他很不满地皱皱眉。付桐不知情,不知死活地走进来凑到他身边问:“怎么,昨天不是带回家了吗?那位睡了就跑没负责?” “滚。”关井泽用手怼着这位高情商大学生光亮的额头把他扔到一边,抽出一根烟又点上了。 “我靠!不是吧老板,真被我说准了?”付桐一看他这样子,眼里放光,不可置信地正要又凑上来。这时,手机震了两下,关井泽几乎是瞬间打开锁屏,结果手一滑,手机在手里翻腾两下面朝地板摔了下去。 付桐看关井泽这滑稽样子,白眼一翻抱臂走了,留下一句:“手机在你手里真是命苦啊!肺倒是命好,跟上你连美黑都不用做了。” “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快去干活!”关井泽略带恼怒,伸手拉下自己扬起的嘴角,捡起手机。重新打开聊天框,看到陈因发过来两条消息。 “我想了很久,可以理解你的意思。但我还是想要一份你的信息,就像我给你的那样。” “还有,你没有回答我未尽是什么意思。” 关井泽看着这两条信息没忍住笑了出来,怎么会有这么轴的人呢?正想着怎么回复,就见弹出来一条1秒的语音条,他点开一听—— “关井泽。” 陈因明亮的声线把这三个字托出。可能是没有被人如此认真地喊过名字,这条语音像带了钩子一般钩住关井泽的心。他明白这是补给自己中午那句不经意的玩笑话。 关井泽没有再笑。陈因太认真了,这种认真关井泽没有在他任何一段亲密关系对象或者暧昧对象身上看到过,更没有在自己的父母身上看到过。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可能是陈因这个人太奇怪,让关井泽开始对“恋爱”这件事情感到有些陌生——他从没预料到和人发展一段亲密关系居然需要这么麻烦。但这种麻烦并不让他反感,反而有一种很新奇的充盈感在内心胀大。 “信息给我点时间,我会打包发给你。” “未尽,缘分有时而尽,人生从未有尽。” 第8章 正常相处 那天交换过“个人简历”之后,两人进入了一种很奇特的状态,至少在关井泽看来很奇特,因为陈因似乎真的在很认真地和他“正常相处”。 工作日的早晨,关井泽会在第7节车厢35号门右数第二个吊环把手前的那个座位坐下,五站地后,陈因就会上车来到他面前。 “你,吃早餐了吗?”陈因低头看着关井泽凌乱交叉在一起的发丝,断定他起得很急。 “没有啊陈老师,我起不来的……”关井泽看着被西装严严实实裹起的陈因,觉得有点可爱,有心逗逗他“陈老师给我带好不好?” 关井泽的声音天生偏低,又被刻意拖长尾音,带出一种撒娇的意味。声音钻进陈因耳朵里,在他心尖上轻轻一磨,勾起一阵震颤。陈因压下异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关井泽上挑的眼尾,吐出两个没什么情绪的字:“可以。” 之后的每天,关井泽总会得到不重样的早餐,以各种沙拉、三明治、牛肉卷这类健康餐为主。不同于外面轻食店,陈因的早餐要更细致,还会根据关井泽应他要求发的自己吃过早餐后的食盒里剩下的菜品来调整搭配。不出一周,关井泽再也没有剩过饭。 “未尽的开门时间不是随老板心意吗?”陈因把新一天的早餐袋递给关井泽。 “没错啊。”关井泽接过,稳稳地抱在怀里。 “那你何必起这么早。” “这就是在随老板心意啊,老板的心意是要陪对象上班……” “不是对象。”陈因立马制止关井泽没边的话头,他不明白这人怎么总是说些不着调的话。 “不是就不是。”关井泽被打断也不生气,只是站起身,一手拎着餐袋,一手覆上陈因挂在吊环把手上的手腕。 手腕上是关井泽亲手给陈因戴上的红珊瑚手串,微凉的串珠贴上手心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才稍微平静一些。这手串之前戴在自己手上也没觉得,怎么到了陈因手上就那么撩人,尤其是吊坠,随着车厢晃动,实在有些迷眼。 关井泽陡然凑近,陈因下意识想避开,可周围人太多夹着他不能动弹。关井泽微微低头,贴近耳侧,压低声音说:“亲都亲过了,那我们算什么,‘唇’朋友吗?” 属于那人的气息强势席卷,紧紧裹挟住陈因,低沉的声线混着温热的气息直擦过耳侧,把他带回到那天凌晨三点烟熏蓝莓之下的混乱气息。几乎是一瞬间,红色从左耳穿过脸颊,把右耳都浸染。 “我,你。不是……” “‘开言门’到了,左侧车门打开。We are now at Kai Yanmen……”到站广播救赎了陈因,他过电般一抖,迅速反应过来,挣脱关井泽的手逃也似地下了车。关井泽转过身看着男人挤在人群里顺着扶梯左侧向上跑,笑出声来。 应陈因的安排,两个人每周四要共进晚餐以此促进了解。陈因习惯计划一切,把每周必须做的事情清晰列表,办公桌一份,家里挂一份,自从决定要和关井泽认真相处,就把周四晚上的时间空出来了。 这是一块完整的时间,但并不意味着陈因只给晚餐见面分去时间。他会提早选取高品质的餐厅,列出备选让关井泽选择再预定。他会在前一天晚上多花40分钟选择一套新的搭配和香水,并在第二天早晨也多花40分钟收拾自己。 这是一个完整的夜晚,但并不意味着关井泽仅存在于晚餐的那两个小时,还有晚餐后陈因昏沉的梦里。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但关井泽过于游刃有余地把握自己的心率,导致明明只是很单纯地“了解”,却让陈因忍不住期待甚至迷恋每周的那两个小时。 晚餐过后,两人在东岸滨江公园散步。东岸不像西岸那样人山人海,下班时间过后,开言门大厦群里光鲜亮丽的白领裹着死气,四散到上青市的各个角落,不会有人多做停留。 “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营销经理。”关井泽略微靠后半步,盯着陈因的后脑勺,突然开口。 “为什么?这……很惊讶吗?”陈因闻言,有些不解地停下转过头看着他。 关井泽抱臂,用一种不明意味的眼神看了陈因一会儿,笑着摇摇头:“看不出来。你知道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有点紧张吗?而且很容易被吓到,从第一次见面就那样,特别好玩儿。” 陈因张了张嘴,卡住了。他突然想起第一次从未尽出来的时候就在想关井泽会不会把自己当成傻子看,现在看来真是这样。 一时间有些无语。陈因低头笑了笑,转身继续走:“我工作的核心是挖掘客户资源,做好信托产品推介,维护直销、代销渠道,确实是个接触人很多的工作。但我做的还不错,至少近一年来季度业绩最好的一直是我。” “这么厉害啊。”关井泽在后面接道。 “谢谢。但我也是真的不喜欢社交,可能是平时工作社交透支,实在是不愿意再和人打交道,所以看起来好像不太会人际交往的样子。” “所以你会那样是因为不是在工作状态?” “不是啊,我说了我社交能力没问题,只是有点懒。” “我是说,你对我的那种反应。”关井泽伸手揽住陈因的肩膀,强迫他转了个圈对着自己。近两天总是若有似无的青皮芒果味骤然放大,陈因好不容易调整出游刃有余的相处状态又碎了一地。关井泽似笑非笑,保持着对陈因来说绝对诱惑但并不热切的距离,等着他的回答。 陈因很想找出一个答案,但很难,思绪在温暖的芒果香气里浮浮沉沉。关井泽从他迷茫的眼神挪到微张的嘴唇,心下暗笑,又开始不安分地一点一点拉近距离。 江风忽至,神色顿明,陈因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很认真地看着关井泽。 “我知道了,是我没经验,大概是因为喜欢吧。” 这次轮到关井泽愣神了。陈因说话像是在充气,他感觉那股充盈感又胀大了一些。可能是太鼓胀了,关井泽没有放过这个充气筒,给了他第一个不带任何**和勾引意味的吻。 一周之后的今天依然如常,陈因看着电脑的时间由16:59变成17:00,立马关掉所有内容,收拾好东西离开工位。 “陈老师,你这每周四晚上是有什么固定节目啊?这么积极。”钱晓托着下巴不怀好意地叫住陈因。 “没有,就是见个客户。” “什么大客户啊周周见呢?那个‘咖啡豆大亨’?” “嘶……这是什么鬼名字,行了你别乱问了!”陈因皱着眉头斥责道,嘴角的走向却把他卖了个一干二净。 目送陈因离开,钱晓和前面的同事交换一个眼神——绝对有情况。 陈因在洗手间整好衣物,确定自己的香水已经到了更自然的中后调,拎起装礼物的纸袋坐电梯下楼。刷卡出闸机,看到熟悉的身影倚在大厦4号门柱子上,他不自觉快了两步,又觉得不够稳重,把步子压下来。 “关……” “陈因!”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截住陈因的步伐。他转头看向声音来源,身后2号门短台阶下左侧的树荫里有个人,影影绰绰看不清楚。陈因只得压下激动,转过身向反方向走去。可当他看清来人时,整个人像被冻住一样,动弹不得,任由那人过来紧紧拥住自己。 “陈因,好久不见!” 来人身着短袖工装裤,年轻的眉眼间流露出强烈的喜色。男人手臂用了极大的力气,让陈因挣脱不开,只得平下语气问:“姜安易?你回国了?” “是啊,我答应过你的!回国之后我找了你好久,我知道你生我气不理我,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姜安易握着陈因的两个肩膀将他拉开一些,很热切地望着他。陈因顺势挣开姜安易的禁锢,很沉默地转向一边。 “我们早就结束了,我以为你明白的。” “不算!你没亲口说过,我不知道这件事情。这是两个人的事,你难道不该和我商量一下吗?”姜安易情绪很激动,又不管不顾地把陈因摁入怀中。陈因心下恼火,发力挣开,姜安易一个没站稳要摔倒,陈因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眼见动静渐大,路人不断有人朝这边看。陈因感觉很尴尬,想着换个地方解决问题,于是把姜安易拉到一遍,掏出手机决定和关井泽说一声。 关井泽在楼下等了很久,依然没有人出来。难道陈因是加班了?正满腹狐疑打算进楼里看看,一转身,正对上很扎眼的一幕。他很清楚那个陌生男子的拥抱绝不是普通朋友相见,而是带着很强的情感意味,但陈因又说过自己没有感情经历,那么这会是谁。 关井泽直觉不好,正要上前,却看到陈因用了些力气挣开怀抱,那人站立不稳作势要倒,陈因赶紧扶住他胳膊,然后凑近他说了些什么,像是在安抚。接着,手机响起,关井泽停在原地看着2号门的两人。 “关井泽,今晚可能去不了了。” “为什么?” “嗯……就是公司突然有些事情,有个客户钱没按时到账,掉单了。” “……”关井泽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面上毫无表情,迈开步子向着二人走过去。 见关井泽没说话,陈因感觉他有些生气,于是赶紧安抚道:“嗯,你别生气,这真的是个意外,之后补给你。” “不用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因猛地一惊,转过身来,正对上关井泽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他是谁?” 第9章 灯落 高楼下,风总会比较大一些。强风裹挟着傍晚的余热席卷而过,抹杀几片树叶,飘飘扬扬落到僵持的两人之间,打着旋落地。关井泽依然没什么表情,陈因绞尽脑汁想缓和一下气氛,可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口,那些游刃有余的社交技巧一碰到关井泽就彻底失灵了。 “抱歉,我也没想到今天会碰到他,今天可能不能一起吃晚餐了。” “他是谁?” “……” “说话。” “前任,算是前任。” “……”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之后会和你解释!哦,这个,我给你带的……” “不用,你拿回去吧。你们好好聊,不用再见了。” 关井泽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陈因触线了。关井泽不会管他为什么有前任,也不会管那人到底为什么突然出现。他只知道一件事,陈因在骗他。 关井泽不在乎自己喜欢的人有没有前任,毕竟自己也没少谈,他只在乎对方对自己是否有足够的真心。现在看来,陈因根本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认真,或者说轴,他不仅有前任,有经验,甚至愿意为了那个男人改变自己已经养成的习惯。 又或许根本就不是习惯,只是他以为自己成为陈因习惯中的一部分,自以为是而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井泽不再嘲笑陈因的轴,反之开始享受,因为陈因一直把轴心放在关井泽身上。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如此。 那天晚上的餐厅原定在瑃江边一艘改建的游船里。 曾经载着无数游客夜游江景的“瑃山号”在一个普通的夜晚选择停靠东岸。整艘船并不张扬,保留了作为观光船时白色为主的外观,船体右侧用连桥和滨江公园建立联系,延续着同岸上客人的缘分。 陈因提前三天定了窗边观景位,落地窗外即是江景和西岸流光溢彩的建筑群,未尽也在那边占得一地。木制桌面上黑漆瓶上盛放着一朵新鲜的粉玫瑰,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散发温馨的气息。关井泽伸出手指沾去叶尖的水珠,抹在红酒杯壁上,抬起手才发现,手串不在自己手上了。 沉闷而悠远的钟声自西岸响起,钟楼灯落了。 “怎么10点灯就灭了?夏天不是11点吗?” “是啊是啊,怎么按着冬天时间灭灯呢?” …… 安静的船舱里客人们开始窃窃私语,“上青西岸钟楼灭灯”的词条很快冲上微博热搜。但这于关井泽而言没有意义,他只知道晚上十点一过,陈因不会来了。 “您好!我姓陈,今晚原本订了窗边那个位置。之前电话里说过的另一位朋友姓关,他来过吗?”和姜安易谈完,陈因急匆匆地赶到时已经是10:52,餐厅服务生已经在打扫卫生准备打烊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高中时期的前任会找到这里来,甚至在他的观念里根本不认为他们之间算谈过恋爱。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都没有常规恋爱关系下的行为接触,陈因想不通为什么姜安易会对那段过家家一样的恋爱执着到这种程度。 姜安易似乎真的很难过,于是陈因和他聊过去、讲道理、谈未来,只想着赶紧安抚好就去找关井泽。他知道关井泽是真的生气,也知道他说到就做得到,如果不赶紧解释清楚那他们就真的要戛然而止了。 “关先生吗?他来过的。” “嗯,好,”陈因沉默了一下,接着掏出手机要打开支付码,“那我来结账。” “不用了陈先生,关先生只开了一瓶红酒,结过账了。” “我不是和你们说了账单留下我会来付吗?” “我们和关先生说过了,但他真的很坚持。”服务生很抱歉地笑了笑,歉身离开。 走出船舱,沿江边向公园出口走,11点的钟声准时跨过瑃江来到东岸。陈因抬头,看向灭错灯的西岸钟楼,觉得这钟声颇有点亡羊补牢的意味。 夏天的上青水汽很足,陈因面上身上都很湿,和着急出的汗混合在一起更是粘腻不适。他洗过澡,躺在床上反思自己的生活规律又被打乱一次——平常晚上11点他是一定要睡着的,可今天做不到了。 没关系,早晨可以多睡一会儿,反正关井泽不会再要自己的早餐了。 陈因把手串摘下放在床头,侧躺时总硌到手腕,让人怎么也睡不好。 那晚不愉快之后,关井泽自然不会再早起去地铁上等那个骗子。 虽然生物钟让他6:40就睁开眼睛,但就像是要证明什么,他硬是在床上逼着自己躺到9点,并且非常固执地不吃早餐。打开微信,消息一如既往的多,昨晚撤下置顶的那个聊天框早已经沉到不知哪里去了。 躲过早高峰,关井泽开车去店里。可能自己真被养叼了,就这一天不吃早饭,胃里就开始疯狂翻滚,到店门口的时候冷汗已经打湿衬衫。 “靠,能不能有点出息。”一边骂着,一边停好车下去开店门。 走到门廊,发现在写着“未尽”的那块黑漆木板下面放着一个很熟悉的袋子——黑色白配色的保温袋,那个在近一个半月里每天都会交到自己早餐袋。关井泽有点无语,不知道这个姓陈的骗子又在耍什么花招。 他捂着胃,走近,拎起袋子,然后重重地把大门关上。 付桐今早没课,本着多赚一分是一分的态度起了大早来店里。也不知道关老板最近受了什么刺激,每天早晨开店时间和早九上班族的时间完全重合。正因如此,店里晚班酒吧员工都到早间档来兼职,即点即取的美式、拿铁一类单子越来越多,营业额也翻了一番。 谁承想今早老板打回原形又不来了。大学城到市中心地铁至少2小时,付桐想想都要累断了腰,干脆坐在门廊的大花盆后面补觉。刚梦到自己手握头部offer,站在开言门高楼大厦下面猖狂大笑,门框被大门痛击的巨响就硬把offer吓飞了。 正当关井泽把早饭从袋子里掏出来,整整齐齐排成一排,坐在对面对其表示仇恨与愤怒的时候,付桐极其幽怨地出现在对面的椅子上。 “关老板,你知道现在几点吗?这才挣了几天快手咖啡的钱就又满意地躺下了。” 关井泽也不理人,打开食盒开始喝粥。也不知道这饭在门口放了多久,看来保温袋效果不错,还是热气腾腾的。从昨晚到现在只进过酒精的胃被温热的粥填入,不断的绞痛才终于平息下来。 “嘶……哥,陈哥这是转性了?怎么不送那花花绿绿的健康餐,改走中式早餐风了。” 关井泽慢条斯理地喝着粥,被付桐这么一提才反应过来,这是标准的养胃餐。所以陈因料准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出才做的清粥小菜,但就算如此也不愿意发条信息解释一下昨晚的事。 这么一想关井泽怒火更盛,打开手机就要拉黑陈因。偏偏付桐是个没眼色的,看不出他老板火气正旺,张嘴就添柴火:“哥,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确定关系啊。你看你们认识之后,你人也上进了,作息也规律了,连店里收入都高了。我是再也不说陈哥半句坏话,他真是我见过……” “别提他。我们没可能了。” “不是?别啊!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你也太冷血了吧,你先撩拨人家,等人家掏心掏肺对你好了你又在这装上了。”付桐一听就急了,本来早晨被晾着就生气,现在更是觉得关井泽简直冷漠至极,忍不住提高声音为陈因打抱不平。 “那你去和他谈。”关井泽把勺子扔回碗里,没什么表情地过了男生一眼,起身上楼。 阳台上的那两株朱顶红耐不住上青的高温,硕大亮眼的花瓣萎靡地耷拉着,毫无生气。关井泽和它俩对峙一会儿,挽起袖子决定把它们搬进屋里。搬起花盆,濒死的花朵摇摇晃晃,轻轻落下一瓣拂过他的发尾,然后落地。 关井泽的怒火被带走了,留下满心酸苦。 他承认自己从没碰到过这样的人,无趣又固执,装得一副感情上一窍不通的样子,和人谈情说爱眼睛里都不会带钩。可就是这样并不灵光的眼睛,看一眼就让人误以为自己被爱了。 那是一种从没见过的眼神,认真、直白、热烈。前任们眼里没有过,自己那开放式婚姻的父母眼里也没有过。 就是有着这样眼神的人,他骗了自己。 陈因就像从没动过感情一样,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甚至连追来找人这种步骤都没有;可他又很有担当地负起某种责任,依旧如故送来早餐。关井泽几乎要质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对着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愤怒悲伤,又为一份太过妥帖的早餐而摇摆不定。 关井泽掏出打火机点上烟,深吸一口,对着瑃江东岸的高楼大厦尽数呼出。 被烟圈瞄准的那栋大楼26层会议室里,陈因刚刚完成近期41个待上会产品里第37个的简述。今天是周末,大家都想着小摸一会儿鱼准时下班,可偏偏郑总今天出差回来了。大家抱着尽快推进流程的态度从早晨开会到现在,下会时员工餐厅已经灭灯收工。 陈因抱着笔记本走回工位,坐在办公椅上向后仰躺下去闭上眼睛。 “陈老师,要不要出去吃点?下面没饭了。”前面工位的男生董一扒在隔板上问道。 “啊?啊不用了,你们去吧,我睡会儿。” “那好吧,我们先去了。”他很同情地看了陈因一眼,和钱晓说笑着离开了。 吃饭?也不知道他吃过早饭了吗? 昨晚回去,陈因罕见地失眠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合上眼就是关井泽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那句:“你们好好聊,不用再见了。”陈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两点,实在不是回事,干脆爬起来做一些无需过脑但必须做的零碎工作。 开放日是周三、“不用再见了”; 23周开放一次、“不用再见了”; 业绩基准线2.45%、“不用再见了”…… 终于在第4次算错下一次开放期日期的时候,陈因关掉笔记本。 他似乎明白自己是做错的那个,可又确实不认同,因为他并没有把姜安易的那段过去当成正式的恋爱,实在幼稚,毫无参考价值。理论上解决现下状况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找关井泽解释清楚,但他又限令不要见面,那该怎么办? 六点的手机闹铃响了。因为要给关井泽准备早餐,特意早定的闹钟被设成日常忘记关。陈因脑子里乱如浆糊,起身去找手机,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站在厨房里。 算了。他昨晚没吃饭又喝了酒,胃里会难受的。 这场冷战从晚夏进了初秋。新的惯例出现了,早餐每天早晨都会出现在店门口。关井泽把饭吃掉,却并不像之前一样把餐袋还给陈因。黑白配色的餐袋被整整齐齐叠放在吧台下的柜子里,等它的主人自己来拿,可陈因还是毫无动作。 时间一长,关井泽觉得事情隐隐有些向着喜剧的方向发展。为了不让事态变得更好笑,早晨8点半,他准时站在门廊等人。这并不代表他原谅陈因了,只是觉得作为一个善良的人,应该给机器人一个机会。 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出现在路口,手里提着餐袋,黑白色的。关井泽整整衣服,把嘴角拉下,换上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等着陈因走近。路口那人注意到店门口有人,很明显地顿了顿,但还是向这边走来。 关井泽靠在柱子上假寐,听着脚步走近,停住,开口道:“来了?” “你好,关井泽是吗?”一道陌生的男音响起。 关井泽皱皱眉头,撩起眼皮看清来人,灰色卫衣浅蓝牛仔裤,是那天屿华楼下那个男人。 “嗯,你是?” “姜安易。陈因公司有点事,让我来给你送。” “喝点什么?咖啡行吗?” “不了,我咖啡因过敏。” 关井泽听了一挑眉,关掉机器,端了自己的咖啡杯坐在姜安易对面。轻啜一口,很明亮的酸味过喉,留下满腔烟熏。 “曼特宁。你喝不了真的很可惜。”关井泽很遗憾地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拆早餐袋,把餐盒整整齐齐摆成一排。 “我是他前任,现在是朋友。陈因在这里没什么朋友,所以找我帮忙,你不要误会。”姜安易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对面男人——长得实在漂亮,眼尾上挑,五官锋利,极具攻击性。及肩的长发微卷着散在脖颈,平添几分散漫。 “我没误会。而且我知道你当朋友不过是个借口,想着伺机而动重修旧好是吧。” “你,你怎么知道?” “你知道你看我的眼神有多戒备吗?”关井泽笑了笑,继续拿着叉子慢条斯理地吃着,“而且,你没可能。” 姜安易倒吸一口气。眼前这个人太过气定神闲地说出这些话,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关老板说话未必太绝对了点。我是做科研的,生物医学,凡事都讲究依据。”关井泽也没接茬,只是看着姜安易点点头,用叉子指了指面前的饭盒。 “关先生,我今天来这里没有恶意,只能说是一种善意的提醒。陈因是一个看起来对感情特别认真的人,不过都只是装的。” “嗯?怎么说。”关井泽略微直起身,看起来有些兴趣。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确实还小,但他对我很认真。那时候我吃不惯学校的早餐,他天天翻墙出去给我买;我化学分很低,他在熄灯后打着手电给我整理知识点和错题。虽然后来我没参加高考,出国了。” “然后呢?”关井泽看向窗外走过的身影,面上依然波澜不惊。 “我和他说等我回来,他答应我了。可走的那天陈因来送我没有一滴眼泪,甚至我从下飞机那一刻开始就失去他全部的联系方式。如果不是我托人四处打听,我根本不可能再见到他。他甚至装都不愿意装出一点不舍给我看。”姜安易越说越气愤,几乎要站起来扑到关井泽脸上。 “但你还是不肯放弃。” “是,我承认,我不信他真的冷漠到这种程度。我们至少有过两年的恋爱关系,我都做不到,你也没什么可能的关先生。” 关井泽没再接话,只是很安静地从窗外收回视线,把饭盒放回袋子里,拿出餐巾纸擦擦嘴角。 送姜安易到门口,关井泽拍拍他的肩膀说:“你选的这家店手艺一般,不如陈因亲手做的。黑白外卖包装的餐厅也不好找吧。” 姜安易闻言一愣,转头提高声量质问:“你什么意思?” “别再跟踪陈因了,这是犯法的。” 姜安易站在原地陷入沉默。他翻遍轻食店就为了找陈因到底是送的哪家的早饭,却怎么也没想到是他自己做的。 “还有,”关井泽不慌不忙给他打开门,“陈因和我说过,高中时候学校的早餐不好吃,他为了吃饭特意和保安打好关系,去后门的早餐铺买饭吃。还有他化学不好,宿舍熄灯后自己整理了几百页知识点和错题,最后高考理综终于上了280分。” “他不是装作很爱你,他只是顺手‘爱’了你。” 说完轻轻一推,把姜安易请出店外,顺手拿上门边不知何时出现的另一个早餐袋,关上大门。 第10章 错位 送走姜安易,关井泽靠在门板上长长出了口气。 其实他并不知道姜安易是自己要来的。从袋子拿到手里的那刻,关井泽就发现这和陈因平时送的不一样,但他不清楚是什么情况——究竟是陈因真的很忙让姜安易随便买来送的,还是姜安易在说谎,他不能确定。 毕竟这么久过去了,没有申辩,也没有见面。 直到姜安易开始讲陈因和他的过去时,窗外有人走过,关井泽这才心里有了数。那个身影西装革履,步伐稳健谨慎,虽然走得很快,但他不会认错。 这段时间在陈因要求的“认真互相了解”之下,他们聊了很多东西。陈因的过往太过乏善可陈,而那无聊死板的高中生活是他最常讲到的部分。用陈因的话来说,这是他通过自己努力达到的第一个人生目标,很有成就感。 关井泽在国外长大,不是很能理解中国高中生的生活方式。他不明白为什么中国的高中一定要早早熄灯,让学生们只能偷着点灯或者打手电筒学习。另一方面,高中的陈因买烟送保安以此方便自己出去吃早餐也让关井泽很惊讶,他没想到陈因居然这么早就通了人情世故。 陈因讲了那么多事,这两件事关井泽记得格外清楚。如果不是姜安易偏偏揪出这两个点来说事,关井泽大概也不会那么容易把他请出店外。 所以,他们谈过,但陈因没什么感情。 纠结了很久的事情就这样被自己解开,某种程度上也给姜安易找到了真相,按理来说这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可不知怎的,关井泽的衬衫被冷汗微微浸湿了。他用力捏紧手里袋子的提手,捏到指节发白又松开。 打开袋子,取出饭盒放在冰箱里,再把袋子叠好,蹲下身和之前的那些一起放在柜子里。关井泽有点恍惚,蹲在那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脱力躺在瓷砖地上。 “他只是顺手‘爱’了你。” 关井泽忽然觉得姜安易其实有些可怜。年少时候的爱太青涩,谁也不清楚什么是爱,怎么去爱。以前怎么没发现陈因这么灵通,明明只是在做自己规划内的事,可一张嘴就是深情的样子,随便做点什么就让人死心塌地。 “那我呢?”关井泽看着天花板吐出一口烟。 直到现在关井泽才发觉,陈因大概不是没有经验不会爱人,而是他本身并不需要爱情。他和自己本质上不同,关井泽需要唯一、专注的爱情,他会一直恋爱再分手,以此让自己被深爱的时间无限延长。陈因不需要爱情,他只是在走自己的人生道路,偶然间碰到路人,顺便丰盈人生体验,顺便爱了人。 大概每天早起送早餐又契合了他陈因的什么新规划吧。 所以才不来解释。 “哥!哥?卧槽,吧台怎么冒烟了!” 付桐今天刚刚拿到投了很久的实习offer,激动地一蹦三尺高。仔细一想,觉得要和关老板说一声,以后可能不能像现在这么常来兼职,干脆改了方向,一蹦三百里来店里找关井泽。谁曾想一进门人没看见,就见吧台后面一直冒烟。 正要往卫生间跑去接水灭火,一颗头从吧台边缘冒出来——毛发凌乱,生无可恋,还在往出吐烟:“别跑了付桐,我抽烟呢。” “我的天啊,哥你自己肺黑就够了还要祸害人家天花板啊。”付桐白眼一翻,走过去拉开凳子坐下,“这又咋回事,不是前两天还运筹帷幄之中呢。陈哥喜欢大黑肺?还是打算苦肉计走一波。” “滚。”关井泽磕了磕烟灰,一转身又顺着柜子滑坐到地上。 “要我说,人还是要主动尝试才有结果。你看看我,在我主动投了无数家公司之后,终于有了实习offer。” “不错不错,恭喜啊。” 关井泽的表现寡淡的表现激起付桐很大的不满,拍案而起:“关老板,你懂不懂含金量,屿华信托啊!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头部!” “等一下,哪个?”关井泽顿了顿。 “屿……屿华啊。” “啧,那确实不错。” 烟头在地上死死一按,火星全无。 关井泽这么多年的感情经历,还没有人敢这样耍自己。他不相信陈因演技真那么好,一点感情都没动过。 陈因真的摸不准关井泽是什么意思,既不愿意打破僵局又对早餐照收不误。问题是那么多袋子他都不还给自己,陈因只得一直重复下单购买,客服那边都忍不住发消息说:“亲,如果您有批发需求,我们这边建议您使用1688哦~” 烦心事不止这一件。昨天下午公司发通知,说今天开什么宏观经济金融分析专题讲座,其实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挖到一个博士进了资产管理那边,算是表明对高级人才的重视。陈因这里向来是最忙的一个部门,他一点也不想去,但又不得不去。 于是,陈因选择带上自己的笔记本过去,既可以装着听讲座,还不耽误处理工作。 姜安易站在后台,看着头都不抬一下的陈因,勾了勾嘴角。很快,听到主持人在念自己的头衔,他整了整衣领,扶正领带,带着标准得体的微笑迈步上台。 “很荣幸今天有机会能和各位同事分享一些自己的看法和观点。其实我和咱们公司还是很有缘分的,尤其是我的多年好友,财富管理中心的陈因,陈老师。” 陈因猛地抬头,双目交汇,电光火石。 会后,陈因在门口叫住姜安易:“姜安…不,姜老师,借一步说话。” 姜安易颔首,两人走到隔壁没人的培训室。 “怎么样陈因,是不是很惊喜!”姜安易满眼笑意看着陈因。 陈因没接茬,只是开口说出自己的疑问:“你不是说英国工签都下来了?为什么来这儿?” “屿华给的待遇高、想念国内的生活方式……你想听哪个?” “哪个都挺正常的啊,可是工签多难拿啊,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了。”陈因感到有些奇怪。 “那很可惜,都不是。我是为了你啊。” “……姜安易,我们不是谈过了吗?年轻不懂事,让它过去算了,我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们那天晚上谈的不是很清楚吗?” 姜安易看着陈因的表情从奇怪变得有些难看,本来不错的心情瞬间乌云密布,干脆继续说:“看来关井泽说的一点没错,你确实对我没什么感情啊。屿华挖了我很久我也没松口,能来这里都是因为你呀,陈老师。” “你去找他了?你怎么知道他在哪?”陈因有些错愕,整个人僵在原地。 “是啊。陈因,说起来我还得谢谢那位关老板,要不是他,我也下不了决心留在这里。如果你爱过我,是我的离开才让别人钻了空子,我可能过段时间就算了;可你根本没爱过我还把我骗成那样,那我可就非得试试了。” “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有病去治。”陈因一把甩开姜安易伸过来的手,后退两步厉声道:“姜安易,我说的很清楚,年少时候大家都太懵懂。如果我当初做的有什么不好的,我跟你道歉,但你说的那些我真的不太明白。” 陈因很莫名其妙,他不知道姜安易是中了什么邪,也不知道关井泽跟他说了什么东西,这人劈头盖脸的就来一顿强取豪夺的戏码。姜安易被甩开,也并不生气,依然嘴角带笑地看着陈因。 陈因整理整理思绪,长出一口气,总算冷静下来:“姜安易,屿华是一家很好的公司,你做产品我做营销,我们各司其职,不要搞这些同事之外有的没的。” “还有,别再打扰关井泽了,不管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也还算是我私生活的一部分,请尊重他,也尊重我。”说完,转身离开。 姜安易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看向外面林立的高楼。阳光在玻璃幕墙间来回折射,照进培训室里时已经不知道经过多少轮磋磨。 “来日方长。” 陈因回到27楼,往财富管理的工位区走去。人力资源部那边昨晚发了邮件,今天实习生要入职,果然刚上来就看到HR带着很多年轻学生去各个部门找带教老师。 人有点多,平时安静的工位区有些躁动。 陈因坐回位置上向后靠下去,长叹一声。今天着实被姜安易搞得有些头大,他不明白自己了干什么,关井泽又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就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陈老师?”一个很轻柔的女声突然响起。陈因赶忙睁开眼站起来,发现是HR带着分配来的实习生过来了。 “哦,实习生是吧,你好…付桐?”陈因正神游者,突然被叫起来,赶紧努力把眼睛聚焦,等看清楚才发现跟在HR后面的那个实习生是关井泽店里那个一直兼职的大学生。 “陈,陈哥!”付桐也是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 “嗯?陈老师和他认识是吗?”HR推了推眼镜,挂着标准的微笑开口问道。 陈因对着付桐轻微动了动眼珠,转而对HR很随和地笑笑:“嗐,之前慕名去西岸那家很火的日咖夜酒,未尽,在那碰到的。小付和店主是朋友,帮忙做了不少营销策划方案,挺厉害的!” “是这样吗?那家店很出名,小付很厉害啊!行,那你们聊,我先下去了。”HR的微笑稍微真切了些,转头对付桐说:“记得那个管理承诺书,签完字给我拿下来啊。” “好。” 付桐看着HR姐姐走了,激动劲又上来,伸手就要往陈因身上搭。陈因不动声色地侧身躲开,使了个眼神叫付桐跟自己去了茶水间。 “来,这里就是茶水间,有热水也有咖啡机,还有些零食什么的,有什么需要来拿就好。”陈因说着,给他从吊柜上翻出一个新杯子。 “陈哥……” “嘘,”看着门口的人走过去,陈因打开水龙头一边洗杯子,一边压低声音,“公司里尽量少让人知道我们很熟,你永远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跟他们一样在公司喊我老师就行,嗯?”说着又从架子上拆开一包菊花决明子茶包,给他用热水冲泡上。 “哦,好吧。”付桐微微垂下头,伸手接杯子。 “好了,哥下班请你去国金吃好的。来,小心烫。秋天喝点热水,菊花祛火,决明子明目,你刚来会有不少盯着屏幕对数据的活,喝点这个好。别学……”陈因的话头突然止住,他看到付桐手腕挂了一串和自己手腕上一样的红珊瑚手串,愣了两秒,硬是把话吞回肚子里。 “什么啊?” “啊,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付桐端着杯子走了,陈因也想跟上,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别学他,总喝冰的,连招待人都只会拿冰的。” 第11章 规矩 实习第一顿午餐,自然要陈因带着付桐熟悉一下餐厅环境。午餐过后,付桐说要去罗森买点东西,就让陈因先上楼了。 陈因在付桐的注视下走向自动扶梯的方向,却在拐过墙角的时候停下来。付桐是个心大的,看着陈因离开转身就进了罗森对面的安全通道,不想却被陈因尽收眼底。陈因低头想了想,决定跟上去。 “喂?井泽!挺顺利的,你就放心吧……哎对了,我还碰到陈哥了呢!就陈因啊,你忘了吗?井泽你记性太差了。陈哥对我可好了,晚上还要请我吃饭呢。啊?不要生气啊,我肯定早点回去……” 再后面的东西陈因就没再听清了。可能是中午的食物不太合胃口,突然一股酸水翻上来,整个食道都火辣辣的,还刺激出两滴生理性眼泪,陈因赶紧进了卫生间,但并没有更多的东西吐出来。 付桐看着门外地上的影子离开,这才松了口气。结果还没来得及张嘴,电话那边关井泽先发作了:“你小子抽什么疯?不会正常说话?” “嘁,哥,我不光碰到陈哥了,他还是我带教!我跟你说,据我观察,他心里绝对有你。刚才我那么说话是因为我故意当着他面来找你打电话,他装不在乎走了,实际上跟上来偷听墙角呢。”付桐往楼梯上一坐,非常自得地说。 “不是,我不是让你戴手串过去了?你说这些干什么,这不太好吧!”关井泽一听就站起身,总觉得有点不妥。 “哥,真不是我说你,且不说你这手串套路用过了,你找个塑料的手串涂成一个色也经不得细看啊!再说,你俩这样都多久了,不来剂猛药怎么破冰,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呢。行了哥,得上去了,不聊了!”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关井泽还是觉得有点过分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陈因说不定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他对姜安易那么狠,对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很多事情越想越多,到最后会牢牢填满脑子的全部空间。 陈因没有那个资本去浪费脑子,他还需要处理工作,不能把所有的空间被“爱情”这种像线面繁殖一样的东西侵占。所以午休过后,他没再分出半点精力在中午听到的对话上。 “付桐,我发给你一份邮件你看一下。” “哎,好。” 付桐的工位就安排在陈因斜后方,离得很近,看付桐打包下载好,陈因干脆直接滑动办公椅过来给他讲流程。 “来,你看啊。我给你发的这些是项目计划说明书、风险申明书、项目审批表还有合同;你就按照这些材料,把玉诚13号的推介材料和推介计划写一下。模板就照着这个来,你看,认购起点就在合同的第四条‘信托计划规模’……” 陈因讲得很细致,嘴上说着按照模板自己看一下,实际上已经把合同翻来覆去讲了一遍。付桐本来因为中午的事情还有些心猿意马,被陈因这么一带,也很好地投入工作内容当中。 “好了,你先试着做一下,做完发我邮箱就好。嗯……如果你看合同的时候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行,刚接触么,慢慢来。”说完,陈因脚一蹬地又滑回工位去了。 付桐看着陈因以极高的热情投入工作中的状态,几乎要怀疑自己中午看到的人影是不是他了。他不相信真的会有人平静到如此程度,抑或是真如关井泽所想的,陈因根本不在乎他,也不在乎这段感情。 下午五点下班,两人进了一家粤菜馆。 点好菜,服务员开始上茶。坐在餐馆里还硬找出工作把自己埋进去实在太不礼貌,可面前男生手上的手串又着实扎眼,陈因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得盯着服务员熟练地投茶、洗茶,一直到最后明亮的茶汤分好摆在两人面前。 “陈老师?陈哥?陈因!” “诶,”陈因听到自己大名,猛地一震回过神,有些抱歉地笑笑“哎哟不好意思,可能是有点太累了。” “没有没有。唉,陈哥你也太辛苦了,我来了之后就没见你停下过。” “嗐,没办法啊,咱们部门确实是事情比较多,你得好好适应一下,转正了更辛苦。” “我不转正!我就是刷实习经历,要申请海外研究生的。” “啊,你要出国吗?那很好啊,多拿一些好的实习确实会有帮助。” 陈因看着眼前的男生,阳光又大气,做事又积极,确实很容易让人有好感。去国外念书,肯定可以见到更多彩的世界,关井泽又是在国外长大的,他们会很合适,远比自己要合适得多。 他突然觉得自己家冰箱里的食材买多了,一个人吃不了会坏掉的,好浪费。 …… “陈因!你也在这里啊。” 正聊着,很突然的一道男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紧接着一个全套灰色西装的男人从陈因身后的隔挡走出来,顺手揽在他肩膀上。付桐看着眼前男人很是眼熟,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这是你们财富那边实习生吧!陈因,你这带教当的太称职了,还带实习小朋友吃晚饭呢?” “姜老师要不一起?”陈因一边挂上笑脸,一边用力把自己的肩膀从男人手里解脱出来。 “怎么这么生疏,都多少年朋友了还搞这虚的,下班时间就别这样喊我了呗。”姜安易一边打趣,一边挨着陈因坐下,陈因强忍不适挪到了紧贴墙壁的地方。姜安易浑不在意,转而看向付桐:“你好,我叫姜安易,资管业务的。” 付桐这边脑子已经炸开锅了,这不是关井泽说的那个陈因前任吗?付桐年纪轻,再怎么压制脸上还是藏不住事,嘴巴张张合合半天,还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怎么?我很吓人吗?我和你陈老师是同学,年龄也没比你大多少,别紧张啊。” “姜,姜老师,您好,我是腹痛,不,付桐。嘶,不对,我确实有点腹痛,抱歉抱歉。”付桐就这样被雷在原地半天,搜肠刮肚找理由,最后拿自己名字硬当灵机动了动,脱身跑到卫生间。 6点刚过,天色将晚,瑃江到了一天之内最流光溢彩的时间。 未尽里面正在做迎接晚间客流高峰的最后准备工作。有些来的早的客人已经占据较好的吧台位,因为坐在这里就能和这家店最大的招牌有交流机会。关井泽熟练地和老顾客闲聊着,手里也不闲,把工具和常用基酒摆在顺手的位置。 手机很突然地震动起来,关井泽扫了一眼屏幕,向顾客抱歉致意,擦擦手避开人群走向二层。 “怎么了付桐?” “哥,你不是说姜安易那天和你聊了聊之后死心要回英国了吗?他怎么在屿华!” “嗯?”关井泽听到这话,在楼梯转角顿了顿,出声示意他继续说。 “你别‘嗯嗯嗯’了!我和陈哥出来吃饭,这男的不知道从哪就冒出来,要和我们一起吃。我的妈呀哥你来救救我,不对,来救救陈哥……” “行了,发个定位,我过去。”关井泽挂断电话,冲下楼梯,嘱咐好店里其他人看生意,就立马冲了出去。 晚高峰,这个点绝对不能机动车上路,那就地铁。 关井泽跑向地铁站,可瑃江西岸是上青市著名夜景点,像未尽这样的酒吧更是夜晚人群聚集地。地铁站口人头攒动,关井泽左挤右挤找不到出路。汗水打湿额前微微弯曲的刘海,紧贴在额头上,熨烫过的衬衫乱得不成样子。 关井泽从未如此狼狈过。 周遭嘈杂纷乱,关井泽却莫名地冷静下来,思考起这段有些荒谬的感情。 他必须承认自己会对陈因出手,就是寂寞,就是空窗期,甚至都算不上见色起意。陈因没有那种艳绝众人的外貌,记忆点也不算强,但五官很和谐地长在脸上,看着很舒服。这就是关井泽第一次见面后的总结。 他的出发点可以算是恶劣。关井泽自由惯了,偶然见到陈因这样规矩无聊的人就想试着介入甚至干扰这种生活。就像是一场刺激的实验,试试看自己在死潭扔两颗石子能不能活泛这一池静水。 可死潭安静,阳光拨开重柳,水面满是温柔。 关井泽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规矩的人也很好。大概是陈因在那晚压下颤抖拒绝自己;大概是陈因无数次偏头躲开亲吻;大概是那人藏在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太过认真…… “我们还是需要先了解一下彼此再谈感情。” “可以给你带早餐。” “关井泽。” 今晚,当下,他突然不计较其他东西了,只要那个规矩的尽头是自己,怎么都好。 付桐打完电话,装模做样洗了个手才出来。回到桌前才发现只剩下姜安易一人对着满桌菜品喝茶。付桐暗道不好,想着给关井泽发个信息说别过来了,可刚转身就被人喊住。 “付桐?过来坐吧,别通风报信了。” “啊,哈哈哈,”付桐有些尴尬地转身,挪回座位上“姜老师你这……” “陈因走了。”姜安易微笑着端着茶杯,小口品着。 “啊?为什么啊,是不是家里有事?” “行了,别装了。也没什么原因,我就是和他提了一下你们手上的手串,付桐你眼光不错啊,和陈老师是同款。还是说,是关老板眼光好呢?”姜安易站起身,伸手捞过付桐的手腕,手指从珠子上一颗颗摩挲而过。 “嘶,你别……”付桐有些不悦,稍微用力挣脱手腕的束缚,双手抱胸向后一靠,嘴角咧开一抹灿烂的笑容,“要不你看看你手指呢?姜老师。” 伸出手指,指腹擦过的地方满是红色颜料。 “哈哈想不到吧姜老师,这是个假的!我哥知道我要来实习,专门让我戴这个来激一下陈哥。你别觉得搞笑,他俩之间就这情趣,以前就玩过一次。唉,要我说,您也别费那劲了,人家俩人迟早在一块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呢你说不是?” 姜安易的模范微笑终于崩坏,对着肆意大笑的付桐说:“那又如何?你们智商是真的堪忧,这么做除了让陈因对他误会加深有任何用处吗?你们一点都不了解他,他这种人只会一直憋着,直到最后一声不吭从自己的人生里砍掉。” “陈因!”关井泽冲进大厅,却没见到人影。 姜安易和付桐都是一惊,付桐站起来挥手,关井泽急忙走过来。姜安易看着凌乱的关井泽,心里有些许快慰:“陈因走了哦~” “去哪了?”关井泽很用力,指节发白。 “那我不知道,大概是回家调整心绪,看看工作,洗澡睡觉?那是他的规矩嘛,对吧?”姜安易语气有些嘲讽,“来吧来吧,关老板,坐!咱一起吃点。”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划破漫天的火药味。 关井泽松开自己,掏出手机,看清楚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点了接通。 “陈,陈因。” “关井泽。” 第12章 爱吗? 这么久了,夏暮换来秋生,关井泽终于又听到陈因的声音。 “关井泽,你人不在店里。” “嗯!对,我,我来找你了陈因。你,你别……”关井泽很急切,气都喘不匀。 “算了,你到滨江公园好吗?”电话那边的陈因好像轻轻笑了一声,有点无奈。 “好,好,你等我!” 挂断电话,关井泽定了定神,端起桌上陈因没喝两口的茶水一饮而尽,转而对姜安易笑了一下:“没办法,他规矩的尽头是我。” 说完,用手把凌乱的头发向后一抓,大步离开。 “好了姜老师,我们可以吃饭了吧?不要浪费啊!”付桐看姜安易面色黑沉,刚才蹭在手指上的红色因为过度用力,全都抹在白瓷茶杯上,觉得有些好笑。干脆又坐回自己位置上,拿筷子夹起一个虾饺,很是得意地开始进食。 “吃啊姜老师,陈哥请客,不吃白不吃啊。” “你是饿死鬼吗,付同学?你他妈自己吃吧,再见。啊!嘶……”姜安易猛地站起身就要走,空间太窄,膝盖在桌底狠狠一磕,又摔回座位上。 “哎哟姜老师别激动!”付桐一看更是憋不住笑,但还是很有良心地起身看了看。看着姜安易崩坏的表情总算生动起来,付桐突然就想起那种熟悉感到底是在哪里见到的。 “姜老师,你是不是有天早晨被我关哥从店里赶出来了?我说怎么觉得眼熟呢!当时还以为你又是他的哪笔风流债呢,哎哟失敬失敬。” 姜安易一听,怒火更盛,一把推开凑在眼前嬉皮笑脸的头,头也不回地离开饭店。付桐也不生气,对着愤慨离去的背影补刀:“多穿点那天的卫衣牛仔裤吧!显年轻啊姜老师!” 关井泽几乎飞速来到江边,但还是没见到陈因。 日暮沉沉,漫天晚霞偃旗息鼓,尽数没入无边江水,向着远方去了。口袋里的手机又在响,关井泽整理好思绪,很郑重地接起电话。 “你到了吗?” “我到了。” “那你走到正对钟楼的那个地方好吗?” “好。” 关井泽不知道陈因这是在做什么,但还是照做。 “呼……”电话那端传来很长,很重的一声叹气,“关井泽,我知道自己摄影技术很差。我尝试过很多次拍你,都是偷偷的,你不知道,可是很可惜,怎么都拍不好……但我还是很想留一张有你的照片。” “我现在在你的正对面,你不要动,我要拍了。” 关井泽定在原地,屏住呼吸,生怕泄出气息惊扰江对岸镜头里的画面。 “好了。”那边的人好像又笑了一次,很快被周围喧闹的人群掩盖,听不真切。 “陈因,我去……” “关井泽,谢谢你。其实和你认识对我来说真的挺奇妙的,包括后来相处的一切,都很奇妙。你的生活很自由,很浪漫,你愿意带我走进你的世界,我很感激。我知道我很无趣,我的生活很枯燥,所以,能陪我这么久,真的辛苦了。” “一开始我想着,如果没有姜安易突然出现,我们是不是真的有可能会发展出来什么故事。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付桐真的挺好的,阳光开朗,人也有趣,马上又要出国读书,应该和你很合得来。你放心,他在我这儿实习,我会多照顾他的。” “陈因!不是你想的……”关井泽有些急了,可陈因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关井泽,能不能看在你也送过我手串的份上,”陈因哽了一下,“破个例啊,我们当朋友好不好?”他很努力地克制了,可尾音还是有些颤抖。 一时间,委屈、懊悔、愤怒全都堵塞在关井泽的喉口,他张了半天嘴,可始终吐不出半个字节。 “唉,算了。”陈因的声音轻了一半。 “什么算了?什么破例?我是分手不做朋友,可陈因,我们在一起过吗?” 关井泽的声音顺着电话进了耳朵,陈因几乎要站不稳了。他周身血液停滞,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只能凭借直觉用空着的一只手死死握住江边栏杆,木然地等着下一句话传进大脑。 “陈因,你985本硕,事业有成,那么聪明的脑子看不出来手串的真假吗?你宁愿一直买新的保温袋,就不能进店里找我拿一下吗?你,你明明知道我在意什么,你对姜安易又没感情,就不能为自己辩解一句吗? “其实,你和我说一句对不起,我就不生气了陈因。” 这是第一次,关井泽的声音里带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变调。 “对不起。” “我爱你。” 空气几乎停滞,喧嚣人潮四散退去,世界似乎只剩下电话里的呼吸声,很轻,有意克制却依然紊乱。 秒针渐进,分针归位。 晚上七点,钟声自西岸准时响起,灯光自钟楼而始,向两侧徐徐推开,直到照亮整条滨江大道。这是夏季时刻表的最后一次敲钟,从明天起就是晚上六点灯明钟响了。 “去店里等我,我要见你。” 陈因站在未尽的阳台上向外看。 今晚东岸有灯光秀,而对面江边西沿的观景台是最佳观赏位置。数以万计的人潮向着西面涌去,只有一个人在里面逆着人流横冲直撞,最后独自涌进店里。 关井泽一进店门就冲上楼梯,却在转角直直撞上急着下楼的陈因。两人相对而立,一时间竟没有人能说出一个字。 “关……唔!” 陈因腰间一紧,瞬间被夺去了气息。 这是他们之间第三个吻。不同于第一次的暧昧和第二次的迷茫,这次更加急切、用力、深入,像是在确定什么。 交缠、磋磨、啃咬……混乱间,血腥味丝丝冒出。陈因吃痛发出一些抗议的声音,关井泽这才放过他。但额头始终相抵,呼吸的气流仍可相融,这才是令人安心的范围。 “为什么不来找我?”关井泽声音低哑,一只手慢慢抚上陈因的脖子。陈因脖颈很细,触感很好,让他有种想用点力的冲动。 “可是你说‘不用再见了’。”声音越来越小,陈因眼睫颤动,想避开眼前灼人的目光。 “靠,”关井泽一听,低低地笑出了声,手指轻轻摩挲着陈因的动脉处,“我真的,从没见过你这么轴的人。”说完,又吻了上去。 楼下顾客谈天说地,把酒言欢;楼上散台情思缠绕,暗香浮动。而楼梯拐角的两人不顾一切,只是很沉溺地吻着。周遭嘈杂被忽略,剩下的只有反复推送,反复确认,确认彼此不会离开。 “好了关井泽,可以了!少喝点吧!”陈因夺过他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低头看向倚在自己肩上的人。前额刘海散落遮住眉眼,酒精作用下细微的红色染上他白皙的皮肤,嘴唇在刚才的激战中充了血,格外魅惑。 陈因没忍住,伸手把关井泽额前长发拨开,露出关井泽的眼睛——瞳孔黑亮,睫毛细密,上挑的眼尾轻轻钩住了他的心。 “真漂亮啊!”他想。 “你不准喝了听懂没有?我去和你员工们说一下,一会儿送你回家好吗?”陈因拍拍关井泽的肩膀,扶着他靠在沙发扶手上,转身去找吧台处的店员。 关井泽仰躺在沙发上,灯光晃眼,于是微微眯起眼睛,看陈因和人交涉。 说话的是?小刘!陈因你为什么要对他笑,不准,扣钱。那是什么?车钥匙。原来陈因要开车送我回家啊,小刘干得不错,不扣钱了。 迷迷糊糊之间,关井泽感觉自己被塞进一个空间里,身体被两根很宽的绳子扣住,然后“啪”地一声,被关在里面。紧接着空间靠前的部分也被打开,陈因钻进来后又关上,接着空间开始移动。 “今天西岸灯光秀,根本打不到车,还是小刘说让我开他的车送你回去。他真不错,关老板得给人家发发奖金。”陈因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进耳朵,听不真切,只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他怎么不错了,他有我好吗?” “哈?”陈因听到这话有些好笑,心知自己不用理会一个醉鬼的话,正要开口哄哄他,只听关井泽又开口。 “你把我一个人放后面,副驾驶留给谁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没有……”陈因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陈因,”关井泽突然稍微正色了点,“你选择和我在一起,就不能不爱我,听到了吗?绝对不能。” 陈因闻言,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那些人们的爱都太短暂了,我觉得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大约是酒精的作用愈发明显,关井泽有些不清楚自己在和谁说话,人在哪里。只是隐隐约约地回想起自己的父母,还有那些前任们。 关井泽家里没有什么“家庭意识”,父母的开放式婚姻本就是在各玩各的,夫妻二人唯一的联系就是某个酒醉情迷的夜晚,忘了做措施而有的关井泽。 两个人都忙着沉浸于自己的生活里,无暇管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他们选择了良好的管理团队照料他的生活,出色的教育团队来培养他的才能,当然还有大量的钱财来供关井泽完成自己的一切兴趣爱好。 关井泽从一出生开始就什么都有了,除了爱。 没关系,关井泽欣然接受这一切。他还是幸运的,轻轻松松有了绝大部分人没有的东西,爱这种东西,不难找的。追求关井泽的人太多了,他顺其自然地开始谈恋爱。 恋爱真的很幸福,这是关井泽第一次感受到别人口中的“爱”是什么意思。直到那天,初恋第三次用“final压力太大,考完试再见面”拒绝自己去找对方,却被关井泽撞见在他公寓床上颠鸾倒凤。 “跟你说了不要来找我!你非要来。要不是因为你有钱,谁他妈愿意被男人上啊。算了,分手吧。” 那个男人搂着怀里的女生,把关井泽赶出公寓。 临近圣诞假期,外面寒风蚀骨。关井泽很后悔自己没听他的话,可他只是想和自己的爱人见一面。 自那之后,关井泽摸索出了一条新的获得“爱情”的方式——人常换,爱长存。他十分投入地爱着每一段感情,抽身也抽的极为干脆。只要有一点不爱的苗头,他就立刻分手。关井泽就这样,成功地留存了每一段最热烈的“爱意”,没有尽头。 但每一段都那么不真实。 夜晚的上青灯火通明,高架桥上每一盏路灯都尽力展示着自己的光芒,再从车窗里飞快退去。关井泽的头歪倒在车门上,车厢晃来晃去硌得他很难受。 陈因听到后排的人发出一些不明的哼声,知道他不舒服了,踩下油门又加了点速。车开进地下车库,停好车熄了火,车内一片安静。很突然地,关井泽模模糊糊地吐出一句话: “因为,如果你不爱我了,我就不见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一直为0的点击量因为这位小读者每一章都变成1,其实已经感动地快哭了......我第一次写长篇,也知道自己写的不好,但是真的很谢谢你的支持,有人愿意看我就特别特别开心了!(流泪尖叫拥抱原地乱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爱吗? 第13章 盘尼西林 关井泽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混乱无边的状态里沉浮了多久,只记得后来有人给自己喂了一些甜味的温水,顺滑温和,让他的胃很适用,再后来就陷入无边梦境里。 梦里自己变成一只风筝,满天乱飞,被风刮着缠到一棵树上,怎么也脱不开身。这时候,陈因穿着那身万年不变的西装,很是别扭地爬上来把自己摘下握在手里。很快,他被修补完整,重新上好风筝线,再度乘着秋风飞入天际。 只是这次和以前不同,他的线有归处可寻。 醒来的时候,阳光正透过纱帘向着关井泽脸上移。关井泽伸出胳膊搭在自己眼睛上,回想起昨晚梦里陈因狼狈爬树的样子,笑出声来。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打开锁屏,电量是满的。陈因两小时之前给自己发了信息,关井泽赶忙点开。 “手机给你充好电了。粥在厨房里,你自己热一下,宿醉后第二天吃点清淡的对胃好。店里不用担心,我早晨去还车的时候小刘他们都在,问题不大,你好好休息。” 看完信息,关井泽满意地坐起身,突然发现自己躺在双人床的中央,瞬间掉成了半满意。打开聊天框质问道:“你昨晚走了,早晨又回来的?” “没有,在你家睡的。”那边回的很快。 “那你睡哪?和客卧的杂物同床共枕?” “不是,睡的沙发。我都收拾好了,你放心。” 关井泽这次真的不满意了,火冒三丈,非常用力地敲下几个字: “下次和我睡。” “!” 扔下手机,掀开被子,去厨房吃早饭。 “陈老师你笑什么呢?这么开心。”旁边工位的钱晓凑过来问。陈因一向是部门里工作最投入的一个,从没见他在工作时间开小差到这种程度。 陈因对着那个“!”笑了半天,干脆动手把关井泽的备注改成了“!”。感觉有人凑近,赶紧把手机收起来,若无其事地说:“没有没有,就是昨天交的那个报告又被打回来了,我笑他们鸡蛋里挑骨头呢哈哈哈。” “啊,哈哈哈。”钱晓干笑两声,心里蓦然腾起一阵悲怆——这个岗位这么悲惨吗?连陈老师都被逼疯了,那我的未来毫无希望啊! “付桐你忙吗?哦,看来不忙。” 正躲在电脑后面偷窥陈因一举一动的付桐突然被点,一个激动就从座位上弹起来,“我,我不忙的老师,有什么事吗?” “别那么紧张,坐下坐下”陈因滑着办公椅挤进付桐的工位,揽过他的肩膀压下声,“很好奇?” “嗯嗯嗯嗯。”付桐点头如捣蒜。 “在一起了,亲了,没睡。” “哦,啊?为……” “行了,别问。来看这个,你按照这个月报表里的数据把这个监管报送数据核对一下,先对这个管理费,剩下的一会儿我带你登系统看。”陈因把内容大致给付桐讲了一遍后,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肩膀,又滑走了。 “好的好的。我靠!310个产品!这也太记仇了吧…” 话音刚落,陈因突然回头对着他一笑:“帮帮我,我得早下班去找你老板呢。” …… “有时候偶尔看别人吃瘪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啊。”陈因听着身后传来的低声抱怨,心情更舒畅了几份。于是,舒畅的陈老师决定高效工作一下——早晨刚接到一部御峰系列的新产品。 “房地产股权吗?”陈因不知怎么的想到最近爆雷的几家信托公司,自从开始“去房地产化”之后,很多金融机构在这方面栽了跟头。但房地产依然庞大,资金依然有需求,像屿华这种资管规模达千亿的公司,这种产品依然要做的。 正要开工的时候,办公桌上的话机响了。 “喂?” “陈老师吧。” “嗯对,是我。” “御峰27号看到了吗?这可是我任职之后的第一个负责的项目啊,我可是专门说了要你来做营销的,陈老师要对我负责哦!”姜安易语气夸张地对着话筒表演着,他几乎能想到电话那边人的表情,心下愈发爽快。 “姜老师,我会对每一个经手的产品负责,您放心。另外,公司话机非必要不要占线。”说完立马挂了电话。 下午五点一到,陈因立刻收好所有东西离开工位。周围同事满脸惊奇,前段时间每周四准点下班了一段时间后,突然猛猛加班,几乎在公司安营扎寨,这怎么就又抽疯了。 钱晓瞪了半天,突然想起来陈因的实习生还在,怕他尴尬,赶紧转头说:“付桐,陈老师平时不这样的,他肯定不是故意忘了你的,估计是有急事!你到点直接走就好了,没事没事啊!” 付桐听完,很无所谓的笑了笑:“没关系的钱晓姐,我这儿还有一会儿就能做完。数据都得在公司内网查,赶紧搞完不然要拖到下周了。” “唉,”钱晓很是佩服地看了他一眼,“你这种体质,天赋异禀!” 付桐报之以灿烂的微笑,心里暗道:“谈恋爱的可以离我生活远点吗?” 核对好全部数据,把邮件发给陈因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了。收拾好东西刚走向电梯间就被守在打卡处的人吓了一跳。 “啊我靠!姜老师,您不是应该在25层吗?下班是要往下走的哦。” “怎么,没和你老师一起走?看来你也不怎么招人待见么。”姜安易卡准时间来这里蹲下班的陈因,谁承想蹲到了付桐。本来心情就差,听见付桐阴阳怪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忍住一个白眼就翻上了去。 “得了吧。陈哥和我关哥约会去了,您老就别在这显眼了。”说着走进电梯,“哎,电梯门要关了,您走吗?” 姜安易瞪了他一眼,踱着步子往过移。 “爱坐不坐。” 还没走到,付桐在里面猛地一按关门键,姜安易赶紧冲过去在外面狂按“下”,可电梯已经向下离开了。 “付桐!” 周五晚间的未尽,顾客多得出奇,陈因到的时候店里几乎找不到空位了。 陈因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发现只剩下靠墙边的一个顶灯坏了的位置,以及吧台正中央的位置。两相对比,不出三秒他就走向墙边,那里看着就很有安全感。刚坐下,手机就传来振动。 “看我。” 陈因很听话地抬头,吧台里关井泽正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额前头发虚虚地遮盖了一点眉眼,但依旧锋利。关井泽歪歪头,示意他坐到中央,陈因下意识地摇头。关井泽垂下眼睛,掏出手机打字。 “专门留给你的。不然今晚你的单我都不接。” 陈因看着信息,叹了口气,只得走过去。 坐到位置上,关井泽什么也没说,翻手往古典杯里转了一块方冰,又弯下腰取出一块生姜开始切。 “盘尼西林啊,我,我今天不想喝这个!”陈因一看,赶忙出声制止。刚确认关系,他以为关井泽要给他调一些甜口的或者比较有视觉感的酒来搞浪漫,这才是他的一贯作风。 “这个太刺激了,我不喜欢生姜。”陈因小声嘀咕。 关井泽没搭理他,只是压下笑意继续面无表情地调酒,一直到最后,把薄薄的姜片用签穿好架上酒液,把酒端到陈因面前才开口。 “喝。” 陈因盯着关井泽的脸,5秒,认命般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药味、辣味混着姜味在口腔里横冲直撞,咽下后才浮现柔和的酸。陈因忍不住眉头紧皱,慌忙放下酒杯,抬头撞进关井泽戏谑的笑意里。 “喜欢姜吗?” “不喜欢,我说了我不喜欢姜……”话一出口,陈因才反应过来,不禁失笑,“不是,你好幼稚啊。” “很幼稚吗?我这是拿药治一治你的病。”关井泽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一脸无辜。 “我吗?”陈因伸手指了指自己“你说我有病?” “眼疾!”关井泽勾过陈因指着自己的手指,握进手心,“你知道姜安易来找过我吗?” “知道啊。” “你眼光真的一般。他那次来找我,上一秒说自己是研究生物医药,下一秒就‘我家陈因高中的时候特别认真帮我补习化学呢’,他是天赋异禀上大学觉醒了吗?自己说话也不觉得冲突。” “哈?”陈因笑了出来,顺势把手指从关井泽手里抽出,端上酒杯,“他还是那么不着调。” “啧,我不是让你回忆过往的!”关井泽伸手在陈因额头一弹,“你小心点,他当时能找到这里是跟了你一段时间的,我觉得他多少有点心理变态,更何况你们现在又在一个公司。” “应该没那么严重吧。当时可能确实是有些执念在,现在他应该明白自己的位置。姜安易,人不坏的,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他……可但我真不觉得那段时间算得上恋爱啊。”陈因低头抿了一口,又捏着穿姜片的签在冰块上乱划。 关井泽看着陈因晃来晃去的发旋,突然伸手卡住他下颌抬起,对着沾满酒液的嘴唇吻了下去。纵使一触即分,还是沾到丝丝缕缕的姜味。 几乎是一瞬间,平湖投石一般,欢呼自吧台中央传向店里的每个角落。陈因的皮肤迅速蔓上红色,双眼躲在镜片后面闪烁着看向始作俑者。 混乱间,陈因听到关井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干嘛把手指抽走,藏什么呢?” 光影交错,人声喧嚣,手腕上的串珠被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抚过,滑进指缝牢牢扣住,众目睽睽下牵着自己走出店门。 “这家店有问题,每次明明只喝了一点,怎么晕晕的?”陈因坐在车里呆呆地想。 站在关井泽家门口,陈因才愣愣地说了一句:“为什么来你家啊?” “因为我们在谈恋爱啊哥!我算是相信你确实不算谈过恋爱的人了。”关井泽无奈地摇摇头,打开指纹锁录入程序,又牵过陈因的右手食指放上去。 “好了陈老师,以后你可以随意进出了!” “啊?” “啊什么啊,进来吧。”关井泽看着陈因呆愣的样子实在好笑,干脆揽过他的肩膀把他带进屋内。 这是陈因第三次来关井泽家里,布局已经很熟悉了。关井泽二话没说就把自己带进主卧,让陈因忍不住攥紧袖口。 “紧张什么?你看啊。” 陈因闻声转头,主卧柜上多了一个相框,里面是夜晚西岸钟楼亮灯的时候。 “这是?” “怎么,只能你拍我,不能我拍你吗?这是昨天晚上钟声响起的时候我拍下的,你没有动吧,C位?” 陈因呆滞两秒,转过身望向那双最漂亮的眼睛,久久不动。 “怎,怎么。你不能怪我抢你创意吧陈因,那你真的很小气了。”关井泽被盯着居然鲜少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有,我很大度。但你以后不能这样。” “为什么?”关井泽挑了挑眉。 “因为你总是让我心动的一点准备都没有,”陈因说的很认真,像是在讨论什么很重要的工作,“我发现我一心动就不知道该干什么,很呆滞,像喝多了一样头晕,显得我很傻。” “嗯,但很可爱。” “你看,我刚说了。” 关井泽笑着靠在墙上,双手抱臂,细细品味着陈因的神态——那是一种很懵懂、但很纯净的神态。一切成年男人的**被黑框眼镜牢牢锁在镜片后面,留在外面的只有对爱情简单的向往。 但无论是什么,都在关井泽身上找到了落定点。 “我也很奇怪。一个高中就会送烟和保安打好关系的人,一个巧舌如簧的营销经理,怎么在我这天天发呆犯傻呢,嗯?” 陈因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关井泽的尾音太勾人,勾乱了他最后一点清晰的思绪。 “小陈老师,今天的车钥匙还是在鞋柜上。可是你喝酒了,不能开车。”关井泽一边替他遗憾,一边伸手拉开旁边五斗柜抽屉,掏出一根黑色皮筋。 一咬,一拉,及肩的长发随意束起。 “自己摘眼镜。” 第14章 同居 在遇到陈因之前,关井泽始终认为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必然有尽头,但人生总是未尽的。他确实有过很多段感情,结束得也很干净,到头的东西本就不值当强求。人生那么长,还要遇到无数的缘分要体会。 直到今天,飞机载着他一个多月没有正常睡眠的躯体回到上青市上空。左舷窗外灯火万家,关井泽拼命辨认着某个特定的方向,可身处高空与夜幕,一无所获。飞机落地,震耳的轰鸣与强烈的冲力瞬间包裹他的全身,连同心脏也被高高吊起,直到走上廊桥也落不下。 “缘分可以不可以未尽一次?”他突然想。 行李箱轮子与地面的摩擦声沉默地响,手腕上红珊瑚手串吊坠摩挲着血管,关井泽沉默地走。 拖着行李箱回到住处已是深夜。 五百多天没人碰过的指纹锁上积了灰,轻轻一抹沾满手指。关井泽缩回手在指腹间碾了碾,突然想起很久前的一个夜晚,他牵着陈因的手指录指纹。细节模糊了,只记得自己那天做什么都很急,急切地想要占有他,急切地想把这个人融进自己生活里。 还是没能留住。 “嘶……” 早晨六点半,陈因悠悠醒转。生物钟所致,哪怕前一天晚上已经累到极限,陈因还是按点醒来。他尝试坐起身子,可刚一动,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像是一块被捶打了一整夜的年糕。正要重新起身,一条胳膊突然横在胸前,又被压回床上。 “怎么这么早?今天是周六啊宝宝。”关井泽睡意浓重,从鼻腔里哼出不满。声音钻进耳朵,陈因忍不住一抖,缩了缩脖子拉开一些距离。 “你别这么叫我。” 关井泽低低地笑了一声,把头又凑到陈因颈间轻声说:“可是昨天晚上,我感觉你很喜欢我这么叫你。我喜欢你的反应。” “你闭嘴!” “好了好了,再陪我睡会儿,这也太早了。”关井泽把陈因往自己怀里塞了塞,又要陷入睡眠。陈因闷在枕头里,沉默两秒,伸出手沿着关井泽手上的血管摩挲几下。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喝那么多?” “嗯?” “就是,我们,和好的那天晚上。” 关井泽突然睁开双眼,伸手打开床头灯,把怀里的陈因转了个身面对自己。陈因的头发有些乱,脸颊陷在柔软的枕头里,但眼神很清明。他盯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先和我讲姜安易的事情吧。” “啊?你不都知道了吗?” “我要听你亲口讲。” 从小到大,陈因一直都很循规蹈矩地生活着。人生似乎就应该如此,努力学习考上重点高中,再进入重点大学,找到光鲜且稳定的工作,和一个合适的女生结婚组成家庭,平淡但完美地走完这一生。但第一个岔子出现在高中,那就是姜安易。 都是青春期荷尔蒙误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因的荷尔蒙来得晚了些,竟成了一个巨大的炸弹——陈因发现自己喜欢男生。 年少时期,周围的男生女生难免会有青春萌动,今天她暗恋他,明天他追求她,这些事情都很常见。陈因见怪不怪,但一直以一个无关者的角度路过。他性格温和,又很会做事,和所有人都能处好关系。当然也会有一些追求者,都是女生,陈因都礼貌拒绝了。 有时候他也会困惑,那些少年愁滋味究竟是怎样的感觉,为什么自己对异性毫无兴趣,直到高一下半学期开学的那天,一个眼高于顶的转学生来到班里。 姜安易和陈因的性格截然相反,转进吴江中学的他依然保持着转学前那张拽得二五八万的臭脸,坐在班级的最后一排。他根本没想交什么新朋友,大不了全世界都讨厌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姜安易不过是个喜欢男人的异类。 没有人愿意和姜安易坐同桌,这个位置只能由班里公认脾气最好的陈因来承担,于是两人就这样一坐就是两年半。两年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陈因也不记得到底是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他也不明白“在一起”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能是某个午后昏昏欲睡的教室里,陈因压低声音给他讲题,却看到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眼;也可能是某个组织看电影的晚自习,灯全都关掉,姜安易突然按在窗帘后面吻过的脸……总之,他们谈了一段恋爱。 “我其实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恋爱,也搞不清那时候的自己算不算喜欢。我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的时候,记着有他,要对他好。我知道早餐不好吃,所以我会给他带一份;我知道化学很难学,所以会记着和他一起学。我能感觉到姜安易那时候很需要我,我也很愿意和他待在一起,但我比不上他对我的感情。” 那天,姜安易飞伦敦,陈因叫另外两个和姜安易还能处得过去的同学来机场送他。他记得那天在安检口,姜安易的脸色很差,对自己一贯温柔的眼神变得特别凶狠,死死钉在陈因身上。陈因知道姜安易想要自己做什么,但他没有动作。不仅仅是因为姜安易父母那极尽防备的眼神,也是他自己的决定。 离开机场,陈因很平静地拿出手机,姜安易的一切联系全部切断,换上早就准备好的新手机卡。陈因知道,这样对姜安易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自己只要还和他有联系,他就必然会受到影响。姜安易父母是什么看法陈因并不在乎,只是希望他本人能有个好的未来。 “所以我说是我对不起他。”陈因坐起身,把枕头立起靠在身后。没拉严实的床帘在灰色被子上泄露了第一缕晨光,正照在陈因手腕上的红珊瑚手串。 “这么想来,我应该是喜欢过姜安易的,算是年少时期不错的回忆。但一定算不上爱。” “那你觉得,怎样才算爱呢?”关井泽依旧陷在被子里,借着那一点晨光描摹陈因的侧脸。 “大概是,改变吧。” “……” “怎么不说话?”陈因话说完一直没听到回应,有些尴尬,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感性过头,又冒傻气。突然,指尖缠上一些温热的触感,陈因低头,看到关井泽修长的手指挤进自己的指缝,勾在一起。 “该问我了。” “嗯,那你为什么那天晚上喝那么多?” “激动和后怕吧。” “嗯?”陈因笑了笑,自己的手指和关井泽的玩得正欢。 “也不怕你笑话了,主要是没被爱过。” 陈因顿住,左手食指正抚上关井泽右手食指指尖,两两相碰之处,阳光正过。 刚尝鲜的男人愈发有些没有节制。关井泽来去自由,并不在意这些。可陈因是个实打实的社畜,忙起来的时候,一个月里能按时下班一天都要跪下来感恩天地。在又一个周一早晨险些迟到的情况出现后,陈因立下规矩——工作日不可以,周日也不可以。 这一规矩受到关井泽的强烈反对。 “小陈老师,你觉得这公平吗?这符合常理吗?” “怎么不合理?我得工作,得赚钱,我有房贷要还。不工作怎么生活啊?”陈因摸了摸关井泽窝在被子里的胳膊,“你家的位置比我家到公司多五站地,我至少得早走半个小时吧。”说完,起身整整衣服准备离开。 “那我搬去你家住好不好?”关井泽突然坐起身说道。 陈因闻言,在门框边站住想了想,说:“我家太小了,你住不习惯。” “那总比我一周就见你两天要好吧。” “嗯……你让我再想想好吗?我来不及了,先走了啊,早饭在厨房记得热一下。” “咣”的一声,大门关上,关井泽脱力向后倒去。这么久以来,关井泽第一次谈这种恋爱,在情感最浓烈的时候还要控制自己,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走了小陈,开会!”郑嘉荣夹着笔记本,站在工位区前喊了一声。 “哦!”陈因应了一声,小跑过去低声说:“私募那边不是预定了9:40的二号会议室吗?咱们在他们后面。” “嗯?那不是周五的事情吗?今天都周一了!你这是过了个周末什么都忘了啊。” “啊是吗?实在不好意思我这是真忘了。”陈因有些尴尬,赶紧低下头往会议室走。 “哎!你去开会什么都不带?” “嘶,电脑!”陈因一拍脑袋,又往工位上跑,“郑总您先过去,我马上就到。” 郑嘉荣看着陈因慌张的背影,摇摇头没说什么,先向会议室去了。 依旧是一场漫长的会议,开完会又到中午了。陈因没心思下楼吃饭,端着电脑回到工位,往办公椅上仰头一靠,闭眼休息。不知怎地,关井泽从早晨到现在没有回过自己任何一条消息。难不成因为早晨的事情生气了? 思虑至此,陈因睁眼看了看周围,大家几乎都不在工位上,甚至连付桐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有钱晓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钱晓,你怎么不和他们出去。” “哦,我刚分手不久,没什么胃口。”钱晓把椅子转过来对着陈因笑道,语气很无所谓,像是在聊天气好不好。 “啊,还是分开了吗?可是我看你状态还挺……好的。” “是啊!哎,陈老师,不是所有分手都是大哭大闹的。这算是我谈过最难忘最舍不得的一段恋爱,但我发现我哭不出来。我有太多事情要做,不能让自己陷在情绪里,而工作又是最好的麻痹自己的方式。” 陈因看着钱晓毫无异样的表情,觉得很心酸,没忍住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问了出来:“那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啊!”钱晓回答地斩钉截铁,“我之前说过,他有着我最向往的生活方式,所以他对我的吸引力是致命的。无论我再选择多少次,只要我遇到他,我就必然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再者,只有真的和他近距离接触过,生活过,才能祛魅啊,才会发现很多不合适的地方。” “咳咳。”郑嘉荣端着自己的保温茶杯从两人之间的过道穿过,状似不经意地咳了两声,又瞟了陈因一眼。 等他走远,钱晓不满地撇撇嘴对陈因说:“你看他那样,每天就知道压榨你。偶尔出一点错也不行。” 陈因摇摇头笑了笑,示意她别乱说,转身回到电脑前开始下午的工作。 晚上七点,陈因揣着一整天的胡思乱想坐上回家的地铁。关井泽依然没有回复自己任何信息,很显然是生气了,可陈因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钱晓的事情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能这么快同居,他们两人的生活方式太不相同,在找到兼容方式之前不能太快介入对方的生活。陈因决定回家之后就给关井泽打电话,说清楚自己的想法。他相信,就算是为了维护感情,关井泽会同意的。 刷卡进单元楼门,上电梯,点亮21层,打开指纹锁,按下把手。 客厅灯是亮着的,并不算宽的沙发中间,关井泽很随意地靠坐着。眼睛微弯,嘴角含笑,对着门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男人说:“小陈老师怎么才回来啊,我好想你。” 第15章 生活欲望 “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的密码很好猜啊,阴历生日,你所有密码都是这个。” “那你,你怎么能不和我说就过来呢?” 关井泽站起身,含笑走过去拉着陈因坐回沙发,用叉子叉起果盘里切好的芒果递到他嘴边。陈因没接,微微偏头躲开了,关井泽也不生气,从善如流地喂到自己嘴里。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陈因。这次的事情是我欠考虑,我和你道歉。但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没有任何考虑就做事的人。而且我保证一定守规矩,绝不打扰你的正常生活规律。再者,你那么忙,还总操心我的身体健康,以后我来做不好吗?” 陈因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向后一靠,依旧无动于衷。关井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笑,伸手给陈因解开领带,把布料在指尖一点一点缠好:“让我猜,因为什么呢?距离产生美?” 陡然被人戳中心思的陈因略显惊讶地瞟了关井泽一眼,又立马移开眼睛,继续一言不发。 关井泽当然抓住这一下变化,指尖拨了拨陈因额前的头发,把他揽入怀中,继续说:“距离当然会产生美,可我不是在和你玩什么短期恋爱,我们以后是要生活在一起很久很久的。我知道我们生活上差别很大,但总是要磨合的对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开始呢?” 陈因头顶正抵着关井泽的下巴,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说话时的振动。话音落下,振动也入了心,陈因不自觉地点点头。关井泽感觉怀里人不那么生气了,偏头想吻下去,没想到又被躲开。 “不是,这是干嘛啊?我不就是想多见你几面吗?我忍不了一周只能见你两面这有什么问题啊!” 陈因看着有些气急的关井泽,低头笑了笑:“没什么问题,但是我芒果过敏。这就是我们第一件要磨合的事情。”他指了指关井泽的嘴,又指了指卫生间,做了一个刷牙的动作。 关井泽抱臂,挑了挑眉,起身去了卫生间。不多时,陈因就陷入一个薄荷味的吻。时间很久,久到他的衬衫都有些凌乱,陈因拍拍关井泽按着自己脑后的手臂,强迫二人分开一些距离,颤声说道:“规矩,守点规矩好不好。” “……好,你先去卫生间。” 关井泽其实很会做饭,小时候有专门的营养团队负责他的事物,所以他多少在这方面有些了解。长大之后,世界各地旅游,各种菜品都有学一些,因此做个早餐并不是什么问题。早晨六点,关井泽轻手轻脚掀开被子来到厨房,翻开他记录着陈因忌口的备忘录,开始动手。 培根在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时候,关井泽的肩膀突然一沉,一颗黑色的脑袋挤到侧脸处。 “怎么又起这么早?不是说了我做早餐吗?快回去睡会儿。”关井泽用空着的左手拍了拍陈因还在迷糊的脸,示意他听话。 陈因没有动,而是在他肩膀上摇了摇头,闷声道:“不行啊,今天9点就有个会,郑总要我提早40分钟到。你别给我忙活了,可能来不及吃了。”说完,在关井泽侧颈上轻轻落下一吻,转身进了卫生间。 十分钟后,陈因已经穿戴整齐,在凉水的刺激下打起精神走了出来。关井泽走过去给他扶正领带,把保温袋交到陈因手里:“拿着吧,三明治,吃起来不麻烦。地铁上不能吃就带到公司去,总要你这么早走估计八点就到了,来得及。” 陈因接过,有些紧张的面部线条稍微缓和下来,语气里带了一些掩盖不住的疲惫:“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照顾我。” “以后还多着呢,快去吧!” 本意是想着送走陈因,自己可以再躺在床上睡一会儿,回到卧室却发现睡意荡然无存了。关井泽拉开窗帘,阳光还在云层后面挣扎着。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这种上班族,其实陈因应该算是高级上班族了,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他的生活,可还是这么辛苦。 有点像现在的太阳。 突然想起来那天陈因说:“不工作怎么生活啊?”关井泽拉开窗户,对着外面点了根烟,很鲜少地打开手机联系了自己家的SFO。 上午十点,屿华大厦26层的大会议室大门打开,御峰27号的会议结束了。散会后陈因跟在郑嘉荣后面来到电梯间等上行的电梯。突然一道声音传来:“郑总,久仰大名!我是资管的姜安易,也是御峰27号的信托经理。刚才开会时就想和您认识一下,一直也没机会。” “哦!姜安易,你可是我们公司重金请来的人才啊!幸会幸会。”郑嘉荣挂起笑容和他握了握手。 “郑总,你们财富那边工作确实是忙啊。我和陈因也是老同学了,看他这状态也不怎么好。不知道是工作太忙,还是生活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嗯?”姜安易笑着,说话间却望向郑嘉荣身后的陈因。陈因眼里很明显地有了些红血丝,正在揉眼睛,听到姜安易的话动作一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哈哈哈,是啊,我们这边确实是忙,毕竟再好的产品也要靠我们才能完成销售不是吗?小姜你那边也要多多费心在运作产品上,好留住客户啊!”郑嘉荣依旧面不改色,笑着对姜安易说道。 “叮”一声,电梯到了,是上行的。郑嘉荣对着姜安易示意是否要上,姜安易摇摇头:“我在25层,您请。” 郑嘉荣笑着点点头,带着陈因上了电梯。 电梯里,陈因默不作声。郑嘉荣突然开口:“御峰27号这就离上架不远了,双录一定要做好,这不仅是对我们的要求,其实也是一种保护。” “好的郑总。” “还有……不管是什么原因,工作状态很重要,有时候请两天假也没关系,记住了?” “嗯,谢谢郑总。”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门开了,两人依旧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又是一通加班。今天是产品开放日,本来可以按时下班的,不知怎么回事,有个月开产品的客户一直没能汇款成功,消保团队极限操作等到下午四点,还是没能等来汇款,最后只得算作申购失败处理,最后一堆程序走完也到七点多了。 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并不算什么大问题,但很琐碎,让人心烦。 这个时间下班也有个好处,正处在地铁人流量比较正常的时间,躲过了五点下班的这一波人潮,也避开了晚上十点以后下班的互联网牛马潮,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有座位。 陈因今天运气就不错,路程刚过一半就有作为空了出来。陈因坐下,腰背的酸疼立马叫嚣着爬满全身。他有些木然地看着车窗外飞快闪过的广告屏,接着就是一片三分钟的黑暗。上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疲惫的身形。 凌乱的头发,呆板的眼睛,还有毫无力气支撑的身体,那身当作门面的昂贵西装也皱皱巴巴地堆在一起。 陈因有些不解地和模糊的倒影对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没那么令人满足了。或许是因为关井泽的到来,自己多年以来的低生活**变高,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好机械。不可抑制地,陈因又想起未尽店里墙上的照片——如果能亲眼见到其中任何一个,那该多好。 未尽。哦,关井泽应该正在忙,那边晚上人很多。估计又是凌晨他才能回来,而自己还在睡觉吧。 地铁到站,陈因拎起自己的电脑包下车,朝自己家方向走去。 门口指纹锁解锁的声音传来,关井泽连忙去厨房把蒸箱里保温着的菜往出端,扬声说:“回来了小陈老师?” 等了半天,没听到回应,一回头发现陈因正愣愣地站在门厅。关井泽走过去接过他的电脑包,拨了拨他的头发问:“怎么了这是?发什么呆?” “你怎么在这里?” “啊?我不是都搬过来一个月了吗?这是失忆了?” “不是,你不用忙未尽那边的事情吗?今天不营业吗?”陈因一边解领带一边看着关井泽忙来忙去的背影。 “没有,我让小刘他们管了。快去洗手,来吃饭。” 坐到餐桌前,陈因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刚在地铁上想到他,关井泽就真的回来了。关井泽看陈因黑框眼镜后面懵懵的眼睛,笑了笑,给他盛了一碗汤。 “红豆薏米,祛湿的,上青湿气大。” 陈因接过碗,看着碗里清亮的暗红色汤水,开口问:“所以是有什么事情要谈吗?让小刘他们代班。” “嗯?不是啊,以后都让他们负责晚上了。小刘他们技术不错的,我都带出来了。再说晚上总那么晚,对我身体也不好,而且回来你都睡了,很容易打扰你啊。别指责我,我可不是无良老板,我给他们加工资,他们同意了的。” “可是……” “别,这样我觉得挺好的。但我确实是有些事情要和你谈。”关井泽正色道。 “什么啊?”陈因疑惑地问。 “给你看这个,”关井泽说着,拿起一早放在手边的一沓文件递过去,“我今天找了我家SFO,想给你以我的名义单设一个信托。我的家庭情况你也知道,我确实平时看起来有些不务正业,但我自己是有在做一些资本市场投资的。这份信托仅以我个人资产设立,受益人只有你。” 陈因拿过文件翻了翻,眉头紧蹙。 关井泽见他没什么反应,开口又要解释,陈因打断他,说:“不用解释,我自己就是干信托的,这些东西我看得懂。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觉得你太辛苦了,我们既然在一起,我还在你这里住,我不应该帮帮你吗?” “是吗?你委托金额这么高,分红这么多,只是为了帮我?” “嗯……好吧,我只是觉得你这么辛苦,工资虽然不低,但既然我们在一起了,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啊。” “所以是什么,我们是在恋爱,还是包养?”陈因的语气跌至冰点,脸上再无任何表情。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陈因。”关井泽有些慌了,他没想到陈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不同意。我自己的工作非常好,虽然很累,但是我自己通过努力一点一点得来的,我不可能放弃。” 话说完,陈因看着眼前的饭,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干脆放下筷子去门口拿到自己的电脑包,回卧室工作。 桌子上的饭菜还在无知地冒着热气,关井泽有些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地。这是他第二次对“恋爱”这件事情感到陌生,在他和陈因的这段关系里,以往的一切经验都不能参考,他又只是想要陈因过得快乐一些。 陈因周末去未尽,已经不只一次对着墙上那些照片发呆了。 关井泽想带他去,可他根本没有时间,反而在愈发沉重的工作里日渐消瘦。 第16章 迟来的咖啡豆 这是两人搬到一起后的第一次争吵。整个晚上,没有人说话,房间里只有呼吸和物品移动的细微响声。很快,陈因的手环振动,10:45,要准备休息了,关井泽没有进卧室。陈因并不在意,依然卡着时间,五分钟后准时熄灯。 人大概都是这样的,一旦养成习惯就再难回到以前的样子。陈因习惯睡在床的右侧,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就是这样了。现在的他依旧躺在右侧床边,却怎么也睡不着。 太轻了,少了一个人的体重和温度,总感觉自己浮在半空,落不到实处。 早晨不到六点,陈因就穿戴整齐离开家门。他有些害怕尴尬,如果关井泽依旧早起给他做早餐,他们就必然要进行交流,可自己还没想清楚这件事情到底要怎么开口。一整夜,陈因始终处于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干脆早点起来先逃离案发现场。 客厅里,阳台的窗帘没有拉。 已至深秋,五点半的天幕尚处夜晚,但并没有什么月光。上青作为特大城市有着极为突出的光污染特色,外面不至于亮如白昼,而是介于黑白之间的一种科技色,像极了一层雾,笼罩之下的人拼尽全力也撕扯不开。 关井泽窝在有些狭小的沙发上,黑色的发丝散落满脸,遮住他漂亮的五官。窗外的光线毫无阻挡,正照在他上半身。陈因站在门厅回头,正好能看得到关井泽,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关井泽不属于被笼罩之下的人。 长久的注视后,陈因轻轻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走到阳台窗边,拉上窗帘。 光亮消失,周遭又陷入黑暗,关井泽紧皱眉头的表情也一并没入黑暗。陈因伸出手在关井泽额头上方停留了一会儿,又放下手,转身离开。 大门合上,关井泽睁开双眼。 陈因去小区对面的全家随便买了个包子,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就着秋天清晨湿冷的风把包子囫囵咽下,没过一会儿胃里就隐隐有些不适。来得太早,正好坐上了第一班地铁,座位很多。陈因双臂交叠压在胃部,以此缓解时不时来的阵痛。 车厢里很安静,他有些想念昨晚没喝完的热汤。 陈因突然有些后悔,当时他的反应太大了。关井泽有过那么多段亲密关系,有多少是金钱关系,陈因不知道,也不敢想。可是,或许关井泽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呢? 胃里的阵痛一阵一阵袭来,冷汗在他的额头渐渐浮出。痛感疯狂撞击着陈因的神经,昏沉的意识逐渐清晰,他似乎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当时那么激动了。 从小到大,他按照自己的人生计划每一步都做到最好,当前的生活状态一直是他最骄傲的,也是仅有的优势。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吸引了关井泽,如果连这份拼尽全力得来的现状都要打破,那他真的没有任何平衡的资本了。 他害怕自己和关井泽以往的任何一任对象一样,说扔就扔。但他实在找不出自己不一样的点,那个能够区别于他人,稳稳落地的点。 地铁到站,陈因回过神,扶着车厢里的扶手,挪动着离开地铁站。 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关井泽面前的烟灰缸已经摁灭四五个烟头。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抽烟,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认识陈因的那一天起,一旦和他有关系的事情就条件反射地去摸烟盒。他自认为自己算是经验丰富的情场老手,可遇上陈因,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关井泽希望得到一份专注而深刻的爱,并且他相信陈因一定是那个能带给他所需要的人。纵使这段感情很仓促,但只要他足够用心,一定会成功的。可真正开始付诸行动,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陈因想要的是什么。 他没有方向,于是就从自己所看到的问题想当然地动手;他不知所措,于是就从自己之前那些垃圾一样的经验里生搬硬套。最终,适得其反。 蜷缩一整晚的身体有些酸痛,关井泽起身,拖着自己的身子来到厨房。自从养成吃早餐的习惯,关井泽早晨一定会让自己胃里有些东西,可今天站在厨房里,实在提不起心情去做。抬头四顾,随意伸手拉开吊柜的门看看有什么东西,突然,在最左侧吊柜看到一个黑色的角。 那是一个哑光的袋子,被前面整齐排放的盒装牛奶挡在了后面,如果不留心看根本发现不了。关井泽伸手移开前面的牛奶,把那个袋子拿下来,很有分量,至少有一斤重。 那是一袋密封完好的咖啡豆,瑰夏,翡翠庄园今年的标王。关井泽对这批豆子印象很深刻,因为今年巴拿马咖啡豆整体减产,COE赛后线上竞拍高达九个小时,创了历史记录。最后这批标王拍出每公斤1802美元的高价,被国内的一个高端品牌拿下。 陈因是怎么拿到的,甚至这么多? “怎么样了陈哥,有没有好点?” 距离九点上班还有二十分钟,付桐拉着陈因在茶水间里喝了止痛药,又盯着他喝下一杯热水,看到陈因的脸色不那么苍白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好多了好多了,谢谢你付桐。你怎么每天来这么早啊?”陈因有些不好意思,他想着自己来得早,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应该不会被人看到,没想到一直不见好。付桐来的时候还不到八点半,看到陈因在工位上面色煞白,赶紧过去看了看怎么回事。 “你还说呢,要不是我来得早,你这是打算熬到什么时候,自己好起来吗?” “来得早点好,公司领导都喜欢早到的人。”陈因没接话,自顾自地说到。 付桐有些无语,盯着陈因看了看,突然发问:“我老板呢?他不是搬去跟你住了?怎么能把人照顾成这样子。” “没有,不怪他。是我今天走得急,吃早餐的时候灌进凉风了。” “吵架了?” “没,没有啊。” “得了吧,”付桐无奈地笑了笑,“公司最近又没什么特别急的事情,哪里用得着你来这么早,你到的时候,大厦前台小姐姐都没有来吧。再说,就他那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样子,每天在我这儿三秒一句‘陈因’,怎么舍得你在外面吃早饭。” 陈因听付桐越说越没边,赶紧止住话头:“没有,小问题而已。好了好了,要到点了,赶紧回工位。不对,你们实习生今天上午十点应该是第三场培训吧,记得去听,培训室在26层。”说完,起身要离开,却被付桐一把拉住。 “嗯?怎么了?” “哥,我能不去吗?” “为什么?培训很重要的!” “这场是资产管理中心那边的,好像是姜安易主讲。” “嗯……姜老师的专业知识没有问题的,你不要因为我和他的那些事情就对他有偏见。当初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他人其实挺好的。” “不是那个原因,我是真有点不想见他。”付桐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一种很丰富又很别扭的神情。 “不想见我吗?”很突然地,一个男声从茶水间门口响起。 陈因回头,姜安易正端一个纸杯倚在门框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二人。 “姜安易,资管在25层,你怎么又上来了。”陈因看着那人的脸,语气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想让他远离自己一些。 “嗯?陈因,你别担心,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你后面那位付同学。怎么,这位‘腹痛’同学是打算亲完就不认账了?” “我去,姓姜的你什么意思,是你自己喝多了骚扰了我!我他妈是直的,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就在这里倒打一耙?” “不是,你们?”陈因有些石化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姜安易看陈因僵硬的表情,心里很是快慰:“原来我们陈因也是能被我激起一些情绪波动的啊,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机器呢。” 就在气氛尴尬到极点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划破空气。陈因连忙掏出手机摁下接听:“喂?” “我在楼下,你可以下来见见我吗?”关井泽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嗯……”陈因走出去看了看,郑嘉荣还没到,那很大概率就是又出差了,于是应下来,“好,你去二层的咖啡厅等我。” 挂掉电话,陈因对着付桐说:“你,你等我回来,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什么情况。”说完又瞪了姜安易一眼,急匆匆地离开了。 茶水间很安静,打电话的时候能听到对面的声音,姜安易知道那是关井泽。好不容易找到的那一丝快感瞬间消失,脸上再没什么表情。付桐看得明白姜安易的神情,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留下一句脏话就离开了。 屿华大厦二层的咖啡厅里,两人对坐着。 “给,早餐。还是要吃东西的。”关井泽递过去熟悉的黑白保温袋,以及一个便携咖啡杯。 “嗯,谢谢。”陈因接过袋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碗白米粥。 “本来不是这个的,我都出门了,付桐给我发消息说你胃疼,就半路临时找的粥铺,来不及自己熬了。” 陈因点点头,眼神有些疑惑地落到那杯咖啡上。 “噢,这个本来也是给你磨的,我不是把用具也带到家里了吗?但是你胃疼的话还是不要喝这个了。” “已经没事了,付桐给我找了止痛药,我还是要靠这个续命的。”陈因笑了笑,打开咖啡杯抿了一口。刚一入口,陈因眼睛一亮,浓郁的香气在口腔内铺开:“瑰夏吗?” “嗯,这是在家里厨房吊柜上找到的,你不知道吗?”关井泽有些疑惑地问。 厨房吊柜。陈因靠在椅背上,用嘴咬着杯边,咖啡液穿过唇齿,细细地流进口腔。他顺着想了想,脑子里突然一闪:“咳咳咳……” “慢点慢点,怎么还呛住了。” “咳咳……没有,没事。那个是,嗯,就是你和我说‘拿回去吧,不用再见了’,那次的礼物。” 这下轮到关井泽尴尬了:“啊,不是,嗯,那时候也是我激动……可是,那么好的豆子,那可是标王啊!你是怎么找到的。” “那时候真的很想给你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恰好公司之前给拍下标王的那家咖啡公司做过集合资金信托,就是贷款,所以就托人搭上线,和人家买了一斤豆子,其实也没有很费劲。” 关井泽看着陈因呆板的黑框眼镜,突然就品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来。陈因和他一贯不屑的西装粽子不一样,甚至和他在关井泽心里的形象也不一样。他规矩、老实、事事都要按轨行驶,但他的轨道上,每一个站点都能被完美点亮。 每个人的起点不同,而陈因在他的起点出发,做到了极致。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忍不住都笑了。 “让我先说吧,陈因。”关井泽抢先开口,“那个决定实在草率,我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没有不尊重你工作的意思,相反,我很佩服你。虽然我可能并没有经历过,但我明白,一个毫无关系全凭自己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人已经是极其优秀的了。如果换过来,我想我做不到。” 陈因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关井泽。他没见过关井泽如此认真的样子,而这个样子又是因他而起,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陈因,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你这样的人。说实话,最初的时候感觉很新鲜,很想捉弄你玩玩。可是后来我发现,你好认真,对感情、对生活、对工作……都特别认真。大概是我那么多年的生活实在匮乏,竟然没见过这样的人。我,确实草率了,我想我可能需要重新学怎么恋爱,我……” “好了关井泽,我,我其实,”陈因有些语无伦次,憋了半天没说出话,只能笑一下。重新整理好思路之后又继续开口:“昨晚的事也是我太敏感,我相信你没有那个意思。我可能最近是有些状态不好,我向你道歉。嗯,现在的话,我可能还得说谢谢。你,你对我评价好高。” “哈哈哈,但是你值得。”关井泽笑了笑,伸手想牵住陈因的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请年假吗?我觉得你或许需要的是休息,会对你的状态有所帮助。”关井泽试探性地说道。 “啊,”陈因很明显地一顿,想了想说,“我,让我考虑一下吧,好吗?” “好,”关井泽漂亮的眼睛弯了弯,站起身,“好了,你快回去吧。晚上想吃什么发微信告诉我。” “别吧,其实我不用你这样的。” “用,这是遵循老板心意。” 屿华大厦4号门口,陈因目送关井泽离开。已至深秋,关井泽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长风衣,衬得他身形更加挺拔。衣摆在秋风里飘扬,飘进陈因眼里。 陈因自工作开始,从没请过假。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年假他必须要请。 关井泽做了太多,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日更压力好大,学校事情又多得要命,以后可能要隔日更了,不过有机会我还是会日更的! 虽然没有人看哈哈哈哈,主打一个自娱自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迟来的咖啡豆 第17章 谨慎 回到27层,陈因往自己工位上走。路过郑嘉荣办公室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往里看了一眼,没想到正对上他向外看的眼睛。陈因一时尴尬,想到自己要请假的事情,干脆直接敲门进去了。 “郑总。” “嗯?小陈啊,来坐。” 陈因微微躬身,拉开椅子坐在办公桌对面。 “刚才出去了?” “呃,是的,有些私事。” “唉……”郑嘉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向后一靠,“小陈,你从入职以来就是我带着的。你很优秀,业绩极其出色,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不过,你还记着我一直强调的是什么?” “状态。” “是,看来你记着的,工作状态很重要。你之前最大的优势就是心无旁骛,甚至有些不像正常人。虽然效率很高,但我说实话,感觉不好。一个人是要有除了工作以外的正常生活的,否则就不像人了你说是吧。” “……是。” “我不知道你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看起来你的状态并不好,不专注。但我又从心底里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你越来越有人的样子了。如果有需要,你可以请假调整调整。这也许是个机会,能让你试着找到工作和生活的平衡点。”郑嘉荣放下杯子,和善地笑了笑。 阳光从郑嘉荣背后的玻璃窗里透进来,温和地洒在办公室里。陈因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一些,肩膀微微下沉,抬头说:“那郑总,我想请个年假。” “嗯,可以啊!你应该是工作有五年了?” “马上满五年。” “那可以,从周一请,连上两个周六日能有九天,好好调整一下。好了,快回去走流程吧。” “好,谢谢郑总。”陈因抿了抿嘴角,站起身推回椅子,转身离开。手搭上办公室门把手的时候,郑嘉荣突然开口又叫住了他。 “小陈。” “嗯?” “董一是咱们财富业务二组的吧,他最近势头很猛。” 门把手紧了紧又被放开。陈因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刚起身时的微笑:“是啊,董一很有能力。” “嗯,”郑嘉荣依旧靠着椅背,逆着阳光看过去,面上的神情不似刚才清晰了,“回去吧!” “好的郑总。” “钱晓,御峰27号到账什么情况?” “噢,我看一下啊,问题不大,肯定能按时成立。” “好,辛苦了!”陈因对她笑了笑,回到自己工位上,打开电脑准备走请假流程。 这是他上班以来第一次在内网用这个功能,刚入职的时候都培训过,可这么多年不用,操作起来实在有些生疏。 恰好这时候董一拎着两大兜奶茶过来给大家分发,正巧看到陈因皱着眉研究着什么。他把奶茶放在空桌子上,走过去问:“怎么了陈老师?” “哦,正好,我要请年假,但是一直没请过假,忘了怎么走流程了。”陈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啊?你要请年假!”董一也有些惊讶,一向视工作如命的陈因居然还有请假的时候,“这是家里有事?” “嗯,也不算。主要是最近有点累,想休息休息。” “哦这样啊,我来吧!”董一点点头,转过电脑给陈因操作起来。 “一一,你之前是在哪里来着?” “啥啊?” “就你前东家。” “哦!万广总行。” “怪不得啊,你这适应的很好啊,这季度业绩第一很有希望啊!” “什么啊陈老师,我哪能比得过你哈哈哈。哦,好了!” 陈因笑了笑,伸手拍拍董一的肩膀:“谢谢!” 正说着,过道进来一批人,实习生培训结束了。付桐低着头,头发塌下去一块,看着很像皱巴的窝瓜。 “诶,付桐,这怎么回事啊?我刚买了奶茶,你拿一个。”董一看见,赶紧过去给付桐翻了一杯出来。 “不不不不用了!”付桐有些惊慌。 “你拿着吧!咱们部门这么忙,有个实习生帮忙能轻松不少呢。”钱晓在身后笑着说。 “对啊对啊你拿着呗。”董一附和道,干脆直接绕过付桐放在他工位桌子上。 “那,谢谢董老师。”付桐道谢,眼睛有些局促地乱瞟,一不小心正对上陈因的眼睛,又赶紧避开。 刚回到自己工位,付桐手机就接到陈因的微信消息:“晚上下班去未尽,好好交代一下你和姜安易是怎么回事。” 关井泽很讶异,陈因居然在工作日提出晚上来未尽喝酒。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他依旧很是兴奋地做了准备。以至于陈因和付桐来到二层才发现整个二层都没接待客人,甚至原有的桌椅都移到一边去,只在中间摆了一张双人的圆桌,以及一个可移动的长车,上面摆满了调酒器具,下层则是一些准备好的冰桶和基酒。 而我们迷人帅气的店主关井泽,站在推车后面,黑色衬衫袖子半挽,满眼柔情地注视着楼梯口。直到陈因上来,他发现后面还跟了一个人,一时间表情僵住了。 “噫~哥,你这勾引人的眼神收一收,好可怕。”付桐忍不住抱臂缩肩抖了抖。 关井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有点没好气地说:“陈因,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什么意思啊,我好歹曾经也是你员工吧!” “好了好了,井泽你先别气,留着一会儿听付桐讲他和姜安易的事情再生气吧。” 小刘刚接手未尽晚间事务的那天,多少还是有些担心自己忙不过来,于是给付桐打了电话叫他下班过来帮忙。付桐一盘算,觉得没什么问题能按点下班,于是就应了下来。 晚上七点左右,付桐正在和顾客闲聊,未尽的大门打开了。他习惯性地抬头瞟一眼,说道:“欢迎光临!” “小付同学,好巧啊!” 付桐闻言,眯了眯眼朝那边看去。那人身高腿长,灰色西装外套搭在自己胳膊上,上身是材质极好的衬衫,很好地勾勒出他精瘦的身材。视线再往上移,付桐的脸垮下来——这不是姜安易吗? 和顾客微笑道了歉,付桐站起身朝姜安易走过去:“姜老师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嗯?未尽名声在外,我自然要来看看啊,怎么,小付同学不欢迎我啊。”姜安易也不恼,似笑非笑地看着付桐。 付桐深吸一口气,挂起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引导姜安易上了二层找空位。虽然是工作日,可店里晚上依旧人满为患,姜安易还算运气不错,靠近阳台的地方还有一个空桌子。 “这是我们的酒单,您看看想喝点什么?后面是一些小食,味道也都不错。”付桐拿过册子让姜安易选择。 “谢谢,”姜安易笑着接过,一边翻动着,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们老板不在?” “不在啊,”付桐心下暗笑,语气平淡地回复,“他为了回家给男朋友做晚饭,晚上都不来店里了,你说气不气人。” 姜安易翻动菜单的手明显一顿,等了两三秒之后,指着上面的长岛冰茶说:“拿一个这个吧,然后,再做一份辣鱿鱼须吧。” “好的,您稍等。”付桐记好点单,下楼往吧台走去。 “哎,刘哥!有个客人要长岛冰茶。” “好嘞。” “嘶……等等,”付桐突然脑子一转,补充道,“再给他加一套shot,就前两天刚推出来的一套8个,我请他。” 小刘狐疑地看了付桐一会,点了点头。 “谢谢刘哥!”说完,转身进了后厨。 不一会儿,付桐便端着长岛冰茶和鱿鱼又上了二层。姜安易并没有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而是站在墙边看着什么。付桐把食物放下,朝他走过去,还没说什么,姜安易先开口了。 “这些照片,是关井泽拍的吧。” “嗯,是啊,我们老板前些年世界各地跑,又喜欢摄影,拍了不少东西。这只是一部分,一层墙上的更多。” 姜安易点点头,继续一张一张看过去。直到目光落到正中央的一张照片上——那是站在东岸滨江公园拍的西岸,熟悉这片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张,不是他拍的。” “啊?”付桐凑近一看,心下了然,“哦这个啊,这是陈哥拍的。那天在粤菜馆,陈哥提前走是去找我关哥去了,俩人正好错开。具体我也不清楚,但听关哥的意思是,陈哥说这张照片是他给关哥拍的第一张照片。这俩人谈恋爱太抽象了,我不懂。” 姜安易很明显地怔愣住了。 付桐神经大条,但姜安易明白。这张照片一看就出自一个毫无拍摄经验的人,不是关井泽,那必然是陈因了。陈因不喜欢拍照,姜安易再清楚不过,但他一定会拍对他来说重要的人,或者至少是有过感情的人。 …… 高三出国前的最后一个晚自习,陈因在桌子下戳了戳自己,示意出去。姜安易很错愕,陈因从没做过这种事情,但还是打着上厕所的旗号,一前一后地离开教室。出教室后,陈因第一次主动伸手握住他的腕骨,狂奔出去。 全校都在上自习,白色的灯照着空无一人的连廊。陈因带着他来到栏杆边上,轻喘着气说:“手机给我。” “啊?你敢在学校用手机?”姜安易有些犹豫地把手机从校服裤兜里拿出来。 “快点。”陈因一把拿过手机,然后指着栏杆中间说,“站过去。” “啊?”姜安易一脸懵,但还是很听话地站过去,“好,好了。” 陈因打开手机相机,没什么手法,对着姜安易按下拍照键:“好了,还给你。你之后记得发给我。” “好,”姜安易接过手机,打开相册一看,“哎,这也太丑了吧,这谁能看出来是人啊。” 陈因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他,姜安易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出来:“怎么,舍不得我?还拍照留念一下。又不是不见了,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就算想要照片我可以给你发个帅的啊!” 陈因摇摇头说:“这是习惯,我一定会给重要的人亲手拍一张照片,丑也没关系,反正是留给自己看的。” …… “好笑的就是,办完离校手续一周后,他送我到机场,毫无表示。就好像,我的离开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一样。我让他等我回来,实际上我刚落地伦敦就发现自己失去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这就是‘重要的人’。” 故事讲完,长岛冰茶也见了底。实际上姜安易不怎么能喝酒,一杯这个足以让他有些神志不清。付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转头就发现小刘端着那套shot上来了。 “付桐,是这位客人的吗?” “啊,不,不用,不是不是。”付桐一边否认,一边用手在桌子下面狂挥,示意小刘离开。 “嗯?给我的吗?”姜安易用手松开领带,解开两颗扣子,对着小刘说,“别端走啊,留下留下。” 小教父、小尼格罗尼、小玛格丽特……一共八个shot摆在面前。姜安易迷离着笑了笑,两眼一闭,随便摸了一杯一饮而尽。苦涩过喉,他眉头紧皱一瞬又松开,很快又伸手盲摸了一杯,继续仰头。 “哎,姜安易,你别这样。”付桐伸手拦住他继续摸酒杯的动作,没想到手腕一紧,姜安易俊美的脸骤然放大在眼前。 “付桐,我知道你是想整我来着,怎么就突然改变注意了?你可千万别因为我讲点故事就心疼我,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说完不等他反应,嘴唇被一股酒气覆上,玛格丽特的酸味被迫尽数品尝。 数秒过后,姜安易退开,用手拍了拍付桐宕机的脸:“怎么回事,我也没见你喝酒啊,怎么傻傻的。嘶……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长得挺好看的。”说完,又伸手去拿酒。 只见付桐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杯倒入口中,又把剩下的一杯一杯全部喝掉,有些气喘着说:“这是我付的钱,你他妈想喝自己买去。”然后端起托盘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去。 “事情就是这样。”付桐垂头丧气地说。 陈因满面复杂,抬头想用眼神询问一下关井泽,却发现身旁的人面色不善地瞪着自己。陈因心底一声长叹,一只手扶了扶眼镜,另一只手在桌下安抚似地摸了摸关井泽的手背,又掰开他的手指扣了进去。 “那后来你还有再管他吗?”陈因开口问。 “有啊,他喝太多了,我没办法给他开了个房间送进去才回学校。” “那你可真是个善良的小男孩啊。”关井泽语气平平地发出感叹。 “哎哟不是,靠,这可怎么办啊!” “呃,付桐,我只能说你尽量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这种事情你表现地越在意,对方就越觉得称心如意。” “是啊陈哥,我又不是蠢货,我能看得出来今天在茶水间他就是想拿这事刺激你。可是有什么用呢,你和我关哥感情那么好。” 关井泽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继续听付桐说:“可是凭什么要拿我当工具使呢?他姜安易怎么想的,我也是个人啊!” 陈因一听,心下觉得不对,牵着关井泽的手用了点劲。关井泽明白过来,开口道:“付桐,你是直的对吧。” “对,对啊!”付桐立马抬头,回答很爽快,可说完才觉得怎么有哪里不对劲。 陈因和关井泽交换了眼神,没再说什么。 一出未尽大门,关井泽又开始一言不发,径直往自己车上走去。陈因跟在后面,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拉开副驾驶坐上去。一踩油门,车驶上了滨江大道。 “不开心啊。”陈因试探地问。 “没有。” “因为照片?” 关井泽没有回答。 “我就知道,”陈因笑了笑,“那确实是我的习惯。我那天说了,我不可否认自己喜欢过姜安易,但没那么深的感情。你和他不一样。都是拍照,但我对你太小心翼翼了,拍不出你的样子就根本不敢拍。” 陈因看了关井泽一眼,见他没反应,干脆自顾自地说道:“虽然我也有点奇怪,但确实如此,遇上关于你的事情我就特别谨慎。因为我给你的一定要是最好的,留给我自己的你也得是最好的。你不是问我怎样才算爱吗?我感觉又悟出来一点,大概是谨慎吧。” 关井泽勾了勾嘴角,但又立马放下:“嗯,我也没有很在意啊,你在解释什么。” 陈因耸了耸肩,说:“可惜了,这条路一直到上了快速路也没有红绿灯,不能亲你。” 关井泽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加快了车速。 夜晚沉沦,空气潮湿而缠绵地贴在身上。顶峰刚过,声带和肌肤尚在余韵中颤抖之时,关井泽哑着声音在陈因耳边说:“我们去云南待几天好不好,宝贝。” 回应他的是一阵更强烈的颤抖。 第18章 绣球花 飞机迎着晨光穿过云层的时候,陈因还陷在座位里昏沉。关井泽知道这个点起飞必然会晃眼,所以特意给他选了靠过道的座位,自己坐在靠窗的位置。陈因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起,眼镜歪歪歇歇地挂在鼻子上。 关井泽盯了一会儿,伸手摘下眼镜折好,又揽过陈因靠在自己肩膀上,倾斜身子挡住过于直射的阳光,直到飞机飞平。 “您好,这是您预订的餐食。”乘务员端着托盘来送餐。航班太早,关井泽特意提前订了早餐,可陈因还在昏睡当中。关井泽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用口型说了谢谢,示意一会儿再过来。 “宝贝,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关井泽声音很轻,伏在陈因耳边说道。 陈因很烦躁地动了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关井泽怀里,赶紧费力撑起身子换到座位另一边去:“算了,不吃了,还有你别这么叫我。” “小陈老师床上床下划得太清了吧,明明挺喜欢的还不让叫。” “闭嘴。” 关井泽笑了笑,牵过陈因的手,一根一根捏过他的手指,说道:“本来是早就定好的飞机,昨晚没打算要对你做什么的,可谁想到又让我听了一通你的恋爱往事。介于本人实在心酸,小陈老师原谅我好不好。” “你净瞎扯,我昨天才请到的年假,你怎么确定我今天就能走?明明就是临时买的机票,昨天晚上还在和我商量酒店。” “是是是。下飞机咱们就直接去酒店,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之后咱们再好好逛行吗?” 陈因没什么力气地点点头,又偏过头去,含混不清地说:“真不知道你精力怎么那么好。” 本来关井泽打算把酒店订在柏联,却被陈因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陈因刚入职时没少出外勤,也就今年才稍微少了一些。酒店很常住,但习惯住连锁商旅,一般高端酒店给客户订才会用到。 陈因坚称自己住高端酒店会很难受,关井泽百思不得其解。二人僵持不下,直到最后关井泽才松口,折中选了一家知名酒店集团旗下的中高端品牌。 酒店坐落在离滇池不远的地方,是那种小型园林的设计。由于离海埂大坝很近,周围人流量很大,但它很精巧地占据了流量拐角的一块位置,成功做到了闹中取静。 房门一开,无脊椎动物陈因迅速流向洁白的大床,一动不动。 “小陈老师,别急着睡,先换个睡衣,不然多难受啊。” 一动不动。 “唉……”关井泽笑着叹了口气,过去帮他换好衣服,自己也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上睡衣,轻轻爬上床,从后面把无脊椎动物揽入怀中,开始安稳地补觉。 等陈因悠悠醒转的时候,房间一片漆黑,可奇怪的是,关井泽并不在房间里。陈因起身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在床头盲摸一通手机,刚要拨通电话,就听到了房门刷卡的声音。 “关井泽?” “醒来了?小陈老师。” “嗯……几点了,怎么这么黑。” 关井泽走到窗边,点亮床头的按键,窗帘徐徐打开,让外界的光线透进来:“还好,四点半,看来这窗帘遮光不错啊。” “你刚才去哪里了?”陈因的头发有些乱,一向平整的发型翘起几根毛,显得很呆。 关井泽伸手压下那几撮不听话的头发,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来试衣服。” “啊?你买衣服干什么?” “你还说呢,我真是第一次见到家里一套非正装衣服都没有的人。怎么,你就打算西装革履地来旅游啊?”关井泽指了指挂在衣柜里的那套西装,挑眉道,“今天飞机上乘务员还以为你是陪我这个客户出门呢,还靠我身上。啧,那眼神。” “……我没休过假。工作之后就把大学时期的衣服都清理了,放着也是占地方。”陈因有些窘迫,开口解释道。 不一会儿,陈因换好了衣服。关井泽拉着他站到穿衣镜前,双手按在肩膀上,轻声说:“你看,是不是很不一样?” 陈因盯着镜子里的人,感到很陌生。依旧是他自己的蓝白细条纹衬衫,但外面套了一件藏青色V领针织背心,裤子换成了卡其色工装裤,鞋子则是很简单的白色运动鞋。 “让你一下子跨度太大不现实,但稍微改一改也是不错的。这样穿并不会很张扬,简单干净,是不是也很好。” 陈因点了点头,眼睛依然离不开镜子。真的很陌生,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以这种形象出现过了——干净、轻松、没有压力。 黑框眼镜后面有一些异样的情绪流转,关井泽笑了笑:“好了,一天没吃饭了,咱们出去吃点东西怎么样?” “嗯。” 先生后熟,先荤后素,新鲜的食材按着顺序一碟一碟滑落在清亮的黄色高汤里。黑色大碗里高温腾起,食材在其中沉浮变色,奇香逸出之时,玉白的米线下入锅中,紧紧裹挟汤汁,等候人们品尝它的极致美味。 “怎么样?”热气蒸腾,关井泽透过雾气问道。 陈因舀起一勺吹掉热气,尝了一口汤。刚入口中,镜片后面亮光一闪,把勺中剩余的汤全部喝掉:“很鲜啊!” “好吃就行,看来我这家店手艺没退步。” “原来你来过啊,怪不得这么偏的店都能找到。”陈因恍然大悟。 “是啊,25岁的时候来的。我很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当时遇到一个很有趣的男生,不过算旅途中的缘分,后来也就没再联系。”关井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低头作怀念的样子。 “能找到一个本地人陪伴整个旅途,那体验感一定拉满啊!”陈因满不在乎,依旧语气兴奋地回应道。 “是那个男生带我来的这家店。” “那他品味很好啊!”陈因抬起头夸赞道。 “你!”关井泽目的没达成,有些气急败坏,“你吃你的吧。” “好了好了,这次你带我出来,说说怎么安排的。”陈因笑了笑,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香茅鸡。 关井泽听完愣了一下,开口道:“安排?旅游为什么要安排啊,不累吗?” “可是,如果不做计划,我们怎么能保证在有限的时间里逛完所有景点呢?” “为什么要逛完所有景点呢?” 陈因顿住了,空气有些许凝滞。 “ok,好的,我和你说说我的计划。我和我的爱人出门是休息,不是工作,我们只需要每天睡到自然醒,用好的精力去感受一座城市的风土人情;我还会带一个骰子,扔到几我们就做几次。” “你怎么!” “没怎么啊,这件事情和美食、风景是一样的,美好且令人放松,本就是休息的一部分不是吗?”关井泽盯着陈因红透了的耳朵,勾了勾嘴角。 陈因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头埋到碗里。他觉得这样很奇怪,并不能认同这种做法,可既然自己是被带出来的那个,那就干脆换换生活方式。这也算是恋爱磨合的一部分吧。 陈因不在,组里的其他人先帮忙带着付桐。今天的任务是扒同业公司本月的产品数据,工作不难但量不算少,付桐全神贯注,生怕遗漏了什么内容。正全神贯注的时候,很眼熟的灰色西装胳膊伸过来在桌上敲了两下。 “付同学。” 付桐赶紧抬头,正撞上姜安易那双看谁都很玩味的眼睛里。他愣了一下,又立马低下头去装作没看见。 “行了付桐,我又不是来找你麻烦的。陈因去哪了?” “陈老师吗?他休假了啊,休的年假,估计下周一回来。”钱晓闻言,回过头接道。 “御峰27号上周不是有个客户在他手里一直没搞下来吗?可是昨天顺利成立了啊,他休假还谈客户啊。” “不是啊姜老师,这客户一直对御峰系列挺感兴趣的,但是很犹豫。周三成立,周二的时候他专门来了一趟公司,可陈老师不在,我就替他接待了一下。费了好大劲,终于给谈下来了!”董一也凑过来解释。 姜安易听了,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你这单谈下来,业绩算上是不是有望超了陈因啊!” 董一有些惊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主要也是为了咱们产品的正常推进,我也没办法。不过,姜老师怎么对我们财富这边的事情这么熟悉啊。” “姜老师当然熟,对27层比25层都熟,毕竟资管那边又没有他感兴趣的事和人。”付桐冷不丁地开口,语气很差。一向阳光懂礼的实习生突然对公司炙手可热的信托经理出言不逊,把一旁的钱晓和董一都吓了一跳,不敢出声。 付桐抬头看了看他们,自知自己没控制好情绪说错了话,忙起身说:“抱歉,我家里出了点事情,情绪没调节好,姜老师见谅。”说完,绕过三人离开工位区。 公司楼下风大,付桐找了个没人的长凳坐下,呼出一口气,拨通电话给陈因。响了几声后电话接通:“陈哥。” “喂,付桐?你怎么声音有点哑啊。” “没,没有。刚喝了甜的东西没有清嗓子。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没有,”那边听起来有些嘈杂,不一会儿又安静下来,“我换了个位置,你说吧!” “是这样,今天我听到他们说御峰27号昨天成立了,说是有一个你手头的客户一直没谈下来,周二的时候来了趟公司,是董老师接待的,最后谈下来了。然后,他们说这样下来这个季度他就能超过你的业绩了。” 电话那边听完,沉默了一会,说道:“没关系,谢谢你告诉我。公司里优秀的人很多,董一人很好,你可以多学学。” 电话刚挂断,身旁有个人坐了下来,是姜安易。 “又在这通风报信呢?以后可不能选这里,人多眼杂,怎么也得去个离公司远点的地方啊。”姜安易笑着说。 “啊,谢谢姜老师。” “你不开心?” “不是。” 付桐否认地很快,姜安易也不在意,歪头想了想说:“付同学,那天的事情是个意外,我向你道歉。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年龄还小,别把意外当真,你的人生还没开始呢。” “你在说什么啊姜老师,我是直的,这种事情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的。”付桐扯着嘴角,语气满不在乎。 “那样最好了。好了,报完信赶紧回去了,被人看到不好。”姜安易说完,拍了拍付桐的后脑勺,迈步回到公司。 深秋的上青,冷风裹挟着水气钻进人的衣服里,直奔骨头缝隙。付桐坐在长凳上,拉了拉衣襟,感觉冷得难受。 另一边,陈因放下电话之后一直愣神。两人今天慕名来到斗南花市,正惊叹于极端庞大的花卉市场时,付桐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关井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因接起来说了两句就出了场馆。关井泽在里面左等右等没见人回来,干脆付了钱出去找人。 “陈因!” 一回头,关井泽握着一支饱满的蓝绣球看着自己。 看陈因不动,关井泽迈步上前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 “好漂亮。” 陈因突然开口,搞得关井泽一头雾水:“啊?啊,确实很漂亮,我一眼就看中了!而且很便宜,才5块!” “我是说你很漂亮。” 肉眼可见地,关井泽的头发下面露出的耳垂染上一些不自然的薄红。陈因笑了笑,伸手过去捏了一下说:“没什么事情,别担心。下午三点半的高铁去大理,咱们该走了。” 上了高铁,关井泽有些困倦,决定小憩一会儿。 陈因看他闭上双眼,掏出手机给郑嘉荣打了一段字:“郑总,御峰27号有个客户叫张成光,应该是周二董一谈下来的。我给他做过风险评估测试,他只有C3,可是御峰系列都是R5。我不清楚董一是怎么谈下来的,但我并不建议张成光买这个产品。” 这条消息发出后石沉大海,久久无人回复。 非常非常非常抱歉,这一周学校的事情奇多无比,所以欠了好久没有更新,我一直在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绣球花 第19章 签约 斗南花市过后,关井泽明显感觉到陈因已经不在休假状态了。几次三番找机会想问问他遇到什么事情,可陈因总是避而不谈。他似乎不太愿意和自己谈论工作上的事情,就好像“关井泽”这三个字只能存在于生活里。 “小陈老师,你今天已经发呆五次了。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咱们今天休息一天?”关井泽伸手摸了摸陈因的头发,把它揉乱,又满意地靠在墙上看陈因皱眉对着镜子把头发重新整理好。 “你别乱动我头发了行吗?”陈因用手指扒拉着自己额前的头发,小声抱怨道。 “我很认真在建议的。你就不能和我讲讲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自从那天在斗南花市接完付桐的电话就变成这样了,他给你下蛊了?” “什么跟什么啊!没有的事儿,快走了,太阳都落山了。” 夜色袭来,天光渐褪。天色自深蓝至浅白同湖水相交于远方,直至彻底消逝。洱海映着最后一抹光亮顺着波纹粼粼而去,人们难以挽留。正当叹息回首,苍山连绵十九峰隐入天幕,在最深的天空下透出玄气,沉闷而悠远。 再回头,环绕洱海一周的商业灯火已然亮起,唤回观者的神魂。 陈因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直白的美——丰盈、颤动、令人动容。 他忽然很想葬在这里。 “怎么了小陈老师?”关井泽注意到陈因状态不对,又伸手去摸他的头,手指刚碰到发丝,手机铃响了。 陈因一震,赶忙从拿出手机接电话。 “喂?郑总。” “喂?小陈啊,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没有,郑总您讲。” “是这样的,御峰27号第二期也在准备了。你应该知道,小董最近很是上进,郝副总那边有意让他接过来总负责。” “啊,”陈因很明显地卡了壳,“那,那也是不错的,董一他做事……” “别着急啊小陈,我觉得他做这个还是有些早了,我和郝副总争取了一下还是留给你来做。但是你明白的,你得有个态度做出来。” “……” “小陈,你在听吗?” “在,在的。郑总我明白了。”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郑总再见。” 果然,还不能葬在这里。 陈因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两人贴着路边暖黄光晕的小店,安安静静走着,直到雨滴很突然地砸在陈因的眼镜片上,炸开一小片水花,他们才停下。 “井泽,下雨了,没有拿伞,我们躲一下吧。” 于是二人躲在一家便利店门前。 狂风骤雨而过,夜色从厚重的黑一直下出透亮的深蓝。关井泽很喜欢这种不期而遇的“恶劣”天气,虽然回酒店不太方便,但却平白得了一场自然洗礼。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天色如何被洗得澄澈,地面是如何生起满地水花,连洱海都雾气蒸腾,迷蒙而美好。 雨势渐小,却总不见停的迹象。关井泽的兴致已经高高吊起,想着酒店离得不算远,干脆直接跑回去,淋雨未尝不是一种情趣。他兴奋地转过头,刚想开口,却顿住了。 陈因很忙。眉头紧锁,目光没有从手机屏幕上离开过半秒,手指也在不停地输入着什么信息。 “我们跑回酒店吧!” “我们回上青吧。” 呼吸依旧交错,空气却凝滞不动了。雨水的凉意仿佛有滞后性,接近尾声时才丝丝缕缕地钻入人的衣袖,潮湿冰冷。 从订票,收拾东西,再到飞机落地在上青机场,关井泽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过问陈因到底为什么突然回去。陈因能感觉到他并不开心,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陈因觉得自己很无力,也很无能。他既做不到平衡工作与生活,又很轻易就能被新生力量所取代。他既不能留自己所向往的风景,又留不住自己现有的成就。甚至,他都不能让自己的爱人在亲密关系里感到快乐。 那天晚上的雨水彻底打乱了所有节奏,本来的安排里,关井泽按照惯例是要找一家酒馆和老板学一款酒的,但却因为他的事情放弃了。那天的关井泽满心欣喜,一直念叨着那家店他想去拜访很久了,最终却没能达成。 陈因虽然很愧疚,可回到上青的第二天一早,他还是早早到了公司,带着满心不安一直加班到晚上十点,并循环往复了一个月。 工作强度最高的时候,也不会这样连轴加班。陈因脑子很乱,于是只能拿加班当借口晚点回家——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关井泽交流。夜晚同一张床上,两人的气息依然很近,可陈因觉得太近了并不正确,应该远一点才对。 十二月初,上青市室外已经彻底阴冷起来。街边梧桐仅剩光秃的枝桠,人尚且瑟缩,枝干更是避无可避。 清晨,窗外一片漆黑。陈因和关井泽例行公事般完成拥抱后就出了门。刚出单元楼,湿冷的空气便争先恐后地往衣领里钻,陈因紧了紧自己加厚的呢子大衣,裹在里面的西装又皱了几分,但他已经无暇顾及,鼓起勇气朝着地铁站跑去。 一进屿华大厦,热气夹着熟悉的大堂香薰味袭来,陈因脱掉大衣挂在胳膊上,准备上楼。 “陈因!等一下。”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一只手了伸过来。陈因赶忙按住开门键,让外面的人进来。 “姜安易?这么早啊,才七点多。” “那可不如我们陈老师发奋图强,又是早到又是加班的。”姜安易笑了笑,和陈因并排站在电梯里。 “你不去25层吗?”陈因看他并没有按电梯,疑惑问道。 “不去,我去你们那。” “也好,付桐今天办离职,正好道个别。”陈因状似不经意地随口提道。 “嗯?”姜安易皱了皱眉,“他这么快就结束实习了?” “快三个月了。他刷实习经历要出国,这个时长正好,他还得去其他地方再刷几段。” 叮。27层到了,陈因走出电梯,姜安易却没跟着。陈因回头看了看他,问:“姜老师不出来吗?” “不,不,算了,我下面还有事,之后再来吧。”姜安易神色奇怪,话音刚落,电梯门飞快关上,载着他下到25层。 陈因挑了挑眉,转身往工位区走,结果正对上站在过道里的付桐。 “陈哥。” “付桐?你也这么早啊!” 付桐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朝陈因走过来:“哥,我昨天已经把实习结束流程基本走完了,一会儿上班了去人资那边给实习证明盖个章就完事儿了。但HR姐姐说,这个章要打申请,但我中午飞香港,来不及了。” “没关系,我给你办就行,之后给你寄过去。” “谢谢陈哥,嗯,谢谢陈老师。你真的是特别特别好的老师!”付桐似乎很感慨,眼里流出一些说不明的情绪,“那陈哥我先走了。” “这么客气做什么?”陈因感到有些不对劲,福至心灵地来了一句,“付桐,其实姜安易心思早不在我身上……” “好了陈哥,我并不在意这个事情。不管怎样,他放得下放不下都与我无关,你人这么好,他就算真放不下也情有可原。我现在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思考感情问题,我得好好努力,这样以后才可能有一张陈哥旁边的工位啊!” 陈因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发现再多说就不合适了,于是笑了笑:“好啊!希望以后可以在屿华大厦见到你,祝你一切顺利!” “嗯,那陈哥再见!”电梯已到,付桐道了别走进里面,直到电梯门隔断了两人的视线。 付桐离开后,工位区少了些活力,但繁复依旧。陈因正盯着电脑前的文件看得眼酸,突然见前面工位的董一起身,急急忙忙地走出去了。公司里忙碌的情况大有人在,可今天董一穿着极其正式,像是要接待什么很重要的人。 “钱晓,一一这是有什么事吗?” “噢,陈老师你不知道啊,董一最近接了一个很大的客户,从接触到决定入手,一直都是那人的家办负责的。可那个大客户不知道怎么了,非要亲自到公司里签约,现在不都是网上签约吗?他还非要来。董一应该就是接人去了,连郑总都去了呢!” “啊?这人好奇怪,按理来说家办来做资产运作,根本不需要委托人亲自来的。何况还是买咱们这种集合资金信托,那更不需要他来啊。”陈因满腹狐疑,可转念一想,那个层次的人或许脑回路就是有些不同。 “是吧,我也觉得好奇怪。哎你看,这是过来了吧。”钱晓有些兴奋地低声说。 陈因顺着人群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董一在前面引导着,郑总、郝副总以及其他几位中层领导簇拥着一个男人走进来。那人微曲长发、暗花衬衫、漂亮的眼睛眼尾上扬,朝着陈因的方向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 是关井泽。 陈因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静止了一瞬,开始倒流,脸色灰白。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弯下腰,在办公桌下面空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只是眼前发黑。粗喘两口气后,陈因站起身抽了两张抽纸佯装向洗手间走去。 关井泽把一切尽收眼底,心下了然,面上却毫无波动:“哎,郑总。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个业绩传奇啊,好像是姓陈?” 郑嘉荣一听,脸上笑意深了些:“是啊是啊,陈因,是我们这里的得力干将!那关先生,我给您叫他过来?”说罢,用余光瞟了郝易一眼。 关井泽看陈因从洗手间出来了,于是点点头:“那有劳郑总了。今天的签约和双录,我想让这位陈先生负责。毕竟传奇么,如果这传奇里也有我的一份,也是很有趣的事情不是吗?” “啊,关先生!”董一急忙出声,“您的产品一直都是我在负责沟通的,我会更了解您的情况。” 关井泽一听,对上董一的眼睛,眉眼弯了弯笑道:“小董的能力我听我的SFO有讲过,是很出色的!但你们大家也知道,我这个人有点迷信,想沾沾我们传奇的彩头。放心吧小董,以后我这边还是会与你合作的,但毕竟这是第一次来我们屿华,要不就让让我?” “可是!”董一还想说什么,郝易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示意别说了,而后陪着笑应和道:“关先生说的有道理!再说了,不管算作谁的业绩,都是我们屿华受益,我们都会最大程度保障关先生的利益。” 关井泽满意地抬了抬下巴,嘴角轻扬,看着陈因向自己走过来。 陈因硬着头皮走过去,没有抬头看关井泽,只是低下头说了一句:“关先生。”然后拿着工牌刷开签约室的门。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双录时,签约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陈因公事公办地走完全部流程后就准备离开。 “小陈老师,我可是给你带了大单的顾客,装不认识?”关井泽双手抱臂,很玩味地叫住陈因。 陈因定住,回身看了关井泽一眼,张嘴道:“谢谢,关先生。” 受到冷遇的关井泽拉下嘴角,语气一转:“你们屿华就是这样接待客户的吗?签约完都不送送我,就这么自顾自地离开?” 陈因深吸一口气,挂起僵硬的微笑走回座位:“关先生,今天的签约到此就全部完成了,非常感谢您选择我们屿华信托。”一边说着,一边身子微倾,等待这位客户伸手完成握手礼。关井泽没有理会,只是嗤笑一声,自己开门离开了。 我一直在哭......求学校放我一马,我是学生,不是廉价劳动力好吗?真的是要忙死了。我会努力抽时间更新的,我真没想到居然忙成这个样子!!马上国庆了,应该会多更一些!! 还有就是,嗯,那个,或许,也许,大概,可以给我一点评论?(感到局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签约 第20章 渐近渐远 从签约室出来后,陈因已经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了。只记得好像整个公司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奇怪、不可置信,还有董一望向自己的眼神——失望、痛苦、厌恶。郑嘉荣好像还过来拍了拍自己,很是赞许,可陈因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推开家门,关井泽依旧坐在沙发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说:“回来了小陈老师?” 陈因不动,关井泽也不在意,起身过去接过包放下,走进厨房:“饿不饿啊,我给你备了点吃的,等我热一下。” “井泽,别忙了。”陈因盯着烟灰缸里堆起的烟灰,开口道。 “怎么了?”关井泽停下手里的事情,从厨房走出来。陈因站在茶几旁边,定定地看着自己。 “井泽,你以后晚上不用专门等我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关井泽眯了眯眼睛,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做这些。” “不应该?那我应该做什么,陈老师。”关井泽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笑意不达眼底。 “你明明就很喜欢调酒,为什么要放下未尽来陪我?你明明就不是那种安定一隅的人,为什么要跟着我硬要规律生活困在上青?这样显得我很无能,我根本无法给我爱的人在这段亲密关系里带来快乐,只能让你不断迁就我而失去你原有的样子!”说到最后,陈因的声音都带了一些颤。 “你是这么想的?”关井泽气急反笑,摸出一根烟刚点燃,陈因冲过来伸手夺下,用指腹捻灭,一瞬的灼热穿过指尖直达心头。 “你别抽了!我知道你对这东西没有瘾,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可自打我们在一起后,你都抽过多少次了。你和我在一起根本就不快乐!” “你真这么想?”关井泽站起身走到陈因面前,“所以我为你做的一切都让你压力巨大了,对吗?我们根本不合适,不应该在一起,对吗?是不是下一句话就是‘我们分手吧,这样对你会更好’?陈因,你有没有心啊。” 陈因的拳头握紧又松开,长出一口气冷言道:“你敢说你就一点怨言都没有吗?提前结束假期回上青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吧。” “报复?” 关井泽愣住了,他不明白这个词是怎么出现在陈因嘴里的。陈因见他闪过一丝茫然,很快反应过来,无奈地放缓语气道:“对不起,是我说得太重。我相信你不会是这个意思……” “什么叫报复?你这么忙不就是为了保住你业绩第一的位置吗?我帮帮你有什么错?”关井泽不可置信地打断陈因,声音不受控地高起来。 “那你又何必去戏耍董一?” “因为他抢你客户!我要让他切身体会你的感受!” “好了,关井泽!”陈因大声道。 过噪的房间瞬间安静,两人站在客厅中央对视,却不知该说什么。良久过后,陈因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哑声道:“井泽,我们都冷静一下吧。今天我出去住。” “不用,”关井泽转身走到衣架旁取下大衣往身上套,“外面太冷了,我出去吧。”说罢,打开大门离开了。 大门在背后重重磕上,陈因有些脱力地蹲下身子。被他掐灭的烟无辜地摔在地上,除了头部那一点,其他都很完整。陈因盯着那支烟,鬼使神差地伸手捡起来叼在嘴上,又伸手摸过茶几上被扔下的打火机,“啪”地一声,烟重燃起来。 陈因尝试吸气,准备良久,还是没能做到。于是这支烟再度熄灭,和烟灰缸里的情绪尸体一起进了垃圾桶。 关井泽坐电梯下到车库,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双手搭上方向盘,却迟迟没有点火。他不知道该去哪,自己的房子已经许久没有回去过,习惯着实可怕,他不愿意回到只有一个人的地方。 车库里空无一人,过于安静了。关井泽透过挡风玻璃盯着对面的照明灯,迷茫渐渐取代满腔愤怒。 关井泽不否认自己对云南之行突然打断有些不满,但他从未把这件事情怪到陈因头上。离开那天,陈因的失落就摆在脸上,这是才是他真正不满的原因。关井泽不理解到底是怎样的工作一定要陈因回去,问过付桐才了解到原委。 虽然关井泽不能理解陈因的执着以及被挟持的点,但他尊重陈因的选择。可自回来之后的一个月里,陈因到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关井泽急切地想要帮他做些什么,最后选择了这种方式。 适得其反。 陈因是他关井泽第一个用心对待的人,却总像个笨拙的孩子,帮不了任何忙。 关井泽有些害怕了。他不是不能理解陈因进门时说的那段话,高温褪去,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一直在互相迁就着。对于他来说,放弃一些东西来换他们更稳定的关系,是一笔很划算的账,可对于陈因呢? 抬起手腕,已经快十二点了,电梯间的大门依旧没有动静。关井泽低头强拉了两下嘴角,发动汽车,向右一打方向盘驶离车库。 出车库的抬杆升起的时候,下面电梯门刚好打开。陈因拉了拉睡衣外面披着的外套,走出电梯间。车库里空无一人,而车位上关井泽的那辆车早已离开。 又是冷战。 关井泽在店里待了三周。那天晚上出来之后漫无目的地在上青市里乱开一气,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把车停在了未尽门口。关井泽想了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于是去储藏间翻出一个落灰的折叠床,把自己安置在未尽二层的员工休息室里。 无论住酒店还是自己那个冷清的房子,都是他不愿接受的一个人。至少未尽晚上关门都在凌晨三点以后,而早晨七点以前,早班员工就到岗了,他不需要自己一个人待很久。 “老板,今晚跨年,客流量应该会很大,小柳她的意思是早班员工也可以留下来帮忙,要不然晚上人手可能不够。”小刘和早班的领班小柳一起来找关井泽,俩人一前一后站着,但贴得很近,小柳的衣角刚好可以碰到小刘的手。 关井泽在阳台栏杆上磕了磕烟灰,转身靠在上面:“没问题啊!给你们加工资。” “谢谢老板!”小柳一激动伸手抓住了小刘的袖子,动作一出感觉不对,又赶紧松开。 关井泽看了看两人微红的脸,戏谑地加了一句:“正好啊,跨年么,不要只工作加油啊小刘!” “知,知道了老板!”小刘大声应道,小柳干脆先转身跑下楼梯忙其他事情了。 关井泽夹着烟的手挥了挥,示意他先去忙,而后又转身回去继续望着外面——孤独的树干,冰冷的江水,对岸的那片高楼大厦。 该跨年了。 美其名曰为“冷静冷静”,实际上就是逃避而已吧。这么久以来,除了避重就轻的身体问候,其他什么都没有。连见面都没有。 关井泽好想和陈因大吵一架,让他知道自己的痛苦、愤怒、不安,以及爱意。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或许最初陈因看向自己根本没有他以为的那种认真,一切都是错觉。否则怎么只有他关井泽像个神经病一样发疯,而陈因牢牢握着那份“冷静”,自如地等他闹够了回去。 “随便吧,和谁跨年不是跨。还以为今年会和以前不一样。” 另一边的屿华大厦27层,郑嘉荣靠在宽阔的办公椅上盯着陈因:“小陈啊,你真的确定要调岗吗?” “确定。郑总,之前我们也说好了,这个月我的目标达成并且工作收尾后,我就调岗。”陈因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身形,语气却没有半分犹豫。 “唉……小陈啊,公司里竞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又何必和他们置气呢?金融行业里,说白了,人脉也是工作里很重要的一环,我们需要好的客户资源。所以你找朋友帮你没什么问题,况且这于我们屿华,也是百般有利的事情。至于办公室……” “郑总,这是我个人的决定,与谁都没有关系。再者,我调岗也依旧是咱们财富管理中心的一员,只不过是更重外部对接的事情了。我也想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多到一线,与外界加强沟通,为公司创造更多价值。” “……好吧。这个不急,今天你早点走吧!回去休息休息,这个月辛苦你了。” “没有没有,谢谢郑总。”陈因欠了欠身,离开了郑嘉荣的办公室。 回到工位收拾好东西,是下午四点。陈因拿上桌子上的车钥匙,套好大衣,向电梯间走去。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电梯很好等,陈因非常顺畅地坐上电梯,结果刚下两层就停住了。电梯门打开,姜安易走了进来。 “陈因?你也这么早下班。”姜安易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个点走会碰到熟人,更没想到会是加班无节制的陈因。 “是啊,去找人。”陈因笑了笑,反问道,“你这么早是?” “呃……”姜安易卡壳了一下,用手摸了摸鼻子回应道,“去香港。” “怎么,也去找人?”陈因有些探究地看着姜安易的脸。 “什么啊,别这么看我。”姜安易赶苍蝇似地挥挥手,没好气道,“维港烟花秀你不知道啊,我能找什么人。” “噢,姜老师好兴致。”陈因挑了挑眉,没再多嘴。 “那什么,你真想好了要调岗?” “当然,职级不变,头衔也还是那个,换个工作方式是我现在最好的选择,况且多走走一线是好事。”陈因语气轻松地回答道。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关老板?他给你惹这么大的麻烦还不分手。” 电梯刚好到地下车库,两人迈步走出电梯间。 “或许刚开始没有那么深的感觉,但现在我可以说‘非常喜欢’。没有完美契合的人,何况我们差距那么大。我不能只看那些附带而来的不好,因为他真正带给我的那么多东西,每一项都非常宝贵。”陈因站定车前,笑着对姜安易说。 姜安易看着陈因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很释然地笑道:“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尊重你的想法。新年快乐!” 陈因想了想,笑道:“维港烟花转瞬即逝,不能错过,人也一样。新年快乐!”说罢,转身上了车。 嘶,不对,祝大家昨天中秋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渐近渐远 第21章 新年 距离晚间迎客还有一个小时,未尽上上下下忙活的不可开交。关井泽正在吧台前清点今晚酒单要用到的材料,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两声鸣笛,店里员工都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向外看。小刘用胳膊肘碰了碰老板,投去疑惑的目光。 关井泽微微皱眉,这段路是禁止鸣笛的,不知是谁居然跑到店门口按喇叭,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于是,他放下手中东西,示意小刘跟上自己,大步向门外走去。 一出大门,外面停着的是一辆熟悉的越野,陈因正靠在车门上。深蓝色呢子大衣,暖黄色围巾,万年不变的黑框眼镜后面有些并不常见的激动和温柔。陈因手里握着一支蓝色绣球,那支绣球很丰满,花瓣从包装纸中满溢而出,在冷风里颤抖。 今天的陈因从头到脚都是关井泽买的衣服,连香水都是他常用的非洲之旅,青皮芒果味丝丝缕缕地缠上他的思绪。关井泽有被这个细节取悦到,但还是压了压心神,冷着脸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陈因略微抬头没有回答,只是对着关井泽一笑,把花塞到他手里后按开后备箱。一瞬间,深蓝的海洋从车内流进人们的眼睛。小刘在一旁震惊到无以复加,结结巴巴地问:“陈,陈哥你这是……” “一些礼物。要跨年了,我猜店里做装饰用得到这些。”陈因温和地笑笑。 “可是,这季节是怎么找到这么多绣球的?”小刘不可置信地问。 “之前和你们关老板去昆明,我顺便聊了几个花商。科技发展到这个时代,想要什么办不到呢?” “啊,啊哈哈哈,陈哥说得对!谢谢陈哥!” “都是蓝色,太单一。”关井泽突然出声打断,止住了小刘要去搬花的动作,“既然我们陈老师神通广大,能搞来这么多绣球,怎么就没想着多弄些颜色呢?” 陈因听了没生气也不理会,只是依旧温和地向小刘解释道:“因为井泽喜欢,况且未尽是他倾注心血的店,所以就这样买了。” “啊!原来是这样,我觉得挺好的,是吧老板哈哈哈……”小刘满脸尴尬,用胳膊一直暗暗怼关井泽。 “那,小刘啊,我拿这些花换你们老板一个跨年,你看怎么样?”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老板的时间当然要归陈哥。”小刘如释重负,赶忙转头跑回店里高声喊,“小柳!叫大家出来搬花!” 一阵忙活后,后备箱的绣球已经被安放在店里的角角落落。陈因坐在驾驶位摇下车窗,心情很好地看着门廊处的绣球,对着门口的员工们大声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摇上车窗,一踩油门,越野驶上宽阔的瑃江西岸大道,在人潮涌来之前迅速向着城市边缘驶去。 车内还有一些残留的花香,陈因闻着淡淡的香气,微扬的嘴角一直没有下来过。关井泽始终没有言语,可陈因似乎毫不在意。一直到车驶出内环,关井泽终于没忍住开口发问:“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这是怎么,三周了,陈老师良心发现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男朋友?还是打算直接给我抛尸荒野?” 陈因扶了扶眼镜:“抛尸荒野。” 路途略长,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车子驶入一片没有什么路灯的地方,再一拐弯,开到一片砂石地后缓缓停下。 “好了,下车吧人质。” 车门打开,一股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人,唯一的光线来自于不远处千米石埂延伸相连的一座灯塔。因为坐了很久的车,再加上这里荒无人烟的样子,关井泽有些不确定自己还在不在上青。 “滨海森林公园,我猜你没来过。这里离市里很远,还没怎么被开发过,海水浑浊,基础设施也不好,连本市的人都不会来。”陈因绕到关井泽身边解释道。 “那确实方便作案。” “哈哈哈……走,我们去那边灯塔看看。” 砂石地并不好走,陈因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路面,另一只手握着关井泽的手腕,生怕他摔倒。红珊瑚串戴到陈因腕上本来挺合适的,可如今看来竟有些悬空,冷风穿过空隙裹挟着每一颗珠子,正好撞上关井泽的脉搏,冰得他有一瞬瑟缩。 “很冷吗?”陈因立马回头问,夜色下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关井泽直觉又是那种极端认真的样子。 “没有,没事。”关井泽摇摇头,“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三周,时间真的有点久,我不是故意不找你的,对不起。”陈因感觉手中冰凉的手腕温热了些,这才开口说正事。 “对不起,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说那种话。那段时间我确实压力太大了,有些口不择言,说话很伤人。”四下寂静,陈因的声音混着些许海浪声传进关井泽耳朵里,很清晰。关井泽在大衣口袋里的那只手握了握拳,没有出声。 “坦白来讲,这段感情对我来说有点像漫天流星恰好有一颗砸到我身上,太不真实,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能快乐,可我又总是做不到。你给我的太多,我却不能给你等量的回报,我总害怕有一天你累了,要离开我,我会受不了。”陈因很平静,但最后几个字还是不可控地有些颤。 “你不信任我?”关井泽问道。 “不,我信任你,但我也信任客观发展规律。当年的姜安易,我相信他离开时承诺的真心,但世事瞬息万变,我不会让我自己成为他未来发展的牵绊,何况时间一长,人都不是当时做承诺的人了,又何必硬要新的人去兑现旧的承诺。” “陈因,你这样做很残忍。” “是啊,或许是感情没到那个程度,我当时觉得抽身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你不一样,你走进我世界的方式太过蛮横,又亲手改造了我的世界,我抽不开身了。从见你第一次开始,我就一直在违反自己的规矩,我被迫睁眼看了世界的缤纷,最后彻底沉溺其中。” 话音刚落,灯塔已经在眼前。 陈因停住脚步,在灯光下转身对上关井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人性的劣根性,我自己给不了自己安全感。” “公司安排我调岗了,以后出差可能会很多。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不想两点一线坐办公室了,这样就可以多到处看看。你也可以有更多自己的时间,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们不互相迁就,或许感情会更加稳定。” “可是,那我们见面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不会的,这只是一个短期的情况。我希望我们能一直走下去,就当是为了帮我增添一些安全感好吗?” 关井泽看着陈因,突然觉得这人很可怕,太过于认真的样子让他无法拒绝陈因说的任何话。即使他根本没理清陈因这番话的逻辑在哪,可还是点了点头。 “三周真的很久,关井泽。我花了三周的时间证实了一件事情,我可能真的离不开你了。所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这段感情……不要离开我。”陈因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但并没什么作用。 关井泽叹了口气,用口袋里温暖的右手覆上陈因用力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冰凉的手,让他放松,而后左手滑进他的指缝,十指相扣:“我答应你。” 同一时间,海面上绽放无数烟花,照亮了整个荒无人烟的海边。海面粼粼波光,原本平淡浑浊的海水迎来了生命中最耀眼的一刻。亮光洒进关井泽瞳孔里,微微颤动,只落心房。 “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就像这片海一样,平平无奇,甚至无人愿意造访。你就像烟花,本身绚烂,出现在海面的那一刻我也跟着绚烂起来。”陈因伸手,一把抱住关井泽:“新年快乐关井泽,虽然还没有到零点,虽然烟花真的很俗套,但我真的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让你足够惊喜了。” 关井泽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略微与陈因拉开一点距离,深深地盯着他:“你是真不懂假不懂啊,我这辈子没见过比你更大的惊喜。”而后不等回应,直接吻了下去。 直到唇上传来陈因微凉的温度,关井泽依旧满心疑惑。他不明白陈因为什么一面说着离不开他,一面却做着离他越来越远的事情。他不相信陈因只是为了逃离两点一线的生活,可又没有头绪。而当下,他什么也不想问了,用力吻住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成了他的唯一出路。 回家的路上,关井泽的眼前似乎还在放着刚才的烟花。烟花他见过太多次,但今晚的盛放是独为他一人的,划破黑暗,照亮整片海洋,也照亮了关井泽的心。只有在陈因这里,他才是第一位的,才是真正被重视的那一个。 无论陈因究竟是何原因说出今晚那些矛盾的话,关井泽都坚信一点,当初陈因的认真不是错觉,他是真的在认真爱自己。 进了内环,市里多少有些堵车,关井泽闲着没事开始翻自己微信朋友圈。划着划着,看到有人发维多利亚港等烟花的照片,突然想起来付桐一整天都没有什么动态,这很不符合他一天八百条朋友圈的性格。 一看时间,晚上十点多。关井泽想了想,决定给他打个电话,现在这个点送祝福最好,零点没人能收到消息,况且他自己还有夜间活动要做,哪有时间再打电话呢? 正要打开手机拨通,陈因突然开口:“今天不要打扰付桐哦。” “嗯?为什么?”关井泽疑惑道。 “今天提前下班,碰到姜安易赶飞机,飞香港的。” “姜安易飞……啊,姜安易认真了?”关井泽语气大为震惊。 陈因听了,瞟了他一眼道:“怎么,你难道不该高兴吗?” “这话说的,就像我很在乎一样,哪怕是以前我也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陈因听了,笑着摇了摇头:“好了好了,维港有维港的烟花,我们也有我们的烟花。希望他们能跨一个难忘的新年!” “哦,那小陈老师,你看这惊喜早早就公布了,你零点准备在哪里跨啊?” 陈因没有回答,只是悄悄红了耳根。 于是,这天零点,陈因跨在关井泽身上迎来了崭新的一年。 “新年快乐,陈因。我爱你。” “我,我也爱你,关井泽。” 第22章 距离 那晚烟花璀璨,过后便悄然散尽。冬去春来,潮汐更迭,激情的血液纵使滔天翻滚,也终要支撑平淡的日常。 陈因很快适应了自己现在的工作,各大航司的里程迅速叠加,大型酒店集团的会员卡也刷到顶级。从国内到国外,过往29年没来得及看过的地方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走了大半。 30岁生日那天,他喝了不少酒,倒在关井泽怀里喃喃道:“好累,可真的比坐办公室有激情多了,谢谢你井泽。” 关井泽一脸懵,他不知道这份谢意从何而来。 自从陈因调岗,关井泽也开始回归自己以前的生活。可终究还是不一样,心里有了牵挂,他没心思满世界花天酒地,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上青市内等陈因回来。之前跟着陈因出过几次差,发现他忙得根本没时间管自己,干脆也就不给他添麻烦了。 陈因的眼镜被挤歪挂在脸上,关井泽伸手摘下放到一边,而后用手轻轻抚摸怀里人的头发,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我倒是希望你不要到处乱飞了,我需要你,陈因。” “嗯?你说什么啊?哎!”没了眼镜的陈因不知怎么听力也不好了,模模糊糊地听到关井泽说了些什么,抬头想问却被脑后的手按了回去。 “没事儿,我说我爱你。” 陈因挣扎着爬起来,伸手掰过关井泽的脸,很用力地亲了一口:“我也是哦!所以不要离开我。” 关井泽看着陈因——迷离,神志不清,格外粘人。没有那个黑色框架眼镜的束缚,他的不安与依赖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关井泽眼前,分外真实。关井泽喜欢陈因被酒精麻痹和被**逼溃的样子,只有这两个时候的陈因是最贴近自己的,让他充满安全感。 “你怎么不理我?是因为我喝了酒还亲你吗?”陈因见关井泽一直盯着自己不动,伸手捂住嘴哈了口气,“我味道很大吗?” “没有。”关井泽握住陈因的手腕拉下来,深深吻了上去。 陈因的生日在五月初,关井泽则在七月中旬。对于关井泽而言,去年的那个生日和往常一样冷清,但现在来看却意义非凡。因为过完生日的第二天,他就在满地铁的西装粽子里找到最漂亮的那一只。 关井泽虽然没有要求陈因一定要做些什么,但还是难免会期待,可比生日计划到来更早的是陈因的出差消息。 “半个月,开什么玩笑。怎么总是揪着你一个人干,你们公司是没人了吗?” “这次事发突然,时间也确实有点长了。我是之前御峰27号的营销负责人,结果对手公司那边出了些问题,如果不处理好后面很可能会影响兑付。”陈因一边收拾行李,一边伸手顺了顺床边炸毛的关井泽。 “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姜安易去吗?你做营销的过去有什么用?” “得去的,我得对我们的客户负责啊。”陈因无奈地笑笑。 “好吧,”关井泽泄了气往床上一倒,伸长胳膊把陈因揽进自己怀里,“你知道今天几号了吗?” “6月30号啊,”陈因有些懵圈,很快关井泽身上熟悉的味道提醒了他,笑道,“放心,16号一定能回来。” “你最好是。” 第二天一早,关井泽开车送陈因到机场,刚办完托运就碰到了姜安易。 “哎,陈因!”姜安易挥了挥手,待二人走近,转头礼貌地对关井泽打了个招呼,“关老板,好久不见。” 关井泽也不含糊,和姜安易握了握手:“好久不见,姜先生。付桐和我说他马上要交港三的提前批申请,估计下周一要回来待一段时间。你这倒是飞得远,不知道来得来不及见一面。” “咳咳。”陈因一听,赶紧拉了拉关井泽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没什么,”姜安易无所谓地笑笑,“我和付桐的事情太复杂,一团乱麻谁说得清呢?或许不见面对我们都好。” “好了好了,该进去了,”陈因打圆场道,“放心吧井泽,我一定早点回来,我估计用不了半个月就能回来了。” “那最好了,”关井泽磨了磨陈因的指骨,又万般不舍地放开,“注意休息啊!” “可以了吗,二位?多大人了怎么这么难分难舍的。”姜安易看不下去了出声打断。 陈因有些不好意思了,挥挥手和关井泽说:“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出差了。” 关井泽白了姜安易一眼,很不情愿地向后退了两步:“好吧,拜拜,一路顺风!” “嗯!等我回来。” 关井泽养成一个习惯,一到陈因不在的时候他就会按部就班地去未尽上班下班,生活出奇地规律,用小刘的话说,完全就是个翻版陈因。在店里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活他全部揽过来做,以至于凌晨回到家的关井泽筋疲力尽。但他必须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快速入睡。 这次出差陈因似乎格外忙碌,有时一条消息都得等到晚上十点以后才能收到回复,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事。关井泽把自己的每分每秒都填满事情,这样就不会让自己闲下来总看手机。他知道这样不好,可焦虑还是以一种不可控的速度日渐蔓延。 进入七月的上青,气温进入高温阶段。为了保证顾客体验,未尽里空调开得足,室内外温差很大。关井泽连续高负荷工作十天,免疫力一个没扛住,居然就这么生病了。 早晨到店里,刚一开口小柳就发现不对了:“老板,你这是感冒了?” “是啊,”关井泽哑着嗓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前几天还好好的,睡一觉醒来就成这样了。” “着凉了吧,这两天太热,室内外温差大。要不你今天休息一天吧,不行我叫小刘过来,这里有我们没问题的。” “没事儿,一个感冒而已能有什么事啊。”关井泽无所谓地挥挥手,转头开始忙活。 另一边的陈因正在焦头烂额。 来鹏湾之前,他不知道这个事情会如此麻烦。御峰27号的资金投向是受让鹏湾天诚园持有的穗城天诚园置业40.7%股权,用途是项目开发,谁承想穗城房价大跌,天诚园股价狂掉。距离御峰27号到期还有半年时间,想通过销售回款根本达不到。 “别看了,”姜安易端了杯咖啡放到陈因桌子上,顺势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向后一靠,“这里面怎么操作的你又不知道,你把这审批表再看一万遍也不会有变化的。” “我总觉得这项目本身就有问题,可是业务评审这边又看不出来什么东西。”陈因眉头紧皱,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当然看不出来,因为从最开始就有问题,上面各大委员会给的东西,业务评审部也只是照已知信息出审批表给审核意见。” “什么意思?”陈因一听,猛地抬头,正对上姜安易极其复杂的眼神。 “这几天一接触我也觉得不太对劲,所以私下用了关系,这才大概摸出来些轮廓。天诚园项目公司净资产只有10个亿,却用17亿受让股权,这难道不是在承接不良资产吗?还有,如果消息没错的话,他们从这里贷出去的钱根本没有用于穗城的项目,而是去还银行贷款了。”姜安易十指交叉,语气还算平稳,但来回摩挲的指骨出卖了他的焦虑。 “什么?这项目到底是怎么过的审核,这么大问题他们做背调的时候看不到吗?” “其实这种情况放在前两年房地产繁荣的时候是很常见的周转方式,可是你也知道,去经济大环境不好再加上房地产化,这才出了问题。” “那怎么办,还有半年,延期概率很大啊。” “唉,陈因,这不是我们这个位置的人能改变的。”话音落下,二人陷入沉默。 突然,陈因的手机铃响了。他迅速接起来,以为是工作电话,下意识地开口:“喂,您好,我是陈因。” “小陈老师。”关井泽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听起来关井泽的声音很虚浮,甚至有些嘶哑。 “井泽,我还以为是工作电话,”陈因笑了笑,但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你是不是生病了?” “嗯,”关井泽闷闷地回应道,“其实白天都还好好的,谁想到晚上突然加重。实在撑不住我就先回家了。” 陈因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半了:“这也不早了啊。你最近又去干凌晨档了是不是?” “……” “说话。” “是。” “唉,”陈因叹了口气,他大概明白关井泽这样是为什么,心里着急又什么都做不了,“让我想想家里都有什么,一会儿给你编辑好发微信,你按照那个做会好一些。” 许久,电话那边没有声音。 “喂?你还在吗?” “在,”那边虚弱的声音又传来,“能打视频吗?我好想你。” 陈因看了看面前的笔记本,又看了看姜安易欲言又止的样子,只得说:“可能不太行,我这边还有点工作没做完。” 电话那边突然笑了一声,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一样:“好,你忙吧,我没事的。记得早点休息。”说完,留下一串忙音。 关井泽窝在被子里,静静感受体温的逐步升高。被子裹着过高体温的躯干,又返以更高的温度灼烧着人的皮肤,可从体内向外散发的恶寒不止,外界的温度无法缓解内里的颤抖,关井泽只得把被子越裹越紧,紧到窒息。 手机落在双人床另一边空荡荡的枕头上,很快传来几下振动,是陈因的消息。关井泽从被子里伸出手捞过手机,艰难地打开微信。 “体温计在电视柜下面最靠右的抽屉里,用水银那个,更准一些。如果烧到38.5以上就拿药箱里那个复方对乙酰氨基酚片吃一片,盖好被子睡一觉。高烧还嗓子疼的话大概率是风热感冒,喝点清开灵,药箱里都有,一日三次一次两袋,一定要按时吃……” 关井泽没有看完,手机一滑又落回枕头上。 他不想看这些,该吃什么药该做什么事,他去医院找医生也可以告诉自己。他想要的不过是看看陈因的脸,听他安慰自己两句,说什么都好,总好过像个冷漠的ai一样只会输出解决问题的步骤。 温度仍在升高,关井泽迷迷糊糊地下床翻出药喂到嘴里,又糊里糊涂地躺回床上。模糊之间,他感觉陈因好像回来了,就站在床边看着自己。关井泽从被子里伸出手,想勾上陈因的手指,可除了勾了两下空气,什么都没摸到。 “也是,他那么忙,怎么可能突然回来呢?” 混沌一片的脑子里,关井泽费力抽出一丝清明嘲笑了一下自己,而后终于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第23章 崩裂 自香港而来的飞机稳稳落地,巨大的轰鸣声席卷后缓缓平息,直到飞机停稳。机舱里的人不约而同地开始解安全带,起身拿手提行李,靠过道的付桐却仍然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不动,像是还没回过神。 “您好,嗯,我们想拿一下行李,麻烦您起来一下可以吗?”坐在里面的一对老夫妻和善地问道。 “啊,不好意思,”付桐一下子回过神,满脸歉意地起身,“您们的行李是哪个呢?我来拿吧!” “哦,是那个橙色的行李箱,谢谢你啊小伙子!” “没事没事!您们是来旅游的吧,上青最近很热,一定要小心中暑。” “好,谢谢你!” 正好机舱门开了,等着下飞机的队伍开始移动,两位老人和付桐笑着道了别就先下去了。付桐没有跟着大家一起往出走,而是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人都走光再下飞机。 他在做心理准备。 付桐想赌一把,赌今天会在机场见到姜安易,赌那晚维港烟花不是转瞬即逝,深夜温存也不是镜花水月,赌那人醉酒后的吻有几分真心,赌他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 迎客的人很多,付桐拖着行李面色如常,像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人群,可只一眼就知道他赌输了。 关井泽也在人群中,依旧衬衫长裤,只不过今天的头发颓然贴在头皮上,带了一次性口罩,露在外面的眼里满是疲惫。看到付桐出来,他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好在他身材优越,纵然身体抱恙,在人群里依旧醒目。 “关哥!” “别看了,姜安易不在。他和陈因去鹏湾出差了。” “我没看啊,”付桐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这是怎么了,感冒?” “嗯,有点发烧。最近总在店里,外面太热,店里空调足,里外温差一大就中招了。” “哎呀那怎么还来接我,你好好休息就行了。” “那不行,”关井泽拍了拍付桐的肩膀,“怕我脆弱的小员工因心碎而难以行动呢。” “靠,你能不能说点好话!”付桐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拉上行李箱大步流星地走了。 上车之后,关井泽掏出手机给陈因发了一条“接到了”,而后关成静音,发动汽车离开机场。 “你这一毕业,学校也不能住了,先住我那里吧。” “啊?这不好吧,多麻烦你们俩啊,我都订好酒店了。也就待一周,给你过完生日就回家了。” “不是让你和我们住,是住我家。我和陈因住,我自己原来那里就空着没人,你去就行。暑假上青的酒店又贵又紧张,花那冤枉钱干什么。” “那行,谢谢哥!不过我得先去趟屿华,之前开的实习证明和港大的要求不太符合,所以麻烦当时的HR姐姐这边重新开了一份,约好了今天过去拿。正好顺便看看大家,当时实习的时候组里人对我都挺好的。” “行,我送你过去。” 车至屿华大厦,付桐迅速下车,拎着准备好的港式点心伴手礼走进楼里。在前台登记过后,付桐拿着临时门禁卡坐上电梯。 炎热的天气,熟悉的楼层,几乎是一瞬间付桐就回到去年夏天。这里是他第一份实习,也是唯一一份自己投简历找到的实习。后来的一段时间家里人走关系给他在香港找了两段相关实习,但都没有屿华给他的印象好。 在这里,他感受到被尊重、被平等地对待。纵使组内的每个人都很忙,但大家只要有时间都愿意来教自己东西,哪怕名义上他的带教老师只有陈因一个人。在屿华大家都习惯对公司前辈称老师,事实证明这里的每个人都配得上这个称呼。 办好正事后,付桐径直来到27楼财富管理中心的工位区。 率先发现付桐的是钱晓:“哎?付桐,你怎么来了!” “钱晓姐!我这不是在香港待了一段时间吗?正好有事回上青,想着过来看看你们,”付桐递过点心盒子,“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谢谢!”钱晓笑着接过东西,想了想又压低声量说,“陈老师不在,估计又出差去了,你可能见不到他了。” “啊,”付桐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那很可惜了,只能下次见面再给他了。”说完,继续给其他人分发手里的东西。发到董一的时候,董一很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便拿着一沓文件离开了。付桐感觉很奇怪,董一以前不是这样的,得体又疏离。 钱晓见状拉他到茶水间,合上门说:“你别介意啊,你走了之后董一和陈老师起了些冲突。公司里面风言风语很多,陈老师这才调岗了。” “啊?什么情况啊。”付桐很是震惊,印象里陈因在公司人缘很好,完全不像是会和人有矛盾的那种,而且关井泽也没有和他提起过这件事。 “唉,就是陈老师之前休年假的时候,董一把他一直没谈下来客户给拿下了。后来有个很大的客户一直和董一接触着,结果临签约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名道姓找陈老师签的。大家都觉得是陈老师找关系报复董一,私下里说的话不太好听,陈老师就调岗了。” 钱晓抱着臂摇摇头,接着说:“可是我不觉得陈老师是那种人,但那位大客户又属实太下人面子了。再加上董一和陈老师的业绩一直不相上下,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乐于看这种强者互殴,话说得难听也正常。但有些话传着传着就变态了,还有人说陈老师是献身傍大款,以前的业绩来路也不干净,真挺过分的。” 付桐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事情关井泽难道不知道吗?怎么一点都没和自己提过。想了半天,他开口问道:“那个大客户叫什么啊,这不是故意来挑拨离间的吗?陈老师和董一纯属无妄之灾吧。”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名字我不太清楚,但我记得当时领导们都叫他关先生。” “关,关先生?” 再回到车上的时候,关井泽发觉付桐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了?从这儿出来不认识我了?” “没,没什么。”付桐很不自然地把目光移到窗外。 “骗鬼呢?说吧。” “哥,你来屿华给陈哥出气了?” “是啊,怎么了?” “你知道为什么陈哥为什么调岗吗?” “嗯?他不是说是公司安排吗?正常工作调动而已吧。” “……” 关井泽没听到回应,皱了皱眉道:“有什么问题吗?你直接说。” 那晚陈因发了信息之后关井泽就一直没回复,第二天工作更是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来一条微信,却是告知自己接到付桐。虽然没有给陈因想要的回复,但他还是松了口气,至少说明并不严重,还可以出门接人。 收到消息后陈因的心终于静下来,于是他收回心神加紧工作,希望能早点结束会酒店给关井泽打个视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可也得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晚上回到房间,陈因以极快的速度冲掉身上的烟酒气,头发还滴着水就打开微信给关井泽打去视频通话。很可惜,铃声一直响到自己挂断也没有人接。陈因没在意,干脆先去吹头发,把手机放在一旁等关井泽自己打回来。 直到吹完,手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陈因拿起手机翻了翻才发现,从昨晚到现在,除了那条消息以外关井泽没有回过他任何一条信息,整个聊天框里只有陈因一直在问关井泽发不发烧了,有没有按时吃药……一连串的绿色问句堆叠起来支撑起今日的聊天记录。 陈因知道,关井泽这是生气了。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说那天没有打视频所以不理人了?不应该,关井泽还不至于因为这个斤斤计较。陈因又拨了电话过去,依旧无人接听,再返回微信,还是无果。 无奈之下,陈因留下一条消息:“睡了吗?还是不舒服吗?醒来记得给我回个电话。再等等我,我马上就能回去了。”消息发出,陈因走到写字台前收尾今天因为急促而有些粗糙的工作,直到彻底体力耗尽,这才上床陷入梦中。 本以为第二天会收到信息,但什么都没有。僵持的状态就这样一直延续下去,陈因为了赶在关井泽生日前回去,工作一天比一天堆得满,实在分不出精力去磨关井泽回信息。关井泽看着对面发来的信息日渐减少,到最后干脆什么都不发,自嘲地笑了笑。 手机屏幕上显示,今天是7月15日,关井泽的生日是7月16日。夕阳西下,阳台栏杆上的光影由亮白至金黄,再到泛红黯淡,彻底没入黑夜,陈因还是没回来。 关井泽坐在客厅,没有开灯,只留指尖上那一点星火忽明忽暗。他想着,不回来也好,其实自己也没想好到底该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陈因。那天付桐和他讲了屿华的事情后,几乎是一瞬间,无措、愧疚与痛苦紧紧交缠在一起。他第一次直面自己的极端愚蠢,又痛苦于这种愚蠢居然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陈因什么都没说。 陈因没有责怪自己的错误,而是在跨年那晚把这件事造成的影响描述成一个很好的机会,说什么安全感,说什么互不迁就,甚至在他生日那天喝的酩酊大醉,对着自己说谢谢。 关井泽的过错被陈因包裹地异常完美,以至于过错方本人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给爱人造成多大的麻烦。 时间来到深夜十一点五五分,网约车终于载着陈因回到小区门口。陈因左手拎着蛋糕,右手拖着行李箱,箱子上架着一个包装精致的酒盒,被牢牢捆绑在拉杆上,方便他携带。陈因抬手看了眼时间,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往家跑去。终于在十二点整,陈因打开家门,对着里面兴奋道:“关井泽生日快乐!” 里面没开灯,十分安静。陈因回头关上大门,摸到客厅灯打开,坐在沙发中央的关井泽正定定地盯着自己。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话音刚落,一行泪水在陈因震惊地注视下滑落,正滴在关井泽衬衫那朵盛放的朱顶红花瓣上,瞬间没了踪影。 没有人看了,..... 关井泽你别哭了,我替你哭,我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崩裂 第24章 挣扎 “我……”烟在关井泽嘴里叼着,由于太过颤抖,手中的打火机怎么也点不燃,干脆放任它掉在衣服上,“我好难受。” “我不难受。”陈因伸手捡走他的烟,顺畅地点燃吐出一口。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关井泽声量都提高了。 “十二月,我们吵架,你走的那个晚上。” 关井泽不再说话。 “井泽,当时的事情我明白你是在维护我。或许给我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但事物都是两面的,我很满意我现在的岗位和生活状态。” “那你就不告诉我了?” “不,你听我说,”陈因磕了磕烟灰,继续道,“这件事情究其根本是我自己的能力问题,是我不该把我工作里的困难带给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不过是在为我出头。结果很好啊,我和你说那些不开心的干什么?” “这结果好吗?你明明不需要那么累,像以前一样坐办公室就能获得同等的待遇。你原来的生活那么好,明明就是因为我的错才导致这种结果,你他妈到底在为我开脱什么?觉得自己很伟大吗?我连最基本的知情权都没有吗?” 陈因伸手拉住几乎暴起的关井泽,尽量稳住情绪说道:“你听我说,我现在也很好。我改变了自己之前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短时间内去了很多没去过的地方。你也可以有时间去做回你自己,去做你本来喜欢的事情。我们既保持着稳定的亲密关系,又不至于迷失自己本身,这个结果难道不好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去纠结那个过程?” “我要纠结!你这是在谈恋爱吗?你压根就没有把我放进你的生活里,把我隔绝在外粉饰太平就万事大吉了?我是你对象,不是一尊佛像,你自以为是地‘为我好’我凭什么接受!”关井泽甩开陈因的手,气血上涌直冲头顶,一瞬间眼前发黑跌坐在地上。 陈因见状赶紧起身去扶,却被关井泽一把握住手。明明是夏天,关井泽的手极其冰冷,他死死攥着陈因手里的温度,仿佛救命稻草。 喘了几口气后,关井泽缓缓说道:“而且,这个结果不好。我不喜欢你离我那么远。陈因,从你进入我生命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被改变了,我回不去了。你自己说过的,爱是改变,怎么你自己却想不明白呢?” “好了!” 陈因跪在地上,把关井泽的头摁进怀里,声带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不说了,我们过生日好不好,不说了不说了……” 夜色渐深,关井泽的生日就这样无力地展开。他觉得上天似乎不想让自己快乐地过生日,哪怕只有一次也不行。 关井泽拆开那个包装精致的酒盒,是麦卡伦18,很好的威士忌。他没有收起来,而是径直走向厨房开了封,桃木色的酒液直落于冰块,干果香混杂在辛辣酒精里逸入空气中。 端起酒杯走出厨房,发现客厅里的灯被陈因关掉了。他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离蛋糕很近,上面两簇细小的火苗忽明忽灭,在陈因的镜片上跳动着。关井泽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递过酒杯,挨着他坐下。 刚才的争吵耗尽全部力气。二人无言,只是静静听着蜡烛细微的燃烧声,直到一滴蜡滑落。眼看就要触到奶油,陈因伸手把那根蜡烛拔了出来。 “滴下去就不能吃了。”动作完成,陈因才发觉这个行为很不合适。 “嗯,没事。” 陈因端起酒杯不走心地抿了一口,麦卡伦18极香,但本质还是威士忌的苦涩。酒液顺着食道流向四肢,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这才想起来该说什么:“祝你生日快乐!呃,还有一支,许个愿吧。” “不许了吧,”关井泽声音很轻,瞳孔不太聚焦地放在晃动的烛火上,自言自语似地说,“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陈因顿住,想起他准备了好久的那句“以后的每个生日我都陪你过”,当时还觉得太过俗套,现在却发现有些张不开嘴了。大概是酒精封喉,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摇摇头,牵强地对关井泽露出一个自认为很温和的笑。 那天过后,两人默契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生活着。 这是他们吵的最严重的一次,却也是唯一没有冷战的一次。那天的争吵像一根手指轻轻拨动埋在二人身体深处的钢针,平常毫无知觉,一碰却刺痛难忍。他们同时意识到了一些事情,又都不敢深想,于是心有灵犀地拉扯塑料布的两端,支起一片虚假的和平。 暑气褪尽,秋意袭来,瑃江两岸绿意变了色。 陈因坐在自己工位上,看着一些并不紧要的文件。不知为何,最近公司里不怎么给他派活,也不用频繁地出差了。陈因感觉有些奇怪,可又不知道问题出自哪里,只能归为公司安排问题,没太往心上去。 轻松点也好。他和关井泽的问题太过杂乱,这样正好给自己一个思考和解决的机会。最近时间多起来,他终于有时间和关井泽好好待在一起——按时下班,一起吃饭,饭后散步,晚上还可以看电影。两人没有再爆发什么冲突,反而有一种很平淡的美好。 昨晚两人一起看了《闰年》,一部爱情喜剧,基调很轻松不怎么费脑子,很适合下班之后看。情节陈因不是很感冒,但电影的取景地让他很感兴趣,古老悠远又充满野性的爱尔兰很好地勾起他的冲动。 最近不是很忙,年假应该好批,像上次一样算上周末其实是有个不短的假期的。申请签证至少得提前三个月的话,那就到年底了,假可能不好请…… 正胡思乱想着,一条微信发进来,是姜安易的消息。陈因皱了皱眉,姜安易上班期间很少发私人微信,哪怕之前纠扯不清的时候也从没有用工作时间办过私事。陈因感觉不太对,好在手头没有要紧的事情,于是给他发消息:“二楼咖啡厅见。” “来了?”陈因抬头,推了咖啡到对面座位。 “谢谢,”姜安易道过谢,拉开椅子坐下,面色有些沉,“御峰27号还是不太好,可能要延期。” “唉,”陈因叹了口气放下咖啡杯,“其实也能想得到,上次去看情况那么差。这两年同业里面这种情况的也不少,延期也不一定能兑付。” “是啊,目前初步预估延期三个月,加上还剩的三个月也就只有半年时间,我不觉得天诚园能回款。” “算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们能改变的。最近忙吗?我看你状态一般啊。” “忙啊,怎么不忙,”姜安易抹了一把脸,眼里红血丝尽显,“御峰27号不行了,其他项目可都好好的呢。为了不加班,周五还想提前走,真快要累死了。” “嗯?”陈因嗅到一丝八卦的味道,挑了挑眉,“怎么就突然想通了?” “也没什么,就我们出差回来那次见了面,感觉给他个机会也未尝不可。” “哎呦,还‘给他个机会’~,港青通勤,我们姜老师毅力非凡啊!” “笑什么,”姜安易翻了个白眼,“付桐一年硕压力很大的,我跑总比他跑好吧。再说了,也就一年,熬过去就好了。你最近看起来倒是神清气爽的,财富管理那边不是一向忙得不可开交吗?” “我也很奇怪,但最近确实不是很忙,我来屿华这么久从没如此清闲过。” “等等,你们那个董一最近是不是也挺闲的?” “是啊,”陈因有些莫名其妙,“他比我还闲,都休假去了。” “嘶,你们当时御峰27号没有把产品卖给什么不合格投资者吧?” “当然没有!我干这么多年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不不不,我就是随便问问,希望是我想多了。但我还是建议你最近轻易不要请假,别被公司抓什么把柄。” 话虽如此,分别之后的陈因却有些心神不宁了。他敢保证自己确实没有在销售上有任何违规行为,可经姜安易这么一提,他突然记起去年在洱海被郑嘉荣叫回来的那件事。那个风险评估测试只有C3的张成光到底是怎么被董一谈下来的,他至今不清楚。 今天依旧是正点下班,陈因和关井泽约在超市见面。 关井泽感觉陈因状态怪怪的,他一个人推着购物车穿梭在人流中,没有在任何一个货架停留,仿佛不是来买东西的,而是走完一整圈就算完成任务的机器人。 “诶,柚子吃吗?”关井泽伸手拉住机械行走的陈因。 “啊?”机器人很懵。 关井泽指了指堆成山的青黄色柚子。陈因喜欢吃柚子,还喜欢花时间把柚子细致地处理后堆在一起,据他说这样能放松神经。 “哦,今天不了。” “不想剥吗?我看你压力好大,又是屿华?” “没有,我就是累了。”陈因避开关井泽探究的视线,滑向柚子山。 “嘁,”关井泽嗤笑一声,两根手指弹了一下陈因的脑后,一边推车向前走一边道,“随便吧,反正你不会说的,我尊重你。” 话音不算重,语调也很平常,飘飘悠悠地穿过嘈杂的人群精准落到陈因耳朵里。陈因望着青黄飘香的柚子山,满是疲惫地叹了口气。 关井泽厨艺不错。他一向喜欢研究一些能给感官带来快感的东西,比如酒和咖啡,比如摄影,比如美食,之前还有个陈因。当然,可能是近期到了瓶颈期,他不怎么研究陈因了。 在国外的时候,他在不同地方短居期间都会尝试复刻自己尝到的美食,回到国内也一样在努力,只不过中国的美食太多,他花了些时间把天南海北的味道全部学到手里,竟然比之前那么多年在国外学到的都多。 陈因做饭味道也不差,但鉴于他今天精神过于恍惚,关井泽把他赶到客厅坐着放投影看。陈因乐得清闲,于是盘腿坐上沙发把CCTV13投上去看新闻。他的外界信息摄入很单调,金融行业让他养成看新闻的习惯,而关井泽喜欢看电影,这才让陈因的信息摄入多了一个来源。 “小陈老师,来吃饭吧!” 青椒炒肉、可乐鸡翅、白灼菜心以及银耳梨汤,很完美的晚餐。热气蒸腾氤氲了顶灯,两个人相对而坐,陈因透过雾气看向关井泽那双漂亮的眼睛,莫名有些陌生。 他们已经被各种问题折磨的疲惫不堪,陈因都不记得上一次这双眼睛疯狂心动的感觉是什么时候了。现在再看,它们依旧能在他心上打鼓,可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一丝不舍。 在舍不得什么啊?我们只是遇到一些小问题没有解决,他说了不会离开我。 陈因强横地想着,把所有怪异生生压下。 “等你有时间了,我带你去看莫赫悬崖,昨晚那个电影取景地就是那儿。”关井泽坐在餐桌对面,状似不经意地提道。 “但我还是建议你最近轻易不要请假,别被公司抓什么把柄。”姜安易的话很不合时宜地在脑子里响起。 陈因筷子顿了顿,刚想说什么就被打断,“哎哟没事的小陈老师,我知道你想陪我去的!你不要太自责,我多善解人意啊。”关井泽无所谓地笑了笑,端起空碗走到厨房放进洗碗机,“你慢慢吃!今晚小刘不在我得去店里。你早点休息吧,不用等我了。” 硬压的怪异感成倍反扑上来,直冲喉口。 完了好久好久...... 对不起!现生最近有点忙疯了,情节又和之前大纲有点脱节,于是我悲惨地卡文了这么久,我真的跪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