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行》 第1章 子虚乌有藏 位于中原,北海和西天的交界处,群山如黛,环抱着一片与世隔绝的仙境。这里云雾终年不散,并非水汽,而是天地灵气浓郁到近乎实质的显化,流转变幻间,偶尔露出白玉雕琢般的亭台楼阁一角。 巨大的山门并非凡木金石,而是两株虬结苍劲的万年古松天然形成——古松在百年前由此宗开山老祖赵昭月所移,门楣上悬着一块非金非玉的匾额——传说是由中原商局的开办者胡庸所造,以古老的云篆写着两个字——“子虚”。字迹飘逸出尘,望之便觉心神宁静,杂念顿消。 赵昭月曾在此布下【五行乾坤阵】,以求保卫后人平安。因而门前并无守卫,只有几头仙鹤悠然踱步,见了生人也不惊惧,反而歪头打量,眼神灵动清澈。 越过山门,踏上一条蜿蜒向上的石阶。沿途奇花瑶草遍地,皆非凡品,异香扑鼻,闻之令人神清气爽。据说,制出【还魂丹】的奇才方灵枢是个极爱奇珍异草,且同胡庸和赵昭月关系极好,三人乃是同门师兄妹,时常同进同出。 行至山腰,可见大片依山而建的宫殿群。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却毫无匠气,仿佛自然生长于山岩云雾之间,与天地浑然一体。主殿最为宏伟,能自行汇聚周天星辰之力。 殿前广场开阔,以星辰轨迹镶嵌着无数夜明珠与暖玉,白日里光华内敛,夜间则与星河交相辉映。且说那赵昭月的师叔乃是当时大陆第一器修——卯熔金。这宗府自然是有他的手笔。 时有门人弟子身影掠过。或御剑飞行,化作流光一道,迅疾无声;或只是凭虚御风,一步踏出便是数丈之遥。 他们皆身着各色素雅道袍,材质非丝非麻,泛着淡淡光华,神情大多恬淡平和,眼神专注而清澈,周身有微光流转,那是修为有成的自然外显。 宗门的深处,灵气更为浓郁,甚至化作朦胧的灵雨,淅淅沥沥,永不停止。这里有藏经阁,并非高楼,而是一座巨大的洞天,内里空间远比外界所见广阔,经卷飘浮其中;炼丹房中,地火被驯服得温顺如泉,九尊巨大的丹炉日夜不息,炉内紫气氤氲,药香弥漫;演武场内,阵法笼罩,地面铭刻着坚固符文,弟子在此切磋论道,术法光芒璀璨却绝不外泄分毫。 在此间,几乎感受不到凡俗的时光流逝。唯有晨钟暮鼓,声音清越悠远,标志着修行的课业与静悟的时刻。这里追求的并非凡间的权势富贵,而是大道真理,是超脱于红尘之上的逍遥与永恒。 然而,在这极致的宁静祥和之下,也自有其森严法度与深不可测的力量。护山大阵无声运转,一旦触发,便是天地之威。宗门长老,更是深居简出,偶尔现身,周身道韵弥漫,目光开阖间似有星辰生灭,其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这便是无数凡人向往而不可及的仙家所在。 赵乌有从睡梦中悠然转醒。洗漱一二后,拿上扫把,便推门而出。 弟子的住处位于山腰,要说不好的地方,那便是早晨出门会被灵雾糊个满脸,十米之外人畜不分。赵乌有不受控地打了个喷嚏。 “啊——”一声长啸想破天空,将赵乌有的瞌睡赶走。[谁大清早的……]赵乌有继续挥动着扫帚,忽的抬起头。[不对,是从山下传来的声音。] 她将扫把放在随便一颗树旁,灵巧向山下跳去。她总觉遗忘了什么。 山气初醒,晨光未透,那人立在石阶上。 一身素白道袍,宽大如云,却不曾被山风撩动半分。墨色长发松松结了个髻,余下几缕垂落肩头,倒像是山间流下的几道墨瀑。她身形清瘦,却不显孱弱,反似一柄入鞘的古剑,收敛了锋芒,只余一身铮铮风骨。 而那人身边是一位瘫软在地的子虚宗弟子。想来那声尖叫的主人便是他了。“大惊小怪,一点都不沉稳,上山去,顺便把我是扫帚带上。”赵乌有轻踢了一下那弟子。那弟子连连道是,拿着扫把飞似的跑了。 这场景实在是有些许奇怪,一个舞勺的少年被一个总角的孩童训斥什么的,还是少见的不行。 安排完那弟子,赵乌有扭头正视来人。“你是?”赵乌有不着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人,那人有一副好皮囊,但最令人心惊的是她那双眼睛——澄澈如秋水,却又深邃若寒潭,望过来时,仿佛能洞穿人心,却不带半分情绪。 “蔡芳甸,今天来报道的弟子,一位符修。”蔡芳甸作揖,板板正正的回答道,腰间的佩剑随着她的动作晃了下。 赵乌有静静地看着她,面色冷淡,颅内风暴着。[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诶!哎呀,都怪大师兄昨天的话太多了,我听着犯困,才忘了……]赵乌有有来由地心虚转身,示意蔡芳甸跟上。 一路上,赵乌有头脑持续风暴,思索着此人来这的目的。[能通过那山门的无非两类,一类是有邀在身,一类是修为极强,前者不用打,后者打不过。从她的衣服与佩剑来看,出生定非小门小户。况且,从外貌而言,不过总角。与那来拜师的人的信息吻合。]思及此处,赵乌有瞬觉轻松,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恰在这时,一只青色灵鸟落在她的肩头,一道轻柔的声音在脑内响起。“乌有,带她直接来见我。绕开老赵。”赵乌有心下一惊,这灵长老怎的突然如此。 赵乌有揉了揉青鸟的头,示意其飞走。她望着青鸟出神。[赵长老知道自己被抢弟子了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呢…]要不是后面跟着人,赵乌有此时应会自顾自笑起来。 [哎呀,那次打得可凶了,最后还是陆长老出面才解决的。陆老和我说的时候,老无奈和可怜了。]赵乌有乐呵地想着,注意着身后欲言又止又欲言的蔡芳甸。 “请问,我们现在是去找陆长老吗?”蔡芳甸思索过后还是问出口。 “理论上,没错,”赵乌有竖起食指,转着圈,卖了下关子。“不过,就像你猜的那样,你被莫长老看上了。”言罢,赵乌有转身指了指蔡芳甸。 “她说你是个天赋异禀的,绝对会大有作为。”[说谎。]蔡芳甸看着面前满嘴跑火车的赵乌有平淡地想到。 二人踩着晨钟的声音踏入宗门。“大师兄,小的谨遵命令,把师妹带过来了。”赵乌有朝广场中央指挥众人晨练的人作揖。 “赵长老说你完蛋了。”赵蓍给了她一个眼神,随后缓步走到蔡芳甸面前,忽视背后赵乌有不屑的表情。[赵长老都不知道这事,还“赵长老说你完蛋了~”,切~~。] “我叫赵蓍,以后大家便是同门师兄妹了,还望多加照顾。”言罢,赵蓍微微向蔡芳甸点头,作揖。随后回到晨练的队伍当中。 “走吧,”赵乌有向蔡芳甸走去。“我们去找莫长老。” “我们不用去找这的管事长老吗?”蔡芳甸不知为何感到些许好笑。[这宗门内,长老间,实在是有趣。] “不用啦,这时候他应该在学堂那教符修弟子学些历史什么的。”赵乌有无所谓摆摆手。 赵乌有一改刚才半死不活的状态,望着蔡芳甸正色道:“接下来的路你可要记好了。” “那里藏着子虚宗最多的秘密,也就是你们常说的——” “子虚乌有藏。” 第2章 拜入子虚宗 二人穿过几条长廊,来到一处建筑前。“这是我们宗内最高的建筑【枢星宫】,同时也是最麻烦的。”赵乌有向身后的蔡芳甸介绍到。 赵乌有推开殿门,二人踏入瞬间,殿门便主动合上了。蔡芳甸警觉地握住刀把。“怎么回事?”赵乌有安抚性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还是由你自己看吧。” 枢星宫中并非预想的那样金碧辉煌,而是一片无垠的黑暗,唯有极远处悬浮着微弱的光点,如同将整片夜空浓缩于此。 空气冰凉,带着金属和尘埃的气味。脚下并非坚实的地板,而是一块巨大无比的透明水晶,其下深不可测,隐约可见无数巨大的、缓慢转动的青铜齿轮和交错咬合的联动轴,发出低沉而富有韵律的轰鸣,仿佛整座宫殿是一头沉睡机械巨兽的心脏。 抬头望去,穹顶并非实体,而是不断流转、演化的星图投影。巨大的黄道十二宫符号、星宿轨迹皆由流动的冷光勾勒,明亮闪烁,其运行轨迹精密而复杂,绝非自然天象。 “寻路者,步随星轨。” 一个空洞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像是齿轮摩擦与阵法运行之音混合而成。 话音刚落,身前黑暗中,突然有一连串蓝白色的火光依次亮起,形成一条蜿蜒的小径。这些火光正对应着头顶星图中某条次要星辰的路径。光点仅亮起一瞬便开始闪烁,仿佛在催促。 蔡芳甸试探着踏上前去。脚步落下的瞬间,脚下的水晶板传来轻微的机括咬合声,对应的那颗“星辰”光芒便稳定一分。 赵乌有望着小心翼翼的蔡芳甸回忆起自己刚来这的时候,没忍住,乐出了声。她看着蔡芳甸询问的脸,捂脸憋笑道:“我想到一些开心的事。”随后故做正经咳了两声:“咳,咳,走吧,莫长老该急了。” 在这阵法与机关共存的巨大空间里行走,如同漫步于宇宙之中。两侧时而升起巨大的青铜星象仪,由精妙的曲轴和连杆驱动,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发出细微的嗡鸣;时而脚下水晶板下浮现出复杂如蕾丝的占星图盘,由无数细小的磁石银屑在无形力场中排列组合,形成不断变化的兆象。 “这里的机关很复杂。”蔡芳甸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赵乌有立刻会意。 “这里的路径并非一成不变。有时走错走到尽头,火光熄灭,前方陷入黑暗。只需抬头凝视穹顶星图,找到其中正在发生星蚀或行星连珠的区域,对应的地面便会再次亮起新的路径。有时需要等待,等待某个特定星辰运行到特定宫格,机关才会触发,【星门】才会在深渊之上缓缓构建起来。”赵乌有带着蔡芳甸踏上星门。 “说是门,但其实就是一座桥。” 最终,桥将二人引向宫殿中央。那里是一个巨大的浑天仪结构,但并非单纯观测之用。无数同心圆环由秘银打造,上面刻满了古老的星象符文和卦辞。圆环中心,悬浮着一颗不断变幻形态的能量核心。 它既是这座宫殿的动力之源,也是所有占卜运算的终点。而莫灵均便在那底下等着二人。 当二人靠近时,四周的星图运行骤然加速,脚下的机械轰鸣变得急促。浑天仪的圆环开始自行旋转、组合、嵌套,发出清越的金属鸣响,最终定格在一个复杂的星象组合上。 核心的光芒柔和地洒落,照亮了浑天仪基座上浮现的一行铭文,这便是枢星宫给二人的启示。 “这座宫殿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占星机器,每一步都是与星象的互动,每一次机关的触发都是对天命的回应。它冰冷、精确、宏大,将一切秘密藏于其中。”莫灵均此时开口向蔡芳甸解释。 “此番叫你前来,便只有一个目的……”莫灵均慢悠悠喝了口茶。 “收我为徒。” “收你为徒。” “和同龄人相比,你已经是相当聪慧了。”莫灵均满意的冲蔡芳甸轻微点头。 “多谢莫长老夸奖。”蔡芳甸恭敬作揖。“但弟子……” “你这么聪明的娃娃,忘了符阵不分家了不成。”莫灵均感到好笑,放下茶杯。“乌有,带她回去找老陆吧。”言罢,挥了下水袖。 “谨遵长老。”二人身形一晃,便回到了宫外。“愣着干什么,走吧。”赵乌有朝蔡芳甸招手。 “我和你说啊,陆老是咱这的掌事长老,之前是吴白,也就是我们二师祖,”赵乌有边说边用手比划。“现在正在闭关,要去冲合体期。” 蔡芳甸闻言点头,心中暗想到[这‘子虚宗’当真是卧虎藏龙,说起来她们的开山老祖还是那百年前的天骄——赵珀,字昭月。]蔡芳甸下意识避开迎面而来的人,继续前进。 [年仅百余岁,便已经成仙。]“蔡芳甸见过管事长老。”蔡芳甸冲面前的老人作揖。 赵乌有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注意到陆丰的示意,便作揖退出门。 “你是【卜者】,对吧。”陆丰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关于这个名字,老夫也略有耳闻。” 蔡芳甸的瞳孔几乎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仿佛平静湖面投入一颗微尘,涟漪未起便已消散。“是的,还望陆老包涵。” 陆丰干笑几声。“还是太客气了,作为【天道】的使者,能选择此地历练,自然是寒舍的荣幸。”他的手指捻着胡子,随意拍了拍她的肩膀。 蔡芳甸露出了然的神色。“弟子定不负长老期望。” “接下来,你和赵乌有一块跟着赵蓍学,你们二人都是极其有天赋的。”陆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果子,递给蔡芳甸。“拿着,你年龄还没我零头大,用不着这样老沉。” 蔡芳甸恭敬接过果子,连声应是。“谢谢,长老。”言罢,蔡芳甸快步出门,赵乌有见她如此,急忙跟上。 陆丰看着两人的背影笑了笑。[还有个老家伙要对付,唉——]“老陆头,你这家伙!”赵典的怒吼由远及近。 “你这是干什么啊?”陆丰示意其消消气。“那么好的剑修苗子!”赵典指着陆丰。“哎呦,你这话说的,人家是个符修来的啊。” “那她腰间挂把剑?我又错过什么潮流了?!”赵典哑然地挠着头。“因为你是个老封建。”陆风偏头躲过赵典扔过来的几件灵器。 “师,师姐,赵蓍师兄他到底是修什么的啊?”蔡芳甸犹豫一二还是将心中疑惑说出。“器修啊。”赵乌有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蔡芳甸表情空白一瞬,思考了起来。[不愧是千年来,飞升第一人的宗派吗?如此……不拘小节?]蔡芳甸无意识摩挲着小指。 赵乌有注意着后方的蔡芳甸。“放心啦,赵师兄他只是负责简单的护身术,主要的东西还是由专门的老师来教的。”赵乌有领着蔡芳甸向山腰走去。 蔡芳甸小心地观察着四周,试图将这些印入脑中。“现在我们要去山腰,那边是弟子住所和吃饭的地方。长老们则是在山腰向上二十米。”赵乌有炫耀似的亮出自己的白玉牌。 “今天我请你。明天你的牌子就会到你手上了。”言罢,赵乌有小跳着跑开了,她知道蔡芳甸会跟上来的,自己跑的不算快。就算没有,她也是会记得自己离开的方向,随后就到。 “这里,是你的房间。”赵乌有拿出一串钥匙,送到蔡芳甸手上。见此情形,蔡芳甸点点头。随后开门进去。赵乌有看见她进去随即解释道:“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新的,你放心。” 言罢,赵乌有便转身离去。“谢谢…谢谢!小师姐。”蔡芳甸的声音由小到大从她身后传出。闻此,赵乌有惊喜转头,恰好和蔡芳甸对视上。晚风吹起二人的碎发。“明,明日卯初,广场晨训。在此之前,可以先去吃饭,牌子会放在你门口的。”赵乌有忽的感觉面上有点燥热,四下张望着,挠着脸。 “当然啦,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那边是我的房间。”赵乌有迅速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指了一个方向,离蔡芳甸的房间不远。蔡芳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随即点头应是。 “时间不早了,那晚安啦,小…野?”赵乌有挠着脸,不好意思的说着。蔡芳甸愣了一下,随后轻微勾了下唇角。“晚安,乌有师姐。” 卯时的晨钟照常敲起,唤醒了沉睡的的人们。赵乌有推开房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蔡芳甸。“有什么事吗?”“没有就不能来找你吗?”蔡芳甸认真地注视着赵乌有,眼眸清亮。 “倒也不是啦……”赵乌有将房门关上,调整好佩剑,招呼蔡芳甸跟上。“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起来,毕竟可能会水土不服,什么的。”赵乌有的手从开始说话便没有停下比划。 二人用过早饭,向山顶走去。“中午的时候,你的常服应该就送来了。”赵乌有是个爱偷小懒的家伙。此时走不动了,便唤出灵剑,坐在上面,代替双腿行走。 “乌有师姐,你的佩剑叫什么啊?”蔡芳甸彼时不过九岁,总角之年。再怎么成熟,也还是个孩子,对一切都抱有好奇心。闻言,赵乌有骄傲地抬起头。“叫‘道友且慢’,怎么样?” 蔡芳甸看着面前骄傲的人,眼睛转了一下,略加思考。“好阴毒的招数。”赵乌有闻言,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知己难得”的表情。 第3章 天地阴阳阵 蔡芳甸见其表情,顿时感觉到些有损自己名誉的事正在发生。“师姐,我只是比较聪明,想到了,没别的。”她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赵乌有顿时露出“我懂~”的表情。 蔡芳甸见状,自知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深深叹了口气。肩膀深深塌了下去,显然是被赵乌有的脑补能力压的。 “……师姐,我们……走快点吧……”蔡芳甸颓然地说,又思及自己昨日还觉得这赵师姐可靠,看来是自己眼睛出了点小问题。[但……不可否认确实好看。自己大抵是被美色迷了眼,换一个人这样对我,我早打上去了。]蔡芳甸跟在赵乌有后面——楼梯的高度弥补了二人间的身高差,偷偷看着她。 彼时微风拂面,吹起赵乌有的几丝黑发,露出左眼下的一颗小痣,杏色与湖绿的裙摆随风飘扬,腰间挂着的银铃随风响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蔡芳甸望着赵乌有的侧脸,出神地想[明明长着一副端庄、恬静样,不说话时像极了大家小姐,但本人却这么不着调。] 二人在陆丰的声音中度过一上午的《启明大陆历史》。赵乌有困得不行,用书遮住脸,自己躲在书后,随后被陆丰发现并丢了出去。但即便如此,站在门外,陆丰的声音传入赵乌有耳中,也还是把她哄睡着了。 阳光透过雕花木格,在她黑色的发丝上跳跃。赵乌有是被午钟叫醒的,嘴角还挂着一点亮晶晶的痕迹。她一睁眼,便看见蹲在自己面前的蔡芳甸。 “师姐,我们去吃饭吧。”蔡芳甸平视这赵乌有。赵乌有一愣,从地上站起身,将自己不知道从哪拿来的蒲团向旁踢了踢。“抱歉啊,走吧。”边走边擦嘴角。 “师姐,师傅说,下午让我们自行安排。”蔡芳甸跟在赵乌有身后。此时二人已经用过午膳,走在去往后山的路上。 “那我们去【藏经阁】。”赵乌有手中是顺手拿上的伞。 二人向宗门深处走去。赵乌有下意识将打开的伞向蔡芳甸那倾斜,挡住落下的灵雨。 到了【藏经阁】,赵乌有拿了卷《清心剑诀》,手指指向有关符阵的经书。“那里,应该有你要的。”言罢,又换了卷《清风拂柳》看了起来。“藏经阁内,理论上是不允许我们动用内力练习的。但只要不损坏经书就好了。” 赵乌有走到一处案几,做了下去。蔡芳甸顺着她刚才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层层书架深处隐约可见符箓典籍的标记。她取了几卷《基础符阵图解》和《灵脉与符术共鸣》,回来时看见赵乌有已经沉浸在那卷《清风拂柳》中,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着什么。 “师姐...”蔡芳甸刚开口,就见赵乌有突然站起身,手中的经卷无风自动。 赵乌有身形随伞而动。伞尖在空中划出淡青色的轨迹,宛若春风拂过柳梢,看似轻柔无力,却在触及不远处一个测试用的木人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木人应声而退,表面却不见丝毫损坏。 蔡芳甸看得入神,不自觉地模仿起方才的动作。她指尖凝聚灵力,在空中绘制符阵,却总在最后一笔时灵力溃散。 “你的问题在这里。”赵乌有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轻轻托住她的手腕,“符文的绘制不是用力,而是用心。” 蔡芳甸感到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赵乌有的指尖流入她的经脉,引导着她的动作。这一次,符阵顺利完成,泛着淡淡的金光悬浮在空中。 “成功了!”蔡芳甸惊喜地转头,却因二人过近的距离而蓦地红了耳根。 赵乌有若无其事地退开半步,长发藏起她同样泛红的耳尖。[好尬…我在干什么啊……但是…她好好看啊……] 就在这时,经卷突然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地翻动。藏经阁内的灵气开始异常流动,无数经卷自发从书架上飞出,在空中盘旋成一道知识的漩涡。 “这是...”蔡芳甸惊讶地看着这异象。 赵乌有神色一凛,迅速将蔡芳甸护在身后。“不清楚,但小心为上。” 空中,经卷组成的漩涡逐渐凝聚成一个半透明的身影,那身影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千百人同时诵读, “何人惊扰清净之地?” 蔡芳甸手中的符阵不受控制地飞向那身影,在接触的瞬间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经灵的声音忽然变得惊喜, “先天符体?难怪能引动经卷共鸣。” 赵乌有上前一步,挡住身后的蔡芳甸,恭敬行礼。“晚辈无意冒犯,只是在此修习,不知为何触动了前辈。”[不是,我怎么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个人啊?也没人告诉我啊。] 经灵的形态逐渐稳定,化作一个花信年华的女子的模样,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蔡芳甸身上:“小丫头,你可愿接受试炼?若通过,我便教授你些绝门功法。” 蔡芳甸与赵乌有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制止。她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晚辈不愿意一试。” 经灵挥手的动作顿住。“什么?”“怎么,不行吗?”赵乌有再次上前一步护住蔡芳甸。“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赵乌有一脸讥讽。 “你是哪来的小辈?”那经灵似乎是才注意到她。“晚辈,子虚宗三长老赵典,座下大弟子,赵乌有。”那经灵听到赵典是面色动容了一下,发出意味深长的哦声,眼中满是狡黠。 “原来是我的·小·徒·孙·啊~”她的声音抑扬顿挫,充满调侃意味。赵乌有闻言一愣,瞳孔微微睁大。“你说你是赵珀师祖,何以见得?师祖她早在百年前便已经飞升了。” 赵乌有拔出灵剑。“我看你就是不知哪来的鬼怪,在此处装神弄鬼。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进来的,但我劝你还是快走吧。”赵乌有握住“道友且慢”,起势,提防着赵珀。 赵珀的眼中没有恐惧,全是摸到宝的喜悦。“这还不简单。”赵珀唇角微勾,手指轻巧地划着,一个复杂的阵法便出现在二人脚下。 赵乌有和蔡芳甸发现自己身上轻盈了许多,疲惫被一扫而光,不止是身体上的恢复,灵魂也轻松了许多。“这是……”赵乌有惊讶地盯着赵珀。 “【天地阴阳阵】!” “【天地阴阳阵】。”蔡芳甸惊讶的视线在二人中间来回飘。[这天下谁人不知道【天地阴阳阵】,这可是能使枯骨长肉的恐怖阵法。只是有心之人被这宗门外的结界,以及长老高深修为挡下了罢了。] “【天地阴阳阵】乃是我毕生心血所创。”赵珀指尖轻点,阵法纹路顿时泛起柔和金光,“此阵非寻常人能驾驭。百年来,我一直在等这样一个传人。” 赵乌有怔在原地,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道友且慢”。她自幼便听长老说过,自己的灵魂特殊,是【行者】的特征。却从未想过这与失传已久的天地阴阳阵有关。 “不是所以【行者】都能学的,目前仅有你可以学会这东西。”赵珀似是看透了赵乌有在想什么,出言提醒。“以及,今后你们应该称呼我为——昭月师祖。” 赵珀转向蔡芳甸,目光中带着赞许:“至于你这小丫头,既是先天符体,我便传你【九转符灵阵】。此阵以符入道,正合你的资质。” 接下来的日子,藏经阁成了三人的修炼之地。赵珀虽只是经灵之身,教导起来却丝毫不含糊。她让赵乌有端坐阵眼,感受天地间阴阳二气的流转。 “阴阳相生,循环不息。切记不可偏废任何一方。”赵珀的声音在阵法中回荡。 赵乌有闭目凝神,渐渐感知到体内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在经脉中运转。一股炽热如阳,一股清冷如阴,二者相互交融,在她周身形成一道淡淡的光晕。 与此同时,蔡芳甸在另一侧凝神绘符。九转符灵阵要求符师以心念驱动灵力,每一笔都蕴含着天地至理。她指尖流转间,符文化作实质的金光,在空气中交织成繁复的图案。 “专注!”赵珀忽然出声提醒,“符阵之道,最忌分心。” 蔡芳甸连忙收敛心神,却还是忍不住瞥了眼正在修炼的赵乌有。只见师姐周身阴阳二气流转,发丝无风自动,竟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数月过去,二人的进步让赵珀都感到惊讶。赵乌有已能初步驾驭阴阳二气,布下的阵法虽不及赵珀精妙,却已初具雏形。蔡芳甸更是将九转符灵阵修炼到了第三转,随手便能以符化形。 这日修炼间隙,赵珀忽然神色凝重:“天地阴阳阵虽威力无穷,却有一处致命缺陷。” 她挥手布下一个隔音结界,这才继续道:“此阵修炼至大成时,需经历阴阳逆转之劫。若心志不坚,极易被反噬。” 赵乌有认真记下每一个要点,忽然问道:“昭月师祖,您当年...是如何渡过此劫的?” 赵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良久才轻声道:“那时...有人相助。”她似乎不愿多谈,转而看向蔡芳甸,“你的九转符灵阵也已到了关键处。第九转时,需以先天符体为引,沟通天地法则,切记要循序渐进。” 就在这时,藏经阁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赵珀神色一凛,袖袍轻挥,空中经卷迅速归位。 “今日就到这里。”她深深看了两个后辈一眼,“记住,未到大成之前,切不可在人前显露这些阵法。” 随着经灵的身影渐渐消散在书海之中,赵乌有和蔡芳甸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她们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她们要一起变得更强。 第4章 比武大会一 “你们俩让我一阵好找。”赵蓍的声音由远及近,直至整个人出现在二人面前。“乌有,赵长老找你。”赵乌有看了一眼蔡芳甸,在对方眼中看见肯定后,坐着灵剑飞走了。 “师兄?怎么了吗?”蔡芳甸面带疑惑地看向赵蓍。“陆长老找你,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蔡芳甸心头微微一紧。[此时会有何事让陆老突然传唤自己。]她向赵蓍道谢后,御剑跌跌撞撞地飞向陆风的洞府,心中暗自思忖着各种可能。 陆长老的洞府隐在一片紫竹林深处,竹叶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她落下飞剑,整理好衣襟,正要叩门,那扇竹门却无声自开。 “进来吧。”陆长老的声音从室内传来。 洞府内陈设简单,只一张石床、一方茶案。陆长老背对着她站在一面石壁前,壁上浮现着流动的符文,泛着幽幽蓝光。 “你可知我为何找你?”陆长老转过身,目光如电。 蔡芳甸垂首作揖:“弟子不知。” “你知道才奇怪呢。”陆风转过身去,摸着自己的白胡子,露出笑嘻嘻的面容。[?啊?]蔡芳甸被惊得一时也顾不上礼节,抬起头,眉头微皱,看着陆风。 “你,乌有和赵蓍三人,宗门决定让你们代表宗门去参加药谷的比武。”陆风拿出三个做工精细的小锦囊。“里面是十两银子和十颗【湖蓝】。不多,但应该够你们这几日的盘缠。” 蔡芳甸平时虽然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但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普通人一年仅能赚三颗【月白】,而宗门竟然直接拿出了三十颗如此纯净的【湖蓝】!而且只是作为三名弟子的盘缠。蔡芳甸顿感一股无形的压力。 陆风看出了蔡芳甸的紧张,开口道:“不必为难,此行只是让你们去见见世面,输赢无所谓,开心最重要。”言罢,似是觉得不妥,又补充道:“这次我还会让赵典跟着,放心,不会有危险的。” 蔡芳甸的面色几经转变,最后定格在了疑惑和一丝惊喜和喜悦。“弟子先行告退了。”蔡芳甸拿上锦囊,作揖离开。“去吧,别让乌有她等烦了。”陆风笑着晃晃手告别。闻言,蔡芳甸心下暗想。[不会的,唯有这点我敢肯定。无论如何,乌有她是不会嫌我烦的。] 赵乌有倚在洞府外的石墙上,抱臂而站,腿旁是一柄蔡芳甸为见过的灵剑。她正目光放空,似是而非地盯着时而飘落的竹叶。 见此,蔡芳甸自己都为察觉到地勾起嘴角。小跑着跑到赵乌有身边。“小师姐,赵长老找你干什么啊?” 闻言,赵乌有回过神来,兴奋地拿起脚边的灵剑。“这个,”赵乌有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蔡芳甸。“师傅他老人家给了我这把剑,这可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啊。” 赵乌有说这些话的时候,身边似是有小花冒出。蔡芳甸在一旁笑着听赵乌有的分享。“那小师姐打算给他取什么名啊?” 赵乌有就等着蔡芳甸问出这个问题了,骄傲地扬起头。“【救命】怎么样?我天才吧!”言罢,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蔡芳甸闻言不自觉叹了口气。但转念一想,又释怀了——这名字虽直白得令人扶额,却意外地贴合赵乌有那无比跳脱的性格。 “确实...很有小师姐的风格。”她抿唇轻笑,伸手轻抚剑身。剑鞘通体玄黑,隐有暗金纹路流动,触手生温。“是把好剑。嗯——”蔡芳甸抿了一下嘴“配得上这个名字。” 赵乌有闻言得意地挽了个剑花——像个孔雀。刀身寒光乍现即隐。“师父说此剑以玄铁为骨,能斩邪祟,破虚妄。”她左右飞快看了一眼,忽然压低声音,凑近蔡芳甸耳边,“听说药谷那边近来不太平,似有魔修踪迹。” 蔡芳甸心头一跳,方才陆长老的轻松嘱咐与此刻情报交织,让她隐隐察觉此行或许没有那么简单。她不动声色地点头:“有赵典师叔同行,应当无碍。” 二人并肩走出紫竹林时,夕阳正将天边染成绮丽的橘红色。赵乌有忽然驻足,从锦囊中取出五颗湖蓝灵石塞进蔡芳甸手中:“你总爱买些零嘴玩意儿,多带些。” “这太珍贵了...”蔡芳甸正要推拒,却被赵乌有紧紧握住手腕。 “拿着。”赵乌有目光澄澈,“若遇到危险,我执剑在前,你持灵石和符纸在后——我们永远互为依仗。” 这句话说得郑重,不似平日嬉笑。蔡芳甸望着交握的手,忽然明白赵乌有或许比她更早窥见此行潜藏的波澜。她终将灵石收进袖中。 回住处后,蔡芳甸趁夜细细复习着阵法。[此行代表宗门,万不可大意。]窗外恰传来赵乌有练剑的破空声。蔡芳甸推窗望去,见月下剑影如虹,“救命”二字在清辉下流转着赤金光芒。 她轻轻摩挲腕上的护身铃铛,忽然觉得,无论前路有何风雨,只要这剑鸣声仍在耳畔,便无所畏惧。[我定是着了她的道了。乌有她应该是魂修才是,不然自己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产生好感,不自觉想靠近她呢。] 蔡芳甸关上窗,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小声嘟囔了几句后,拿出墨、朱砂和黄纸画起了符,以求稳定心性。但作用微小,自己脑海中是不是还是会闪过她的身影,就连窗外的挥剑声都让人无法静下来。 蔡芳甸懊恼地搁下朱笔,黄符上灵光紊乱——方才走神时自己竟将清心咒画成了连理枝纹样。窗外剑鸣忽止,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屏息凝听。 树影轻摇,传来赵乌有清朗的哼唱声,是坊间最近流行的小调。小调和铃铛声配合,传入蔡芳甸耳中。 蔡芳甸不由抿唇轻笑,这人练剑时总要哼些不成调的曲子,说什么“剑歌相和才不寂寞”——这是她们在师祖手下学习时,她的发现。不止舞剑,画阵时她偶尔也会哼个两句。每每这时,她身上挂着的铃铛便配合着发出清脆的声音,甚是悦耳。 正出神间,窗户忽然被轻轻叩响。赵乌有带着夜露的气息趴在窗台,发梢还沾着未散尽的剑光:“小野,我饿啦!” 蔡芳甸慌忙将画坏的符纸团在袖中,转身时已换上平日神情:“膳堂应该还留着桂花糕...” “不要那个,”赵乌有眼睛亮晶晶地递来油纸包,“东市王婆婆刚出锅的梅花酥,抢到最后两份!不要和长老们告状哦。”她翻窗而入,玄衣扫过案台时,那柄“救命”剑不经意擦过符纸,朱砂纹路突然流转生辉。 二人同时怔住。符纸上原本画错的枝蔓竟缠绕剑身,绽出淡淡并蒂莲虚影——这分明是道意外成的【同心符】。 “原来小野在画这个啊?”赵乌有捻起符纸轻笑,耳根却悄悄红了。 蔡芳甸夺过符纸捏诀欲毁,手腕却被轻轻按住。夜风穿堂而过,吹熄了案上烛火,唯有那道符箓在月光下莹莹生光,映照两人交叠的衣袖。 “师姐,”蔡芳甸摆出恼怒的沈清,伸出手。“还我!”见状,赵乌有怕再玩下去出事,忙不迭将手收了了回去。“晚安,小野。”赵乌有回屋前对着蔡芳甸认真道。“……晚安。” 翌日卯时初,天光未明,山门前却已聚满了送行的弟子。赵典师叔一袭青衫立于最前,见三人到齐便袖袍一展:“启程。” 灵舟沿北海与中原交界缓缓而行。浪涛拍岸处可见霜雪与青翠交织的奇景,赵乌有扒着船边连连惊叹,不时扯住蔡芳甸衣袖让她看空中掠过的晶蓝冰鸟。 路过中原繁华地界,赵典破例允他们下船逛集市。“时间还早,玩一会吧。”赵蓍蹲在糖画摊前挪不动步,赵乌有则举着两串冰糖葫芦追得蔡芳甸满街跑。 “小野~不要跑啦!”赵乌有灵活地穿过密集的人群。在她前面的蔡芳甸见状,从怀中掏出两张符纸贴在腿上,瞬间速度又快一倍。 见此情形,赵乌有一愣,被迫加快速度。“你作弊!欺负我不能御剑!”听闻此言,蔡芳甸嘴角扯了扯。“自作孽,不可活!”言罢,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赵乌有一气之下,开始向前猛冲去。结果一个不留神和一人撞上。二人双双跌坐在地。赵乌有揉了揉刚才撞到的地方,嘴里一抽一抽地嘶着,下意识搭上了面前递来的手。 “抱歉啊,你没事吧。”赵乌有接力起身,是位年纪约莫比自己大三岁的少年。一块玄色的布巾蒙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寒星似的眸子,亮而有锋,眼尾微挑,带着点少年人才有的、不自知的锐气与风流。他大约是匆匆赶路来的,额角有些细汗,微喘着气。[是位法修。]这是赵乌有搭手时,通过对其手部茧子分布而得出的初步判断。 可能是赵乌有审视的目光太明显。少年对上赵乌有的目光,与赵乌有目光一触,他微怔了一下,那眼里的锐气便柔和了几分,竟像是……有些局促了?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在蒙面的布巾上轻轻一按,仿佛要确认它是否妥帖。确认完毕后,少年浅浅松了口气。 “没有,是我的问题,这个给你。”少年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递给赵乌有,视线飘到她的手上。赵乌有顺眼看去,发现自己手上全是灰和土,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最终,她点头道谢接过手帕。 “礼尚往来,这个给你。”赵乌有拿出冰清玉碎瓶,从中倒出一颗丹药来。“这个对伤口恢复有奇效。”言罢,赵乌有狡黠地笑了一下。 少年呆愣地结过。“谢…谢谢,我是…崔雨霜。”崔雨霜小心接过丹药。“你叫什么啊?”赵乌有接过帕子正檫手,闻言挑眉笑道:“我是赵乌有,很高兴认识你。” 第5章 比武大会二 [小野……]送走崔雨霜后,赵乌有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陷入沉默。[找个地方等等吧。]赵乌有四处看着。集会正是热闹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落脚都难,找块空地更是难上加难。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多少是让赵乌有找到了块空地。[啊……糖葫芦……]赵乌有回头看着地上已经不成样子的零嘴,为其哀悼着。 “小主,我见你甚是眼熟,不如让贫道为你算上一卦?”来人是个坡脚癞头和尚,拄着根一人高的木棍,上面挂了个沾了土的酒葫芦。和尚的手中捏着个缺角酒碗。“一个铜板。” 见此,抱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赵乌有掏出一枚铜板放入其中。只见那和尚收到铜板后,摇头晃脑了几下,嘴中念念有词,围着赵乌有转。[莫不是个疯的?不对,我不应该这样想,我不了解这些,可能是一种小众占卜法……]赵乌有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和尚。 赵乌有忽的眼前一亮,她看见了街上向她走来的蔡芳甸,兴奋地直挥手。蔡芳甸见此,眼睛一亮,小跑到赵乌有这。赵乌有示意其先稍作等待。蔡芳甸观察一二,立刻明白了,静静听着和尚的占词。 “小主,你的前途终是光明,你的人生道路满是荆棘。你的未来,由血泪筑成。你所求之事终会成功,所恨之人终会离去,这期间的恨与爱不计其数。”那和尚不知从哪拿出了个蒲扇,轻轻扇着。“总之,天地辽阔,贫道在此,祝小主,鸿运齐天。”言罢,那和尚便走了,但他的口中仍然念念有词。 “他在唱什么啊小野?”“不知道,而且他说的占词我没听过。”二人相视一笑。 多年后,当赵乌有翻阅藏经时,才偶然得知那曲调的内容。“天地宽,地辽阔;与君行,便无憾……”而这词卷的作者,写的是赵昭月,方灵枢和胡勿扰。 “你们…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一阵威严且幽怨的声音从二人背后传来。二人皆是一惊,僵硬回头。“师傅/师叔,对不起!”原来,在二人玩闹间,时间早已过了集合点。赵典不放心便出来寻找,结果就看到了这么个场景。 远在港口的赵蓍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但随即否定。“这些糕点就留给师妹她们吧。”他小心将包装重新包好,静静坐在港口的一个木箱上,等着三人归来。 看着二人头顶的包,赵蓍没忍住,笑了出来。“抱歉…抱歉。”他从怀中掏出两颗药,和糕点一同递给了二人。“蛮好吃的。” “谢谢师兄——”芳乌二人故意将每个字的声音拉长,然后走回了房间。赵蓍对此见怪不怪,接受良好,也走回了房间。赵典孤独地站在甲板上,微风吹来水汽,糊在他的脸上。“唉……” “小野。”赵乌有躺在床上,被子裹得只露了颗头。“怎么了?”蔡芳甸借着月光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上去。 蔡芳甸刚躺下,赵乌有便像只归巢的雏鸟般靠了过来,将头埋在她肩窝。月光透过舷窗,在彼此呼吸间流淌。蔡芳甸感受到赵乌有的颤抖。 "小野,"赵乌有的声音闷闷的,"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蔡芳甸轻轻拍着她后背,像安抚炸毛的猫儿。这个动作让赵乌有忽然松开齿关,那些被蜜糖裹着的心事,终于露出内里粗粝的核。 "我是师叔祖从人牙子里买出来的。"她指尖无意识绞着蔡芳甸的衣带,"因着这层关系,我成了宗门大部分弟子的师姐。师叔祖还给我取了乌有这个名字,还提前给我提了字【子虚】。没错就是宗名的那个子虚。" “我其实很害怕,害怕自己没办法担当起这个名头,所以只能拼命去修炼。终于,我现在筑基中期了。”窗外浪声忽远忽近,蔡芳甸想起初入山门时,赵乌有那副冷静的样子,明明只有几岁。 "那些弟子敬我畏我,却没人愿同我一起玩耍。无论我如何卖傻,他们始终和我有一层隔阂。"赵乌有忽然仰起脸,眼中有细碎星光坠落,"直到某天,有个人突然出现在宗门的石阶上,雾把她衬得朦胧,但我清楚的感觉到,我的良缘来了。" 蔡芳甸怔住——她当然不会忘了初遇时场景,人生地不熟的自己,迷茫时一抬头便看到了逆着光向自己走来的赵乌有。原来那时的小师姐是这么想自己的。蔡芳甸发现自己的眼睛有点酸,眨了两下,眼泪便流了出来。 温热的湿意渗过衣料,赵乌有把脸更深地埋进去:"小野,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你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朋友。" 沉默在夜色里膨胀。蔡芳甸忽然抽身下床,在赵乌有无措的目光中翻找行囊,取出个油纸包——正是赵蓍给二人留的糕点。 糕点递到唇边时,赵乌有尝到清甜之外咸涩的水汽。 夜航的灵舟正穿过浓雾,桅杆上清心铃叮当作响。赵乌有攥住那片微湿的袖角,仿佛终于握住了飘摇人生里,第一根实实在在的缆绳,而蔡芳甸又何尝不是呢。[对不起,师姐,原谅我现在还无法向你袒露我的身份。你一旦知道了,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蔡芳甸回抱赵乌有,二人便这么睡着了。翌日早晨,二人是被赵蓍的敲门声吵醒的。“师妹,师父让我给你们送个药,早饭也放在门口了。” 蔡芳甸看着身旁的赵乌有,立刻明白了什么,小心下床,将药和早饭拿了进来。[两个人眼睛肿得跟什么一样…]蔡芳甸照着桐镜,眉头微蹙,随即轻笑了一下。 “小师姐,起床啦。”蔡芳甸轻轻推着床上的一团。“哦……”赵乌有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好尴尬啊!]赵乌有恨不得现在立刻原地消失,自己昨晚说的也太肉麻了。 但赵乌有不可能在床上躺一辈子。最终,她做好心理建设,还是下床洗漱吃饭敷药了。 赵乌有和蔡芳甸一前一后踏上甲板时,晨雾尚未散尽。赵蓍正倚在船舷边,听见脚步声回头,目光在两人微肿的眼皮上一扫而过,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师兄早。”赵乌有强作镇定,耳根却悄悄红了。 赵蓍从怀中取出个小瓷瓶:“清露丸,对消肿有奇效。”他顿了顿,补充道,“师父特意嘱咐的,‘仅用药膏见效没那么快’。” 蔡芳甸准备接过瓷瓶,指尖刚触到瓶身,赵蓍忽然手腕一翻,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个油纸包:“桂花糖。记得你们喜欢。” 就在这时,赵典的声音从桅杆后传来:“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早课做了吗?” 三人齐齐转身,只见赵典负手而立,板着脸,眼底却藏着细碎笑意。海风掀起他青灰色的衣袂,桅杆上的清心铃在他头顶叮咚作响。 “师父。”赵乌有和赵蓍同时行礼。 蔡芳甸跟着躬身:“师叔。” 赵典踱步过来,目光掠过赵乌有还带着睡痕的脸,又扫过蔡芳甸手中未来得及收起的瓷瓶,最终停在赵蓍身上:“你倒是会照顾人。” 赵蓍垂首轻笑:“不及师父万一。” 这话引得赵典挑眉,正要说什么,灵舟忽然穿过一片浓雾。甲板上顿时朦胧起来,赵乌有下意识往蔡芳甸身边靠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赵典的眼睛。 “雾大,站稳了。”赵典的声音在雾中显得格外清晰,“乌有,你带芳甸去掌舵室观摩航行符阵。赵蓍随我去检查防护结界。” “是!”赵乌有眼睛一亮,拉起蔡芳甸的手就往舵室方向走。走出几步才觉不妥,回头正对上赵典了然的目光,顿时从脸颊红到耳根。[师父他怎么……啊——] 蔡芳甸反手握住她,朝赵典行了一礼:“谢师叔。”赵乌有愣愣地和蔡芳甸走了。 望着两个少女消失在雾中的背影,赵蓍轻声道:“小师姐今天格外活泼。” 赵典转身面向大海,任由水汽沾湿眉睫:“她本该如此。”“也对。” 掌舵室内,复杂的符阵在中央悬浮旋转。赵乌有指尖轻点,一道道灵光随之流转:“这是导航阵,靠星辰定位。这是御风阵,控制航速……” 蔡芳甸看得入神,不知不觉靠得极近。当赵乌有讲解避障阵时,她忽然伸手虚点某个符文:“这里是不是和昨晚上那个和尚的步法有点相似?” 赵乌有一怔,仔细看去,果然发现那符文的轨迹与记忆中和尚蹒跚的步法异曲同工。她惊喜地转头,鼻尖差点擦过蔡芳甸的额发:“真的!小野你好厉害,观察得好仔细!” 二人相视而笑,在流转的灵光中继续研究符阵。“我都没想到,我一个剑修,有朝一日会这么认真研究符文。”“世事难料啦。” 而此时甲板上,赵蓍正随赵典巡视结界。经过某处时,赵典忽然停下:“这里,补一道清心符。” 赵蓍依言拿符,黄符化作金光一闪而过。他若有所觉:“师父是担心小师妹她……” “她心结未解,如今又添新愁。”赵典望向茫茫海面,“那个和尚的预言,到底在她心里种下了种子,尽管现在还未发芽。” 赵蓍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块素帕。帕子上歪歪扭扭绣着只月影鹊,针脚稚嫩却充满生机。 “这是小师妹去年送我生辰礼时,顺手绣的。”他指尖轻抚过月影鹊张开的翅膀,“她说,希望我能永远自在如风。” 赵典注视着那只丑得可爱的月影鹊,冷硬的轮廓终于彻底柔和下来。“也是难为她了,绣得这样传神。”二人低笑起来。 午时,四人聚在甲板用饭。赵乌有夹起块鱼肉,自然地放到蔡芳甸碗中:“你喜欢的银鳞鱼。” 蔡芳甸弯起眼睛,从自己碗里舀了勺虾丸递过去:“小师姐尝尝这个。” 赵蓍盛汤的手顿了顿,将第一碗放到赵典面前。赵典接过,不动声色地将碗里最大的那块排骨夹给赵蓍,又给两个姑娘各添了只鸡腿。 阳光穿透云层,在甲板上投下斑驳光影。赵典看着说笑的三个徒弟,端起茶杯掩去嘴角笑意。 蔡芳甸比划着讲述符阵的妙处,赵乌有托腮认真听着,不时发问。赵蓍安静布菜,总是在谁需要时适时递上调料或巾帕。 风过桅杆,清心铃唱起轻快的歌。赵典忽然希望这艘船永远不要靠岸,就让时光停在此刻——他的三个徒弟,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缆绳。 而那条连接着彼此的绳索,正随着灵舟破开波浪,在蔚蓝海面上划出一道绵长的、闪着光的轨迹,通向远方天地辽阔处。 “看那边。”赵蓍忽然指向天际。 众人抬头,只见一群流光雀正追逐着灵舟飞舞,羽翼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赵乌有和蔡芳甸不约而同地靠向船舷,发丝被海风撩起,在空气中交织。 赵典与赵蓍对视一眼,默契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