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哑女和猫》 第1章 相遇即是重逢(上) 我是一个作家,十分落魄的作家,独自在这个城市落地生根,也怪我自己,年少轻狂时,觉得自己在哪里都能活的下去,都能有一番作为。 时光飞逝,我已在这里生了根,发了芽,想象中的那一番作为却早已掉进云深不知处,生活也从一碗口感丰富的热茶,变成一杯没有味道的凉水。 不幸中的万幸,我还算有个一技之长,能让我完成梦想的前半段,活下去。 在此,不得不感谢学生时代的语文老师们,能让我吃的起饭,穿的起衣,日子除了有些乏味,倒也还过的下去。 在每一个清晨,我会趁人还少的时候,偷偷与城市私会,准确来说,是与城市里的街道亲昵,他们管这叫做晨跑。 于是,我不再偷偷出门,当然,也是为了避免楼下每天赶早市的大妈真的把我当成小偷。 白云市是个美丽的地方,但那些高楼大厦挡住了美丽,目之所及,只有天空之上的悠悠白云,和一路相随的葱葱绿树。 我总是能胜过天上的白云,因为他不一会儿就散了,我又总是跑不过身旁的小树,因为前面总是会有新的一棵,似乎没有尽头。 转折的开始,发生在第五十七和第五十八棵树之间,耳机里的音乐冒出几声动物的呜咽,是从里面的巷子里传来的,我想去看看。 如果我救下这只未知的动物,那就代表我又会多一位新的朋友。 拐进深巷,越往里走,越是杂乱,一副精美的茶具被一块脏兮兮的桌布盖住,桌椅板凳,无论材质如何,无论是否完好,也被随意的丢弃在这条本就狭窄的小巷,我前进的更加艰难。 好奇心是人类不可磨灭的本性,我也一样。 穿过无序之后,是一只半开破败的纸箱,声音就从哪里传出,我十分别扭的蹲下,是四处的污水,让我不得不以这种怪异的动作,去充当这只可怜小猫的天使。 纸箱难得的干净一角,被我两指捏住并掀开,只有这样,我才能看清这只流浪猫的全貌。 我没养过宠物,也不太了解,分辨不出他的品种,全身的黑色毛发,充满了神秘和未知,让人忍不住给他起一个猫如其名的名字,我伸手去抱住奄奄一息的他,他也没嫌弃一事无成的我。 一抬头,我便看见比小黑更加神秘未知的东西,一位虚影,是位女子,脚不沾地,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素白的长裙浮空于地面,大脑中所有的细胞都在告诉我,这,是一只鬼。 我被吓的一屁股坐进污水,我原以为,这是小说中才会存在的情节,基于对她的恐惧,我竟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你......你会杀我吗?” 那女鬼猛地摇头,否定着我的疑问,我不敢不信,所以我意识到,刚刚的问题好像问了也是白问。 她若是回答会,我大概也逃不出她的魔爪,若是回答不会,我也会三分不信,剩下七分,不是相信,是害怕,谁叫那些传闻和编剧总是把鬼都塑造成恐怖的反派。 而我也终于明白,恐怖片里那些被吓倒在地的配角,面对追上来的恶鬼为什么不能站起来继续逃跑。 原来是因为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勇气,麻木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小黑被我重新扔回纸箱,脱手的那一刻,女鬼也消失不见,幻觉?这个想法在脑海里出现的一瞬间就被否定,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事实是那么的匪夷所思,另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又浮上心头。 我试着再一次触摸小黑,女鬼果然又重新出现,或者说,又能被我看见,她还是飘在那里。 仔细观察,发现她并没有电影里那些厉鬼的凶狠样貌,反倒是如常人一般,杏眼柳眉,像个瓷娃娃,脸上唯一和鬼挂边的就是没有一丝血色。 也许,她真的没有害人之心?抱着这样的心态,重新抱起被扔回纸箱的小黑,女鬼指指小黑,又做出祈求的表情,大概是想让我救救这只可怜的流浪猫。 我更加确信,电影果真都是虚构,哪有会心系一只流浪猫的鬼。 小黑以虚弱的姿态伸出猫爪,按在我的胸口,意思显而易见,看他的样子,也没外伤,可能是许久没有进食,才虚弱成这样,于是,我抱着他,去向最近的便利店。 走出小巷,天已蒙蒙亮。城市已经不再独属于我一人,赶着上学的学生,着急上班的大人,总之,这里已经有不少行人来往。 其中有一部分注意到我,说实话,换作我自己,也很难不被一个怀里抱着一只流浪猫,屁股上还有一滩污渍的人吸引注意。 正是这些目光,让我加快脚步,那女鬼也随着我的脚步,跟在旁边,很快,我就找到一家便利店。 “老板,火腿肠在哪儿?” 这是我能想到最适合现在的东西,说完抬头,我就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的语气没有再温和一点。 老板一脸凶相,还有道疤,和电视剧里的□□老大一般无二,让人感觉他随时会拍案而起,怒喝一句。 “瞎啊!没长眼啊!自己不会看啊!” 想象终究只是想象,老板根本不是那样的人,粗犷的嗓音掩不住他温柔的内心。 “你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拿。” 或许是觉得小黑已经危在旦夕,他的步伐很是急促,不过一会儿,老板就捧着几根不同品种的火腿肠回到柜台。 “不知道他吃哪一种,我就都拿来了。” 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也没停下,剥开所有包装。 “掰碎一点,万一卡在喉咙,就不好办了。” 这个细节是我根本没有在意到的,只想着让小黑吃点东西就好,所谓人不可貌相,大概就是这样吧。 学着老板的样子,一点点将肠掰碎,小黑的求生欲让他根本无心品尝味道,什么喂到嘴边就吃什么,狼吞虎咽的样子,我都不敢想他到底有多久没吃东西。 余光瞥见女鬼如释重负,我这才惊觉,即使没有触碰小黑,我也依然能看见她,不解之后,也不再细想,反正也不会害我,看不看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等一下。” 老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离开柜台,看着他走进里面的仓库,拿出一袋猫粮。 我也明白他的意图,这是看准了我会收养小黑,向我推销平时卖不出去的存货来了,商人逐利,也无可厚非。 我知趣的拿起手机,要扫柜台上的二维码,想要付钱略过他向我介绍的过程,还没扫上,老板三步并作两步,眼疾手快的收起二维码,这出乎我的意料。 “害,没几个钱,就当做好事了,这猫粮你也拿去,别客气。” 显然,我误会他了,老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善良,一股负罪感涌上心头,我更想要付钱了。 “没事,我还是......” 把钱付了吧,几个字还在咽喉,老板就打断了我的话语。 “好了,差不多了,这才刚开始,不能让他一次吃太多,把这小家伙带回去吧,记得给他洗个澡。” 我明白,他是故意的,既然老板都执意这样,我也不好再拦着他积德,不再说钱的事,抱起小黑,点头致意,开口道谢。 “谢谢老板,祝您生意兴隆。” 这种人情世故里的场面话,一般我是不会说的,可这位老板值得这句由衷的祝福,这种吉祥话谁听了都会高兴,这一点,老板终于在我的意料之中。 “哈哈哈~行!借你吉言!” 离开便利店,才是想起身边还有一位不知来历的女鬼跟着自己,害怕路人把我当作自言自语的神经病,只好压下心中的一切疑问,等回家再说。 今天是不同以往的一天,微风和落叶不再是我唯一的伙伴,和我一起回家的,有怀里刚捡来的小黑,有神秘的女鬼,还遇见了好心的老板。 我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这样的情绪了,因为三点一线的生活实在是没有什么波澜,但此刻,我的脚步比以往轻快了些。 双手都没空,只有先放下猫粮,才能从兜里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安静一路的小黑,一跃而下,仿佛他才是这个家里的主人般,几步跳上沙发,又转过头看着我,脑海里冒出一道声音。 “等什么呢,进来啊,我还没吃饱,快把猫粮给我倒上。” 有女鬼在前,这次,我没再被吓到,而是立刻明白。 “是你在说话?” 小黑对这个问题有些不耐烦。 “不然呢?还能是谁?别废话,快给我整吃的去!” 等我还没有所行动,身旁的女鬼迅速绕到小黑身后,朝着他的脑袋,狠狠就是一巴掌,而后就又听见小黑的声音。 “哎呀!姐,我跟他闹着玩儿呢,错了,错了,别打了。” 姐?一鬼一猫居然是姐弟关系,不得不说,他们一直在刷新我的世界观,趁他们打闹时,我去厨房找到一个大小合适的盆,洗干甩净,用来当作他以后的饭碗。 等我出来时,姐弟俩已经停止,姐姐满含歉意的看着我,小黑则一副挨了训的样子,我倒好猫粮,也正好借这个机会问问关于他们的事。 “你姐姐她......” 我话音未落,小黑抢先回答。 “是的,她就是鬼,但不是你想象中的鬼,放心,我们不会害你。” “那她为什么......” 又是不等我说完,感觉他能看透我的内心似的。 “不是你听不见姐姐说话,是她说不了话,姐姐是哑女。” 难怪始终都没听她出声。 “那你......” 依旧被小黑打断。 “与其说我是鬼,其实我现在更接近于妖怪,但我以前是人,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这你就不用知道了。” 最好奇的几个事情被小黑解答的七七八八,接下来就该问他们的名字了,这次倒好,我刚张嘴,小黑已经抢先一步。 “名字这种东西,我们早就忘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我更加确信,他真的能看透我的内心。 “行。” 想了半天,我只憋出这一个字。 既然一切疑惑都已解决,那便不用在担心什么,虽然并不富裕,但多养一只猫而已,并不是太大的负担。 而哑女,应该......就更加不用操心了吧,在我的认知里,鬼应该是可以不吃不喝的吧,应该也不用买一些奇怪的东西来供养她吧......我可不想被别人认为加入了什么邪教组织。 又找了个盆,给小黑倒完水,去卧室换下脏裤子,我也该安排自己的早餐,换作以往,这个时间我都已经进屋工作了。 第2章 相遇即是重逢(中) 在厨房一顿忙活,一碗热气腾腾的懒人泡面,就被我自己端到客厅,打开电视。 刚吃第一口,就发现与以前不同的地方,不是泡面变了味,也不是节目不好看,是目光,我能清楚的感受到有两道垂涎欲滴的目光在跟随我的筷子上下移动。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再去厨房做两碗相同的泡面,也不想在这样的气氛下进食,可事与愿违,猫是不能吃泡面的,哑女就更不用说了。 在别人的注视下,我做什么事情都会变的紧张,哪怕是最简单的动作,电视里的综艺不能成为我转移注意的对象,因为只要我一抬眼,余光就会瞥见左边的小黑和右边的哑女。 迫不得已,我只能埋头干饭,这是我吃过最煎熬的一顿饭,在此之前,最多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和一群不认识的亲戚同桌。 在这样的氛围里,无疑是在让不懂丁点医术的我,去给别人开刀做手术,艰难的度过这几分钟,手术结束,泡面安全到胃,我如释重负,拾起碗筷,进入厨房。 当打开水龙头时,如晴天霹雳,我突然意识到,待会儿码字的时候,他们可能也会在后面看着,洗碗的手顿住,仍由水流冲刷,我好像有点后悔进入那条小巷了...... 突然想到一句老一辈的“箴言”,脸皮厚,能吃肉。 他们是对的,可惜,我的性格就注定不是能吃上肉的那一批人,长叹一声,还是要进入那个既定的刑场。 “吃饱了,还要睡回笼觉?” 刚进客厅,小黑就发现我在往卧室走去,该来的总会来的,我先是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然后才开口回答。 “工作,有什么事,叫我就行。” 我这么说是想把他们留在客厅,好让卧室只是卧室,不会变成刑场,可是,事不遂人愿。 “这电视看的也没意思,去看看你工作没准儿还能有趣点儿。” 随后,小黑按下沙发遥控器的关机键,一点儿余地都没想给我留,我鼓起勇气,好不容易决定要开口拒绝。 一抬头,便对上哑女那无比期待的眼神,很真挚,但令我绝望,我的羞耻心注定会在今天被碾的粉碎。 “好......” 认命般的应答还没出口,小黑已经跳下沙发,径直往卧室走去,熟练的跳上门把手,打开那扇通往断头台的大门,哑女的动作像是在为她那反客为主的弟弟道歉,我多想说,没事的,已经不重要了。 坐在电脑前,输入密码的手指,不再熟练,在按下回车键的前一秒,我突然灵光一闪,回头看向坐在床上的小黑。 “我......是不是忘记给你洗澡了?” 多么伟大的救赎,也不及这一刻的回眸。 小黑先是一愣,而后有些心虚的推脱。 “没,没事,你工作要紧,我什么时候洗都行。” 救命稻草怎么可能让他轻易溜走。 “你都上我床了,不行,现在就洗。” 同样的,我也没给他反驳的机会,一把抱起,紧紧锁住,不可能让他脱离我的手掌心。 “你放开我!老子干净的很!不用洗,别带我进去!老子不洗!” 看的出来,这是他的软肋,我扳回一城,打开淋浴,把还在挣扎的小黑死死按住,在水流接触到他的一瞬间,一声恐怖如斯的尖叫冲破我的耳膜。 “喵——!” 然后,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你****,我***,老子***......” 身旁的哑女笑了,虽然很委婉,但我知道她有多么高兴,因为我肯定比她还要高兴,却也能压下嘴角。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会有一种复仇成功的快感,甚至小黑骂的越脏,越有这种感觉,是我太邪恶了吗? 肯定不是,这可是为了他好,我绝对是好人。 仔细清洗小黑身体的每个部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嗯,这是为了他好,我肯定是个好人。 人用的沐浴露猫应该也能用吧,光用水肯定也洗不干净,为了小黑着想,我吃点亏,没关系的,嗯,这都是为了他好,我一定是个好人。 这是我第一次给猫洗澡,也是最开......最仔细的一次,他的鸟语花香结束,也意味着我的贴心服务到此为止。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条新毛巾。” 回应我的,是小黑无比幽怨的眼神,在笑意要到达临界点要溢于言表时,我立刻转身逃离。 去卧室找毛巾,打开衣柜的那一刻,我终于有所依靠,物理意义上的依靠,深呼吸,想要把压下的笑意排除体外。 我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而在进入卧室和小黑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却还是差点没忍住,只能低着头,借着给他擦身子的名义,盖住那对有着滔天恨意的双眸。 明明已经擦的差不多了,他非要自己再用力甩几下,我脸上的滴滴水珠,算是给我打赏的小费。 闹剧结束,重回卧室,小黑慵懒惬意的躺在床上,出租屋暗淡无光,他心里有自己的太阳,秋风吹不进房间,却能吹进他的心扉。 睡觉而已,管他是丝床棉被,还是天被地床,不都能看见第二天的晨曦,今日觉,今日睡,睡醒还困,那就再睡。 小黑吃饱喝足的去见周公,倒是悠然自得,相反,我今日的工作,仍一字未动,打开电脑,在熟悉的界面,手指如机械般在键盘上辗转腾挪。 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永远是灵感高于一切,生憋硬写出的文字,往往不得人心,但我又不得不这样做,实在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日更的规定如同一座我逃不出的牢笼,将我死死困住,以致于陷入某种恶性循环,日更=质量低=看的人少=钱少,但散更=没流量=看的人少=钱少。 社会是资本的玩具,我只不过是一块可有可无的积木,没有我,金字塔照样会建成。 以为我要内耗了?并不是,我只是认清了这个事实,然后抱着能活就活,不能活就赖活的心态,继续丑陋的生存下去。 哑女静静的站在身边,挂着一轮浅浅的微笑,如果小黑也能像她这样,那我肯定也能不受影响,闷头工作,对我来说,无言的相伴胜过一切莫须有的情绪价值。 千言万语,不及你在身边。 日推的歌单不知循环了几次,我也终于完成今天的工作,看看时间,早已过了平时做饭的点,于是关闭电脑,伸展疲劳的筋骨,起身准备午餐,座椅移动的摩擦声惊醒了熟睡的小黑。 “嗯?地震了?”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会沦落成流浪猫了。 “没,天还没塌,您继续睡。” 他丝毫没有察觉我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只哦一声,又闭上双眼,去与周公作伴。 刚到客厅,一阵敲门声响起,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定是隔壁那大学生又来蹭饭,打开门,迎上那张笑嘻嘻的纯真脸庞。 “嘿嘿~哥,饭做好了吗?” “你来早了,还没做呢。” 他上扬的嘴角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下降半分。 “害!没事儿,我等哥,看会儿电视就过去了。” 没有半点意外,因为我已经习惯,身边的哑女对他这一系列动作,略感惊讶,可能她根本没见过这般厚脸皮的人吧。 我刚认识刘飞的时候,还是因为一次意外,他第一次敲响了我的门,好巧不巧,那时候,我刚好做完午饭。 礼貌性的客套话,成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导火索,开启了他再也关不掉的蹭饭开关,就像熊熊烈火在肆虐之前,都只是一团不起眼的小火苗。 多年的独居生活,早已让我磨练出一身厨艺,虽然肯定比不上那些正经大厨,但也算说的过去。 一个人在厨房忙碌起来,不需要刘飞的帮助,当然,他也未曾说过要帮忙的话,两只眼睛只顾着电视里的《海绵宝宝》。 焖饭,备菜,做菜,所有步骤井然有序,需要的每一件调料或者厨具我都轻车熟路,哑女依旧在旁边,默默的陪伴着,还是那标准性的笑容,这样就很好,我很喜欢...... 最后一道菜出锅,像很多家庭主妇一样,我也提高音量,招呼刘飞来帮忙端菜,他很配合,或者说成谄媚也许会更合适。 “来了~哥!” 三个菜,番茄炒鸡蛋,小葱炒肉,凉拌折耳根,最后一道是他的最爱,每次都能最先光盘,我不知道这个折耳根里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他百吃不厌。 我虽然不是抵制折耳根的那类人,但也做不到他这般趋之若狂。 小黑从卧室懒洋洋的出来,饭菜的香气飘进他的鼻腔,半睁不睁的双眼瞬间亮起。 “小爷饿了!” 放下碗筷,又给他倒上猫粮和水,饭菜再香,他也只能吃猫粮。 “哥,什么时候养猫了,还挺帅。” 听到有人夸自己,他进食的动作都优雅了几分。 “哼!那是当然!” 小黑本就是纯黑色,洗完澡,那身毛发更加幽玄,加上挺拔的五官,更是加分项。 “早上路边捡的,叫小黑。” 回答刘飞的问题,放好猫粮,再回到沙发,折耳根已经光盘,另外两道菜也没了大半,我说他怎么有空说话,原来是已经吃饱了。 “哥,晚上过节,一起去吗?” 今天不是什么被大众所知晓的节日,而是这里的特色,白云节。 “去吧。” 反正工作已经完成,闲来无事,去逛逛也没什么。 刨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米饭,刚放下碗筷,刘飞便非常懂事的堆碟收碗,这是从他第一次蹭饭,执意要负责洗碗后,就留下来的美好传统,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 “总不能吃白食吧。” 大学生除了纯了点儿,礼貌这块儿,还真没得说。 第3章 相遇即是重逢(下) 躺在沙发玩儿了会手机,刘飞收拾好了厨房,故意扯扯衣领,表示他准备好了。 “走吧,哥。” “现在?” 这才三四点,活动不是晚上才开始吗? 刘飞点点头,随后一脸坚定。 “今天有空,我们去白云观,上香!” 义正言辞,抬头挺胸。 “怎么?着急找女朋友?” 大学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不免让人觉得他是奔着求缘去的。 他挺的更直,也更加坚定。 “不!我只求财!” 我没忍住,哑女和小黑更不用说。 “哈哈哈!没看出来,你这朋友还是个小财迷,哈哈哈!” 小黑的笑声大概只有我和哑女能听见,有人可以直接在脑海里沟通的感觉就像戴了一个隐形的耳机,时不时的就突然冒出声音,关键是还不能摘掉。 在刘飞的软磨硬泡下,我成功被说服,陪他一同先去趟白云观,小黑也吵着要去,于是乎,家里没留下一个人。 刚锁好门,转头便看见小黑在刘飞怀里挣扎。 “你让这小子给我放下来!” 哑女似乎很乐意看见小黑吃瘪的样子,那我当然是选择假装听不见,让他任由刘飞“蹂躏” “你别装聋!小爷给你说话呢!” 是的,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发现我铁了心不搭理他后,他又开始传承国粹,都说快乐可以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现在的我,深有体会。 因为白云观不远,又刚吃完饭,所以我们选择走路过去,就当是饭后散步。 秋天的太阳没有夏天那般狠辣,瑟瑟秋风也来的正是时候,唯一煞风景的,就是刘飞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小黑都骂累了,他却还精力充沛,从学校的鸡毛蒜皮到生活的磕磕绊绊,一样也没落下。 可能是我听的多了,没什么反应,哑女就不一样,听的很认真,她像是对什么事情都感兴趣,我做饭,给小黑洗澡,工作码字,包括现在刘飞的分享,哑女似乎无时无刻都在照顾别人情绪。 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性格,也不敢问,毕竟,我和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 几分钟的路程,走的比晨跑还累,在刘飞停止絮叨后,我知道了感到累的原因,原来,倾听有时候也是件苦力活。 因为晚上有活动,很多人都和刘飞想的一样,反正都是出来玩,不如先来上炷香,许个愿,这都快成和白云节捆绑一起的固定习俗了。 跨进门槛,刘飞直奔正堂。 “哥!快来,先排队。” 不信神佛的我,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要把现实寄托于飘渺的虚无,如果真能心想事成的话,那努力这个词不就成了笑话? 正这么想时,小黑趁着刘飞不注意,终于逃出了他的五指山。 “欸!小黑!” 没想到,已经安分老实的小黑其实是在等一个机会,反正我对上香求愿不感兴趣。 “没事,我去。” 脱离队伍,跟在小黑的身后,其实我根本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只是借着这个由头离开那个拥挤的长龙。 哑女许是看出我的想法,也没有半分着急的样子,同我漫步随行,道观里除了人多了点儿,视野还是非常开阔的,也不怕会跟丢。 在一个远离人群的老树下,小黑停下脚步,跳上石凳,舒舒服服的躺下,他倒挺会挑地方,我过去抱起他,放在怀里,决定就在这里等着刘飞给我发消息。 至于为什么要抱着小黑,是因为这里一共就两个位置,对面是一位趴在桌子熟睡的道士。 今天观里来上香的人这么多,这位肯定也是在这儿来躲个清闲的,看他挺年轻的样子,大概也就二十出头,嗯,正是该摸鱼偷懒的年纪。 老树的枝桠挡住了本就不多的阳光,这样,连最后一点不适也烟消云散,小黑在怀里哼唧,他也觉得安逸。 那棵为我们遮阳的老树,是棵银杏,鹅黄色的枝叶只给他披上一层落寞,不显枯败,雄壮的树干里不知有多少岁月的涟漪。 春秋冬夏在他身上走过,周围一遍遍物是人非,一轮轮新旧交替,他只当自己是个沉默不语的看客,只管将时光刻进年轮,过往揉进脉络。 沉浸总是会被打破,就像没有永恒的泡沫,小道士被我无声的感慨惊醒,他先是伸了个懒腰,然后才发现坐在对面的我,也没有被吓到。 “朋友,你的猫可不太吉利。” 我想,他应该是说小黑的毛发,道士可能比较在意这些。 “没事,我不怕,也不信那些。” 要说害怕,早在见他们姐弟俩第一面时,就已经怕过了。 小道士浅浅一笑,我捉摸不透。 “正好,我这儿有一对红绳,送给你吧,算是我们缘分的谢礼。” 那对红绳被他推到面前,我有点不知所措,道士都这么玄乎吗?见面就是有缘,张口就是送礼。 “收下吧,你和你旁边这位,一人一只,不是挺好的吗。” 母庸质疑,他说的是,哑女。 “你能看见......” 我话音未落,小道士便自顾自的起身就要离去。 “我叫云悠,以后会再见面的。” 云里雾里的言行,让我对道士的固有印象再次加深。 侧头看向哑女。 “认识?” 哑女摇头,还是微笑着,既然哑女不知道,那小黑也就不用问了,都没头绪,那也没必要再多纠结,听人劝,吃饱饭。 戴上红绳,本能的想将另一只给哑女戴上,却忘记她没有实体,触碰到她的一瞬间,眩晕袭来,双眼迷离,脑海里是一幅幅我从未见过的画面。 寒冬腊月,哑女捏着一枝梅花与飞雪嬉戏,回眸一笑,好似比花还艳,比雪还纯。 海边夜色,哑女依偎在肩,我们默默享受着这静谧时刻,无需言语,她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表达。 银杏树下,哑女递给我一片薄叶,上面是我们两人,叶中影,心上人,她笑的很美,发丝随风飘扬,和画一样。 种种不属于我的记忆不断涌进脑海,内容千变万化,哑女的笑容是夜幕里的北极星,在每一幅画面里,永远存在。 再醒来时,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应该是道观里的某个房间。 刘飞坐在床头,旁边是一盒开过的藿香正气水,哑女的手腕多了根红绳,看见我醒来,她愁容舒展,又露出和那些碎片里相同的笑容。 刘飞反应有些慢,我出声时,他才抬头看到已经苏醒的我。 “哥,醒了啊。” “我怎么在这儿?” 刘飞先是没忍住笑,然后才慢悠悠的解释。 “哈哈~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特异功能呢。” “特异功能?到底怎么了。” 他咳了几声,压下嘴角。 “我刚上完香,正准备给你发消息呢,就听说有人中暑了,我跑过去一瞅,这不你吗!吓得我又是拍你脸又是掐人中的。 然后,有个小道士所先把你抱进客房,他去拿藿香正气水,我又吭哧吭哧给你抱进来,给喂了正气水,你还是一点反应没有,我都准备打120了。” 说到这里,他一直努力憋住的嘴角,还是松开了。 “然后,然后你打呼噜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哈哈哈~” 我强忍着尴尬。 “我,睡了多久?” “不久,也就快两个小时吧。” 我自己知道,这肯定不是我突然睡着,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可不知怎么,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那个叫云悠的小道士送给我们红绳。 算了,糗都出完了,也没什么可纠结的,从床上起来。 “那走吧,去看活动。” 刘飞也懂,知道我是想掩盖尴尬,也顺着我的话题。 “行,活动,去看活动......” 虽然感觉他还是有些忍不住。 白云节的活动,是以广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各个小商小户挂上灯笼,摆上和应景的商品,而作为中心的广场,则有各种由大家自发筹集的节目,年年有不同,岁岁有新意。 “哥,这个好看,你要吗?” 刘飞看上一个熊猫挂饰。 “你自己买吧。” 物欲极低的我,对这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哥,这个帅,这你不要?” 一串银色风铃,我看不出帅在哪里。 “我去!哥!这你也不买?!” 一把仿古唐刀,和古装剧里的一模一样,我摇摇头,表示不需要。 他说这是每个男孩子的梦想,可我的梦想是像风一样自由,怎么会是一把刀。 “哥,这儿有古装,试试?” “你去吧,我就......” “哎呀,必须试!不准不试!” 他强拉着我进店,算了,就当陪小孩儿了。 不出一秒,他就相中那件飞鱼服,说是和自己的刀很配,而再帮我选时,却犯了难。 “哥,你试试这个。” 他拿起一件书生模样的衣服递给我。简单披上之后,他咂嘴摆头。 “不行,太秀气了,不适合你。” 我就像一个人形衣架,任他穿了脱,脱了又穿,来来回回试了几件,都不满意,最后,不知道他从哪儿搜罗出一件道袍。 “哥,最后一把!你信我的!这把绝对行!” 我已经信了无数次,如他所愿,我又一次把衣服披在自己身上,然后供他品鉴。 “行!就这个了!正正好好,不多不少!合适!” 比他自己看见飞鱼服还要高兴,我也高兴,终于不用再换了。 付钱之后,一个锦衣卫和一个道士这样奇怪的组合从店里走出。 小黑在门口等着我们,看见我们的时候明显一愣,应该是被我们吓到,因为租衣服,还送妆容,店里的姐姐说是淡妆,但我看,我已只有三分是我。 抱起小黑,我以为他会嘲笑我,结果居然没有,那这样更好。 “哥,我帅不帅?!” “帅。” 刘飞本就五官端正,相貌俊朗,又有妆容和衣服加持,这回答并不违心。 “哈哈哈!走!” 小孩子就是这样,简单被夸一句就会高兴的不得了,就算只有一个字。 夜幕渐起,皓月从喧闹声中升起,为节目的开始铺上一层底色,最先登场的,自然是首当其冲的年轻人,与月亮作对般,成为一颗颗散发着自信的太阳。 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一群二次元齐聚于此,围成一圈,从刘飞口中得知,这叫宅舞,我并不关心,余光瞥见哑女,发现她脸色不对,直觉告诉我,我应该离开这个地方。 “我去上个厕所。” 刘飞说了什么我没听见,因为我已经脱离人圈。 离开广场,我发现一个没多少人,又能俯瞰整个广场的地方,等我来到高台,沉默一路的小黑终于开口。 “早该出来了,吵死我了。”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一进广场他就不像他了,原来是嫌闹,贴心的把他放到地下,他却又跳上我靠着的矮墙。 “不是不喜欢?” 我以为他会连同那些节目一样讨厌。 “这儿又不吵。” 行,随便他吧,我在意的是哑女的冷脸终于有所舒缓,摸出口袋里的烟,我平常很少抽烟,但此时此刻,我觉得应该点一根。 刘飞发来消息。 “哥,去这么久?” 我拍了张照给他。 “这儿挺好的,我就不下去了。” 他没再回我,从这里能清楚的看见他被两个女生拉进中心,一起跳舞去了,没看出来,他居然真的会跳,甚至感觉还不错的样子。 放下手机,看着下面大大小小的人圈,大家可以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驻足,或是直接加入,闪耀着各自的光芒,没有挣扎,没有怨气,没有恶意,每个人都是美好的代名词。 或许是被气氛感染,哑女也在半空飘飘起舞,零点一到,漫天烟花绽放,映在她的身后,连夜幕都被照的明亮,繁星之下,是更多绚烂星光,我看着哑女,像是千年未见,又若初遇相识...... 第4章 存封的日记(上) 年少时的爱慕,无需金钱,身份,地位,唯有勇气是唯一的配方。 柳青青,三十多岁,是富二代,是包租婆,是大龄剩女,也是我的房东,每个月的今天,她都会亲自上门收租。 “爸!我不去相亲!结婚有什么好的,破事一堆,我一人不也过的挺好。” “哎呀,想抱孙子你找我姐啊,怎么?姐夫......不行?” “行了行了,挂了啊,我还有事儿呢。” 和哑女晨跑结束,刚回家,就遇见柳青青在房门前打着电话,等她结束,我才上前。 “房租发你了。” “我是房东欸!让我进去坐坐的话都不说?” 在这里租了许多年,我们的关系也比较“熟络”,是她单方面以为的那种熟络,对我而言,她就是一个每月按时来收租的房东,仅此而已。 “家里乱,不合适。” “没事,落脚的地儿总有吧。” “家里没茶,不好招待。” “没事,我喝白开水就行。” “家里......” “闭嘴!我要检查房子,不准再说不行!” 她总是这样,喜欢以强硬的手段达到目的,虽说简单,但对于作为租客的我,着实有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转动钥匙,打开房门,小黑正在吃出门前给他准备的猫粮,出门时,他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不是我有多么细心,是按他的脾性,一醒准叫饿。 柳青青四处寻望后,视线锁定在干饭的小黑,直奔而去。 “听刘飞说你养猫了,我本来还不信。” 正在进食的小黑被一双无情铁手擒住,再次成为任由他人蹂躏的对象,脑海也再次传来他的国粹。 “人家在吃饭呢。”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放下,我不想小黑骂街的声音一直充斥在我的脑子里。 “知道知道。” 还好,虽然感觉她语气里有厌烦,但终究还是放过了小黑,我以为撸猫是她非要进来的唯一目的,做完就会走,谁曾想,她又一屁股坐在沙发。 “你敬爱的房东没吃早饭,并决定尝尝你的手艺。” 和刘飞一样,她来收租时,偶尔也要蹭饭。 熟悉的感觉从身后传来,是哑女,寒气再临,明明刚才陪我跑步时,还一切如常,怎么一回家就变样了,我赶紧缩进厨房,想做好早饭,送走这位瘟神。 几分钟后,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一碗放在她的面前,小黑又被柳青青抱在怀里,他好像对柳青青的手链格外感兴趣。 “吃饭了。” 柳青青这才停止撸猫,没有谢谢,没有赞扬,更没有客气,把小黑放到一边,就开始嗦面。 “你知道附近有要转让的店铺吗?” “不知道。” 我一个存款没有五位数的选手,怎么会去关心这些东西,她瞪了我一眼,对我的回答不太满意。 “死宅,我都多余问。” 好端端的,说我干嘛?我一个每天晨跑,自己做饭,努力工作的人,能是死宅? 我有一万种理由去反驳她的诽谤,但让我选择忍气吞声的原因,一个就够了,她是房东,是老板,是甲方,是在我上面的人。 我们没有再交流,她不像刘飞,会主动担起洗碗的责任,吃完就要离开。 “走了,还得下一家呢。” 关门声响起,柳青青的手链流出一道幽光穿过门缝,落在我们面前,我正在收拾碗筷,被吓了一跳,幽光幻化成人形,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显现在我们面前。 “你们好。” 毫无疑问,又是一只鬼,有前车之鉴,我很快就从惊吓中脱离。 “你好。” 这下,轮到女鬼惊恐了,应该是没想到回应她的会是我,在她眼里,应该只有哑女和小黑能看见她才对。 “你能......” “行了,她能看见,有什么事直说吧。” 看来小黑对手链感兴趣不是巧合,是他早就知道里面有鬼,还有所沟通,被打断说话的鬼也没生气。 “我叫王慧,是一个寄宿灵,跟着她已经快十年了......” 没等她再继续下去,因为出现了一个我从没听过的词语。 “这个“她”我明白,是柳青青,寄宿灵是.......什么意思?” 王慧疑惑的看着我,大概是觉得觉得我既然有能看见鬼魂的能力,为什么会不懂什么叫寄宿灵,可我也是前一天才看见人生中的第一只鬼。 “寄宿灵,顾名思义,就是寄宿在某件物品的灵魂,通常会是生前有强烈情感的东西,比如自己特别喜欢的,又或是常伴于身的,诸如此类的物件。” 小黑的解释让我明白这个词的含义,见小黑的科普结束,王慧弱弱的举手。 “那我可以继续了吗?” 我们本来就人多,还几次打断人家说话,她的胆怯已肉眼可见。 “抱歉抱歉,你继续。” “我叫王慧,是一个寄宿灵,跟着她已经快十年了,可这几年来,我始终想不起生前的记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寄宿在那串手链里,所以,我想请你们帮我,拜托了!” 说完,她深深鞠下一躬,我可受不起这么大礼。 “行行行,你先起来,起来我们再说。” 我本能的想要去扶,却又因她是灵体,无从下手,紧张的人反倒成我了,还没起来,她的身影又在逐渐消散。 “她离开这层楼了,我不能距离手链太远,求求你们,帮帮......” 话音未落,已经抬起头的她,又化作一道幽光,往门外飞去。 剩下我和哑女,小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帮?还是不帮?怎么帮? “你自个儿揽的活,问自个儿去。” 小黑撂下一句,无情的往卧室走去,没有丝毫要转身的意思。 又看着哑女,她就算有万种想法,我也听不到她说话,小黑不帮忙转达,我和哑女连最基本的沟通都做不到。 长叹一声,收起碗筷,往厨房走去,再困难的事情,总不能连眼前都忘了,饭要吃,碗要洗,班,也要上。 一上午的劳累,终于完成今天的工作,每天都要榨干脑细胞的日子,真不好过。 幸好我不怎么抽烟,不然,我肯定会更穷,卡文了,来一根,灵感枯竭了,来一根,想不出好的剧情了,也来一根,按照这个设定发展下去,第二天不得肺癌,都算我写的快。 倒在床上,享受着工作完成的快感,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盯着我的双眼。 “哟,大善人不准备帮人家忙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连一点休息时间都不给? “你是资本家?心这么黑。” 反正憋在心里小黑也能知道,还不如一吐为快,哑女见自己弟弟被怼,乐在其中,掩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切!资本家怎么了,起码不蠢,不像某些人呐~不仅蠢,还没本事,没本事就算了,还爱乱接活儿。” 我把头甩到另一边,眼不见为净,也不想再和他斗嘴,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去帮王慧找到她的记忆。 十分钟过去了...... 头绪在天涯,我人在海角,距离十万八千里...... 人是铁,饭是钢,还是先填饱肚子吧,没准吃饱了就能有点想法,起身离开卧室,小黑还不忘嘲讽。 “咱们的大善人有想法了?不会是办法没想到,肚子先饿了吧。” 没理他,径直往厨房走去,给自己准备五脏庙的贡品,刘飞今天有课,会在学校吃饭,所以只用做自己的,一份蛋炒饭带上一包榨菜,就是我今天的午餐。 小黑蹲在沙发等着我给他倒猫粮。 “我的呢。” 话里话外都不是询问,是质问,办法这不就来了么。 “家里不养闲人,不干活的人没饭吃。” 即使是猫的眼睛,也能看出小黑的震惊与气愤。 “你!你......你居然敢威胁我?!” “嗯。” “你!你这是虐猫行为!” “嗯。” “连猫都压榨,你才是资本家!” “嗯。” 最有效的攻击,往往是最简单的招式,平淡又冷漠的点头三连,小黑猫毛竖立,呲牙咧嘴,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 人类不会因蝼蚁的愤怒而感到害怕,就像现在的小黑,不过就是一只发狂的猫咪,在我眼里,不足为惧,在哑女眼里,那更是笑料。 越过炸毛的他,坐下,打开电视,然后无视脑海里的国粹,默默干饭,没等我吃完,小黑就不再说话,我的冷暴力**到此算是圆满成功。 “骂累了?歇会儿再骂也行。” “饿了。” “那你还是回去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我帮。” 认命般的回答,显得那么无奈,此刻的小黑像是想通了的妻子,选择主动对上司送出怀抱。 “好嘞,黑爷,喝水吗?小弟给您倒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就想殷勤这么一下,就算知道这不符合我的性格,但就是忍不住冲动。 “你大爷的。” 无力的辱骂,像是**。 “我大爷挺好的,不劳您老操心,咱还是先吃饭吧。” 他吃的很快,狼吞虎咽,晚吃一顿就成这样,我不敢想他当流浪猫的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以后还是不拿这个要挟他了吧,他也挺可怜的。 圣母心泛滥的我,此时忘记自己的任何想法都能被小黑知晓。 和小黑都吃完了饭,我在洗碗,小黑蹲在灶台。 “一般来说,鬼魂都是因为对人世间有过深的执念,灵魂有了重量,鬼差拉不动他们,自身也沉不下冥府,才成为了鬼魂。 王慧这种寄宿灵,其实就是他的执念和手链有强烈关联,或者就是手链本身。 但不管那种情况,按理来说都不会出现失去记忆的情况,失去了记忆,也就没有了执念,没有了执念,灵魂也就没有重量,根本就不可能还存在于人间。” 世界观又被刷新,奇怪的知识增加,但我没从小黑的科普里听见头绪在哪儿。 “好,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叫哥。” “啊?” “我让你叫哥。” “哥!” 既然有求于人,这么点小小的要求,我还是能满足的,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是也。 “哥不知道,你还得去问王慧。” “???!!! 你大爷!!!” 手中的锅铲,突然就不受控制,总想往小黑身上砸,我还控制不住,真是见鬼了。 “我去!我去问!我去问还不行么!” 真奇怪,追了几圈的锅铲一下就停在半空,失去灵智,被我牢牢握在手中,鬼走了?嗯,应该是的。 眼神示意,让小黑离开厨房,离开这里,去他现在应该去的地方。 “我不知道地址......” 气势全无,又怂又怕,这鬼真讨厌,给我的小黑吓成这样。 “就这栋楼,302。” 302就在下面两层,有着人类灵魂的小黑,应该不会迷路,抱起小黑,送到门外。 第5章 存封的日记(中) 啪! 关上房门,既然小黑有这份助人之心,我这个做铲屎官的,当然是选择成全,她的亲姐姐都在旁边捂嘴偷笑,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外面,小黑高高跃起,按亮电梯按钮,一边暗骂一边等待。 电梯门开,只有一位满脸胡须的中年大叔,小黑走进电梯,大叔左望右看,都不见人。 “咪咪,你不能坐电梯哦~” 小黑被大叔温柔的抱出来,放在远离电梯的地方,才独自回去。 “咪咪,拜拜哦~” 直到那扇门合上,小黑才从重新恢复意识。 “喵!!!” 普通人听不见他说话,但从叫声和动作看来,他应该很愤怒。 重新按亮按钮,再次等待。 “小猫猫,你家大人不在吗?不可以独自跑出来哦~” 是一位穿着时髦的小姐姐。 “哎呀~好帅的小猫啊,是要去冒险吗?要和大人一起哦~” 是一位清爽帅气的年轻小伙。 “谁家小咪啊,怎么还坐上电梯了,不允许哦~” 是一位背着书包的小女孩。 四次被抱出电梯,每个人都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做着对小黑来说最残忍的事情。 “喵——!” 在家里玩手机的我,似乎听见某种动物的惨叫,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小黑,这会儿估计他都已经在柳青青怀里了,可能是手机玩久了幻听吧,嗯,换个姿势。 四进四出的结果,是被迫选择楼道,一步是怨,两步是恨,就这么下到三楼,饱经风霜的敲响302的房门。 “谁啊!” 房门打开,柳青青像一道光,照亮小黑的每一根毛发。 “喵~” 再多委屈,也只是一声略带感情的猫叫,不过,小黑凭借丰富的表情,还是让柳青青读到他的心酸。 “哎呦~怎么是你呀,那死宅不要你了?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累坏了吧,来,姐姐抱。” 此刻,天使不再是神秘的传说,她在人间有了样貌。 猫条,猫薄荷,逗猫棒,当柳青青拿出这些东西时,此行的目的,小黑已抛之脑后,他找到了神秘的桃花源,梦里的温柔乡,仙境的天堂。 “哎呀,你好可爱啊~” 小黑对柳青青的吸引是致命的,应该说,没人能拒绝一只毛茸茸的小猫。 早就飘出来的王慧,看着左蹦右跳的小黑和挥舞逗猫棒的柳青青。 “感觉找回记忆,好像遥遥无期了......” 在小黑被抱进屋的时候,王慧就想和小黑说话,可刚张嘴,柳青青就拿着那堆万恶之源,出现在小黑的视野之中,然后......然后就对自己剩下的鬼生失去了希望。 “你等等啊,我把小橘子也抱出来,和你一起玩。” 柳青青带着逗猫棒离开,小黑沉迷猫条,王慧眼中没有光芒,不由得回忆起自己陪伴着柳青青的这些年。 大一军训还没结束,就收到同班男生的告白,摆成心型的蜡烛,一捧鲜艳的玫瑰,虽然老套,但也很少有女孩会拒绝。 在周围所有人都觉得她会接受面前这个单膝下跪的男生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说。 “抱歉,你很好,但我不喜欢。” 转身离去,留下茫然的男生,和一群更加茫然的同学。 故事一传十,十传百,本就不爱过多社交的她,在后来的一次次拒绝中,成为别人口中高不可攀的女神。 一骑绝尘的成绩,身兼数职的能力,完美无瑕的外貌,是她的标签,也是她作为女神的加分项。 最后,大学三年,还是没人能追到这位高高在上的校花,她带着各种荣誉和奖状完成学业上的最后一笔。 独自创业,是她在毕业后做出的第一个选择,也是无比正确的选择,三年奋斗,她就挣够能买下一栋楼的钱。 她是一个从来都不走寻常路的人。 在大家都觉得她应该答应的时候,她拒绝了。 在大家都觉得她应该只是长的好看的时候,她证明自己不是花瓶。 在大家都觉得她应该会继承家业的时候,她选择不靠父母,独自立业。 在大家都觉得她应该会激流勇进,再上一层楼的时候,她放弃五年的心血,买了栋楼,过上了包租婆的退休生活。 一天的笑容比以往一年加起来还要多,但是,她偶尔又会在夜里莫名黯然,摩挲着手上的手链。 每当这种时候,她会抽烟,或者喝酒,就是不愿道出心中的郁愁。 快十年的相伴,自己渐渐对柳青青生出别样的情感。 同性有违常伦,人鬼更是有别...... 柳青青抱着一只橘猫从卧室出来,小橘子睡意朦胧,一看就是被强制开机。 “你俩认识一下吧。” 两只猫都没按照柳青青说的去做,小黑还是被猫条深深吸引,小橘子被放在地上后就没再动弹,两者各干各的,互不干扰。 没有如意的柳青青不气不恼,反而还要更加纵容小黑。 “喜欢这个是吧,等着啊,姐姐这就去给你多买点。” 提着包,摸上钥匙,风风火火的出门,连出门必带的手链都落在卧室。 “放心,姐姐很快的哦~” 客厅只剩下王慧,小黑,小橘子。 就算知道柳青青看不见自己,基于对她的情感,王慧刚刚才一直没有上前打扰小黑,她不想让柳青青的笑容因为自己而消失。 柳青青离开,王慧才鼓起勇气上前,小心翼翼的询问。 “小......小黑哥?你是来找我的吧。” 听见王慧开口,小黑把猫条撇到一边。 “那资本家叫我来问你要线索和头绪,你的记忆是只丢失了一部分,还是全部都没了?” “应该是一部分的,高中的事,我一件也想不起来。” 小黑本就没遇到过这种事,这下一听王慧居然还是精准的失去某一时段的记忆,更加迷茫。 “而且,更奇怪的是,我对柳青青甚至是那串手链,一点以前的记忆都没有,之前也碰见过其他鬼魂,他们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王慧继续补充,小黑本就混乱的头脑,更加混乱。 “你的意思是,你一个寄宿灵,对你寄宿的物品,一无所知?” 这在小黑的世界里,是和蚂蚁能过肩摔大象一样离谱的事情,王慧虽有迟疑,但还是点头。 “嗯,是这样的。” 小黑是破罐子破摔似的问了王慧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那你还记得哪些?” “额......我爸,我妈,还有我家。” ...... “好,我知道了,我们会努力的。” 好不容易下来一趟,却是这样的结果,失望的不只小黑,还有王慧,在小黑开门将要走的时候,王慧仍不死心。 “可以拜托你的主人,去问问她吗?既然手链在她身上,那么她肯定知道一些我忘记的事情。” 去问柳青青,无疑是一个更大的挑战。 要么想尽办法旁敲侧击手链的来历,要么直接摊牌,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这任何一个办法,对我来说,都比小黑来找王慧困难千倍万倍。 “好。” 两人都知道,面对这么离奇的事情,成功解决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 就算柳青青说出有关手链的一切,多半也找不出鬼魂丢失记忆的原因,小黑的回应,更多的,只是一种慰籍罢了。 关门之后,王慧落寞的低声自语。 “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就这么陪着她吧,哪怕,她不知道我的存在。” 回到家里的小黑,一路低着头回到卧室,我闲来无事,在给自己的小说多写点存稿。 “聊了这么久?” 小黑有气无力的趴在床上。 “这活儿我真干不下去了,这个王慧她什么都记得,但偏偏就是有关手链和柳青青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寄宿灵对自己寄宿的物品,物品的主人,一无所知。 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过怪的,没见过这么怪的,你自个儿去找柳青青吧,王慧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了。” “她的记忆丢失是针对性的?” 如果是失去只针对手链和柳青青的记忆的话,那么也许会是某种精神类的特殊病症,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彻底没办法了,毕竟,我们谁都不是心理医生。 “不是你想的那样,据他所说,忘记的是高中三年的整段记忆,手链和柳青青应该只是恰好存在于这个时间段。” 巧合么...... 也许,相反是手链或者柳青青横跨她的高中生涯呢?如果她和柳青青是高中同学的话...... 有了头绪,说干就干,柳青青曾经是这里有名的杰出青年,又是本地富豪的女儿,在某度上肯定有她的详细资料,想知道她读的哪所高中,轻而易举。 在搜索栏敲下白云市柳青青几个字,一大片关于她的介绍弹出,我很快就找到就读于白云一中几个大字。 甚至下面还附有她当年的班级毕业照,点开照片,果然,她手上戴着那串手链,而王慧就站在她的旁边。 也就是说,这不是巧合,我的推断大概率是正确的,所以,知道柳青青的这三年的过往,就等于知道王慧这三年的经历。 找柳青青问问她的高中时期? 正这么想着,手机响起,是柳青青打来的。 “喂。” “小黑跑回去了?” “嗯,在我旁边,刚刚趁我不注意跑出去了。” 做戏做全套,总不能说是我让小黑去的。 “等着,我给他买了些猫条,这就上来。” 嘟—— 电话被挂断,这下倒好,省着我再去找她,关掉电脑,转头看着瘫在床上的小黑,他很累,但现在还不能累,我能和柳青青聊到哪里,完全取决于他能“玩”多久。 抱歉,得牺牲一下你的色相了,抱起小黑。 “你干嘛!我刚眯着!” “美人计,你是美人。” “你大爷的!老子摊上你真是倒血霉了!我***......” 该说不说,短短两天,我居然已经习惯小黑的鸟语花香了,骂就骂吧,能干事儿就行。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来了!” 柳青青抱着小橘子,背着包,又戴上了那串手链,直奔小黑,明明我就在她面前,却好像是一团空气。 “小黑!姐姐来了!你不乖哦,叫你等姐姐,怎么自己跑了呢~” 放下睡着的小橘子,从包里拿出刚买的猫条,王慧还在门前,和我点头示意。 “放心。” 我轻声说着,王慧的神情没有变化,显然是不相信我。 “和谁说话呢,去倒水,要凉的。” 第6章 存封的日记(下) 柳青青头也不回的发号施令,我借着这个苗头,开启话题。 “没什么事,一个好久没见的高中同学,我回他消息。” 倒水的功夫,我观察到她的神情,明显有所变化,语气也不像刚刚那么趾高气昂。 “你都多大人了,还和高中同学有联系呢。” 王慧不明所以,只跟在身后,我把水递给在逗小黑的柳青青。 “害,是他们张罗了个同学聚会,我说不去来着。” “干嘛不去,没脸啊。” 突如其来的扎心实话猝不及防,要是真的有同学聚会,我这种社会底层中的底层,没房没车没女友的人,肯定会是大家嘲笑的对象吧。 “额......这......只能算是一方面,主要是这么多年连面都没见,怪尴尬的。” 柳青青罕见的同意我的观点。 “那倒也是。” “你这么出名,肯定也有不少曾经的同学来找你吧。” 我说的很委婉,只说她有名,不是她有钱,只说是找她,不是说来巴结,柳青青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轻蔑一笑。 “那几年没交几个朋友,其他人也都挺有自知之明的。” 没交几个,那就是有,而王慧肯定就在其中。 “没交几个?我看你这手链挺有学生气的,还以为是哪个同学送的呢。” 提到手链,柳青青的目光从小黑转移到手腕,眼中多了几分回忆。 “是同学送的,高中同学。” “关系这么好?那聊聊呗,反正这会儿又没事。” 她转头瞪着我。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对比以往,我是有些异常,但被她挑明,我并不慌张,心里早就备好说辞。 “害,我写小说没灵感,就想着多听听别人的故事什么的。” 这个理由足以让柳青青信服,而她也确实信了,放下猫条,坐上沙发。 “她叫王慧,是我三年的同桌,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站在旁边的王慧,听到自己的名字,才重新打起精神。 “她啊,刚认识时,介绍自己名字能涨的满脸通红,那会儿我还只当她是有点内向,没太在意,现在想想,我居然没有趁机逗她一下。” 美好的回忆,总是能勾起嘴角,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笑容已经悄悄爬上她的脸庞。 “像是个努力要改变自己性格的小孩,她总是鼓足勇气来邀请我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其实我知道,她和我并不顺路,但她那害羞的表情,让人忍不住要接受她的所有邀请。 有时候,她又傻的可爱,我说自己作业没做完,肯定要被老师罚站,她想不出办法,就故意不交作业,要陪我一起,站了一整天,我腿都酸了,但她还是笑着和我一起回家,还比以往更加高兴。 还有一次,她考砸了,肉眼可见的失落,我于心不忍,主动说辅导她,给她讲题,她像个吃到糖的小孩,明明我什么都还没做,她似乎就已经满足。” 不和谐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柳青青的回忆,她接起电话。 “好,我这就来。” 收起手机,笑容不再,柳青青抱起小橘子。 “你给我照顾好小黑,哪天他要是跑不见了,我涨你房租。” 王慧看着离去的柳青青,像是释怀,又像是不舍。 “我好像知道我的记忆在哪儿了......” 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座椅,我抱着熟睡的小黑,旁边是哑女,黄昏时分,这是去乡下的最后一趟来回,这是王慧告诉我们的地址,她的记忆就在这里,她的家。 从灯红酒绿到乡间泥泞,从车水马龙到鸟叫蝉鸣,世界是繁华的,但并不会遍布每一个地方。 有人在高楼纸醉金迷,就有人在田地汗如雨下,聚沙成塔需要无数人的堆砌,金字塔尖又很小,小的只能容纳下那一小撮人。 天快黑了,我们终于能看见点点星光,以前在城市里有,只不过后来不见了,是被人藏进自己的口袋。 下车之后,根据王慧所说的方向,一路漫步,我们到达目的地。 院子里有条长凳,一老一少坐在上面,老爷爷在教小男孩念诗,一人一句。 “床前明月光。”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举头望明月~爷爷,这也没有明月啊,月亮都被乌云遮住了。” 爷爷摸着孙子的头,慈祥又温柔。 “月亮,会出来的......” 我走进院里,向老爷爷确认。 “爷爷您好,请问这里是王慧的家么?” 爷爷听见声音,回头看着我。 “你们......有什么事吗?”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解释。 “是这样的,我是她朋友,之前几次同学聚会她都没来,也联系不到她,就想来她家看看。” 爷爷若有所思,没有回答,反而是让他的小孙子先回屋。 “乖乖,你先回去睡觉,爷爷要和叔叔聊聊天。” 什么叫叔叔,我有那么老吗...... “多大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年轻呢。” 小黑醒了,反驳着我的心声,小孩看我一眼,准确来说,是望向小黑。 “叔叔,我可以看看你的猫。” 小黑虎躯一震,随即对着小孩露出凶狠的表情,同时还在我脑海里威胁道。 “你敢把小爷送出去,小爷就敢让你一辈子不得安宁!” 还好,小黑的凶狠起了作用,爷爷许是怕孙子受伤。 “乖乖,先回去睡觉,明天爷爷给你买糖葫芦。” “好!爷爷要说话算数哦!” 小孩终于被哄进屋里,爷爷掏出揣在裤兜的烟。 “来,抽烟。” 我双手接过,顺势坐下,掏出打火机先给爷爷点上。 “王慧她,是出什么事了吗?” 爷爷吐出一口浓烟。 “她死了,车祸,那时候,还没这个小的。” “啊?怎么会?” 今天撒了一天的谎,演了一天的戏,不差这一回。 “那孩儿不爱说话,没什么朋友,你不晓得也正常。” “抱歉啊,我不知道,冒犯了。” 即使知道,该说的话,也不能少。 “莫事儿,都多少年了,早就不在意咯。” 自己的孙女,怎么可能不在意,不过是自我安慰。 “那......那她有留下什么东西么?同学一场,我想......” 这才是我的真正目的。 “都烧咯,那还剩什么,就她那一架书还留着,你要的话,就拿一本走吧。” “我可以去看看吗?” 王慧说书里藏着的,才是她的记忆。 “要得。” 爷爷起身领着我进屋,推开一间房门,除了那个书架,这里已经是个杂物间 。 “这不敢给小的住,就拿来放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嗯,没事。” 客气之后,我在书架里寻找起来,拨开书间的夹层,东西就藏在里面。 “爷爷,就这本吧。” 老爷子不知道这种没有精美封面的厚订,不是什么书,是一本日记。 “这么晚了,就不走了吧,就在这儿睡一晚。” “不用了爷爷,我家不远,就不叨扰了。” “那行吧,你路上注意哈。” 拜别爷爷,赶上最后一班去市里的车,我还是坐在最后一排,翻到最后一页,解开那段存封的记忆。 ...... 爱上一个人不可能爱自己的人,是什么感觉? 三年的光阴,改变不了一个人,有所变化的,只有我越浓越深的爱意。 第一次见面,是高中的开学典礼,她作为新生代表,在台上演讲。 她很漂亮,眼神坚毅,言语中都透露着对自己的绝对自信,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崇拜,仰慕,诸如此类的情绪,填满我的心。 十六岁之前的一切不幸,一定都是为了让能和她在同一个班级。 第一节体育课,解散后的自由活动,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操场的花坛边,独自欣赏着那些盛开的鲜花,海面压不住汹涌的浪涛,我也忍不住想去她的身边。 “你好,我叫王慧。” 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她笑了。 “嗯,你好,柳青青。” 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会永远记得。 远处拂来微风,花坛的一朵花被压弯,依偎在另一枝更鲜艳的花上,她是我潮湿阴暗的沼泽里,唯一一处盎然的净土。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我想,泰戈尔肯定也曾有一个,相爱却不敢爱的人,我在看到这首诗的时候,就这么坚信着。 我爱她,不是青春时期的悸动,不是年少无知的喜欢,是爱,是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爱。 即使,我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让她知道,那个和她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的人,深深的爱着她。 我喜欢早上,因为每天都能见到不一样的柳青青,但有一天,她有些许忧愁。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作业没有写完,我拿出自己的给她,她不要,我就想不出办法,没事,那就和她一起站在外面。 她问我原因,我只敢说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不想她有那么聪明的脑袋,拿着考差的成绩,想着这回肯定又少不了挨骂。 我也想过去找她帮忙,但我不想麻烦她,许是看见这么可怜的我,她居然主动要给我辅导功课。 原来考砸了也不全是坏事。 有时候,我真觉得上天真不公平,给了她十足的美貌,还让她如此优秀,但我转念一想,上天又是公平的,居然让我遇见了她。 她问我毕业之后有什么梦想,我开玩笑说想当包租婆,不为别的,只为轻松。 但毕业之后,我们就要散了吧,我不想忘记她,更不想她忘记我。 可她那么厉害,我追不上...... 送她的手链,她会一直戴着么...... 十年过后,她还会记得我这个同桌么...... 第7章 青梅未熟(上) 一个人的改变,可以是日积月累,也可以只是一瞬间。 3 7=8-2,这原本是一个不可能成立的等式,但当我换个说辞,中秋 国庆=假期-调休,是不是一下就合理许多。 对于我来说,放几天都无所谓,反正都要按时更新,但对刘飞这样的学生来说,就不一样了。 “哥,你说,上面是不是闲的蛋疼,还不如就放个国庆呢,实打实的七天,还不用调休,这加个中秋,里外里还亏一天。” 假期的前一天,他就没课,调休对他其实没有影响,只是我还没做好午饭,他在无聊的吐槽。 “你去看电视,饭待会儿就好。” 他在厨房实在碍眼,不仅影响我的节奏,还有些挡路。 “哎呀,哥,放假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大学生的脑子,是这样的,不懂什么叫暗示。 “那明天和我一起去我老家玩儿呗。” “不去。” 我的回答斩钉截铁,却耐不住他还要死缠烂打。 “哎呀!哥,去呗,咱们去爬山,去钓鱼,我哪儿有可多玩儿的地方了!” 柳青青叫我死宅,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其实也没说错,我不爱出门,尤其是远门,更不喜欢。 “还是不了。” 刘飞没有因为我的接连拒绝而放弃。 “哥!你身为一个作家,天天在家里,能有什么灵感?不去感受祖国的大好河山,不去感受别处的风土人情,怎么能有素材? 你想想看,当你站到山顶时,一览众山小不再是简单的诗句,当你看见清澈的溪流时,才知道什么叫小溪清水平如镜,当你脸上吹来温暖的风......” “好了,打住,我去,我去可以了吧。” 以刘飞的本事,我不答应,他能说上一整天。 “好嘞!哥,我这就去买票!” 这才离开厨房,让我有足够的空间施展。 饭菜上桌,给小黑倒上猫粮,自从柳青青留下那些猫条,他就像沾上毒瘾一般,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深陷其中,为了他的身心健康,我严格规定他一天只能一根。 “小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是我只记得猫粮,忘记给他猫条了,从他摸不到的柜子里,取出存货,给他撕开,趁着这功夫在脑海里询问。 “我要出远门,你留在家里还是一起去。” 小黑先是瞄了一眼自己的姐姐,然后故作愤怒。 “废话!你走了我吃什么,你想饿死我?” 好吧,看来是我多余问,连睡着都要和我一起去乡下的小黑,怎么会因为远门而选择留在家里。 放下猫条,回到沙发,刘飞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 “票多少钱,我发你。” 刘飞咽下嘴里的米饭,腾出说话的空间。 “三十。” 点开他的头像,转账三十,再端起碗时,他已经在添第二碗,我是不是也该问他要些伙食费...... 吃饱喝足,刘飞回家打游戏,我则是回屋码字,既然后面几天要玩,那就需要多备点存稿,以防万一。 像我这样文笔不行,剧情老旧,用烂大街套路的作者,能吃的上饭,几乎全靠平台的施舍,没有每个月的全勤,我恐怕早就去某个桥洞风餐露宿了。 我知道小黑为什么每次都要在后面睡觉,因为我写的这些东西真的很烂,不堪入目。 我知道哑女为什么每次都要在旁强装笑容,因为我构思的这些情节真的很俗,俗不可耐。 原本我已经接受自己的平庸,因为网上的恶评是虚拟的,现实中的小黑和哑女是真实的,因为他们,我码字的手越来越慢,到最后,一个字也打不出来了。 我应该就在泥潭里这么苟活一辈子么?曾经写作也是我的梦想,小时候幻想的长大后的样子,也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蠢货,知道还不改,真准备当一辈子烂泥?” 小黑没有睡着,只是不想看见我的烂俗小说,心声被他听去。 “改?怎么改?从哪儿改?” 改变是把双刃剑,曾经我就刺伤过自己,不是我不求上进,是根本就没有试错的机会,我的人生不是阳关大道,没有从容的资本。 “说你是蠢货,你还真够蠢,我,姐姐,还有之前的王慧,柳青青,以后肯定还有更多,这些不够你写的?” 如果说我之前的生活是热茶或者白水,那么现在就是一汪山泉,虽不够激情热血,也不是索然无味,滋味不在舌尖,只在心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确实值得一试,就算未来可能是深渊,我也想搏一个机会,就算我不够年轻,我也想再任性一次。 退掉登录,重新申请一新的个账号,算是新的开始。 新书没有半点停顿,每一点回忆都是精彩素材,每一滴过往都值得记录,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只有普通的日常,没有逆天改命的气魄,只有平淡的甘甜。 改变确实是把双刃剑,曾经我也刺伤过自己,但就算是独木桥,也要有跳下去的勇气。 小黑不再躺床,哑女也不用再强装笑容,我们共同谱写这个故事,讨论着各自脑海里的曾经。 我们每一个人的不同视角,我们写那天的初次相遇,我们写那天的漫天烟花,我们写柳青青,我们写王慧,我们把感慨镶进文字,我们把遗憾嵌进段落。 小黑让我只写他的英勇,不写他的落魄,我偏要,这也是故事的一部分,我想略过自己的不堪,他不干,说不能只有自己丢脸,一人一猫,争执着自己的形象。 哑女笑靥如花,只保持着最后的矜持,玉手只能掩住她的嘴角,藏不住发自内心的高兴。 写完前三章,才想起书名还未确定,小黑思索片刻。 “黑神落凡尘,这名字帅,我投自己一票。” 这么中二的名字我肯定不会同意,思来想去。 “鬼怪日志,怎样?” “你这什么老气横秋的书名啊,我还是绝对黑神落凡尘好听。” 正要和他再争论一番,哑女指向键盘的某个字母。示意我按下,一个个拼音组成五个字。 《我,哑女,和猫》 也就是说,这不是我的故事,是我们的故事...... 故事写到这里,月亮已悄悄爬上天空,正要舒展筋骨,小黑更快一步下达了命令。 “哎呀,累死小爷我了,给爷拿根猫条来!” 今天他是功臣,奖励是应该的,没有他们,我也不会下定决心。 从客厅拿来猫条,帮他撕开,小黑是功臣没错,但功臣却不只他一个。 “哑女呢?想要什么奖励?” 哑女也不惊讶,看她的样子,是早就准备好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指向键盘上的一个个字母。 “看海。” “现在?” 白云市倒是有海,只不过现在这个时间,怕是只能看见乌黑一片。 哑女点头,表示肯定。 好吧,现在就现在,又不是什么我做不到的事情,既然要感谢别人,那就要拿出诚意才对。 “小黑去吗?” 他抱着猫条舔的津津有味。 “去呗。” 那说走就走,抱着小黑,拿着猫条,陪着哑女,在夜色深空下行进,月亮会为我们照亮前方的路。 离开流光溢彩的市中心,出租大概行驶了半小时左右,我们看到了晚上的海。 踩着潮汐吻过的沙砾,留下一行脚印,不必担心他永存,下一波浪潮过后,就会抚平这些痕迹。 慢悠悠寻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哑女不再前进,看着静谧的海面,眼神似有万千流年,随着退去的海浪,一层层深积心底。 哑女不像小黑,直到现在,我对她的神秘感仍然存在,突兀的闯进我的生活,又不默不作声,只安静的陪在身旁,如此时清凉的风,看不见,摸不着,但她就是存在着,一直存在着。 长夜漫漫也会有黎明升起,月光温柔也会轮转落下,等到海浪第一百一十八次想要没过我的脚踝时,小黑开口。 “回去吧,姐姐说谢谢你。” 谢谢我?应该是我该感谢你们,带走了昨天的我,让今天的我,重获新生。 回到家里,沉沉睡去,梦是蓝色的,浩瀚的,一片安宁的大海。 ...... 等到第二天再睁开双眼,已经错过平时晨跑的时间,多年形成的生物钟在今天罢工,可能他也留恋于梦里的蓝色海洋,小黑站在我的头顶,发出如引擎般的轰鸣。 “还不起——床!” 怒吼时,全身都在用力,两只猫爪按在脑门,直压天灵盖。 把小黑放下来,比起刚见到他那会儿骨瘦嶙峋的样子,现在已经是一辆合格的坦克。 “我说,你真该减减肥了。” 小黑轻哼一声,不以为然。 “怎么?嫌我吃的多了?” 完全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仗着我肯定不会抛弃他,在这个家里愈发肆无忌惮。 “等哪天胖到我抱不动你了,自己下地发现寸步难行的时候,你就该后悔了。” “后悔没强迫你锻炼锻炼身体?” “我?难道不该是你么?” “连只猫都抱不动,你不锻炼谁锻炼?” 像这样的争吵,已经是我们的日常,有输有赢,但我输的时候,大部分都是懒的再和他讲道理,就比如现在。 给他倒好猫粮,然后走向厨房,给自己准备早饭,由于没有晨跑,所以大概我也吃不下太多东西,煮了两个鸡蛋,加上一杯热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