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潮汐》
1. 01
宁宜的秋多雨且善变。
白日里还是万里无云,傍晚就毫无征兆地下起了一场暴雨,迅猛又急切。
“还好还好,这雨还挺有眼力见,一到下班就停了。”夏振林关了电脑,朝后看去,“师妹,去吃火锅?”
“不去。”沈星洧头也不抬地拒绝,继续整理手里的东西。
明天周末,她得回家一趟,老太太念叨挺长一段时间了,再不回要发飙。
“走呗,师兄请客。”夏振林说着伸出手,捏了捏沈星洧桌子上被养的半死不活的白掌,嫌弃地别开眼。
“你口腔溃疡好了?”沈星洧抬头乜了他一眼,把花移开。
“嘶—”
夏振林一听立马捂住右脸,面部表情痛苦,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星洧没理他,把盆栽放到地上,拿湿巾擦着桌子。
夏振林捂着脸,看着比一年前沉稳内敛的小师妹,有些恍惚。
沈星洧刚来一部的时候,没人看好她,给她打上最多的标签就是花瓶。
夏振林是和沈星洧同一个大学的直系学长,自然知道她不是花瓶。
当年这位小师妹可是在辩论赛上把全院男神怼到表情管理失控,小伙子自那以后见了她都绕道走。
没等夏振林恍惚回神,沈星洧已经抱着盆栽已经走到门口,语调轻快,“师兄再见,周末愉快。”
夏振林摇摇头,轻笑,下一秒疼的呲牙咧嘴。
…
沈星洧不爱做饭,而且今天嘴馋了,想吃南街的那家米线,于是走到一旁的公交站等车。
雨后空气泛着凉意,马路上闪过一道道急匆匆的人影。
沈星洧戴着耳机听歌,眼眸半阖,窗外树影匀速倒退,轻缓的音乐悠悠泄出,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店里人多,沈星洧等了几分钟才有座位。
她是熟客,虽然有段时间没来了,但老板记得她,笑着问:“来啦,还是老样子?”
“嗯,谢谢姐。”
沈星洧坐下,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不禁又想到了那个人,含着笑意的眼眸垂下,满是落寞。
……
从饭馆出来,不知不觉,沈星洧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偏了。
小巷潮湿阴暗,空气里裹挟着刺鼻难闻的气味。
杂乱的脚步踩在水洼里,溅起水珠砸在裤脚,黏在小腿,肌肤湿腻难受。
“忘了跟你说,这段时间晚上尽量别出门,之前陈检被报复,大半个月都在医院,千万别赌万一。”耳机里传来夏振林懊恼的声音,“早知道我送你了,这样,下周开始我送你。”
沈星洧看着眼前出现的一排人,眸色淡淡,气定神闲地开腔,“巧了不是,晨阳中学对面,知行书店。”
“什么?我……”
那边又说了什么,沈星洧没听,她把背包连同手机放到一旁干净的台阶上,又将外套脱下放在上面。
为首的那人她见过照片。
王翊丞,十八岁,父亲犯了事,刚进去,她经手的案子。
少年青涩的脸上怒目横生,手里的木棍直指沈星洧。
他眼眶通红,嗓音嘶哑像即将出笼的野兽,“我爸的案子,是你办的?”
沈星洧冷冷开口,“是。”
“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我妈?”
他失控地大吼,木棍劈开暗沉的夜幕,朝着沈星洧的脑袋砸过去。
沈星洧眸色一沉,侧身躲开,钳住他的手,干脆利落地卸了那条胳膊。
其他人要上前,沈星洧偏眸,眼神狠厉。
几人被吓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攥着棍子的手微颤,怒意中夹杂着惧意。
沈星洧松开手,王翊丞惨白着脸跌坐在地上。
她将那根木棍踢开,眼神冷的几乎融进夜色,没有温度的声音平缓流出,“都想进去?”
哐当几声,管制刀具脱手落地,几人都往后退,眼里闪着后怕。
都是一群刚上大学的学生,理智回笼,知道自己犯了蠢。
一个姑娘脚步趔趄地上前,看着王翊丞的胳膊眼泪直流。
沈星洧下手快狠,没留一点余地,王翊丞垂着一条没有知觉的胳膊,额头冒出一层冷汗,脸色煞白,投来的眼神恨意浓烈。
“姐,我们错了,能不能别报警?”
女孩声音发抖带着哭腔,带着恳求的眼神看向沈星洧。
王翊丞想要说话,被女孩制止。
沈星洧眸色微闪,还没出声,一道冷嗤蓦地响起。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不约而同地循着声源看过去,沈星洧跟着扭头,只见巷子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黑衣黑裤,寸头,眸色冷冽,带着狠厉,浑身透着一股凛冽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沈星洧大脑一阵嗡鸣,气血上涌,耳边所有的声音顷刻间消失。
她呆愣地望着那道身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潮意毫无征兆的涌进眼眶。
心脏酸涩难挨,嗓子里像被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那人正欲往这边走来,一道人影从他身后跑出。
“没出事吧?人在哪儿?”
中年警察看到沈星洧脚下的管制刀具,又看向旁边的一众小年轻,已然串起事情始末。
夏振林他认识,一听是他的师妹,他们跑的飞快。
还好还好。
沈星微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在那道身影上,见他要转身离开,抬脚就要追。
“欸,先别走,先跟我去做个笔录。”
沈星洧跟着去了警局,路上和夏振林说了她没事,夏振林不信,沈星洧只好把过程详细地跟他讲了一遍。
沈星洧去一部前表哥就严肃地告知过她以后会遇到哪些事,她早有心里准备,所以当时并没有多害怕。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会遇见那个七年未见,三年前传出死讯的人。
——裴妄。
…
车子在警局停下,沈星洧余光瞥到什么,眸色一震。
只见那人从后面的车上下来。
夜里凉,雨又下起来。
自从看到他,沈星洧脑袋里就是一团乱,也忘记了把外套穿回去。
她的目光直白且毫无掩饰,跟他说话警察注意到,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嗓音里含了几分笑,“林队,认识啊?”
雨越下越大,起了风。
沈星洧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抱起手臂,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边。
那人转身看过来,眸色冷淡,仅一瞬就错开目光,大步朝里走,回音裹在风里,“不认识。”
夜空中砸下一道闷雷,闪电划破天际。
噼里啪啦,豆大的雨滴争先恐后地落下。
沈星洧被错愕的警察拉进大厅,耳边还环绕着他疑惑的声音,“不可能吧,林队一听报案人说了你的名字,跑的比谁都快。”
沈星洧先被带到休息室,没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警察提着一个塑料袋进来。
“沈检,这是新的毛巾,你先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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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我给你倒杯热水。”
“谢谢。”
沈星洧抬手接过,身上粘腻难受,她先把胳膊擦干,穿上外套。
转身看到桌子上的那杯红糖水,愣住。
…
审讯室里,贺晏安拉开椅子坐到沈星洧对面。
“姓名。”
“沈星洧。”
“年龄。”
“25。”
……
都是一些基本问题,贺晏安来之前就了解了事情始末。
签完字,沈星洧正准备离开,贺晏安突然开口,“沈检,这会儿雨太大,不如在休息室等雨小一点再走。”
似乎怕拒绝,他又说:“等会儿有人送你。”
回到休息室,沈星洧刚坐下,发现桌子上的水依旧冒着热气,白色的雾气上升,弥漫开来。
沈星洧双手抱住纸杯,双眸怔然。
白炽灯从头顶洒下,女生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出一片阴影,白皙的小脸恬静,双眸空洞地陷入回忆。
扣扣—
回忆的空间被撕扯开,沈星洧猛地抬头。
那人就站在门口,他换了身干净的警服,短发清爽,五官褪去青涩,硬朗利落,眼尾连着鬓角的地方拓着一道疤,衬的眉眼更加锐利。
空气变得稀薄,沈星洧攥紧手指,眼眶泛起潮,嗓子像被棉花堵住,发不出声。
良久,那人出声,裹着凉意,“不走?”
沈星洧僵硬地站起来往外走,与他擦肩而过时,手里的包被拿走。
心脏涩的厉害,视线里是宽阔的脊背,小臂上青筋脉络明显。
黑了,还毁容了。
沈星洧眨了眨酸涩的眼睫,猝不及防撞上一堵坚实的后背。
霎时间,铺天盖地的情绪涌上心头。
前面的人转身的一刹那,沈星洧毫不犹豫地扑进男人怀里,手臂紧紧环在男人腰间。
走廊里安静地过分,耳边只有强劲有力的心跳。
扑通扑通—
他真的回来了。
沈星洧闭上眼睛,鼻间是熟悉的桃子味,很快被男人冷冽的气息侵袭,她抱的更紧,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湿漉的眼睫打湿他胸前的衣服。
倏地,肩膀被扣住,沈星洧被推着后退了一步,她下意识抓紧他的胳膊。
头顶是男人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沈检,自重。”
沈星洧怔住,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好久,沙哑的嗓子才发出声,“你叫我什么?”
男人似乎不愿意多看她一眼,扭头,朝后吼了声,“贺晏安,送人。”
语毕,他抽出被攥紧的手臂,快步走到贺晏安面前把包塞进他手里,而后彻底消失在楼道。
沈星洧只觉得呼吸扯着嗓子生疼,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贺晏安僵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等沈星洧平复下来,贺晏安才上前,小声问道:“还好吗?”
沈星洧擦掉眼泪,轻轻摇了摇头。
贺晏安叹了口气,“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谢谢。”
沈星洧脑子里太乱,闷闷地说完,开始清理思绪。
沈星洧住的地方离警局不远,等到小区楼下,她抽丝剥茧,猜到一个真相。
贺晏安不好说太多,只说了句注意安全,就要离开。
“等等。”沈星洧叫住他,攥紧手指,问:“他现在,叫什么名字?”
贺晏安挑眉,有些意外。
“林煦。”他回。
2. 02
铃声一直在响。
浴室里雾气弥漫,沈星洧把自己沉进浴缸。
直到洗手台上的手机因为震动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才猛然从水里出来。
铃声又响起来,沈星洧从浴缸里出来,随手扯过浴袍披在身上,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
“我的天,你终于接电话了。”
林雪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我听老夏说你被堵了,严重吗?”
“林雪。”沈星洧讷讷地出声,“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林雪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地又要再问,忽然她顿住,试探着说出两个字,“裴妄?”
沈星洧捏着手机,轻轻“嗯”了声。
“不是,等会儿,谁?裴妄?我马上来找你。”林雪说完,不等沈星洧回话,啪地挂断电话。
沈星洧正要把手机放回洗手台,铃声又响起。
“您好,外卖。”
沈星洧愣了一下,她没有点外卖,但习惯性说道:“放门口。”
沈星洧换好睡衣,打开门,看到门口的架子上放着外卖袋子,楼道里静悄悄的,外卖员已经离开。
沈星洧把外卖拿进来,拍了张照片发给林雪。
林雪:[?]
[怎么我知道正好想吃这家的粥?]
沈星洧:[不是你点的?]
林雪:[???]
[不是你点的?]
沈星洧捏着盖子的手指僵住,脑子里逐渐浮现出一道人影,她心脏骤然紧缩,转身快步走到阳台往下望。
小区里一片寂静,偶尔响起几声虫鸣,不见一道人影。
沈星洧握紧栏杆,难掩心底那抹酸胀,夜风将她没来得及吹干的发丝吹散,胡乱散在脸颊,泪珠跟着水珠一道滑落,洇湿了衣领。
过了好一会儿,沈星洧拿起手机,拨出那道熟记于心的号码。
没有人接听。
直到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对面终于接通。
夜色阒静,两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听筒里响起清脆的撞击声,接着一道男声传出,“裴妄,喝酒吗?”
沈星洧瞬间嗓子哽咽,鼻头涌上一股酸涩,捏着手机的力道加重,听到那人说了句“等着”,随后是房门关闭的声音。
“裴妄?”
名字叫出口的一瞬间,泪水溢满眼眶,情绪像决堤的河流,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找错人了。”他语气冰冷,不含一丝温度。
“林煦。”沈星洧匆忙叫出两个字,而后缓缓呼出一口气,转身往客厅走,轻声问:“这是你现在的名字吗?”
对面没有回。
沈星洧继续说道:“我想见你。”
“噗嗤—”
轻漫的笑声从听筒传出,紧跟着一声混不吝的揶揄:“沈检,冒昧了。”
“阿煦—”
沈星洧曲腿坐在地毯上,咬紧唇瓣。
那边突然安静。
沈星洧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地毯上,她下巴支着膝盖,抱紧双腿,“裴妄,你还在生气吗?”
“没事挂了。”他语气淡漠,似乎刚才那一瞬紊乱的呼吸是错觉。
墙上的挂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沈星洧眨了眨酸涩的眼,低低的嗓音缓缓流出,含着几分委屈。
“裴妄,我想你了。”
话落,空气陷入沉寂。
直到门铃响起,沈星洧才瞥见电话已经被挂断,她抬手抹了下眼角,起身去开门。
林雪看到沈星洧红肿的眼眶,伸手抱住她,“没事没事,我在呢。”
粥已经凉了,沈星洧拿去厨房热,林雪靠在门口。
“真的是他,你确定没看错?”林雪还是不敢相信,皱眉说道:“三年前他爸不是给他办了葬礼?难不成是弄错了?”
沈星洧敛下眼,没有说话。
林雪反应过来说了什么,赶紧抬眼去看沈星洧的脸色,见她还算平静,小声问:“他故意说不认识你?”
沈星洧关了火,拿出两个碗来盛粥,“他现在的名字叫林煦。”
林雪离开门框站直,安慰她,“可能是他没想好怎么跟你说,七年时间这么长,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有变化,先等他适应适应。”
盛好粥,沈星洧分给林雪一碗,两人一起往餐厅走。
沈星洧捏着调羹搅拌,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垂下睫,嗓音沙哑,“我就是太高兴了,一时间不知道先做什么。”
林雪喝了口粥,撑着下巴冥思苦想,忽然眼睛一亮,“我帮你问啊,我好像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
沈星洧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她。
林雪拿出手机,给贺晏安拨了电话过去,对面很快接通。
“大小姐,这么晚了,您有何贵干?”
林雪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说:“听说你们队里来新人了,长得比你帅。”
“眼睛没用可以捐了。”贺晏安语气很冷,听得出来很不爽,“还有事?”
林雪忍着骂回去的冲动,继续耐着性子说:“我这不是关心你,等你一队之草的荣誉没了,我就去安慰你。”
“我谢谢你啊。”贺晏安嗤笑了声,说着:“是以前警校一哥们,以后就在我们队,虽然他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比你哥我还差点。”
林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追着问:“谁啊,我认识吗?比你差点哪点了?”
“林煦,你不认识,脾气又冷又倔,你见了绕道走的类型。”贺晏安似乎不想多说:“行了,熬夜变丑,早点睡。”
电话挂断,林雪抬眸看向对面,安慰道:“不管他是叫裴妄还是林煦,反正这人以后就在宁宜,不愁见不到。再不济还有贺晏安,想知道他的事还不容易。我把贺宴安的微信推给你,以后有事直接问他。”
“嗯。”沈星洧这会儿也冷静下来,知道这事急不得。
林雪把贺晏安的微信分享给沈星洧,说道:“我跟他说了你是我姐妹,有事直接找他就行,不用客气。”
“好。”沈星洧添加了微信,从通讯录里找到那个卡通小狗的头像,指尖自然地点开,犹豫数秒,还是退了出来。
…
林雪待了不到半个小时,被一通电话叫走。
沈星洧断断续续做了一晚的梦,闹铃响起的那一瞬,她猛地睁开眼睛,脑海里挥之不去裴妄浑身是血的场景。
她后背激起一层冷汗,额头的碎发也被打湿,显得很狼狈。
缓了一会儿,才去洗漱。
半个小时之后,出门下楼。
工作稳定后,沈星洧在傅兰亭的要求下,用爸妈留下的那笔钱在单位附近买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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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傅兰亭还要给她买车,她果断拒绝。
平时上班走路就十几分钟,她又不爱出门玩,买了也不开,放着积灰。
小区里,散步的张大爷像往常一样笑着打招呼,“小沈要回家陪傅老师啦。”
“是啊,张大爷,您溜谁呢?”沈星洧弯腰捡起地上的牵引绳递给他,“多多刚才朝您瞪眼了。”
“呦,真掉了。”张大爷接住绳子,满是褶皱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小沈啊,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孙子就在宁宜大学教书,人长得又帅,又会照顾人,还顾家,你真的不见一面聊一聊,万一你们俩就看对眼了呢,多好的事啊。”
沈星洧笑了笑,“我先走了,大爷再见。”
看着沈星洧走远的背影,张大爷重重叹了口气,“怎么就不信呢,我孙子真的不错啊。”
张大爷满脸遗憾地牵着绳子继续遛狗,突然眼睛一亮,叫住前面的人,“欸,小伙子,以前没见过你,新搬来的,叫什么名啊,多大了?我有个孙女和你差不多大,要不要认识一下?”
男人深邃的眼眸微动,眸低深处那抹绿重了几分,闻言掀起唇角,“刚才那个?”
张大爷愣了下,“什么?”
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说小沈啊,小沈太优秀了,我孙子都配不上,你要不看看别人吧。”
张大爷说完又叹了口气,看得出十分惋惜。
那道身影已经消失,男人收回目光,淡淡开腔,“是吗?”
“是啊。”张大爷年纪大了,眼神难免不好,凑近了一点看眼前的男人,这一看眼睛顿时更亮了,“小伙子,你这长相不赖啊。”
男人唇角掀起浅浅的笑,“是吗?”
“是不错。”张大爷话音陡然一转,又说:“可惜了,你不是小沈喜欢的类型。”
男人脸上的笑意僵住,眉宇压下来,“你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
“那是当然。”张大爷得意地抬起下巴,“小沈喜欢儒雅的,读书人的那种。”
“你这眼睛该去看看了。”男人嗓音陡然下沉,“借过。”
“欸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张大爷瞪着眼睛挡住路,凶巴巴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男人侧身大步离开,冷冷地说道:“林煦,警察。”
张大爷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低头和多多交流,“你说说,这有哪一点像警察?”
多多:“……”
…
沈星洧到家的时候傅兰亭不在,估计在隔壁六婶家打麻将,她直接上楼。
到楼梯口的时候,视线不由得看向左边。
顿了几秒,她抬起脚朝那扇门走过去。
当年裴妄离开后,这间房一直没有动过。傅兰亭想用来放杂物,也被沈星洧挡了回去。
按在门柄上的手落下,房门打开,空气里弥漫淡淡桂花香。
每到这个季节,后院桂花的香味就会随着风飘进来。
沈星洧定定地站了几秒,继续朝里走。
房间里还是之前的样子,就连书桌上的那个小木马摆件也还是半成品。
沈星洧伸手拉上窗帘,然后躺在床上。
房间里重新陷入漆黑,五感随之放大。
灵魂仿佛被拉进另一个空间,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回看七年前的那段过往。
3. 03
“叮~~~~~~”
铃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广播里熟悉的声音。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哗啦——
翻试卷的声音此起彼伏。
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女生没有动作,依旧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整个人似被光笼罩,瓷白的小脸上细小的绒毛被光影穿透,卷翘的长睫轻颤,瞳眸乌黑发亮。
她的视线紧盯着树上两只在吵架的小雀。
直到监考老师走到桌前,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再望去时,鸟儿已经飞走。
好可惜。
不知道谁赢了。
女孩秀眉轻蹙,潋滟瞳仁微闪,托着下巴发起呆。
直到教室里人走的差不多,她才不慌不忙地收拾好笔袋下楼。
一出校门,就听到不远处响亮的一声呼喊。
“沈星洧,这儿。”
飞奔来的女生抱住她,喋喋不休地吐槽,“终于考完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学习的苦。”
林雪是艺术生,不求高分,只求过线。这几个月的复习差点要了她的半条命,每天都要抱怨八百遍应试教育的苦。
沈星洧被撞的往后推了一步,才维持住身形。
她抬手拍林雪的肩膀,无奈望天,“大美人,要被你勒死了。”
“你就是不爱我了沈星洧,说,你是不是有别的狗了?”
林雪不满哼地了声,才松开手,“热死了,我要喝奶茶,我要吹空调。”
沈星洧被林雪拉进奶茶店,空调的冷风袭来,吹散了刚才因为奔跑产生的热气。
林雪点好奶茶,店员小姐姐指了指旁边的牌子。
高考生凭准考证可以打七折。
沈星洧把准考证拿出来给她看了眼。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林雪把文具袋往桌子上一丢,靠在沙发上享受地眯上眼睛。
“终于解脱了,本小姐活过来了。”
沈星洧拿出书包里的手机开机。
考场不能带电子产品进去,开考前她把东西寄存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店。
家人群里消息刷屏,姑姑发的最多,奶奶问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饭,表哥似乎在忙,发了条恭喜和一个红包。
林雪捏着手机上的小狐狸挂饰,笑盈盈地说:“晚上我们去电玩城吧,然后去我家。”
沈星洧面带歉意,低声说:“下次吧,奶奶在等我回家吃饭。”
“好吧。”林雪皱着小脸,双手拖住下巴,眨眨眼睛,“那我过两天来你家,避暑。”
“好啊,我们去姑姑那边玩。”
沈静臻经营着一家农家乐,林雪之前去过一次,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学了个遍,走的时候意犹未尽。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雪开心地眯起双眼,分享起八卦,“欸我跟你说,我们学校那个校霸你知道吧,之前我和他一个班,他……”
两人在店里聊着八卦,直到太阳逐渐沉落。沈星洧看时间还有一班公交,把话题慢慢收回来。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啦。”
“好吧。”
林雪不满地嘟嘴。
“等你来了我家,我带你好好玩。”沈星洧站起来,长臂一伸,俯下身,挠了挠她的下巴,笑道:“保证让我们林大美人玩得开心。”
“这还差不多。”
林雪哼了哼跟着起身。
两人正要往外走,面前的路被挡住。
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他虽然笑着,眼神却很下流,即使穿着清爽,也掩盖不住身上猥琐的气息。
“两位美女,加个微信。”
沈星洧皱眉,拉着林雪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不加。”
眼镜男生似乎没有接收到拒绝的意愿,仍旧笑着往前走了一步,“大家都是同龄人,加一个呗,多个朋友没什么不好,认识一下。”
沈星洧巡视了一圈,她们这里是角落,人少,远处的一桌人大概以为是认识的,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我都这么主动了,你们忍心拒绝,等会儿一起去玩啊……”
沈星洧眸色暗沉,垂在腿侧的拳慢慢握紧。
在几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顺势拿起店员手里的饮品。
抬臂,扔出去。
不明物体朝这边飞来,沈星洧眼神一变,拉着林雪往旁边躲开。
“砰”的一声。
饮料砸在喋喋不休的眼镜男生后背,粘稠的奶茶四散溅开。
好在沈星洧拉着林雪躲得及时,两人没有被波及。
沈星洧看向那个好心人,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的太低,只能看到半截下巴和消薄的嘴唇。
黑衣黑裤,身高腿长,快有一米九的样子。
拿过冷饮的指腹上沾了水珠,似乎是嫌弃,啧了声,甩了甩了手。
又拽又酷。
“他妈的谁啊?”
眼镜男生被砸,愤怒地转身咒骂。
似乎是看见了什么,突然卡壳。
“妄、妄……”
眼镜男生挡住了沈星洧的视线,她看不清好心人的面容,只听到他极不耐烦的声音。
“滚!”
眼镜男生快步跑出去的同时,那位好心人正好转身。
他慢悠悠地走到前台放了张纸币,跟店员说了什么,然后直接离开。
被他装到了。
沈星洧想。
林雪心里涌上后怕,拉起沈星洧的胳膊看,“你没事吧?”
“没事。”沈星洧摇头,“刚才那个人好像是在帮我们。”
“你……”林雪看沈星洧的眼神很矛盾,嘴巴张合,欲言又止。
沈星洧疑惑,“怎么了?”
“你说得对。”林雪挽上沈星洧的胳膊,“我送你上车。”
沈星洧眨眨眼,“不用啦,公交站就在马路对面。”
“不行,我陪你。”
林雪态度僵硬,沈星洧也就由着她。
公交车开走,沈星洧朝林雪挥手,又指了指手机。
[我真没事,到家了给你发消息]
林雪看到沈星洧发来的消息,回了个知道啦的猫猫表情包。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才她傻姐妹说的那个‘好心人’,应该就是附中有名的刺头。
——裴妄。
听说他抽烟喝酒打架,什么事混就干什么,家里根本不管。
就这还偏偏每次重要的考试都考得很好,甚至和附中学神池砚洲不相上下,学校老师也没办法。
好在高考都结束了,听说他要出国,而且宁宜那么大,两人以后绝对没有见面的可能。
这么一想林雪就放心了。
林雪知道沈星洧的生活里只有奶奶和学习,裴妄这种不确定因素,不应该出现在她身边。
…
夕阳渗透了半边天,橘色的晚霞笼罩着小镇,晚风吹动风铃发出清脆的铃音。
沈星洧一只手提着一个蛋糕,一只手拿着手机回林雪的消息。
林雪:[不要理会长得不像好人的陌生人!谨记!!加粗!!!]
沈星洧:[这不是常识嘛?]
林雪:[总之千万记住,一定不要理会!]
沈星洧:[知道啦,安心.jpg]
得到沈星洧的再三保证,林雪才道别,说家里来了客人要去招待。
沈星洧让她快去。
红裕镇西街的一座两层小院,院墙上开满了蔷薇花,那就是沈星洧的家。
推开门进去,沈星洧听到了厨房传来沈静臻的声音。
“妈,我听老刘说他们家孩子要去云南旅游,别人家孩子去的,咱们星星也要去,季泽有奖学金,用不了多少钱,你就拿着。”
“要给你自己给。”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她不要我的钱。”
“你可别小看星星,她有奖学金,还有投稿挣的稿费。季泽今年就毕业了,用钱的地方还多着,你自己收好。星星有我,再不济还有她爸爸妈妈的抚恤金。”
“我给的是我给的,那又不一样……”
沈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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洧抿了抿唇,手指捏紧又松开,呼了口气,朝里扬声,“我回来啦,做了什么好吃的?”
厨房里的两人立马收了话,沈静臻从门口探出头,笑道:“就知道你嘴馋,都是你爱吃的,马上就好了。”
视线触及沈星洧手上拎着的蛋糕,沈静臻惊讶了一瞬,“想吃蛋糕啦?”
沈星洧弯眉笑了笑,把蛋糕搁在桌子上,洗了手还没擦,就朝沈静臻蹭过去。
沈静臻唉唉地叫着,却没躲开。
“你这丫头,手都不擦就来抱我。”
沈星洧仰着头,眼眸弯弯,“姑姑,林雪你还记得吗,过两天要来玩。”
“那个会跳舞的姑娘,记得,嘴可甜哟。”沈静臻骄傲地抬起下巴,“放心,一定给你同学招待好。”
“谢谢姑姑。”
沈星洧笑着站好,“姑姑又漂亮了,这件裙子真好看。”
“你也嘴甜。”沈静臻点了点沈星洧的眉心,嗔道:“快去擦手。”
“都干了。”沈星洧胡乱甩了下,走进厨房,“奶奶,我先尝一口,饿死了。”
“胡闹,菜没上桌不能吃。”
傅兰亭是退休教师,人虽然看着和善,可教师的威严还在那儿。
沈星洧撇撇嘴,拉着傅兰亭的袖子撒娇,“饿了嘛,先尝一口。”
傅兰亭面色不悦,手里的筷子却夹了一块排骨喂到沈星洧嘴边,语气纵容,“就吃一块,等会儿要来客人。”
沈星洧拿手捏住骨头,囫囵出声,“客人?什么客人?”
傅兰亭继续去看锅里的菜,说道:“你爸爸大学同学的孩子,和你同龄,比你大三个月。”
“我见过吗?”沈星洧嘴里的一块排骨啃完,又去拿碟子里的。
傅兰亭停下来,回忆几秒,“小时候见过,那会儿很小,你还没一岁。”
顿了下,傅兰亭惊讶,“说起来你们俩第一次见面就是今天。”
沈星洧啃排骨的动作停下。
厨房太小,沈静臻进来把沈星洧推了出去,“星星你到门口看看人来了没有?”
沈星洧把剥下的骨头丢进垃圾桶,抽了张纸巾擦手,“男生女生,说了几点到吗?”
“男生,刚才打电话说快到了。”沈静臻见沈星洧眼睛还盯在那盘排骨上,哭笑不得,“小祖宗哦,马上就开饭了,外面茶几上有你六婶送来的果子先垫垫。”
沈星洧从果盘里拿了个最漂亮的果子往外走,刚到院子里,就听到敲门声。
懒懒散散的,掐着时间,不紧不慢的两声。
沈星洧咬了口果子,酸地牙根发软,缓了几秒,过去开门。
似乎是因为没有听到回应,门被打开的一瞬,那人的手正好抬起。
看到来人的打扮,沈星洧怔住。
正要说话,傅兰亭从后面走来,“是裴妄吧,快进来。”
“好。”
男生的声音很低,像是刻意压着。
修长分明的手指推着行李箱。
沈星洧侧身让开,秀丽的眉毛皱起。
血腥味。
第一印象,是个麻烦。
少年穿着黑衣黑裤,身形落拓,许是因为太高,看着有几分消瘦。
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瞧见凌厉的下颚轮廓,下巴破了皮,手腕上隐隐露出的肌肤上满是青紫。
神秘,冷寂,充满颓然。
傅兰亭询问了几句,少年一一回答,语气谦逊,却字句简单。
表里不一。
第二印象。
沈静臻在厨房喊了声可以开饭,傅兰亭看向裴妄,“饿了吧,先把行李放下,然后准备吃饭。”
“好。”
依旧是简短的回答。
沈星洧心里涌上几分好奇,悄悄望过去。
少年蓦然抬头,隐藏在帽檐下的双眸露出,阴翳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心脏。
沈星洧瞳孔地震,全身僵硬,一股凉意爬上后背,心脏狠狠跳动,密如鼓点。
身体投射出第一反应。
远离。
4. 04
傅兰亭恰好扭头,对沈星洧说道:“星星,带小裴上楼,二楼空着的那间房收拾出来了,小裴在家里住一段时间。”
沈星洧眼眸瞪大,拒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少年突然开口,语气不似刚才那般生硬,“谢谢。”
沈星洧抿嘴,小脸皱成一团,嘴巴里像吞了苦瓜一样难受。
傅兰亭见沈星洧没有动作,催了声,“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
沈星洧迅速调整面容,牵起一抹清浅的笑,对少年说道:“跟我来吧。”
傅兰亭看两人上楼,转身回厨房。
二楼就三间房。
沈星洧的房间在中间,右边是卫生间,左边是那间空房。
沈星洧后知后觉,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和一个陌生人当邻居。
还是异性。
“到了。”
把人带到门口,沈星洧没有进去。
少年蓦地低头,沈星洧被吓到,应激反应往后退,脊背撞在墙上,钝痛感席来。
“噗—”
顽劣的笑响起,少年脊背弯下,破皮的唇角勾起,仍旧在笑,却没有一丝温度,“讨厌我?”
“没、没有。”
沈星洧浑身紧绷,指尖扣住墙皮,咽了咽喉咙,嗓子发涩,尽量克制住紊乱的心跳,“你靠我太近了。”
“害怕?”
他又低了几分,专注地盯着女孩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从里面流露出的情绪。
像狼盯上了猎物。
沈星洧秀气的眉毛微蹙,烦了,抬手推他,“没有。”
一下就将人推开。
沈星洧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这么弱不禁风吗?
她都没有用力。
“星、星。”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慢吞吞地念出,莫名多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沈星洧听的耳廓滚烫,攥紧手指,直直地仰头看他。
这才发现他一张寡淡阴戾的脸,眉眼英俊得过分,可气质极冷。
细看下,瞳仁不是纯粹的黑,眼眸深处带了点绿。
像幽深的森林,里面蛰伏着随时破巢而出的野兽,让人无端产生惧怕。
造物主实在偏爱这张脸,即使破像,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他耷拉着黑长的睫羽,锐利的眼眸半阖,视线凌厉地像把冰刃,皮肤很白,带了点病态。
被打量这么久,他倒也没有生气,唇角反而噙着笑,玩味地抬了抬睫,“再看要收费了?”
“一次多少?”
话不过脑子,沈星洧脱口而出。
少年挑眉,语调轻快,“也不贵,就……”
他刻意拉长语调,勾的沈星洧心痒。
“到底多少呀?”
沈星洧倾身凑得更近,脖颈仰起,眼里闪着好奇,“便宜的话我就多看看。”
女孩身上的沁香扑面而来,死寂的深潭突然泛起涟漪。
少年瞳眸紧缩,似乎没有想到她不走寻常路。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
沈星洧站在门口,若有所思。
好像有点眼熟。
谁呢。
沈星洧边想边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门之隔的里面。
裴妄捏紧了行李箱的拉杆,胸口随着呼吸快速起伏。
女孩温软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密密匝匝侵蚀着身体的感官,愈来愈烈。
“砰”的一声。
恼怒的少年把行李箱一脚踢开,走到窗台旁的椅子上坐下。
铃声像夺命一样响个不停,他置若罔闻,任由它响起又停止。
…
沈星洧回了房间,发现大姨妈造访,换了衣服下楼,眼睛四处看。
“怎么没叫小裴?”
傅兰亭见沈星洧自己下来,说道:“你之前认识小裴吗?怎么感觉你在刻意疏远人家。”
沈星洧眼睛一亮,奶茶店的一幕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怎么是他?
见沈星洧在发呆,傅兰亭皱了皱眉,催道:“上楼叫小裴吃饭,你这孩子怎么心不在焉的。”
“这就去。”
沈星洧转身上楼。
因为走得快,和站在楼梯口拐角的人撞上。
“嘶,好硬。”
沈星洧捂住额头,小脸皱在一起。
“走路不看路。”
怒气腔调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昂?”
沈星洧懵住,“被撞的是我,你发么火?”
“呵-”
他冷笑,开口像个无赖,“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凭什么你疼我不疼?”
沈星洧哑然。
好端端的人为什么偏要长一张嘴?
“吃饭了。”
她说完利落转身下楼,一秒都不想多呆。
少年垂睫,眸光暗了暗。
远远看到女孩走到傅兰亭面前哭诉,视线移开,冷嗤了声。
矫情。
沈静臻话多,是个自来熟。
“你就是裴妄吧,小时候我还抱过你。那个时候你和我们星星在一起就爱抢玩具,星星抢不过就哭,你就会把玩具让给她,冷着一张小脸就盯着她看。”
沈星洧似乎瞥见对面探究的眼神,抬手遮住脸颊,推了推沈静臻的胳膊,羞赧地娇嗔,“姑姑!”
裴妄放下筷子,看着女孩羞愤的模样,似乎觉得有趣,饶有兴致地评价了句,“霸道。”
沈星洧双颊燥热,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沈静臻乐了,重重点头,“可不就是,你妈妈带你回去的时候你带来的玩具都留下了,绷着一张严肃的小脸说要送给妹妹,我们其实都知道是星星霸占着不给你。”
裴妄觑了眼脑袋马上要埋进碗里的人,眉梢微扬,刻意提高音量,“是吗?妹妹小时候就这么霸道?”
“是啊。”
难得有人爱听她唠叨,沈静臻仿佛找到了知音,还要继续说。
裴妄勾唇,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还有吗?”
“有啊,唔……”
沈星洧夹起一块排骨堵在沈静臻嘴边,严肃地说道:“姑姑,食不言寝不语。”
傅兰亭看向裴妄,问:“你是在附中念书?”
裴妄敛了笑,答:“是。”
傅兰亭:“那你成绩应该不错,想好读哪里的大学了吗?”
裴妄唇线拉直,长睫微动,脸上彻底没了笑,“老头让我出国。”
“这样。”傅兰亭默了默,看向沈星洧,“星星想好读哪里的大学了吗?”
沈星洧放下筷子,语气严肃,“奶奶,不是说好就在宁宜。”
傅兰亭拗不过孙女,无奈又宠溺的妥协,“行,都依你。”
裴妄凝眸看着对面的女孩,眼低透出一丝浅淡的玩味。
吃的差不多,沈静臻起身拿了两啤酒直接放沈星洧和裴妄面前,豪气开口:“来,喝。”
傅兰亭冷脸呵斥,“不像话。”
“哎呀妈,都成年了,能喝。”沈静臻招呼裴妄,“没事,放心喝,姑姑管够。”
“谢谢姑姑。”
“他不能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大家都看向后者。
沈静臻:“欸你个小霸王,为什么不让小裴喝?”
傅兰亭也疑惑地看着她。
裴妄勾唇,凝着双眸,眼角笑意不达眼底,“是啊,我为什么不能喝?”
沈星洧结巴,“我……”
脑子转了又转,灵光一现,找到理由。
“受伤了不能喝酒。”
沈星洧指了指他的下巴。
裴妄稍怔,落在膝上的手指蜷了蜷,沉寂的眼眸微动。
沈静臻摆手,“这算什么伤,明天早上就愈合了,男孩子哪有那么娇气。”
傅兰亭沉着脸发话,“你别带坏孩子。”
沈静臻垮脸,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沈星洧看向对面,撇了撇嘴。
一副不像好学生的样子,怕是不用教,都很会。
…
小镇上没什么娱乐活动,沈星洧来了大姨妈不想挪动,洗漱完就趴在床上玩手机。
傅兰亭煮了红糖水端上来的时候,裴妄正好洗了澡出来。
他这会儿换了短袖,手臂上的伤口也随之暴露出来。
傅兰亭眼睛瞪大,声量都不由自主变高,“哎呦,这是怎么弄得,擦药了没有?”
裴妄无所谓地摇头,“没事,不用管。”
“那怎么行。”傅兰亭敲了下沈星洧的房门,对裴妄说道:“星星的房间里有药,等我给你拿。”
抬起的脚又落下,裴妄倚在墙边,乖巧应声,“好。”
沈星洧听到敲门声,跻上拖鞋慢吞吞地移到门边。
“怎么脸都白了,吃药了没有?”傅兰亭抬手摸了摸沈星洧的额头,“有点烫?”
“没发烧,刚吃了一片药。”
等傅兰亭端着红糖水进屋,沈星洧自然看到了倚在墙边的男生。
他脸上附着浴后潮湿的水汽,细碎的黑发垂落,鼻梁高挺,嘴唇颜色浅淡,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幽微的光线下显得深暗。
懒懒靠在那儿,有种说不出的吸引人。
女孩打量的视线直白。
裴妄不自觉站直了身体,眉心微蹙,不解。
饭桌上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现在又白的像女鬼。
川剧变脸?
沈星洧察觉到心跳的频率陡然加快,平静地敛下眼,转身。
回到房间,把红糖水喝完,小腹积了一股热流,终于没那么难受。
“对了,你房间里是不是有碘伏和药,小裴胳膊受伤了,找出来拿给他。”傅兰亭说罢拿上碗准备下楼,“你六婶还在等我打麻将,我先走了,晚上不用等我,早点睡觉。”
“嗯?啊?”
沈星洧瘫在椅子上,脑子还没转过来,傅兰亭已经没影。
拿什么药?
沈星洧转动椅子往门口看。
没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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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男生下巴的伤口,还有手腕上露出的伤痕。
沈星洧只好不情愿地起身,从柜子上取下医药箱,踱步到隔壁。
刚抬起手准备敲,门就从里面打开。
少年倚着门框,额发松散垂下,暖色调的灯线下,眉眼的锐利消减不少。
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端看那张脸就是拈花惹草的主。
不像好人。
沈星洧总结出结论。
“上药?”
音调懒散,尾音拉长,像在勾人。
沈星洧把医药箱提到眼前,“奶奶让我给你的。”
“进来吧。”
把门敞开,他几步走到椅子上坐下。
回头见女孩没动,食指支着下巴挑眉,“让伤员自生自灭?”
“这才多严重的伤。”
沈星洧暗道一个大男生也真够矫情,腿却先脑子一步往里走。
这个房间之前放的是沈星洧一些过季的衣服和用过的课本,现在东西都被搬到阁楼,里面的布局和她房间的大差不差,只是少了一些墙上的装饰和摆放在床头的玩偶。
房间里就一张椅子,裴妄自己在坐,沈星洧不好坐在床上,于是把医药箱放在桌子上,打算出去。
看出她的意图,少年开口,嗓音低低沉沉,带着男生特有的磁性,“妹妹,没良心呐。”
沈星洧脸突的一热,恼地瞪他,音量都不自觉变大,“你胡说什么?”
裴妄看小兔子被气的脸红,唇边漾出满意的弧度。
仰着脸凑到女孩面前。
“喏,这是伤为谁受的?”
女孩瓷白的小脸紧皱,想到奶茶店里那个不依不饶的眼镜男。
头脑风暴的几秒钟,沈星洧联想到什么。
被那个人打的?
不可能吧?
他这么弱吗?
沈星洧看向少年,之前他穿的严实,长得又高,她下意识觉得他瘦。
可他现在穿着短袖五分裤,手臂上肌肉紧实,腹部肌理似乎也能隔着布料看出来。
只要一拳就能把那个眼镜男揍得五体投地。
难道他内虚?
“往哪儿看呢?”
裴妄歪着头,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沈星洧脸爆红,连忙出声,“我没看。”
被女孩的反应逗到,少年恶劣的趣味被激起,拖着散漫的音调,“我又没说你看哪儿,脸红什么。”
沈星洧板着脸,快速说道:“我又不是没见过,是你房间太热了。”
看女孩被惹急了,裴妄从善如流地应下,“嗯,是挺热。”
沈星洧咬唇,敛下眼睫,打开医药箱,先取出棉签,浸上碘伏,动作略显粗鲁地擦在他下巴破皮的地方。
冰凉的触感突然袭来,裴妄下意识要躲。
“别动。”
女孩声音强势,柔软的手掌按在他肩上。
裴妄搁腿上的手指蜷缩,下巴迎合抬起,鸦羽般的睫毛轻颤。
裴妄长着一张招蜂引蝶的脸,注定少不了被女孩追。
高中的女孩大都开始打扮自己。
把校服改的更贴身,化妆,喷香水。
都是生化武器的有害物品。
裴妄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吓。
女孩身上气味和那些不一样,干干净净,却又带些甜腻的香气,一丝一缕勾的人心里发痒。
沈星洧本来想随便涂涂,贴个创可贴就走,但强迫症犯了,手下的动作也不自觉放缓。
从医药箱里找出创可贴贴好。
视线一扫,看到胳膊上那道刺眼的红痕。
伤在手臂内测,已经泛起红肿,沾了水的缘故,有些地方被泡的发白,触目惊心。
“你不疼吗?”
沈星洧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
隔壁六婶的小孙子手破点皮都要哭天喊地让全家人围着他哄。
这人竟然还让伤口沾水,刚才说话的时候也没见他脸色不对。
“不……疼啊。”
裴妄配合地啧了声,面上表现出可怜的样子,语调却硬邦邦的,“疼死了。”
沈星洧抿着唇,眼帘垂下。
这副混样哪是疼的样子,分明就是无所谓的态度。
女孩温软的手指托住手臂,温热渗透的肌肤,酥麻感穿透整条手臂。
又是那股异样的感觉。
裴妄往后靠,脊背贴近椅背,撩起眼皮。
女孩弯着腰,眸色认真,唇角紧紧抿着,方才还有些红润的面色又变成白。
长睫扑闪,像刮蹭在心脏。
沈星洧洗漱完就把头发散开了,过肩的长发随着她弯腰的动作落在肩侧,有几缕不听话地跑到男生颈间。
痒。
哪都痒。
裴妄绷着脸,将头偏开。
桌上的手机又响起来。
裴妄往前倾身,长臂拎起手机一角捏在指尖。
肩膀相碰,一触即分。
有什么撞在一起,化开。
5. 05
挂掉钟栖闻打开的电话,裴妄点开微信,看到他不久前发来的消息。
[几点走,发个位置,来接你]
周遭寂静,女孩清浅的呼吸落在耳畔,与心跳同频。
裴妄敛下眼睫,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手机按灭。
转动,抛起,又落回掌心。
掌心的手机又开始震动,微信上又发来了消息。
裴妄打开,还是钟栖闻。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人呢?]
裴妄偏眸。
女孩似乎觉得头发碍事,抬手将其捋在耳后。
神情专注又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手臂上的伤。
似乎察觉到他在看她。
女孩回头。
长睫轻颤,眼眶染着红,瞳仁附着一层水雾,几乎倾覆。
裴妄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突的就那么断了。
猝不及防,断的彻底。
“很疼吗?”
女孩声音轻轻柔柔的,挠的他心底一处塌陷,“我再轻点。”
裴妄捏紧了手机,指腹因用力而泛白,他垂下眼,敛去眸底神色,低低嗯了声。
[再说。]
裴妄给了钟栖闻模棱两可的回答。
钟栖闻直接炸了,当即就打了视频电话过来,裴妄没接,等沈星洧离开才回拨过去。
“卧槽!”
钟栖闻看到裴妄那张贴了创可贴的脸,震惊程度堪比见到奥特曼现身地球。
“你脸上那是什么玩意?谁给你英俊的脸上贴了这么一个丑东西。”
裴妄捏着手机,唇角勾起,“什么事?”
钟栖闻心梗,“不是让我带你离开宁宜,咱好歹核对一下时间地点,最要的是你得先告诉我你在哪儿。”
裴妄把手机立在桌子上,脊背往后靠,灯线照得他的脸更白,几乎是病态。
“不着急,等会儿。”
钟栖闻看他脸色不对,视线又落回他下巴的创可贴上。
“你爸又打你了?”
“早晚弄死他。”
他语气平静得不像在开玩笑。
“裴妄,冷静,现在是文明社会,杀人犯法。”
钟栖闻试图唤回兄弟的理智,“对了,我知道一个小众的旅游地方,咱们过去玩两天。”
裴妄面无表情,没有反应。
忽然想到那只红眼的小兔子。
肯定会吓哭吧。
啧。
烦。
矫情又胆小。
钟栖闻又说:“就在宁宜,红裕镇,有一家农家乐,可以住宿,风景不错,人少,绝对不吵。”
裴妄撩起眼皮,“你说哪儿?”
“红裕镇,开车过去不远。”钟栖闻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那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来接你。”
“不用。”
裴妄眉梢微扬,修长的指尖点在桌面,语调轻快,“我就在这里。”
…
回到房间,沈星洧先把医药箱放好,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手。
裴妄这人,沈星洧有过听闻,但因为不关注,只是听过名字,知道的不多。
拧眉仔细回忆,差点睡着。
手机突然响了声,沈星洧撑开眼皮打开微信。
林雪发了消息说家里要带她去旅游,等回来再来找她玩。
沈星洧回了个好。
本来还想问裴妄的事,但实在太困,手机随意一丢就睡了过去。
高三这一年沈星洧就没有在十二点之前睡过觉,每天早上也是六点之前就要洗漱好准备出门。
好不容易高考结束,本来想着好好睡一觉,结果生物钟一到就醒。
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来回,怎么也睡不着。
睁着眼睛看了五分钟天花板,沈星洧认命地起床。
洗漱完下楼,傅兰亭的房间里没人,看样子是晚上没回来。
沈星洧在厨房拿了瓶牛奶,想到什么,又多拿了瓶上楼。
站在隔壁房间门口停了两秒,她抬手敲门。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应声。
应该还没起。
毕竟这会儿连七点都不到。
沈星洧抬脚就要走,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道闷沉的声音。
“进来。”
抬起的脚收了回来。
沈星洧拧开把柄将门推开。
房间的窗帘拉着,仅有几缕光从缝隙透进来。
沈星洧适应了几秒,才勉强看清。
床上有一处突起。
黑色毛绒绒的应该是脑袋,他在趴着睡,一条手臂横在床上,占据了另一边。
“奶奶在六婶家没回来,我拿了瓶牛奶给你放桌子上了。”
沈星洧放下东西就要走。
“等等。”
手腕蓦地被攥住,掌心温度烫的吓人。
沈星洧反握住他的手,惊呼,“你发烧了?”
他没有回话,只是把脸翻到这一侧。
沈星洧抬手把灯打开。
骤然亮起的灯光让裴妄皱紧眉头,一张脸惨白的几乎没有血色。
沈星洧被吓到,跪坐在床上去探他的额头。
温度高的吓人。
他后颈露出的皮肤上有一抹红。
沈星洧把被子往下拉,瞳孔紧缩。
伤痕交错,布满脊背。
“昨天晚上为什么不说?”
沈星洧眼眸陡然变红,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住,喘不上气的闷。
一滴泪毫无征兆的重重砸下。
炎热的夏天,少年的后背被女孩的心疼烫一个洞,一直贯穿到心脏。
裴妄费力掀起眼皮,似乎对沈星洧的反应很受用,眼角眉梢带着笑,嗓音竟含几分愉悦,“没事,死不了。”
“你……”
沈星洧想骂他的话到嘴边,看他这样,没好气地瞪他。
“还能起来吗?带你去医院。”
“不去。”
裴妄把头闷回被子里,拒绝交流。
沈星洧去拉他的胳膊,“不行,不去医院就去诊所。”
大概是病得厉害,裴妄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生,还真被沈星洧给拉了起来。
刚才趴着就算了,毕竟是受伤的后背,现在坐起来,前面一览无余。
沈星洧努力不去看,“你怎么不穿衣服?”
“不舒服。”
攥着手腕的力道加重,他的声音又哑又闷。
能舒服就怪了。
沈星洧看他额头上脸上都是汗,柔声问:“那你的衣服在哪儿?”
“行李箱,随便拿一件。”
沈星洧抽回手,爬下床打开角落的行李箱。
入眼是一片黑。
随不随便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
沈星洧拿了件最上面的,回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瞳眸里。
不知道为什么,沈星洧总感觉裴妄看她的眼神不对劲,让人不舒服。
又像是错觉,下一秒,他一副虚弱得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模样。
沈星洧站在床边把衣服递过去。
回应她的是一声低哑的轻笑,“妹妹,你看我像能抬手?”
沈星洧垂眸,一片白皙闯进眼里。
刚才刻意没去看,这下全看见了。
白到近乎反光的皮肤,紧实硬朗的上身,流畅的肌肉线条,喷薄鼓胀的腹肌。
汗珠颗颗滚落,泅湿了被褥。
沈星洧虽然口嗨,但他真没见过露这么多的。
之前看学校的篮球比赛,会有人故意撩起衣角,半遮半露,引得人尖叫。
但和这情况根本一样。
没有半点遮拦的,完全赤裸的,就这么明晃晃的全部撞进视线。
“我说……”
似乎是时间过的有点久,他忍不住出声提醒。
“啊?”
沈星洧抬眸,“怎么了?”
那双幽深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语调玩味,混不吝开腔,“也不是不给你看,但咱换个时间,行吗?妹妹!”
他眉眼带笑,唇齿重重咬过后面两个字。
还能嘴贱看来也没多严重,沈星洧恼的把手里的衣服胡乱往他头上套。
“沈星洧,你谋杀。”
手腕被滚烫的掌心攥住,沈星洧听到他说:“算了,先给我拿条毛巾。”
“哦,好。”
沈星洧快步出门,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回去的时候,裴妄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尾,见她进来,接过毛巾随意擦了擦被汗浸湿的额头。
“你先等一会儿。”
沈星洧快速回房间,看着门后的一排帽子,拿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出去的时候裴妄正倚着墙,他换了长裤,还套了外套,拉链拉到顶,遮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非礼似的。
眼眸半阖,应该是喝了水,嘴角还有水渍。
这副摸样,像极了一个娇弱不能自理的病美人。
沈星洧走过去把帽子扣在他头上,拉起他的一条胳膊往肩上抗,解释道:“早上有点凉,可能会有风。”
裴妄垂眸,视线里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小脸绷着,睫毛仿佛都在用力。
把门掩上,沈星洧抬头看了他一眼,“走路五分钟,还能坚持吗?”
裴妄把搭在女孩肩上的胳膊收回来,大爷似的命令,“扶着,我不想摔。”
沈星洧咬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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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命扶住。
算了,她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两人到诊所的时候还没有开门,沈星洧又是敲门又是叫人,里面的人才慢腾腾出来把门打开。
看到沈星洧扶着一个男生,王医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点都不困了,“沈家丫头,这是你男朋友?”
沈星洧呛得脸颊染上绯红,羞愤道:“是我们家亲戚,他背上有伤,还发烧了。”
王医生歪头看了眼,侧身让开,“快进来,扶到里面。”
“好。”
沈星洧把人带到里面的休息室,扶着他坐在床边。
王医生进来看了眼,说:“别愣着,衣服先脱了,我看看伤口。”
“噢。”
沈星洧一只手捏住衣领,一只手捏住拉链。
正要往下拉,视线撞进一双深邃的眼里。
沈星洧:“你自己来?”
裴妄双手往两边摊开,一副任命的样子。
沈星洧小声嘀咕,“我可没占你便宜,是你动不了我在帮你,你应该感谢我。”
“我感谢你。”
裴妄抬起手,配合着沈星洧把外套脱下,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孩。
把外套放到旁边的凳子上,沈星洧捏住短袖下摆往上拉。
“嘶—”
裴妄身体往前靠,肩膀靠在女孩胳膊上。
“你轻点儿,谋杀?”
“对不起,我轻点。”
沈星洧抿唇,看到他背上的伤,任由他靠着,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裴妄垂着脑袋,长睫覆住双眼。
搁在膝盖上的指尖蜷缩,喉结上下滚动。
嗓子又干。
终于把碍事的衣服脱掉,沈星洧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王医生走到旁边看了眼,神色严肃。
“先扶他趴下。”
“好。”
沈星洧扶住裴妄的胳膊,等人趴好,站在旁边不忍直视那伤痕累累的后背。
王医生处理的手法没那么温柔,沈星洧看到裴妄的脸又白了几分,额头顷刻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
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她蹲下来,动作温柔地擦拭。
裴妄费力地掀起眼皮,可实在太累,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王医生处理完,重重叹了口气。
“什么人啊,下这么重的手。”
沈星洧拉起被子给裴妄盖在腰间,压低了声音问:“他这样没问题吗?”
王医生抬眸看了床上的少年一眼,继续兑药,“那些伤痕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这样的情况不是一两次。你别担心,给他吊几瓶水,等烧退下来就好了。”
“经常受伤?”
沈星洧想到之前裴妄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涌上一抹心疼。
是受了多少次伤,才让他那么云淡风轻。
王医生托起裴妄的手背插好针,调好流速,回头看向沈星洧,“呦,哭了。”
他笑着打趣,“真不用担心,小伙子身体素质不错,晚上就能去打篮球。”
沈星洧知道王医生在开玩笑,但听他这么说也知道问题不严重。
“谢谢您了,我看着就行,您去补觉吧。”
“成,你有事叫我。”
王医生掀开帘子出去,还把外面的门也顺手带上。
沈星洧拿了个凳子坐在吊瓶旁边,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打量着少年。
和裴妄认识到现在都没有一天,沈星洧就觉得他身上藏着很多事。
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他长成这样。
淡漠,执拗,嘴毒。
看似有礼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行李箱里都是黑色衣服。
人也不阳光,笑起来假的明显。
凑得近了,沈星洧突然发现,裴妄的右边眼尾下方有一颗很浅的泪痣,只有仔细才能看到。
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腹离那处越来越近。
倏地,裴妄睁开眼。
眼底迸发出浓烈的寒意,冰凉刺骨。
沈星洧脊背僵直,浑身血液停滞,那只手也被定住。
裴妄漆睫轻颤,再抬眼时,眸光迷离,透着虚弱。
“摸我?”
沈星洧心脏突地一跳,抿唇掩盖慌乱,手继续落下,往前伸,将他头顶的发往下压了压。
欲盖弥彰地开口,“是你头发乱了。”
裴妄耷拉地眼全部睁开,瞳眸不可置信。
他扯了扯唇,讥笑,“摸脸和摸头有区别?”
舌尖在口腔里裹了一圈,裴妄抬头,干脆利落地定下女孩的罪名。
“沈星洧,你轻薄我。”
6. 06
“裴妄!你别冤枉我。”
沈星洧瞳孔放大,被他的鬼才逻辑惊到。
脸颊不受控的发烫,耳朵也烫。
虽然……她确实想摸吧。
但、她这也不算轻薄吧。
‘裴妄’
唇齿间滚动着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
这个名字他听了很多遍,和刚才这一声,都不一样。
休息室太过安静,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发出声音,像敲击在心脏上。
一下一下。
沈星洧下意识抬眼。
少年英挺的眉骨被额发遮住大半,此刻虚弱地趴着,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明显,五指修长。
脸色依旧很白,嘴唇有些干。
一副任人欺负的样子。
她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地道。
沈星洧转身打开书包,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拿了牛奶和面包。”
没听见回答,沈星洧扭头,只见裴妄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沈星洧:“你怎么不说话?”
裴妄:“你在问我?”
沈星洧:“还能有谁?”
裴妄:“我还以为是空气。”
沈星洧在心里默念三遍。
病人,病人,病人。
“你想先吃还是先喝。”沈星洧把东西递到他面前,到底是心软,放低声音,“胃里空着肯定不舒服。”
少年抬了抬眼,笑,“我自己能吃?”
淡定,淡定,淡定。
沈星洧微笑,“我喂你,先吃哪个?”
他下巴抬了抬,语气倨傲,“先喝。”
沈星洧把面包先放在一边,拿出吸管插好,递到他唇边。
为了方便,人也往前靠。
女孩身上的淡淡香气萦绕在鼻间,裴妄垂下眼,眸底划过一缕暗芒。
伺候病患吃完,沈星洧浑身轻松,“你要不要继续睡?”
“你先保证不摸我。”
裴妄睨着他,眼里就几个字。
‘我不信你。’
沈星洧一口气不上不下,脸被憋红。
深吸一口气,闭眼,泄气般开口,“我保证不摸你。”
“我不信。”
裴妄下巴抵在枕头上,脑袋偏着,看到气的手都在发抖的女孩,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帮我拿下手机。”
压根就没想睡。
沈星洧后知后觉自己被耍,瞪了他一眼,从凳子上的外套里翻出手机。
把手机塞回裴妄手上,沈星洧再也忍不了,站起来就往门口走,“我回家一趟,你自己看着吊瓶,有事喊王医生。”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
“等等。”
沈星洧扭头,“还有事?”
裴妄摇了摇手机,“电话,微信。”
“我又不会不管你。”沈星洧小声嘟囔完,报了串数字给他,“微信号和手机号一样,记住了?”
“没有。”
他神色无辜,“生病了,脑子不好。”
你也承认了自己脑子不好。
沈星洧看到桌子上有纸笔,写下放到他面前,“我就是看看奶奶回来了没有,跟她说一声你在王医生这里。”
瞧他模样实在可怜,女孩声音变软了些,“你需要拿什么东西吗?”
裴妄垂眸看着那串数字,心情似乎很好,头也不抬。
“没有,快点回来。”
是在异地没有安全感吧。
沈星洧想到他背上的那些伤,语气更软了几分,“知道了,你别乱动。”
…
钟栖闻照着裴妄给他的地址找来,看到背上的伤,低咒了声,问:“你怎么来了这里?我差点以为你被拐了。”
裴妄垂眸看着手机上那个Q版的小兔子头像,心情似乎很好,“我妈的朋友家,暂时在这边。”
钟栖闻坐在床头的凳子上,双腿迭起,手肘抵着膝,有些意外,“看来你挺喜欢这里。”
钟栖闻和裴妄一起长大,对他的事很了解。
这些年看着他一步一步长成这样,无力又庆幸。
知道他感兴趣的事情不多,像这样受伤了还心情不错的情况更是很少。
裴妄敛下眼,把手机按灭,转头看向他,“我问你一个问题。”
鲜少看到他这么严肃的样子。
钟栖闻坐直了身体,“你问。”
裴妄沉吟半晌,开口:“我……”
钟栖息注意力高度集中。
我了半晌,裴妄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钟栖闻若有所思,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吧,我来问,你来答。”
“说。”裴妄直勾勾地盯着他。
钟栖闻大胆问出心里的猜测,“关于女生?”
裴妄看向他的眼睛变亮,嗯了声。
钟栖闻差点跳起来,压制着内心的喜悦,继续问:“你喜欢她?”
“不知道。”裴妄拧着眉,烦躁又无措,“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钟栖闻讶然。
长这么一张脸,纯情到连喜欢人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他又觉得好笑,又觉得难过。
钟栖闻换了一种问法,“她是不是跟你以前接触过的女生都不一样?”
裴妄没有犹豫,“是,我喜欢她担心我的样子。”
钟栖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没想出来,又问:“你喜欢跟她说话吗?比如没话找话。”
“你有病。”裴妄直言。
忍住,这是兄弟。
钟栖闻笑,继续问:“那你想吸引她的注意吗?让她把目光放在你身上。”
裴妄沉吟片刻,眉梢扬起,“她看到我的伤口,会哭。”
钟栖闻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
“那如果她看别人的伤口也会哭呢?”
裴妄锐利的眼眸陡然变得阴沉,质问:“为什么?”
钟栖闻低声解释,“你背上的伤这么可怕,女孩子胆小,见到了肯定会害怕。如果她看到了更可怕的伤口,也会害怕。这不只是对你,别人也是。”
“那就让她只看我的。”
少年眉宇间满是阴沉,语气执拗。
他转不过弯,但偏执的要成为女孩眼里的唯一。
“你……”
钟栖闻心里的警铃大作,“这样不对,阿妄,想让她把目光放在你身上,不应该只靠可怕的伤口,必须是她心甘情愿地只想看见你,不论你是什么样子,她都只想看你。”
“我要怎么做?”
裴妄第一次想要一定做成一件事。
作为母胎单身的钟栖闻被问住。
怎么追一个女生?
他还真不会。
但有一句话,绝对没错。
“真心。阿妄,真心才能换来真心。”
裴妄垂下眸,若有所思。
钟栖闻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
他得好好做攻略,这些年看裴妄活得像个没有生气的躯壳,钟栖闻有心无力。
说不定,这就是让裴妄‘活过来’的机会。
…
沈星洧到家的时候傅兰亭还没回来,她只好跑去六婶家。
傅兰亭听到裴妄背后有伤,骂道:“造孽啊,混账东西。”
沈星洧追着问:“奶奶,你知道是谁打的裴妄吗?王医生说他经常被打,你都没看见,他背上没一块好肉。”
傅兰亭叹了口气,牵着沈星洧的手往家里走,“是他爸爸,他爸爸跟你爸爸是大学同学。他妈妈生下孩子一年就生病,离婚出国后再也没有消息。没几个月他爸爸娶了新老婆,年底就生了孩子。”
沈星洧瞪大眼睛,没想到裴妄的身世竟然是这样。
他爸爸明显就是出轨在先,她妈妈恐怕也是被……
沈星洧捏紧了手指。
好像、更心疼他了。
如果他的妈妈还活着,就是离婚带着他,肯定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
沈星洧到诊所的时候,钟栖闻正在给裴妄削苹果。
看到门口进来了一个女生,当即就站起来。
沈星洧不认识他,只好看向裴妄。
裴妄似是不满,阴阳怪气地说话,“还以前你出了趟国。”
沈星洧本来还心疼他,听到这话,心口的郁气一下就散了。
“裴妄,你的嘴真不适合讲话。”
钟栖闻朝裴妄不停挤眼睛。
哪家姑娘能喜欢这样的,这嘴真该闭上。
裴妄冷哼了声,把头扭向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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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栖闻企图在他后脑勺瞪出一个洞,转身朝女生打招呼,“你好,我是钟栖闻,裴妄的好朋友。”
“沈星洧,裴妄的债主。”
沈星洧说道:“他暂时住在我家。”
某人终于出声,声音带着怨气,“沈星洧,我欠你钱了?”
沈星洧笑眯眯地和他理论,“要不是我陪你来诊所,说不定你脑子都烧傻了。人情债也是债,我怎么不是你债主了?”
女孩仰着小脸,得意溢出眼眸。
裴妄不自在别开眼,“你之前还摸……”
“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带你去。”沈星洧打断他的话,看向钟栖闻,“就在旁边,不远。”
钟栖闻愣愣地点头,想到什么又说:“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帮忙看看阿妄,他过会儿可能要去卫生间。”
裴妄的脸涨红,怒道:“钟栖闻!”
话落人早就没影。
“阿妄?”
沈星洧拉了椅子坐在床头,托着下巴看他,“我以后叫你裴妄,还是……阿妄?”
女生声音软糯,传至耳畔带起一阵酥麻。
裴妄冷声否定,“别这么叫。”
“那我叫你……”
沈星洧倾身凑近他,视线触及红透的耳尖,一字一顿地说道:“阿煦?”
裴妄骤然抬眸,眼里闪过许多情绪。
但沈星洧分明看到。
有一抹是高兴。
“谁告诉你的?”
裴妄声音低哑,眉宇压着,神色不明。
沈星洧坐好,“不告诉你。”
“奶奶?”
没意思。
沈星洧歪着头打量,拆穿他的伪装,“裴妄,你耳朵红了。”
“出去。”
裴妄厉声,冷眸没有温度的直直射过来,“不许叫那个名字。”
沈星洧站起来,抿唇,转身出门。
裴妄看到女孩离开,把眼前的纸条撕碎,丢在地上。
扯起枕头盖住脑袋,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个人。
…
沈星洧走到门口,生气又委屈。
气得摘了朵诊所门口的月季花。
白眼狼,就不该可怜他。
花瓣被狠狠摘下丢在地上,沈星洧气的牙痒痒。
把花瓣都揪完了,沈星洧才慢慢平复心情。
也可能是他伤心了。
毕竟是他妈妈给他取的名字,而他的记忆力没有这个人,所以不知道怎么应对。
沈星洧蹲在花坛边,托着下巴皱眉。
记忆里爸爸妈妈很相爱,即使后来出事,奶奶和姑姑也很爱她。
沈星洧并不缺爱。
所以她很难共情裴妄。
或许他也不需要安慰,毕竟过了这么多年。
钟栖闻吃了点东西回来,就看到沈星洧蹲在花坛边。
顿时心里警铃大作。
不会是吵架了吧?
钟栖闻正要抬脚走过去,兜里的手机响起,他只好停下来,拿出手机先接电话。
沈星洧很快想通。
反正裴妄就呆三个月,说不定还呆不够三个月。
她以后不提就好了,看在小时候拿了他玩具的份上,她这段时间会好好招待他。
沈星洧站起来,发现了不远处接电话的钟栖闻。
挂了电话,钟栖闻快步走过来,脸色焦急又带着歉意。
“不好意思,我家里有事,得赶紧回去,阿妄要麻烦你了。”
沈星洧愣了下,摆手,“小事,我会看好他的,你要跟他说一声吗?”
“我跟他说。”
钟栖闻大步往里走,沈星洧落后两步跟上。
钟栖闻说得很快,沈星洧走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出来。
他朝着沈星洧轻轻颔首,又嘱咐了一遍,“阿妄麻烦你了。”
“不麻烦。”沈星洧朝里看了眼,裴妄正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她收回目光,朝钟栖闻说道:“我送你。”
“不用,我车就停在外面。”
“麻烦了。”他又重复。
沈星洧看着大步往外走的人,感慨裴妄有这样的兄弟真是幸运。
“砰—”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沈星洧立马回头。
7. 07
沈星洧回头,就见裴妄趴在地上,手背上的针被扯到,输液管里已经回血。
“裴妄!”
沈星洧被他吓到,几步跑过去抓起他的手,吓的语气都在发抖,“你没事吧?”
“王医生—”
沈星洧朝外面喊了声,垂眸看着输液管里越来越多的血,干脆利落地撕开胶带,把针先拔了出来。
血珠溅开,散在手背上,沈星洧伸手拿了根托盘里的棉签按在上面。
裴妄凝眸,视线紧紧锁在女孩脸上,眼底深处是疯狂涌起的兴奋。
手背和身体的疼痛于他而言仿佛没有一点儿影响。
晨曦透过玻璃窗投进房间,为地上的两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一切仿佛静止,窗外树枝上的鸟儿蝴蝶、墙上的挂钟,都停了下来。
裴妄眨了眨眼,觉得奇怪,是陌生的感觉。
后背有点热,暖和的,很舒服。
沈星洧抬眼,见裴妄怔怔地看着自己,锐利的眼眸骤然变成懵懂的神情,她的心底一角不受控制地塌陷。
“还疼不疼?你是想下来吗?腿麻了?怎么不叫我?”
裴妄看着喋喋不休的女孩,漆眸微动,“你话真多。”
“你闭嘴。”
沈星洧白了他一眼,扶着胳膊把人拉起来。
“啧,不是你先问我。”
裴妄坐在床边,看女孩蹲在地上收拾,长睫煽动。
“沈星洧,我疼。”
沈星洧把输液管捡起来缠在架子上,听到这句没什么感情话,疑惑地扭头,“你这是在……撒娇?”
裴妄紧绷着脸,眸色不解,被看得久了,不自在地移开眼,抬起手背往前伸出去,语气硬邦邦的,“出血了。”
果然,沈星洧脸色一变,赶紧从托盘里拿出棉签,小心翼翼地处理他手背上的血渍。
脑海里响起钟栖闻刚才离开前说的话,沈星洧猜到他是要去卫生间。
沈星洧撕了张胶片粘在她手背上,抬手指了指里院,“卫生间在里面,你先把衣服穿好,我带你过去。”
“我不……”
裴妄正要反驳,想到什么,大爷似的抬起下巴,“你帮我穿。”
沈星洧无奈,拿起凳子上的短袖。
这次没那么粗鲁,小心套上去,又帮忙把手臂拉出来。
“需要我扶你吗?”
沈星洧说着掌心覆在他额头,自顾自地嘀咕,“不烫,烧退了。”
一抹冰凉沁入皮肤,裴妄长睫轻颤,往旁侧了侧身,站起来。
他太高了,沈星洧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脚下意识往后挪。
察觉到她的动作,裴妄把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搭在女孩肩上。
“没力气,扶着。”
沈星洧连忙站稳,抓住他的手臂。
之前扶着他好歹隔了衣服,现在就这么抓着,才发现他小臂的肌肉紧实有力,硬硬的,一拳都能打晕她的程度。
沈星洧咬牙扶着他往外走,抱怨,“裴妄,你好娇。”
裴妄垂眸看着女孩红扑扑的脸颊,唇角带笑,学她,“沈星洧,你好弱。”
你才弱。
沈星洧在心里吐槽,深吸一口气,把人带到门口,站定,仰头问:“不用我扶你进去吧?”
再过分她可要叫王医生了。
裴妄把手臂收回来,站直身体,睨着她,“走远点。”
沈星洧正要反驳,看他一本正经地样子,想到什么,转身走到院子里,坐在秋千上。
沈星洧看裴妄进去关上门,双手抓住绳子脚往后用力。
荡了一会儿秋千,她双脚落在地上,打了个哈欠。
醒的太早就这点不好,困死了。
院子里种了一颗合欢树,粉白花蕊落满了青石板。
裴妄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女孩一只手抓着绳子,脑袋靠在手臂上。
双眼紧闭,长睫垂下,落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裴妄弯下腰,手掌撑着膝盖,双眸一瞬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女孩,神色多是好奇。
长得一般。
脸一般,眼睛一般,睫毛一般,鼻子一般,嘴巴……
怎么合在一起又很好看?
少年眸中满是困惑。
凭什么,她不一样。
沈星洧做了个梦,在一望无际地碧绿草地上,她是一只小兔子。
好多草给她吃,她放肆地奔跑。
突然,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
小兔子战战兢兢抬起脑袋。
好大、好恐怖的生物。
那么大的嘴巴,一口就能把她吃了。
小兔子想跑,可是腿怎么都迈不动。
终于,能动了。
原来是脖子被捏住,短腿无力的乱蹬。
沈星洧被吓了一身冷汗,睁开眼睛,就看到裴妄站在她面前。
少年站的很直,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捏着一朵合欢花,花蕊被他黏住又松开。
将近正午的太阳毒辣,可他像感觉不到一般。
女孩被笼在阴影下,没有晒到。
沈星洧咽了咽嗓,抿唇。
手臂有些酸,她站起来轻轻揉着。
“你出来啦?”
女孩长睫扑闪,笑得很甜。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裴妄把手里的花丢出去,弯腰,双眸凝视女孩,“在这里喂太阳。”
“不是你让我走远一点?”沈星洧眨眼,坦然说道:“我走太远怎么扶你?”
她的眼神太过真挚,裴妄几乎被烫到,蓦地站直了身体,眼神看向别处,冷嗤,“睡得跟猪一样。”
沈星洧气到失语。
临了又听他补了句,“猪没你能睡。”
忍无可忍,沈星洧在他脚上用力踩了下,大步跑开。
女孩的动作猝不及防,裴妄冷不丁被踩,怔了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等回神,罪魁祸首已经不见。
…
输完液,两人从诊所一前一后出来。
沈星洧拎着王医生开的药,裴妄走在她后面。
这个点太阳当头,沈星洧怕热,走得快。
突然,视线被挡住。
沈星洧扯下头顶的衣服,愤愤扭头。
看到少年云淡风轻的脸,心头一跳,猛的反应过来什么。
裴妄上前拎走她手里的药袋,走在前面,语气很不耐烦,“走快点儿,热死了。”
沈星洧抿了抿唇,将男生宽大的外套举在头顶。
好大,她上半身都被遮住。
回到家里,傅兰亭已经准备好午饭。
询问了几句裴妄的伤,便说道:“先吃饭,等会儿有事和你们两个说。”
“什么事啊?”
沈星洧洗了手,扯开椅子坐下。
傅兰亭把最后一个菜从厨房端出来,坐下来看向两人。
“你六婶的儿媳妇放假了,所以她这段时间不用看小布,我们打算一起去旅游。”
“啊?”沈星洧反应了两秒,“那家里就剩我……”
意识到还有人在,沈星洧讷讷说道:“我们两个了。”
傅兰亭给两人分别夹了一个鸡腿,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都成年了,可以照顾自己。”
沈星洧觉得哪里不对。
傅兰亭又说:“奶奶以前上班忙,也没出去玩过。现在你高考结束,也长大了。正好我又有时间,当然想到处去看看。”
沈星洧张了张嘴。
话是这样说没错,如果她一个人在家,那当然没问题。
可问题是家里现在多了一个人。
他们才认识多久啊,奶奶究竟是怎么这么放心的。
沈星洧偷偷瞥向裴妄,结果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被抓包的窘迫让沈星洧迅速收回目光,紧抿着唇低头戳碗里的米饭。
傅兰亭看向裴妄,语调轻快,“小裴,镇上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想去哪里玩就让星星带你去,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裴妄勾唇,“好。”
这就答应了?
沈星洧拧眉瞅他,少年眉目英挺,眼神清明,端正地坐在桌前,看着还真是挺靠谱的样子。
“好。”傅兰亭喜笑颜开,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纸袋,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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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妄面前,“这是你们的生活费,不够了再找奶奶要。”
裴妄伸出去的手落在纸袋上,心里涌出奇怪的感觉。
这是把小兔子交给他。
不怕他养死?
沈星洧撇嘴,不满地嘟囔,“凭什么把钱给他保管?”
“就你那丢三落四的性子。”傅兰亭忍不住掀她老底,“你哪次不是丢了钥匙就是丢了钱包。”
沈星洧想反驳,但无从反驳。
她好像是挺背,老弄丢东西。
傅兰亭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末了饭后还把裴妄叫到自己的房间。
沈星洧有点吃醋,奶奶对裴妄真的不一样。
短短的醋了几分钟,沈星洧瘫在躺椅上,拿了个团扇缓缓晃着。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沈星洧缓了好一会儿思绪才回笼。
觉得身上有些重,低头一看,才发现盖了条薄毯。
沈星洧掀开毯子起身,傍晚的风很凉快,从窗户里吹进来拂过耳畔,沁入心脾。
回眸,看到院子里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有人。
她把毯子放下来,拿了个果盘里的果子,抬脚往外走。
傅兰亭爱种花,家里的花种类繁多,但沈星洧从来不碰,她一管就死。
看着躺椅上睡着的裴妄,沈星洧突然起了玩心。
她随手摘下一朵不知名的红色小花,动作轻缓的别在少年发间。
肤白貌美,人比花娇。
要在古代,高低是个南风馆的头牌。
沈星洧拿出手机拍照。
怎料照片定格的那一霎那,原本睡着的人突然挣开了眼睛。
面对面被抓包,沈星洧心理素质极强,面不改色地收起手机,气定神闲地问:“你怎么在这里睡觉?奶奶呢?”
裴妄看着女孩欲盖弥彰的模样,没有拆穿,一只手枕在脑后,神色懒散,淡声说道:“走了。”
“走了?”
沈星洧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怎么没叫醒我?”
女孩好看的眉毛紧蹙,小脸皱起,眼里落寞,小声抱怨。
“怎么都不说一声啊。”
裴妄捏了捏指腹,撑起下巴歪头笑,眸底趣味兴浓,“奶奶说你太唠叨,说起来没完没了,会错过高铁。”
沈星洧怒了努嘴,坐在旁边的木凳上,不满地嘟囔,“什么啊,我就是不放心,多嘱咐几句。”
“哦。”
他没什么感情应一声,又躺下去。
两人就这样呆在葡萄架下。
裴妄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星洧在手机上给傅兰亭发消息,对于她走了不说一声的事进行严重的批评,末了又嘱咐她一定要注意安全。
傅兰亭一一应下。
夕阳沉入地平线,天边的云朵被染成橘色。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响,廊下的风铃随风摇曳,串成一曲清音入耳。
沈星洧发完消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
今天晚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哦,昨天晚上也是。
“裴妄,你会做饭吧?”
女孩突然出声,将裴妄漫游的神智拉了回来,“什么?”
沈星洧想到什么,跃跃欲试,“我们晚上吃火锅吧。”
“换明杀。”
裴妄把受伤的胳膊往她眼前一伸。
沈星洧脑子卡壳,猛地反应过来。
王医生说了,他忌辣。
“那你吃水煮菜吧。”不等裴妄开口,她就立马说道:“即健康又有营养。”
沈星洧为自己的想法点赞,“你吃清汤,我吃麻辣。”
“呵—”
裴妄想到傅兰亭的话,冷哼一声。
沈星洧是真的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还开解他,“等你背上的伤好了就能吃,你急也没用。”
裴妄莫名心头一梗,冷着脸起来往里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沈星洧朝他喊了声,得意的笑。
馋不死他。
8. 08
火锅最后还是没有吃上,裴妄把厨房门从里面反锁,半个小时后之后端着两碗面出来。
清汤,点缀几片生菜和一个煎蛋。
沈星洧看了眼桌子上与火锅相比卖相寡淡的面条,又瞥向坐在对面拿起筷子准备吃的裴妄。
女孩目光灼热,裴妄撩起眼皮,扯了扯唇,淡声吐出两个字,“没毒。”
沈星洧哑然。
好歹是人家做的,难吃也只能忍。
做好心理建设,拿起勺子,视死如归的先喝了口汤。
忽而眼眸一亮。
这味道……
好吃欸∨⊙∨~
裴妄垂睫凝着碗里的面,过了几秒,抬头望向对面,女孩明亮的眼眸投来,朝他竖起拇指,眉眼弯弯,“裴妄,你好厉害啊。”
沈星洧吃了一大口面条,满足地眯起眼睛,“你也太厉害了。”
少年捏紧筷子的手指松了松,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
很轻地哼了一声。
一顿饭在沈星洧不要钱的夸赞下吃完,听到最后裴妄的耳尖都悄然变红。
饭都是裴妄做的,沈星洧自告奋勇去洗碗。
出来的时候,裴妄正躺在沙发上玩游戏。
沈星洧洗了手往外走,正要出门,想到什么又回头,“我要去超市买东西,你要一起吗?”
“不去。”
男生头也没抬,冷酷地说了两个字。
不去就不去。
沈星洧怒了努嘴,脚步轻快地出门。
夜晚的小镇安逸舒适,青石板铺满的小路上很干净,月光落下来近乎反光。
沈星洧去了超市,推着推车走到零食区,拿了几包平时爱吃的饼干,视线触及一旁的酒水。
好奇心的驱使下,沈星洧推着推车过去。
她没喝过酒,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
要是家里只有奶奶在还好,现在住着一个异性,沈星洧只是看了几眼,然后压下跃跃欲试的手。
拿的差不多,沈星洧去排队结账,看到收银台上放着满两百减二十的字样。
她低头大概算了下推车里的东西。
还差一点。
索性排队的人不多,沈星洧又折返回去。
欲望的驱使下,她拿了一瓶葡萄味和一瓶水蜜桃味的RIO。
从超市出来,沈星洧拎着东西漫步在街上。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路灯下,远远的,沈星洧看到蔷薇花下站着一道落拓的身影。
少年身高腿长,站姿松散,懒懒地靠在墙角,没骨头一样。
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沈星洧不自觉放快了脚步。
还没走到门口,沈星洧就听到一声阴阳怪气的冷嗤,“小短腿。”
“是是是,你长,你腿比命还长。”
沈星洧撇嘴乜他一眼,正要进去,手里的袋子被拎走。
沈星洧怔愣了一下,唇角微微扬起。
他腿确实长,没几步就进屋。
走近客厅,沈星洧视线一扫,看到放在冰箱旁边的袋子。
她走过去,把那两瓶RIO拿出放进冰箱里。
倚在楼梯口打游戏的裴妄撩起眼皮,视线落在女孩身上,眸光凝着。
关上冰箱,沈星洧回头看到姿势懒散的少年。
暖黄色的灯线下,锐利的轮廓被削弱,五官柔和,半明半昧,满是神秘感,勾人又危险。
要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高低要暗恋几年。
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沈星洧就只拿了自己爱吃的。
客气道:“你要吃哪个?”
沈星洧把袋子摊开递到他面前,裴妄收了手机,极快地扫了眼。
语调嫌弃,“不吃。”
不吃就不吃。
沈星洧抱起袋子,正要开口,又听他说:“垃圾食品。”
“让让。”
沈星洧白了他一眼。
尔等凡人,根本不懂什么是仙品。
看着女孩上楼的背影,少年掌心的手机转动极快。
…
沈星洧小的时候胆子很小,晚上下雨打雷都要妈妈陪着睡觉。
后来爸妈离开,奶奶有的时候去学校值班,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在。
那个时候她一心想好好学习,就彻夜看书。
如果家里没人,她就不睡觉。
后来傅兰亭偶然得知,再有值班就会让林静臻或者表哥过来陪她。
虽然昨天晚上也是他们两个人,但沈星洧洗完澡坐在椅子上擦头发的时候,心里总是涌起异样的感觉。
扣扣—
散漫的两下敲门声让沈星洧立马警觉起来,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忽而又想到这敲门的腔调好像听过。
沈星洧重重松了口气,身上竖起的刺也收了进去。
打开门,外面的人应该是刚洗漱完,脸上的水还没有擦干。
下巴的水珠滴答落下,泅湿了白色的背心。
沈星洧心里大声念着‘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手指捏紧门框,抿唇,移开视线,冷静问他,“有事吗?”
“帮我擦药?”
他冷酷要求。
“嗯?”
沈星洧抬起下巴正要追问,裴妄已经几步走近隔壁房间。
答应了吗?
她答应了吗?
愤愤地哼了一声,沈星洧任命地去了隔壁。
他倒是自觉,自个儿脱了衣服反坐在椅子上,把后背留了出来。
沈星洧走近一看,气的大声喊他。
“裴妄!你又洗澡!”
冷不丁被凶,裴妄差异地扭头,神色疑惑,“不洗澡等着发霉。”
“你……”
沈星洧指着他的后背,“王医生了不能沾水,你昨天晚上都发烧了。”
“不会。”他语气淡淡。
“什么不会?”沈星洧气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裴妄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气成这样,心底暗涌起一股浓烈的性质,眼底隐隐透着亮光。
沈星洧见他不说话,更气,语气强硬,“再生病就去医院。”
说完她走到后面,拿出棉签小心翼翼沾去伤口上的水渍。
“今天不会发烧。”他语气笃定。
沈星洧闷闷地哼了下,小声嘟囔,“你说不会就不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医生。”
裴妄没有回话,抱着椅背,紧闭的浓睫轻颤,指尖轻叩。
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好。
沈星洧身上起了一层薄汗,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把棉签和药膏收拾好,正要叫裴妄,发现他闭着眼睛,脑袋枕在手臂上。
睡着了?
沈星洧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没有反应。
想到他今天把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沈星洧放弃了扶他回床上的想法,拿起床头的薄被,轻轻给他盖上。
临走时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只余书桌上被调成暖黄色的台灯。
女孩离开房间的脚步很轻,房门关上的下一秒,趴在椅背上的男孩陡然挣开了眼睛。
眸低清明,没有半分睡意。
…
生物钟很有眼色的没有再出来,沈星洧睡到自然醒。
捞起书桌上的手机看了眼。
9:50
?
沈星洧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再三确定手机上的时间没有出错。
果然养成一个好的习惯不容易,但堕落只需要一次两次。
洗漱好下楼,沈星洧瞥见餐桌上有一份鸡蛋和牛奶。
裴妄准备的?
慢吞吞地吃完,沈星洧扭头,望到院子里的裴妄和隔壁六婶的孙子小布面对面坐在石桌前。
沈星洧出去拎了个凳子坐在他们旁边,发现桌子上摆的是一副动物棋。
“星星姐。”
小家伙一张小脸皱巴巴,眼眶红红的,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沈星洧瞥了眼旁边面无表情地裴妄,又看了眼他们的棋局。
惨!
怎一个惨字了得。
下一秒,裴妄落下一字,小布同学全军覆灭。
沈星洧看小朋友都要掉金豆豆了,不忍朝裴妄说道:“你怎么不让让他。”
裴妄偏眸睇了她一眼,神色极为不解,“菜就要多练。”
“哇——”
小家伙终于忍不住,抱着沈星洧嚎啕大哭起来。
“星星姐……姐……欺负……我……”
“啧”
裴妄脸色难看的撇了眼小屁孩,语气不耐烦,“你输不起。”
“你闭嘴。”沈星洧瞪了他一眼,哄着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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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没事,姐姐帮你报仇。”
“真……真的吗?”
小朋友一双眼睛泪汪汪的,看着沈星洧的眼神充满希翼。
“当然。”
沈星洧把棋盘往自己这边拉,向裴妄宣战,“我跟你玩。”
视线扫过哭得丑不拉几的小屁孩,裴妄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邪气地挑了下眉,“你确定?”
沈星洧有点被他影响到,但还是抬起下巴,中气十足开口,“当然。”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把棋子归回原位。
他们玩的是动物棋里最简单的一种,每个动物都有自己的克星,形成一个闭环,个别动物行走的时候有限制,谁先把对方的动物都消灭就获胜。
沈星洧和裴妄的第一局,沈星洧胜。
小布眼睛亮的像有星星,朝对面的裴妄得意地扬起下巴。
裴妄扯了扯嘴角,神色淡淡。
第二局,裴妄胜。
第三局,裴妄胜。
……
第六局,裴妄胜。
沈星洧和小布紧张地看着棋盘上的走势,两人的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裴妄觑了眼两人,捏着棋子的手指犹豫不决。
对面的两人也摒住了呼吸,眼睛几乎眨都不眨地盯紧了他的手。
吧嗒
棋子落下。
两张小脸瞬间颓靡。
小布扬起脑袋看向沈星洧,眼神怀疑。
似乎在问,你也就这水平。
沈星洧尴尬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布布,你妈妈是不是在叫你去吃饭?”
“啊?我妈妈叫我了吗?”
小布嗖地一下起来,边往门口跑边说:“姐姐再见。”
临出门的时候脚步停下,挣扎了几秒,扭头又补了句,“哥哥再见。”
裴妄稍怔。
沈星洧从没觉得下棋这么累过,趴在桌子上手指都不想抬。
裴妄觑了眼没精打采的女孩,眸色微闪。
沈星洧听到他起身的动静,闭上眼睛积蓄精力。
察觉到面前有人,她没有动作,紧接着听到一声顽劣地笑,语气嘲讽,“菜。”
好气!
沈星洧气的来了力气,睁开眼睛却看到他已经慢慢悠悠地进了屋子。
沈星洧再次认知到,裴妄真的很恶劣。
又混又坏。
等人进屋,她收回视线,郁闷地把残局收拾好,也起身回去。
刚进客厅,就听到厨房传来响动。
沈星洧把旗盒放在桌子上,走过去,看到站在水池前淘米的身影,诧异地瞪大眼眸。
少年小臂上肌肉紧实,骨节分明的手指仔细清洗白色的米粒,脸上的表情淡淡,带了点不耐烦。
极强的反差感。
沈星洧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场景。
裴妄裸着劲瘦的上身,带了一条可爱的小兔子围裙,紧实有力的小臂挥动着锅铲,厨房的香气弥漫。
好个秀色可餐。
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她讷讷开口,“你要做饭?”
“不然等死。”
他冷冷开口,偏头,不屑地上下打量一眼,“你来?”
“那倒不用,您请。”
沈星洧往后退了一大步。
…
昨天晚上的面实在太好吃,她吃完又加了小半碗,肚子都差点吃撑。
她相信裴妄的手艺。
沈星洧初中三年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经常一个人,甚至都没有时间交朋友。
所以这样单调的生活对她来说并不会感到无聊。
下午下了一场雨,沈星洧迷迷糊糊醒来,瞥了眼关上的窗户,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房间暗沉沉的,沈星洧看着关上的窗户,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好像记得自己睡觉之前专门打开了窗户。
怎么是关上的?
跻上拖鞋下楼,沈星洧转了一圈也没发现裴妄。
难不成是走了?
沈星洧神经一紧,噔噔蹬跑上楼。
太过着急直接把门推开。
口口
四目相对。
沈星洧傻了。
裴妄反应比她快,拎起床上的衣服罩在她头上。
厉声呵斥,“出去!”
9. 09
沈星洧坐在房间捂住发烫的脸颊,脑子里的那一幕怎么也挥之不去。
虽然学校开设了生物课,但对于这一块的教育一直保守。
沈星洧对男孩生理构造了解最多的途径来自林雪。
高二国庆假傅兰亭去隔壁市交流学习,林雪来家里陪沈星洧住了两天。
沈星洧被林雪普及了各种知识,自此新世界的大门打开。
不过沈星洧一心扑在学习上,所以对她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虽然裴妄嘴毒又傲慢,但他同样懂得分寸,至少在之前的相处中沈星洧没有明显感觉到不舒服。
可是她刚才全部看见。
老天爷哪!
眼睛要瞎啦!!!
沈星洧趴在床上想死,企图忘记刚才那一段记忆。
可他就像焊死在脑袋里一样,怎么也甩不出去。
几秒后,沈星洧果断爬起来拿出一套还没丢到阁楼的数学复习试卷,趴在桌子上开始写。
学习这道神圣的光,一定可以消灭那些带邪恶的画面。
若函数$f(x)=x^3……
另一边。
几分钟前。
裴妄打游戏的时候渴了想喝水,结果杯子没有拿稳水洒在裤子上。
凉飕飕的穿着那玩意也不舒服,所以就准备换掉。
结果湿的刚脱下,干的还没拿起来,门就被人突然打开。
虽然他看着对什么都淡淡的,但被人看了怎么也淡定不了。
当时他也懵了,把人推出去完全是最短时间内做出的本能反应。
总不能继续给看。
换好裤子。
裴妄坐在椅子上,仰着脖子,眼睛空洞地盯着某一处,已活人微死。
裴妄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是在上了初中以后,桌仓和书包里被塞满情书。
他起初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厌烦。
直到后来,一个女生追他紧,追到了家里。
姓裴的老东西见那姑娘是他正在愁的一个项目的老总的女儿,下了命令要他陪好人。
裴妄怎么可能听话。
明确地拒绝了之后那女生还追上来,裴妄逮着机会就装鬼吓。
被吓得狠了,那女生有一次高烧不退差点傻掉。
老总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认定裴妄身上带着不干净的东西,从那以后不让女儿再追着他,后面还办了转学。
生意自然黄掉,裴妄被老东西打了个半死,要不是钟栖闻发现的及时,这会儿坟头的草估计都有几米高。
从那以后,他对男女那点事打心底就厌恶。
更是讨厌那些看着他的脸露出痴迷眼神的人。
艹!
少年低咒一声。
烦躁的揉乱头发。
明明应该很讨厌。
为什么,心底隐隐有些兴奋。
难不成、他真喜欢那矫情鬼。
窗外的雨势陡然变大。
劈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
少年深邃的眼眸瞥向外面,想到不久前跑去隔壁关窗户的行为。
又是一声低咒。
良久,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的手机,指尖划到通讯录里一个备注是白医生地方,按了下去。
…
试卷做到三分之一,沈星洧的注意力全部收了回来。
沈星洧并不是很聪明的孩子,她小学的时候成绩平平,甚至在中下。
沈家的家庭氛围好,从来不会要求孩子必须考多少分或者什么名次。只有傅兰亭每次考试后会认真地跟沈星洧分析试卷,也很少批评。
爸妈离世后,傅兰亭承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
那个时候沈星洧十二岁,她既要照顾奶奶,又因为刚升到初中被几个大姐大欺负,压根就没有心思学习。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半年,快要放寒假的时候,大姐大被人报复,事情闹得很大,班主任这才知道沈星洧一直被欺负,找她谈了几次,无非是要她好好学习的话,沈星洧听进去了。
重新补上之前进度并不容易,尤其是数学,她怎么也弄不明白。
偶然间听同学说有一个网站,上面大都是宁宜的学生,可以交流讨论问题。
有一次她有一道题目实在不会,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发在上面,没想到真有人回。
后来她陆陆续续问了那个人很多问题,ta上线不及时,但看到了都会回。
顺利考上宁宜一中后,她给那个人发消息要请吃饭,结果ta没有回,后面她发了很多消息,都没有回过。
沈星洧还记得ta的昵称,‘diabolus’。
在拉丁语里是恶魔的意思。
写完试卷,沈星洧用手机登录那个网站,依旧没有回她的消息。
她又发了一条。
[我感觉高考应该是超长发挥,你觉得我报法学怎么样?]
尽管知道对方可能不会回,但沈星洧已经习惯了跟ta分享。
三年了,ta可能早就忘记还有这个号。
或者人家做好事不留名,是学习界的活雷锋。
扣、扣——
散漫的两声。
沈星洧起来去开门。
裴妄这会儿没靠墙,直直地站着,神色淡漠,声音也淡淡的,“吃饭。”
沈星洧看他说完转身就走,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这是和她一样选择性忘记?
也好。
虽然两人都不提这件事,但晚饭的时候餐桌上的气氛还是有点怪异。
晚饭后沈星洧盘腿坐在沙发上和傅兰亭打视频电话,裴妄在躺椅上打游戏。
“奶奶,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沈星洧下巴压在怀里小熊脑袋上,情绪闷闷的,嘟囔着问。
“我们才玩了不到十分一的行程呢,你要是无聊了也可以和小裴一起去玩,或者叫你同学去你姑姑那儿。”傅兰亭笑说道:“你可别欺负小裴。”
“我欺负他?”沈星洧人一下就坐直了,开始告状,“是他欺负我们,他都把小布弄哭了。”
话匣子打开,沈星洧把早上的事说给傅兰亭,“他就是故意先让我赢一局,后面每一局都压着我输。”
傅兰亭笑得合不拢嘴。
教了这么多年学生,裴妄是什么性格她自然能看出来。
他肯耐着心和小布玩游戏,看来是真心喜欢呆在这里。
“星星,小裴在旁边吗?我跟他说几句话。”
“在呢,我这就让他接。”沈星洧一下子来了底气,穿上拖鞋哒哒哒跑过去,把手机递到裴妄面前。
裴妄撩起眼眸,看见女孩脸上满是得意的小表情。
“奶奶。”他乖巧地叫人。
“欸,还住得惯吧。”
“住得惯。”裴妄把自己的手机往沙发上一丢,手臂枕在脑后,扬眉,挑衅意味十足。
沈星洧胳膊伸了一会儿就酸了,半靠着躺椅,脊背稍弯,听的光明正大。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星星,别怕麻烦。”
“好。”
裴妄抬眸,女孩听的认真,似乎不满意傅兰亭的态度,眉毛拧着,小脸都皱起来。
傅兰亭嘱咐了一些,然后跟沈星洧说话。
裴妄应了声,“她就在旁边。”
“星星,我看群里说明天咱们家这条街要停电,你带小裴去外面吃饭吧。”
沈星洧眼眸一转,说:“没事啊,我们可以生火。”
傅兰亭哎呦一声,“你就算了吧,别把家里点了。”
“不是我,裴妄会啊。”沈星洧拿着手机往楼上走,生怕被裴妄追上,“奶奶你就放心吧,点不着。”
裴妄看着一溜烟跑的跟兔子一样快的沈星洧,冷哼了声,慢慢踱步到沙发前拿起手机。
沈星洧嘱咐了傅兰亭几句注意安全,就把电话挂了。
家里要停电一天,沈星洧拿出充电宝充上。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似乎是怕她不开,还多说了一句话。
“上药。”
真把她当仆人了。
沈星洧扯过床上的小熊使劲揉捏了好几下,才从床上爬起来往外走。
…
电是早上九点停的,所以早上的煮鸡蛋还有。
沈星洧吃完,就回了楼上,到十一点的时候,下楼准备生火。
今天没有太阳,整个天空都灰扑扑的,温度也比前几天低,清爽不少。
沈星洧找到裴妄的时候,他正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打游戏。
裴妄这一局还没结束,她索性蹲在旁边看。
裴妄睨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又把视线放在手机上。
沈星洧看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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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钟,对裴妄的恶劣又有了新的认知。
沈星洧也玩游戏,他们两个玩得都是射手。
虽然队友都说过沈星洧的打法很野,有点时候很想捶她一顿。
但和裴妄这种故意把人逼近死胡同,还把人家吊着打的比起来,她可太善良了。
他不仅要被对面的人骂死。
还会被暗杀吧。
一局结束,裴妄退出,偏头。
沈星洧刚才为了看得清楚,不自觉越靠越近。
裴妄一转头,两人几乎要碰到一起。
裴妄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多待,自然不可能拿洗发水沐浴露之类的东西。
仗着伤患的身份无耻地借用了沈星洧的一次,之后就理所当然的拿着用了。
沈星洧吐槽,他还让沈星洧要有待客之道。
本来那罐她也不怎么喜欢,打算用完就换,也就不管了。
现下两个人能靠得这么近,又是用了同款的洗发水。
分不清那股橙子味的香气到底是谁身上的,但有一个人的肯定更浓烈。
裴妄捏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凌厉的喉结滚动,蓦地从躺椅上起来。
沈星洧也反应过来,理了理头发掩饰慌乱。
“那个,生火。”
裴妄轻轻地嗯了声。
沈星洧点头,往院子里的那间厨房走。
裴妄在原地站了两秒,敛下眼眸,抬脚跟上。
这个炉子以前家里停电的时候,沈星洧看傅兰亭会拿出来用。
“先拿小柴火架在下面,然后点燃,再放大一点的柴火,等火烧大了,再放上煤,煤就会被引燃。”
沈星洧跟裴妄讲了一遍流程,“就是这样。”
裴妄睨她一眼,“你让我来。”
沈星洧眨了眨眼,理直气壮,“我不会啊。”
裴妄:“……”
两人大眼瞪小眼。
最终裴妄败下阵,任命地弯腰挑柴。
小的柴火燃起来不难,但是每次放上煤,就开始冒浓烟,等上几分钟,不仅火没生好,两人也被呛得一直弯腰咳嗽。
裴妄黑着脸,把里面的东西挑出来,重新开始。
然而第二次,失败。
沈星洧本来想说算了,但看裴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没敢阻止。
结果第三次,还是失败。
裴妄的脸比地上的煤都黑,扭头看向身后。
沈星洧拿了条毛巾捂住嘴巴,蹲在地上,眼眶被烟薰的红红的,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裴妄扭头还要再试,沈星洧赶紧站起来拉住他的胳膊。
“算了算了,我们去外面吃,北街那边没停电。”
裴妄冷着脸,不依,像是杠上了,“我再试一次。”
“真的算了。”
沈星洧抱着他的胳膊往旁边拽,“咱们回来再试,我饿了。”
裴妄垂眸,女孩小脸花了,眼睛湿漉漉的,绑好的头发也不小心散开。
明明乱糟糟的,但看着就是很可爱。
他扭头,抽回手。
“去吃零食。”
一副火生不着誓不罢休的样子。
“我不。”
沈星洧抓住他的手,“零食吃不饱,我要吃饭。”
裴妄垂眼睨着她,不说话。
沈星洧试图以理服人,“你本来就不会,生不着也正常,我看奶奶有时候生好几次才弄好,这个本来就难,真的算了,我们还是去外面吃吧,都过十二点了,你中午还得吃药。”
裴妄眯了眯眼,神色更加难看,“你自己去吃,不用管我。”
“不行。”
沈星洧抓着他的手不放。
裴妄往前走,结果沈星洧手一滑没抓稳,人猝不及防往后倒。
“啊——”
沈星洧扑棱着双手企图抓到旁边的东西防止摔倒,然而旁边空无一物。
就在沈星洧以为自己的屁股要和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的时候,腕骨突然被攥住,她被一股力道带走。
一切发生的太快,电光火石间,沈星洧被裴妄带到怀里。
差点被摔倒的后怕还萦绕在心头,沈星洧呼吸急促,大脑发懵,手指紧紧攥住裴妄的衣服。
两人姿势亲密,远远看着,就像拥抱在一起。
“星星?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10. 10
小布的妈妈站在门口,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
沈星洧脑袋还在发懵,裴妄眼睫微动,扶着她站好,收回手,往旁边退了一步。
“妍姐,怎么了?”
回神的沈星洧忙问道。
陈慧妍年纪不大,沈星洧一直叫姐。
她看向两人身后,“我看见你们家院子里一直在冒烟,怕出事,所以过来看看。”
沈星洧觑了眼眸色淡淡的少年,尴尬的扯了扯唇角,“姐,我们在生火,只是一直生不着。”
陈慧妍往过来走,“我看看。”
沈星洧点头,拉着裴妄站到一旁。
陈慧妍把炉子里的煤球和柴火用夹子夹出来,手臂贴在炉筒上试了试,无奈笑着摇了摇头,站起来看向两人。
“炉子里是湿的,应该是太长时间没用过,潮了。”
“怪不得一直冒烟。”沈星洧瞥了眼残局,又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裴妄。
“姐妍,我等会就把它放进去,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陈慧妍笑道:“没事,你们还没吃饭吧,要不来我家。”
“不用了妍姐,我们出去吃。”
沈星洧把脸颊的头发挂在耳后,结果脸上被弄得更花。
陈慧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行,我走了。”
沈星洧疑惑地默了默,仰头看向身旁的裴妄。
“我脸上有东西吗?妍姐怎么看着我笑了?”
女孩本来就花的脸此刻更花,一双眼眸又圆又润,清凌凌地望着,像含了一汪青泉。
裴妄抄在兜里的指尖微蜷,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真有东西?”
沈星洧将信将疑地拿起手机看。
!!!
这是她!
沈星洧想到自己刚才顶着这副模样,脸倏地变红。
捂着脸转身快步跑去洗脸。
裴妄睨着女孩跑远的背影,唇角牵起浅浅的弧度。
这顿饭最终还是得去外面吃。
沈星洧带裴妄到西街的一家饭馆。
“我读初中的时候雨太大不回家就来这里吃饭,你别看它装修旧,但很干净卫生,最重要的是他们家的米线超级好吃。”
裴妄单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发消息,闻言抬头看了眼简陋的饭馆,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那走吧。”
沈星洧掀开帘子,走在前面,裴妄落后一步跟在后面。
沈星洧本来还怕裴妄不愿意来这种小饭馆吃饭。
毕竟这位冷淡的样子,像坐在高级餐厅,听着优雅的钢琴曲慢条斯理地进餐。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店,所以店里人不多。
沈星洧找了一个空位坐下,裴妄懒洋洋地坐在对面。
“你先点。”
沈星洧把面前的菜单推到他眼前。
裴妄双手抄在兜里,抬眸睨她,没动。
沈星洧被他看的不明所以,“怎么?都不想吃?”
“我能吃?”
他淡淡地反问。
沈星洧站起来指向菜单,“怎么不能?你可以吃这个,不要辣,还有这个……”
女孩纤细修长的手指点在菜单上,声音像汩汩流水,源源不绝。
裴妄屈起指骨撑在太阳穴,脑袋歪了歪,凝眸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讲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回答,沈星洧抬眸,撞进漆黑深邃得瞳眸里,那抹幽绿似乎闪着光,一股诡异感爬上后背。
沈星洧默默拉开距离,垂眸看他。
“都不想吃?”她问。
裴妄眸低闪过一抹异样,抬手随意指向一处。
沈星洧转身去窗口点餐。
沈星洧可以确定,裴妄看他的眼神就是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她又没感觉出来。
这几天沈星洧大概能感觉出来,裴妄这人看着对什么都很淡。虽然偶尔会逗她,但其实心里防备很重,骨子里透着冷漠,甚至有点厌世。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
从店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这个时间路上没什么人,旁边的学校里隐隐传出跑操的口哨声。
两人走到马路口,沈星洧偏眸看向裴妄,“我要去前面的书店一趟,你是先回去还是跟我一起去?”
裴妄觑了她一眼,淡声,“先回。”
“那好吧。”
沈星洧从包里翻出她的钥匙递过去。
之前和林雪送了她一个小粉的玩偶挂饰,她很喜欢,就挂在钥匙上了。
此刻它躺在男生宽大的掌心,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裴妄捏了捏玩偶,睇了她一眼,转身的时候说了句。
“一个小时。”
“昂?”
沈星洧不明所以,“什么一个小时?”
“时间。”他回。
沈星洧反应过了是给她买书的时间,怔愣地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过了马路。
高考结束的假期有三个月,沈星洧虽然没有具体的计划,但也不打算就这么混过去。
在店里挑了几本四级复习资料,正要走,转身的时候胳膊不小心碰到一本素描本。
吧嗒一声掉了下来。
收银台打哈欠的店员猛地惊醒。
“怎么了?”
沈星洧蹲下来,捡起素描本。
指腹轻轻擦拭着本子,站起来朝店员说道:“没事?我没拿稳。”
从书店出来,沈星洧的书包比刚进去的时候重了很多。
她背好书包往外走。
倏而,面前的路被挡住。
沈星洧小时候也是个作天作地的混世小魔王,直到爸妈离世,她才慢慢收了利爪。
初一那件事让她知道,一味的忍让得到的只会是对方的变本加厉。
面前有五个人,两女三男。
他们穿着标新立异的衣服,头发染成显眼的颜色,眼里没有亮光,只有被烟熏酒燎和各种欲望荼毒之后的灰败和堕落。
带头的是个女生,红色大波浪卷发,大红色的唇,眼线浓而黑。
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眼角已经有了清晰可见的褶皱。
“沈星洧,是你这臭婊.子,竟然还敢出现。”
说话的女生将手里的烟蒂扔在地下,高跟鞋狠狠踩捻。
沈星洧把书包放在一旁的台阶上。
起身抬眸,眼底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厉色。
“你谁?”
她神色淡淡地开口,慢条斯理地将衣袖挽到手肘。
“贱人,你不认识我,我他妈今天一定要弄死你。”
卷发女生被沈星洧冷淡的语态激怒,大步上前手臂随之抬起。
沈星洧往后撤了一步,躲开。
女生的手落空,人往前踉跄几步。
回头时愤怒的脸色让她变得面目可憎。
“你们几个是死了吗?”
女生朝同伴怒吼一声,抬起手就朝着沈星洧后颈砸。
……
也没多久。
沈星洧拿起手机,慢慢悠悠地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都拍下来。
“贱人,你要做什么?”
红发女生死死地盯着沈星洧,眼底的愤怒几乎要化成实质喷射出来。
“报警。”
沈星洧拍好视频,抬眸时视线忽然顿住。
巷口的榕树下站着一个身形落拓的少年,他单手插在兜里,一只手转动着掌心的手机,歪着头,眼底透着几分玩味。
终于被发现,他挑眉,唇角勾起,慢悠悠地抬脚。
沈星洧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
那天晚上见到裴妄的第一面,她就先入为主的认为他是个不良少年,没想到事实是被父亲虐待的小可怜。
反之眼下,她才不像一个乖孩子。
“你报警了吗?”
沈星洧觉得他应该来了有一会儿,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裴妄锐利的视线直白地扫在女孩脸上,目光落在白皙手腕上的一道刺目红痕,眼眸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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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暗。
“动手之前不会先报警?”
他语气不好,眉宇压低,脸上是明显的怒意。
沈星洧噎住。
不明白他生气的点在哪里。
她1V5全胜,不应该夸她?
两人也没说话,就这么僵着。
反倒是趴在地上的红发女生眼眸狠狠一颤,似乎是勾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身体明显在发抖,她把脑袋压得很低。
警察来的比预计之中要快,看到地上趴着的几人,眼皮狠狠跳动。
事实上,每年高考结束后的一段时间,打架斗殴的事件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涉事者年纪小,做事全凭冲动,处理起来最棘手。
“你们谁报的警?”
年轻的警官问。
裴妄淡淡开腔,“我。”
沈星洧随后开口,“我要起诉,他们故意杀人,我有录音,地上的东西是物证。”
话音落下,现场的几人眸色一怔,诧异地看向沈星洧。
沈星洧不卑不亢地继续开口,“五年前他们蓄意谋杀,警局有备案。”
一旦起诉杀人,事情就会变得棘手,一伙人都被带到警局。
沈星洧把事跟表哥檀季泽讲了一遍,檀季泽说他马上就到。
或许是被沈星洧坚定的语气吓到,跟着红发女生的一个男生嗫喏着开口,“能不能别告我,我错了,是她,是蒋韩雨逼我们动的手,我没有要杀人,都是她的主意,你告她,别告我,我才成年,我还小。”
一道冷嗤声幽幽响起,“成年了才能坐牢。”
到警局没多久,檀季泽到了,跟着他的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朋友,白鹤隐,一个是和沈星洧一起长大的竹马,周既明。
沈星洧开口叫人,“哥,鹤隐哥,既明哥。”
檀季泽抬手揉了揉沈星洧的脑袋,温声说道:“别怕。”
白鹤隐也安慰道:“妹妹别怕,就算我们俩不行还有我哥。”
沈星洧眨了眨酸涩的眼,扬唇说道:“我没怕。”
周既明看到沈星洧手腕红了一道,朝檀季泽说道:“我去外面买碘伏。”
话音刚落,门口走进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
四目相对,裴妄面色不改,看向沈星洧。
沈星洧还说一下车就没看见他,视线触及他提在手里的塑料袋,眼睫轻颤。
心道,算他有良心。
檀季泽默了两秒,出声,“是裴妄吧。”
裴妄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把手里的袋子抛给沈星洧。
沈星洧接住。
周既明接过去,拿出里面的棉签和碘伏,“星星你把手抬一下,我帮你消毒。”
沈星洧照做,突然觉得有道冰凉的视线盯着自己,粘稠阴冷,让人忍不住发出战栗。
抬眸望过去,只见裴妄坐在对面,垂眸在看手机。
不是他。
是她感觉错了吗?
那几个人的家长也被叫来,檀季泽和白鹤隐去处理。
沈星洧只有手腕被擦到一处,周既明很快处理完,见沈星洧看着对面,视线也跟过去。
裴妄没什么表情地扫了周既明一眼,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水拧开推到沈星洧面前。
沈星洧抱着瓶子喝了口,“谢谢。”
裴妄没说话,继续垂下眼看手机。
沈星洧问周既明,“你怎么和我哥在一起?”
周既明扬唇,温声说道:“我打算报宁宜政法大学,约了白学长问一些问题,正好檀大哥也在,一听你出事,我就跟着过来了,你怎么会和他们碰在一起?”
沈星洧皱了皱眉毛,手指捏紧了水瓶,“我去书店买资料,出来就被他们拦住了。”
“别怕,这次檀大哥和白学长不会再放过他们。”周既明眼底闪过一抹厌恶,随即又道:“听檀大哥说你也要报政法大学,我们可以一起去图书馆看书,提前学习一些东西。”
沈星洧点头,“好啊。”
11. 11
哐当一声。
两人一怔,齐齐扭头看向对面。
只见裴妄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瓶水,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平静开口,“没拿稳。”
沈星洧想到他中午跟炉子犟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吃了饭也没休息,又跟着来了警局,肯定是觉得烦了。
她想了想,建议道:“要不你先回家,这边可能没那么快?”
裴妄低着头拿纸巾擦瓶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撩起眼皮,坦然且直白,“我不记得路。”
“啊?”
沈星洧眨了眨眼,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你路痴啊?”
“嗯。”他理直气壮地应下,身体往椅子上一靠,姿态慵懒地不像待在警局,反倒像在自己家。
不知怎么,他突然话匣子打开,“你身手不错,哪儿学的?”
沈星洧默了默,“我爸的一个朋友教的。”
裴妄淡漠的眼神凝住,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手里把玩着沈星洧钥匙上地那个布偶,他像是很感兴趣,“这么厉害,我也想学,教教我。”
沈星洧下意识就要拒绝,就她三脚猫的功夫还教人?
怎料还没开口就听他说:“免得下次被我爸打残。”
沈星洧想到他后背的那些伤,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抿了抿唇,转而说道:“秦叔去乡下看孙子了,等他回来我带你去。”
裴妄拿起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既明正要开口,裴妄抢在他前面又说:“要不你先教我几招,万一我哪一天突然被抓回去,以后想出来可就难了。”
沈星洧想起他的身世,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肯定是以前跑了被抓回去过,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心疼。
她神色十分郑重地开口:“到时候你就跑,你的那个朋友,钟栖闻,我联系他帮你。”
裴妄看着一本正经的女孩,陡然笑了出来。
清脆的声音响起,像是碎冰碰到了碗壁上。
这是沈星洧第一次看他笑,不由得愣住。
平时很高冷的一人,笑起来竟然有虎牙,不禁联想到缩小版的裴妄,笑起来一定很可爱。
想捏……
“那你可得帮我。”裴妄收了笑,瞳眸黑的发亮,整个上半身都靠在桌子上,嗓音低低的,带了几分缠倦。
“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沈星洧语气坚定,已经想好回去之后先教裴妄几招阴的,既然为父不仁,那也没必要敬着。
周既明看着两人的互动,眼眸微闪,扭头盯着沈星洧问:“星星,还没听你介绍过这位同学,是你家亲戚吗?”
沈星洧愣了下,才想起没介绍两人的名字,抬眼见裴妄也一瞬不眨地看着自己,连忙说道:“这是裴妄,我爸妈朋友家孩子。”
而后又对裴妄说道:“周既明,我邻居。”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周既明接过沈星洧的话,笑着说道:“青梅竹马。”
裴妄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不咸不淡地反问,“是吗?”
沈星洧笑着眯起眼睛,“是啊,可惜我们初高没在一个学校,一年除了假期很少见到,不过以后见面的机会多,毕竟在一个大学,不出意外还是一个学院。”
周既明侧身,不带痕迹地往沈星洧那边靠近了一些,扬唇问裴妄,“你要报哪里的学校,要是在一起我们还能互相照顾。”
裴妄还没开口,沈星洧就抢先说道:“他出国。”
周既明愣了几秒,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说道:“出国好啊,那是打算以后在国外定居吗?”
沈星洧也看向裴妄,等着他回答。其实以他的情况来说,定居好像很正常。
半晌,裴妄摩擦着掌心的手机,语调不明地说了句,“或许吧。”
…
回到家,沈星洧径直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闷闷的。也不知道哪里不爽,就是觉得浑身不得劲。
沈星洧归结为下午碰到了晦气的人,一头扎进被子里开始补午觉。
晚饭是檀季泽准备的,还没来电,饭做好以后准备在院子里吃。
裴妄上楼叫沈星洧吃饭的时候,她刚睡醒。
听到熟悉的敲门声,眯了几秒才起身去开门。
裴妄看她脸色蔫蔫的,伸手覆在她的脑门上。
冰凉感刺入皮肤,沈星洧突然被激清醒了,下意识要往后退。
“别动。”
男生温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闷闷地砸下来,沈星洧撩起眼皮,怔怔地看着他。
天色昏暗,视觉减弱,感官就会被放大。
密密匝匝的气息扑面而来,沈星洧感觉自己清醒没几秒的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
“有点儿烫。”
裴妄低头,蓦然撞进一双清透的眼眸里,带着温热触感的掌心突然开始发麻,呼吸似乎有些不太顺畅,他抬脚往后退了一步。
沈星洧听完,抬起手自己摸了一下,讷讷开口,“是有点儿,可能是我刚睡醒。”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吃饭。
檀季泽在摆碗筷,白鹤隐见两人出来,招手喊道:“小星星快来,今天你们俩可有口福了。”
沈星洧快步走过去坐下,扫了一眼桌子,眼睛瞬间亮了好几个度,“鹤隐哥,哪道菜是你做的?”
檀季泽端了一盘凉菜走来,听到这话噗嗤笑一声,“他?洗菜端盘子算吗?”
白鹤隐啧了声,从他手里拿过盘子放下来,朝沈星洧旁边的裴妄说道:“弟弟,帮我拿下手机。”
裴妄把手机递过去。
沈星洧一只手撑着下巴,和裴妄咬耳朵,“我哥的手艺亲传自我姑姑,要不是成绩太好,差点就去当大厨了。”
“你好像只学到了皮毛。”裴妄想到沈星洧那顿淡的出鸟喂的饭,不经咂舌。
沈星洧白了他一眼,得瑟地扬起下巴,“我哥说了,以后我找男朋友先过他的眼,首先就是厨艺,我不用学。”
裴妄了然地点头,“明白,怕你被饿死。”
沈星洧一下就被激起,正想说上次也没见他少吃一口,又听他幽幽开口,“怪不得傅奶奶对我再三叮嘱。”
说起这事沈星洧还记着呢,一脸谨慎地问:“奶奶还跟你说什么了?”
裴妄坐直了身体,接过檀季泽递来的米饭,避开沈星洧的话不答,“谢谢。”
“不用客气,今天还要多谢你陪着星星。”檀季泽似乎知道裴妄想说什么,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外婆说你要住到开学前,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讲。”
裴妄淡声应下。
白鹤隐的视线在裴妄身上停顿了几秒,忽然眼神一沉。
…
吃完饭,沈星洧自高奋勇去收拾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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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妄跟着一起。
檀季泽和白鹤隐坐在院子里吹风。
确定那边的两个人听不到,白鹤隐对旁边的檀季泽说道:“我刚才看那小子有点眼熟。”
檀季泽拿烟的手顿住,“见过?”
白鹤隐点头,“几个月前,我爸书房。”
安静了几秒,檀季泽看向被沈星洧泼了一脸水的男生,他抬起手就要泼过去,沈星洧赶紧抱住脑袋,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泼,小心翼翼地放下手看过去,瞬间就被泼了一脸。
“裴妄!”
男生淡淡地应着,“怎么?”
檀季泽收回视线,“我外婆跟我说过几句,没多讲。”
他看着不远处打闹的两人,突然愣住。
白鹤隐见他神色有些怪异,问:“怎么了?”
檀季泽摇头,“没什么。”
几个月,应该不至于。
檀季泽安慰自己。
…
檀季泽和白鹤隐待到差不多时间就走了。
沈星洧早就困了,电还没来,上楼开了手电筒,速度很快地冲了一个澡就打算睡觉,结果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没电就没空调,开了窗户又有蚊子,沈星洧只好把房间的门打开。
裴妄洗漱完看到沈星洧房间的门还开着,又听到里面烦躁的翻来覆去的声音,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沈星洧从床上坐起来,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进—”
裴妄抬脚进去。
沈星洧的书桌上开了一盏黄色的台灯,房间里的视线昏昏暗暗的,思维也变得迟缓。
脚下突然踢到什么,裴妄低头一看,是个绿色的青蛙玩偶,他捡起来捏在手里,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白皙的双腿搭在被子上,头发凌乱,双眸无神呆呆看着坐在床上的女孩。
捏着玩偶的手指逐渐收拢,裴妄把它放在桌子上,斜靠着书桌,垂眸睨着她,嗓音尽可能平静,“失魂了?”
沈星洧双手拢了拢头发别在耳后,声音低低软软的,像是在撒娇,“太热了,睡不着。”
……
“这里?”
“往上一点。”
“对了吗?”
“稍微用点力。”
“够了吧?”
“有点大了。”
裴妄脸一沉,不动了。
沈星洧赶紧哄,“刚才这样就好,正正好,非常棒。”
裴妄靠在床头坐着,一张脸冷若冰霜,好像有人欠了他千八百万一样,极不情愿地继续扇着手里的扇子。
沈星洧扯了毯子盖住肚子,享受地眯着眼睛。
别说,还真挺舒服。
裴妄面无表情,眼睛虚虚地看着前面,手里动作没停,冷嗤了声,“力度够了?”
等了几秒也没听到回答,他低头一看,女孩侧着身,怀里抱着一个蓝色的公仔,半张脸压在上面,红润的唇瓣微微张着,纤长的睫毛落下,呼吸平稳。
看她睡着,裴妄扇扇子的速度慢慢停下来,怎料女孩突然眉心紧蹙,翻了个身,身上的毯子被踢开,睡衣下摆卷起来,露出白皙的腰肢。
裴妄紧紧闭上眼睛,忙又开始扇,过了一会儿,双睫掀起,低头看到女孩眉心舒展,将怀里的玩偶抱得更紧。
裴妄捏了捏空闲的手指,将踢开的薄毯捡起来,盖在女孩腰间,遮住那抹白皙。
12.12
沈星洧这几天已经习惯睡懒觉,猛地被手机铃声吵醒,吓得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
“怎么回事?受伤没有?是哪个贱人敢伤你,老娘弄死她。你在哪儿?我现在就订机票回来。我跟你说,这种人就不能和解,等弄进去有的是办法收拾……”
“祖宗!”沈星洧赶紧打断她的话。
林雪后知后觉,声音低了下来,“好嘛好嘛,我不说了。”
她话音陡然一转,很生气地控诉,“沈星洧!你真的很过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你就是没有把我当朋友,我告诉你,我现在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沈星洧被这一连串的控诉吵得耳朵疼,连忙放低了语气道歉,“错了错了,对不起我错了,美丽善良大方温柔的大美人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哼!”林雪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嘟囔,“要不是我叔叔知道你的名字,跟我提了一下,我还不知道这事。”
沈星洧撩起脸颊杂乱的头发,又是好声好气地哄着,“真的知道错了,等你回来我一定好好给你赔罪,好吗?”
“这还差不多。”林雪一边说着,一边在手机上订票,“我跟你说,和我爸妈一起出来旅游我就是个多余的,人家俩人你侬我侬,压根就不管我。欸,不对,我不多余,我是免费的人形移动摄影师,指哪打哪。”
沈星洧在听林雪说话的时候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威逼利诱’裴妄给自己当人形风扇的事。
所以她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林雪又抱怨了一通,说要去吃早餐就挂断了电话。
沈星洧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一时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她就不想了。
沈星洧下楼的时候从客厅里望到院子坐着一大一小。
“星星姐姐家里昨天冒出来好大的黑烟,哥哥你们是在放火吗?”
“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爱说话吗?”
“哥哥,星星姐姐为什么还没有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妈妈说睡懒觉的人会变笨。”
“哥哥你看的是什么书,可以给我一起看吗?”
“哥哥为什么你的眼睛好黑,你昨天晚上是去打妖怪了吗?”
沈星洧吸着牛奶走过去,奇怪的很,裴妄虽然没回小布同学,但也没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
他脾气这么好了?
“星星姐姐,你终于起床啦!”小朋友见到沈星洧眼睛噌的变亮,小嘴巴一张一合,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小布今天很帅哦。”沈星洧坐下来,朝小朋友露出惊讶的眼神。
果然,小布同学开心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这是妈妈给我买的新衣服,星星姐姐今天也超级漂亮。”
“超级漂亮是多漂亮,比暖暖还漂亮吗?”
暖暖是小布同学的好朋友,长得比年画娃娃都要漂亮。
小布同学迟疑了,眼睛看着别处不说话。
沈星洧假装叹气,“小布同学,你今天的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星星姐姐再见!”
“哥哥再见!”小朋友嗖地跑了。
沈星洧弯下腰歪头。
裴妄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书上,本来以为失眠一整晚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结果从早上起来到现在脑子里全是一团浆糊,也不知道自己要坐什么,在做什么。
突然间,鼻尖扑来一股清甜的香味,他一抬眼,就撞进一汪澄澈的清泉中。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他下意识后退,结果跌坐在地上。
“没事吧?”
沈星洧也懵了,以为是自己突然的举动吓到他,连忙伸手去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吓你。”
裴妄木着一张脸起来,目不斜视地进屋上楼。
沈星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丢魂了?”
她坐下来看向桌子上的书。
《唐诗三百首》
小布的书?
……
接下来一天,裴妄除了吃饭就待在房间里,也不喊沈星洧帮他涂药了。
次日上午,沈星洧正在吃早餐,院门被敲响。
沈星洧正要起身,裴妄已经起来往外走了。
沈星洧拿了瓶牛奶跟上,心里想着老太太没这么快回来吧。
林雪早就不想再当电灯泡,和爸妈说了声,坐了凌晨四点的飞机就来找沈星洧了,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开门的人竟然是裴妄。
不会的不会的。
一定是她走错了。
一定是。
林雪闭上眼睛冷静三秒,拉着行李箱就要转身离开。
“林雪?”
好像有人在叫她。
林雪愣愣的回头。
就看到她的好朋友,嘴里叼着吸管,从裴妄身后探出脑袋。
轰隆一声。
林雪只觉得天塌了。
眼睛也要瞎了。
她宁可自己瞎了。
沈星洧看林雪呆愣的模样,脑海里电光火石闪过什么。
两人看着对方,都愣住不动。
裴妄眉心微蹙,冷冷开口,“杵在这里当门神。”
沈星洧挽住林雪的胳膊,朝她挤了挤眼睛,林雪心哇凉哇凉。
“帮忙把箱子拿上来。”
沈星洧拉着林雪就往里走,一边附在她耳朵边小声说道:“我等会儿和你说,你还没吃东西吧,先吃早饭。”
进了客厅,林雪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张了张嘴巴,最后说了句,“我不喝牛奶。”
“有包子,我姑姑昨天做了送过来的。”沈星洧按着林雪坐下来,去厨房拿包子。
林雪手抵着脑袋,视线瞥到提着她行李箱上楼的裴妄的背影,彷佛被雷劈了一样,眼睛都瞪大了。
沈星洧端着包子出来,放到林雪面前,烫的用手指捏着耳垂。
“我真的忘记了跟你讲了,我爸爸和裴妄爸爸是朋友,他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开学就走。”
沈星洧抬手在林雪眼前挥了挥,“之前是听你说起过他,他一直被他爸爸虐打吗?”
林雪张了张嘴巴,一时间哑住。
“我爸爸带我去他们家拜年,我看到他故意把他弟弟推进池子里。”林雪慢吞吞地说道:“我和我爸爸说了这事,我爸爸说让我别只看到一点就对一个人下定义。”
林雪看着沈星洧,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
“然后呢?”沈星洧攥紧了手指,“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也是之后一段时间才知道,原来是他弟弟说了他妈妈不好的话。”
林雪轻声说道:“他家里的事,你知道吧?”
沈星洧点了点头,“听奶奶讲了一些。”
林雪叹了口气,见沈星洧耷拉着眼睛,声音轻快地说道:“等他去她妈妈那边就好了。”
沈星洧想到裴妄后背的那些伤,心里还是闷闷的,但就像林雪说的,以后就会好了。
“下午我们去姑姑那儿,想坐船了,我们去抓鱼,晚上吃烤鱼。”林雪想到吃的,眼睛都亮了,“我这几天可累麻了,得好好缓缓。”
“好。”
沈星洧拿了一个包子喂到林雪嘴边,林雪张嘴咬住。
她觉得背后有点发凉,扭头一看,裴妄正往这边走来。
林雪嘴里的包子都忘记咽下去。
裴妄拉开沈星洧旁边的椅子坐下,拿了一个包子就往嘴里送。
沈星洧本着东道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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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设,视线在两人身上看了个来回,小声问:“你们认识吧,我就不介绍了。”
“还是要的。”林雪拿了张抽纸擦了嘴巴,看向裴妄,目光冷静地说道:“林雪,沈星洧最好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谈。”
裴妄抬眸,眼神淡淡,看不出情绪波动,闲闲地说道:“裴妄,你最好的朋友是我的债主。”
“咳咳咳——”
林雪呛得眼泪都流出来。
沈星洧睨了裴妄一眼,手抚着林雪的后背顺气。
“不是你说的,人情债也是债。”裴妄语气淡定极了,不急不徐地继续开腔,“而且要论认识的时间,你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就知道在我这儿打劫。”
林雪瞪大眼睛看向沈星洧。
沈星洧的脸可耻的红了,气的。
“裴妄你真是够了,小时候的事情还计较。”
裴妄啧了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星洧一眼,拿了个包子就起身离开餐厅。
沈星洧看他往外走,忙问:“我们等会儿去姑姑那儿,你要去吗?”
“去。”
裴妄说着,脚尖一转,往楼上走。
林雪喝了半杯水,终于缓过来,她看着沈星洧,心底有股不好的预感。
沈星洧见林雪一直盯着自己看,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一脸不明所以,“看什么,我脸上有字?”
林雪张嘴,叹气,拿了个包子塞进她嘴里,“吃包子吧你。”
吃了早餐,沈星洧和林雪上楼,先帮林雪整理了一下行李。
林雪瘫在椅子上,看着挂衣服的沈星洧,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和裴妄这些年都有联系吗?”
“没有啊。”沈星洧挂好一件衣服,弯腰又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就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准确来说高考结束那天是第二次见。”
沈星洧想到什么,停下动作看向林雪,“我也是他来了才发现,他就是奶茶店的那个好心人。那个眼镜男应该是要叫他妄哥吧,当时就发出了一个音。”
林雪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附中和一中谁不知道裴妄,学校名人。”
沈星洧讪笑,“我不知道。”
林雪一噎,表情严肃地说道:“你不一样,你可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怎么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以外的地方上。”
沈星洧点头,“也是。”
说罢继续整理衣服。
林雪突然坐直了身体,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裴妄这人怎么样?”
沈星洧转过身,拧眉思考。
怎么样……
“那天晚上我打开门,还没看清他的脸,先闻到了血腥味,当时就觉得他的到来对我和奶奶来说肯定是个麻烦。之后听他和奶奶说话,确定了他心思很重,难交心。直到看清他的眼睛,身体给我的第一反应是离他远远的。”
沈星洧说着扣住手指,眉毛拧地更紧,“可是他被他爸爸虐打伤口发炎,奶奶跟我说了他父母的事,我又有点理解他,没有妈妈保护的小孩,长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雪,人是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的,没有相同的经历,就没有资格去评判别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沈星洧扬唇,说道:“当然了,裴妄那么嘴贱的人,我还是不说什么道歉的话了,毕竟他差点被烧傻的时候,可是我送他去诊所输液的,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林雪沉默了几秒,嘴角轻扯,“是啊。”
临近中午,两人换了衣服,林雪还帮沈星洧化了淡妆。
扣扣——
房门被敲响。
“马上。”沈星洧拿出一顶卡其色钩针帽子戴在头上,扭头问林雪,“这个怎么样?”
“漂亮!”林雪朝她竖起大拇指。
13.13
林雪打开门,看到裴妄在门外,没有骨头似的倚着墙。
裴妄的视线越过林雪,落在她后面的沈星洧身上。
他瞳孔微怔,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收紧。
女孩一袭橙色吊带连衣裙,白色开衫,乌发散落在肩上,明眸皓齿,灿若繁星。
沈星洧没有注意到裴妄的眼神变化,她顺手拉上门,动作自然地挽住林雪的胳膊。
“走吧。”
裴妄垂眸,目光落在沈星洧挽着林雪的手上,仅一瞬便收回目光。
林雪将裴妄刚才的反应看在眼里。她偷偷瞥了眼沈星洧,见她一点儿也没发现,无奈扶额,钝感力强也不是坏事。
三人刚到农庄,发现还有一个熟人。
钟栖闻朝他们挥手。
“你事解决了?”裴妄目光一顿,盯着他不太自然的手臂。
“解决了。”
钟栖闻说着看向沈星洧和林雪。
“沈同学,林大小姐。”
林雪无语扯唇,“你怎么来了。”
沈星洧作为东道主,可不能怠慢了客人,连忙说道:“钟同学,你是一个人来吗?”
“还有几个朋友,他们下午到。”
钟栖闻捏了捏手腕,裴妄扯下他肩上的书包拿在手里。
几人边说话边往里走,钟栖闻和裴妄走在后面。
裴妄问钟栖闻,“手怎么了?”
钟栖闻垂着眼,语气森冷,“被那个私生子偷袭了。”话落他又说:“我断了他一条腿。”
裴妄沉默一会儿,突然问他,“下午来的谁?”
钟栖闻抬眼,挺意外他竟然会关心这些事,“怎么了?就宋津年、江驰野、沈羡安他们三个。”说着他顿了下,眼神一变,语气受伤,“不是吧裴妄,我是那种乱交朋友的人吗?”
裴妄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是。”
钟栖闻气地瞪他。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不晒吗?”沈星洧扭头见他俩没跟上,朝两人喊道。
裴妄加快脚步,闻栖闻连忙跟上。
这会儿的太阳正毒辣,四人就在长亭下坐着。
沈星洧去厨房拿小吃。林雪和钟栖闻在摆弄鱼竿,说要钓鱼。
裴妄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打游戏,余光瞥到沈星洧过来,才将身体坐直。
“你带我玩一局呗。”沈星洧坐到裴妄旁边,怨气很重,“上次我玩了一局,对面骂我,你帮他虐死他。”
裴妄这一局正好结束,闻言撩起眼皮,语气平淡,“哪个人?”
沈星洧拿出手机,“就他。”
“我先加你。”裴妄瞥了一眼那人的id,示意沈星洧返回主页。
沈星洧点回去。
裴妄看着手机,没有说话。
“怎么了?”沈星洧看着自己的号,“有什么问题?”
“我用你的手机。”裴妄把自己的手机反扣在桌子上,拿过沈星洧的手机。
“不是我们俩组队你带我吗?”沈星洧拉了下椅子离裴妄更近了一点。
“你等级太低。”裴妄说着指尖点在屏幕上选人物。
沈星洧闭嘴了,不嘻嘻。
游戏正要开始,沈静臻在后厨喊沈星洧。
“来啦。”
沈星洧拖拖拉拉地起身,朝厨房跑去。
裴妄抬眼,橘色的裙摆划出优美的弧度,像上下翻飞的蝴蝶,翩翩起舞。
“裴妄你别给我打输了。”沈星洧跑到一半回头提醒他。
裴妄迅速低下头,游戏已经开始。
打到一半,屏幕上面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星星,你不在家吗?下午要不要一起去读书馆]
裴妄指尖一顿,划掉,继续控制游戏人物。
沈星洧回来的时候,裴妄已经在推塔,毫无悬念的胜利。
“怎么样,虐他了没有?”
沈星洧说着点到战绩页面。
迎面扑来一股淡淡的水蜜桃的气味,裴妄身体往后靠,耳尖泛起不自然的红。
沈星洧看着上面的25-0,乐傻了。
“你也太厉害了裴妄。”
沈星洧高兴地拍了下裴妄的肩膀,拿着手机大笑,“哈哈哈,让他嘲笑我。”
“我要截屏发朋友圈。”沈星洧说着点开微信,看到了周既明发的消息。
裴妄的视角自然看得到,他捏了捏指尖,嗓音平静得很,“有消息吗?我划过去了,没看清。”
“没事,我现在回。”
沈星洧和周既明说了她在姑姑这里,这几天没有时间去图书馆。
裴妄眼眸微动,手抵着脑袋偏眸看着沈星洧,他视线直白,且毫不掩饰。
沈星洧回完消息,抬头时裴妄已经拿起自己的手机在看。
不远处。
林雪瞥了眼钟栖闻的胳膊,把帽檐往下拉了拉,由衷感慨,“你对裴妄真的很好。”
“你说这话怪怪的,好像我们有什么一样。”钟栖闻嘴角轻抽,“裴妄是我兄弟,我能不关心他?”
林雪点头,“也是。”
停顿了几秒,林雪又问他,“裴妄什么时候出国?”
钟栖闻扭头看向林雪,眸色微深,“你不想裴妄和沈星洧接触。”
林雪由他看着,语气冷漠,“不想。”
钟栖闻紧抿着唇,半晌,说道:“我理解你的顾虑,但裴妄来沈家是傅奶奶和裴叔叔的决定。”
林雪皱紧眉毛,泄了气,恶狠狠地说:“裴家那个老不死的和那个坏女人,早晚要遭报应。”
“噗——”
钟栖闻笑出声来,“如果裴妄听到这话,一定会表示赞同。”
林雪眉心微蹙,紧紧盯着他,“我才不管你们谁,但凡有人敢惹我姐妹,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钟栖闻面色一僵,表情凝重,无力叹了口气,“要是都能像林叔叔一样就好了。”
林雪撇了撇嘴,得意地说道:“别把谁都和我爸相提并论,悔气。”
钟栖闻点头,幽幽道:“是啊。”
……
中午大家就在这边的客房休息,林雪趴在床上,翻出上午给沈星洧拍的照片修图。
沈星洧盘腿坐在地毯上看书。
一阵清风吹来,沈星洧扭头看向窗外,只见周既明朝她挥手。
沈星洧把书签夹在书页里,起来走到窗户前。
“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去图书馆?”
“有话跟你说。”周既明神色严肃。
两人走到外面的长廊下。
“你估分了吗?”周既明靠着柱子问道。
“上宁宜政法大学的分数够了。”沈星洧坐在廊下,身体靠着围栏,看向水面。
日头正毒辣,池塘里的鱼儿都躲在荷叶下。
周既明看着她,神色纠结,过了几秒才问:“我看过你之前模拟考的成绩,去北京应该没有问题。”
沈星洧偏头,诧异了一瞬,很快了然,“你想去中国人民政法大学?”
周既明坐到沈星洧旁边,语重心长地分析道:“不同的大学平台,接触到的资源不同,以后就业也会有更多的选择。你是不放心傅老师吗?有沈姑姑在,你不用担心,而且檀大哥马上就毕业了,他不是要留在宁宜?”
沈星洧眼眸微动,低头扯着开衫带子,过了一会儿才抬眸看他,语气郑重地说道:“我会在宁宜读大学,以后也会留在宁宜。”
周既明嘴唇蠕动,他知道沈星洧脾气倔,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改变。
沈星洧垂眸,手指扯着开衫,轻叹了口气,问:“你以后会留在北京吗?”
周既明捏了捏拳,很轻地“嗯”了一声。
沈星洧松开手指,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恰好这时,她放在另一侧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周既明站起来,似乎松了口气,“你接电话吧,我先回去了。”
沈星洧瞥了眼来电显示,点了点头。
周既明还想再说什么,沈星洧已经拿起了手机。
见此,他转身离开。
长廊尽头,裴妄见周既明出来,挂了电话。
两人擦肩而过时,周既明叫住了裴妄。
“我知道你,裴妄。”
周既明侧身,语气听着和善,却暗含嘲讽,“裴大少爷,星星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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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扰她。”
裴妄单手插在兜里,眉宇压平,不冷不淡地开腔,“关你屁事。”
“你—”周既明没想到裴妄这么没礼貌,气的脸涨红。
裴妄睨了他一眼,大步往里走。
周既明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沈星洧正趴着栏杆上喂鱼,旁边落下一道阴影,她歪头一看,是裴妄。
“你刚才打电话有事吗?”沈星洧说着又丢了一把鱼食,“刚接通就挂,我还以为你打错了。”
裴妄倚着柱子,视线盯着她的眼睛,没红,看来没哭。
他敛下眼眸,气定神闲地哦了声。
沈星洧放下鱼食,扭头看他,声音轻软,“你有什么事啊?”
裴妄不说话,像她一样趴着,下巴搁在手臂上,歪头看她。
裴妄墨色的瞳眸被光照着,像琉璃一样瞩目。
沈星洧撇开眼,双目放空的看着池面。
林雪修完图出来找沈星洧,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两人趴在栏杆上,沈星洧一只手垂在水面上拨动,缎面的的长发散落在肩颈,裴妄弯腰,捡起沈星洧落在地上的裙摆。
鬼使神差的,林雪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反应过来做了什么,林雪赶紧收起手机。
裴妄扭头,发现了林雪。
林雪抬起下巴,不败不抗地看向他。
裴妄见沈星洧还在发呆,起身朝林雪走过去。
林雪挺意外的,裴妄竟然这么有眼力见。
“她失恋了。”
裴妄走到林雪身边的时候,丢下这么一句话。
林雪彷佛被雷劈,惊得眼眸瞪大,哆哆嗦嗦地开口,“什、什么?”
裴妄表情诧异,反问:“你不是她的好朋友?”
林雪讷讷道:“是、是啊。”
裴妄轻笑一声,心情不错,轻哼着不知道什么调子走远。
林雪走到沈星洧旁边,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问:“心情不好啊,周既明说什么了?”
沈星洧偏头趴着,干巴巴地说道:“他要去北京上大学,以后也会留在北京。”
林雪也像她一样趴着,想了几秒说:“他想让你也去北京?”
“我不去。”沈星洧扭头看向池塘,果断地说道:“我要陪在奶奶身边。”
林雪知道沈星洧不想离开宁宜,她也不会劝她,于是她转移了话题,小声问:“你喜欢周既明啊?”
沈星洧惊讶地坐直了身体,眼神都清明了,“你怎么发现的?”
“哈哈”林雪讪笑道:“之前你跟我说你们俩约好上同一所大学,而且你们俩不是从小就认识嘛,青梅竹马的,最有可能发展成情侣了。”
沈星洧撇了撇嘴,情绪低落,“反正以后没可能了。”
“嘿,男生多的是,何必纠结这一个呢。而且我觉得你对周既明也不一定是喜欢,可是就是好朋友之间的依赖。你们约好上同一所大学,只是他现在有了别的选择,你们的选择不一样了。”林雪理性的分析着,“说真的,我觉得周既明他不适合你。”
“怎么说?”沈星洧其实自己也说不上来对周既明是什么情感,大于友情,却不是爱情,她觉得林雪分析的很有道理。
林雪认真说道:“你们都属于理智的人,两人理智的人在一起超累的,很大几率不会长远。”
沈星洧不由得点头,“好像是啊。”
“抛开周既明,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林雪好好奇死了,追着问:“比如身高啊?外形啊?智商啊?都有哪些要求?”
沈星洧认真思考起来,眉毛都拧在一起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她眼神清澈地摇头。
林雪:“……”
就知道白问。
“没事没事,这个问题不着急。”林雪果断转移了话题,“我看你桌子上放了四级资料,都放假了,你还学习呀。”
“反正也没事干,正好你跟我一起学。”沈星洧一说到学习,话就变多了,“明天我们去书店,我还想买几本书。”
林雪:“……”
邀请。
还不如上一个话题。
14.14
傍晚,夕阳落山,整个农庄都笼罩在赤橙的晚霞中。
沈星洧带大家去莲塘里摘莲藕。
“从出门你的视线就没移开过。”宋津年啧了声,语气玩味,“没想到你还有喜欢人的时候。”
裴妄收回目光,坦然极了,“听说你前女友把你甩了。”
宋津年僵住,咬牙切齿地说道:“不信谣不传谣。”
裴妄轻声叹息,“我不信。”
“我服了你了。”
宋津年薅了一把头发,愁眉苦脸地叹气,过了几秒又气急败坏,“艹,老子竟然被甩了。”
裴妄挑眉,欠欠地开口,“说说你的失败经验,我避个坑。”
“你真不是个东西。”
宋津年有气没出发,要不是记着这人身上还有伤,真想把他推水里去。
裴妄挑眉,“你长得也不丑,怎么就被甩了。”
“艹!”宋津年气懵了,冲过去掐裴妄的脖子,“你嘴这么贱,人家姑娘也不见得能看上你。”
裴妄顺势往后一躲,卸了宋津年冲过来的力道,推开他的手,挑眉,“懂了,是你嘴贱。”
宋津年往船上一躺,看着一望无际的天幕,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真服了,真服了。”
裴妄曲腿坐在船上,顺手摘了一个莲藕,“服软了?”
宋津年闭嘴沉默。
裴妄睨他一眼,若有所思。
…
沈星洧刚伸出手准备摘莲藕,突然手心塞来一个,她抬头一看,裴妄的船就停在她的旁边。
“你朋友呢?”
沈星洧发现船上就他一个人。
“洗手间。”裴妄眉眼稍扬,语调轻快,“你不也一个人,要不一起?”
林雪去拍晚霞了,沈星洧想了想,抬脚往裴妄的船上走。
裴妄刚伸出手,沈星洧已经坐在对面。
他动作自然地放下手,拿了个莲藕剥,语气随意,“心情不好?”
“没有啊。”沈星洧拨动着水面,眉眼低垂着,声音很轻,“下午睡太久了,有点中暑。”
话落,脑门覆上一抹冰凉。
沈星洧愣住,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
“不烫。”裴妄自然地放下手,顺势把沈星洧的手从水里捞出来,“小心掉下去。”
沈星洧抿了抿唇,扬起小脸,表情得意,“掉下去我也能游出来。”
“厉害!”裴妄朝她竖起大拇指。
沈星洧眼珠子一转,突然凑近他,“你该不会怕水吧?”
裴妄正欲开口,忽然想到什么,沉默下来。
沈星洧长长地啊了声,“原来你是个旱鸭子。”
裴妄塞了一个莲子到沈星洧嘴里。
“唔……”沈星洧脖子往后一仰,囫囵说道:“放心好了,你要是不小心掉下去,我一定捞你出来。”
“我谢谢你。”裴妄冷呵一声,“你学校专业选好了?”
沈星洧咽下嘴里的莲子,托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就在宁宜啊,政法大学。”
裴妄低下头,手里的莲子剥完,又拿了一个开始剥,“以后工作也在宁宜?”
“当然。”
这段时间,沈星洧对裴妄也有了一些了解。
不嘴毒的时候,还是可以好好说话。
“你以后会定居在国外吗?”沈星洧问:“去你妈妈那边?”
裴妄的手顿住,撩起眼皮,视线直勾勾地看向沈星洧。
沈星洧心脏狠狠一颤,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骤然收紧。
空气变得焦灼,连风也燥热。
就在沈星洧打算转移话题的时候,裴妄突然开口:“你想我去哪儿?”
沈星洧只觉得心脏跳动得又快又急,密密匝匝,像鼓点一样,她张嘴,干巴巴地说:“你去哪儿,为什么要问我?”
“想听。”
裴妄放下手里的莲藕,身体向前倾,目光直白地落在沈星洧脸上。
“看你自己啊,我怎么知道。”
沈星洧移开视线,垂眸看向裴妄剥的干干津津、又放的整整齐齐的莲子,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酥痒。
一阵微风吹来,沈星洧垂落在肩上的长发被吹散,有几缕不听话地拂过裴妄的眉头。
裴妄眨了眨眼,视线里是沈星洧粉嫩的唇瓣,鼻尖涌来淡淡清香。
画面似乎被定格,周围的流速也减慢。
裴妄陡然心痒难耐,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他紧闭上眼睛,按下浮躁,身体往后退。
…
晚上,吃饱后,大家在池塘边的草地上席地而坐,玩狼人杀。
第一局沈星洧是平民,第一轮就被杀。
复盘的时候,沈星洧愤愤不平地问几个狼人,“为什么第一轮刀我?”
沈羡安是个藏不住事的,立马举起手,“裴妄一直盯着你看,我跟他。”
沈星洧怒气冲冲地瞪向裴妄,“我跟你有仇?”
裴妄神色无辜,摊开双手,“我只是看你后面走过去一个人。”
沈星洧皱眉。
裴妄:“你不信我?”
沈星洧扭头看向沈羡安。
沈羡安震惊,不可置信,“真的是他。”
裴妄装模作样地拿起一个苹果塞到沈羡安手里,“是我的错。”
沈羡安:“……”
我想请问呢,家人们。
“不玩了不玩了。”
江驰野闻言撇嘴,“你又输不起了。”
沈星洧反应过来,对哦,这局狼人输了。
钟栖闻和宋津年对视一眼,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带两傻子出门真的很丢脸。
林雪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无语道:“这局炸金花,输了真心话。”
“好啊好啊。”
沈羡安立马拿出扑克牌洗牌,因为人多,江驰野又拿了一副。
几局下来,除了沈星洧和裴妄,其他人都说了不少自己的糗事。
玩到十点多,沈星洧打了个哈欠,林雪也眯着眼睛。
裴妄扯住洗牌的沈羡安和江驰野,“睡觉了。”
钟栖闻朝林雪和沈星洧说道:“你们俩先回,这里我们收拾。”
“那我们走了。”
沈星洧把林雪拉起来,林雪抱着她的胳膊眼睛完全睁不开。
毕竟是赶了凌晨的航班回来,下午才睡了几个小时,撑到这会儿也是厉害。
回到房间,沈星洧洗漱完找手机,结果到处找不到。
另一边,沈羡安和江驰野把牌收好就回去了,宋津年跑去旁边打电话。
钟栖闻看裴妄坐着没动,也坐在他旁边。
“还不走?”
裴妄摩擦着手机壳的纹路,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钟栖闻细细打量着他,“有心事?”
“没有。”裴妄勾起唇角,眉梢扬起,心情似乎不错,“你们先回,一会儿听到声音别出来。”
钟栖闻眼皮狠狠一跳,“你要干什么?”
裴妄偏头,眼神清凌,“我不会游泳。”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钟栖闻偏偏听明白了,他脑袋嗡嗡地响,半晌,也没憋出一句话。
钟栖闻拉着宋津年回房间,池边就剩下裴妄。
他伸手拿了一瓶刚才剩下没开的啤酒,开了盖就往嘴里灌。
沈星洧没在房间里找到手机,想了一圈,只有落在外面一种可能。
她跻着拖鞋,拿着手电筒过来找。
还没走到几人玩游戏的地方,突然听到扑通一声,池面砸起一道水花。
“谁在那儿?”
沈星洧赶紧跑过去,看到地上丢着一件外套。
是裴妄的,他不会游泳。
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
“裴妄——”
沈星洧脱了外套就跳下水。
池塘水深三米,沈星洧看到裴妄的时候,他已经晕过去了,沈星洧游过去把人拖出来。
“裴妄——裴妄——”
沈星洧拍打裴妄的双肩,他紧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反应。
沈星洧拿过自己的手机先给姑姑打去电话,然后跪在裴妄旁边,将他的头偏向一边,双手交叠做胸外按压。
裴妄的意识沉沉浮浮,似乎被束缚在某个地方,他能听到耳边有人带着哭腔叫他的名字,可身体就是使不上力,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裴妄——”
沈星洧第三次给裴妄做人工呼吸的时候,沈静臻急匆匆地跑来。
看到眼前的一幕,她赶紧拿出手机打了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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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裴妄咳出一口水,眼睛也缓缓睁开。
沈星洧卸了力气,瘫坐在一旁,脸上粘着汗水的泪水,狼狈极了。
沈静臻连忙拿起地上的衣服披在沈星洧身上,抱着她低声安抚,“没事了星星,小裴醒过来了。”
钟栖闻几人跑出来,江驰野和沈羡安扶起裴妄,两人察觉到气氛不对,不敢说话。
后厨的刘叔朝这边喊道:“沈姐,医院的车到了。”
“不用去。”裴妄开口,嗓音低哑。
沈星洧双眸无神地盯着他,裴妄陡然间心慌的厉害,他按下心底不安,正要张口,手腕被沈星洧攥住,她手上的温度低的吓人。
救护车将两人带走,沈静臻跟着。
池边安静下来,沈羡安才敢喃喃出声,“裴妄怎么会溺水?”
钟栖闻沉默,表情严肃。
江驰野眼眶发红,“是又发病了吗?”
宋津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雪睡得太死,直到沈星洧几人从医院回来,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雪,这是老刘煮的姜汤,你看着星星喝完,我去看看小裴。”
沈静臻摸了摸沈星洧的额头,又嘱咐道:“要是发烧了及时告诉我。”
“姑姑放心,我看着她呢。”林雪心疼地抱住沈星洧,懊恼自己睡得太死,竟然才醒。
沈静臻走后,林雪拿起碗吹了吹,小声嘟囔,“这个裴妄就是个惹事精,好端端怎么会落水?”
沈星洧眼睫轻颤,小声问:“小雪,如果一个人被长期虐待,他的精神会不会出问题?”
说完也不等林雪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怎么会不出问题。”
“我有点心疼他。”
沈星洧抬眸看着林雪,眼中满是心疼。
林雪哑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诚然她很同情裴妄的遭遇,可她也不希望星星因为裴妄而遇到不必要的麻烦。
她只希望自己的好朋友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沈星洧接过林雪手里的姜汤一饮而尽,又辣又涩的味道,她难受的皱紧了眉毛。
林雪又倒了杯温水给她,“你喝完睡一觉,裴妄那边有什么情况我及时告诉你。”
沈星洧躺回床上,朝林雪笑了笑,“这会儿还早,你也去休息吧。”
“好。”林雪帮沈星洧掖了掖被子,又检查了窗帘有没有拉好。
…
裴妄又发烧了,沈星洧小口吃着粥,沈羡安在旁边叽叽喳喳。
“他还不吃药,结果沈姑姑直接按着他给他灌进去,裴妄那个不可置信的眼神,我都要笑死了,哈哈哈?”
江驰野突然踢了他一脚。
“干嘛,我又没说错。”沈羡安不满地瞪他。
裴妄施施然地走到他旁边坐下,沈羡安腾地从椅子上起来站到旁边。
沈星洧见裴妄坐好,把面前的一碗粥推过去。
裴妄仔细观察着沈星洧的脸色。
见他盯着自己,沈星洧放下勺子,“我脸上有字?”
“你怎么不理我?”裴妄出声,话里含着控诉。
沈星洧惊讶,“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裴妄盯着沈星洧,抿唇不语。
沈羡安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宋津年忍无可忍,拉着他和江驰野离开。
钟栖闻朝沈星洧旁边的林雪点了点头,林雪蹙眉,起身往外走。
亭子里就剩下裴妄和沈星洧两人,空气里只余下碗勺相碰的清脆声。
裴妄吃的很快,他碗里见底,沈星洧才吃了三分之一。
见裴妄放下勺子,沈星洧也抽了张纸巾擦嘴。
“裴妄,你……”
“我喜欢你。”
裴妄目光灼灼地盯着沈星洧,一字一顿地说:“沈星洧,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
沈星洧双眸怔然,脑袋里嗡嗡地响,诧异又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妄。
“沈星洧,你是不是讨厌我?”
裴妄拉住沈星洧放在桌子上的手,语气小心翼翼,带了点祈求。
沈星洧张了张嘴,还未出声,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紧接着唇上传来温润的触感。
温温软软,含着一丝中药的苦,又带了一点粥里糖的甜。
15.15
裴妄垂眸,看着沈星洧呆愣的模样,眸色幽深,他闭上眼,按在桌上的手指蜷了蜷,唇瓣含住。
沈星洧大脑宕机,回过神,一把推开裴妄,抬起手挥过去。
啪——
清脆的响声,裴妄的脸偏向一边。
羞恼、气愤、震惊、无措……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沈星洧不止手抖,身体都在轻颤。
裴妄眼睫颤了颤,抬起头,眼神茫然,“你打我?”
沈星洧心头一哽,羞愤又气恼,“你为什么突然亲我?”
“我喜欢你。”裴妄目光诚挚,半张脸迅速泛起红肿,他彷佛没有感觉,“想亲你。”
沈星洧噎住,实在找不出什么话。
裴妄拉起沈星洧的手,她掌心红红的,可见没少下力气。
他稍有粗粝的指腹摩挲在掌心。
沈星洧手心一痒,一道电流穿过手臂,直达心脏,酥酥麻麻的,整个心脏都在发胀。
“我没让你亲。”沈星洧抽回手,目光扫到他发红的脸颊,有些心虚,移开视线。
“想亲你。”
裴妄的脸陡然放大在沈星洧眼前。
“可以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沈星洧看着他漂亮琉璃的眼睛,一时间愣了神。
“没有拒绝。”
裴妄的手抬起,按在沈星洧白皙的后颈。
沈星洧心脏一颤,下一秒,温热的触感传进大脑,她头皮发麻,抬手按在裴妄的肩上,手腕被他抓住。
沈星洧感觉到裴妄的小心翼翼,他浅尝辄止地触碰,浑身紧绷,呼吸紊乱又急促。
沈星洧抬起空闲的一只手,摸上他的耳垂。
好软、好烫。
陡地,裴妄抓住她的手,身体稍微往后退,那双深邃的眼眸直直盯着沈星洧,声音都在发烫,“别摸。”
沈星洧看到他耳垂红的似乎要滴血。
好烫,他的手也烫。
沈星洧抬手推他,推不动。
裴妄执拗又直白地目光紧紧锁在沈星洧的脸上。
“沈星洧,你答应我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沈星洧双眸瞪大,她脑子好乱,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裴妄眼眸陡然一沉,“你亲我了。”
“我……”沈星洧不敢看他的眼睛,嗓子发干,“是你亲我。”
“你没拒绝。”裴妄抬起沈星洧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你想始乱终弃?”
“你别乱讲!”
沈星洧激动地站起来。
裴妄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要考虑一下。”
沈星洧拿起手机,脚步慌乱地往外走,突然她停下脚步,回头,只见裴妄正一瞬不眨地看着自己。
沈星洧更心虚,尤其看到那半张泛红的脸,她语气强硬地要求,“你戴个口罩再出来。”
等沈星洧走远,裴妄才抬手摸上脸颊。
坦白讲,比起以往挨的那些打,这一巴掌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她好香,靠近的时候好香,亲吻、抱她的时候更香。
裴妄垂下眼睫,眸低是兴奋和疯狂。
好喜欢。
更喜欢了。
…
林雪正在修图,看到沈星洧急匆匆地跑回来,愣住,“被鬼追了?”
比鬼还可怕。
沈星洧拿起桌子上的水一饮而尽。
林雪注意到沈星洧双颊泛红,眼眸荡漾,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刚才、干嘛了?”她哆嗦着问。
沈星洧放下杯子,捂住脸颊。
林雪的心哇凉哇凉。
不用问了。
林雪纠结,不知道要怎么做。
她想到了爸爸以前跟她讲过的话,也想起沈星洧眼里对裴妄的心疼。
有些事,好像真的不能只看表面。
沈星洧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本以为裴妄这种嘴贱的人,上下嘴唇一碰就能把自己毒死。
没想到亲起来竟然是软,像果冻一样。
啊啊啊!
沈星洧赶紧甩了甩脑袋,她都在想什么呀?
可是他说喜欢,喜欢什么?
他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她都不知道。
沈星洧头脑风暴了一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在房间里没有出门。
傍晚下了一场小雨,细雨绵绵,在水池里洒下一串串珍珠。
沈星洧坐在窗前,拨弄着窗外水缸里的小金鱼。
林雪歪着脑袋看她,眼底透着迷茫和不解。
她家星星难道真喜欢裴妄这样的?
噗通——
水面砸起一道涟漪,水珠溅落在池边。
沈星洧抬头,只见裴妄站在廊下。
很听话的戴着口罩,那双深邃的眼眸直直望向她。
沈星洧手指猛地收紧,小金鱼连忙虎口逃生。
脑海里又浮现出上午的那一幕,心脏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林雪看到裴妄,华丽丽地翻了个白眼。
不要脸,肯定是他勾引星星了。
沈星洧收回视线,扭头就见林雪盯着她看。
“我出去一下。”
沈星洧心虚,拿了手机就往外跑。
林雪叹气,女大不中留啊。
…
沈星洧小跑出去,离的近了,脚步也放慢。
她在裴妄一米前的距离站定。
裴妄往前一步,拉起她的手,二话不说拉着她往外跑。
“欸,去哪儿?”
沈星洧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跟着他跑。
因为下雨,外面没什么人,两人跑到一处偏僻的亭子里。
裴妄停了下来,却没有放开牵着沈星洧的手。
他眼里盛着炽热的光,声音有些急,“答案?”
“什么?”沈星洧平复着呼吸,反应过来他说的答案是什么,讷讷地出声,“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要多久?”
裴妄摘下口罩,他本就白的皮肤印上一抹红,实在刺目。
沈星洧眨了眨眼睫,视线落在他的耳垂上,“明天吧。”
裴妄似乎对这个回复不满意,他蹙眉,微微弯腰,“沈星洧,你不会赖账吧?”
“怎么会。”沈星洧气势没那么足,思考再三,还是问他,“你喜欢我什么呀?”
裴妄眼眸微动,抓着沈星洧手腕的力道稍稍收紧。
“喜欢就喜欢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沈星洧皱眉,“可是我不知道我要喜欢你什么?”
“为什么不喜欢我?”裴妄猛地靠近,“我长得不够好看吗?”
“也不能因为一个人好看就喜欢吧。”沈星洧看他眼神不善,干巴巴地说:“你除了好看也就……成绩好像不错,嗯,”
沈星洧眼眸一亮,“你嘴毒。”
裴妄快速在沈星洧唇上重重亲了一下,因为太过意外,声音好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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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洧脸倏地爆红,正要骂他,听到他说:“你被毒死了吗?”
沈星洧张了张嘴,竟然无力反驳。
“是我亲的不好吗?”裴妄弯下腰,视线和沈星洧齐平,“你嫌弃我?”
看着这双漂亮的眼睛,尤其是眼尾那颗泪痣,沈星洧有些迷糊,“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裴妄凑近她,又要亲,被沈星洧捂住嘴巴。
他睁着双眸,不解。
沈星洧后退一步,放下手,眼神冷静,“裴妄,你是要出国的,我不会离开宁宜。更何况我只是不讨厌你,但也不代表喜欢你。”
裴妄双眸一暗,垂下眼睫,“你就不想我留下来吗?”
“出国这么大的事,你……”
“你想吗?”裴妄打断她的话,固执地问:“你想我留下来吗?”
沈星洧陡然觉得气氛很闷,她试图再往后退,肩膀突然被裴妄按住。
“沈星洧。”裴妄的眼睛直白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沈星洧攥紧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自己呢,裴妄,你自己的想法是什么?”
“没人有问过我的想法。”
裴妄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疯狂,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被风吹走。
“在裴继宗眼里我是个可以估价的商品,在林玹辞眼里我是个可以随时舍弃的累赘。”
他抬起眼,眼眶通红,“沈星洧,在你看来我也可有可无,是吗?”
沈星洧呼吸一滞,心脏似乎被攥住,难以呼吸。
按在沈星洧肩上的手缓缓松开,裴妄站直了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了。”
他嗓音落寞,整个人几乎碎掉。
转身抬脚的一瞬间,腰间锢上来一双手臂。
裴妄眼睫颤动。
沈星洧抿着唇,紧紧抱住他。
裴妄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因为用力骨节都在泛白。
他好想,亲她。
…
下雨又起风,外面有点凉,裴妄摸着沈星洧的手,把外套接下来裹在她身上。
“我不冷。”沈星洧正想脱下来,裴妄直接拉上拉链。
“你的手很冰。”裴妄把沈星洧的手从袖子里掏出来。
“这只是体质问题。”
沈星洧把拉链拉到下巴下面,看着给自己卷袖子的裴妄,觉得好神奇。
“你朋友呢?”沈星洧看着他问。
裴妄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跟我聊别人。”
沈星洧:“聊你。”
裴妄突然凑到沈星洧颈间。
滚烫的呼吸落在皮肤上,沈星洧痒的往后缩。
“你用了什么香水?”裴妄说着像狗一样,又嗅了嗅,“桃子味的。”
“我没有用香水。”沈星洧痒的紧,拿手推开他的脑袋,“你说的是桂花,我衣柜里有桂花香包。”
“桂花。”裴妄齿间滚过这两个字,没骨头一样,把脑袋搁在沈星洧肩窝,“好香。”
“我回去拿两个香包给你。”沈星洧抬头,在他脑袋上按了按,“你的头发很软欸。”
沈星洧偏头看过来。
裴妄抬头,准确无误地吻在唇上。
沈星洧双眸瞪圆,呆住。
“好香。”
裴妄吻啄着,一下一下,含糊不清地说道:“甜的。”
沈星洧伸手,摸上他的脖颈,指腹在颈间摩挲。
16.16
尽管裴妄说他的生日已经过了,但沈星洧还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一起学习的事,第二天就开始执行。
沈星洧房间的地毯上,裴妄没骨头似的靠着沈星洧的肩膀,修长的手指缠绕的沈星洧扎好又被他弄散的头发。
“你这个翻译有问题。”
沈星洧拍开他的手,指着卷子上不对的地方给他看。
“哪有问题?”
裴妄把下巴搭在沈星洧肩窝,懒洋洋地开腔,“啊,我看错了。”
沈星洧拿笔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警告,“认真点,下次再错我就罚你。”
“罚我什么?”
裴妄歪着脑袋,视线落在沈星洧唇上,眸色慢慢加深。
沈星洧手撑着地毯站起来,居高临下,冷酷无情地说:“今天不可以亲亲。”
“不行。”
裴妄脸色陡然一变,仰着脑袋,不满地商量,“换一个。”
“就这个。”
沈星洧把卷子和笔放在桌子上往外走,“好饿,快去做饭。”
裴妄沉着脸,扭头瞥见被红笔圈出的那个单词,眯着眼睛仿佛要盯出一个洞。
沈星洧从洗手间出来,没在房间看到裴妄,倒是看清了书桌上那道翻译题下面订正的句子,字迹力透纸背。
沈星洧都能想到他写这句话的时候的表情,一定是咬牙切齿,满脸愤然。
裴妄写题的是时候大多数时间都盯着她看,等她催的时候,快速扫几眼就开始写,能不出错就怪了。
沈星洧刚下楼,就听到门铃响了一声,她随手拿起沙发上的帽子戴上,穿过小院的石板路去开门。
周既明看到沈星洧,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再怎么样也不会生分。
周既明抬高手里的饭盒,语气自然,“我妈包了香菇虾仁馅的饺子,叫我拿给你。”
“阿姨还记得我爱吃什么。”沈星洧接果饭盒,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帮我谢谢阿姨,进来坐坐吗?”
周既明的目光落在沈星洧后方。
裴妄靠着门框,眸色毫无波澜地望着这边。
“不了。”周既明眉心微蹙,收回视线,“下午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
沈星洧本想答应,之前说好和林雪去图书馆,林雪死活不肯去,到现在她也没去成,但想到裴妄这么黏人,肯定会跟她一起。
“我带裴妄一起,你可以吗?”
周既明蹙眉,压下心底不适,点头,“可以。”
他最后看了一眼裴妄,才转身离开。
沈星洧关上门,拎着饭盒往回走。
裴妄倚着门没动,等沈星洧走近了才站直身体,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进了客厅。
沈星洧打开饭盒,一个个饱满又晶莹剔透的饺子整齐地摆放在盒子里,香菇的香气扑鼻而来。
裴妄瞥了一眼,移开视线,语气听着酸溜溜的,“你竹马送来的?专门给你的?”
“竹马”这两个字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说的咬牙切齿。
沈星洧抬起眼睫,看他眉毛都要打结了,觉得实在好笑。
“是楚阿姨做的,让周既明送过来。”
沈星洧眼珠一转,打趣道:“你吃醋了?”
裴妄冷冷地哼了一声,扭头又进了厨房,还不忘酸她,“看来中午是不需要我了,自己吃吧,不用等我。”
沈星洧扶着桌子哈哈大笑,“裴妄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饺子沈星洧吃了一半,剩下的放在冰箱里,下午小布丁过来玩,全部进了他的嘴里。
沈星洧午休醒来下楼,就看到小家伙瘫在沙发上,裴妄手里拿了两片药给他。
“这是什么药?”
沈星洧问。
“健胃消食片。”裴妄把小家伙拎到躺椅上,自己坐在沈星洧旁边。
“醒这么早,下午有安排?”
裴妄一只手顺着沈星洧的头发,整个人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沈星洧大脑陡然清明,小心注意着裴妄的神色,“下午去图书馆。”
“买书?”裴妄已经把沈星洧的头发捋顺,分成了三股,“几点去?”
沈星洧抿了抿唇,“四点,周既明也去。”
裴妄握着头发的手顿住,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就去买个书,晚上我们俩去逛街。”沈星洧勾着他的手指,嗓音温软,“楚阿姨和周叔叔对我很好,周既明是朋友。”
“亲一下。”裴妄脸往前凑,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沈星洧恼他的不正经,但这些小事也愿意满足他,于是倾身快速在他唇角吻了一下。
裴妄的眼睛闪了闪,语气却是不依不饶,“不够。”
沈星洧猜到他会蹬鼻子上脸,脸颊还是泛起薄红,思衬几秒,才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起身靠近。
突然,旁边出现一张小脸,双目炯炯有神盯着他们。
“你们在亲亲吗?羞羞。”
小家伙欲盖弥彰地捂住眼睛,指缝却开得老大。
沈星洧猛地坐回去,背对着小布丁,双颊烫的像火在烧。
裴妄稳的一批,气定神闲地睁眼说瞎话,“没有,我们在说话。”
“可是我明明看见了,星星姐姐亲了你。”小家伙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只有老公才能亲老婆,你是星星姐姐的老公吗?”
裴妄诧异,小东西懂得还不少,“你怎么知道的?”
小布丁得意地扬起下巴,“电视剧就是这么说的。”
裴妄眉梢微挑,语气笃定,“会是的。”
小家伙的眼睛蹭的亮了好几个度,开始十万个为什么。
“你们也会生小宝宝吗?生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小宝宝要叫我什么呀?哥哥吗?可是我叫星星姐姐姐姐欸,应该叫叔叔吗?可是我还才读幼儿园,还很小欸。你们什么时候生小宝宝呀?我可以把我的玩具都送给他。你喜欢什么呀?小宝宝会喜欢什么呀?”
“谢谢。”裴妄认真听完他的问题,满脸都是欣慰,小东西还挺上道。
沈星洧使劲扯了下裴妄的胳膊,羞赧地说道:“你别给布丁乱说,他会告诉妍姐。”
裴妄瞳眸微闪,又开始一本正经地忽悠,“你星星姐姐害羞,所以这是我们之前的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和你星星姐姐结婚的时候请你和暖暖当花童,你们就是全场最亮眼的小朋友。”
小家伙捂住嘴巴,声音铿锵有力,“保证保守秘密。”
裴妄伸出手,“击掌为誓,你要是说出去,暖暖以后就不和你玩。”
小家伙啪地一巴掌拍在裴妄掌心,“我一定不会说。”
眼神坚定地要入党。
裴妄挑眉。
真好忽悠。
沈星洧没眼看,但凡拿到幼儿园文凭都不会被忽悠瘸了。
…
沈星洧本来四点可以出门,结果裴妄非要帮她把头发编起来,这一折腾,就到了四点半。
沈星洧都要发火了,裴妄把镜子放到她眼前。
镜子里的她梳着松散的单侧麻花辫,额头碎发遮住鬓角,耳畔也留着几缕碎发。
沈星洧是圆脸、杏眼、皮肤很白,瞳眸是高纯度的黑,像被墨浸染过的黑色琉璃,有光打过来,眼球里犹如盛满了繁星。
沈星洧突然就不气了。
他确实有几分手艺。
裴妄满意地看着自己亲手打扮出来的女孩,心里胀胀的,是从未有过的充实感。
“喜欢吗?”
他俯身靠近,两张脸同时出现在镜子里,确实般配,裴妄十分满意。
“喜欢。”
沈星洧偏头挠了挠他的下巴,“你还会这手艺?”
“看视频就会。”
裴妄撒娇一样抬起下巴,“奖励。”
沈星洧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下,不等他反应过来,直接把人拉起来,“快走,再磨蹭太阳都要下山了。”
沈星洧在四点过五分的时候,就给周既明发了消息让他先走。
市图书馆离这边有一段距离,需要先坐公交再转地铁。
沈星洧刚打开导航,一趟出租车停在面前。
裴妄打开车门,扭头示意她先上。
沈星洧愣愣地收了手机,等裴妄和司机说了手机号,才拉着他问:“你什么时候打的车?”
裴妄气定神闲地开腔,“出发之前。”
沈星洧:“……”败家!
两人没在图书馆碰到周既明,沈星洧买了两本书,裴妄就充当了一个拎袋子的。
从里面出来,夜幕已经降临。
沈星洧不是玩心很重的人,裴妄也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两人在附近的商城吃了饭,牵着手在路边溜达。
盛夏的晚风吹过耳畔,鼓动的燥热渐渐平复,暖黄色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行走间,两道影子时不时重合在一起。
“裴妄,你有什么很喜欢的东西吗?”沈星洧突然问他。
“你。”裴妄没有思考,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沈星洧心跳漏了一拍,迎面吹来的风似乎都是甜的,还冒着粉色的气泡。
“除了我,比如你的爱好,或者感兴趣的东西。”
沈星洧停下来站到他面前,“你好好想想。”
裴妄双眸灼灼地看了沈星洧许久,嗓音低沉入耳,“以前没有,现在是你。”
沈星洧抿紧唇瓣,心里的小鹿不受控制地乱撞,“你不是会摄影吗?这不是你的爱好吗?”
“不是。”裴妄蹙了蹙眉,似乎想起来一段不好的回忆,“我讨厌拍照,他们总是要求我给他们一家三口拍照。”
沈星洧眼睫轻颤,勾住他的手指,声音温软,“那就不拍。”
裴妄倏地抱住沈星洧,脑袋在她脖颈间轻蹭,嗓音轻轻的,“你让我拍,我就拍。”
沈星洧想到裴妄拍宣传片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不情愿。
她抱住裴妄的腰身,鼻尖是淡淡的桂花香。
…
次日,一大早,班级群里就有人开始刷屏。
对于大家来说,等分数的这几个小时里,简直度日如年。
沈星洧没什么影响,早上还拉着裴妄刷了一套四级题。之后两人又看了一遍农庄的宣传片。
裴妄要借着高考的热度发出去,刚毕业的学生持准考证可享受优惠价。
沈星洧还听到裴妄打电话和钟栖闻几人商量了什么,具体的她没有问。
十二点一到,沈星洧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啊啊啊,星星我分够了,我分绝对够了。”
林雪尖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沈星洧下意识把手机拿远。
“你考了多少,你查了没有?要不我帮你查?”林雪尖叫完,音量已经降下来,语气还是难掩激动。
沈星洧余光瞥到裴妄正拿着她的准考证输入,把摄像头转到电脑上,“在查了。”
随着裴妄按下查询键,沈星洧和手机对面的林雪都摒住了呼吸。
看着空白的页面,三人都怔住了。
但在分数显示区的下方有专门的提示文字。
“你的位次已经进入全省文科前20名,具体分数后续可等待相关通知或于指定时间查询”
吧嗒一声。
是林雪手机掉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她颤颤巍巍的嗓音,“我的天呐星星宝贝,你这是考了多少分啊。”
裴妄也扭头看着沈星洧,眼眸里含着细碎的笑,满的几乎要溢出来,“好厉害啊,宝宝。”
沈星洧弯眉,脸色是掩饰不住的高兴,“我当然厉害啦。”
沈星洧见裴妄一直笑吟吟地盯着他看,拿过鼠标垫退出去,“你的准考证号是多少?”
裴妄一只手支着脑袋,双眸一动不动,慢慢悠悠地报出一串数字。
沈星洧输入,点击查询。
“我要看我要看。”林雪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裴妄心情很好地帮她对准摄像头。
总分687.
沈星洧吧唧一下亲在裴妄脸颊上,笑吟吟地捧住他的脸,“你也好厉害。”
林雪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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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脑子就跟普通人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按照她之前的了解,裴妄考这分数,少了吧。
裴妄漆黑的眼眸闪了闪,把另一边脸也凑过去,人突然就娇起来,“还要。”
“噫~裴妄你要不要脸。”林雪实在忍不住打断,“我真是受不了了,挂了。”
沈星洧还没来得及和林雪说话,脸就被裴妄掰过去,不依不饶地要求,“还有一下。”
“好好好。”沈星洧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裴妄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下午沈星洧要去学校,裴妄也接到了他附中的老师的电话。
裴妄非要先送沈星洧去一中,然后再去附中。
这个点高一高二正好在上课,校门口也没什么学生,倒是门卫大爷看裴妄拉着沈星洧的手不放,不止一次的想过来说什么。
“我知道了,你快走吧,不然你老师等着急了。”沈星洧催促着他。
裴妄脸上的表情不情不愿的,“完了给我发消息。”
“嗯嗯嗯。”沈星洧重重点头。
裴妄看沈星洧进了大门,才拿出兜里一直在震动的手机,看清上面的来电显示,他原本漾着笑意的脸陡然沉了下去。
林雪的文化课程成绩在艺术班很高,老师也叫了她来学校,看到沈星洧,她连忙跑过去。
“星星,你有估分吗?大概在多少?”林雪知道她姐妹很稳,但还是被冲击到,凑到她耳边小声问:“有没有进前十?”
沈星洧眉心一跳,压着声音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
裴妄推开班主任曹卫平办公室的门,看到里面坐着的人,瞳眸紧缩,旋即勾唇,牵起一缕嘲讽的笑。
裴继棕和一个女人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
女人在看到裴妄第一眼的时候,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兜不住,开了闸似的往下流。
“阿煦。”
林玹辞站了起来,却不敢上前。
曹卫平站起来,几步走到裴妄面前,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怎么回事,才考这么点。”
裴妄眉梢一挑,瞥了眼裴继棕,不疾不徐地开腔,“后妈的奸生子给我下了药,考这些还是裴家的列祖列宗在下面磕破了头。”
这话一出,办公室的空气陡然停滞。
裴继棕没想到裴妄会把这事说出来,当即就从沙发上跳起来,他指着裴妄,气得目眦欲裂,浑身都在发抖。
“混账,你本来就要出国,考多考少有什么关系,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把你弟弟打死。”
“所以你就要杀了我?”
裴妄端起曹卫平面前没喝的水杯,眼睫垂下,不疾不徐地开腔。
“你混……”
“啪——”
这一巴掌打的曹卫平和裴妄都证愣住了。
林玹辞眼眶猩红,看着裴继棕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当年你以我精神抑郁为由抢走阿煦的抚养权,你就是这么对他的,这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裴继棕这些年养尊处优,没怎么运动,身体早就不行。
林玹辞这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全力,裴继棕被打的摔在沙发上。
曹卫平看着林玹辞的眼神放着光,这些年裴妄的家长会从来都缺席,他打电话过去也永远是秘书接。
早该打了。
曹卫平激动地握着拳头。
裴妄捏着纸杯的手指微微用力,长长的眼睫垂下,让人看不清眼底神色。
裴继棕缓了几分钟才缓过来,他本想冲着林玹辞发火,可是当他看到林玹辞脸上想要杀了他的表情时,脊背上涌上一股冷汗,哑着嗓子一个音也发不出。
林玹辞是真的有病,就算今天在这里杀了他也不犯法,所以他绝对不会正面刚她。
裴继棕忍下了屈辱,眼底却满是阴翳狠厉。
裴妄突然嗤笑出声,音调嘲讽。
裴继棕被这个自己从小压制到大的儿子嘲讽,气的张嘴就要骂出声,余光瞥到林玹辞抬手的巴掌,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曹卫平对于裴妄这个离婚后就出国的母亲没有任何印象,但看到这一幕,也知道她对裴妄还是心疼的。
老曹轻叹了口气,拉着裴妄的胳膊往外走,“您二位先解决了矛盾再来找我的学生。”
裴妄被曹卫平拉到隔壁办公室,曹卫平见他垂着脑袋不说话,心里也不是滋味。
“你高考志愿有什么想法?”曹卫平轻嗤了声,“别跟我说什么出国的话,我问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裴妄抬了抬眼睫,缓缓松开刚才一直握紧拳头,发白的指节也慢慢回血。
曹卫平看到他的小动作,眉毛轻挑,“有想法。”
裴妄嗯了一声,而后开口,嗓音沙哑,“我不出国。”
曹卫平脸上的笑意漾开,他就知道。
“那你想去哪儿读大学,读什么专业?”
裴妄没形象地倚着桌子,懒洋洋地开腔,“啊,这个啊,我得跟我女朋友商量。”
曹卫平支着桌子的胳膊咔擦滑了下去,不可置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喃喃开口,“女朋友?你?你有女朋友?”
曹卫平盯着裴妄,越看眼神越不对劲,“你小子该不会是骗人家小姑娘的吧?”
裴妄身体站直,脸上表情沉着,“你自己大龄单身见不得别人有女朋友,嫉妒心这么强,活该你单身。”
“我艹***”曹卫平被激地拿起角落的拖把就要往裴妄身上抽。
裴妄一边躲一般闲闲地开腔,“老曹,人老了就得认,形象不行就得改,别到时候我都结婚了你还大龄剩男,那我请你当证婚人多丢脸。”
曹卫平追不上,气的插腰大骂,“混账东西,敢编排我了是吧,***”
裴妄置若罔闻地拿出手机,看到沈星洧发来的消息。
[猜猜我考了多少?]
[可爱猫猫jpg.]
裴妄唇角含着笑,指尖在屏幕上轻点。
曹卫平被他这反应一愣,凑过去看。
裴妄回完消息,收了手机,面色平静又及其郑重地对他说:“曹老师,帮我一个忙。”
17.17
裴继棕和林玹辞出来的时候,裴妄已经走了有一会儿。
“曹老师,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林玹辞虽然情绪大起大落,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曹卫平想到裴妄临走时说的那句。
“我得去接我女朋友啊。”
“这是学生的私事,我不会过问。”
曹卫平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穿着西装,身形高挑的男人朝这边走来,走到林玹辞身边站定。
男人看着要比林玹辞小几岁,和裴继棕一对比,直接碾压,他揽住林玹辞的肩膀,嗓音温和清冽。
“走了有五分钟。他就住在沈家,我们先回酒店,明天再上门拜访。”
男人说着睨了裴继棕一眼,神色平淡,揽着林玹辞的手臂微微收紧,柔声说道:“先走吧,你该休息了,明天得有好的状态出门。”
林玹辞被劝动,看向曹卫平,言辞诚恳,“谢谢曹老师这些年对阿煦的照顾,我们改天一定上门拜访。”
“不必不必。”曹卫平连连摆手,“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我学校还有事,几位请自便。”
曹卫平转身时多看了林玹辞身边的男人一眼。
心想这该不会是那小子的后爹吧?
看着还不错,至少比亲的那个好太多了。
…
裴妄从附中出来后没有直接去一中,沈星洧给他发消息说自己那边没那么快结束,晚上老师还组织了聚餐,恐怕不能带他一起。
裴妄坐在出租车上,闭着眼睛,脑袋靠在后面,浑身疲惫。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问:“小伙子你要去哪儿啊?”
“你随便开。”裴妄嗓音低哑,“绕城转几圈也行。”
司机顿时变得精神了,这么好的单子可不多见,人也变得话痨,“行啊,你是去学校看分数的吧,考的怎么样啊?我猜肯定很好。”
裴妄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想一个人待着,最讨厌有人说话发出声音,可今天突然很想听到什么声音,不想再一个人待着。
“考得不好。”
裴妄懒懒地掀起眼皮,修长的手指飞快转动着掌心的手机,眸色不明。
司机正要劝,又听他说:“要不是那个奸生子给我下药,能上700.”
司机张着嘴巴,眼神都清澈了,斟酌了好一会儿措辞,才说:“那怎么办,你要补习吗?”
“不用。”裴妄勾着唇角,身上洋溢着喜色,“分数够了。”
“那就好那就好。”
司机松了口气,接着又叹气,“你这孩子也真不容易,不过上了大学就好了,学费可以办助学贷款。你成绩这么好,还可以申请奖学金,完全可以独立。”
裴妄眼睫轻颤,这声辛苦,竟然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司机说出来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他靠着椅背,附和地点头,“是啊。”
司机似乎有感而发,开始和裴妄闲聊,裴妄也偶尔应和几句。
…
沈星洧的成绩是省十,还真被林雪猜中。
王老师知道沈星洧想学法,之前也有了解过沈星洧想呆在宁宜。但是以沈星洧的成绩,报当地的学校分数浪费太多。
王老师作为老师,还是尽职尽责地给沈星洧分析了不同学校的利弊,都是她教出来的孩子,她自然希望她们能选择更好的路。
沈星洧虽然想呆着宁宜,但还是很认真地听完了老师的分析。
夜幕降临,一行人去吃饭,沈星洧在饭店看到了周既明。
沈星洧加了几个同学的联系方式,其中一个叫温栀的女生,两人聊得最投缘。
“我爸想让我留在宁宜报师范出来当老师,我不想听他的,我们已经冷战一周了。”
温栀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才不想一直呆着宁宜,我想去北京,你呢?”
沈星洧学她的样子趴着,眼睫轻颤,“我想留在宁宜。”
“为什么?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温栀不理解,“读大学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生活几年,以后工作了就算去旅游也只能待几天,根本没有代入感。”
沈星洧长睫垂下。
她想去吗?
明明想好不去,为什么动摇了?
…
聚餐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老师安排住的近的同学一起回去。
周既明主动说和沈星洧一起回,又解释了两人是邻居。
王老师诧异了一瞬,“刚才看你们都没交流,我还以为你们不认识。”
周既明笑着说道:“太熟了反而尴尬。”
王老师搞不明白现在年轻人的想法,笑着走开。
沈星洧收到裴妄的消息,说还有三分钟就到。
她看周既明在打车,说道:“裴妄来接我,一起吧。”
周既明指节停顿,眼眸暗了暗,语气平静地问:“星星,你和裴妄相处得很好吗?”
“很好啊。”
沈星洧看周既明的神色,猜到他是因为那些流言对裴妄有不好的看法。
她眼眸认真,一字一顿地问:“周既明,你什么时候成了用流言蜚语给一个人下定的人?你真的要学法吗?”
周既明瞳孔紧缩,人也变得慌乱起来,“星星,我不是对他有意见,我是担心你,他这个人……”
沈星洧正要反驳,手机响了起来。
是裴妄的电话。
“上车吧,这里不好打车。”
沈星洧挂了电话,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周既明眉心紧蹙,轻轻点头。
裴妄在车里看到沈星洧后面跟着的周既明,漆黑的眼神泛着幽光。
司机瞥他一眼,调侃,“你女朋友很受欢迎啊。”
裴妄冷冷出声,“大舅哥而已。”
什么青梅竹马,认识那么多年还想做情侣?
做兄妹吧!
司机眉毛一挑,满脸好奇。
周既明本想去后座,结果裴妄下来帮沈星洧发来车门,沈星洧自然地坐进去。
周既明站在原地几秒,在司机的催促下上了副驾驶。
沈星洧一坐下,就闻到淡淡的酒味,她凑到裴妄的脖颈间嗅了嗅,皱眉,“你喝酒了?”
裴妄眼珠子快速转动,在沈星洧抬头之前想到了措辞,面色平静地说:“是我同学没考好,他喝了,抱着我不放手。”
说着他抬起胳膊闻了闻,眉毛皱在一起,嫌弃得不行,“以后再也不跟他玩了。”
司机大叔欲言又止,裴妄在后视镜里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司机眉心一跳。
这小子,还威胁他。
周既明坐在副驾驶,看到后面的两人相处自然,又那么亲近,心里有股不好的猜想,垂在腿侧的手指慢慢握成拳头。
“裴妄你考了多少?我记得你模拟考比池砚舟还高。”
“689.”
沈星洧报出裴妄的分数,司机和周既明的脸色都变了变。
裴妄考场出事的事情周既明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就算是这样,裴妄还能考这么高。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他恐怕能考到……
周既明抿紧唇瓣,不再说话。
司机目瞪口呆地看向后视镜,“我滴个乖乖,我这是拉了一车大学霸啊。”
“那可不。”裴妄拉着沈星洧的手指把玩,语气得意,“我女朋友全省第十。”
司机赶紧控制着心跳,他怕自己太激动把车开水里。
‘女朋友!’
周既明听到这几个字,大脑一阵嗡鸣,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后座。
“星星,你和裴妄……”
周既明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他怀疑这一切都是假的。
裴妄听到周既明声音在发抖。
他垂着的脑袋下,眉梢微扬,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拉着沈星洧的手,声音轻轻的,像个犯了错的小朋友,“我不小心说出来的,你别生气。”
沈星洧一上车就能察觉到裴妄心情不好,下午在学校的时候,林雪跟她讲了裴妄高考出事的事情,她一直想着怎么安慰他。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这事早晚要公开,她自然不会生气。
“没有生气,本来也要说的。”
沈星洧安抚地拍了拍裴妄的手背,抬头看向周既明,嗓音掷地有声,“我们确实在一起了。”
沈星洧很郑重地向周既明介绍了裴妄,“周既明,裴妄现在是我男朋友。这事我们还没有告诉家长,所以请你也暂时保密。”
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可周既明就是没办法把这些字组合在一起,他愣愣地看着沈星洧,仿佛失了魂。
沈星洧和裴妄。
一个是受人喜爱的三好学生,一个是人人都远离的坏学生。
这样的两个人,无论如何都联系不到一起,可是他们竟然成了男女朋友。
周既明纵然有过猜想,但亲耳听到沈星洧说出来,根本无法接受。
他有很多话想和沈星洧说,可他也同样知道,这些话要是说了,他和沈星洧的朋友关系也就到头了。
裴妄听到沈星洧说出他的身份时,整个人都飘飘然的,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他看着发光的女朋友,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拥抱她,亲吻她。
裴妄把脑袋靠在沈星洧的肩膀上,彷佛喝醉了一样,脸颊泛起薄红,眼神也有些飘忽。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司机把周既明拉过去坐好,提醒他,“红绿灯拍照了。”
司机心里尖叫,
奸生子下药害人。
无良渣爹虐打亲子。
女朋友有个竹马哥哥。
当着竹马的面宣示主权。
……
妈耶!他这一个下午吃了这么多瓜。
…
回到家已经快到十二点,沈星洧早就困得靠在裴妄身上睡着,周沈两家离得不远,司机把车停在巷子口。
周既明下车,裴妄付了钱,也从后座抱着沈星洧出来。
司机瞟了好几眼外面,才依依不舍地驱车离开。
周既明看着在裴妄怀里熟睡中沈星洧,压低了声音对裴妄说:“我们聊聊。”
裴妄冷眸睨了他一眼,把兜里的要是丢给他,“开门。”
周既明接住钥匙,神色难辨。
进了家门,裴妄抱着沈星洧上楼,周既明也跟上。
裴妄把沈星洧放回床上盖好薄被,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调好空调的温度。
下午出门沈星洧虽然没化妆,但涂了防晒。
裴妄从梳妆台上找到卸妆棉和卸妆水,小心翼翼地帮沈星洧擦着脸。
周既明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紧,酸涩难挨。
裴妄他凭什么?
…
院子里虫鸣声不绝于耳,盛夏夜的凉风吹来,裴妄把外套的拉链拉到顶。
周既明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裴妄拿着手机似乎在给谁发消息。
突然,头顶劈里啪啦开始砸下豆大的雨滴。
院子里也很快积水。
周既明突然起身,嗓音平淡没有起伏,“裴妄,时间还长。”
说罢他就进了雨里往外走。
直到大门关上的声音响起,裴妄才屈指点亮手机屏幕。
[阿煦,妈妈明天能来看你吗?]
裴妄垂眸盯着这一行字看了很久,最后手机屏自己灭掉。
雨越下越大,裴妄检查了一遍院门上楼,他身上的衣服完全湿透,随手拿了换洗的衣服去了卫生间。
裴妄洗完澡出来,一开门,就看到沈星洧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他愣了一下,抬手在沈星洧面前挥了挥,小声呢喃,“梦游?”
沈星洧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慢死了,让一下。”
裴妄被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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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了两秒,一边擦头发一边同手同脚地往房间走。
等了多久啊她?
…
翌日一早,沈星洧还在睡梦中,就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
她费力地掀起眼帘,映入眼帘的就是裴妄放大的脸。
“妖怪!”
沈星洧一巴掌推开裴妄的脸,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沈星洧做了一晚上的梦,在打裴妄化成的妖怪,本来都把妖怪打趴下了,结果妖怪复活,追着她跑。
裴妄不设防,被沈星洧推倒在地上,他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星洧。
沈星洧后知后觉这会儿没在做梦。
她眨了眨眼睫,压下心虚,淡定地开口,“我被吓到了,你这么早来我房间做什么?”
沈星洧转念一想,不对啊,“你为什么不敲门就进我房间?”
裴妄索性就坐在地上,一只手支在床边,懒洋洋地开口,“奶奶回来了,家里有客人。”
“客人?”
沈星洧记得自从爸爸妈妈去世后家里就没什么客人了,最近的客人倒是多了起来。
“谁呀?”
沈星洧把脸颊两侧的头发别到耳后,没在枕头下面找到手机,抬头才看到在书桌上充电。
裴妄伸出手拔下充电线把手机递给她,语气平淡,“我妈。”
吧嗒——
沈星洧刚拿到手里的手机从掌心滑下去掉在被子上。
她睁着圆圆的眼睛,不可置信,“谁?”
裴妄语气依旧平静,“我妈。”
沈星洧反应了好几秒,才回神。
她小心观察裴妄的神色,见他脸上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周身萦绕着一股低迷的气息。
“你们见过了?”
沈星洧攥着被子的手指用力收紧。
“昨天见了,今天没见。”裴妄把下巴搭在床边,双眸清凌凌地看着沈星洧,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沈星洧,我们私奔吧。”
“私……”沈星洧只说出一个字,就自己捂住了嘴巴。
“私你个头。”
沈星洧没忍住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让一下,我要起床。”沈星洧没好气地说。
裴妄慢腾腾地挪开,眼睛还黏在沈星洧身上。
直到沈星洧出门,他原本清明的眼眸才暗沉下来。
沈星洧洗漱完换了衣服,猫着腰在二楼的楼梯口偷听,身后突然响起声音,“他们在书房。”
沈星洧吓得一个激灵,气愤地瞪他,“你怎么知道?”
裴妄牵住沈星洧的手腕下楼,看到了客厅里坐着的男人。
饶是沈星洧看多了裴妄这张脸,还是晃了眼睛。
暗道不同年纪的帅脸有不同的魅力。
裴妄注意到沈星洧的眼神变化,挡在她前面,语气硬邦邦的,“我去给你拿早餐。”
“哦好。”沈星洧随口回他。
裴妄睨了男人一眼,抬脚走开。
沈星洧在男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男人朝沈星洧微微点头,“我是阿煦妈妈的朋友,姓林。”
“林叔叔好。”
林叙珩身上自带温润如玉的气质,说话谦和不张扬,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沈星洧不禁幻想,如果他是裴妄的爸爸,那现在的裴妄会是什么样子呢?
裴妄的出现打断了沈星洧的幻想,沙发那么大,他非要挨着坐,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们什么关系一样。
沈星洧发现裴妄挺爱吃醋的,周既明也就算了,这位姓林的叔叔,他也要吃醋。
“蒸饺。”
裴妄恍若无人,夹起一个递到沈星洧唇边。
沈星洧余光瞥到林叙珩看着这边,羞赧地笑笑。
裴妄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星洧。
沈星洧无奈,张开嘴巴咬了一口,清香顷刻间充满口腔。
“好好吃。”沈星洧双眸发光地看着裴妄,“你做的?”
裴妄挑了挑眉,不言而喻,又夹起一个给她。
沈星洧张口咬住,好吃到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
她觉得要是把裴妄娶了,那简直不要太幸福。
裴妄不知道沈星洧心里的想法,但看她吃的开心,投喂的也更加勤快。
林叙珩看着两人的互动,有些意外。
在回国之前,他调查过裴妄这些年的成长轨迹,那些资料里的裴妄,可不是眼前这个陷入恋爱中的男生。
林叙珩端起茶几上的水抿了一口,心里隐隐有种林玹辞这次回来不会如愿的感觉。
傅兰亭和林玹辞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沈星洧正和林叙珩聊天。
沈星洧看到林玹辞,整个人愣住。
林玹辞和裴妄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桃花眼。
裴妄眼中有年轻人的肆意张扬,而林玹辞的眉宇间萦绕着淡淡愁思。
“是星星吧,这么多年没见,都长这么漂亮了。”林玹辞看着沈星洧,眼神温柔。
林玹辞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沈星洧觉得她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妈妈。
沈星洧被林玹辞温柔的眼神晃了心神,不免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沈星洧眨了眨眼,扬唇问好,“林阿姨。”
林玹辞看着沈星洧,也想到了她的妈妈,眼眶不禁湿润。
林玹辞楷了楷眼角,看向裴妄,“阿煦,我们能谈谈吗?”
裴妄表情很淡,甚至看不出什么情绪。
傅兰亭开口,“去书房吧。”
沈星洧看着两人走进书房,心里五味杂陈,刚收回视线,就对上了傅兰亭探究的眼神。
沈星洧心跳猛地一滞,眨了眨眼睛,端起茶几上的盘子强装镇定地往厨房走。
傅兰亭和林叙珩在客厅讲话。
沈星洧坐在餐厅玩手机,实则心思早就跑远。
林阿姨回国,是来带走裴妄的吗?
18.18
裴妄和林玹辞大概在书房待了一个小时,两人出来之后,裴妄面无表情地直接上楼,林玹辞双眸红肿,看着似乎谈的不太愉快。
沈星洧站了起来,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好在林叙珩的动作够快,几步过去,拿出手帕给林玹辞擦着眼泪。
沈星洧靠着餐桌边慢慢挪动,趁着没人注意,一溜烟跑上楼。
裴妄房间的门开着,沈星洧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决定先不进去。
正当沈星洧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攥住,她被一股大力带进房间,紧接着房门关上。
沈星洧后背抵着门,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唇瓣就被重重吻住。
“唔……”
沈星洧吃痛,抬手拍打着裴妄的肩膀,裴妄置若罔闻,吻地更加用力,沈星洧脖颈仰的难受,牙齿不小心咬破他的下唇。
裴妄撤开了一瞬,复又吻上来,这次温柔了许多,唇瓣吸吮舔砥,细心描摹。
沈星洧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极力维持着冷静。
楼下就坐着她的奶奶和他的妈妈,而他们却在昏暗的房间肆意接吻。
不知不觉,沈星洧的外衫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臂上,绑好的辫子也早就散开。
她面色绯红,头发凌乱。
裴妄托住沈星洧的臀将人抱起来放到书桌上。
两人额头相抵。
“好点儿了吗?”
沈星洧揉着裴妄耳垂的软肉,双眸湿漉漉的,殷红的唇瓣张合。
裴妄长睫遮住瞳眸里化不开的欲色,嗓音嘶哑,像是饮了陈年烈酒,“还没有。”
沈星洧倾身凑到他唇角轻轻吻了下,“我在。”
裴妄眉眼低垂,眼眶覆着一层薄雾,眉毛耷拉着,像只可怜的小狗。
他拉着沈星洧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低声呢喃,“宝宝,这里好难受。”
沈星洧心口发涩,像被小东西刺中一样,泛着密密匝匝的痛。
她抱紧裴妄,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低低的,“如果不喜欢,我带你去乡下秦叔叔家。”
裴妄低垂的长睫颤了颤,一滴泪毫无征兆地落下,砸在沈星洧的手背上。
沈星洧怔住,正欲抬头,就被裴妄抱紧。
他把脑袋埋在肩窝,很快沈星洧就察觉到一片湿濡。
沈星洧有些手足无措,他男朋友的眼泪真的好多。
沈星洧轻柔地摸了摸裴妄的脑袋,柔声哄道:“别哭了男朋友,我带私奔啊。”
裴妄哭泣的动作一顿,眼泪似乎更凶,沈星洧生怕他呼吸性碱中毒,差点就要打救护车,还好林雪打来的视频打断了他。
裴妄垂着脑袋,鼻子红红的,嗓音也很闷,“我去洗把脸。”
说完打开门出去。
沈星洧不太放心,拒接了视频,跟着走到洗手间门口才回林雪的消息。
林雪:[愤怒jpg.]
[为什么不接电话,没爱了是吗?]
沈星洧:[在哄男朋友,我男朋友是水做的]
林雪:[震惊一万年]
[你把人惹哭的?]
沈星洧:[不是,他妈妈回来了]
林雪:[本来想来找你玩的,那我等几天再来]
沈星洧:[好,我先去看看他]
林雪:[去吧去吧]
握着手机的林雪眉心微蹙。
消失十八年的妈妈回来,来做什么?
…
沈星洧在洗手间门口听到水流的声音,又喊了一声裴妄,确定他没事才回房间。
沈星洧的衣领都被裴妄哭湿了一大片,她只好换了一件。
沈星洧刚拿着换下的衣服打算去洗手间搓一把晾在阳台,一出门就看到傅兰亭站在门口。
“奶奶你想吓死我。”沈星洧后怕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傅兰亭面色严肃,视线扫过沈星洧手里的衣服,眉梢微挑,不言而喻。
沈星洧抿了抿唇,解释道:“我上来安慰裴妄来着,结果他抱着我哭了好久,这不是衣领都湿了。”
傅兰亭沉着的面色缓和了些,“小裴要跟她妈妈走了,你们也算相处了半个月,下来送送他。”
“走了?”
沈星洧只觉得的脑袋里轰隆一声,他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衣服,音量不可控制地变大,“去哪儿,国外吗?”
傅兰亭的视线落在沈星洧紧张的脸上,眼眸闪了闪,“小裴妈妈要先处理一些事情,结束后他们就会离开。”
沈星洧眼眸暗了暗,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我这就下来。”
傅兰亭点点头,转身先下楼。
傅兰亭一走,沈星洧就把衣服随手丢在洗手间的洗衣机盖上,她转身看着镜子里脸色难看的自己,掬了一把凉水扑在脸上。
楼下,傅兰亭下楼,看到站在客厅穿着白T戴着橙色帽子的裴妄,有一瞬晃了眼睛。
和刚来的时候比,竟然变了这么多。
沈星洧下楼,已经整理好心情,裴妄一见她,视线就像黏住,移都不移。
沈星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跟在傅兰亭身后,和林玹辞道别。
裴妄原本闲适地站姿一僵,眼眸闪过一抹慌乱。
林玹辞扭头看到裴妄站着不动,提醒他,“阿煦还没有和星星告别。”
裴妄没说话,沈星洧朝着林玹辞浅浅地勾了勾唇,“林阿姨再见。”
林玹辞以为是他们两个还不熟,也就没再关注这件事。
林叙珩倒是看的清楚,但并没有戳破,只当自己没看见。
裴妄压下心底的慌乱,几步走到沈星洧面前要拉她的手,沈星洧躲开。
“我过两天回来找你。”裴妄嗓音急切。
“宣传片的事我和林雪可以搞定。”沈星洧恼他刚才在楼上没有说要走的事,语气不算好,“就不用麻烦你了。”
沈星洧往后退了一步站到傅兰亭身侧,表情冷淡。
裴妄沉着脸紧紧地盯着沈星洧。
林玹辞上了车,见裴妄还没走,降下车窗叫他,“阿煦,走了。”
沈星洧没理会裴妄,转身对傅兰亭小声说:“我上楼补觉了。”
傅兰亭点了点头。
沈星洧进门,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裴妄敛下眼眸,朝傅兰亭微微颔首,才转身上车。
车子驶远,傅兰亭也回了家。
傅兰亭是昨天接到林玹辞的电话临时回来的,原本的行程要到月底才结束。
但没想到才出去两周,家被偷了。
傅兰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视线望向二楼。
眼眸里有担忧,亦有几分了然。
沈星洧回了房间就拿起床头的青蛙使劲捏了好几下。
混蛋裴妄!
坏东西!
坏种!
沈星洧扑在床上,扯过被子拉到头顶。书桌上的手机响了好久,沈星洧才气愤地拿过来,看清来电显示,她把音量调到最小,手机塞进枕头底下。
沈星洧扯着怀里早就变形的青蛙玩偶,又委屈又生气。
为什么不告诉她?
混蛋!
让他去打吧,她才不接。
沈星洧丢下青蛙去了洗手间,看到揉成一团的衣服,更气了。
…
裴妄打了好几个电话,沈星洧都没有接,他开始坐不住,频频想下车。
林叙珩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怕他真跳车,出了个主意,“可以打给她的朋友。”
裴妄撩起眼帘,在后视镜里看到林叙珩的目光,沉默了几秒,回忆起林雪剪辑软件的账号,打了过去。
对面接的很快。
“你好,哪位?”
裴妄捏紧了手机,嗓音低沉,“帮我给她打个电话。”
“谁?”
林雪反应了好几秒,听出裴妄的声音,“裴妄?给谁打?不是,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裴妄捏了捏眉骨,神色不耐烦,但还是说道:“沈星洧不接我的电话,你帮我看看她在做什么?”
“你们吵架了?”林雪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等我打个视频过去。”
裴妄没回她的话,沉默地听着手机里的声音。
林雪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沈星洧那边过了几秒才接通。
“星星,你和裴妄吵架啦,他让我打电话看看你在做什么?”
林雪直接说道:“我手机正通着电话,要不我先出去,你们俩聊?”
沈星洧抿了抿唇,长睫轻颤,“不用,让他给我发微信吧。”
林雪看向桌子上的电话,已经显示挂断了。
她伸手指了指,“挂了,你们俩到底怎么了,他不是在你家吗?这么近还要打电话。”
沈星洧抱着小熊玩偶,长睫扇动,“他刚才跟他妈妈走了。”
“什么?”
林雪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妈妈不会是要带他出国吧,那你们……”
林雪没说完后面的话。
沈星洧把下巴搁在小熊的脑袋上,语气闷闷的,“他和他妈妈谈完,一回房间就……、抱着我哭,等我换了弄湿的衣服,奶奶告诉我他要走了。”
林雪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或许他是哭太久,脑子短路了呢?”
沈星洧黑白分明的眼盯着她。
林雪语气一变,愤愤地说:“就该晾着他,让他去着急。”
沈星洧认同地点头。
“不过星星,”林雪小心翼翼地问:“他要是真走了,你们要异国恋吗?”
沈星洧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林雪,挂断视频,她看到了裴妄发来的消息。
[我不走]
[只是去处理一些事情,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会处理好]
[接电话好不好]
[对不起]
[回消息]
[说好的不可以冷战,沈星洧你不能双标]
[宝宝我错了]
[小狗大哭jpg.]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沈星洧看着几乎要刷屏的‘我错了’三个字,赶紧发了一句话过去。
[不许刷屏]
[晚上来找你]
[不用,你忙]
[晚上可以出来吗]
[专心去做事]
[宝宝~]
[不许撒娇]
[我们报一个学校,好不好]
[你想学法,我也学法,说不定还能分到一个班]
沈星洧抿了抿唇,皱着眉毛打字。
[不要,都学法,以后吵架了就背法律条文吗]
[反正我们要在一起]
裴妄不依不饶。
[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沈星洧皱紧眉毛,察觉到裴妄太执拗,转移了话题。
[不说这件事了]
[不要不理我]
[嗯]
[你保证]
[我保证]
沈星洧听到傅兰亭叫她吃饭,从床上爬起来。
[我要去吃饭了]
[有事发消息]
[不许刷屏]
[嗯嗯]
[小狗乖乖jpg.]
沈星洧脸上露出了笑。
看在这个可爱的表情包的份上。
餐桌上,傅兰亭看出沈星洧心情不错,扬了扬眉,给她加了一块藕片。
“我的行程还有没结束,你自己在家可以吧?”
沈星洧愣了下,放下筷子,“你还要去玩啊?”
傅兰亭冷哼一声,“怎么?不行?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沈星洧连连摆手,语气十分真诚,“您玩的开心。”
傅兰亭哼了哼,“等你志愿报完,我就回来帮你姑姑去看农场,你就和同学去玩。”
沈星洧垂下眼帘,“奶奶,如果我说我……”
“说什么呢?”傅兰亭不满训斥,“声音大点。”
“我要是去外面上大学,你自己在家可以吗?”
沈星洧犹豫不决,“我以前就想离家近一点,回家也方便。”
傅兰亭放下筷子,面色也严肃起来,“想通了?”
沈星洧抿了抿唇,“还在考虑。”
“你这脾气倔,我也不好多说。”傅兰亭轻叹了一口气,“你想去哪儿就去,我是年纪大了又不是要死了。”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沈星洧皱眉,不满地看向她。
傅兰亭笑了笑,“生老病死是常态,要坦然接受,不要逃避。”
“你读大学读研,也就几年时间,等以后工作了可以回宁宜,要是不回也行,我就多跑几趟去看你。”
“我肯定回来。”沈星洧语气笃定,“奶奶,我就是去上个学,我的家在宁宜,工作肯定要回来。”
傅兰亭乐呵地笑了,“都随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傅兰亭拉着沈星洧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星星,不要让任何人影响你前进的脚步,包括我,你明白吗?”
沈星洧缓缓点头,“我明白。”
老太太下午就收拾东西离开,沈星洧翻看着她这段时间发的朋友圈,发现去的地方还真不少。
耳边突然响起温栀那天说的话。
“以后上班了也玩不好。”
沈星洧爬起来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结果发现那个一直断联的diabolus竟然回了消息。
[挺好的,想去哪儿读大学]
沈星洧手指落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好一会儿,才发出去一句话。
[想离家里近一点]
沈星洧原本没想着对面能回消息,没想到几乎是秒回。
[宁宜?不想出去看看吗?]
沈星洧抿了抿唇,神色纠结。
[不知道]
[还没决定好?需要帮你分析吗?]
沈星洧决定不了一件事的时候就会咬唇,粉嫩的下唇中间泛出一点白,很快蔓延至四周。
许是她太久没回消息,对面又发了一条过来。
[没关系,我这几天都在线,你想好了可以跟我讲]
沈星洧快速敲下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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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们可以见面吗?还没好好感谢你]
[不用,举手之劳而已,我现在不在宁宜,等回来了再联系你]
结束和diabolus的对话,沈星洧支着下巴,看向窗外。
本来以为长大就好了,可是长大了会有很多烦恼。
原来读书的时候才是最纯真的,除了学习不用考虑其他。
沈星洧睫羽轻颤,打开手机就看到了裴妄发来的消息。
是一个酒店的地址和房间号。
[宝宝,晚上来找你,这家酒店的菜不错,有你喜欢吃的,记得给我留门]
沈星洧勾了勾唇,低笑。
长进了,现在都不问好不好,直接做决定。
沈星洧没有着急回他,间隔没多久,对面又发来了消息。
[我有两张电影首映礼的票,你和林雪去看正好,等忙完这几天我们就去旅游]
沈星洧还没来得及回,对面又发了过来。
[报志愿的时候一起,不要丢下我]
沈星洧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丢下”
他最害怕的,是丢下。
自从知道裴妄在裴家过的不好,沈星洧就开始心疼他,后来不管是从江驰野那里,还是从林雪那里,了解的更多,她心疼的也更多。
裴妄其实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吵闹的环境,就算他们待在一起,更多的也是自己做自己的事,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但裴妄有问必答。
沈星洧看着那个小狗大哭的表情,心脏有些涩。
[不会丢下你]
对面回得很快。
[宝宝亲亲]
沈星洧轻笑一声。
幼稚鬼。
[亲亲.jpg]
周既明那天说起去北京的事,沈星洧当时是抵触的,后来和檀季泽也聊了这件事,又听王老师讲了很多,沈星洧心里已经有了动摇。
沈星洧在电脑上查着每年的录取资料,还有一些学校的信息。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下,沈星洧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下楼觅食。
刚到一楼客厅,门铃声响了起来。
沈星洧浑身的疲倦一扫而空,脚步轻快地去开门。
周既明清楚看到沈星洧脸上的欣喜在看到他的时候停滞,转而化成僵硬。
“你怎么来了?”
沈星洧的视线不由自主往周既明身后扫了一眼。
没人。
骗子。
周既明唇角僵了僵,随机淡然地说:“我妈妈让我给你拿了包了。”
周既明的妈妈是北方人,很喜欢包饺子和包包子,小时候沈星洧经常去蹭吃,有哪次沈星洧没去,周妈妈也会让周既明拿一些过来。
沈星洧凑近闻了闻,包子的香味立马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正好饿了。”
两人进门。
不远处的裴妄攥紧手指,眼眸沉沉地盯着紧闭的大门。
沈星洧洗了手从厨房拿出盘子,周既明也拿出包子和蘸料。
受了周妈妈的影响,沈星洧吃包子一定要蘸辣椒酱。
周既明知道沈星洧家里来了客人,也知道傅奶奶待了半天就走了。
他视线环绕一周,没发现其他人。
“就你一个人?怎么没去姑姑那儿?”
周既明凝眸看着对面吃的脸颊圆鼓鼓的沈星洧,想起了小时候两人也是坐在一起抢吃的,沈星洧小时候强势,周既明一般都抢不过她。
“明天去。”
沈星洧敛下眼睫,暗道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以前奶奶出门她也是一个人待着,没想到跟裴妄待了两周,现在一个人已经不习惯了。
沈星洧不小心把包子馅蹭到脸颊上,周既明抽了张纸抬手要帮她擦掉。
吧嗒—
门口传来一声响动。
沈星洧抬眼,只见裴妄面无表情地朝这边走来,他换了身黑衣黑裤,手里提着饭盒,漆黑的双眸毫无波澜。
周既明转身看到裴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
裴妄走到沈星洧旁边坐下,瞥了一眼周既明的手,把饭盒放到桌子上,直接将周既明的手推开。
沈星洧放下手里的包子,凝眸盯着裴妄。
裴妄置若罔闻,依次将餐盒打开,摆放在沈星洧面前,把筷子放到她手里,嗓音低沉清冽,“还是热的。”
沈星洧没有动,把筷子放下,看向对面的周既明,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裴妄伸手拿起一个被他推开的包子,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确实好吃,方便我向你妈妈请教一下馅是怎么调的吗?”
裴妄看着周既明,眼神一片坦然,似乎真的只是为了请教问题。
周既明不解地看了眼沈星洧,沈星洧想到他之前做的蒸饺,是从哪里学来的?
“方便。”周既明实在看不懂裴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他也待不下去,起身对沈星洧说:“报志愿的事我们还可以再讨论一下,明天过来找你。”
沈星洧察觉到裴妄犹如实质的目光,暂时没有理会。
她点了点头,“好。”
周既明走了之后,沈星洧偏眸看着裴妄。
裴妄继续吃着手里的包子,眼神疑惑,“怎么了,我中午都没吃饭,很饿。”
沈星洧蓦地心底一软,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裴妄顺势整个人靠在沈星洧身上。
“我妈和我爸在吵架,我那个后妈和弟弟在拱火,姓林的根本就指望不住,我吵得脑袋还在疼。”
裴妄似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滔滔不绝地继续说起来,“我妈妈要帮我争取财产,我爸不愿意给,后妈和弟弟也不让给,姓林的还说我又不缺那点钱。”
“他懂什么?”
裴妄抬起脑袋看着沈星洧,凑在她唇角亲了亲,“我可是要养女朋友的,以后结婚生孩子不要钱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沈星洧愣住,没想到他一个下午就经历了这么多。
“宝宝,表哥是不是认识很厉害的律师,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渣爹虽然不是人,但财产还是要争的,不要白不要,拿到钱都给你保管,以后我的钱也都给你。”
“能有多少啊?”
沈星洧说不心动太虚伪,她知道自己有一笔钱,是爸爸妈妈的抚恤金,奶奶这些年都帮她存着没动过,具体多少她还真不知道。
裴妄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好多,我们以后不上班天天旅游都够了,还能剩下一笔。”
沈星洧唇角不自觉地勾起,转念一想又说:“不上班不行,太堕落了。”
“听你的。”裴妄把脑袋埋在沈星洧的肩窝,用力吸着她身上的气息,“他们都好臭,好恶心。”
“我洗干净了才来。”裴妄低声嘟囔,“今晚留下来,要宝宝一起睡。”
沈星洧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裴妄抬起脑袋,头发早被沈星洧揉的乱糟糟的,显得有几分可爱,刚进来那会儿身上的凌厉感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沈星洧都要以为她的记忆出问题了。
19.19
沈星洧不相信林玹辞没做好准备就回来帮裴妄争取财产,但裴妄既然有要求,她就把檀季泽的微信推给了他。
“鹤隐哥和表哥合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裴妄点开沈星洧发来的微信名片,申请了添加好友,然后把手机往桌子上一丢。
“我有点头疼,是不是感冒了,你摸摸。”他说着拉起沈星洧的手往自己的脑门上按。
沈星洧认真感受掌心的温度,“不烫,我去拿体温计。”
说着就要起身,手腕却被抓住。
扭头,只见裴妄眼巴巴地看着她。
沈星洧无奈,“一起上去。”
裴妄挂在沈星洧身上,语气软软的像在撒娇,“要去你房间。”
“行。”沈星洧没多想,由着他。
让裴妄坐在椅子上,沈星洧从医药箱里翻出一支水银体温计给他。
裴妄接过去,丝毫不避讳地撩起衣服下摆。
那一抹白晃的沈星洧嗓子发干。
“我去给你倒杯温水。”
她说完急匆匆地转身下楼。
裴妄撩起眼皮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眸光深邃。
沈星洧端着水杯回来,发现裴妄已经躺在她的床上睡下,裹着她的被子,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沈星洧上前扯开被子,发现他连衣服都换了。
裴妄掀起眼帘,眸色茫然,“怎么了?”
“没事,你睡吧。”沈星洧叹了口气,把被子给他盖回去。
不就是一张床,让给他了,沈星洧大气地想。
盖好被子,沈星洧视线扫过一旁,“体温计呢?多少度?”
“37.”裴妄从枕头下摸出体温计,“我可能是被他们他们臭到了。宝宝,你的被子好香。”
裴妄把大半张脸都塞到被子下,深吸了口气,“我被净化了。”
沈星洧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不是给你香包了,你房间不香吗?”
“不一样。”
裴妄伸出一只手,试探性地拉住沈星洧的手腕,见她没有抵触,得寸进尺地拉着她坐在床边,自己也靠过去,把脑袋枕在沈星洧的腿上。
“我好讨厌他们,每次见到就很烦。”裴妄把脑袋顺势埋在沈星洧怀里,手臂搂紧她的细腰,“真的好讨厌。”
裴妄藏在长睫下眸低闪过一抹极深的厌恶。
真希望他们都去死。
怎么还不死。
沈星洧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顺着他的话说:“那就不见。”
“我不会让他们来烦你。”裴妄突然坐起来,蹙着眉,语气十分严肃,“那些脏东西不能脏你的眼睛。”
沈星洧确实没想过见裴家人,她勾唇,“好。”
“宝宝。”裴妄声音有些哑,视线逐渐往下,从沈星洧的眼睛移到嘴巴,眸色也愈发深邃,“想接吻。”
他裹挟着滚烫的气息逼近,嗓音勾人一样蛊惑,“好不好?”
沈星洧确实有他勾到,凑到他唇角亲了亲,还未来得及后退,就被按住后颈。
灼热的唇覆上来,舔砥缠绕,混沌间,沈星洧听到他说:“我想……”
“什……”
沈星洧唇一张开,就被裴妄逮到机会,异物滑进口腔。
她大脑一阵嗡鸣,本能抗拒。
裴妄一只手掐住沈星洧的下巴,舌尖强势探入,纠缠不休。
他吻地温柔又强势,沈星洧浑身发软,不知不觉间,竟然躺到了床上。
裴妄俯身在她脖颈见细细密密地吻啄,手也不老实的在腰间摩挲。
隔着衣服布料,沈星洧感觉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那层单薄的布料随时都要化掉。
沈星洧怀疑他真的发烧了,温度还不低。
她去推他的脑袋,屈膝想要起来,却不小心碰到那处。
两人同时怔住,房间里立马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放轻减慢。
须臾,沈星洧嗫喏着开口,“我不是故……唔……”
裴妄扣着沈星洧的下巴,有些失控,舌尖肆意在口腔扫荡。
沈星洧整个人被他罩住,双手被他一只手按在头顶。
沈星洧拧了拧手腕,根本挣脱不开,挣扎间衣摆被蹭起来,卷到肋骨处,一股凉意爬上肌肤。
灼热的掌心按在腰侧,沈星洧激的浑身在发抖。
“裴妄!”沈星洧大声叫他的名字,眼眸满是湿漉。
裴妄抬头凝着她,眼眸幽深,眼尾有一抹妖冶的红,像是要破笼而出的野兽,将她拆卸入腹。
沈星洧被他这副摸样吓到,嗓音含了哭腔,“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裴妄瞳眸一颤,紧紧闭上眼睛,偏头,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沈星洧透着粉色的锁骨上。
他嗓音嘶哑,极力克制着欲念。
沈星洧挣趁机挣脱手腕,去推他,腰间禁锢的手突然收紧。
“我抱一会儿就好。”他哑着嗓音重复,“就一会儿。”
沈星洧抬起的手落下。
她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思绪有些混乱。
她和裴妄,是不是发展的太快了。
…
暮色漫过檐角,月亮悄悄贴在树梢,银辉透光叶隙漏下,穿过玻璃落到书桌前的身影上。
沈星洧做完一套试卷,扭头去看霸占着她床的裴妄。
他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侧身蜷着,怀里还抱着她的小熊。
沈星洧起身,走到床边蹲下来,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
他的睫毛又密又长,头发蓬松,乖的不行。
沈星洧想象着他等比列缩小的样子,一定很可爱。
许是被盯得久了,裴妄迷迷糊糊地掀起眼帘,看到沈星洧,眼眸里瞬间盛满了星星,“宝宝~”
沈星洧心念一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着躺下。
他还贴心地给她盖上被子,把小熊丢开,脑袋靠着她的肩膀,手臂搭在她腰间,嗓音咕哝不清,“睡觉。”
沈星洧怔住,脑袋都是懵的。
她偏眸看了一眼睡着的裴妄,抿紧唇瓣,正要掀开被子起来,裴妄长臂一伸,关了灯。
房间里陷入黑暗,沈星洧却无比清醒。
她很小就一个人睡了,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异性,就算是她男朋友,那也很奇怪啊。
沈星洧侧了侧身体,摸索着抓到裴妄的手腕,想着她去楼下睡。
突然腰间的手臂一紧,裴妄紧跟着靠过来,嗓音含糊,“不要走。”
他声音轻轻的,不安地又重复了一句,“别丢下我。”
沈星洧抓着他的手顿住,眉心紧紧皱在一起。
天人交战了好几分钟,沈星洧最终松开手。
沈星洧眨了眨眼睫,困意袭来。
心想他男朋友真的好粘人。
听着身侧的呼吸平缓,裴妄慢慢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月光落进屋子里,那双清亮的瞳眸里分明没有半点困倦,十分清明。
…
裴妄觉得这一晚是他这些年睡的最安稳的一次,甚至他还做了一个好梦,梦里他和沈星洧真的结了婚。
可是新婚夜,沈星洧突然掏出两本结婚证,冷着脸对他说:“离婚吧,我不要你了。”
天亮,裴妄蓦地睁开眼睛,被光刺的闭上,缓了几秒,才又睁开。
他偏头看向书桌上的闹钟,时针指向11.
收回视线看向天花板,裴妄在那个梦里迟迟不能回神。
直到沈星洧的脸闯进视线,他才蓦然惊醒。
“睡傻了?”
沈星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裴妄抓住沈星洧的上,从床上起来。
他双眸灼灼地盯着面前的人,直白的目光让沈星洧心颤。
“看什么?”
沈星洧话音刚落,就被裴妄抱住,收紧的手臂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裴妄你干嘛?”沈星洧拍打着他的肩膀,“你快松开。”
裴妄反而收的更紧,声音执拗似乎带了哭腔,“不,我不离婚。”
“离什么婚?”
沈星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要离婚?你爸爸妈妈不是早离了?”
裴妄不回她,脑袋埋在她腰间不出声。
不一会儿,沈星洧听到了低低的哭泣声。
她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低头。
“裴妄?”沈星洧去推他的肩膀想要看清他的脸。
裴妄不抬头,边哭边说:“沈星洧你这个骗子。”
沈星洧头顶冒出一排冒号,“你说什么呢?我怎么骗你了?”
“你要和我离婚。”裴妄气愤地控诉,“还说不要我了。”
沈星洧掰起他的脑袋,见他双眼湿漉漉的,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要掉不掉,好不可怜。
沈星洧觉得自己比窦娥还要冤枉。
她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裴妄,“我和你。”
沈星洧一字一顿地说:“离的哪门子婚?你仔细说说?”
裴妄眼睫轻颤,眼珠子转了转,视线移开,理直气壮地说:“我做梦了。”
“呵—”
沈星洧知道原来人真的可以被气笑,她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所以你就因为做了个梦在这里控诉我?”
“对不起。”他认错态度良好,豆大的眼泪随着眼睫的扇动往下掉,“我醒来没见到你,以为还在梦里。”
沈星洧无语,如果不是裴妄,她一定把人丢出去。
沈星洧松开手,抱臂睨着他,“不许哭了。”
“你还凶我。”裴妄耷拉着眉眼,眼眶红红的,像被欺负的小可怜,倔强地哭诉她的罪行,“得到了就不珍惜了,沈星洧你好无情。”
沈星洧叹气,胡乱地揉着他的脑袋,“好了好了,梦又不是真的,我下楼是去找吃的,饿死了。”
裴妄不依不饶,“你要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我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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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你。”沈星洧把他的头发全部弄乱,“再不起床都中午了,你今天没有事情吗?”
裴妄抬起脑袋看她,眼睛明亮,“一点小事,我下午再去,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沈星洧挠了挠他的下巴,“吃面。”
中午吃了饭,裴妄拿着电脑在沈星洧房间待着,沈星洧窝在床上戴着耳机看电影。
直到裴妄接了一个电话,扭头一看沈星洧已经睡着,手机上的电影还在播放。
裴妄走过去蹲在床边,他动作轻柔地取下耳机,把电影暂停。
盯着沈星洧看了半晌,他俯下身,轻轻碰了碰沈星洧的唇瓣,然后起身拿上电脑下楼。
…
沈星洧下午和周既明聊了志愿的事。
五点多,周既明离开,沈星洧才看到裴妄半个小时前发的消息,说他晚上回来的晚,不用给他留门,他拿了钥匙。
沈星洧低笑一声,放下手机打开电脑。
宣传片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一周后就是篝火晚会,预约人数已经有很多,房间也预订出去大半。
沈星洧本来想直接去农庄帮忙,但沈静臻让她先忙报志愿的事,过几天再去也行。
裴妄给的那两张首映礼的票就在今晚,林雪从四点半就开始催她。
[你收拾的怎么样了?我们六点半电影院门口见]
接着她发来了两张照片。
[帮我挑一件]
沈星洧选了第二张。
林雪:[明白,我穿第一件]
沈星洧无语,林雪总是说她的审美有毒,能精准的避开所有的漂亮衣服,然后选中里面最丑的一件。
林雪:[你给我穿墨绿色那件中式长裙,不许穿奇奇怪怪的衣服]
沈星洧:[收到jpg]
上学的时候,沈星洧的衣服都是傅兰亭准备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衣柜里都是规规矩矩的衣服。
后来和林雪一起逛街,才买了一些裙子。
沈星洧收拾好出门,裴妄正好打来了电话过来。
“你出发了吗?”
“坐上车了,你那边怎么样?”
沈星洧关上车门,暗道她果然被裴妄影响了,竟然也开始败家。
“裴继棕不愿意答应我妈的条件。”裴妄瞥了一眼会议室里僵持不下的裴继棕和林玹辞,敛去眼底厌恶之色,手指轻敲桌面,“宝宝,我今晚可能不回来了,要不你带林雪回家,让你陪你。”
沈星洧听出他语气里的疲惫,声音放轻,“你不用担心我,以前奶奶在学校值班,我也是一个人在家里。”
裴妄眼底闪过一抹惊讶,“没去姑姑家吗?”
“那个时候姑姑家里有事。”沈星洧不打算跟他说这个,转移了话题,“你找我哥了吗?他怎么说?”
“约了今晚一起吃饭。”裴妄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眼神淡漠,声音却温和清冽,“宝宝,咱哥好说话吗?”
沈星洧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挺好说话的,前提是不要触碰他的底线。”
“哥的底线是什么?”裴妄追着问。
“不知道。”沈星洧语气诚恳,“我长这么大也没见他真的生过气、红过脸。”
裴妄指尖一顿,看到林叙珩朝着这边走过来,低声说道:“有人来了,先挂了,晚上我再打给你。”
沈星洧说好,挂断电话,裴妄看向来人,神色淡然。
林叙珩对裴妄谈不上讨厌,也绝对不喜欢。
但因为他是林玹辞的儿子,所以他又不得不管。
裴妄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这源于他从小的生活环境,和一个畸形的家庭关系。
坦白讲,林叙珩有些看不透他。虽然这几天裴妄表现出的样子是被抛弃、被欺负的可怜形象,但林叙珩总觉得这不是真实的他。
这小子一定有后手。
林叙珩几乎可以肯定。
“晚上和你妈妈一起吃个饭吧,这些年她很想你。”林叙珩仔细观察着裴妄,发现他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像是一点儿也不在意。
“晚上有事。”裴妄不想多说,抬脚就要走。
“裴妄。”
林叙珩叫住他,“你真的想和阿辞一起回国外吗?”
裴妄脚步停顿,眼眸暗了暗,并没有转身,他嗓音平静的叙述,“不然你们来做什么?”
说完大步离开。
林叙珩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有一瞬的恍惚。
…
沈星洧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林雪还没到,她先到一旁的奶茶店点了两倍喝的,然后坐在旁边的空位上等林雪。
突然面前落下一道阴影,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烟味夹杂着酒味,实在不算好闻,沈星洧蹙眉,身体往后退。
“你好。”对面的人突然出声。
沈星洧抬眼,眸光一顿。
这人和他的年纪差不多大,长相偏秀气,皮肤很白,一双桃花眼潋滟多情,让人很难对他冷脸。
20.20
“姐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裴景谦笑容灿烂,很有礼貌地询问,任谁都无法拒绝。
“可以。”沈星洧语气平淡,等他坐下,立刻起身去前台拿奶茶。
裴景谦面色一僵,长睫下的眸底闪过一抹阴翳,他偏眸看着沈星洧的背影,唇角的弧度不断扩大。
林雪刚从扶梯上来,就看到变态的裴景谦,一瞬间脑子里的警报拉响,她双腿顿住,眼神蓦地冷下来。
裴景谦察觉到有人看他,扭头转向楼梯口,看到林雪,愣了两秒,随即扬起唇,笑容和煦。
林雪冷冷地移开视线,大步朝沈星洧走过去。
沈星洧取到奶茶,正要给林雪发消息,余光瞥到她朝这边走来。
“别说话,我们先进去。”林雪挽住沈星洧的胳膊,拉着她往检票处走。
沈星洧长睫颤了颤,小声问她,“刚才那个是裴妄爸爸的小儿子吗?”
林雪感叹她姐妹眼毒,“是他,裴景谦,你别看他温和无害,其实就是个神经病,pua小学妹自杀,以后见到了离他远远的就好。”
沈星洧敛下眼帘,攥紧了掌心的手机,刚才她就有怀疑,没想到真的是他。想起江驰野说过的话,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林雪没注意到她的变化,想到电影马上开场,满脸幸福,“这个可是我偶像的电影,你说我今天晚上有没有可能正好碰到偶像,顺便再跟偶像合个影?”
“我觉得有可能。”沈星洧想到裴景谦不同寻常的热情,眉毛皱起。
沈星洧也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就再次见到了裴景谦,又或许他就在商场没走。
林雪确实很幸运,电影结束后,上台和偶像说了话,还合了影。
沈星洧不追星,帮她拍了照片,看到她在和几个粉丝说话,给她发了消息说先去趟洗手间,等会儿直接在外面等她,林雪回了好。
从洗手间出来,沈星洧感觉到手机震动了几下,她拿出来看了眼,是裴妄发来的消息。
[咱哥看着很高冷]
[白大哥还挺好说话]
[白大哥也不好说话]
这三条是电影开场没一会儿发来的,沈星洧正要打字,对面又发了过来。
[电影结束了吗?接下来去哪儿?什么时候回家?]
沈星洧勾着唇,回他。
[刚结束,要和小雪去吃饭,要晚一点回去]
[到家要打视频]
沈星洧正要回,对面又发过来一条。
[你要不要]
[来找我]
第二条很快撤回,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我先忙了]
沈星洧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抿了抿唇,选择忽视那条被撤回的消息。
从洗手间出来,沈星洧看到走廊里拿着手机打游戏的裴景谦。
她脚步一顿,眸色沉下来。
裴景谦看到沈星洧,眼神蓦然变亮,收了手机,脸上扬起温和的笑。
“姐姐,我们可以聊聊吗?”
“不能。”沈星洧冷声说完,脚下没停留,大步往外走。
“你不想知道裴妄的事吗?”裴景谦快走几步跟上沈星洧,热情地说:“我们的爸爸可是好朋友,我们也是好朋友呢。”
沈星洧突然转身,捂着手机的手指在他眼前。
裴景谦被迫停下脚步,模样无措,“姐姐这是做什么?”
“不想,不是,你不配。”
沈星洧一连回完三个问题,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快步往外开。
裴景谦在沈星洧转身的一瞬间,眼眸中笑意尽数消散,他扯了扯唇角,阴翳占满眼眶。
…
沈星洧走出商场,回头见没人追出来,拧着眉,给林雪发了条消息。
林雪很快出来,紧张地看着沈星洧,“他人呢?他没对你发神经吧?”
“没跟出来。”沈星眉心紧蹙,“我没跟他多说话,我觉得他这个人阴森森的,想起来我都脊背发凉。”
“可不就是。”林雪厌恶地皱眉,“我们家司机马上就到,这几天你先住在我家,他再有病也不敢对我们林家人做什么。”
沈星洧沉默了几秒,点头。
林家的司机来的很快,两人也没了心情在外面吃饭,林雪让家里的阿姨准备好火锅的食材,两人回家可以直接涮火锅。
路上,林雪跟沈星洧讲了裴景谦的事,包括并不限于开房泡吧让小姑娘怀孕退学自杀。
沈星洧听的一直皱眉。
林雪叹了口气,“谁让他有个爱他的妈,每次裴妄把事情捅到他爸面前,有那个后妈的挑唆,他爸总能砸钱解决。”
沈星洧垂眸,想到裴妄后背的那些伤,不免替他难受。
“虽然很生气,但事实就是这样,在他们那里,没有什么不能用钱解决。”林雪皱眉,似乎很不想提及,“那个小姑娘家里有个弟弟,她爸妈拿了钱就搬家了。”
“小雪,裴景谦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星洧一时对这个让裴继棕在妻子哺乳期出轨,还能小三上位的女人有些好奇。
林雪想了想,“聪明,隐忍,从不冷脸,善于用软刀子。”
沈星洧不由得想到一句话,“有这种能力,做什么不会成功。”
“非要做个贱人。”林雪跟着她的话说,愤愤不已,“有一次裴景谦犯贱惹到我,她来找我爸爸道歉,话里话外都是我先招惹裴景谦。我爸爸直接截胡了裴氏好几单生意,最后是裴妄他爸爸亲自来我们家道歉。”
“她不是很能聪明?”沈星洧不解。
林雪扯了扯唇,“她试图勾引我爸爸。”
“什么?”沈星洧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
“我爸爸是这么说的。”林雪讪笑,“就是她那些道歉的话让我爸爸很生气,毕竟我爸爸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我爸爸直接赶人,她就想拉我爸爸胳膊来着,我爸爸吓死了,喊了保安把人送出去。”
沈星洧从林雪这里了解到,裴家的公司在裴妄出生之前势头很好,直到林玹辞怀孕,手里的权力被裴继棕稀释。
公司后来在裴继棕的管理下,再也没有上升过,至今还维持着林玹辞放手时候的规模,隐隐还有下滑的趋势。
裴继棕,一个和前妻创立了公司,借着岳父的人脉在圈子里迅速站稳脚跟,又在前妻孕期出轨。
在岳父离世后,利用前妻产后抑郁拿到裴妄的抚养权,多年来对裴妄除了打骂没有尽过一点父亲责任的凤凰男。
沈星洧之前在林雪家里住过一次,那之后林雪就专门给她留了一间房。
沈星洧洗漱完刚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走过去拿起手机,是裴妄打来的视频。
沈星洧接通。
裴妄那边有点暗,似乎是在外面,他声音有些哑,神色疲惫,“这是哪里?”
“小雪家,我们看完电影回来吃了火锅。”沈星洧把手机立在桌子上,然后盘腿坐在沙发上,“你在外面吗?”
“嗯,在回酒店的路上。”裴妄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你要睡了吗?”
“马上睡了。”沈星洧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跟他说话,“你和我哥谈得怎么样?”
“有点麻烦,但咱哥答应了会帮忙。”裴妄眉眼温和,嗓音低沉,“宝宝,我好累。”
沈星洧想到遇见裴景谦的事,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没跟他说。
“等忙完了我们去秦叔家吧,那边景色不错,虽然有点偏远,但好在没人打扰。”沈星洧托着下巴,嗓音轻柔,“不过要等到农庄的事忙完之后,怎么样,要去吗?”
“当然要去。”裴妄靠着椅背,低沉的嗓音缓缓泄出,“我最近可能会很忙,大概没有时间来找你了。”
沈星洧轻笑一声,“没事啊,还可以打视频。”
“想见你。”裴妄低声嘟囔,“晚安吻都没有。”
沈星洧觉得他黏黏糊糊的,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就到凌晨,催促他,“你快去休息吧,今天辛苦啦。”
裴妄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眼眸灼灼地盯着手机,没有挂断的动作。
沈星洧无奈,轻笑着说道:“晚安,男朋友。”说完不等他回答就挂断了视频,她知道他不会挂。
裴妄看着挂断的视频,垂眸靠着椅子坐了好一会儿,脑海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如果他半夜去翻林家的墙,会不会被抓起来送到警局。
应该不会,他可以提前和林雪打好招呼。
铃声突然响起来,打断了裴妄的想法,他慢悠悠地拿起来接听。
“阿煦,怎么还没有回来,是出什么事了吗?”林玹辞担忧地问。
“回了。”裴妄懒懒地出声,情绪平淡,“您找我有事?”
“阿煦,妈妈想跟你谈谈,可以吗?”林玹辞问得小心翼翼。
裴妄垂眸看着脚下,几秒后回她,“稍等。”
…
沈星洧次日醒来,接到班主任王蘅若的电话,下午她得去一趟学校。
林雪想跟着一起去。
“不用啦,你下午不是也有事情吗?”沈星洧想了想,说道:“晚上我回家就好了,志愿的事情我还要再想想。”
林雪不太放心,“你自己可以吗,要不我过来陪你。”
“我可以。”沈星洧拿起背包,“要是害怕我就去姑姑那儿。”
“那好吧,有什么事一点要记得告诉我。”林雪绷着小脸,很严肃地告诉她,“如果像上次一样不跟我说,我可要真的生气了。”
“一定告诉你。”沈星洧举着手保证,语气一顿,想到什么,“对了,我见过裴景谦的事还没跟裴妄说,你别说漏嘴,我自己找时间跟他讲。”
林雪点头,“放心。”
…
沈星洧直接去了王蘅若的办公室。
对沈星洧的志愿选报情况,王蘅若一直很上心,上次聊过之后给了沈星洧几天思考的时间。
再过几天就要报志愿,在最终确定之前,她还是要和沈星洧再沟通一下。
“王老师。”办公室的门开着,沈星洧看到王蘅若在看电脑,就在门口轻轻叫了声。
“来了,进来坐。”王蘅若起身走到饮水机前拿出一个纸杯子接水,回头对她说:“志愿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沈星洧接过王蘅若递来的水杯,在沙发上坐下,思考了几秒钟,说:“我想毕业之后进宁宜的检察院工作。”
“不错,有志向。”王蘅若眉眼含笑,“对哪一块感兴趣?”
沈星洧声音清亮,“刑事监察部。”
王蘅若怔了怔,“我还以为你会对未成年犯罪案件更感兴趣。”
王蘅若认识沈星洧初中的班主任,自然也知道她的得意门生在初中差点被扼杀。
沈星洧认真想了想,开玩笑地说:“我其实不会感化人。”
王蘅若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你呀,学校选的怎么样?”
沈星洧:“在我的成绩可以选择的范围里,去最好的学校。”
“好。”王蘅若激动地拍了一下手,“这个我家老陈懂,正好下午我也没什么事,你跟我一起回家,让老陈跟你讲讲,说不定等你毕业了回来工作,老陈还能带你。”
沈星洧受宠若惊,王蘅若的老公陈阙年就在检察院的一部工作,这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资源和人脉。
王蘅若说完就开始收拾,她本来也没什么事,来学校就是为了沈星洧志愿的事,既然沈星洧想清楚了,那就直接问家里现成的专业人员。
王蘅若带沈星洧到家的时候,陈阙年已经到了,听到开门的声音,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到王蘅若后面跟着的沈星洧,眼眸一顿。
“你穿这个。”王蘅若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女士拖鞋给沈星洧,抬头对陈阙年说道:“这就是我的得意门生,沈星洧,之前跟你讲过这孩子想学法,毕业以后想去你们单位工作,等会吃完饭你跟她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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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叔叔。”沈星洧大方的站在王蘅若身边问好。
“常听王老师说起你,先坐,饭马上就好。”陈阙年招呼完,转身往厨房走。
“他认生,话少。”王蘅若拉着沈星洧往客厅走,“但你别害怕,想问什么就问。”
“嗯。”沈星洧乖巧应着,视线扫过客厅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放满了书。
王蘅若注意到沈星洧的视线,说道:“可以随便看,我先换个衣服,想喝水或者吃水果自己拿,不要客气。”
“好。”沈星洧回头对王蘅若笑了笑,垂眸看向书桌上的那幅毛笔字。
笔力千钧,气吞山河,如见山河壮阔。
沈星洧也有练字,但初中之后很少再写,上了高中一周勉强能写一篇,每次傅兰亭说她的字写的不堪入目,她还不服。
看到眼下这幅字,她彻底服了,她回去就把之前那些“得意之作”全丢到阁楼去。
沈星洧收回视线,旁边的放着几本教育学的书,垫在下面的笔记本上还做了笔记,看字迹,和写毛笔字的是同一个人。
“这是老陈写的。”王蘅若换了一身衣服出来,顺着沈星洧的视线看过去,“我前段时间带高三忙,他说我跟他讲话的频率减少,认为我们没有共同话题,所以拿了我的书看。”
王蘅若指了指书架,“他的书都在上面,等吃完饭让他挑几本给你,趁着假期好好看看。当然好不容易休息,也要记得去玩,适当放松放松。”
“我有安排的。”沈星洧顺带给农庄做了宣传,拿出手机给王蘅若看来裴妄和林雪拍的宣传片,“这是我姑姑的农庄,正好下周有个篝火晚会,您和陈叔叔有空可以去玩。”
“看起来真不错,我想去。”王蘅若止不住的赞叹,“你把这个视频发给我,我要仔细看看。”
“我发您微信。”沈星洧和王蘅若高一就有加微信,作为班里的学习委员,两人接触的也比其他学生要多。
王蘅若是她的语文老师,高一就开始带他们这一届,直到高三毕业。
王蘅若和大多数老师不一样,她上课随性,会把枯燥的课文讲成有趣的故事,她不喜欢布置作业,喜欢在晚自习给放电影。
就是这样看似‘离经叛道’的老师,却教出了成绩最好的班级。班里的学生没有一个不喜欢她,也从来不会在语文课上睡觉或者捣乱。
陈阙年的厨艺很好,沈星洧毫不私心的讲,在裴妄之上。
吃完饭,陈阙年和沈星洧在客厅交谈,王蘅若拿着平板在飘窗上追剧。
陈阙年一边和沈星洧说话,一边接过王蘅若吃剩的水果盘。
“我建议你从大一开始就准备保研。”陈阙年表情严肃,“学法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他也不像电视里演得那样光鲜亮丽。你会有看不完的书,背不完的法律条文,熬不完的夜。”
陈阙年把果盘放在茶几上,抽了张湿巾递给王蘅若,语气一顿,说:“可能也没时间谈恋爱。”
沈星洧的视线扫过姿势惬意的王蘅若,又落回陈阙年身上,十分好奇地问:“所以陈叔叔和王老师不是校园恋爱?”
无他,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太自然美好了,一点平常的小动作都无比娴熟,很像是书里才有的夫妻生活状态。
陈阙年微怔,目光投到沉浸在剧情里的王蘅若身上,见她没有反应,才收回视线,语气颇为严肃地说:“我和阿蘅的情况不一样。”
沈星洧点头,“我明白。”
双标。
“你谈恋爱了?”陈阙年挑眉。
不等沈星洧回答,又说:“我就是随口一问,别忘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在自身不够强大的时候,任何承诺和设想都是虚无缥缈的。”
“记住你的理想,坚定不移的实现他。”
临走的时候,陈阙年拿了几本书给沈星洧,还不忘提醒,“看完了记得拿回来,我给你拿新的。”
王蘅若笑着解释,“他爱书如命,肯借书给你就是认可你,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
“谢谢王老师,陈叔叔。”沈星洧抱着书,微微颔首。
送沈星洧进了电梯,王蘅若靠在陈阙年身上,“怎么样,当初垫底上的一中,高考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
“手腕还疼吗?”陈阙年捏着王蘅若的腕骨,眼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王老师这么厉害,带出来的学生自然优秀。”
王蘅若睨了他一眼,转身进门,“我的学生本身就好。”
陈阙年想到那双相似的眉眼,轻笑,“你说得对。”
…
沈星洧回到家,先趴在床上看手机有没有消息。
裴妄发了几条都是日常报备,得知她已经回家,表示自己晚上也会回来,只是可能比较晚,不用给他留门,他带了钥匙。
沈星洧回了个OK的表情包。
林雪发了一些她拍的照片,沈星洧每一张都用心表扬。
回复完消息,沈星洧爬起来去洗澡。
另一边。
裴妄应付完林玹辞,从酒店出来坐上出租车,耳机里是钟栖闻的声音,“你真的决定好了?”
“嗯。”裴妄懒懒的应声,靠着椅背,疲惫的闭上眼睛。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沈星洧?”
钟栖闻不由得提醒他,“这事你一定要跟她讲,宜早不宜迟。”
裴妄掀起眼帘,眸色幽深,半晌才说:“我知道。”
“那就行。”钟栖闻松了口气,“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嗯。”挂断电话,裴妄垂眸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眸色纠结。
‘讨厌欺骗’
裴妄唇齿间滚过这几个字,眸色愈发暗沉。
窗外的夜色快速倒退,明暗交替的光影落在裴妄清瘦的侧脸上,衬得他更加单薄。
车子在巷子口停下,裴妄拎着包下车。
回来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很多,裴妄径直上楼,脚步没做停留,直接走进沈星洧的房间。
21.21
沈星洧洗完澡,拿着换下来的衣服下楼,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廊下的躺椅上坐下。
头发擦的差不多,沈星洧戴上耳机开始听英语听力。
月光像一层薄纱,轻轻盖在小院的青砖小路上,花园里的蛐蛐不知疲倦地唱着。
半个小时后,衣服洗好,沈星洧起身,跻上拖鞋去洗衣房,晾好衣服,沈星洧在客厅留了一盏灯,然后才上楼。
刚到门口,就看地毯上坐着一个人,电脑屏幕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氤氲出一层薄雾,凌厉的五官被淡化了许多,整个人散发着随和平静的气息。
沈星洧小脸绷紧,放轻脚步,想走过去吓他,结果刚到跟前,手腕就被攥住,整个人扑在他怀里。
头发凌乱的散在脑后,有几缕落在裴妄劲瘦的小臂上,泛起一丝痒,裴妄托着沈星洧的肩膀将人抱住。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在楼下看见你?”沈星洧抬起脑袋,把手撑在他的肩膀上想要爬起来,腰间禁锢的手臂突然一紧,她又跌回去。
裴妄按着她不松手,下巴磕在肩窝,声音软绵绵的,像在撒娇,“你在洗手间,没看见我。”
“这样啊。”沈星洧起不来,索性就这么坐着,“你找我哥的那件事情解决好了吗?这么晚你不用陪林阿姨吗?林阿姨这次回来……你别。”
裴妄突然在沈星洧颈侧轻啄,泛起阵阵酥痒,把她剩下的话止住。
沈星洧用手推着他的脑袋,嗓音轻颤,“裴妄,你先好好说话。”
“很快就能解决好了。”裴妄抬起脑袋,深邃的瞳眸上像裹了一层薄雾,湿漉漉的,“我会把户口牵出来。”
“宝宝。”裴妄视线灼灼地盯着沈星洧,音调浓稠,“我以后不用再被他们丢来丢去了,他们都没有资格管我。”
沈星洧怔住,心脏狠狠颤了颤,她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的户口独立了出来,迁了户口,他以后就是一个人了。
沈星洧扑捉到几个字眼,丢来丢去?难道是他曾向林阿姨求助过被拒绝了吗?
沈星洧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声音清晰坚定,“裴妄,你值得最好的,以后你会越来越好。”
裴妄唇角缓缓勾起,眼尾微微下垂,他偏了偏脑袋,侧脸轻轻蹭着沈星洧的掌心。
沈星洧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洗完澡后的头发蓬松的散在头顶,又松又软,手感不要太好。
裴妄眼底青灰明显,沈星洧看的心疼,“接下来几天我都要去农庄帮忙,你也不用来回跑,先把事情都解决了。”
“我会尽快处理好。”他顺着梯子往上爬,“今晚也要一起睡。”
沈星洧手下一顿,抬眸看向他的眼睛。
裴妄拖着粘稠的语调,眸色幽深,“昨天晚上都没有睡着,后面还要分开不知道多少天。”
沈星洧张了张嘴,有点说不出拒绝的话。
裴妄继续逼近,“就只睡觉,我保证。”
“你确定?”沈星洧有些怀疑。
裴妄思索片刻,加了句,“要抱着。”
沈星洧看着他不语。
裴妄拉住沈星洧的手,可怜兮兮地说:“我一个人害怕。”
“你害怕?”沈星洧没忍住笑出来,视线上下打量着他,“还有让我们妄哥害怕的事?”
“我胆子很小。”裴妄把脑袋靠在沈星洧肩上,一双手锁在她腰间,“裴景谦以前就往我房间里放蛇咬我,还放老鼠吓我。”
沈星洧神色一顿,眼眸暗沉下来,“他以前经常欺负你吗?”
“他有恃无恐。”裴妄脑袋在沈星洧颈间蹭了蹭,声音很轻,“没有人向着我。”
沈星洧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要报北京的大学,你要一起吗?”
“我要。”裴妄坐直身体,视线灼热地盯着沈星洧,“你要报那个学校,我要和你一起?”
“也不用一个学校。”沈星洧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可以选自己感兴趣的专业,只要都在北京,随时可以见面啊。”
见他不说话,沈星洧直接放出杀手锏,“等到了大二我们就从学校里搬出来在外面租房住。”
她看了好多的帖子,很多情侣都是大二才搬出去住的,大一还是要和室友同学培养培养感情。
“你说的?”裴妄再次确定,“不反悔?”
“我保证。”沈星洧举起手,语气严肃,“但前提是你要听话。”
“我很听话。”裴妄抱住沈星洧,在她视线看不见的角度,长睫轻颤,“我以后只听你的话。”
沈星洧的头发还没干,裴妄拿了吹风机,坐在床边帮她吹。
沈星洧坐在地毯上,回复周既明的消息。
周既明:[你真的决定好了吗?看来是王老师说动了你]
沈星洧:[不全是,上次在农庄不好意思,你别介意]
周既明:[没关系,你能想明白就好,我拉你进一个群,里面都是决定要去北京的同学]
沈星洧:[之前不是加了一个群吗]
周既明:[这个是老乡群,大家以后出门在外,也好有个照应]
沈星洧点了链接加进去,抿唇想了想,又把裴妄也拉了进去。
头发吹干,裴妄把吹风机放到桌子上,从后面拥着抱住沈星洧,“怎么突然想清楚了?之前不是说要留在宁宜?”
滚烫的气息落在耳畔,沈星洧痒的缩了缩脖子,“你别乱动。”
“好。”裴妄答应的爽快。
两人靠在床头,裴妄嘴巴倒是不动了,就是还要抱着沈星洧。
他的手指缠绕着沈星洧的头发,胸膛紧贴沈星洧的后背,“和奶奶商量过了吗?”
“奶奶不管我做什么都支持。”沈星洧瞥见她的头发被他缠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垂眸,细数着他掌心的纹路,“以前我总是觉得毕业了就要留在宁宜陪奶奶,也可以方便照顾她。”
“现在呢?”裴妄编了一条漂亮的麻花辫,放在手心细细端详,“去外地读书你放心?”
沈星洧偏眸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平缓,“不是我放心,是奶奶放心。”
裴妄手指顿住。
沈星洧浓密的睫羽轻颤,“其实不是奶奶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奶奶,真正需要放手的人是我。”
裴妄看着沈星洧,没有说话。
“爸爸妈妈离开后,奶奶也生了病,我害怕身边的人都离开,所以无时不刻的想要看见奶奶,要知道她在那里,在做什么。”沈星洧垂下眼帘,手指插进裴妄的指缝里,两人掌心相扣,“是我没有安全感,害怕失去。”
“奶奶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一直无时无刻的关注着我。”沈星洧仰头看向裴妄,长睫轻颤,“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奶奶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了。”
裴妄想到傅兰亭要走的那天下午,把他叫进书房说的话,要他多关注沈星洧,尽量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老太太用心良苦。
可惜,碰到了他。
裴妄低头吻住沈星洧粉嫩的唇瓣,不紧不慢地吮吸、描绘着她的唇形。
沈星洧脖颈仰的难受,裴妄把手垫在她脑袋后面,慢慢放回枕头上。
沈星洧紧闭着的长睫抖动,手指攥紧了他的衣摆,指腹不经意划过腰侧的皮肤,她明显地感觉到裴妄的身体僵住,浑身紧绷着。
沈星洧轻颤着睁开眼睫,入目撞进裴妄深邃的瞳眸里,大脑的神经绷住,呼吸都放缓。
突然,沈星洧的手腕被抓住。
裴妄把脑袋埋在沈星洧的肩窝,嗓音沙哑,“想摸?”
沈星洧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掌心贴在肌肤上,不是软乎乎肉感,有些硬,肌肉轻轻绷紧,滚烫的温度烫的沈星洧指尖发麻,她慌乱的想缩回手,手腕却被紧紧攥住。
他声音哑的厉害,“这就够了?”
灼热的呼吸让沈星洧耳廓发烫,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架在火上拷,连声音都变得燥热,“够…够了。”
她偏过头,视线里风吹动纱帘,轻轻晃动,她也飘的厉害。
“这哪儿够。”裴妄并不打算就这么结束,牵着她的手腕,继续往上。
我是你的。”他吻在沈星洧颈侧,嗓音粘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沈星洧大脑嗡的一声,眼睛直直的盯着一处,脑子直接短路,整个人的魂都飘出体外。
“宝宝。”裴妄含住沈星洧发烫的耳垂,嗓音带着诱哄,“要不要我?”
“你别这样。”沈星洧以极大的自制力,用一只自由的手去推他的肩膀,“不是说了好好睡觉。”
裴妄抬起头,眼神有些迷离,眼尾一抹红,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欺负,他盯着沈星洧,不发一言。
“还没到时候。”沈星洧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跳快的在胸膛打鼓,“你别这么兴奋。”
裴妄把脑袋埋在沈星洧肩窝,喘息得厉害。
沈星洧脸红的像火在烧,浑身都在发烫,她僵着身体不敢动作。
良久,裴妄平复下来,纤长的眼睫颤动,低声说:“睡觉吧。”
沈星洧松了一口气,“你要睡那边?”
裴妄陡然翻身下床,背对着她,声音克制,“你先睡,我去洗漱。”
“不是洗…”过了吗?
沈星洧咽下后半句话,等裴妄出去,拉起被子盖住大半张脸。
沈星洧在床上扭成了蛆。
啊啊啊啊啊啊……
裴妄真是个……妖精!
沈星洧脑海里不断闪过裴妄伏在她身上的喘息声,越想脸上的温度越高,眼看要控制不住,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拿了书桌上的四级单词书就开始背。
peril严重危险
delighted高兴的,快乐的
……
裴妄冲完凉水澡出来,沈星洧已经抱着四级单词书睡着了,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蹲下,从沈星洧怀里拿出单词书放到书桌上,然后趴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沈星洧恬静的睡颜。
裴妄发现,他越来越离不开沈星洧了,一天见不到,抱不着,他就浑身难受。
沈星洧好像会让他上瘾,还是戒不掉的瘾。
裴妄慢慢凑近,吻轻轻地落在沈星洧微张的唇上,小心含住。
好甜,真的上瘾了,戒不掉了。
微风吹动窗纱,月光泄了满地。
…
次日一早,沈星洧醒来已经不见裴妄的人影,她洗漱好下楼,裴妄正好从厨房端着早餐出来。
“小笼包?”沈星洧双眸发亮,快步跑出去,“这是你早上起来做的吗?”
裴妄心情很好地把盘子放到沈星洧面前,“我去拿粥。”
以后有他在,什么周既明的王既明,都休想用吃的搪塞他家宝宝。
沈星洧幸福的眯起眼睛,夸奖的话不要钱的往外说。
“裴妄你太棒了。”
“裴妄你太厉害了。”
“裴妄你这双手也太巧了。”
……
吃完早餐,裴妄缠着沈星洧腻歪了好一会儿才肯出门。
裴妄一走,沈星洧也收拾了一下去了农庄。
这几天农庄挺忙,沈星洧先自己先梳理了一遍篝火晚会的流程,然后就一个人在房间忙活。
接下来几天,裴妄每天晚上都要和沈星洧打视频,有时候沈星洧想挂断他还不让。
沈星洧只好依着他,不知不觉睡着,第二天醒来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这天傍晚,夕阳快要落山,沈星洧才揉着酸涩的脖颈,从电脑屏幕前移开视线。
刘叔做了饭叫她过去吃,沈星洧想到裴妄早上说今天要回来,去了后厨把菜装到饭盒里。
“你不在这里吃吗?”沈静臻刚忙完回来,见她在装菜,视线扫过桌子上的餐盒。
“我晚上回去,这边基本没有问题了,我还有志愿上的事需要再看看。”
沈星洧把饭菜都打包好装进袋子里,抬眼就见沈静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怎么这么看着我?”
沈星洧乖巧地眨巴眨巴眼睛。
沈静臻眼神落到她手上,“装这么多,吃得完?”
“还有裴妄的?”沈星洧语气自然,“他刚才给我发消息说过来吃饭。”
沈静臻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她妈妈不是把他接走了吗?还住在家里呢?他们母子关系不好啊?”
“这几天没有,他只说今晚回来。”沈星洧选择性地回答她的问题,“多的我不知道,我也不好问。”
“这倒也是。”沈静臻蹙着眉,叹了口气,“到底是这么多年没见,有隔阂也正常。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沈星洧拎起袋子往出走,“我骑电动车就行。”
“那你注意安全。”沈静臻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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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的背影喊了声。
沈星洧抬起一只手潇洒地挥了挥。
…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沈星洧享受着迎面扑来的微风,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
志愿的事情解决,裴妄的户口也解决,两件大事告一段落,终于可以安心了。
不过林阿姨那里,裴妄是怎么解决的呢?
沈星洧打算回去好好问问。
想到那天林玹辞看着裴妄的眼神,沈星洧不由得心里难受。
如果不是生病,或许她就能争取到裴妄的抚养权,母子不会分离这么多年,裴妄这些年也不会被亲生父亲和后妈欺负。
沈星洧到家的时候,裴妄还没回来,她先把饭盒放到微波炉里,然后上楼打开电脑,又把策划完善了一遍,又打了几个电话出去,确定烟花、饮料,和当晚需要用到的物品置办。
清点完没有问题,沈星洧看了眼手机,马上七点了,裴妄还没有回来,她发了条消息过去,然后拿起桌子上的《刑法》书看。
沈星洧看得认真,所有没有发现裴妄进了房间。
裴妄轻手轻脚地走近,弯下腰,视线从书页上移到沈星洧白皙的脸颊上。
没忍住,凑近吻了上去。
沈星洧反手一个肘击,裴妄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沈星洧转身看清地上的人,怔了两秒。
裴妄垂着头,一只手捂着脸,嗓音又闷又委屈,“你以后不会打我吧?”
“对不起对不起。”沈星洧连忙蹲下去,拉着他的胳膊低头看他的脸,“我是下意识反应,没想到是你。伤哪儿了,严不严重,让我看看。”
裴妄慢腾腾地抬起脑袋,幽怨的眼神望向她。
“还好还好,脸没事。”沈星洧仔细检查裴妄身上的其他地方,见他没伤到,松了口气,拉着他往椅子上坐,“你进来怎么不出声,我还以为是坏人。”
“哪有坏人?”裴妄坐在椅子上,抬头幽怨地盯着她,“我是坏人?”
沈星洧抿唇,指了指桌子上的书,不好意思地说:“我看书呢,沉浸了,下意识反应。”
裴妄不语,黑眸沉沉地盯着她。
“对不起嘛,我错了。”沈星洧捧着他的脸吻了吻他的唇,抱怨道:“你再不来我都要饿死了。”
裴妄绷着的脸一松,“你还没吃饭?”
“不是你让我等你。”沈星洧嘟囔着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对不起。”裴妄伸手环住沈星洧的细腰,长睫遮住的瞳眸里闪过一抹冷意,声音很低地说:“被我爸缠住了,好不容易甩开。”
沈星洧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轻柔,“饿不饿?刘叔炒的菜,热在微波炉里。”
“怎么没自己先吃?”裴妄抬起脑袋,眉宇低垂着,看着乖乖的,“下次不用等我。”
“吃了一点。”沈星洧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走,下楼吃饭。”
裴妄的手被沈星洧牵着,两人下楼,沈星洧去厨房拿出从微波炉里热着的饭菜,裴妄从她手里端走,“你坐着,我来端。”
沈星洧没和他争,跟着他出了厨房,“你户口的事情都解决好了吗?”
“好了。”裴妄分了一碗米饭放到沈星洧面前,然后直接把剩下的放到自己跟前,“我现在单独一个户口,不过落户的那套房子我不打算住,他们都知道地址,后期我们把它卖出去,再换一套新的。”
裴妄说着从上衣兜里拿出一张卡推到沈星洧面前,“我没要公司的股份,这是折现的钱,你收好。”
沈星洧看着眼前那张轻薄的卡,心脏突突地跳,强压着好奇问:“这里面有多少钱?”
“好像三千万吧,具体我也不知道,哪天有时间可以去银行查一下。”裴妄语气平静,似乎在说那是几块几毛钱。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林辞玹的律师施压,裴妄不可能这么快拿到钱。
林辞玹似乎掌握着一些裴继棕的东西,逼得裴继棕不得不在短时间内凑齐这么多钱。
沈星洧捏着卡的手指一松,卡吧嗒一声掉在桌子上,她睁着圆圆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开口:“多少?”
“少了吗?”裴妄皱着眉把卡捡起来塞进沈星洧手里,很认真地说:“我妈还想把她的那份也给我,我等会儿我就跟她要。”
“别!”沈星洧立马制止,严肃强调,“这已经很多了。”
“这才多少,买个房就没了。”裴妄抿了抿唇,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们先用这些钱做点投资吧,钱生钱。”
沈星洧哽住,“你买什么房子要三千万?”
“你学校附近啊。”裴妄语气自然,“不是说好大二出来住吗?”
沈星洧面无表情地开口,“租房,我的意思是租房。”
裴妄皱眉,“不行,我不要住在别人家。”
“可是我们就住几年,毕业了还是要回宁宜。”沈星洧看他这会儿倔的跟头牛一样,想了想,妥协道:“那毕业了再卖出去。”
“不要,我们住过的房子不要给别人住。”裴妄语气执拗,“反正就是不行。”
沈星洧觉得裴妄很多时候跟个小孩子一样,她还犟不过他,算了,反正又不是她的钱,“随你。”
裴妄见沈星洧不高兴了,立马拉住她的手,可怜兮兮地说:“我保证,到大二的时候这些钱可以翻一倍,用赚来的钱买房,本金不动,好吗?”
“你自己做主就行。”沈星洧想了几秒又说:“赔了也没事。”
到时候她偷偷心疼几天。
裴妄看着沈星洧的眼睛,表情严肃,“不会赔的,我们一起决定投什么项目,再找人问问。”
沈星洧艰难地点头,“好。”
她感觉压力好大,以前想要当个有钱人,现在发现有钱人也不好当。
晚饭后,沈星洧洗完澡回房间,看到裴妄弯腰站在书架前看她以前的照片,察觉到沈星洧过来,裴妄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你这个时候看着好凶。”
沈星洧把毛巾搭在椅背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想了几秒才想起来,“这是我生病了想吃冰激凌,奶奶不让,我爸爸偷拍的,旁边这个就是我妈妈,我们很像吧?”
“像。”裴妄长睫颤了颤,抱住沈星洧,语气闷闷地说:“你小时候还和周既明拍照了,我们都没有。”
沈星洧噎住,突然灵光一闪,捧住他的脸,“说不定有呢。”
22.22
沈星洧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相册,两人趴在床边一起看。
“这里面都是你的照片吗?”裴妄双眸紧紧盯着沈星洧手里的相册。
“是啊,从小到大的照片都有。”沈星洧翻开第一页,指着其中一张给他看,“这是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爸爸拍的,当然了,这张主要是拍我妈妈,我是顺带的,下面这张才是拍我,但是没有上一张好看。”
“很可爱。”裴妄手指在眼睛上,偏眸看向沈星洧,“眼睛一模一样,很漂亮。”
“真的吗?”沈星洧仔细观察着照片,才出生的小孩没张开,哪儿都皱巴巴的,哪里可爱了?
她疑惑道:“我怎么没发现呢?”
裴妄没说话,往后翻了一页。
‘小星洧’慢慢长大,穿着大红色的棉服,像个年画娃娃,面前摆着一排东西,这是沈星洧的抓周宴。
沈星洧很满意这张照片,这个时候她已经张开了,皮肤又白又嫩,眼睛又大又圆,简直是人见人爱。
沈星洧见裴妄看得发愣,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妈妈跟我说我这个时候可好看了,吓得我爸都不敢抱我出门,就怕我被偷了。”
“嗯。”裴妄认同地点头,“想偷。”
沈星洧白了他一眼。
裴妄继续往后翻,视线突然定住。
沈星洧小心注意着他的表情,低声说:“想不到吧,我们这么小就有合照了。”
这张是林玹辞带着裴妄来家里给她爸爸妈妈送祝福,那天是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邀请了要好的朋友来家里吃饭,之后林玹辞就带着裴妄在家里住了几天。
照片上,沈星洧伸手去抢裴妄怀里的玩具,裴妄小脸委屈,眼泪挂在眼睫上,求助地望向林玹辞,林玹辞和许瑾神色温柔地看着两个孩子。
照片里的林玹辞依旧很温柔,只是眉宇间萦绕着一丝病态的疲惫,而许瑾虽然面色绷着,眼角眉梢却带着明显的笑意。
裴妄一直没有说话,沈星洧勾住他的手指,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裴妄扭头盯着沈星洧,神色认真,“我想听听叔叔阿姨的故事?”
沈星洧怔住,眨了眨眼睫,再次问:“想听我爸妈的故事?”
裴妄点头,“我想听。”
沈星洧看着照片上的许瑾,手指轻轻抚摸照片上许瑾的眉眼,声音很轻,“我妈妈是一名法医,她最后一个解剖的尸体,是我爸爸。”
裴妄心脏狠狠一颤,捏紧了沈星洧的手指,他不想听了,正要开口,沈星洧带着怀念的声音响起。
“我妈妈不爱说话,但是我爸爸话特别多,逮着空就找我妈妈搭讪。有一次我妈妈被烦的不行,把我爸爸绑在了解剖台上,让他和尸体待了一晚上。奶奶后来跟我说,妈妈可能就是被爸爸烦的不行了,才答应和他在一起。”
沈星洧把相册翻了一页,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说:“这是我爸爸,和我妈妈很般配吧。”
照片里,小星洧被沈听澜举在肩膀上,大半张脸都被遮住,沈听澜偏头似乎和旁边的许瑾说着什么。
“我爸爸想亲我妈妈,被我妈妈瞪了一眼。”沈星洧不太好意思地说:“我爸爸还老跟我争宠,说自从我出生,我妈妈对他的爱就变少了,肉麻死了。”
裴妄的视线从照片上的男人脸上移到沈星洧脸上。
沈星洧的长相集合了沈听澜和许瑾的全部优点,既有沈听澜精致的五官,又有许瑾眉宇间淡淡的英气。
沈星洧被他这么看着,不明所以,抬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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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忽然紧紧抱住她,小声嘟囔,“我好困。”
“这就不看了?”沈星洧扫了一眼书桌上的闹钟,才刚过十点。
“睡觉。”裴妄动作麻利地把相册放到书桌上,揽着沈星洧睡下,长臂一伸关掉灯。
沈星洧眨了眨眼,都没有反应过来。
大概是最近几天太忙的原因,沈星洧没一会儿就被困意席卷。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耳畔响起了一声,“对不起”。
裴妄垂着眼睫,眸中都是懊恼之色,他刚才能感觉到沈星洧的伤心和难过,是他让她想起了这些。
裴妄抱住沈星洧的手臂收紧了一些,沈星洧觉得热,翻了个身,扯过被子直接丢到地下。
裴妄僵住,不可置信地看向睡得正熟的沈星洧。
半晌,伸手将被子捡起来,轻轻盖在沈星洧腰间。
翌日,晨光熹微。
沈星洧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说什么本子之类的,沈星洧在高考结束后就把不用的书和本子都丢到了阁楼,她扯过被子盖住头顶,烦闷地说了‘阁楼’两个字。
裴妄不敢再烦沈星洧,麻溜地从床边爬起来,轻轻关上门,去了阁楼。
阁楼里有扇小窗户,即使里面不开灯也不会很暗,裴妄视线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架子上的一个小木盒上。
裴妄走过去取下盒子,随手拿了几张废纸铺在地上坐下。
木盒没上锁,裴妄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本粉蓝色封面的小号笔记本。
第一页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有一些是用拼音代替。
[爸ba又pian我,明明和妈妈一起shuijiao,说奶奶bao我!]
末尾加了一个很大的感叹号,可以说非常愤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