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了死对头,但是直男》 第1章 第 1 章 周砚择小时候有点结巴。 偏偏自尊心还很强,所以说话永远控制在三个字以内。 久而久之确实没几个人发现他结巴的事,但所有人都知道了他高冷难相处,宁愿去和地主家傻儿子逢筝玩也不来和周砚择玩。 他们用暴发户这个词来形容逢筝。 逢筝人傻钱多,又是家里独子,零用钱多到花不完。 在他们这群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所谓根正苗红的真二代之中,小逢筝很轻易就沦为玩意儿一样的存在。 周砚择总是冷眼站在人群之外,看着那群二代们像逗狗一样逗弄逢筝。 明明他们不缺钱,却偏偏要逢筝给他们买这买那。 逢筝真买了他们又不珍惜,玩两天就扔到一边去。 明明随手点个外卖就能解决的事,却偏偏要逢筝亲自去十公里外买一杯连锁店出品的咖啡。 还煞有介事的指点逢筝,说即使是连锁店的咖啡豆质量也是有参差的,十公里的那家就是比较好喝。 逢筝信以为真,吭哧吭哧就准备骑车出发。 周砚择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拦住他。 第一次在这群人面前说出长句子。 “他们骗你的——连锁店,的咖啡,他们,根本不会,喝的。” 周围安静了一瞬。 随即是一阵不怀好意的爆笑。 “我还以为周少是不爱说话呢,原来是不会说话啊。” “你妈妈没带你去看医生吗?你这样子长得再帅成绩再好也很难斗得过你爸那几个私生子吧,毕竟出门谈生意的时候老总是个结巴,这还怎么谈?” 他们最见不惯周砚择平时高高在上的假清高样子。 更见不惯周砚择就因为成绩好性格安静就被长辈们各种夸赞。 好不容易发现周砚择的弱点,别管是结巴还是哑巴,反正抓住猛打就对了。 人群中,只有逢筝抓住周砚择的手,站在他面前为他大声驳斥那群一起长大的“发小”。 “你们又是什么东西? “你,上个月数学月考三十分,你能谈明白什么生意。 “还有你,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就三个,你爸妈各自在外面的私生子加起来都五六个了,你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你更是坏,你上次扔我买的日料我都看见了,我妈说糟蹋粮食的人不得好死。” “……” 那天之后,逢筝就变成了周砚择的跟屁虫。 总是黏在他身后,从一群人的狗腿子变成了周砚择一个人的狗腿子。 周砚择不胜其烦。 他明确表示:“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很讨厌。” 十来岁的小孩正是最有自尊心的年纪。 正常人被这么呛两次都会自觉远离了。 但偏偏逢筝不是正常人。 他从前被那群人这么折腾都没觉得怎么屈辱,现在周砚择虽然嘴上凶,但并没对他做过什么。 甚至偶尔还会借作业给他抄,中午的点心也都让给他吃。 逢筝眨巴眼睛:“你对我好好哦,我们是朋友了对吗。” 周砚择实在拿他没招。 算了,爱跟就跟着吧,不惹祸就行。 逢筝跟了一个月,三个月,九个月,一年,两年…… 从十三岁跟到十八岁。 周砚择渐渐习惯了一转头就能见到逢筝那张白净还带点婴儿肥的脸。 在逢筝面前,他不需要卡着字数说话。 也不需要多么成熟,可以一边打游戏一边吃薯条,可以认真和逢筝争论到底是麦记的薯条好吃还是肯记的好吃。 逢筝手里举着薯条,黑亮的眼珠直盯着周砚择,鼻尖几乎跟他的碰在一起。 “你不觉得麦当劳的薯条实在是太咸了吗?你再尝尝,你尝尝这根。” 逢筝身上一股汉堡味儿,麦香的面包胚,奶味还有点膻的牛肉饼。 像个长腿的汉堡精似的,就这么莽撞的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周砚择怀里,举着个破薯条非要周砚择承认麦当劳的薯条就是很咸。 周砚择被他逼进沙发角落,避无可避,只能侧头叼走那根细薯。 下一秒他听到逢筝问, “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对吗?” 多年后再遇逢筝,是在火锅店里。 正是饭点,店里只剩下后门边上的最后一桌空位。 周砚择一边看菜单,一边被迫听着后门外的交谈声。 逢筝成年后的声线也跟着成熟了一些,不再像小时候那么脆生,带了点说不出的沙哑低沉。 他长叹一口气:“抱歉,我喜欢男生。” 女孩儿失落又不甘,继续追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还是说,你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来拒绝我?” 逢筝再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楚。 过了一小会儿,逢筝和那女孩双双掀开后门门帘走进来。 瘦了。高了。 和当年只会抓手柄和薯条的细长手指不一样,逢筝现在的手骨节分明,手背上遍布旧疤痕,虎口处还有淡黄的老茧,皮肤泛着淡淡油光。 看起来像一双老厨师的手。 周砚择仰起头,等待逢筝认出他、同他打招呼。 然而逢筝只看了他一眼,就平静走过他身边。 仿佛不认识他。 周砚择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好像有蚂蚁在爬。 他违背自己从小到大受的精英教育高级教养,很没礼貌的冲着逢筝的背影“喂”了一声。 逢筝转过身,走过来。 “先生您好,是需要点单吗?” 他熟练从围裙口袋里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周砚择的目光从他胸前闪银光的员工姓名牌上一寸寸挪到他的脸上。 这个人是逢筝没错。 今天上午,在来火锅店吃饭之前,周砚择还收到了朋友发来的几张高中时候合照。 他对着合照比对镜子,确认自己这些年除了脸部骨骼轮廓更清晰了一些之外,并没什么大变化。 没道理认不出来。 周砚择低下头,随意从菜单上报了几个名字,又点了杯冰饮。 逢筝站在他身边,一笔一笔往本子上写,末了点头说好,请您稍等。 周砚择没有说出那句很掉价的“你不认识我了吗”。 更没主动问“你当时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 逢筝要跟他做陌生人,那就做陌生人好了。 陌生人计划在当晚就宣告失败。 爆辣重庆锅到了半夜开始初见威力,周砚择肠胃弱,被折腾的睡不着觉,捞了外套就上医院挂水。 不管什么人在半夜的急诊室里都会显出狼狈相。 即使周砚择穿着三万二的长风衣戴着几百万的表,也一样要一个人跑上跑下的缴费验血等报告。 他坐在医院走廊里蓝色的塑料椅上,袖口挽得高高的,把棉花球按在针眼上。 周砚择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往楼下走。 边上大爷好心提醒他:“小伙子,报告单不用下楼拿,就你刚刚验血的那个窗口旁边就有机器可以取的,你在这里等就好了。” 周砚择脸色有些发白,点头致谢过后表示自己就是想到处走走,二楼太闷。 大爷疑惑:难道一楼就不闷了? 一楼的急诊室鱼龙混杂,有发烧呕吐的小孩儿,有被鱼刺卡住的老太太,还有各种因为意外伤到胳膊伤到腿的倒霉蛋们。 不仅闷,还十分嘈杂压抑。 怎么会有人想要去一楼大厅散心? 护士给棉花球的时候嘱咐按半分钟就可以。 但周砚择不知是忘了还是太仔细,总之一直到他在急诊手术室门口再次偶遇逢筝的时候,他都还是露着半截光洁又有筋骨感的小臂。 修长的手指捏着棉球,虚按在臂弯处那个看不见的针眼上。 脸色苍白,外套松垮,莫名显出几分脆弱。 逢筝和白天那个跟他表白的姑娘坐在一块儿,像两个苦瓜一样满面愁容的盯着急诊手术室的大门。 周砚择十分不经意的从他们面前走过。 “……周砚择。” 逢筝喊住他。 周砚择转身看向他的眼睛,面庞冷淡。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们认识吗?” 他转身的角度微妙,从逢筝的角度应该正好能看见他小臂的线条和他风衣底下被塞进裤子里的衬衫衣角。 逢筝看起来淡淡的,没有小时候那么傻了。 他不再会盯着周砚择的腰身说你看起来像一条男人鱼,也不会再把手放在周砚择的胳膊上滑来滑去的乘凉。 他只是淡淡的仰头看着周砚择:“你能不能借我三十万?” 周砚择刚才准备好的满腔呛人的话于是都被堵住,再说不出来了。 他刚才一边下楼一边想,逢筝如果问他为什么半夜出现在医院,他一定要告诉他是因为吃了他上错的爆辣锅所以才得了急性肠胃炎。 如果逢筝像小时候那样倒打一耙的撒娇质问为什么你没有先跟我打招呼,那他就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当年到底是谁先不告而别。 甚至他想,逢筝也许会非常天真憨傻的指着他告诉白天表白的那个姑娘,说这就是我喜欢的人,我没有骗你。 周砚择都想好到时候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语气——要先在外人面前给逢筝一点面子,等人走了再私下跟逢筝说明白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但逢筝一句也没有问。 逢筝听不出他的口吃是否已经治愈,不关心他为什么半夜出现在医院,不在乎他到底还认不认得自己,更没有拿他做挡箭牌。 逢筝只问他借钱,三十万。 第2章 第 2 章 “凭什么?” 周砚择盯着逢筝看了几秒钟,提高声量再次询问:“我们认识吗?” 他等待逢筝面孔上出现一些失落或尴尬的情绪。 等待逢筝迟疑着向他解释白天不跟他打招呼只是因为店里人多不方便。 然而逢筝却拿出手机,在上面翻找了好一会儿,最后在某个角落翻出张小男孩穿开裆裤的照片展示给周砚择看。 “凭这张照片。你要是不借我钱,我就把这张照片卖给营销号,周总也不想看到明天的网络平台上全是自己的光屁股照吧。” 他语气淡淡,表情淡淡,没半点做坏事时候的凶狠或心虚,也不觉得这张照片出现在这个场合显得无比幽默。 平静又认真,好像只是在讨论放学后的值日谁来做。 旁边那姑娘没看清逢筝手机上具体是什么照片,还以为是逢筝业余时间去干了狗仔,偷拍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急得猛拉他衣袖。 意思是我知道你很急,但是再急也不能乱跳墙。 哪能在路上随便抓个有钱人就借钱?万一人家不吃这套,报警告你敲诈怎么办? 周砚择舔了舔后槽牙。 他从腕上解下那块六年前就能卖到两百万的表扔给逢筝。 “这个够吗?” 逢筝看也没看就坦荡荡把表收进自己的上衣口袋:“够是够,但医院用不了这个,我要现金,你能打到我卡里吗?” 十分的臭不要脸,贪得无厌。 但周砚择没多说什么,又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张薄薄的纸张,在护士站的台子上展开摊平。 “我从不随便借钱给不认识的人,更不会轻易受人威胁。”周砚择把不认识这三个音咬得很重,“所以你想要钱,就得给我干活。我家正好缺个钟点工,你要是接受的话,我给你开两百块一小时。” 一张巴掌大小的脆纸片子被他在中间划了道线一分为二,左边给逢筝写欠条,右边写了个很简单的雇佣合同。 周砚择把纸片递到逢筝面前,顺带还给他递了支护士台上的圆珠笔。 他自认给的价格不低,市面上的钟点工谁给两百时薪?两百都够普通人家给孩子请个大学生家教了。 旁边的姑娘已经看傻眼了。 此时她已经彻底明白过来,这两人之间绝对有事儿。 正常人怎么会在医院就这么随便打欠条借钱?也不怕人拿到钱就跑了。 逢筝和这个周先生,大概是旧相识。 且两人之间看起来关系不妙,周先生每句话都是咬着后槽牙说的,看向逢筝的眼神也绝算不上柔和。 她暗地里拉了下逢筝的袖子,小声说:“没关系,我们也可以想别的办法。” 周砚择不动声色瞥了眼他们挨在一起的小臂。 又补充道:“我不收你利息,这一条也可以加进协议里。” 逢筝点点头,低头真把这条写在了纸上,然后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周砚择满意的把纸片重新叠好收进了自己衣兜里,又要了逢筝的卡号,转手发给助理去处理汇款的事。 手术室的门打开。 有医护人员跑出来问:“何子明,何子明的家属在不在?” 逢筝迎上去:“在。” 护士说:“车祸伤倒不重,但是他之前的断肢创口保护的非常差,应该是本来就有发炎的状况,再加上这次的暴露污染,很可能要面临再次截肢,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砚择皱起眉头,眼底是浓浓的震惊。 一旁的女孩儿更是被吓傻了,听到截肢这两个字就已经脸色发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只有逢筝依旧还是平静模样,同护士确认:“现在他的手术做完了吗?如果术后护理得好的话是不是能避免再截肢的情况?” 护士回头看了一眼:“不一定,要先度过观察期才好说。” 周砚择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朝手术室里张望了两眼。 残疾人?二次截肢? 他明明记得自己找的是个身体看起来挺硬朗的小老头啊,刚过六十的年纪,上午还在公园吊单杠呢。 怎么变成残疾人了? 手术室的门再度关上。 逢筝已经开始搜索截肢手术的费用,全腿假肢定制指南和护工怎么选才能照顾的更周到。 搜了半天,他又一次仰起头问周砚择:“你能再借我一百万吗?还按照时薪两百给你打工,从我工资里扣,行不行?” 周砚择把逢筝带回家的时候其实有些心虚。 他一个月之前查到逢筝的消息,默默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逢筝的生活过得并不好,很拮据。 周砚择看着曾经的发小现下只能辍学在火锅店打工,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但他们早已断联多年,或者说逢筝早就单方面把他拉黑多年,周砚择心里也有气有恼。 要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主动贴上去送钱,那会不会显得太贱了一点? 会不会又给了逢筝虚假的希望,让他觉得他也许也有可能会被掰弯,也有可能爱上他? 思来想去,周砚择觉得自己得找个聪明点的办法,既能跟逢筝恢复联络,又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太掉价。 最后他想到的聪明主意就是找人碰瓷逢筝那辆电动车。 据周砚择观察,逢筝的下班时间基本都在半夜,而且骑车习惯不好,不爱戴头盔,偶尔下班实在太晚的话还会先送女同事回家。 周砚择于是找了整个晨练公园里看起来身体最硬朗的老头,给了他一万块,让他晚上去那个没监控的路口守着。 但不知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身体硬朗的小老头竟然变成了截去右小腿的年轻人。 无论如何,这事说到底因周砚择而起。 心虚的周砚择把逢筝带到了二楼那间最大的客卧。 “家里阿姨只负责清洁公共区域的卫生,我的房间还有浴室都由你来打扫。还有饭,你做早晚饭就可以,午饭我一般都在公司吃。” 他顿了下,转头看着逢筝,又补充。 “不过你如果非要给我做午餐便当也不是不行,我会看情况给你加一点工钱。只是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往便当里放爱心胡萝卜了,我不喜欢吃胡萝卜。” 他故意把句子说得又长又快。 他们分开的时候十八岁,周砚择看起来跟个清高的大竹竿儿似的,总是沉着脸不说话,任由逢筝眨巴着大眼睛在他周围叽叽喳喳。 现在二十四,两人之间的相处的情境完全反了过来。 逢筝变得一脸淡然,不笑不说话。 周砚择开始说又长又多的抹布话,还总是故作不经意的用余光去看逢筝反应。 好想直接开口问啊。 为什么离开。为什么装不认识我。为什么突然就不再跟我做朋友。 周砚择目光变得幽暗阴沉,看着面前逢筝的背影,几乎是忍了又忍,才忍住那股质问的冲动。 他记得从前只要有人骂他结巴,逢筝都会冲到前面替他把那人骂个狗血淋头。 吵急眼了对方还会顺带骂两句逢筝,骂逢筝是他养的一条狗,骂逢筝是看中了周家的权势地位才会攀上周砚择和周砚择做朋友,说的更难听一点的还会直接攻击逢筝是想要靠卖屁股上位,解决独生子家庭没法卖女儿的难题。 然后周砚择也急眼了,跳起来开始三个字三个字的和人对着吵,吵得磕绊又可笑,逢筝却总给他拍手叫好,站在他身边一口一个是啊对啊你以为你是谁啊的给他帮腔。 他们的友情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的骂战中逐渐升级,在一声又一声的死结巴暴发户中慢慢成为了彼此少年时期最好的朋友。 最开始的别扭劲儿过了之后,周砚择不再口是心非对逢筝说烦说讨厌。 他会专门跑去国外买逢筝喜欢的游戏卡带,会在台风天带着蛋糕去逢筝家楼下等待零点给逢筝过生日,会要求逢筝只能和自己玩双人游戏,只能抄自己的作业。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现在为什么变了? 现在他能流利顺畅的说这么一大段话了,但是逢筝却早不关心了。 周砚择心里太不是滋味了。 难道就因为他拒绝了逢筝的表白,所以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吗? 一走就是六年,甚至连微信都给他拉黑了。 逢筝怎么就能这么心狠! 他又一次很没礼貌的冲逢筝的背影喂了一声。 “我在跟你说话,你能不能看着我。” 逢筝乖乖转身,有一瞬间的神情和小时候很像。 小汉堡精。 周砚择的音调于是又软下去,拿出手机换了话题:“你先把我的微信放出来。” 逢筝眨眨眼:“我用新微信加你行不行?” “为什么?” “我的工作号和私人号是分开的,你也可以用工作号来加我。” “……” 逢筝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就准备递过来给周砚择扫。 是个很“工作”的全白头像,配规规矩矩的“逢筝”二字微信名。 周砚择微笑。 “不用了,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加微信的必要。既然是工作关系,那你做好你的分内事就可以,除此之外,我想我们不需要什么额外的交流。” 逢筝垂头,和少年时差不多长的漂亮睫毛忽闪忽闪的。 周砚择心里的怨气和恶意忽然没道理的喷涌而出。 他看着逢筝,一字一顿。 “另外,今天中午我不小心在火锅店听到了你坦白自己的性取向。所以我认为我们虽然是同性,但还是应该保持一些礼貌距离,我希望你不要在我在家的时候进我的房间来打扫,不要碰我的私人物品,不要在家里有人来拜访的时候随便出现。” “我们之间只有债权债务关系。” 一口气说完这一通,周砚择浑身低气压的离开客房。 走至门边,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回来。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 “没记错的话你要的只有现金。那么在医院给你的那块表,我认为你应该还给我。” 第3章 第 3 章 逢筝笑了两声,从兜里掏出表递还给周砚择。 “我以为你早丢了呢。”他说。 在周砚择十八岁生日那年,逢筝送过他一块表。 一块彩虹迪。 当年的逢筝还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暴发户小少爷,不明白两百万其实是很大的一笔钱,不知道这笔钱的重量足够压垮他的人生。 他只想着钱没了还能再赚,但是一个人的一生只会有一个十八岁。 他要给周砚择最好的、最棒的礼物。 于是买了表,刻了字。 然后他捧着表盒来到饭店包厢外,却听到周砚择的表哥正在用那种调侃的语气说起他。 “那个小暴发户还是那么黏你?” “我记得那小子第一次开口说话,好像还是喊的你名字,当时给小姨都乐坏了,抱着他就要认干儿子,哈哈哈哈哈。” “说起来你俩也真是孽缘,当初要是没姨夫那档子事儿,小姨也不会带着你搬回来住,后来他家要是不发迹,也不会有机会带着儿子去J市继续跟你做邻居。”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的,你跟那小暴发户相处的时间都快比跟我长了,知道的以为你俩处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童养媳呢。” 周砚择听不下去,打断他哥的阴阳怪气:“你别,这么叫。不尊重。” 他哥面子挂不住,短暂的停顿后,出口的话变得愈发难听。 “这就护上了?我记得小时候他缠着你要亲亲,你还义正言辞推开人家说‘我不是同性恋’呢,才几年啊就变了,现在该不会是你缠着人家要亲了吧?那小暴发户真是害人不浅。” “你猜待会儿那小暴发户过来会送你什么成人礼,玫瑰花还是香水?哦,我忘了,暴发户家的品味应该更直率一点,说不定是辆车,或者一块表。” 表哥话说得既犀利又快,小结巴周砚择根本追不上,只能冷脸甩出三个字:别乱说。 周砚择自认非常了解逢筝。 他们从小就认识,逢筝从会说话就会喊周砚择的名字,会走路就会追着周砚择要亲亲。 即使周砚择别扭尴尬的推开他无数次,即使他们中间短暂分开了两年,但命运还是在十三岁那年又一次把逢筝推到了周砚择身边,他们还是在J市中学重逢了。 这几年逢筝送他的每一份礼物都很用心。 各种手作的小物,自己画图设计的摆件,雪地里用碎石镶嵌出来的名字。 全都是非常浪漫用心的礼物。 逢筝怎么可能会像表哥说的那样,随便送点名车名表来应付他? 周砚择根本都懒得驳斥,只静等着一会儿逢筝进来拿出礼物打烂表哥的脸。 逢筝进来了。 逢筝真拿出了一块表。 周砚择忘记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了,但面上表情总归不会好看,好像一直到那顿饭吃完,他都没把表盒打开看一眼。 他也没想到,那会是逢筝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 十八岁生日过完不久,逢筝就像人间蒸发似的不见了踪影。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说好要和周砚择一起去英国念书的事也不了了之。 周砚择过完关,一个人坐在登机口死等到最后一刻。 他拍自己的手腕给逢筝看,编辑短信问逢筝是不是还在生气他对这块表的态度不够好。 他承诺以后会每天擦三遍表,比吃饭更勤。 他夸赞这块表是他拥有过最棒的礼物。 可是无济于事,逢筝的号码就像是死了一样,再也没给过一丁点回应。 六年过去,逢筝再次举着表站在他面前,没心没肺的说,我以为你早把这块表给丢了。 周砚择觉得自己喉咙口都在冒锈水。 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漫不经心。 “我听不明白你说什么,这块表是我回国进公司那年买给自己的入职礼物,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砚择平时的起床时间固定在八点。 但他今天六点就起来了。 洗澡,洗头,抓头发,刮胡子,喷古龙水。 把自己收拾得立立整整,下楼想去厨房看看逢筝上班第一天都给他做了什么早餐。 结果发现厨房空无一人。 餐桌上也是空的。 但看门口鞋柜,逢筝的运动鞋还在。 周砚择都给气笑了。 他干脆出门去买了几份早餐回来,反正时间还早,就当散步了。 等他拎着生煎包小油条和鸡蛋汉堡回来的时候,逢筝正好也起床了,穿着周砚择早早准备好挂在客卧里的银灰色真丝睡衣,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露出一截细瘦手臂边捋头发边说:“好香,是刘大胖家的鸡蛋汉堡吗?” 周砚择:“……你鼻子还挺灵。” 逢筝非常自然的走过来坐在桌边,等待周砚择给他放饭。 全程既没有注意到周砚择装扮精致的造型,也没有闻到他身上清淡优雅的古龙水味。 但是对刘大胖鸡蛋汉堡倒是十分敏锐。 周砚择愤愤地把早餐放在他面前。 “你今天起晚了,没有做早餐,所以我要扣你半天工资。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用午餐补上,周氏的午休时间是十一点到下午一点半,在这期间你做好午餐送到我办公室,就不用扣钱。” 逢筝头也没抬起来看他一眼,只分神应声说了个好,就继续安静专心致志的吃汉堡。 周砚择站在餐桌边,一低头就是逢筝那个毛茸茸的脑袋。 丝质睡衣的领口随着主人的动作荡啊荡的,荡出一小块黑影。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手在逢筝头上狠狠揉了一把。 “好什么?是扣工资好还是送午餐好?为什么你永远不能把话说明白,现在是,当年也是,我到底……”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你说出来不行吗? 自尊心拖住他的后半段话语。 他说不出口。 人走了就是走了,关系断了就是断了。 从小到大的经历无时无刻在警醒他,跪在地上卑微哀求是永远不可能得到好结果的。 他妈就是这样,对为什么三个字非常有执念,很喜欢追问丈夫为什么。 为什么要出轨,为什么会爱上别人,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忘记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为什么不来参加小择的成人礼。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么多年问了这么多遍,问到最后也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反而把自己折磨的像个疯子,一辈子被人厌弃,每每被周砚择他爸提起来时,都只能得到一个恐惧嫌弃的眼神。 周砚择话说到一半就住嘴了,他想起他妈。 他看着眼前吃汉堡吃得正香的逢筝。 算了,不说清楚就不说清楚吧,不做朋友就不做朋友吧。 只要逢筝这辈子都别用那种眼神看他,就行了。 周砚择拎起外套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整个上午坐在办公室里,无心工作,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 他先是给秘书处打了电话,嘱咐他们要是十一点左右有生人进公司来送餐的话不要拦,直接放人进来。 又给几个在国外认识的医生朋友写了邮件,询问他们关于断肢二次截肢的护理和风险问题。 就这么硬生生捱到快一点半,特助来敲了好几遍门问今天真的不需要给您订餐吗周总。 周砚择皱着眉说不要,不要,不要。 “什么不要?”逢筝换了身干干净净的白色短袖,拎着个保温盒从门口探进头,“你不要我就回去了。” 周砚择盯了他两三秒:“要。进来。” 他以为逢筝放下食盒就会走,没想到逢筝竟然坐下了。 且笑盈盈的,和昨晚冷淡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逢筝一层层掀开食盒给他展示。 “……西红柿炒鸡蛋,空心菜,还有一个炖牛排,这牛肋排很好的,是在我们火锅店买菜师傅认证过的王牌肉摊上买的,很贵。” 周砚择嗯了一声,压着嘴角开始吃饭。 逢筝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好吃吗?” 周砚择:“好吃,但是下次还是换一家吧。” “为什么?” “这家肉摊是不是要排队?太耽误时间了。” 逢筝听出他在阴阳怪气,于是解释:“我来晚了是因为我一上午做了很多事情,先是去火锅店辞了职,我打算这段时间给你做二十四小时住家保姆,这样一天我就能还上四千八的债,比在火锅店上班赚钱效率高。然后我上菜场买菜,回家做饭,还去医院给何子明也送了一份饭,这么一来一回的折腾,所以时间才耽误了。” 周砚择静静听他算账。 很有经济头脑的一笔账。 但是。 “你也给何子明送午饭了?跟我的这份一样吗?”周砚择突然就有点吃不下了。 米饭太软,鸡蛋有点冷,空心菜里放了他不吃的大蒜。 明明从前逢筝对他的饮食习惯都很了解的。 他不吃辣不吃蒜不吃肥肉不吃生冷。 周砚择的脸色有些沉下去。 逢筝点点头:“还没来得及给他找护工啊,不给他送饭总不能让他一个病患自己拄拐杖去医院食堂吃饭吧?” 周砚择放下筷子:“你给他送饭可以,去医院照顾他也没问题。但是不应该算在给我的工作时间里,你自己说二十四小时给我做住家保姆,你到底能不能明白什么叫二十四小时?” 逢筝低下头,不说话了。 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 气氛一时凝固住,周砚择的目光不由自主下落,落到逢筝手背上的那些疤,落到他虎口上的老茧。 周砚择反思,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像个资本家了? 他重新拿起筷子挑了筷鸡蛋吃了。 “今天之内我会处理好护工的问题,会尽量照顾好何子明的伤势。但是你现在既然是在给我打工,我想你还是应该、应该、”应该以我为重。 周砚择治好很久的口吃好像又犯了,应该了半天也应不出个所以然,尴尬的卡在那里。 他咳了一声,没再继续跟逢筝讨论何子明的话题。 “你去火锅店辞职,老板没有为难你吧。”周砚择问。 其实更想问的是为什么会去火锅店打工。 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没有钱了也不联系我。 但显然他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问这些问题。 逢筝摇摇头:“没有,我跟老板关系处的还不错,这次我跟他说是攒够钱要去念书,他很痛快就放我走了。” 周砚择感觉到逢筝的话明显比昨晚多了很多。 不再是那一副冷淡苍白的样子,好像一戳就要碎,一靠近就能吐你一身唾沫。 反而有了点小时候的影子。 但周砚择没明白这份转变背后的潜在成因是什么,只当这是逢筝辞职了心情好。 他接着逢筝的话往下问:“你,要攒钱去念什么书?” 逢筝神情一顿。 随即站起身,好像突然失去了聊天的兴致,转身就打算离开。 只是走了没两步,他又回来,忽然俯下身,指尖在周砚择的腕表上敲了敲。 “我昨天摸到你表盘背后的刻字了。” 意思是,你撒谎了。 这块表,就是我送给你的那一块。 第4章 第 4 章 难怪态度变了。 周砚择眯起眼睛,打量似的盯住眼前这位旧友。 没人比他更知道逢筝有多会看人眼色。 从小在长辈面前就惯会装乖卖巧,在那堆看不起他的二代中也能忍气吞声,就算是后来表白屡屡被拒,也还是能笑眯眯给自己找补一句我开玩笑的啦你不会当真了吧。 周砚择简直没见过逢筝这么会顺杆爬的人。 明明昨天还为了几十万而愁眉苦脸,连敲诈勒索这种招数都想出来了。 今天就因为发现他还留着那块表而开始心安理得支使雇主给他买鸡蛋汉堡,送个午饭都能迟到两小时。 那如果他说还想继续和他做朋友呢?还想像以前那样一起打游戏看电影吃薯条呢?那逢筝是不是会得意的直接爬到他头顶上去,等玩儿腻了再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重新一走了之让他再找六年? 透过面前这张微笑着的脸,周砚择似乎已经看到不久之后自己像条狗一样再次被他扔在原地到处找人的场景。 周砚择绷着脸:“你误会了。我的每块表后面都有刻字,这只是我的个人习惯。” “哦,那好吧。”逢筝看起来并不很失望,很快就换了个话题询问,“那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话音落,办公室外走进来一个穿蓝色西服套装的骚包男人。 这人脸逢筝倒是很熟悉,宽脸,桃花眼,薄唇。 随着年岁渐长,身量比从前高了些,只不过看起来仍然喜欢光脚穿皮鞋,配亮色西装外套,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从海里上岸的大鲨鱼。 逢筝没给他好脸,只冷着面孔站起身来等在一旁,等周砚择随便说了两个菜名之后,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散发着海腥味的办公室。 莫名其妙被甩了脸色的莫家洋有点疑惑的看着自家表弟。 “什么情况?你背着我跟人同居过上日子了都?” 他一面觉得一个陌生的年轻男性出现在周砚择办公室里问晚上要吃什么菜这个场景太魔幻,一面又觉得这个年轻男人长得实在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是谁呢?莫家洋频频回头朝着逢筝离开的方向张望。 真的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就在他准备问问周砚择这人到底是谁的时候,却看到周砚择一脸冰冷的注视着自己。 “好看吗?”周砚择问。 莫家洋觉得莫名其妙透了。 不过就事论事。 “好看啊,长挺帅的一小伙儿。但是再帅也不行,你赶紧给我分手。”莫家洋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顺手拈了一块食盒里的鸡蛋块吃了,然后警告道,“你这次是被我撞见了,要是下次被外公撞见了你试试,有你好果子吃。” 他没看到周砚择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直到周砚择“啪”的一声重重把饭盒盖上。 周砚择:“分不了。没在一起过。我不是同性恋。” 莫家洋:“那就好。不过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啊?是我认识的人吗?” 周砚择目光沉沉。 当年逢筝就是在那顿饭之后才消失的,尽管直接原因不明,但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周砚择自己,都被他归到了间接原因里去。 眼下旧事重提,周砚择当然提不起好脸色。 他忍着不耐烦:“我怎么知道你认不认识?你有事赶紧说,我很忙。” 莫家洋这才掏出从包里掏出个文件袋。 “你开的不是影视公司吗,转行养狗仔了?”周砚择只瞥了一眼那两份复印件,根本没翻阅的兴趣。 莫家洋啧了一声:“什么啊,我一直派人盯着你那老爹呢好吗?他秘密再婚,还把小姨留给你的东西转给私生子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是我盯着——”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周砚择拿出一份一模一样的文件。 甚至比莫家洋拿出来的更多一张任职声明。 周砚择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没波动:“他不是秘密再婚,领证第二天就打算把他小儿子塞进公司做副总了。” 莫家洋:“你同意了?” 周砚择:“为什么不同意?” 莫家洋眼睛都瞪起来。 苗玉刚和周晴当年大学情侣,一毕业就想结婚。但周老爷子商场摸爬滚打半辈子,早想好两个女儿都是要送出去联姻的,听女儿跟他讲爱情只觉得可笑。 可周晴是真喜欢,喜欢得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非要和苗玉刚在一起,老爷子没办法,最后的妥协是要让苗玉刚入赘,生的孩子跟周家姓。 当时苗玉刚满口答应,表示自己根本就不看重这些东西,只要能和周晴在一起,就算让他本人改姓他也愿意。 婚后很快周晴怀孕,生下周砚择。 周老爷子为人传统,十分看重这唯一一个跟自己姓的孙辈,很明显的偏心眼,对周砚择和莫家洋完全两个态度。 早年间周晴俩姐妹间为此还曾闹过不愉快。 周砚择一出生,苗玉刚简直像换了层人皮,一口气在外面养了好几个情人,周晴甚至被小三拿着B超上门堵在家里过。苗玉刚生得一副好皮囊,气质阴郁又有艺术细胞,不靠钱也能哄的女人为他生为他死。 周晴接受不了丈夫的变化,干脆抱着孩子回了娘家躲起来不见人。 可她没想到自己刚回娘家不到两个月,苗玉刚竟就直接发来一张合照,告诉她自己这次找到真爱了,要和对方在意大利旅居一段时间。 照片上的另一方竟然还是一个男人。 周晴信赖的爱情,向往的自由,被这一张照片全部踩在脚下。那段时间她整日郁郁寡欢,要不是还有个孩子拖着,说不准哪天夜里就真跳了。 周老爷子厌恶苗玉刚,但对周砚择却很好。他把孙子放在自己身边亲自教导,当成周氏的继承人来培养。他给孙子看苗玉刚跟那男人的合照,又指着周晴坐在窗边孤单落寞的背影,告诉孙子,你妈妈这么痛,都是这个男人造成的,你要记住这种痛,长大了帮你妈把脸挣回来。 周砚择记住了。周砚择现在在媒体采访里都说自己没爹。 因此莫家洋很不理解:“你同意让你爸私生子进周氏??你疯了???外公知道了能抽死你。” 周砚择说:“你的背调做的不全面,这人不是苗玉刚的私生子,是他的那位真爱在意大利找人代孕生下的孩子。苗玉刚已经把手里的股份都转给他了,如果不让他进周氏,我要怎么名正言顺把那些股份拿回来?” 莫家洋嘴角抽了两下,心说名正言顺?能直接抢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讲一个名正言顺?老古董教出来的孩子果然脑回路就是不一样。 他叹口气,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 “反正情报我给你带到了,你有自己的考量,哥也管不了那么多……不过话说回来,你说同性恋的基因不会有遗传吧?刚刚那个男的你确定真的跟你没关系哦,你跟哥说实话我不给外公打小报告……哎你有病啊周砚择,他妈的我这西装很贵的你拿西红柿鸡蛋往上泼?” 周砚择懒得跟他多说废话,黑着脸送客。 但。 真的,不会有遗传吗? 不会。 周砚择坐回电脑前,心不在焉的盯着屏幕上的项目报告。 他不是同性恋。 他从始至终只想和逢筝做朋友。 目光下落,落在自己的指尖。 他曾经自己搜过心理问卷来做,指标一切正常,他是个标准的异性恋。且对照某问答网站上的高赞回答,他也一一检查过自己的状态。 他不会在奇怪的梦里见到逢筝。 不会因为想到逢筝将来可能会结婚生子就生气心酸。 他不爱逢筝。 他只是想和他做朋友。只是受不了被朋友突然抛下。 周砚择长长呼出一口气。 抬手拿起手机开始落实护工的事。 傍晚,周砚择难得早下班。 说实话,他今天心情很不美妙。 但看一眼办公桌角被收起来的小饭盒,那些不愉快的情绪就好像全都淡了,一瞬间他只想回家看看逢筝在家里做了什么晚餐。 是不是他中午说要吃的凉拌菠菜和麻婆豆腐啊? 周砚择一路驱车回家。 到家六点,正是饭点。 桌上有凉拌菠菜,麻婆豆腐,鸡丝冷拌面和洗好的水果。 厨房里逢筝还在炸酥肉,怕油点子弄脏衣服,所以只穿了件洗垮了的黑色旧短袖,灰蓝格子的绵绸大裤衩,外面还套了件烟粉色大围裙。围裙系带在他腰上箍出一圈痕迹,显得腰身愈发纤瘦,人看起来只有薄薄一片。 周砚择不自然的转开视线。 逢筝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这锅大概还要十五分钟,你先洗手吃点水果吧。” 周砚择喉结滚动了下。 他站在原地,双脚被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空气里弥漫着酥香的炸物味道,窗外是半明半暗的天空。逢筝站在厨房里背对着他,整个人被灯光笼得看起来毛茸茸的,连头发丝之间都是柔光。 而且逢筝对他说「回来」。 周砚择心脏瞬息变得柔软。 他依言去洗了手,又换了一身居家服,然后再回到餐厅坐下开始吃水果。 只不过一个橘子还没剥完,再抬头就看到逢筝已经炸完了酥肉,摘了围裙,好像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你去哪儿?不吃饭吗?”周砚择放下橘子站起来。 逢筝抬手指指门外,露出来那截白皙劲瘦的小臂上刚才被溅上两个新油点。 他说:“我给何子明送饭啊,护工还没找到,不送饭不能让人干饿着吧。” 小周:我没有做过奇怪的梦。 拉手?这不算。兄弟之间拉手很正常。 拥抱?这不算。朋友之间拥抱很正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周砚择的怨气缓缓上升,逐渐充斥整间屋子。 “是我中午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不是慈善家,花钱请你是来做事的,你拿着我开的工资给别人做饭送饭,你把我当家政中介吗?” 逢筝有点被说愣住了,原本还因为做出了好吃的食物而有点小嘚瑟的神情僵在脸上。 周却依旧皱着眉,并不打算因此而心软放他走。 “何子明的事我深表同情,但是医生也说过,就算、即使他将来确实有再截肢的风险,车祸也并不是造成这个结果的主要因素,你承担了他的医药费已经是仁至义尽,没必要天天往医院跑。” 周砚择说完这句便坐下,冷着脸色开始吃饭。 他确实很不高兴。 是,是他主动想要找回逢筝修复关系做回朋友,但说到底也就只是朋友,又不是祖宗,逢筝一而再再而三把他的脸往脚下踩,这让周砚择觉得自己是在犯贱。 逢筝依旧愣愣站在门边,没有出门,也没走过来一起吃。像个黑色的雕像立柱一样缩在周砚择的余光里,化成一个小黑点。 如果放在以前,他这样不说话不动作的样子就是代表在赌气。 都是为些小事,例如周砚择不认可他的薯条品味,不愿意跟他玩情侣模式的双人游戏。赌气对峙一阵后总是周砚择先低头认输,表示好吧你如果实在想要玩双人游戏……那就玩吧。 然而这一次,周砚择始终没有向他投去半分目光,逢筝要做雕像,周砚择就任由他站在那里做雕像。 吃过饭周砚择上楼回房间。 五分钟后,他听到楼下大门关门声。紧接着从窗户里看到逢筝还是提着那个破饭盒骑上了小毛驴,往远处走了。 周砚择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就很想摸根烟来抽——他没抽过,在最混乱叛逆的青春期他有逢筝陪着,有咸不拉几的细薯来稳定情绪,根本用不到烟草。后来出国,英国的天气总是阴沉湿冷变幻莫测,他一个人走在街头的时候连手都懒得从口袋里抽出来,更别提抽烟这么麻烦的事。 但是现在,望着逢筝坐在小毛驴车垫上那个越跑越远越小的身影,周砚择转身就去橱柜里翻出一包莫家洋上次落在这儿的烟,把受潮发软的烟屁股咬在齿间,心里是说不出的烦。 正烦着呢,家里门铃响。 周砚择只愣了一秒钟,就扯了嘴里的烟下楼去开门。 是逢筝半路折返吗?是忘记带东西了还是走到一半才突然意识到他其实在生气,想要回来哄哄他吗? 都不是。 门外是一脸嘻嘻哈哈没正形的莫家洋,见到周砚择略显失落的神情,莫家洋还上手勾了勾人下巴:“怎么了,在等人啊?见到我不高兴?” 手指上残留一丝烟草气,莫家洋把食指贴到鼻子底下细闻,随即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紧接着他又注意到屋里的人气儿——被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围裙,餐桌上没吃完的小酥肉和家常菜,鞋柜边上那双明显不属于周砚择的另一双拖鞋。 莫家洋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你……” 他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你爸那私生子搞一块儿去了?这双拖鞋是他的吗?” 周砚择原本还紧张了一下,听他说完干脆翻了个白眼:“你的逻辑思维能力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莫家洋这人是有点笨,但笨人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笨。 他很不高兴的放下脸色:“那你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这双拖鞋是谁的?桌上那些菜也不是你平时爱吃的风格。还有你刚才明显就是在等人,平时哪次我来找你不得敲个五六分钟的门你才来开?今天用到十秒钟了吗?” 周砚择答不上来,也不想答。 然而他眼皮一抬,发现莫家洋已经是一身与白天完全不同的装扮,换了件深紫色的V领丝质衬衫,露半个胸脯,身上还带着十分浓郁的香水味,骚里骚气的,一看就是还有下一场活动。 周砚择心思转动,主动摸了根烟给他哥点上。 “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夜店啊,干嘛,你要跟我一起去?”说着,莫家洋嫌弃的看一眼他递过来的烟,“什么玩意儿你就往我嘴里塞?” 周砚择:“你有相熟的调酒师吗?如果一个你相熟的、最熟的调酒师突然有一天换了个场子上班,身边的客人也都变成了你不认识的人,你再去找他的时候,他永远把你的单子排到最后做……你会怎么处理?” 莫家洋皱眉不解:“我有病啊给自己找不痛快。全天下只有他一个调酒师了吗?” 他站起来拍拍周砚择的肩,没再纠结那双拖鞋或那碗酥肉,从裤兜里摸出个银质香烟夹扔到弟弟怀里:“酒喝到最后都是一个味儿,人相处到最后也都是一个样,此路不通你就换条路走,干嘛自己给自己添堵?” 莫家洋作为不被偏心的小孩,他从小就见不得弟弟过得太好。周砚择越完美越牛逼越成熟,就越显得他一事无成。他甚至有些阴暗的巴不得周砚择犯错,而且要犯大错,就像谈个男人或者把苗玉刚的私生子放进公司这种大错,然后再由他莫家洋像天神降世一样拿出哥哥款儿来给周砚择擦屁股,这样才能在外公面前、在所有人面前好好露把脸。所以他近乎八卦的好奇着弟弟的私生活,平时他八百年不会来找一次周砚择,但今天他车都快开到夜店门口了却还想着要不要给周砚择来个突击检查,万一能堵到什么劲爆画面呢? 可血缘如此奇妙。当从小早熟寡言的周砚择真的在他面前露出幼稚青涩的一面借什么扯淡的调酒师来隐喻感情问题的时候,莫家洋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盼望周砚择出丑。 算了,反正酒喝到最后都是一个味儿。 他拍了拍弟弟肩膀,起身准备离开。 一转过身,却发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中午见过的黑T恤冷脸男。 这人头发上身上还有雨水,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珠子盯着他拍在周砚择肩膀上的手掌上不肯移开。 周砚择张口想说什么,被莫家洋一把捂住。 莫家洋暧昧地朝老弟飞了个媚眼:“你怎么没关门?什么阿猫阿狗都跑进家里来了。” 小周: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周砚择立刻嫌恶的抖了抖肩膀,他受不了这份超出兄弟界限的接触。 开口想问逢筝怎么淋雨了,抬头却发现逢筝已经转身上楼,只留给他们一个湿漉漉的背影。 莫家洋嘁了一声,叹了句真没劲便也离开。 剩一个周砚择站在原地,既搞不懂逢筝给他甩脸的原因,也不懂莫家洋今天莫名其妙来这一出是为什么。 沉默片刻后他也上楼回房。 走到楼梯拐角,他觉得还是要向逢筝解释一下——解释他真的是个直男,以免逢筝误会他的性取向后还像小时候那样纠缠他。 周砚择走到逢筝房门口,敲了三下门。 没人应。 周砚择直接走进去。 套房里的小卫生间门敞开着,水声和雾气中站着一个白花花的身影。 周砚择赶紧扭过头闭上眼。 然而瞬间他又反应过来,都是直男,有什么不能看?小时候——很小很小,刚认识逢筝那时候,他们还被长辈扔进过同一个儿童澡盆里洗澡呢。 于是周砚择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坦荡的直男那样,把脑袋转回来,故作自然地看着逢筝洁白瘦削的脊背和肩膀。 “刚才外面下雨了吗?现在已经停了……我是说,你怎么不等雨停了再回来?” 逢筝继续弯腰擦小腿肚上的水:“什么意思?我回来早了,打扰你们了?” 周砚择顺势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接下这个话头:“刚才那是我表哥,而且你不要用这么肮脏的思想去揣测我的人际关系,我再重申一遍,我是直男,我——” 正色的话语戛然而止。 周砚择像被人掐住脖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半个整字也说不出。 逢筝擦干身上的水渍,站起来转过身,就这么敞着胸遛着鸟,坦荡站在周砚择面前,还微微不耐的皱了眉:“你是直男,把表哥带回家打情骂俏的直男。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逢筝嫌闷,洗澡的时候便没关门,想着反正也是自己独住一个套间,没什么需要避讳。换洗衣服也没带进浴室,而是放在了里间床上。 现在周砚择挡在浴室门口说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完全挡住他换衣服的去处不说,还徒增一股压迫感,让本就不大的浴室一时变得更加闷热。 他皱着眉头用手指戳了戳周砚择锁骨下的那块软肉,意思是说完了就走别杵在这挡路。 于是周砚择心口那块从皮肤到心窝都漾起一阵说不清楚的酸,他头脑发胀地咽了咽口水,耳边有嗡嗡的机械声,一时间脑袋昏昏,什么尊严什么面子谁对谁错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逢筝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周砚择像个被人轻薄了的大姑娘举起双手捂在自己面颊上,指尖挡住视线。 大脑发昏,不知所云。 “……我、你、反正,反正你以后别这样了,我这次就当没看见。” 话说完了,人还不走。捂着脸像是受了多大委屈,多么愤慨又义正言辞,但脚步倒是很诚实的未挪半分,站在原地不知道在等什么。 逢筝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往前走了半步,人都快走到周砚择怀里去,身上水汽都沾到周砚择衣服上下巴上,然后歪一歪头,大眼睛湿漉漉看向周砚择,像小猫似的:“不穿衣服怎么了?不是直男吗?你捂眼睛干什么?你表哥不让你看我吗?” 周砚择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了,放松了手掌深吸了一口气,然而吸进鼻腔里的全都是浓郁水果香。 什么破沐浴露!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不管直不直男,突然闯入到别人浴室里看人家洗澡擦身都是很越界的行为。 出于礼貌,他应该立马道歉并且离开。 但是逢筝突然抿着嘴唇勾住他的衣摆,像猫抓球那样把衬衫角一点点团在掌心变成皱巴巴一团。 这个动作里的小孩味儿太浓了,逢筝又低着头,从周砚择的视角能看到他圆圆的头顶和忽闪忽闪的长睫毛。 小时候逢筝就总是这样用沾满口水的脏手抓着他衣摆说亲亲周砚择,然后又说你不要生气嘛,我不亲你就是了,我们去吃汉堡吧,我妈妈给了我零花钱。 周砚择原本还悸动不止的心脏瞬间变得柔软酸胀。 他想,他和逢筝之间是不应该有隔夜仇的。 他怎么能和逢筝计较那么多呢?这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朋友之间应该能谅解一切。 周砚择没忍住伸手呼噜了一把逢筝的脑袋,动作不算轻柔,却带着股说不出的久违亲昵。 他刚想说算了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了,我们以后还做朋友,何子明那边的事你也别再管了,我替你摆平。 正欲开口,逢筝突然抬起头:“我想多赚一份钱行不行?你跟你表哥都做什么啊,我也能做。” 周砚择愣了足足十秒钟的时间没能说得出话。 逢筝以为他的震惊是默认的意思,勾着他的肩膀就要吻上去。 直到唇瓣相贴周砚择才反应过来,他狠狠推开逢筝,眼睛都红了,这次是真觉得被羞辱轻薄了,说话声音都带了点委屈哽咽的味道:“你干什么啊?我不喜欢这样。” 短暂的觉得自己的友情和善意被狗舔了的委屈过去后,他不免满怀恶意的对逢筝的行为作出解读。 “你在外面就——”就是这样赚钱的吗? 但是话没能说完,周砚择就及时住嘴。 因为他注意到洗完澡还没来得及穿衣服的逢筝被他刚才那一推直接推到了洗手台边,侧腰那块骨头撞青了。 难听话拐了个弯,变成了“——你没事吧?” 这下谁也没心思纠结表哥或道德正确的赚钱方式,周砚择手足无措的看着逢筝沉默走到床边穿上衣服,然后从衣柜里翻出自己的包,拿出一支跌打药膏,撩起衣摆熟练的给自己上药。 于是答案不言自明了。 这才是逢筝这些年离开他后的赚钱方式。 周砚择也沉默的看了一会儿,红眼圈儿还没褪下去就又变得更红,做错事后的说话声音也变得愈加可怜巴巴。 “刚才是我不对……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第7章 第 7 章 周砚择给他的好朋友逢筝在公司安排了职位,和爸爸的真爱的儿子同一天入职。 入职之前他问逢筝,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逢筝气压沉沉不说话。 周砚择当他还在生自己气,没深究这个话题,转而又问:“那你对哪个部门感兴趣?” 简直称得上低声下气,比小时候拿手柄紧着逢筝先选游戏角色更诚恳。 逢筝垂头切水果装饭盒,还是不说话。 周砚择于是自己拍板:“那你先在秘书办待两个月,看看环境,后面有想尝试的工作项目你直接跟我说。” 他又简单介绍了逢筝接下来会得到的薪资待遇——其中百分之六十是他瞎编,各职级的工资都是前几年他刚接手公司时候就定下的,后来每年按比例调整,并不需要再细细过目,因此也就记得没那么清楚。 周砚择把薪资往高里说,又把工作内容往清闲里说。 他还想起来逢筝之前好像随口提过一句什么上学的话,于是再加砝码:“空闲时间你做点自己的事情也可以,公司还有免费的英语培训班,想考雅思托福什么的话你还可以去听课。” 实话实说,这条件好到有些不公平了。 逢筝终于放下水果刀抬起头。 看起来像是被打动了。 他说:“那何子明那边怎么办?” 周砚择软了一上午的脸色终于冷淡下来:“我给他请护工了,还转了单人病房,你上次去送饭没看见吗?” 逢筝歪头想了想:“看见了,但护工毕竟是护工,要是医生那边有什么事情也不能找护工商量啊。” “不能找护工商量能找你商量?你是他什么人?”周砚择转头就走,“那随便你吧,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就算你不愿意去周氏上班,你在我家也一样是全职工作,我不想再看到你用我家的厨房给他做饭。” 逢筝妥协:“那我跟他发消息说一声,后面就不去医院看他了。” 周砚择更气了。 很难不联想到六年前在机场等待的那个傍晚。周砚择记得逢筝喜欢看夕阳,所以专门买了这个点的航班,可是最后上飞机的却只有周砚择一个人。 他在登机口等到催促登机的广播响起,也没等来逢筝的半条消息。 逢筝放了他那样大的一个鸽子,到现在却连提都没提过一句,现在他只是请了专业护工代替逢筝给何子明做饭,逢筝就上赶着要发消息给何子明解释。 他不免在心中计较,到底是约好一起去英国念书的约定更大,还是一个餐盒的约定更大。 是他这个从坐儿童澡盆时候就认识的发小更重要,还是一个因为意外车祸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陌生人更重要。 周砚择总以为自己要的是道歉是解释,是逢筝能跟他好好坐下来说一说当年到底有什么苦衷。可事实就算逢筝什么都没说甚至对他还冷淡的要死,周砚择也已经愿意低头,愿意跟他既往不咎做回好友。 他认为这是因为自己好脾气好教养,对朋友够包容理解。 却在逢筝掏出手机给何子明编辑消息嘱咐对方好好照顾自己的时候彻底破防了。 什么好脾气好教养,原来他真正受不了的不是逢筝不告而别,而是逢筝不拿他当朋友,是逢筝把别人的优先级放在自己之上—— 他必须是逢筝最重要,最亲近,最上心的朋友。 即使分别了六年,那也一样。 逢筝入职报道那天是坐周砚择的车去的公司,没去人事部,直接一路蹭着周砚择的权限坐专属电梯上到顶层,进了周砚择的办公室,边吃周砚择买来的早餐边签合同。 同一天入职的还有温桦,如今和苗玉刚跟他姘头住在一起的那个孩子。 温桦和逢筝性别相同年纪相仿,同为走后门,但逢筝被安排在离周总最近却无实权的秘书办,温桦却直接被塞进楼下的核心部门做事,光从职位安排上就能看出亲疏有别。 陈秘书很有眼力见,一看这个生面孔是直接被周总亲自带上来的,那自然是更受周总重视的温桦了吧。 他没多问就直接从电脑上打印了温桦的就职合同拿进来,同时附上一杯温热的咖啡。 “温先生,这是您的合同。” 周砚择:。 逢筝放下手里的鸡蛋饼,先看了一眼合同上的薪资,才笑眯眯:“我是逢筝。” 老陈脑子瞬间炸开,向来经验丰富直觉很准的他遇到了今年的第一个滑铁卢。他连忙赔笑说不好意思我打印错了,我重新给您打份新的,您稍等。 逢筝倒是没介意这点小插曲,尤其陈秘书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会是他的同事,没必要因为一点小事为难人家。 但对周砚择就不一样了。 他坐在周砚择的手工羊皮沙发上吃油乎乎的鸡蛋饼,还要问人家:“你好像很喜欢往公司里塞人啊,你那些从普通招聘渠道里招上来的员工不会有意见吗?” 周砚择咬牙:“没有很喜欢,一共就塞过两个。” 逢筝:“其实你也可以塞第三个。我昨晚和何子明聊天,他经济状况不好,又是残疾人,很难找工作的,反正也是做慈善,你要不让他也——” “逢筝!”周砚择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朝逢筝摊开手,“我这里上班时间不可以聊私事,工作电脑不能登微信,为了防止机密文件泄露,你工作时间要把手机交到我这里。” 推门进来送新合同的陈秘书抖了抖肩膀。 什么时候出的新规定? 没人通知啊。 逢筝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给周砚择面子,低下头小声叹气:“好的,知道了周总。” 他擦干净手上的油渍,在这份待遇优厚的合同上端端正正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逢筝不是傻子,他看得出周砚择这是在白给自己送钱。 连温桦这样的海归高材生,还就职于公司的重要部门,拿到的薪水都没他一个打杂的高。他也听得出周砚择每一次虚张声势的发脾气其实都不是真生气,而是小孩子闹着要糖吃的哭闹胡闹。 可越是这样,他才越是摸不着头脑。 周砚择明明不喜欢他,却白给他送钱。明明拒绝了他一次又一次,却又戴着他送的手表。 真有人可以心无芥蒂的和同性追求者做好朋友吗? 真有人会对拒绝过的人心怀愧疚所以补偿至此吗? 老陈:老板这个规定我也要遵守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逢筝入职才一上午,已经有不下十个人打着各种送文件送资料约会议的名号来秘书办偷看他。 不怪大家八卦,自从周砚择进入周氏以来,对外对内的形象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冷静克己。 尤其在莫家洋那只花孔雀的衬托下,周砚择就愈发显得符合传统刻板的冷淡霸总形象。 周总连午餐都从来只吃健康轻食配美式。 谁能想象这样他会亲自把走后门选手带进自己办公室签合同,又亲自把人送到工位上去,还冷脸教训对方上班时间就好好上班,不许玩手机聊微信? 这对吗? 相较之下同天入职的温桦那边就显得冷冷清清。 周氏是周老爷子一手打下的江山,虽说到现在早就换了好几批员工,但八卦永远是代代相传的,且还会变幻更新出好几个版本。 传到这一代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直接把苗玉刚的出轨劈腿传成了同性恋骗婚,把他男女不忌善于伪装传成了带着男小三和私生子上门亲自逼死周晴。 适当的八卦传播有利于提高员工对企业的忠诚度。 因此周砚择对这类舆论从来抱持不听不管的态度,反正管也管不了,不如任他们去说。 温桦的身份他也没刻意去隐瞒。 周一照例是要召集几个核心部门开晨会的,晨会上新入职的温桦站起来用蹩脚的中文自我介绍完了之后还冲周砚择喊了声哥。 周砚择没应,但也没反驳。 八卦于是愈演愈烈,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全公司都已经知道温桦就是当年被抱去逼死周总妈妈的那个私生子了。 出于某种正义感,大家对温桦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起来。 这时候又不知道是谁在八卦群里提了一嘴逢筝,猜逢筝才应该是周总的真心腹,故意和温桦安排在同一天入职就是为了恶心苗玉刚来的。 还搬出逢筝早晨跟周总一起来上班,还在周总办公室吃鸡蛋饼的铁证来佐证自己的猜想。 于是大家上楼去八卦的时候都顺手带上了小零食分给逢筝,以示友好,表明“我们跟你和周总是一国”的态度。 五点下班,公司的免费英语辅导班是五点半开始。 逢筝把扫雷关掉,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打算找周砚择拿回自己的手机去上课。 他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走进去,站定在办公桌前朝周砚择伸出手,掌心朝上。 “手机——” “今天上班有没有人为难你?” 周砚择头也不抬,埋在一堆纸质策划案里就发问。 周晴高度近视,周砚择也遗传自母亲,从小就近视。 工作之后他能看纸质资料就不看电子文档,也开始定期吃叶黄素这类的保健品。 不过这些变化逢筝都不知道,逢筝还停留在小时候周砚择戴ok镜的年岁,活在一个周砚择除了有点结巴和不喜欢他之外样样都很完美的世界里。 他不知道现在的周砚择已经做过近视手术,在国外的时候曾因为挑食不爱吃白人饭把自己饿成贫血,然后又开始吃补铁剂。 逢筝说没有,大家都挺友善的,下午老陈还请整个秘书办喝奶茶了,说是要欢迎他的加入。 周砚择从抽屉里把逢筝的手机取出来,像捏名片一样捏在手上要递不递的。 又问。 “你这个手机内存够不够?学英语的话至少应该要下几个背单词的app吧。” 背单词的软件才能占多少内存,基本上只要能亮的手机都能下。 但逢筝这个手机实在太老太旧了,感觉上还是六年前的款式,且屏幕破烂,手机壳都用蜕皮了。 逢筝当他是又大发善心想要给自己换手机了,没多想便拒绝道:“当时买的最大容量的内存,够用。” 他手往前伸,捏住手机尾巴。 却拽不动。 周砚择说:“但你手机屏都碎了,我这里有个去年年会没送出去的手机,要不先给你用着。” 逢筝眯着眼睛看他,手上突然使劲。 用久了变得滑溜溜的手机一下子从周砚择手里被拽飞。 逢筝点了两下,手机黑漆漆。 又按开机键,还是按不开。 他盯着周砚择,那双大眼睛里带着死气沉沉的压迫感,看起来很严肃的在为他的小手机讨要一个解释。 周砚择能解释出什么? 他难道能说自己扣下逢筝的手机后就心痒难耐想要知道逢筝和何子明是什么时候加上的微信,想知道逢筝用来和何子明交流的微信号是不是加自己的那个全白头像的工作微信,想知道逢筝以前的那个微信号是否还在用,有没有把自己屏蔽。 还想知道逢筝的手机密码是不是没有变,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用的是自己的生日——吗? 周砚择原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把自己的生日当密码输进去了。 结果解锁成功,屏幕一卡一卡的卡进去了这台老手机的隐藏系统。 还没等周砚择翻看,它就彻底卡死黑屏了。 充电没用,重启没用,变成了一块彻彻底底的旧板砖。 周砚择有些尴尬,干咳一声。 他硬着头皮说:“我赔你一台新的,现在就去挑。” 逢筝眼珠盯着他一错不错,讲话都感觉咬着牙齿在讲。 “什么都可以用新的代替吗?” “你不要偷换概念,手机这类消耗品,坏了换新是很正常的事。” “那也得先修好吧,这样子我手机里的资料怎么办?” “可以慢慢修啊,难道修一个礼拜你就一个礼拜用手机吗?修一个月你就一个月不用——” 眼见着要吵起来,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是白天八卦风波的另一位主人公温桦。 处在风暴中心的人感觉不到风的存在。 温桦还以为自己今天第一天上班就被分配到这么多繁重工作是因为爸爸跟哥交代了专门把他放到重要部门去的结果。 他甚至忙到没空觉察周围人对他的诡异态度,只是觉得哥好像对他很冷淡的样子。 冷淡,且高高在上。 并不像爸爸描述中那个温和沉默到有些隐隐自卑的形象。 温桦脸上带着惹人生厌的稚气天真,走进这凝滞的气氛中,冲着周砚择又喊了一声哥。 他想缓和和哥的关系,再问问哥要不要晚上跟他回家吃饭。 但这话题太私密了。 温桦看了眼周砚择,又看看身边沉着脸为破手机讨说法的逢筝。 随即拿出主人翁的态度对逢筝道:“你先出去吧,我跟周总有话要说。” 实则这个房间里只有一个外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完全的主人姿态。 这语气莫名就让周砚择十分不爽。他也不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和逢筝吵架了,也不在乎逢筝那旧手机里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满心只剩下对温桦这种逾矩行为的不满。 他抢在逢筝开口之前让温桦滚。 温桦惊讶又尴尬,加重语气强调:“哥,我有正事要和你说。”像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他还多补充了半句, “——是爸爸的事。” 周砚择简直对眼前人的天真程度感到震惊。 ——温桦居然不知道上一辈之间的旧事吗?他不知道他自己的出生意味着什么吗?他也不看财经杂志和采访,不知道在媒体面前周砚择从来都说自己家庭复杂爹娘早逝吗? 温桦见周砚择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还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的话说动了。 他侧了逢筝一眼,语气里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傲慢。 “快出去,我和周总说点事。” 逢筝脚步未动。 两只大眼珠子盯住温桦,表情冷得人身上发寒。 他从小对周砚择的事就敏感。 自己被人耍着玩儿无所谓,但周砚择被人欺负了那不行。 他不喜欢周砚择跟别人比跟自己关系亲,不喜欢周砚择跟别人站在同一阵营划道线把自己隔绝在外——逢筝对阵营感这个事儿十分看重,从前他为了和周砚择一直一直站在同一个阵营,报名过自己不擅长的两千米接力赛,参加过根本听不懂的物理竞赛班,逼着自己看各种开播五分钟必睡着的外国黑白默片。 他也不喜欢周砚择被人喊结巴,不喜欢周砚择家里的事被人拿出来说三道四。 就连他对莫家洋的不喜,其实也隐隐含了一份嫉妒。 而现在温桦直接一口气踩遍了他的雷区,逢筝耳朵边嗡嗡的,只能听见空气中劈啪作响,爆竹声声节节高了。 逢筝抬手就给了温桦一个耳光。 温桦懵了。 周砚择也懵了。 逢筝自顾自输出:“你是哪个野地里蹦出来的臭狗屎?” “哥哥哥哥叫得这么亲,有血缘关系吗?DNA证明拿来我看看?小三养的还敢攀亲戚,有够不要脸的。” “你和周总说正事——上班第一天就在会议室里管周总喊哥,你两个爹走后门走习惯了,所以你也事事都爱走后门搞特权是吧,你要跟周总说的正事指的是被周总痛骂一顿然后开除吗?” 温桦被骂得目瞪口呆。 想回嘴都不知从何处下手。 只能操着蹩脚的中文让逢筝滚蛋。 逢筝耍无赖,脖子一梗整个人杵在那儿一动不动:“我就不走,该滚的人是你。” …… 旁观整场闹剧的周砚择已经大脑空空,什么都想不了说不出了。 他只觉得刚才的场景分外熟悉。 好像在很久很久的从前,在那个已经被他们抛之脑后很久的童年时光里,也有人曾这样挡在他面前为他出头说话。 巧的是,那个人好像也是逢筝。 周砚择看向逢筝的目光一点点变得复杂起来。 从惊讶,到释然。 等逢筝和温桦吵完一场,再回头想继续和他理论手机的事儿时,就发现周砚择已经眼眶微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了。 逢筝:“……你干嘛啊。”哭什么? 周砚择回过神,如梦初醒般狠狠眨了两下眼,把那股酸涩憋回去。 他起身拿外套。 “我们去买手机,然后吃晚饭,我后来买到了阿呆和阿瓜的典藏版碟片,晚上回家可以一起看——我的意思是,我们和好,好吗?” 逢筝听话只听前半截,抬手看了眼手环上的时间显示:“五点二十八了,我没空跟你吃晚饭,我要去上英语课,培训教室在哪儿?你带我去。” 周砚择:…… 这么爱学习,当时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去英国呢? 周砚择只能穿好外套,然后亲自引路带逢筝去了三楼的免费英语培训班。今天老陈也在这里上课,他闺女前段时间拿到了爱丁堡的offer,老陈在公司炫耀了好一段时间,一直说要好好练口语然后送闺女出国上学。 今天逢筝第一天上班,对老陈来说还算是新同事,他原本没想给逢筝嘚瑟的。没想到会在三楼小教室偶遇。 老陈一拍大腿相见恨晚:“小逢?你也来上这个英文班啊,是不是家里也有人在国外?我?我嘛就是我女儿呀,我没跟你提过吧,我那个女儿很叛逆的,明明都保上研了,非要出国念,我说你能申到就给你去,没想到她还真申到了你说……” 关于出国这个话题,周砚择私以为算敏感,连他到现在都没怎么问过逢筝这件事,一是出于礼貌,二是出于面子,总觉得主动提起过去是一种服软。 但他现在连和好两个字都主动说了,出国这个话题好像也就变得轻松起来,没什么不能问不能听的了。 周砚择于是拉长耳朵站在一边偷听。 逢筝却只是礼貌乖巧的顺势夸了两句老陈女儿有出息之类的话,把老陈哄得高高兴兴,却半句没提自己。 五点半,老师准时开始上课。 周砚择拿走了逢筝旧手机找人去修。 英语课的具体时长周砚择不清楚,但总归不会太短,他打着时间差又去店里给逢筝买了新手机和手表——逢筝手上现在戴的那个手环,是个一百二的最最最基础款,貌似只有看时间和闹铃提醒的功能,连心率都测得不太准。就这样还是摔了好几次裂了边的,看起来毛毛糙糙,感觉稍不注意就会把手腕划破。 逢筝为什么会过成这样?逢筝不应该过成这样。 逢筝就应该一辈子做个只知道傻吃傻乐的傻小孩,吃好的用好的,会为了游戏卡带和电影典藏版碟片对他撒娇。 冷酷无情的周总坐在人家手机店里又一次红了眼圈,满心都是对好兄弟生活境遇的感叹和心疼,想着回去之后要和逢筝好好说好好聊,聊开了就好了,他们以前是那么好的朋友,没什么话是说不开的——而且他也回过味儿来了,逢筝现在的生活状态如此拮据,当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被迫放他鸽子的,责任不在逢筝,反倒是他,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记恨朋友这么多年,实在不应该。 正想着,那头维修师傅喊他:“先生,好了。” 这旧手机还真是个双系统。 周砚择之前阴差阳错卡进去的是不常用的副系统,里面应用不多,一看就因为内存不够被精简删除了很多,只剩下最最基础的自带工具软件,相册和微信。 周砚择原本能忍住不去窥探逢筝**的,已经想开了,是朋友,是兄弟,那就要尊重兄弟**,谁会去翻兄弟手机的隐藏系统? 可是这个系统的背景壁纸竟然设置的是他俩中学时候的合照。 穿校服,在某乐园门口,看着像是从大合照里截出来的。 周砚择小时候不喜欢拍照,他内心总有种说不出的隐隐自卑,与家世长相都无关,就是讨厌被人凝视,总担心自己会露出什么马脚遭人嘲笑,所以他不喜欢镜头,更厌恶倒数三二一茄子的时候那种全身僵硬的感觉。 但是在班集体春游秋游的时候,他也不会让自己显得太过不合群,还是会和大家站在一起拍一张。 逢筝那时候和他还很好,总笑嘻嘻凑过来环上他的肩膀,要跟他站在一块儿拍。 这照片,周砚择都没有。 逢筝却存下来,截图,设置成了隐藏系统的桌面壁纸。 周砚择心里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下意识想起那时候逢筝一次次开玩笑似的跟他表白时候的表情语气,又想起外公指着窗边妈妈摇摇欲坠的背影,告诉他要争气,给妈妈争气。 外公苍老又遒劲的手掌压在他肩膀上。 时至今日依旧压得他喘不上来气。 周砚择僵着身体点开逢筝手机里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