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忠犬饲养手册》 第1章 郡主失忆了 大豫王朝的安乐郡主,自小便被指婚给当朝太子。 金口玉言的赐婚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待郡主及笄之后便需完婚。 然而,这场令无数人艳羡的婚事,其中一个主角却从未有过期待。 郡主封号“安乐”,却仿佛是个天大的讽刺。 及笄礼前,她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让这场婚事不得不推迟。 这一拖,便是整整三年。 如今她已年满十八,婚期再也耽搁不得。 但此时的郡主府早已乱作一团。 体弱多病的郡主不慎失足落水,此刻正昏迷不醒地躺在锦榻之上。 平日里,郡主在外的名声虽是嚣张跋扈,但在府中对下人却极为宽厚。 此刻,丫鬟小厮们都忧心忡忡地聚在院外,低声议论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郡主的身子本就虚弱,这一落水怕是……” “快别胡说!郡主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 “是不是宫里逼婚逼得太紧?我好几次看见郡主独自在花园里叹气呢。” “圣意难违啊。郡主再不愿,又能如何?” “可怜老夫人刚走不久,郡主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若是就这样嫁进宫去,该有多孤单……” 郡主的贴身侍女青黛恭敬地送走太医,转身看见院外围着的人群,不禁蹙起秀眉,语气带着几分严厉:“都没事可做了?活都留着给谁干呢?别在这儿聚着了!” 青黛快步回到房中,忧心忡忡地守在郡主榻前。 太医方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郡主头部受创,何时苏醒尚未可知,或许下一刻就能醒来,也可能永远…… “妈,求您了,求求您,放过十六吧,它只是一只猫啊!”张既白涕泪纵横,一下下将额头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苦苦哀求母亲放过自己唯一的伙伴。 他才磕了几下,就被身后的保镖粗暴地架起上半身。 张既白此生最无法理解的,就是自己的母亲。 “从小到大,你处处与我作对,我不喜欢那个野种,你却偏要与他亲近;我要你进公司,你非要去什么娱乐圈;现在我让你去套他的话,你还是不从,整天守着这只畜生!”张母的声音尖利而疯狂,“今天我就非要了它的命不可!” 说罢,她示意手下当着儿子的面开始折磨那只猫,凄厉的猫叫声如同利刃,一刀刀割在张既白的心上,他面色惨白如纸,声音颤抖:“我都答应您,什么都答应!妈,您放了它,我这就给哥哥打电话,马上约他见面。” 张母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猩红着双眼,举刀狠狠划下,温热的鲜血淅淅沥沥地洒落在地板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张既白的呼吸骤然停止,随即开始疯狂挣扎,想要冲过去。 “十六!十六!”他状若疯魔的模样让保镖一时失神,松懈了力道。 张既白立即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用衣服小心翼翼地将猫包裹起来,踉跄着就要往外冲:“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医生,宝宝,一定要坚持住……” “都愣着干什么?拦住他!”张母踩着精致的高跟鞋走到张既白面前,一把扯开他怀中的衣物,猫儿无力地滚落在地,一动不动。 张既白凝视着地上再无生息的小生命,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死了,他的十六,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进娱乐圈,您想尽办法封杀我;我几次靠自己争取到好角色,都因您而付之东流,公司本就是哥哥的,他愿意分我股份,您不知感激反而抱怨给得少;现在还要我去害他……”张既白低头看着满手鲜血,声音嘶哑:“十六是我从雨中捡回来的,它陪了我这么久……每次难过都是它在陪我,除了哥哥,它是我最后的家人了啊!我的十六……你还我的十六!!” “十六!十六……不要!”张既白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着气,尚未回神,就被一旁的惊呼声吸引了注意。 “郡主醒了!郡主醒了!快去请太医回来!” 郡主?太医?这是什么情况? 张既白望着头顶精致的床幔,和整个房间古色古香的布置,怔忡片刻后又闭上了眼睛,再次睁眼,场景依旧,这才惊觉自己可能是穿越了。 是了,十六死后,他虽然与母亲大吵一架,却还是按照她的意思去见了哥哥,但他不是去套话的,而是去提醒哥哥小心提防,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兄弟二人从小在无人问津的别墅里相依为命,继父和母亲整天忙于公司事务,从未关心过他们的生活。 他的“背叛”让母亲怒不可遏,竟直接派人驾车撞向他,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见的是母亲冰冷的目光,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没有一丝悔意与温情。 张既白烦躁地摸了摸后脑勺,只触到厚厚的纱布,一阵钝痛随之传来。 “好痛……”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等等,刚才那丫鬟是在喊“郡主醒了”?这房里除了自己没别人,难道我就是郡主?可我是男人啊!为什么让我穿成郡主? 丫鬟青黛很快带着太医返回,太医谨慎地垫上手帕开始诊脉。 “郡主可还有何处不适?” 张既白谨慎地斟酌措辞,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问了一句:“你们是谁?我又是谁?” 装失忆总不会错,很多穿越剧都是这么演的。 太医捋着胡须沉吟道:“郡主头部受创,失忆也是情理之中。” 太医话音刚落,青黛就表情夸张地惊呼起来,一边喊一边往外冲,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郡主失忆的消息。 “郡主伤到头部失忆了!郡主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反应……正常吗?张既白眨了眨眼,与太医面面相觑。 太医唰唰写下一张药方放在桌上,躬身退了出去。 张既白缓缓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胸前,确实顶着两团沉甸甸的…… 他长叹一口气,慢悠悠地晃到门边,正好遇上已经“通告全府”归来的青黛,还没来得及欣赏院中景致,就被青黛小心翼翼地扶住手臂。 “郡主小心吹风,太医嘱咐不可受凉。” 刚下床的张既白又被扶回床上,青黛细声交代两句后,又风风火火地拿着药方去煎药:“我得亲自盯着,郡主,房外有丫鬟候着,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见人离开,张既白下床坐到了梳妆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庞,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容貌与他原本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如今一头如瀑长发,脸部线条也更柔和几分,乍一看竟真像个女子。 仔细端详时,他突然发现耳畔的皮肤有些异样,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痕迹,正欲细看,房中忽然传来一丝细微响动。 张既白立即屏息凝神,仔细辨别声音来源,最终抬头望向高处的房梁。 “谁在那里?”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几分警惕。 话音刚落,一道黑色身影如鬼魅般倏然落地,单膝跪地,抱拳道:“主子,之前要找的符合要求的尸体已经找到了,咱们何时动手?” 张既白紧张地眼珠微转,直到地上的人抬起头与他对视,才试探着问:“什么尸体?什么计划?” 黑衣人显然被问住了,迟疑片刻才小心确认:“主子……当真失忆了?” 张既白缓缓点头,继续追问:“你何时在那上面的?”他指了指房梁。 “属下一直在。” 张既白无奈摊手:“那你也该听到了,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他伸手虚扶对方起身,“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顿了顿,想起自家主子掉水之前叮嘱的话,答道:“主子以往都唤我小童。” 张既白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小童:“你……不该自称属下吗?” 小童迅速低头恭敬回应:“主子一直允我自称‘我’。” 作为现代人的张既白倒不在乎称谓,只是想试探一二,他摆摆手继续问:“你跟随我多久了?” “自您三岁起便在了。” 张既白惊讶道:“这么久了?还有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吗?” 小童摇头:“并无。”至少这神都没人知道。 张既白屏住呼吸,压低声音问道:"那你仔细说说,刚才提到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小童小心翼翼地扶着张既白重新在床沿坐下,这才轻声回话:"这具合适的尸体,我们已经找了整整五年,因为体型、性别,乃至一些细微特征都要吻合,这才拖延至今。" 张既白不自觉地张大嘴巴,好奇地追问:"这具尸体要和谁相像?"话一出口,他便见小童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直直地望向自己。 张既白顿时会意,指了指自己,见小童郑重点头,不禁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这位郡主究竟在谋划什么? 小童见张既白沉默不语,继续解释道:"主子的身量比寻常女子都要高挑,再加上您严格要求不可伤及无辜,我们只能在乱葬岗中慢慢寻找......" 张既白抬手打断小童的话:"这个我知道了,说说具体的计划,找这具尸体究竟要做什么?是要李代桃僵吗?" 小童再次点头,压低声音道:"假死脱身,这个计划,五年前就已经开始筹备了。" 张既白脸上不禁浮现出兴奋的神色:"这么刺激?那尽快实施吧,越快越好,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小童认真点头:"确实要抓紧,尸体不能存放太久,今夜恐怕有雨,明晚倒是个好时机。" 张既白不自觉地嘟了嘟嘴,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那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小童摇摇头:"明晚只需找个借口将丫鬟们支开便可。" 张既白本能地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意识到这个动作在这个时代显得突兀,连忙收回手指:"没问题。"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细微的动静,张既白还来不及让小童藏匿,再回头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只余一缕若有似无的清风。 青黛端着一碗深褐色的汤药走进来,人还未走近,浓重的药味已经让张既白皱紧了眉头,不自觉地往床内侧缩了缩。 天哪,这是什么药?气味如此冲鼻,光是闻着就知道极苦。 青黛看见张既白的小动作,宠溺地笑了笑,柔声劝道:"郡主别躲了,再苦也得喝呀。" 张既白伸出双手,想要推开已经递到面前的药碗,这一抬手,他忽然注意到自己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全然不似女子应有的纤纤玉手,但转念一想,郡主的身量本就高挑,手大些也是正常。 "郡主,以往您偷偷倒掉的药也就罢了,但这次您是实打实地受了伤,这药非得喝了不可。"青黛的话让张既白心中一动,听这意思,从前的郡主经常装病拒药? 这一番动作大了,后脑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想到明晚的计划,为了不拖后腿,张既白只好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那碗苦得让人头皮发麻的汤药。 刚喝完他就作势欲呕,嘴巴才张开,青黛眼疾手快地往他口中塞了一颗蜜饯。 甜意在舌尖化开,稍稍冲淡了那令人作呕的苦味。 "郡主,您身上有伤不宜多动,今晚就在房中沐浴吧,我这就吩咐人准备热水。"青黛不等张既白回应,便转身去安排。 张既白眼睁睁看着下人们一桶接一桶地提着热水进来,很快就在屏风后的浴桶中注满了水。一切安排妥当后,青黛躬身道:"郡主若有需要,唤一声便是。" 嗯?这就退下了?张既白慢悠悠地踱到浴桶边,刚想解开衣带,忽然想起房中可能还有别人。 "小童。"他轻声唤道。 小童应声而出,自然而然地走上前来,伸手就要为他宽衣解带。 "等等!"张既白慌忙后退一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做什么?" 小童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疑惑道:"主子,您也是男子啊,这些年来,一直是我贴身伺候您的。" 张既白震惊地睁大双眼,手下意识地探向自己的双腿之间。 天啊!白天被胸前那两团柔软迷惑了,根本没顾得上看下半身,这么说来,这胸也是假的了? 张既白手忙脚乱地解开衣带,仔细检查胸前,果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痕迹,忽然想起白天在镜中看到的异样,他指着自己的脸问道:"易容?是不是?" 小童点点头,指尖轻点张既白的下颌线:"这里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 张既白三下五除二地将自己脱了个精光,追问道:"那洗澡的时候需要把这些卸掉吗?" 小童一边点头一边已经伸手准备帮忙:"遇水后容易被人看出破绽,白天您能发现异常,也是因为落水后易容有些松动的缘故。" 张既白突然拦住小童的动作,担忧地问:"那你会操作吗?这些易容术我全都记不得了。" "主子放心,"小童语气坚定,"我的手艺都是您亲手所教,我也能独立完成。" "那就好,那就好。"张既白长舒一口气,任由小童开始为他卸去那一层精心打造的面具。 第2章 终于离开了 小童屏着呼吸,指尖格外轻柔地为张既白拆解胸前紧密贴合的材料。 那薄如蝉翼的假皮被缓缓剥离,带着一丝微弱的粘连感。 做完这一步,他并未停手,而是轻轻抬起了张既白的下巴,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安抚的意味:“主子,且忍一忍。脖子上这片贴得更紧些,撕扯时怕是会有些痛楚。” 张既白闻言,立刻僵住了身子,连呼吸都放轻了,活像一尊木雕,动也不敢动。 小童的手指摸索到他颈后,找到边缘,小心地用指甲抠起一个小角,然后顺着肌肤的纹理,稳定而缓慢地将其撕下。 整个过程确实有些微的刺痛,但远比张既白预想的要轻。 易容材料完全取下后,张既白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裸露的脖颈,触手是明显的喉结轮廓。他恍然:‘原来是为了遮掩这个。’ 随即又有些庆幸:‘还好,不算太疼。’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疲乏与伪装残留的不适。 小童再次上手,为他重新做好易容。 一切收拾妥当,小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便悄无声息地隐没于房梁之上。 张既白不太习惯地梳理着忽然变得及腰的长发,又清了清嗓子,试着调整音调,发出一种纤细柔婉的声音,这才扬声道:“来人。” 守在门外的婢女应声而入,低眉顺眼地开始收拾浴桶等物。 张既白学着记忆中女子的姿态,款款走向床榻。 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张既白却毫无睡意。 白天经历的种种在脑中翻腾,穿越、身死、顶替身份、还有十六的离去……这一切都显得如此荒诞不羁,可身上残留的热水温度、指尖触碰到的丝滑被面,所有感官都在清晰地告诉他,这不是梦,是冰冷而真实的现实。 想到十六,一阵尖锐的心酸猛地攫住了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情绪一旦决堤,便难以收拾,他忘了这屋里并非只有他一人,开始低低地、一抽一抽地啜泣起来。 几乎是哭声溢出的瞬间,房梁上便有了动静。 小童轻盈落地,悄无声息地蹲跪在床边,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主子,可是身上不适?还是心里难受?” 张既白差点脱口而出“想家,想哥哥,想十六了”,但话到嘴边又猛地刹住,他此刻就在这具身体的“家”中,他连忙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声说:“对不住,扰你清静了。” 此刻他脸上原本锋利的线条被易容巧妙柔化,加上因哭泣而微微泛红的眼眶和有些委屈抿起的嘴唇,看上去竟有几分脆弱。 小童看在眼里,心头也不由得一软,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隔着被褥,极轻极缓地拍抚着,像是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低声道:“明日,明日咱们便能离开了,只要离开这里,便再也不用回来。” 见张既白情绪稍缓,小童起身,在房中寻出安神香点燃。 清淡的香气袅袅弥漫开来,他则静静守在床边,直至听到张既白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确认他已入睡,才重新跃回梁上。 然而,片刻后,他又悄然落下,走到窗边的书案前,研墨铺纸,笔走龙蛇,快速写就一张字条,他将纸条仔细卷好,推开一条窗缝,唇间发出一声极轻短的唿哨。 不多时,一只灰鸽自隔壁院落扑棱棱飞来,精准地落在窗棂上。 小童将纸条塞入鸽子腿上绑着的小竹管内,轻轻抚了抚鸽子的羽毛,低语嘱咐:“去吧,务必小心,将消息平安带回。” …… 次日清晨,张既白是被青黛轻声唤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习惯性地嘟囔了一句:“几点了?” 青黛闻言,疑惑地偏了偏头,显然没听懂,但也未深究,直接伸手将他从被窝里捞起来:“郡主您说什么梦话呢?快醒醒,太子殿下驾临,正在前厅等着呢。” “太子?”张既白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什么玩意?太子好端端的来干嘛?” 青黛正忙着掀被子,听到问话,动作一顿,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蹲在床沿,双手捧着脸,望着张既白:“哎呀,瞧奴婢这记性!郡主您如今病着,失了忆,自然是不记得了,太子殿下是您的未婚夫婿啊,您病了,他前来探视,乃是情理之中。” “未婚夫?”张既白惊得嘴巴微张,半晌没合上,他迅速消化着这个爆炸性的信息,随即毫不犹豫地一摆手,重新躺了回去,用被子蒙住头,闷声下令:“不见!我连他是谁都不记得,见了面也是尴尬,反正我现在生病了,你去,想办法替我推了。” 青黛倒是爽快,点点头站起身:“郡主既不愿见,奴婢这便去回了他。” 人一走,张既白立刻掀开被子,压低声音对着空气呼唤:“小童?小童?”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如落叶般轻巧地从梁上翻下,稳稳立在他床前,动作干净利落。 张既白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低声赞叹:“好身手!真帅!你说,我这把年纪了,现在开始学武,还来得及吗?” 小童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自家主子,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主子,属下这身功夫,本就是您亲自传授的,若论内力修为与轻功造诣,您远在属下之上。” “……”张既白顿时语塞,悻悻地闭上了嘴。‘有武功不会用,跟没有有什么区别?内力怎么运转,轻功如何施展,我是一窍不通啊。’ 他摆了摆手,决定暂时跳过这个令人沮丧的话题:“罢了罢了,学武的事以后再说,我先问你,我怎么莫名其妙多了个未婚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童答道:“此事说来话长,需得从您幼时……” 张既白一听“说来话长”四个字,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把拉起被子重新蒙住,声音从被子里嗡嗡传出:“话长就别说了!反正马上就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知道了!” 小童见状,也不再多言,身形一动,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梁上,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主子放心,待您记忆恢复,一切自会明了,总之,自踏入此地第一日起,您便已筹划离开,这桩婚事,本非您所愿。” 张既白躲在被子里,心思却活络开来。 ‘男扮女装,顶替郡主,一来就计划逃跑……按这套路,我这原身的来历恐怕不简单,看来这郡主身份是冒牌的,那真正的郡主又在哪儿?是谁?’ 他打定主意今天就在床上躺平,毕竟病人最大,赖床也不会引人怀疑。 然而,没过多久,青黛就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丝为难:“郡主,太子殿下他不肯走,定要亲眼见您一面才放心,他身份尊贵,执意如此,奴婢……奴婢实在拦不住。还是让奴婢伺候您起身吧?” 张既白暗暗翻了个白眼,依旧躺着不动:“不起,我就这样躺着,我可是病人,重伤未愈,虚弱得起不了身,不是很正常吗?” 他心中并无太多惧怕,反正今夜便要离开,何必再对一个即将成为过往的太子虚与委蛇。 话音刚落,一道身着杏黄色锦袍的身影便已绕过屏风,径直走入内室。 张既白懒洋洋地抬眼瞥去,来人相貌倒算端正,只是那目光扫过来时,带着一种审视与居高临下的意味,让他感觉极不舒服,像是被什么黏腻的东西沾上了一般。 他依旧维持着那副病弱之态,由青黛扶着,勉力半靠在床头,对着太子方向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却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太子似乎对他的冷淡习以为常,走到近前,开口道:“安乐,今日的药可服过了?朕问过太医,你额上的伤并不碍事,失忆也无妨,好生将养便是,只是你我二人的婚事,实在不宜再耽搁了。”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张既白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只是微微点头,一副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的模样。 太子见他此次并未如往常般出言推迟婚期,面色稍霁,竟伸出手,想要握住张既白放在锦被上的手。 张既白心中警铃大作,一股恶寒顺着脊梁骨窜上来,手臂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强忍着不适,不动声色地、慢慢地将手抽了回来,继续用那气若游丝的声音,夹着嗓子细声说:“殿下厚爱,只是,安乐实在倦得很,想再歇息片刻。” 太子见他确实面色不佳,精神萎顿,加之未曾反对婚事,便也不再强求,只淡淡道:“既如此,你好生歇着,本宫改日再来看你。” 见那抹杏黄色身影消失在门外,张既白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 青黛适时地递上一块干净的湿帕子。 张既白接过,使劲擦了擦刚才被太子碰过的手背,仿佛要擦掉什么脏东西一般,低声抱怨:“真真是晦气!他那眼神……瞧着便让人浑身不自在。” 青黛接过帕子,警惕地扭头望了一眼屋外。 见下人们各司其职,无人留意内室,这才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道:“太子殿下急着完婚,不过是因为要继位,郡主不必将他放在心上,他不敢对您如何的。” “嗯。”张既白无心多言,“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有事我自会唤你,我是真乏了,想再睡会儿。” 他后脑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加之心中记挂着夜里的计划,正好借此机会养精蓄锐。 整整一日,张既白都吃得极少。一来是伤口不适,二来心中有事,对着那些清淡得几乎尝不出味道的病号饭,实在提不起胃口。 夜幕渐深,张既白正暗自思忖着,该找个什么由头将满院子的仆役支开,便见青黛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禀报道:“郡主,先前老太太院里还有些遗物未曾整理完毕,趁着今夜得空,奴婢带她们过去一并收拾妥当,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张既白心中一动,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他按捺住欣喜,面上依旧平淡,微微颔首:“嗯,去吧,仔细些收拾,莫要遗漏了什么。” “是,奴婢省得。” 待青黛领着众婢女离去,院中很快安静下来。 小童如一道影子般悄然落地,低声道:“主子,时机正好,我们走。” 他引着张既白来到院墙之下。 张既白看着那高高的墙头,正想问如何出去,便听小童道了一句:“主子,得罪了。” 话音未落,张既白只觉腰间一紧,已被小童稳稳揽住。 下一刻,天旋地转,耳边风声呼啸,他整个人已被带着腾空而起,轻飘飘地越过了墙头!他甚至来不及惊呼,双脚便已踏上了墙外松软的土地。 心还在胸腔里“咚咚咚”地狂跳不止,仿佛要蹦出来一般。 墙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小童带着他直接进了一户院子,院里立着六名身着劲装的男子,见到二人,立刻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低沉而整齐:“属下参见主子!参见童哥!” 小童略一颔首,顾不上多礼,直接动手将张既白腕上的玉镯、发间的钗环等所有属于安乐郡主的首饰迅速取下,连外面那件华美的女式外衫也一并褪下。 他将这些东西快速递给其中一人,沉声吩咐:“速去处理干净,依计行事,那把火……务必要烧得旺些。” “是!” 小童动作麻利地为他卸去脸上精致的易容,露出本来的男子面容,又帮他换上一套早已备好的青色男式布衫。 张既白摸着身上不输郡主衣裳的柔软衣料,忽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忙压低声音问:“小童,咱们,咱们的银钱可充足?若是不多,往后须得省着些花用,衣物能蔽体保暖即可,无需太过讲究。” 他想着刚才见到的六个人,再加上自己和小童,足足八张嘴,往后开销定然不小。 正在为他系紧腰绦的小童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温声道:“主子宽心,银钱之事无需挂虑,咱们……家底还算丰厚,足够支应。” 张既白将信将疑,但也不好再多问。 换装完毕,他看向小童:“我们是否需在此等候,确认那边事成再走?” 小童摇头:“不必,我们须得即刻出城,以免横生枝节,那边的事,他们自会处理妥当。”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先前离去的那几名手下悄然返回,来到窗外,低声禀报:“童哥,都已办妥,郡主寝殿火势已起,那具女尸身着郡主服饰,面容已无法辨认。” 小童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这个小院,最后落在角落里那几个鸽子笼上,补充命令:“将此地的所有痕迹清理干净,勿留任何线索。” “明白!” 小童不再迟疑,随即对张既白道:“主子,我们先行一步。” 说罢,他再次揽住张既白的腰,低声道:“冒犯了。” 身形一纵,便已带着他轻盈地跃上旁边低矮的房顶。 再一次体验这毫无安全措施的空中飞人,张既白有了心理准备,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夜风迎面扑来,带着凉意,脚下是飞速掠过的屋瓦和模糊的街景。 这种自由飞驰的感觉,与在剧组被威亚吊着、一切由别人操控的感受截然不同。 最初的紧张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与畅快感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想张开双臂欢呼。 小童对城中路径极为熟悉,专挑僻静处行走,身形如燕,起落间悄无声息。 不多时,两人便已避开巡查兵丁,顺利抵达城墙下一处隐蔽角落。 小童寻了个守卫交接的间隙,提气纵身,足尖在粗糙的墙面上几点借力,便带着张既白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翻越了高大的城墙,落入城外齐膝深的草丛中。 在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庄里,小童熟门熟路地推开一户农家的门,牵出两匹神骏的高头大马。 张既白指着那两匹马,有些迟疑地问:“这……这马?你该不会是……顺手牵羊吧?” 小童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解释道:“主子放心,这马本就是咱们自己的,早已安排在此处接应。” 张既白放下心来,但看着那匹打着响鼻、蹄子不时刨地的骏马,又发起愁来:“可是……我不会骑马。” 他想起以前拍戏时,那些不受控制的马匹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方向、速度完全不听指挥,好几次都险些出事。 小童沉吟片刻,道:“纵是失了记忆,身体的本能或许还在,主子不妨先试上一试?若实在不行,属下再带您同乘。” 张既白心想,试试就试试,万一真有肌肉记忆呢?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匹看起来温顺些的白马旁,学着记忆中骑手的模样,左脚踩住马镫,用力一蹬,翻身上了马背。 他刚坐稳,忽然又想起一事,环顾四周,只见月色清冷,四野寂静,远处城池轮廓模糊,不由得问道:“我们确定要现在就走?天色如此昏暗,能看清路吗?会不会有危险?” 小童也已利落地翻身上了另一匹黑马,闻言答道:“下一个落脚点离此不远,路也还算平坦。主子若是觉得疲累,想在此村歇息一晚也可。” 张既白立刻摇头:“那还是出发吧,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他顿了顿,又左右张望了一下,脸上露出困惑之色,“不过……” 他看向小童,除了腰间佩剑和背上用布裹着的两把备用长剑,再无他物,“咱们……都不用带行李包袱的么?” 从逃离王府到现在,他就没见小童拿过任何像是装细软的东西。 小童看着他这副忧心忡忡、精打细算的模样,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夜色中,他的眼神显得温和了许多:“主子,您还是先莫要操心这些琐事了,不如想想,离开之后,您最想去何处?最想做何事?” 张既白试着回忆了一下骑马的要领,双手握住缰绳,轻轻一抖,夹了夹马腹。 那白马倒是听话地迈开了步子,可没走几步,张既白就感觉身体摇晃,难以保持平衡,操控起来更是生疏笨拙,完全不像是有肌肉记忆的样子。 小童一直留意着他的动作,见状便知不行,他驱动黑马靠近,二话不说,探身过去,一手扶住张既白的胳膊,微微用力,便将他从那匹白马上直接带了过来,安置在自己身后的马背上。 “主子,坐稳了。” 张既白连忙伸手抓住小童腰侧的衣服,感受着身下马匹迈开步伐带来的规律颠簸,夜风拂面,带着旷野的气息,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匍匐的城池,那里有安乐郡主的过往,有步步惊心的算计,有一座华丽的牢笼。 而今,他终于离开了。 前路虽未知,但至少,此刻他是自由的。 “小童,”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有些飘忽,“等安定下来,你教我骑马吧,真正的,靠自己驾驭的那种。” 小童没有回头,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好,属下一定教会您。” 第3章 一样的化名 小童引着张既白踏入一家名为“云来居”的客栈。 这客栈外观并不十分起眼,内里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柜前,小童只向掌柜要了一间上房。 张既白简单梳洗后,褪去外衫,躺倒在铺着素色棉布的床榻上。 他侧过头,见小童并未如往日那般即刻隐去身形,而是安静地坐在窗边的梨木圆凳上,,将另外两把用布包起来的剑小心放在手边,正擦拭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剑。 烛火跳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你今夜……”张既白迟疑着开口,“不必再睡那房梁了吧?” 小童闻声,擦拭的动作微顿,抬眼望过来,眸色在烛光下显得比平日柔和些许:“不必,属下歇在那边的软榻即可,足够警醒。” 张既白闻言,心中了然。 开一间房,并非为了节省银钱,而是为了寸步不离的护卫。 如今既已离了那龙潭虎穴,无需再如履薄冰般隐藏行迹,自然也不必委屈他再睡那冰冷坚硬的房梁。 一股暖意夹杂着些许酸涩涌上心头,他低低“嗯”了一声,翻过身面朝里,不再多言。 这一夜,张既白依旧未能安枕。 光怪陆离的梦境交织着前世今生,时而是在片场吊着威亚,导演大声喊着“卡”;时而是十六浑身是血地倒在他面前;时而又变成了太子那双审视而黏腻的眼睛……他猛地惊醒,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心脏在静寂的夜里咚咚狂跳。 睁开眼,借着从窗纸透进的熹微晨光,他看着头顶古香古色的床帐雕花,又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回不去了,那个有大哥、有十六、有他熟悉一切的世界,真的回不去了。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瓣。 旁边的软榻上,被褥叠得整齐,早已没了小童的身影。 张既白拥着被子坐起,却懒怠动弹。 前世最后那部戏,赶工赶得昏天暗地,睡眠被挤压得支离破碎,他曾发誓杀青后定要在自己那张柔软的大床上睡个三天三夜。 如今倒是得偿所愿有了大把时间,却物是人非,心境全非。 他抱着被子,有些无赖地想着,能赖一刻是一刻。 正兀自发着呆,一股熟悉的、勾人食欲的辛辣香气隐隐飘来。 张既白鼻翼微动,瞬间精神一振。 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推开,小童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着一碟晶莹剔透、冒着热气的小笼包,而最让张既白眼睛发直的,是旁边那一小碗红艳艳、油亮亮的辣椒油! 天知道他这个无辣不欢的人,穿来这几日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为了那碗魂牵梦萦的辣椒,别说小笼包,就是让他啃干馍他也愿意! 他几乎是立刻掀被下床,连脸都顾不上洗,几步就蹿到桌前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碗辣椒,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小童看着他这难得急切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将筷子递到他手中:“小心烫。” 张既白接过筷子,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包子,在辣椒碗里滚了满满一圈,直到雪白的包子皮完全被红油包裹,才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 辛辣醇香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混合着包子里鲜美的汤汁,极大地满足了他被压抑数日的味蕾。 他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被顺了毛的猫,随即又猛地睁大,看向小童,口中因含着食物而有些含糊不清,却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唔!好……好吃!” 与小童那斯文从容、细嚼慢咽的吃相相比,张既白这风卷残云的架势,着实显得有些豪放。一盘包子很快见底,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如今古人的身份,甚至之前还是个金尊玉贵的郡主,这般吃相实在有失体统。 他有些讪讪地放慢了速度,开始进攻第二盘,心思却渐渐飘远,发起了饭呆。 小童默默将他爱吃的包子往他面前挪了挪,又盛了一碗温热的米粥推过去,见他眼神放空,便轻声问道:“主子,今日是即刻启程,还是在此地盘桓两日,稍作休整?” 张既白“嗯?”了一声,回过神来,有些无所谓地道:“我都可以,你看如何方便便如何。” 他如今是两眼一抹黑,全凭小童安排。 小童目光落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探究:“属下瞧您昨夜睡得并不安稳,辗转反侧,多是侧卧,可是后脑的伤处还在作痛?” 张既白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后脑,那里确实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还好,不算太难受,不至于要卧床休息。” 他更关心安全问题,“我们在此地……可安稳?” 小童肯定地点了点头,取过一旁洁净的湿帕子,极其自然地拉过张既白的手,替他擦拭指尖沾染的辣椒油,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安心,此地绝对稳妥,不止今日,往后路途,属下也必不会让您再陷险境。” 张既白垂眸,看着小童专注为自己擦拭的手指,那指腹有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触感略显粗糙,动作却异常小心。 他心中微微一动,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掠过心头,却又抓不住头绪。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开口道:“小童,以后别再叫我‘主子’了。” 小童擦拭的动作倏然停住,抬眼看他。 张既白迎着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又坚定:“就叫我名字吧,听着自在些。” 小童微怔,随即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带着点戏谑反问:“那……您还记得自己原本叫什么名字么?” 张既白话到嘴边猛地刹住,他现在是失忆人设!除了那个已经抛弃的“安乐郡主”封号,他确实不该知道别的名字。 他迅速调整表情,故作沉思状,然后带着点灵光一现的雀跃说道:“是不记得了,不过,我给自己想了个新名字!” “哦?”小童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愿闻其详。” “张既白!”他挺直腰板,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三个字,眼神亮晶晶地,带着几分期待和不易察觉的紧张,等待着对方的评价,“你觉得这名字如何?” 话音落下,张既白清晰地看到,小童眼底似乎有某种复杂的情绪急速翻涌了一下,又迅速被压下。 他放在桌下的手,指节不易察觉地收紧,用力攥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方才维持住面色的平静。片刻后,他听到小童用一种听不出太多波澜的语调回应道:“甚好,张既白……是个好名字。” 得到肯定,张既白顿时笑逐颜开,那点紧张烟消云散,兴致更高了:“是吧!我也觉得不错!那你以后就叫我……嗯……” 他歪头想了想,带着点亲昵的试探,“小白?” 小童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温和,吐出的称呼却让张既白瞬间愣住:“好的,阿白。” 阿白…… 这个称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张既白心间漾开层层涟漪。 除了远在现代的大哥,从未有人如此唤过他。 一丝混杂着惊讶、怀念与莫名安心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他望着小童,一时竟忘了回应。 吃饱喝足,困意再度袭来。 张既白本想滚回床上再睡个回笼觉,但听小童说下一个落脚点距离不远,若是此刻出发,傍晚前便能抵达,而且那里比这小客栈舒适许多,若想休息,到了那边尽可安心歇息,若是闷了,还能去街上逛逛。 “逛街?”张既白眼睛一亮。 体验真实的古代街市,这可是穿越者必备项目! “好啊好啊!那咱们赶紧出发!” 然而,当他看到客栈后院那辆宽敞华丽、由两匹骏马拉着的马车时,不禁有些意外。 他以为还是会像昨夜那般骑马。 “我们不骑马么?”他拍了拍身边那匹神骏的白马,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心虚于自己那糟糕的骑术。 小童扶着他登上马车踏板,解释道:“路途虽不算极远,但若骑马,时间长了些,恐您如今的身体吃不消。” 他顿了顿,看着张既白的神色,又补充道,“学习骑术不急在这一时,待您身体将养得更好些,属下一定悉心教导。” 马车内部布置得十分舒适,铺着厚实的软垫。 小童甚至还细心地在车厢一角垫了一床柔软的锦被。 张既白起初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车外的景色,但马车规律的摇晃很快便如同催眠曲,他脑袋一歪,靠在软被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确认他呼吸变得绵长平稳,已然熟睡,小童才轻轻掀开车帘一角,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 他将手指抵在唇边,发出一声极轻短的唿哨。 片刻,一只灰鸽自天际盘旋而下,稳稳落在他的肩头。 小童取出细小纸条看了。 【照顾好他。】 运起内力于指尖,那纸条竟瞬间被震为齑粉,随风飘散。 他轻轻抚了抚鸽子的羽毛,低语道:“去吧,无事。” 随后,他小心地操控着缰绳,让马车行驶得更加平稳,唯恐惊扰了车内人的安眠。 张既白这一觉睡得极沉,几乎未曾醒来,直至马车缓缓停稳,小童轻声唤他,他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下了马车,抬头望去,圆满客栈四个鎏金大字的匾额在夕阳余晖下熠熠生辉。 客栈门庭若市,建筑宏伟气派,一看便知是此地顶尖的销金窟。 张既白的脸色顿时有些微妙起来,他扯了扯小童的袖子,压低声音:“小童,咱们……倒也不必住如此奢华之所,我并非挑剔之人,寻常客栈,能安枕即可。” 哪怕小童一再声称不缺钱,但在张既白看来,他们如今只有出项没有进项,坐吃山空总非长久之计。 尤其是身上的衣物,他们几乎没什么行李,出发前,小童直接拿出了一套崭新的锦缎长袍给他换上,那面料触手生凉,绣工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更让他咋舌的是,小童竟随手就要将换下的那套质地同样不俗的旧衣扔掉!还是他眼疾手快抢了回来,坚持要留着。 小童见他一脸肉疼的模样,不禁莞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语气带着几分宽慰,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底气:“阿白,你且放宽心,银钱之事,真的无需挂虑,属下所言,绝非虚妄。” 张既白怀里还紧紧抱着他那套抢救下来的旧衣服,眉头微蹙,苦口婆心地教育道:“纵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般挥霍啊!咱们又无生财之道,坐吃山空,总有尽时,待到囊中羞涩那日,是你去乞讨还是我去要饭?” 小童闻言,低头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放心,谁也不必去乞讨,银钱的事,您真的不必忧心,信我便是。” 最终,张既白还是半推半就地被小童引着,踏入了这间极尽豪华的圆满客栈。 一入门,他便被其内的奢华震慑住了。 他前世也曾参演过号称大制作的古装剧,剧组搭建的场景已觉华美,但眼前真实的古代顶级客栈,其精致与豪奢,远非影视城中的布景可比。 大堂内桌椅皆是上好的红木,光泽温润,雕花繁复精细,处处透着匠心。 厅堂内陈列的瓷器、玉器摆件,无一不精,张既白甚至觉得,随便拿一件出去,恐怕都价值连城。 小童对此地似乎颇为熟稔,并未在前台停留,径直引着张既白穿过喧闹的大堂,沿着雕花木梯向上。 越往上走,环境越发清幽,及至顶层,竟是一片静谧,与下方的喧嚣恍如两个世界,仿佛是整个客栈独立的、不对外经营的私人领域。 进入客房,张既白更是被其宽敞与精致惊得微微咋舌。 房间宽敞得近乎空旷,陈设却无一不精,无一不美。 绕过一扇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屏风,后面那张拔步床更是大得离谱,睡下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 张既白绕着床走了半圈,摸着下巴,很是慷慨地对正在安排事务的小童说:“小童,这床如此之大,今晚你也不必睡软榻了,一同睡床便是,足够宽敞。” 小童正指挥着两名态度恭谨的小厮抬进来一个崭新的、散发着柏木清香的浴桶,闻言动作未停,只自然地点头应道:“好,听阿白的。” 待小厮退下,张既白好奇地凑近那浴桶看了看,惊讶地发现这浴桶竟是全新的,木质细腻,桶壁光滑,绝非凡品。 “连浴桶都是新的?这般讲究么?” 小童试了试水温,将热水注入桶中,氤氲的热气弥漫开来。 “过来沐浴吧,解解乏。” 张既白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感觉奔波劳顿都被熨帖了不少。 他穿着宽松的寝衣出来时,见小童又唤来小厮,将用过的浴桶搬出去。 “小童,你不沐浴么?”他一边用布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道。 小童很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布巾,替他细细擦拭着那一头长及腰际、乌黑如瀑的青丝,动作轻柔而熟练。 “属下稍后去旁的净房洗漱便可,已安排好了。” 头发被擦拭着,张既白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头在现代绝对堪称烦恼丝的长发,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小童,你看这头发……是否太过冗长?打理起来甚是麻烦,不如……剪短一些可好?”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小童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 抬起头,只见小童脸上写满了诧异与不赞同,语气也带上了几分难得的严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损毁?此事……还是待您记忆恢复之后,再行定夺为好。”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安抚,“平日里,属下会为您梳理冠发,定不让您为此烦心,阿白无需担忧。” 张既白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古人对此看得极重,想要剪头发,怕是难了。 他虽觉可惜,却也不再坚持。 待到小童洗漱完毕,悄声回到房中时,张既白早已抱着那床触感丝滑、填充着上好蚕丝的被褥,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他的呼吸均匀,面容宁静,似乎终于在这极致的安全与舒适中,寻得了一丝暂时的安宁。 小童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的书案前,并未点灯,就着窗外透进的皎洁月光,研墨铺纸。 他执笔的手稳定而迅速,在纸条上写下寥寥数字。 【少爷用了一样的化名,还想剪头发,童已阻止。】 写罢,他吹干墨迹,将纸条卷起。 推开一丝窗缝,那熟悉的灰鸽仿佛一直等候在侧,悄无声息地落下。 小童将纸条塞入它腿上的细竹管内,轻轻抚了抚它的羽毛,低语道:“送去罢。” 信鸽振翅,融入夜色。 小童关好窗,回身望着床榻上安然熟睡的身影,目光复杂,在那一片静谧中,伫立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