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多了只忠犬》 第1章 第 1 章 “你不该在这里,快回去!”朦朦黑雾中传出一道男声。 听着这声音,顾昭怔住了,这声音与家中的父亲别无二致。 她慌乱地拨着毫无实质的黑雾,向声源处靠近。 她见到了她的父亲! 父亲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背脊微弯,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似在催促,可是催促什么呢?顾昭不理解,只踉跄向前走着... “站住!”见顾昭还在往前走着,顾寒奇连声阻止,“我叫你站住,听到没有!站住!” “为什么?”顾昭一脸不解地望着对面的人,“我都两年没见您了,我想您,我真的好想您!好想好想...” 见顾昭慢慢蹲下缩成一团,顾寒奇眼里划过不忍,语气间不自觉带上了鼻音,“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现在你不应该在这里,你要赶紧醒过来,我...你母亲还在家中等你!” 顾昭略带疑惑抬起头,只见面前人融与黑雾中,再不见踪影。 她带着疑惑起身,看着茫茫黑雾,一时有些无措。 回想着父亲的话语,有东西在脑海中闪过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母亲,留下了家。 回家!!! 回家的念头逐渐坚固,面前的黑雾也慢慢散去。 意识逐渐清明,思绪回缓,她想起自己遇到了流民,他们抢走了自己的干粮,还有金银,在争夺中自己踩空坠下山崖。 正感慨自己捡回一条小命时,顾昭听到了一道略微有些低沉的男声问:“师父,她今天真的会醒吗?” 一道清秀的女声回道:“亭午呀,你要相信为师,为师什么时候错过。” 听着师徒二人的对话,顾昭有些好奇是怎样的一对师徒,毕竟一个男人拜医女为师还挺少见的。 接下来的对话内容于顾昭而言没什么价值,索性不听,只专心感受身上的伤口,猜测着受伤情况,伤口面积与能不能动?是的,能不能动! 毕竟捡回一条命已经很幸运了,对于身体骨骼完好这事不抱什么希望。 至于今天会醒——已经醒了! 不过,这人是会算卦吗?有点玄。 正想着,顾昭突然感觉屋子里安静了,下意识睁开了眼。 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两把椅子,一张桌子,还有一个挂衣杆,上面挂着自己坠崖前穿的衣服,看着破破烂烂地。 顾昭缓缓坐直身体,看了看屋子,又掀开被子看了看被裹成粽子的左腿和右边的大腿,还有被木棍固定的右侧的小腿。上半身也没好到哪里去,左右两臂被包住,胸前缠的布也变换了状态。 顾昭叹了口气,心想着这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等伤养好至少一个月,“麻烦!” “哎~你醒啦!” 一道激动的声音闯入顾昭的耳朵,抬头就见一男的端着碗笑吟吟地走上前,“渴吗?这是水。” 顾昭接过碗礼貌道谢。 “你真好看!” “啊?” 奚亭午慌忙捂住嘴疯狂摇头,“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你好看,是赞美,是赞美。” 顾昭礼貌笑笑,“那就谢谢你的赞美了!” “不...不客气!”奚亭午接过顾昭递来的碗,“我去叫师父来给你看看。” 见人快步走出门,不多时就带回一个气质绝佳的女子。 这会儿轮到顾昭呆了! 女子身材高挑,气质如兰,样貌柔和,但带着一丝狠厉,眉目间却挂着不耐烦。 是因为我吗? 顾昭这样想着,虽觉得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怀疑。 顾昭犹豫开口,“不知如何称呼?” “霍折,叫我霍大夫就行。” “那就有劳霍大夫了!”听着霍折不耐烦地语气,顾昭有些小心翼翼。 霍折把过脉后又看了看顾昭的伤口,说了些忌口后,注意到顾昭眼睛泛着红血丝。 询问着眼睛的情况,也觉察到某人不自然的呼吸。 望着顾昭疯狂眨动地眼睛霍折突然笑了,“我不吃人,不用怕!身体恢复不错,再养一个月左右就可以了,至于眼睛,就每天晚上用温水敷敷,菊花茶也不错。吃食就让这小子负责,他知道忌口。” 顾昭疑惑开口,“霍大夫是要出门吗?” “嗯,出远门,去见老友。亭午就住在隔壁院子,有事喊他就成。” “好,谢谢霍大夫!” “没事!”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留下奚亭午和顾昭两人干瞪眼。 许是太尴尬,奚亭午忙开口道:“奚亭午,叫我亭午,或者直接叫奚亭午也成。” “在下顾昭!接下来一个月要劳烦亭午兄了。” “无事,照顾人我还是挺拿手的。有需要就喊我。”奚亭午有些无所适从,眼睛止不住乱转,瞥到窗外射进来的光,忙说:“快到饭点了,我先去做饭。” 顾昭顺着奚亭午的话向窗边看去,很柔和的阳光,还有一个急匆匆跑过的人影。 奚亭午跑进厨房,胡乱往灶上塞了几根柴,摸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嘴角不自觉带上点弧度。 将饭送到顾昭所在的屋子后,奚亭午便带着饭菜进了主屋,“师父,吃饭了。” 霍折从一侧走出,坐下拿起碗,“吃吧。” 奚亭午正埋头吃饭,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声音,“你不对劲!” 他抬头看着霍折,有些疑惑,“没...有吧!?” 霍折看了看厢房又看了看奚亭午,恍然,“你小子!” 奚亭午受惊般直起身子,“怎...怎么了!?” 霍折调侃道:“见色起意!我怎么不知道我养了只色狼!” 奚亭午瘪嘴低声反驳,“才不是见色起意!那叫一见钟情!我才不是色狼,这是纯粹对美的欣赏!” 霍折挑眉,“你的心,你说什么是什么!” “师父!” 见把人惹急了,霍折忙夹了一筷子菜给他,“好了好了,快吃饭,还着急出门呢!” 奚亭午没继续不依不饶,他知道师父要去见的人很重要,一个很厉害的女子——和真长公主周辰览,仗着军功与宠爱硬是让先皇同意了各地女子可参军,很不可思议,但她就是办到了。 也有代价,公主府危机四伏,时不时遭遇的刺杀,还有体内的慢性毒,时时刻刻折磨着她。 这些都是师父说的,从一些话语零星拼起了那场宴会后长公主的遭遇。 吃完饭后,奚亭午问霍折,“师父,你大概多久能回来?” 霍折一直在收拾东西,眼都没抬,“不知道,可能半年,可能一年,这都要看病情怎么样!” “师父,我及冠前能回来吗?”奚亭午有些委屈地看向霍折。 “等她伤好了你就上京吧,权当见见世面。”霍折站直身子看着他,“在京城给你加冠!” 听此奚亭午内心暖洋洋的,就知道师父不可能不在意他,这样想着,动作也这样表现着,发尾随着动作左右摇摆,好不欢快。 * 将霍折送出槐花村,奚亭午便跑进了后山,四处采摘着鲜花和树叶。 等顾昭再次见到他,就是从外面抱着许多色彩艳丽的花进院子的样子。 顾昭隔着窗户,望着男子在院子里进进出出,不知在忙碌什么。 正想出声询问,人就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罐子,罐子上满满都是花,偶有几片树叶,不多,整体一片绿意盎然。 奚亭午将罐子放到屋里唯一的桌子上,就打算继续去院子里捣鼓,还没出屋就被叫住,“亭午兄!” 这一声成功将沉浸在自己思维里的人喊了出来。 奚亭午转头看向坐在床上的人,“怎么了?” “我这样干坐着有些无趣,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解解乏。” 奚亭午:“有些医书,还有...话本子,要看吗?我去给你找。” 顾昭点头,“有劳。” 没多久,奚亭午就把两本医书和三本话本子递到顾昭面前。 顾昭接过,看着书名的差异,不禁挑眉。 《黄帝内经》与《本草纲目》不说,这《我与糙汉之田园幸福生活》、《我们那档子事儿》、《宗门调解员》是什么东西? 她抬头看向有些局促的某人,面露犹疑。 奚亭午与她对视,有些局促,挣扎良久方才说出,“这是我师父写的,给我看着玩,要是不感兴趣我给你找找别的。” 顾昭有些讶异,看着那般端方,正经的人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不用!挺好奇这样的书名会又怎样的内容的,留着吧,正好养病无聊,拿它解乏!” “那好,你先看着,我去忙了。”说着就走了。 见人出去了,顾昭将书放好,拿起了《我们那档子事儿》。 很新奇的内容!!! 顾昭这样想着,书里是一个全新的、与众不同的、拥有许多未知事物的世界。 讲着两个女孩的友谊,以及与各种人的情感纠葛。 不过书名有些随意了! 顾昭感觉到奚亭午进出屋子很多次,并没在意,毕竟能感受到对方没有恶意。 等抬头,已经日近黄昏。 屋里也多了许多花——被钉在墙上,被挂在床头,被放在门口... 地上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炉子,不知燃得什么,有烟从中冒出。 面前的场景让顾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评价。 这是干什么? 奚亭午进屋就看到顾昭一脸疑惑与不解,开口解释:“屋子里灰扑扑的,不好看!更何况你还要在这个屋子里生活至少一个月,屋子里有些生机,身体恢复也好些。” “这样啊!那倒是麻烦你了。” “我喜欢,不麻烦的。” 顾昭看着老是摸自己头的人,嘴唇嗫嚅着,最终选择不说话。 第2章 第 2 章 在屋子里待了十几日,顾昭算是知道这人是真喜欢侍弄花草。 每隔四五日就到处找花,然后插瓶。 插得还不错,像是专门学过。 不过,他奇形怪状的花瓶倒是真的多——歪脖子的,被打了两拳的,口子塌下去的,还有五颜六色的。 顾昭真的很好奇,他上哪淘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花瓶。 身体好的差不多,至少是能下地溜几圈了。 见屋外阳光正好,顾昭走出屋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是她醒来第一次出屋,平时都是在屋里待着,看霍折写的话本子。 说实话这是她看过都话本子里算新颖的,基本都是没接触到的东西,有些东西要不是没注解,估计她都理解不了那些东西。 余光瞥见奚亭午又抱着一捧花路过院子,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奚亭午进了隔壁院子,没关院门。 顾昭扶着门静静站着,观察着院子里的花卉,眉头轻蹙。 她心想这人上哪弄得这么多名贵花种,有的她都没见过。 “哎~你怎么在这?”奚亭午忙放下花盆,把顾昭扶进院子坐下。 顾昭忍了忍还是选择问了出来:“你这些花都是从哪弄来的?好多我都不认识。” 奚亭午听着她的疑问,颇有些自得,“这些都是我阿婆的。有的是宫里贵人给她的,有的是她拿积蓄自己买的。” “那你阿婆还挺厉害!”顾昭拿起花瓶里放着的一枝花,语气里满是赞叹。 “可不是!插花还是阿婆教我的呢!”奚亭午一脸骄傲地回应。 只是视线划过院子时,奚亭午不自觉叹了口气。 顾昭抬头问他:“你怎么了?” 奚亭午找了个凳子坐在顾昭对面,“没怎么,就是等你好了我要去京城找我师父,这些花没人照顾,我在想怎么弄。” 顾昭放下花看着他,“种地里,种不了的花钱雇个靠谱的人。” 奚亭午摊手,“我没钱啊~” 空气一时间陷入寂静,两人都有些无措。 顾昭咳嗽一声问他,“你这个京城非去不可吗?” 奚亭午煞有介事地点头,“是的!很重要!” “霍大夫应该会回来的吧?” “是会回来,但是时间不确定,可能会错过给我加冠。所以师父让我去京城找她!” 顾昭定定望着他,“阿婆呢?” 奚亭午抬头与她对视,“走了,阿婆说的希望师父能给我加冠,所以京城我是一定会去的!” 顾昭有些歉疚,她抬手默默将头上的簪子拔下,向前递出。 看着面前的簪子,奚亭午有些不知所措,“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去当了它,雇个人照顾这些花。” 奚亭午语气坚决,“我不要!我可以赚够了银钱再去京城的,不能要你的!” 顾昭嘴角微扬,手依旧伸着,“那你就当是我雇你照顾我的衣食住行好了。” “不行!你生病照顾你是我自愿的,不需要钱!”双手后撤语气坚决。 顾昭轻声笑笑,“我是指去京城的路上你照顾我的费用。” 见他疑惑,顾昭继续解释,“我家在京城,出门游历遭此变故,我自是想家了,要回家。” “那你也不该...” 不等他说完,顾昭就将簪子塞到他怀里,“这不是特别贵重的物品,也没有什么纪念意义,你拿着就是了,算提前支付的报酬!”说完就起身缓步离开院子。 奚亭午看着手里的簪子,不知该作何打算。 一晃一月过去,顾昭满血复活,每天都在村里转悠,时不时还跟着奚亭午去后山。 也是相当闲不住了,自从右腿上支撑的木棍被撤下,每天都要溜够一个时辰,劝也劝不住。 奚亭午见她吃完饭就打算出门,怕又找不到她人忙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顾昭停下脚步扭头看他,“我还寻思看你呢!” 她思考一会儿开口:“后天怎么样?听村头的阿伯说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我看你花都处理差不多了,应该可以吧?” “没问题!后日早食后我们就走!”他巴不得早点走,哪怕路上慢悠悠,也好过在家里待太久。 奚亭午动作很快,下午便找好了照顾花的人——一个十岁大的小姑娘,叫何莲。 一个很喜欢花的小女孩,他耐心讲解着一些花草需要特别注意的点,时不时停顿思索,生怕漏了。 * 日子总是快的,待两人把东西收拾好,时间也到了。 俩人走了许多天,顾昭被这烈日晒得有些烦闷,“有水吗?” 奚亭午从背篮里找出水袋递了过去,“给!” 顾昭接过水,喝完将水递回去提议:“你累吗?要不要找个地方歇会儿?” “行!” 两人寻了处阴凉地坐下。 没一会儿奚亭午就站起身往远处走去。 顾昭只静静待着,心情烦闷无暇顾及其他。 横竖都会回来,这样想着身子慢慢向后靠去,闭上眼睛企图缓解情绪。 就这样靠着,在快睡过去的时候听到奚亭午在唤她,语气还挺急切,这样想着,动作却不见拖沓,跑着过去看他是否有急事! 来到近前,见奚亭午光着膀子站在河水里,她面上有些羞恼,还没来得及指责就注意到他手上拖着一个人。 顾昭快步上前帮忙,两人一同将人拖上岸。 就在她觉得事情结束时,她注意到奚亭午在那人脖子处试探脉搏,然后将人侧卧。 顾昭想说些什么,就与奚亭午对视上了。 奚亭午开口说:“你将她衣物脱掉一些,我回去拿件干净的来。” 顾昭呆愣地应着,才反应过来奚亭午的衣物还放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望着他的背影,顾昭才注意到他右边脖颈处有一个形似枫叶的红色胎记。 顾昭想着这胎记倒是挺特别... 奚亭午将衣物拿来时,那妇人已经醒了。 妇人情绪里有庆幸,但更多是绝望。 顾昭在旁边慢慢引导妇人将心中苦闷说出来。 他站在后面,一时有些不忍上前打断顾昭好不容易引导出来的情绪。 两人,一人坐在妇人旁边,一人远远地站在后面,静静听着妇人地诉说。 妇人叫莫三,家里排行第三,是被自己的丈夫赶出来的,原因是不愿给他钱出去赌。 每次去赌必喝酒,酒后就各种打砸,周围人都劝她忍,她忍了,只是这次家里是真没钱了! 她丈夫气不顺就把她赶出了门。 她没地方去只能四处瞎晃,等着她丈夫醒了再回去做饭,可走到河边没多久,就被人一脚踹进河里,再次醒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莫三说完场面迟迟没有动静,只有水流声与鸟鸣声不时穿过三人耳畔。 最终奚亭午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别干坐着了,衣服还湿着呢,你们先找个地方换换,别染了风寒。” 这话将困在自己思绪里的两人唤醒,顾昭搀起人往回走。 奚亭午留在了原地,似是打算过会再走... 奚亭午回来时,顾昭正支着架子晒衣服,莫三则望着火堆发呆,情绪似乎缓解不少。 顾昭见奚亭午回来,手里还有两条用棍子插着的鱼。 把鱼立在火堆旁就走到背篮里翻东西,拿出几个瓶瓶罐罐放到火堆旁,将木棍拔出递给莫三。 莫三:“?” 奚亭午又将木棍往前递了递,“拿着,你烤,一会好了就撒一点这些在上面。” 莫三茫然地接过东西点了点头。 奚亭午说完就又走了,莫三转头看向靠着树的顾昭,“他一直都这样吗?” 顾昭疑惑睁眼,“谁?” 莫三抬手向奚亭午走掉的方向示意,“就他。” 顾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嗯?他怎样了?” “自大,不会照顾人!” 顾昭嘴角噙着笑,“他不会照顾人?你想错了,他只是不会说话。” 莫三面露质疑,“真的?” 见她点头,莫三的质疑淡了些。 眼瞅着木棍整个都没在火里,顾昭起身来到莫三身边,“给我吧,你刚从水里上来,歇着吧!” “哦,好!” 顾昭顺势坐下,想了想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报官吗?” “报官?” 听莫三开口,顾昭便明白这大概率会不了了之,但还是将心里想法说了出来,“不报官也无妨,毕竟报了也不一定会查出什么,至少将事闹开,闹到人尽皆知,这样那个推你入水的人才会有所忌惮。” 莫三摩挲着手,“可是这不会使我更危险吗?而且他不喜欢我丢人。” 听着这话顾昭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里满是震惊,声音不自觉拔高,“谁!?” “我丈夫。” 顾昭心想一个看着软软糯糯的人是如何说出这令人听之欲死的话。 她看着莫三问:“他很好?” 莫三在回忆,许是那是记忆里很美好的部分,使得她的动作、表情、声音都变得柔和不少,“是的,他以前会给我带山间的野花,有时是手串,有时是花环,有时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捧花;他出门遇到好吃的也会给我带一份;还给我送过几幅画。” 说到此语气里带了些遗憾,“不过有些可惜,他送的几幅画我都不太能看懂。你说我是不是太差劲了。” 顾昭抬头看着她,“你靠这些回忆度过了多少年?” 莫三哽住了,眼睛慢慢向下,目光留在火堆上,没声音,没动作,就连呼吸都变轻了不少,像一团正热烈燃烧的火被泼灭了,只有点点火星在挣扎。 顾昭知道不该说的,可是她总忍不住,出门游历的两年里,她也见过各种为情所困的人,有飞蛾扑火不得善终的,有小心翼翼只求能在对方身边有一席之地的,也有漫长相处后习惯彼此存在的,还有使尽万般手段只求将人强留在身边。这些人,这些情况她无一例外都说过劝对方离开的话,尤其最后者,言辞十分激烈,恨不能带着人跑。每每想起这类人曾出现在她面前过,就恨不得生啖其肉。 周围很安静,只有鸟叫声和面前柴火的噼啪声,她看着面前情绪依旧低落的人,开了口,“熟了!把那几个瓶瓶罐罐拿来。” “哦,好。”莫三将东西一个一个递给顾昭。 将东西撒上后鱼的味道好上不少,香味一出来两个人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顾昭向远处望去,见人还没回来转头对莫三说:“我去找个东西,很快就回来,稍微等我一下!” 见莫三点头,顾昭便起身离开。 再见时,顾昭手里拿着四片湿湿的叶子,走在她身侧的人怀里兜了一兜子野果。 三人将东西分食后,莫三突然说:“天快黑了,附近最近的村子也就我家那边了,要不你们去我家歇歇脚吧 ?” 顾昭与奚亭午两人对视一眼,同意了。 第3章 第 3 章 日暮,莫三带着人进了钱家村。 路过村口时顾昭注意到人群里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瞪了他们一眼。 “家宝,家宝你在吗?家宝!” 门内没有任何声响,莫三尴尬地转过头,“家...家宝可能出去了,你们稍等一下!” 顾昭微笑看着她,“不着急,你慢慢来。” 奚亭午在一旁郑重点头。 莫三微微一笑,走出两人视野绕屋子一圈又回来,之后才将没什么防护的门打开。 进院后,莫三就开始了忙碌,人在各个屋子间穿梭。手脚麻利,嘴也没闲着,一直跟顾昭两人聊天 顾昭和奚亭午两人坐在院子里,时不时抬头看看她,搭把手。 将一切整理妥当,莫三对着二人说了住宿安排,顾昭同她一起睡,奚亭午睡在刚被她整理干净的杂物间。 奚亭午脸色很平淡,接受了这诡异的安排,而一侧的顾昭一直皱着眉,似是不满,但并未出声。 月上柳梢头,屋里很安静,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莫三睡觉很踏实,基本不翻身。 顾昭枕着手臂,望着屋外洒下的月光,没有一丝睡意。 一道略有些尖利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三娘!三娘!三娘!” 声音一声比一声大,非要让人回应才肯罢休。 在感觉到身侧的人有了动作,顾昭默默闭上了眼睛。 屋外传来叫骂声,那道尖利的嗓音单方面输出,言辞中充斥着不耐烦。 不多会便听到有人哭了。 许是嫌丢人,两人拉扯着进了主屋。 顾昭不放心,起身,出门,蹲墙角。 刚蹲下,顾昭便听到从那道嗓音里发出的有些腻的声音,“三娘!我的好三娘!你就帮帮我吧!要是你都不帮我,我真的就没命了!” 莫三:“我是不会同意去的 !那是毁了你的地方,我不可能在那待两个时辰!而且为什么偏偏是两个时辰?他们想干嘛你不明白吗?更何况那个地方一个女的都没有,全是男子,你在想什么!” 膝盖砰然落地,布料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闯入顾昭耳朵,那道男声语气变得急切,“不会的,不会的,三娘,不会的,他们不会做什么的,更何况我还在旁边,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他们靠近你的!” “钱家宝!”有些压抑地怒吼从莫三口中发出,“那是赌场啊!赌场!你自己进了赌场是什么样你不清楚吗?保护我?我是爱你,但我还没傻到你要把我卖了我还要给你数钱的地步!” “怎么会卖你呢?你是我的亲亲娘子,卖田卖地都不会卖你的。只是坐在那待两个时辰而已。” 扑通一声!有人倒地,紧随着一道铿锵有力地声音:“不可能!” 男人的语气开始气急败坏,“不就坐那待两个时辰,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为什么要拒绝。更何况只要你去了待够时辰,他们不仅会勾了欠的十两,还倒给我二两,多划算,你为什么不去,你有什么理由不去!” “十二两...十二两...十二两你就把我卖啦!我们成亲七年,我十五就跟了你。我这七年就只值十二两...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就只值十二两...”女人的情绪逐渐崩溃,声音止不住地哽咽。 男子依旧只重复说着待够时辰的话。 “你和萧公子什么关系?”女人笃定的语气似是找到了关键。 “你...你...我...我和萧公子能是什么关系?就只是认识。”男子被戳到痛处开始跳脚,“你别转移话题,我就问你你到底去不去!” 莫三语气坚定:“从你和他认识开始,你就开始和我疏离了。也开始送一些你以前从不感兴趣的画,那些都是萧公子找人画的,对吧?画里的人物不是什么琴瑟和鸣的夫妻,是你和萧公子,对吧?而你是画里的‘妻’,对吧?” 听着这些话,顾昭意识到两人要开始打架。 还没等她起身,屋内便传来巴掌打在肉上的声音。 顾昭急忙冲向门,还未打开,门内动静已戛然而止。虽疑惑,但还是推开了门。 门内是倒在地上的钱家宝,莫三站在一侧,手中握着木槌。 顾昭略微呆滞,“你...” 莫三喘着粗气,语气激动,“是他自己把自己气晕的,我根本没打到他!” 顾昭:“先坐下,别紧张。” 顾昭扶着人坐下,手不停地顺着她的背,“别害怕,别害怕,我相信你!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你离他很远,再用力挥木槌也打不到他。我知道你没有碰到他,你不会这么做的!我相信你!” 顾昭轻抚着怀中人的后背,待人情绪稳定下来才说:“你要跟我一起出去叫奚兄来看看吗?他跟着他师傅学医,会看些简单的病症。” 莫三抬起头与之对视,“去...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奚亭午所在的屋子前。 顾昭刚抬手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两人愣愣对视了会儿。 奚亭午搭在门上的手轻微颤抖着,“怎么了?” “她丈夫晕倒了,我和她说你会看些简单的病症。”顾昭微微侧身露出站在她身后不远的莫三,“她想请你帮忙看看,你看可以吗?” 奚亭午看着月光下的莫三,瞅了瞅站在面前的顾昭,一句话没说。 空气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一声木头碎裂的声音传出——奚亭午放在门上的手将木门捏裂了! 顾昭尴尬笑了笑,“奚兄力气还挺大!” 面前人忙收回手,“没...没有。” 奚亭午看着顾昭,有些局促地开口:“不是要给她丈夫看病吗,走吧。” 说完也不看眼前的两人,只直直往主屋走去。 眼瞅着人进了屋,顾昭和莫三才反应过来,快步向屋里走去。 两人进屋就看到奚亭午在为钱家宝把脉,他人面色如常,语气平静,“身体还行,没大问题,就是气急攻心晕了而已。” 莫三微微挪动步子,看着奚亭午,“真的吗?真的只是晕了,没有别的任何问题对吗?” 奚亭午点头。 至此,屋中几人都松了口气。 “什么时候会醒?” 奚亭午抬眸与刚说话的顾昭对视,“很快!” “那麻烦你注意一下他,我有话和莫三说。”说完就拉着莫三出去,留奚亭午守着钱家宝。 顾昭将莫三带到之前睡的屋内。 见顾昭一直不说话,莫三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不是有话对我说嘛,你说,我听着。” 顾昭握着她的手说:“先和你道个歉,我偷听了你们的谈话,很抱歉!他刚进院子时语气很不好,加上你说过他经常打你,我不放心,想着我学过武,能保护保护你,所以就去了 。” 莫三/反握住她的手,“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偷听这事不重要,经常有人偷听我和钱家宝吵架,都快习惯了。你的动机是好的,我原谅你啦!” “谢谢!”顾昭略有些高昂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我有些关于你、钱家宝,还有那位萧公子的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问你?”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在顾昭以为无望解答心中疑惑时莫三说话了:“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就...就...”顾昭停顿整理了一下语言,“这位萧公子是谁?” “县丞的小儿子。”莫三回答着,想到什么补充说:“他喜欢男子,尤其长得好看的。” “你当时提起他是因为什么?是赌场和他有关系吗?” “嗯,因为赌场的东家是他娘的娘家人办的,他在里面应该是能说上话的。”说着莫三的眼睛开始飘忽不定,像是回想起什么令她不适的事。 顾昭不愿再问下去,也不用在问下去,事情已经了解差不多,多余的问题只会让面前人情绪更不稳定。 静静守着身侧哭得不成样子的莫三,视线望向院子,看着洒下的月光,感受着偶尔吹进屋的凉风。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顾昭耳边只剩蝉鸣。 顾昭侧头看向莫三,“你...要去看看他的情况吗?” “不了,我自己待着吧。”莫三抿了抿唇,“现在不想看见他。” “好,那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说着人就起身挪着步子走了。 顾昭回到主屋,看到以与刚刚全然不同的姿势睡在地上的某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奚亭午。 感受到她的眼神,奚亭午咳了咳,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他...他醒过了!太吵,安静些好。” 顾昭佩服地鼓掌,“好胆量!” 走到奚亭午身侧问:“他真没啥问题?” 看着渐渐走近的人,他不自觉开始吞咽,“没...没有。” 顾昭戳了下奚亭午手臂,“你咋了?咋说话开始结巴了?” 奚亭午条件反射般收回手臂,“有...有吗?没有吧!” 顾昭看着他收回的手,默默把身子回正,“哦,他咋办?” “我等会把他放床上就行。” 顾昭十分自信地说:“需要我帮忙吗?我力气可是很大的!” “不用,我能行。” 看着奚亭午将钱家宝放到床上那一气呵成的动作,顾昭微抬眉梢,意料之中的事,看到还是忍不住赞叹。毕竟钱家宝看着可比她纤细。 将人放好,两人出了主屋,顾昭拉住奚亭午,“亭午兄每天都起挺早的,对吧?” 面前人不怀好意地笑令奚亭午感到诡异,“怎么了?” 顾昭凑到奚亭午耳畔说:“麻烦帮我看着点莫三姑娘。”见其一脸呆滞,又补充,“我起不来,只能劳烦你啦。亭午兄应该不会拒绝吧?” “不...不...不会,我会帮忙的,会的!你安心睡。” 奚亭午答应后,顾昭又小声和他交待了几句话,他都一一应答。 翌日,顾昭刚醒,不算早,阳光已经进屋,屋外有交谈声,是奚亭午和莫三。 奚亭午在努力找话题,莫三可能不愿说话,只淡淡回应着,使得两人谈话内容很干涩。 许是听到动静,院中两人齐齐抬头看向刚出屋的顾昭。 感受到视线,顾昭走向他们,“你们在干嘛?” 莫三回:“做调料!” “嗯?” “奚兄昨天的瓶瓶罐罐撒鱼上挺香,我就问了一声,今早奚兄就带我去济安堂买了几味药材,现在在做。” 顾昭在他们面前蹲下,“一模一样?” 这回奚亭午出声了,“不一样!有很多材料只有师傅能找到,师傅也只给了我一点。要我好好珍惜。” 莫三接道:“那应该很名贵吧!不过能有一点也是好的。” 两人将东西弄好,收拾妥当,莫三拉过顾昭的手走回屋。 刚进屋顾昭的手就被放开了。 莫三转身与她对视,“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很清醒,不可能去什么赌场。” 见她眼里没有责怪,顾昭才稍稍松了口气,“嗯,是我思虑不周!他是打扰到你了吗?” 莫三摇摇头,“没有,相反他让我很开心。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在意过我了。我很开心,谢谢你们!” 听此,顾昭有些受宠若惊,“不敢,只是出于本能地想你好好的。” 莫三微微点头,“嗯!” 面前人情绪依旧低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氛围下顾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默默出了屋。 第4章 第 4 章 院子里,奚亭午郁闷地坐着。 注意到顾昭从屋里出来,站起身走到顾昭身侧,“这件事被我搞砸了,对吧?” 见人一脸愁容,顾昭抿抿嘴角说:“一半!” 奚亭午更疑惑了,“这...还能搞砸一半?” “嗯,没想让你领着她出门。”顾昭双手环胸,眼神定定看着他,“但她平安回来了,没有去赌场,也没有被迫出现在别的地方,所以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毕竟大活人是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想法的。” 奚亭午在顾昭看过来时就把头低下了,目光落在地面,让自己努力忽视顾昭的视线,“是...是呀!平安回来了,平安回来了,平安...” 咀嚼着字眼,奚亭午突然抬头与顾昭对视,“平安?谁要害她?她人这么好,能和谁交恶?” 顾昭望向院外,语气平静,“对呀!人这么好,能和谁交恶,软糯糯的一个人,怕是大声说话都不敢。” 奚亭午没有接话,只静静地看着顾昭,直到院子里进来一人才收回视线。 那妇人大摇大摆的在院子里溜达,时不时啧一声。 妇人无视院内二人,直接在院子里叫喊:“老三!老三!” 顾昭蹙眉静静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那妇人见到莫三就开始诘问,“你昨天咋没下地?这咋能不下地呢?人不吃一顿没事,地一天都不能不下呀!” 莫三嗫嚅着嘴唇,“姑母,我昨天想去地里来着,这不是...” 莫三话还没说完就被花大娘打断,“你想下地,那怎么没见你下地,这不是光想就可以的!你也知道家宝爹娘走得早,没人照看他...” 莫三局促地站在原地,听着花大娘的长篇大论。 顾昭气不过,上前打断了花大娘的话,“她昨天落水了,在河里飘了很久,河水到不了地里,你是他姑母怎么不帮忙照看照看?” “她身为钱家儿媳,就该下地,让地平白荒着怎么行!”花大娘像才注意到顾昭的,“再说了,你是谁?我教训自家小辈跟你什么相干?” 顾昭攥着拳,竭力压着怒火反驳,“能有什么相干?我与我家兄弟救了你家小辈,你说能有什么相干?” 花大娘无视顾昭指向奚亭午的手,直视着身前两人,咄咄逼人道:“那又如何?你既吃了我家的饭,睡了我家床,那你就该付钱!十文!”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顾昭嗤了声,“付钱?还十文?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怎么,你住在我侄子家,吃我侄子家的饭,睡我侄子家的床,付我点钱怎么了?又没让你...”花大娘话还没说完就被奚亭午推了个趔趄。 见花大娘还欲说话,奚亭午开口:“给自己积点口业吧!说话这么刻薄也不怕子孙不长命!还有我们能住在这里是经过主人家同意的。你一个连我们都没见过的人,怎么好意思张口闭口就是你家的!还付钱?呸~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打量着我们脸生,莫三姑娘性子软和,一来就在这里造孽,小心把子孙福报都给折损没了。” 花大娘指着奚亭午语气颤抖,“你,你,你...” 奚亭午站在顾昭与莫三身前,“你什么!还不赶紧回家看看有没有短命鬼!” 见人还想说什么,奚亭午开口怒喝:“滚!” 三人目光紧跟着花大娘,待人走出院子才回过神,三人扭头对上视线后忽的笑了。 顾昭抬手搭上奚亭午肩膀,竖起大拇指,“行啊你,以后要是有人骂我,你可得护着我点!” 对上顾昭的眼睛,奚亭午耳朵开始泛红,“肯...肯定的!” 瞅着奚亭午的反应,一个想法在顾昭心里扎根。她依旧和煦地笑着,“那就有劳亭午兄了!” 顾昭拉着莫三进了屋。 望着顾昭的身影,奚亭午嘴角挂着笑,手下不自觉比划着顾昭的名字,脑中想着什么样的绿植才比得上这样的人,想着想着,发现二者并无可比性,随后轻笑出声,“真蠢!” 戌时末,钱家宝满身酒气走进院,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 见人进了主屋,顾昭从角落里走出,抬脚往主屋而去,行至一半被莫三拉住,拽回屋内。 瞅着莫三小心翼翼的样子,她轻声问:“怎么了?” 莫三抬头看着她,“动作小心点,别被听到,不然就要围着你开始打砸东西了!不会扔你身上,但会一直朝你的方向扔,吓唬你!” “疯子!” 两人坐在床边,寂静的环境让顾昭无聊得背起了书。 顾昭:“......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瓷器接连碎裂的声音传入耳朵,顾昭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满脸慌乱的莫三。 顾昭将人搂进怀里,不断安抚。待情绪稳定,两人出了屋,见到了主屋的一片狼藉。 主屋门大大开着,茶壶碗碟碎了一地,地上还有满是脚印子的衣服被褥,钱家宝摇摇晃晃地站在中间,手里拎着酒壶往嘴里倒酒,许是喝光了,酒壶整个颠倒也没有流出一滴酒水。 顾昭下意识看向奚亭午所在的屋子,见到门被从里面打开,见人赤着膊站在门框里,顾昭忙将头扭回,心中狂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捕捉到顾昭的动作,奚亭午忙将衣服拿过穿好,站到顾昭身侧。 三人静静立在院子里望着屋内到处打砸东西的钱家宝。 注意到他口中念念有词,顾昭凝神细听,话里话外都在骂着一个叫付春的人。 说就是因为他自己才签了什么该死的契书。 许是太过安静,又或是月光太过明亮,钱家宝注意到了他们。 他脚步飘忽,嘴角发出瘆人地笑,手中拎着与身份毫不相配的酒壶,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你们也是来看老子笑话的?你们也看不起老子!尤其是你!”他伸出手指,在莫三面前一下又一下的点着,“老子求死求活你都不愿意,又不是让你去死,就两个时辰也不愿意!老子当年就不该娶你,连个崽都没给老子下一个。” 啪! 顾昭扭头看向莫三刚落下的手。 再抬眼,就见莫三满脸愤怒,“是谁自己当年说不要的?是不是你?又是谁沾上赌瘾日日夜夜不肯归家的?你指责我?我告诉你,你才是家里最不该指责我的人!当初不要的是你,后来不肯归家的是你,把我一人扔在家里不闻不问的是你,任由外人如何说我作贱我满不在乎也是你!只有你,只有你没资格说我一点不好!没有!” 见莫三身形有些晃动,顾昭上前托住她,注意到她的已然泪流满面,“是你先招惹我的,我在家中过得好好的,哪怕无父无母,哪怕姊妹众多,那我也是被好好养着的!是你把我拖到这求天无路,告地无门的境地。” 钱家宝站直身子,缓步靠近两人,“是我先招惹的吗?这你可得好好想想,难道不是你先招惹我的吗?是你招惹的我,是你哪怕断亲也执意要跟我走的,你所遭遇的一切是你自己造成的,是你,所以是你活该。” “亭午兄!”顾昭大喊一声,“劳烦你照看一下莫三姑娘。” 话毕,提步至钱家宝身前,一拳将人打至几步远,“呸!狗屁的歪理。本想着事情了解清楚后再决定朝谁发火,现在看,不必了,横竖你都恶心。” 奚亭午挡在莫三身前,隔绝了她看向顾昭的视线,“别说话,她在出气,为了你,也为她自己,所以安静。” 许是被奚亭午的话气的,莫三将身子调了个方向,面向院门。 听着身后拳拳到肉的声音以及求饶声,奚亭午一脸不为所动,安静地守在莫三身后,一动不动。 待身后声音变小直至安静下来,他才转过身。 迎面与顾昭对视一眼后,走过去查看钱家宝的伤势,主打一个现打现治。 顾昭在缓了缓情绪,蹲在莫三身侧,“夜里凉,要回屋吗?” 莫三没搭话,起身径直朝屋里走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见人利落地关上门,顾昭无奈撇嘴,心想:没给留门,那睡哪呢?虽然树杈杈也睡过,但有点硌,不想睡! 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奚亭午身边,“活的死的?” 奚亭午连头都没抬,说:“放心~以你的睡眠时长来看明天你见不到他。” “那挺好!还能活蹦乱跳。” 奚亭午站起身子,看向顾昭,“要不今晚你睡我那?我和他睡?” “没事,先等等。” 见她下意识瞥向莫三所在的屋子,奚亭午突然问她:“我们什么时候走?” “我想等她的事情告一段落,你同意吗?”顾昭抬眼望着他。 “我没什么意见,只是这一路上你总不能一直在打抱不平吧?” “不会!我没有那么滥好心。只是看到她在挣扎,想拉一把,出不来就算了。” 嘴上虽这么说,但顾昭略带着心虚的表情还是落到了奚亭午眼里。 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奚亭午只说:“那人快来了吧?” “嗯,快了!”顾昭视线落在钱家宝的身上,“赶紧把他带回屋里。” 看着奚亭午将人抱进屋里,顾昭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把他宝贝打成这样,他会怎么对我?” 独自在院子里站没一会儿,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莫三将屋门打开了,只是依旧没说话。 顾昭无所谓,有地方睡觉就行。 第5章 第 5 章 在那之后,日子平静了许多。 顾昭常出门溜达,逗逗路边玩闹的小孩,凑到人堆里听众人说闲话,时不时接两句,抛出些疑问,每到饭点才往回走。 这日,顾昭是被屋外的争执吵醒的。 她烦闷的掀开被子,起身朝门口走去,在手抓上门时停下了,转而走向窗边。 窗子是关上的,她轻轻抬起一点,露出一条小缝,足够她看清院子里的情况。 院内除奚亭午和莫三外有六人,其中有四个婆子,另一位看样子是个打手,为首的她见过——是进村那日在村口瞪莫三的人。院外停着辆马车,马车外包括车夫统共有三人。 望着这样的情形,顾昭知道马车上还有人没下来,估计也不会想露面。 那打手牵制着奚亭午,为首的一个劲催促几个婆子将莫三拖走,院外站着的三人一直没动,院内的争执好似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顾昭略微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将门打开了,“各位这是在做什么?” 院内几人注意到顾昭的动静,所有人的动作都暂停了一瞬。 奚亭午率先反应过来,“他们要将莫三姑娘拉去抵债,快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如愿!” 为首那人冲至他身前,给了他一巴掌,“你给我闭嘴!” 继而对拽着莫三的几个婆子说:“去!把人给我抓了。” 顾昭抬手将走到她面前的两个婆子打退,眼睛直直注视着院外的马车,“光天化日抢人,萧公子的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呢!” “你在胡说什么!” 权当没听到,顾昭一步一步向马车走去,在马车前站定,“萧公子,你说杀人这事在晋阳会怎么处置呢?”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谁要杀人了?这是抵债,是她丈夫欠钱不还,她丈夫签了契的。” 顾昭直视着车帘,“萧公子不觉得你的人有点吵吗?还大嘴巴!” 马车内传出一道浑厚的声音,“你想说什么?” “放开他俩,我们聊聊。” “你要什么?”马车里的人似是抿了口茶。 见对方开门见山,顾昭也没了顾及,“我要她活着!”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个要求你觉得合适吗?” 顾昭一脸无所谓,“当然!毕竟,我们要的都是拆了这桩婚,不是吗?” “你说错了,要拆婚的是你,不是我。” 听着对方不急不徐说出自己的目的,顾昭只轻轻笑着不接话。 “付春,放了他们。” 继而又说:“说说吧,去哪聊?” 顾昭望着四面封闭的马车,“萧公子定吧。” “哼,你倒是贴心!” “没办法,出门在外自是要多照顾他人的情绪。” 萧公子没理她,“聂伯,给她解匹马!” * 顾昭跟着萧公子进了福顺酒楼的雅间。 雅间内只余他们二人。 坐下后,萧三行给顾昭斟了杯酒。 顾昭看着面前的酒,将其往前推了推,“不了,在下从不在外喝酒。” “那吃食呢?” “没熟人!” 萧三行面无表情的扯着嘴角,“是在下鲁莽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姓顾。” 萧三行兀自喝着酒,“顾姑娘何苦横插一脚呢?还耽误了自己的行程。” 顾昭静静注视着他说:“没办法,谁让我遇到的是谋财害命的事呢?要是你,相信你一定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萧公子!” 萧三行自嘲一笑,“顾姑娘还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没那觉悟。一个挡路的石头,当然是再也不能挡路才安心呀!” 顾昭右手支着下巴,满脸戏谑看着他,“萧公子这哪是谁挡路扔谁,明明是舍不得敲真正拦路的玉石,只能把玉石用来护着自己的石块给敲烂啊!话说萧公子是什么时候看到的玉石?” 萧三行恶狠狠地喝下一杯酒,“两年前!” 听此,顾昭没忍住,嗤笑出声,“有妇之夫,很特别了!不过,家中二老知道吗?” 萧三行瞪着她,嘴角嗫嚅,最终没说话。 “他应该在你这换了不少赌资吧?” 萧三行扯着嘴角,勉强保持微笑,“是换了不少,你要不要猜猜看换了什么?” 顾昭坐直身子,笑得一脸和煦,“送到莫三姑娘那的画。” 注意到面前人动作有些异常,顾昭继续说:“在下有没有猜对?莫三姑娘还悄悄给我看过呢,啧啧~那叫一个香艳呐!” 故意拖长的尾音令萧三行更加愤怒。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够了!三天,就三天!三天后你们和她都得给我离开青湾县!”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完顾昭便打算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回身坐到凳子上,笑眯眯的看着萧三行... 顾昭走出福顺酒楼,迎面撞见寻来的二人。 莫三绕着她转了好几圈,一边转着,一边问:“你没事吧?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顾昭托起莫三的手,语气温和,“我没事!你放心吧,他们打不过我的,我没有受伤的可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没吃什么东西吧?”站在一侧的奚亭午突然开口。 顾昭看着面露担忧的二人,正正神色,语气认真,“没有,没吃也没喝!” 怕两人不信,又补了一句:“要是不放心,我们现在就找个安静地方,把个脉,看看有没有问题。” 话已至此,二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叮嘱不舒服一定要同他们说。 顾昭走上前挽住莫三的手臂,用手掌轻轻拍了拍,“你们怎么来的?” 不怪她多话,毕竟她一个骑马来的都走了挺久,能赶在她和姓萧的聊完就到,那必然是紧赶慢赶的。 莫三:“你们刚走,我们就借了邻居的牛车来了,紧赶慢赶的,还是有点晚。” 顾昭语气软和,“不晚不晚,这不是接到我了吗?”说完还朝奚亭午瞥了眼,示意他接话。 奚亭午看见了,但没接,脸上还带着担忧,没心情安慰别人。 顾昭皱着眉,看上去有些生气。 奚亭午无奈,叹了口气,“对呀!我们已经见到她了,确定她平安了,这就不晚!你就不要再担心了。” 莫三点头,“行吧。” 转而问出另一个话题,“不过,你和萧公子聊了什么?应该没做什么交易吧!” “聊了一件关于你的事。交易嘛,没做!”顾昭将手放下,侧头看向莫三,“我和他没什么可以交易的东西。” 莫三转头对上她的眼睛,“我的事?我的什么事?我和他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怎么能聊到我的事?” “当然能。毕竟说闲话的时候,能聊到天南海北,涉及的人可多了去了。” “那我...” 顾昭将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嘘...算是小秘密,我们回去说。” 莫三默默闭上嘴巴,用眼神向顾昭示意:好!知道了! 看着她的动作,顾昭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蛋,失笑出声:“好可爱呀!” 莫三瘪嘴,眼神里带着控诉。 顾昭默默将手收回,语气带着讨好,“好了,我错了!还请三姑娘莫要生气。” 莫三故作娇纵姿态,“好吧,我原谅你了!”说完两人都笑了。 奚亭午只在一旁看着,见此情形,也不自觉扬起嘴角,脸上的担忧消散不少。 三人走着,路过一家书肆,顾昭让两人稍等片刻,自己进去找店家要笔墨写了封信,付了钱,装好带走。 三人找到牛车,由奚亭午赶车,乘着骄阳,迎着微风,回钱家村。 一路上顾昭心情颇为不错,解决了一件大事,一路上都哼着小调,开心得不行。 等进了村,还了牛车,回了家,顾昭便把莫三拉进屋。 莫三被她弄得有些莫名,“顾姑娘,这是怎么了?” 顾昭将她按到床上,“你坐好,我要和你说个事。” 见人满脸郑重,莫三敛起神色等着顾昭的下一步动作。 顾昭想着要说的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蹲着更不可能,好累的! 最后选择去院子里拿了把椅子进来,放到床前,看着莫三,组织措辞,“是这样的,三姑娘,我要说的事和你,和你相公,和萧公子有关,你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自己的事,莫三拧紧眉毛,面色凝重。 屋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奚亭午在灶房忙碌的声音。 最终,莫三呼出一口气,开口道:“你说吧!” 顾昭:“萧三行看上你相公了,这两年一直在想方设法接近钱家宝。” 顾昭边说边顾忌着莫三的神色,“知道他好赌,就找了个机会和他搭上线。之后,他一直用钱来和钱家宝做交易,钱家宝能给他什么你应该清楚。然后就是...” 见人不说了,莫三有些着急,“什么?” 顾昭抿抿唇,一口气把话说完:“他想弄死你,将钱家宝光明正大的圈养起来!” 莫三不死心开口,“钱家宝呢?” “他只要钱!但他也说了,你的死不能有半点牵扯到他。” 莫三擦擦脸颊上的泪,问:“把我推河里是不是也是他们的主意?” 顾昭点头。 “那是谁推的我?” “付春。” “要我去赌场也是想羞辱我,让我死在那?” “对!他不甘心,他甚至觉得的你不应该回来!装成死了的样子还不用白浪费他一番功夫。” 望着莫三绝望的表情,顾昭在想自己是不是插手太多了,可转念一想:做都做了,管它挨夸还是挨骂,做完再说! “你和他说要我活着!?”莫三笃定的直视她。 “对!” “我不跟你走是不是就只有死路一条?” “对!” “你安排好我的去处了吗?” “嗯!”顾昭点头。 莫三拉过被子躺到床上,“我不吃饭了!你们不用等我。” 见人进了被窝,顾昭的脸有些许皲裂,她想过千万种反应,但这个确实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叹了口气,提着椅子转身出屋,独留莫三在屋子里缓解情绪。 奚亭午做好饭出灶房叫她们吃饭见院里只有顾昭一人有些疑惑,还没开口询问,就听顾昭说:“她累了,想睡会儿,叫我们俩先吃。” 奚亭午将饭菜盛出,每个都给莫三留了些。 顾昭恶狠狠地咀嚼着每一口饭,把它们当成萧三行对待,心中怒骂着他:什么畜牲啊!你个狗东西!惦记有妇之夫,真是少教!还要谋财害命,真是牲口见多了,什么奇葩都能遇到。 观察着顾昭的表情,奚亭午有些忐忑,筷子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嘴唇嗫嚅着,纠结许久,“你...你怎么了?” 顾昭抬头,目露凶光,“啥?” “没!没...没啥。”一个眼神把奚亭午吓迷瞪了,满脑子都在想:谁招她了?我吗?我没惹她呀?难不成是没接她话?不可能呀!不是已经瞪过我了吗,按理不是该消气了吗?怎么火气变大了?不能是我呀!她前面干了啥?哦,对!和莫三姑娘说话来着,那应该不是生我的气,应该不是我吧... 奚亭午战战兢兢过了一下午。 直到傍晚时分,莫三出了屋,对着顾昭说:“我跟你走!” 顾昭面色和缓不少,“好,那你准备好,我们这两天就走!” 看着两人的交流,奚亭午松了口气:吓死了!果然不是我!我又没惹她,她生我气干嘛!那会儿明显是被别人气到了,没敛住目光,误伤误伤! 想着还拍了拍胸脯。 奚亭午远远望着,在莫三去灶房后,走向顾昭。 “你们,说了些什么?怎么感觉你心情变好了?” 顾昭看着他,脸上得意之色尽显,“告诉你你也会高兴的,我们很快就可以走了。就这两天。” “真的?”奚亭午语气里带了些不可置信,他想还以为要待很久呢。 顾昭点头。 疑虑得到验证,奚亭午激动不已,“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到时候就能直接走了!” 顾昭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灶房,心想:终于要结束了!这三天就吵一顿的日子我真的受够了!父母亲都没这么吵过!聒噪的日子,再也不见! * 这天午后,顾昭和奚亭午被莫三送出了钱家村。 走出一段距离后,两人进了林子,找了个舒坦地歇脚。 奚亭午拿出水囊递给顾昭,用手示意她坐下,“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不是都安排好了嘛,不会有事的。” 顾昭接过水囊坐下,“嗯,都说好了,不会有问题的。” 嘴上这么说,实则心跳如擂鼓,一下下击打着顾昭。 “别想这件事了,你现在着急的都流汗了!”奚亭午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莫三姑娘知道怎么做,实在不放心等会儿你悄悄回去看着。不过你不能忘了我们的目的,藏好了,别激动!” 顾昭擦着汗,咽下因紧张而过度分泌的口水,点了点头,“嗯,我一会回去看看。” 奚亭午看着她,忍不住提醒:“你一定要藏好了!如果有人和莫三姑娘发生争吵,你一定要忍住,不要冲出去!” “嗯!” 顾昭想:不会的,再想,再激动也不会出去的。都怪钱家宝!不愿意和离,不然何苦让莫三姑娘假死。 顾昭哼出声,横竖都是死,假死总比真死好。 在林子待了没多久,顾昭说了声,就施着轻功走了。 奚亭午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想到些什么,嘴唇有些颤抖。 顾昭落在莫三家外的树上,视线投入院内。 见到院里忙碌的莫三,紧张的情绪得到了些许缓解,在树上的姿态也从时刻戒备着到悠闲舒适。 只是没一会儿,她就注意到花大娘来了! 花大娘进了院,一如往常的指指点点。 顾昭气不过,手没收着劲,咔的一声,树皮离家出走了! 顾昭回神,拍着胸脯劝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不要激动!正好让她背黑锅。对,背黑锅! 夜色降临。 院子里,莫三开始收拾东西。确定家里不会再来人,关门离开。 顾昭观察着,确定没有萧三行的人跟着莫三,便悄悄追了上去。 她到时,莫三已将鞋子放好,正打算走人。 顾昭上前将人带走,与奚亭午汇合。 第6章 第 6 章 刚落地,莫三便松开了紧紧搂着顾昭的手,跑到一旁狂吐。 顾昭走上前,面色歉疚,伸手拍着她的后背,以缓解她的不适,“抱歉,是我着急了!” 莫三抬手摆了摆,“没事!” 莫三挺直身子,看着顾昭,提出疑问:“装作投河自尽,会有人发现吗?万一发现了怎么办?” 顾昭知其会有这样的疑虑,抬手揉揉眉心解释道:“投河的人,身躯鲜有被找到的,即便有也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他们没那闲工夫。更何况有人还不愿帮忙!” 莫三点头,若有所思,“那我呢?现在我算是个死人了,那我以后该怎么过活?” 顾昭从怀中取出之前写的信放到莫三手上,“去麟州的栖霜居找胥陌云,将信交给她。她知道怎么安排。” 莫三看着她,眼中震惊难以掩饰,“栖霜居!?” 顾昭点头,“嗯,就是百姓口中什么都买的栖霜居。” “你是栖霜居的东家?” “不是,胥掌柜还不认可我!”顾昭看着莫三语气略有遗憾。 “那你应该是少...” 顾昭伸手制止了她的话头,“别多想!” 莫三深吸一口气,压下这个疑惑,抛出另一个疑惑,“那胥掌柜长的怎么样?人都说她长得青面獠牙,不然不可能创建这样大的栖霜居。” 顾昭挑眉,嘴角勾起笑,但却故作神秘道:“去了就知道了!你先休息吧!我和奚亭午分别守夜。” “嗯。” 莫三找了块平坦地,正准备躺下休息,想到什么又支起身子,看向顾昭和奚亭午,“谢谢你们!” 二人齐齐回头,满脸疑惑。 “谢谢你们当初救我!谢谢你们后来帮我!谢谢你们把我拉出泥潭!谢谢你们!”莫三郑重地道谢。 奚亭午开口:“你不用谢我,谢她就好!我是搭伙的。” 莫三将视线移向顾昭。 顾昭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浅浅笑着,“不用谢!这是我们心甘情愿的!你好好休息,到时候好赶路。” 莫三回以微笑,“不管怎样你们都帮了我,谢谢你们!” 说完就躺下了。 顾昭与奚亭午对视一眼,双方颇有默契地笑了。 没一会儿,奚亭午收敛笑容,轻声对顾昭说:“你先休息吧!我来守前半夜。” 顾昭点头,“嗯,那你到时间记得喊我!”说着就找了块舒坦地躺下去。 次日正午,三人收拾行囊离开。直至夜色降临才行至乌城。 三人进入城内,随意找了家客栈,要了三间房。 上楼前顾昭找店家要了热水,打算沐浴一番。 轻轻推开房门,行至桌前,拿起梳子,顾昭开始梳理她这许久没有认真打理的头发。 头发打结严重,费了她好大一番功夫才梳开。 看着掉落的头发,顾昭瘪了瘪嘴,心里一阵心疼:我的头发,呜呜呜,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好的,它们怎么能如此狠心,弃我而去!(┯_┯) 她就这么捧着掉落的头发,瘪着嘴看着它们。 敲门声响起,她将头发放在一旁,起身去开门。 屋外,奚亭午静静立着。 “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奚亭午呆呆地看着散发的顾昭,没有接话。 见他不答,顾昭抬手晃了晃,“怎么了?” 反应过来自己正散着发,忙说:“抱歉!失仪了。稍等我一下。” 门关上了! 奚亭午心想,自己是不是唐突了。 正想着,门又开了! 此前披散的头发尽数被一根水绿色的发带束着。 奚亭午心中遗憾:被禁锢住了呢! “亭午兄!”顾昭见他不说话,轻声唤着,“亭午兄!” “嗯,嗯?”奚亭午回神,有些发懵地看着她。 顾昭又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奚亭午尴尬地挠着头,“啊?啊!是这样的,就是,恩,我看外面还挺热闹的,想来问问你们要不要出去逛逛!” 顾昭双眼发亮,“夜市?” “嗯,去吗?” 顾昭刚想说去,只是想了想自己的头发,和还没用的热水,叹了口气,“不了,我今天要收拾收拾我自己,你可以去问问莫三姑娘去不去。” 奚亭午遗憾,“行吧!那你注意点别受凉了!” “嗯,我知道的。”顾昭犹豫开口,“那我先关门了,再见!” 奚亭午点头,看着门被关上,在顾昭门口静静伫立着,脑海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楼下传来声音才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 动作有些大,传进了顾昭的耳朵:怎么才回屋?不过,没有去问莫三吗?不过也对,他们又没什么交情,连话都没怎么说过。 顾昭心里想着,手上动作没停,头发被水浸透,皂角揉搓起泡,将泡沫放在头发上,手指带着泡沫在发间穿行,将头发清洗干净... 等待头发干透的过程中,顾昭打开窗看着楼下热闹的人群。 她呢喃出声:“人真多!” 远处烟花炸响! 顾昭欣赏着这短暂的烟花,心下默默祝福着不远处的新人。 待头发干透,将一切整理好,时间已到亥时。 屋外一切归于平静,只偶尔有犬吠、猫儿发情的声音闯入耳朵。 顾昭将窗户关好,躺在床上,感受着床带来的舒适,安然入梦,恰得好眠。 等醒来已是艳阳高照,顾昭将自己收拾妥帖,打开门就见奚亭午门口倚在门口栏杆上。抬眼两人便对上了。 顾昭看着他眉头轻微皱起:站我门口干啥? 疑问的话还没出口,就见奚亭午一脸谄媚地朝着她笑。 顾昭眉头越皱越深。 “你要干嘛?”顾昭满脸嫌恶开口。 表情落在奚亭午眼里,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啊?我,我,我...” 见人紧张,顾昭稍稍和缓面色,“有话就说,我又不吃人。” 转念又补充道:“那个表情你还是别做了,看着怪吓人的。” 听到原因,奚亭午浮着的心落了地,抬手挠头,又回到一脸憨厚老实的样子,“是这样的,今晨起来听见有人说乌城最近来了批稀奇的花卉,过两天在卉香楼开卖,我想着来问问你要不要多留几天?” “好啊!”顾昭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奚亭午还沉浸在问题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我说好!”顾昭平静的重复着,“多留几天,顺便也看看乌城的美景。” 奚亭午终于接受到信息,“太好了!我就知道人美心善的顾姑娘会答应我的请求的!” 听着这话,顾昭垂眸,抬手做握拳状放至嘴边,遮掩自己的笑容,心下暗想:夸张! 莫三打开门便见到这一幕,一人直着身子憨笑,一人羞涩垂眸。手先大脑一步将门关上。 听见动静,两人纷纷转头看向莫三的屋门。 那边再没什么动静。 顾昭:“我去和莫三姑娘说一声,看看她怎么想。” 奚亭午点头。 顾昭走到莫三门前,抬手敲门,“莫三姑娘!” “怎么了?”莫三重新打开门。 顾昭开口,“乌城来了批稀奇的花卉,我和奚亭午都打算去看看,顺便留两天见见乌城的风光,不知你愿不愿意多留两天?” “当然!”莫三满脸兴奋。 见此,顾昭嘴角不自觉挂上笑容,“那便说好了!我们多留几日!” “嗯!” * 三人吃过晚食,奚亭午提议:“昨天见那夜市热闹得紧,不如我们今天也去逛逛?” 顾昭表示没意见。 而莫三却有些摇摆不定。 奚亭午:“有事要做?” 莫三抬眼便撞上奚亭午的眼睛,“没有!” “去你的!”顾昭一手将奚亭午扒开,“离人家那么近干嘛!又不是听不到你说话。” “抱歉,是我唐突了!”奚亭午对着莫三道歉。 “没,没事的,只是我有些纠结。” 顾昭凑近,“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想就去!”说着就拉起莫三往外走,奚亭午紧跟在二人身后。 三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 来到夜市,三人看着琳琅满目的货品,四处飘香的美食,还有各类娱乐,都有些赞叹。 莫三来了后,心中顾忌早被抛诸脑后只一个劲的拉着顾昭流连于个个摊贩之间。 “我要大老虎!给我画个大老虎!” “哎,好嘞!” “爹爹,爹爹,我也想要一个大脑斧!” “好,小宝乖,爹爹给你买一个大~脑斧!” “老爷爷,可以给我画个小兔子吗?” “当然可以呀!不过你要稍微等一下哦,前面还有好几位小顾客呢。” “老爷爷,老爷爷,你这里可以吹小牛吗?” “小朋友,爷爷这里不吹小牛,爷爷这里只画小动物,你是不是没找到吹糖人的那位老爷爷呀!” 卖糖画的摊子周围挤满了叽叽喳喳的小朋友,小朋友们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卖糖画的老人都一一应着。 莫三拉着顾昭挤到旁边。 顾昭看着一脸好奇的莫三,凑到她耳边问:“你有想要的吗?” 莫三摇头,“没有,只是想看看。” 看着嘴上说只想看看的某人,眼睛却一直盯着摊位上的糖画,还时不时做吞咽动作。顾昭低低笑着,“给我画三个小兔子!”说完就往钱匣子里放入十二文钱。 卖糖画的老伯下意识接道“好嘞,麻烦这位小朋友稍微...”反应过来,忙换词,“麻烦这位大朋友稍微等一下哦!” 没等多久,小兔子就画好了。 顾昭从老伯手里接过糖画,从中拿出一个递给莫三,“给!” 莫三接过糖画,愣愣的看着,不说话。 见人一动不动,顾昭问:“怎么了?” “嗯?嗯,没吃过,有些好奇!”莫三盯着手上的糖画,眼神片刻都不敢离开。 “那咱俩可得好好尝尝!” 莫三疑惑看向顾昭,眼神里充满询问。 顾昭讪讪,“以前不是练武就是读书,没空出门,这玩意儿我也第一次吃。” 见莫三低垂着头,顾昭伸手揽过她,“走我们去找亭午兄,这还有一个给他呢!别化了!” “嗯嗯!” 二人找到奚亭午时,他正在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前。 “亭午兄!”顾昭拍了拍奚亭午的肩膀,将糖画递出去,“给!” “糖画!”奚亭午惊喜接过,“你们在哪买的?” “就前面一点。”顾昭看着奚亭午手中拿着的两个簪子,“亭午兄这是要给霍大夫准备礼物吗?” 奚亭午反驳:“不是!” 接着扭捏开口:“是想送给心上人的!” 顾昭惊喜捂嘴,“天呐!亭午兄有心上人啦?不知能不能知道亭午兄的心上人是谁。” 奚亭午挠头,面色为难,“她,,她,她应该对我没想法,是我在单相思。” “那你这是...” “买,买下来,收着,就,就当我送过了!”奚亭午说得磕磕绊绊。 顾昭挑眉,“好想法!是打算等人有了想法再送吗?” “不知道。”奚亭午低垂着脑袋,不敢抬眼。 两人还在说话,一旁的莫三低头吃着糖画,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第7章 第 7 章 在逛完夜市的两天后,三人来到了卉香楼。 正值饭点,按理该没什么人,只是三人还未走近,就见到了乌泱泱的人。 多是凑热闹的平头百姓。 进到楼内,顾昭观察到卉香楼共五层,一层多是些普通花卉,不过正中摆了一个巨大的台子,台子上放着各种架子,此时的架子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二三楼是用来招待贵客的,宽宽的廊上布满了隔断,分成一个个的小隔间,达官显贵在小隔间里或站或坐;四五楼站着些健硕的人,还有搬花的店伙计。 敲锣声响起,场面安静下来,随即便是掌柜走上台子说话:“欢迎各位莅临寒舍!话说前阵子我们对外宣称收到了一批比较稀奇的花卉。没错,确实收到一批特别的花卉,品相也是相当不错!所以就迫不及待地想与各位分享!” 话罢,掌柜拍了拍手掌,一个个伙计抱着花走上台子,放到架子上。 掌柜满意地看着一盆盆花卉,开口:“本店将以竞拍的方式出售这批花卉,直到售空,欢迎各位捧场!” 掌声与尖叫不绝于耳,震得顾昭耳朵疼。 奚亭午和莫三看着台子上的花,略显痴迷。 这时两道与众不同的讨论声传入顾昭的耳朵。 一道较为活力的男声说:“你说那个怎么样?” 另一道较为萎靡的男声回:“哪个?那个粉衣服的?” 那道较为活力的男声有些无奈,“谁和你说人了,我说台上的花!” 较为萎靡的男声无所谓道:“你真是神经了!就非得在这给你妹妹看生辰礼吗?台下好看的花多了去了,你何苦看那台上不会动的花。” “这不是她非要嘛!不过说起来你上次看上那个到哪步了?” 较为萎靡的男声疑惑,“哪个?” 较为活力的男声解释,“就那个呀,东家坡那个。” “那个呀,死了。” “啊!”声音有些大,致使场内安静了一瞬,顺着众人的视线顾昭也得以看清二人样貌——两脸猥琐样!尤其声音较为萎靡的那一位! “不是!你咋给人玩死了!”声音有些着急,发自内心的担心,“你没被挖到吧?” “没有!不过你有啥好担心的。” “当然担心了!我和路兄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是被发现了,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 “早着呢,再说也淹不死你。” 声音较为活力那人嬉笑一声,“不过路兄失了这个,可有物色新的?” 声音萎靡的人语气颇有些得意,“当然!而且我跟你说她那...那...那叫一个绝,等弄进了春棠院一起?” 两人开始发笑,笑声颇为猥琐阴森。 听了一肚子他们说的话,顾昭有些反胃,开始干呕。 吓得一旁的两人忙扶住她。 奚亭午焦急询问:“怎么回事?是吃坏东西了吗?”途中还悄悄摸了个脉,没问题! “是呀,要不找个位置休息一下?”莫三接道。 顾昭摆着手,忍着恶心,“出去,我要出去!” 莫三:“好好好,我们出去。” 两人一左一右扶着顾昭朝门口走去,途中一位伙计拦住奚亭午问花送到哪里,奚亭午将客栈告诉了他。 而那两人在他们出门前还恶心了顾昭一把——那个姓路的想搞她!好在那人被劝住,不然她忍着恶心也要揍那人一顿。 出了卉香楼,顾昭实打实得吐了出来。 真真是被恶心到了! 回了客栈,顾昭将自己关了起来,就连晚饭也没吃,最后还是莫三弄了碗清粥给她,防止她把自己饿坏了。 应莫三的强烈要求,顾昭还是将清粥喝尽了。 顾昭被刺激得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才堪堪睡着,再醒来也到了申时,差不多可以用晚饭了。 在餐桌上,顾昭又有想吐的迹象。 莫三给她顺背,奚亭午则是关切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按理不应该呀,昨天出门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卉香楼有些东西你闻不得?” “不是!”顾昭虚弱摆手,“是昨天听到了些事,给恶心到了。” 莫三疑惑:“昨天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为什么...” 奚亭午打断道:“她练武,耳力好,有些远距离的声音她也是能听到的。” 莫三有些惊讶:“那这是听到了什么事啊,能恶心成这样。” 奚亭午轻微摇头,看向顾昭,示意莫三问她。 莫三将身子凑近,轻声开口:“你现在方便告知吗?” 此话又将顾昭拉回那时的场景,令她一个劲的吐着,又因昨天没吃什么东西,只能吐出酸水。 如此反复,顾昭被折磨地有些无奈,摆手道:“不方便,等我缓缓,麻烦奚兄帮我向掌柜嘱咐一声,我的饭菜尽量清淡点,少放些油,油多了我恶心!” 奚亭午点着头:“好!” “我先回屋了。”说完就起身回去了。 奚亭午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屋内,顾昭漱了好几遍口,才将反出来的酸水的味道冲淡。 她颓唐地坐在凳子上,上半身整个压在桌上。 整个人像被吸干了精血。 那两人的对话在脑海里反复,折磨着她。 忽地,顾昭坐直了身子,秉持着不能被烂人毁了一天的心态,她从行李里拿出了一本话本子,压着自己投入进去,结果就是故事太无聊,成功把自己催眠。 等再次醒来,屋内一片漆黑,只屋外亮着的烛光慷慨的向这间黑黑的屋子分享一点点光亮。 顾昭借着屋外的点点光亮,跌跌撞撞地走到烛台前,将蜡烛点亮。 蜡烛点亮的瞬间,不安消退。 这时她才感受到因睡太久给眼睛所带来的不适。 找伙计要了盆温水敷眼睛。 在敷眼睛的时间里,那两人的话又席卷而来。像狗皮膏药一样,无论怎么摆脱都无济于事。相反还在将顾昭整个人弄得十分恶心烦闷,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顾昭想着当时两人的对话喃喃:“花...人...东家坡...春棠院...” 顾昭抬手拿开眼睛上方的帕子坐直,心想着:这个点估计也就春棠院可以去看看了。 当即便甩下帕子,开始换衣服收拾自己。 扮得略显男相后就出门了。 一路兜转,最终在春棠院止住步子。 看着门口招揽顾客的龟公及门内传出的各种娇滴滴的声音,顾昭一时有些语塞。 果然!能被那样的人提及,地方再好也好不到哪去。 顾昭站在门口左右摇摆,不知是进还是不进,进了又是否能得到些有用的东西。 在她摇摆不定时,门口的龟公注意到了她。 上前与她搭话,迷蒙间就进了屋子。 一声“新客到~”吓得顾昭一激灵。 顾昭转头看向身侧的龟公,尴尬地笑着,“倒也不必!” 龟公没来得及张嘴,解释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您第一次来,不清楚,这是我们院的规矩。意是让空闲的姑娘做好准备,好让您瞧瞧有没有看得顺眼的,好作陪!” 顾昭转头看向来人。 只见那人满头珠花,脸上涂着粉,嘴唇涂得红彤彤,脸上堆着笑容,一脸喜色地看着顾昭,“我是这的鸨母,这位客官,不知如何称呼?” “鄙人夏昭。” 看着顾昭呆愣愣的表情,老鸨忽得笑了,“看您这样子,还真真像是第一次来。只是不知是否需要给您寻个经验老道的姑娘?” “呃...”顾昭被话激得思绪乱飞,好不容易才找回些理智,“不,不用!我想都看看,都看看。” “呀!夏公子精力不错嘛。”老鸨调侃了顾昭一句,便对一直站在一旁的龟公说:“你先带夏公子去雅间待会儿,我一会儿就来!” 见人要留下,龟公满脸喜色地应承着:“哎~好嘞!” 转头便对顾昭说:“夏公子,您这边请!” 他就这样先顾昭一小步,时不时回头看一看,将顾昭引到雅间内。 顾昭看着屋内装潢,心想:要被宰喽~ 虽这样想,但面色却没什么改变,依旧是一脸局促手足无措的样子。 顾昭双手握着茶杯,摩挲良久,才见老鸨带着人进了屋。 姑娘们排排站好,神情或胆怯、或畏惧、或无奈。 这些表情落在顾昭眼中分外扎眼。 都很漂亮,落得这样的境地,心下不免有些唏嘘。 “夏公子您看看,这些姑娘样貌都是一等一的,才学也是不差的。”老鸨转身,柔和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尖利,“来,都走近些,让夏公子好好看看!” 待她话说完,姑娘们都默默向前挪动着步子,离顾昭更近了些。 见她们还打算往前,顾昭连忙打断:“停!停!停!好了,不用再走了,我能看见,不用再走了。” 老鸨笑着,眼底的得意毫不掩饰,对顾昭的惊慌失措很是受用,正打算开口将身价最贵的介绍给顾昭,就见顾昭出声要人。 “就,就她吧!”顾昭伸手指了一位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姑娘。 姑娘身着朴素,头上也没什么头花点缀,只唇上点了口脂。 在被点到的瞬间本就畏惧的神色变成了恐惧,脚步也开始慢慢向后移动,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朱红!”老鸨叫了一声,那姑娘就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夏公子,这朱红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还请夏公子见谅!”老鸨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您看您要不要换一个?” “无妨,就她了。”顾昭一锤定音。 老鸨见无法改变,便招呼着其他姑娘离开。 离开时还摁着朱红的肩膀威胁:“你给我好好服侍夏公子,别搞什么幺蛾子,不然...”话没说完,便笑盈盈的关上了门。 门内,两人一坐一站,一个斟茶,一个喝茶,就这样安静了许久。 终于,顾昭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氛围率先开口:“你来这多久了?” 朱红低顺斟茶,轻声回答:“半个月。” 顾昭看着倒得满满的茶水,没有喝,轻声问:“来之前有得罪过什么人吗?尤其姓路的。” 听到这话,朱红的身子有一阵的晃动,平静了会儿,“没有,不过你说姓路的我倒认识一个。” 顾昭一瞬不瞬得盯着朱红,“嗯?” 朱红安静了许久,叹这气缓缓开口:“院里老主顾了,这半个月进了三位姑娘,和他都有一定的交集。” 顾昭还想问,就见朱红又继续往满了的茶杯里倒茶。 直到茶水溢出,流到顾昭的衣摆上。 就见朱红终于放下了茶壶,拿着帕子边擦顾昭的衣摆边大声说:“哎呀~夏,夏公子对不起,奴家不是故意的!” 顾昭看着她的动作,忙说:“无妨,无妨!” 转头看向门口,就见有个身影离去。 后背一阵寒凉。 朱红安慰道:“她没听到,外面很吵,至多听到刚刚的道歉。” “你怎么确定?”顾昭反问。 “她是来看着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朱红理直气壮,“还有,你的样子经不起细看,劝你还是早点走。” 顾昭语塞,“行吧!” 往桌上放了枚银锭便起身离开。 出了春棠院,走在路上,顾昭被一辆行使速度有些快的马车吸引了注意。 见马车停在春棠院门口,顾昭有些诧异:有这么急吗? 直到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 顾昭表情凝滞,心底泛起恶寒:是这玩意儿啊! 第8章 第 8 章 回到客栈,顾昭注意到屋门口站了个人,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奚亭午。 在人进门时,奚亭午便注意到了这长得十分秀气的人,看着人走近,瞳孔不自觉放大,“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了?” 顾昭在奚亭午身前站定,“出门溜达,这样方便些。” “不过~”顾昭挑眉,打量着奚亭午,“你在我房间门口干嘛!” “啊?哦,看你太久没吃了,就给你做了点吃的。”奚亭午摸着头,有些语无伦次。 “敲了好久你都没开门,我就喊莫三来看看,发现你人不在。想着等等你,就在门口守着了。”奚亭午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垂越低。 顾昭敲了下奚亭午的头,“有什么好守的!夜里风大,赶紧回去睡觉!” 奚亭午捂着被敲痛的脑门,“我还不困,我去给你拿吃的,你先吃点,吃了我就回。”说完就跑了。 “动作小点!”顾昭在身后轻声提醒... 屋里,顾昭看着桌上的清蒸鲈鱼、山药小炒,还有一份浓稠的小米粥陷入沉思。 看着人迟迟不动筷,奚亭午搓着手指问:“怎么了?不合胃口?” 顾昭抬眼看他,“没有。” 又看了看桌上的吃食,忽然说:“你不必这样的。虽然路上的产生的费用大部分都是我负责,但是你不用做这些的。何苦做这些来劳心伤神呢!” “嗯?没有。”奚亭午笑着看她,“我很喜欢这件事,并没有劳心伤神这一说。而且我是大夫,照顾病人是应该的。” 两人对视良久,顾昭突然浅笑一声,“那奚大夫照顾得也太细致了。” 奚亭午回以一个略显憨傻的笑容。 顾昭不再看他,认真吃饭,而他则时不时看她一眼,看过之后眼睛便迅速闪开,望向别处。 在顾昭吃完后,奚亭午便带着东西离开了屋子,不做过多打扰。 顾昭抻了抻腰,看着奚亭午的背影,说出声:“果然还是被人照顾的感觉好啊!” 顾昭支着下巴,略微叹气,“当时怎么就只想着自己跑,没把青竹拉出来呢。” 想着,顾昭开始埋怨当时离家出走的自己,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事也没发生?仅仅是父亲想让自己参军,保卫家国,母亲则希望自己早早成婚,平安稳定,而自己选择了离家出走! 显然,她是不愿早早成婚的,所以她没有支持母亲,但她也不愿意参军,更不会支持父亲。 她想一步一步自己走,所以她跑了!仗着自己的武艺不错,到处游走了两年,若不是遇到了那些流民,估计还会继续游历。 一阵清风拂过,将顾昭思绪拉回。 她抬头看了看半开的窗户,起身将它关上,随后上床。 见顾昭屋内的灯灭了,奚亭午才关上门睡觉。 第二天,奚亭午和莫三坐在楼下等着,两人时不时抬头注意楼梯口的位置。 按理顾昭该下来了,在他们下来的时候,顾昭就已经打了水准备洗漱了。 “她怎么还没下来?”莫三放下碗筷,抬头瞥了眼奚亭午,“我上去看看。” 奚亭午没说话。 莫三瞪他一眼,“木头!” 奚亭午依旧没说话,只抬头看着她,直到她待不住跑上楼。 顾昭刚出屋就见莫三骂骂咧咧上楼。 看人骂的正兴起,顾昭就静静注视着,不说话。 在骂了不知道第几个‘木头’、‘蠢才’,莫三终于注意到了顾昭。 莫三登时闭嘴,看向顾昭,忍不住埋怨:“你怎么也不说话!光看着我笑做什么!” 顾昭走上前,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莫三的脸,“这画面少见,想多看看。” 莫三被说的耳根有些泛红,她轻轻拍掉顾昭的手,“不给看!” “那好吧!”顾昭满脸遗憾。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说一声,让他们送上来给你。” 看着莫三的担心,顾昭开口:“不用,今天下楼吃。” “真的没事吗?” “我好些了,不用担心!”顾昭微微一笑,温和地看着莫三。 “那就下楼吃饭” 莫三下意识拉起顾昭的手,顾昭也任由她牵着。 刚到楼下,还没走近,顾昭就注意到奚亭午对店小二说了些什么。 接着,店小二端了两盘糕点来。 顾昭还没坐下就想上手,结果盘子被拿开了。 她抬眼,看向罪魁祸首的眼神带了些怨气,“我不能吃吗?” 奚亭午摸了摸后脑勺,将与糕点一起端上桌的粥放到她面前,心虚开口,“先垫垫肚子。” 顾昭看着面前都粥,不管三七二十一,起手就是一口闷。 给莫三两人急得连声阻止,当然,某人根本没听。 哐当一声,盛粥的碗被顾昭重重放到桌上,“我能吃了吗?” 奚亭午频率极快的点头,像吓到一般。 顾昭将糕点拿到面前,慢条斯理的吃着,还给两人分了些。 奚亭午看着她认真吃着糕点的样子,放在手里的糕点一时间竟有些烫手。 他手指在糕点上轻轻拨动,犹豫一会,放进嘴里,很甜,甚至有些腻。 吃着糕点,又用余光瞥了眼顾昭,心下有些苦涩,不免开始自责。 “好啦!”顾昭得意拍手,“你别说,他家糕点还可以,奚兄你知道叫什么吗?用啥做的?” 奚亭午轻轻摇头,“不清楚,只是让他推荐些糕点,名字太长,没记住。” “啊~那很可惜了。”顾昭瘪瘪嘴一脸惋惜。 顾昭撑着脑袋闷闷不乐。 莫三见此开口,“顾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莫三一说,顾昭想起了自己要做的事,“有,我要在这多留一阵子,你们怎么说?” “啊?”莫三有些惊讶。 奚亭午则是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顾昭将事情始末讲出... “所以我去了那两人口中的地方,是个妓院,听了听里面的一位姑娘说的话,我觉得他们一定在做什么恶心的事情,我想搞明白。” 莫三有些震惊,“卉香楼你吐是因为这个!?” 奚亭午面上有些许恼怒,“你自己去那地方干啥,你这样子扮成什么样都不安全,要是出事了怎么办?那鸨娘后面明显是想让那人来...” 顾昭打断他,“嘘~不要说了!后面的话不必说出来。是我疏忽,下次会更谨慎的。” 奚亭午:“哼!” 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看着他的后脑勺,顾昭微微蹙眉,继而转向莫三,“三姑娘,要不你也和我一起留下吧,等到了青阳我找人送你去麟州。” 莫三看了看被握住的手,还有顾昭殷切的眼神,愣愣点头,“好。” “那就说好了,等到青阳我去找人送你去。” 解决莫三的问题,顾昭又回头,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奚亭午的手臂,“亭午兄怎么想?” 奚亭午没有回头看她,只忿忿回:“哼!我不认识去京城的路。” 这话一出,让顾昭开心不少,“那就有劳亭午兄多待一阵子了!” “我是无所谓,只是你别把自己搞进去了!”说完,拿起筷子就是吃。 妄想化悲愤为食欲,结果就是越吃越气,越气越吃,最后给自己吃晕乎了。 接下来几天,顾昭游荡在乌城各个角落,凡是听到八卦,便凑上前去,完全不在乎他人的想法。 这天,顾昭打算去城外的东家坡看看。 脚才踏出客栈,手便被抓住。 回头就与莫三对上视线,旁边还站着奚亭午。 莫三:“你今天要去哪?” 顾昭面色平静,“东家坡。” “哪?”奚亭午脸上染上担忧。 “东家坡!”顾昭淡淡回复。 奚亭午:“非去不可?” 顾昭点头,“名声太好了!和人完全不符,朱姑娘那里我大概率去不了了,只有这里有一点线索。” 沉默已久的莫三出声:“让我们和你一起吧!” “好啊!” 见人答应,莫三拿手肘碰了碰奚亭午,“别丧着个脸,多晦气啊!看开些。” 奚亭午看着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这才对嘛!多笑笑,别拉着个脸。” * 顾昭站在一处小高地看着人烟稀少的东家坡,不免叹气。 莫三好容易追上就听见她叹气,“怎么了?” 顾昭深呼一口气,“没什么,就是觉得人好少。” 莫三疑惑,“哪少了?” “孩子少,妇人少,汉子也少。”顾昭说出自身所见。 莫三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是耶~田埂上多是老人,连孩子都只有几个,这...好奇怪啊!” “什么奇怪?”奚亭午忽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顾昭在想事没回他,只莫三转身,幽怨瞪他一眼,“顾姑娘说这里人少,孩子少,妇人少,汉子也少。” 见他毫无波澜,莫三气急,“不信你就自己看。”说完站到顾昭另一侧。 奚亭午走上前,顺着顾昭的视线看去,场景与莫三口中如出一辙,“怎么会这样?” “我也很想知道。走吧,正好问问。”顾昭转身离开原地。 见顾昭离开,两人迅速跟上。 三人来到田埂上,顾盼良久,最终还是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大爷走去。 第9章 第 9 章 顾昭行至大爷身前蹲下与其平视,“大爷,我们路过这里,走太久了,有些渴,想跟您讨碗水喝。” 大爷似是没听到,大声问:“啊!你说什么?” 顾昭大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我说,我们路过口渴,想跟您讨碗水喝!” “哦哦,这才对嘛,刚才只张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等着啊,我给你拿。”说完起身去拿碗倒水。 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大娘对着顾昭说:“你别在意,这小老头死活不承认自己耳背,乱说话的,别往心里去啊。” 顾昭礼貌一笑,“不会,不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大爷这样也挺有趣的。” 大娘被顾昭逗笑,“也就你们会觉得他有趣了,这小老头磨人得很。” 大爷回来,将碗递给顾昭三人,转头对大娘说:“你是不是又说我坏话了?跟你说多少遍了,我没聋,尽跟人乱说。” “没有,没说你。”大娘狡辩。 大爷没有理会大娘,只抬起罐子给三人碗里各倒了水。 顾昭向大爷道了声谢,挪到大娘身旁蹲下,“大娘,这一片地都是您家的吗?” 大娘笑盈盈地看着顾昭,“也不全是,我家地就几亩。你看那棵树,从后面那个石头块起到那棵树那才是我家的。”说着,抬手指给顾昭看。 “那也很大了。家中孩子呢,怎么只见您二老?”顾昭捧着碗问。 “去服徭役了。”大娘目光低沉,语气遗憾,“儿媳也走了,连个孩子都没能留下,家里就剩我俩了,我俩不种谁种啊!” 顾昭面露遗憾,“大好年华就这样没了,也太可惜了点。” “是啊,好好的人进了趟城回来,就不吃不喝。”大娘感慨,“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不管怎么问,就是不愿开口。有好一阵子,天还没亮,人就出去了,回来情绪就更糟糕了。后来看着像好了,结果...结果谁能想到...”大娘语气哽咽,抬手用袖子擦拭脸上的泪,“你说她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才会抛下我们老两口就这么去了啊!” 大娘身形颤抖,连坐都坐不住,顾昭伸手扶住大娘。 一旁的大爷注意到异常,匆匆行至大娘身旁蹲下,将大娘搂进怀里。 大爷轻抚大娘后背,像哄小孩一样轻声安慰“怎么了,又想燕儿了对不对?燕儿肯定也想你了。你哭成这样,她看到了会难过的,你也不想她难过吧,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大娘将头埋进大爷怀里,嗡声嗡气的说:“管天管地,还管人哭不哭了你。” 顾昭在一旁安静待着,眼底一片复杂。 另一边的奚亭午和莫三,一个假装眺望远方,一个低头猛喝。 终于,大娘平复好情绪,抹掉眼角余泪,“让你们看笑话了。” “哪有,反倒是我的不是,我该道歉才对。”顾昭握住大娘的手,“给您赔句不是,您千万别和我计较。” “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大娘回握住她的手,“是我太想她了!” “思念又有什么错呢!”顾昭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转而又问:“大娘,燕儿姑娘当时进城是去做什么呀?” 大娘哀叹一声,“去春来布庄送绣品,我家燕儿绣工可好了,能比别人多赚十几文呢。” 顾昭低声呢喃着布庄的名字,很熟!但记不起来。 大娘还在夸耀燕儿姑娘的绣工如何好,顾昭时不时点头应和。 直到大娘说出:“记得燕儿回来还和我们炫耀来着,说在布庄遇见了路县令和路公子,路公子还夸了燕儿的绣工。” 记忆瞬间清晰,春来布庄是站在那个路公子身边的男人的私产,那个男人叫荆鹿通,而那所谓路公子名知达。 瞬间密密麻麻地寒意遍布全身,就连眼睛都有些迷蒙。 顾昭垂下脑袋,不做言语,只安静待着,努力缓解情绪。 大娘仍在念叨着儿媳的事,语气时而骄傲,时而遗憾。 不知多久,周围安静了许多。 顾昭抬起头,入眼便是大娘略有伤感的脸色,忙开口转移注意力,“大娘,我问您个事儿。” 大娘停顿了会,才说:“你说。” “这地里怎么都是老人,其他人呢?” 大娘语气淡淡,“生孩子生绝种了!” 听到这个回答顾昭有些惊讶,“这...还会...绝种的?” 大娘抬手指了指远处的塔,“那里,都是他们不要的。” 顾昭望着塔,不自觉地进行吞咽动作。 大娘继续说:“绝情得很,最多的一回,在家里都能听到哭声。” 顾昭泪眼婆娑,语气颤抖,“都不要了,为什么还要生呢?” “想着传宗接代呗,可惜都是怪胎,没多少人敢养,也不一定养得活。”大娘哀叹,“太多怪胎了,就像是被下诅咒,后来敢要孩子的就少了。” “这样啊!”顾昭抬手抹了抹眼泪,“那...那里是不是荒废了?” “算是吧,已经四五年没听到哭声了。” 顾昭神情恍惚,“荒废了好,荒废了好!” “是啊!荒废了才好,都该健健康康的!” 顾昭和大娘一同看着那座塔,感慨万千。 三人在东家坡晃荡了一下午,最终在城门落锁前进了城。 两人跟在满脸愁容的顾昭身后,像是左右护法,死死跟着,生怕人不见了。 顾昭不理会二人,路过一家快打烊的书肆,进去买了本书,径直回了客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彻夜研读。 书里内容没有解决她的疑惑,事件疑云也越来越多,扰得她不得安宁。 郁闷了许久,在崩溃的前夕,门被敲响了。 顾昭起身去开门。 门外,莫三静静的站着,手里端着碗面。 “饿了,煮了些面,不小心煮多了吃不完,正好拿来给你尝尝。”眼里都是期许。 顾昭侧过身,“进来吧!” 她在人进来后将门关上。 回头,那人就站在桌边望着自己说:“快来尝尝我的手艺!我跟你说我阿奶可喜欢我做的面了,每次都要吃两三碗。” 顾昭轻轻扯着嘴角,勉强回应,“那我得好好尝尝。”坐在桌边安静品尝。 在人吃完后,莫三就迫不及待问:“怎么样,好吃吗?” 顾昭情绪恢复了些,“好吃!” “好吃锅里还有。”莫三杵着下巴,看着顾昭。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吃的果然能征服很多坏情绪。”说着用两根食指按在自己的嘴角上轻轻往下,“你的嘴角都不这样了!” 顾昭无奈笑笑,“哪有这么说的!” “就是呀!平时不管怎么样你的嘴角都是扬着的,一看就知道很开心,哪怕一点点不开心,它都不会下去,但是今天它下去了,所以...”莫三故意停顿。 “所以,今天是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告诉我,我们一起打倒它!” 顾昭微微笑着,“真的吗?那我可说了!” 莫三整理整理衣摆,郑重其事的说:“好了!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我在惋惜那些孩子的生命,才出生就被困在塔里等待自生命尽头的到来;在想是什么样的诅咒能生出那么多的怪胎;还有一团乱麻的‘线’。”顾昭向莫三诉说着这一路上沉默不语的原因。 莫三认真回答着顾昭的疑惑,“那些孩子是很可惜,很令人心疼,可是你想想,怪胎养大了还是怪胎,哪怕他这个人没什么问题,但是世俗的偏见会不会压垮他呢? 还有诅咒这事,你自己肯定想不明白,毕竟这东西还是要让专门的人来看,但你想想,那个塔已经废弃了,是不是证明着诅咒不管用了? 至于这事一团乱麻,没事的,事情一直在那里,人也一直在那里,总会有发现的,比如今天我们不就知道了燕儿是那人口中死了的人嘛,还是有所收获的!不要难过啦,这团乱麻迟早会理出线头的。” “嗯,总会找到的。”顾昭视线落在桌子正中,垂着脑袋应和。 “对呀!总会找到的,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保持头脑清醒才能早点找出他们遗漏的破绽。” 两人又聊了不少,直到双方都困倦了,莫三才告辞。 次日。 顾昭比平时早醒近两个时辰。吃了早饭出门。 出门无非是在屋里待着太无趣,另一点便是想去春来布庄看看。 顾昭就这样慢悠悠地走着。一路上走走停停,一会儿进了那家店,一会儿看看这家摊,终于在午时前一刻到了春来布庄。 她一步一步的走进去,眼睛四处观察着,还没看到什么就又听到同样的语句同样的语气,“新客到!” 刹那间,顾昭感觉到后颈一阵寒凉,冷气直逼大脑,瞳孔不自觉震颤。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心中默念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再次睁眼,她不再注意向她走来的人,她开始关注肉眼可见之处布庄伙计的动向。 有些不太明显,但顾昭注意到了,有个伙计的步伐有些诡异,明明表情看着很着急很无措,但还是努力压着自己跑的步伐。 跑?不能跑吗?而且这布庄现在应该也不忙啊! 顾昭看着零零散散的几位顾客,转头又看向面前这侃侃而谈的人,“看看料子。” “哎,您这边请。”说着介绍那人转过身,领着顾昭走向放置布料的地方。 顾昭站在一卷卷布料前,手在一卷水蓝色绡布上轻轻拂过,手感不错! 手指轻轻捻起薄薄一层,看着近乎透明的料子顾昭轻轻挑眉,面上满意极了,“这料子不错!” “姑娘眼光真好!这料子是从南方运来的。”说着将绡布轻轻摊开,拿起料子一角凑到顾昭面前,“您刚刚也摸了,知道这料子多么的轻盈。而且您瞧,这眼瞅着就要立夏了,拿这料子做件成衣也正好去去暑气。” 顾昭抬手打断他的话,“话说咱这地方,离南方可不近,这料子得来可不容易吧!” 那伙计面带微笑,“姑娘说笑了,布料的来历哪是咱一个小小伙计能清楚的。” 顾昭打趣道:“是吗?那你可得努力了,争取早日窥得一角” “借您吉言!不过以小的这笨嘴怕是这辈子都摸不着喽~” 看着面前人小心翼翼的样子,顾昭转移了话题,“有棉布吗?带我去看看” 那伙计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在前面带路,顾昭默默跟着。 棉布所置之地离绡布不算远,但位置很角落,布匹不算多,颜色种类也少,桌面上也积了些许灰尘。 顾昭手指擦过,面露嫌弃,“你们都不打扫的吗?” “瞧您说的,怎么会不扫呢!只是这季节不对,来布庄买的人自然就少,何况店内人手就这些,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那伙计一改刚才和气模样。 “这么忙碌,想必月银不少吧!怕是有寻常人家一两年的开销用度了吧?”顾昭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见那伙计脸色变得难看,顾昭心下满意,转身假意看了看桌上放置的布,“这么久也没有我想要的,就不多加打扰了!再见!” 顾昭抬脚离开。 走到布庄门口就见到了行色匆匆的路知达。 看到他,顾昭心想,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知道这玩意儿对自己并没有死心。 毕竟,听人劝的不多! 顾昭咬着嘴唇内侧的肉,轻抿嘴角,努力保持着镇定,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