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可以啊,但侯府祖母都归我》 第1章 放妻书 “……然,成婚四年,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永宁侯府内院中,沈青梧眼眶通红,怔怔盯着放妻书上凹凸不平的金印。 这是谢清淮的私印。 放妻书在墨条下压着,字迹未干,显然是不久前才写好。 有了此物,沈青梧便再也不是侯夫人。 她同谢清淮成婚四年,自认勤勉尽责,打点家用,旁人都羡谢家有位好主母。 他要同她和离? 就因为那个女人吗? 丫鬟春欢急匆匆敲门:“夫人,那个女人又被罚了!侯爷叫夫人出面求情!” 沈青梧眸色闪了闪,捏紧衣袖:“……我知道了。” 上月谢家的旁系叔伯病逝,留下孤儿寡母。 永宁侯府本不打算干预,但谢清淮突然提议要将叔母柳氏接回府中。 起初沈青梧并不在意,只觉得他孝顺仁德。 然后,一切就都变了。 沈青梧整理好表情,把放妻书放在袖中,转身出了书房。 …… 京中飘雪,她走了许久才到花园,脚都冻成了冰块。 婆母张氏厉声责问:“青梧是当家主母,各房女眷每日都需去她那里敬茶,你往日有一两次不请安那是青梧体恤,莫说你不知道我侯府的规矩!” 柳菀柔哭声细弱,面颊还挂着泪痕,我见犹怜。 “今日妾身身子不爽利起得迟了,才未曾去拜见侯夫人……” 宽松的衣襟掩不住女人纤细的脖颈,细细看去,上面还隐有暧昧红痕。 沈青梧垂眸,双手紧握成拳,几乎要掐出血。 张氏见她伶仃站着,马上招呼她过来:“青梧,怎么来了也不多穿些,小心受凉。” “她以前便不知礼数,往日,你宽和不计较,但也不能让外人骑在头上!” 沈青梧早已听惯这种套话,看了眼沉默的谢清淮。 谢小侯爷风光霁月,是京中女人最仰慕的存在,五官清俊,白衣翩然,眼角一颗痣落了雪,更如世外的神仙。 只是这神仙心中,从来没有她沈青梧的位置。 整个永宁侯府也只是把她当个好用的、方便遮丑的门面。 沈青梧笑容端庄:“小事罢了,叔母体弱,还是免罚吧。” 话音刚落,院中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眼尖的下人立刻扶起柳菀柔:“柳夫人,你身子弱,快些起来!” 沈青梧笑容浅淡,看向谢清淮:“夫君可还满意?” 男人深邃的眸子看了沈青梧一眼,眉头微皱。 “既然没事,就先用晚膳吧。” 谢清淮径直离开,步履匆匆,沈青梧迈开步子,脚上传来尖锐的痛意。 前几日柳菀柔被罚端着热水赤脚在碎石上行走,沈青梧想劝阻,结果被半盆热水浇伤了小腿和双脚。 谢清淮来看过她,却只有冷冰冰的一句多给柳氏添些衣服。 春欢扶住她,含泪哽咽:“侯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夫人,明明……” 沈青梧没什么反应,只是吩咐下人把坐了好几天的轿辇抬过来。 她忽然道:“春欢,你知道这位‘柳夫人’是什么身份吗?” 春欢不解:“侯爷的叔母?” 沈青梧冷冷一笑。 “她曾是谢清淮的通房,谢成烨也是他的种。” 春欢瞪大了双眼,险些从车里摔出去。 她惶恐不安:“夫人,这要是真的,那岂不是——” 乱.伦通奸,就算身在侯府,也要被浸猪笼! 沈青梧也觉得荒唐。 谢家厌恶柳氏,谢清淮拦不住他们,就经常让沈青梧去帮柳菀柔解围。 起初她还心疼这个被冷待的女子,直到发现自己才是最可悲的那个。 就连侯府的下人都知道这名义上的叔母是谢清淮的旧爱! 沈青梧捏紧袖中书信。 谢清淮,你这封放妻书,我替你做抉择。 …… 到了前厅后,沈青梧已经控制好情绪。 谢清淮身边坐着柳菀柔,见她从轿上下来,皱了皱眉。 “在府内不要如此大张旗鼓。” 沈青梧语气温和:“侯爷莫非是忘了?妾身前几日的伤还没好全。” 谢清淮一愣。 忽然,柳菀柔低呼一声,捂住被汤汁烫伤的右手:“呀!” 男人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没再多看她一眼。 沈青梧也仿佛没瞧见一般,转头吩咐厨房将晚膳送到她的院子里。 用过膳后,谢清淮推开了她的房门。 “我知你心中有气,但你身为当家主母,需操持中馈,不可铺张。” “菀……叔母体弱,又带着阿烨,处处不便,你也合该多照看他们一些。” 沈青梧取下钗环放在一边,转头看向谢清淮。 女人青丝披散,衣裙素雅,就连首饰都没有多少花纹,若不是国色天香,怕是连侯府的一等丫鬟都不如。 裙下的双足被绷带层层包裹,很明显能看出其中洇出的血色。 谢清淮一时噤声,抿了抿唇:“为何不让绣娘多做些衣服?” “新的料子都送去了叔母的院子,”沈青梧语气依旧温柔,眼底却只有冷漠,“成衣坊明日便有新衣,夫君日理万机,不必为后宅之事操劳。” 女人的回答滴水不漏,可谢清淮始终觉得有些怪异。 二人合衣躺到榻上,谢清淮一如既往没有碰她。 成婚四年,不仅侯夫人这个名头像个摆设,甚至到现在都是完璧之身。 过门前,沈青梧不是没有听说谢清淮曾有过一个格外宠爱的丫鬟。 但谢家咬死此事只是流言,百般承诺,沈青梧也不好借此拿乔。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这件事是真的,她身为国公府嫡女也有自信把这块石头捂热,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相敬如宾。 然后她被全侯府上下欺瞒着,尽职尽责当了四年的丑角。 柳菀柔回来后,更显得沈青梧像个笑话。 她处处照顾这位叔母,没想到自己是在为二人的奸.情做嫁衣裳! 沈青梧闭上眼。 在回到国公府之前,自己还要再打点一番。 至多一月,她会安排好一切。 她要风风光.光地离开,让所有人知道,是永宁侯府对不住她! 第2章 转移财产 次日,沈青梧拿着账本去了书房,刚到门口,便听见其中传出隐忍的喘.息和低低的哭声。 沈青梧虽未经房.事,但出嫁时也看过画本,当下便意识到里面在做什么。 她恶心得浑身发抖。 深吸一口气后,沈青梧抬手敲门。 房内声音一滞,紧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谢清淮模糊的嗓音从中传出。 “进。” 沈青梧面无表情,推门而入。 看到是她,谢清淮面上有一瞬的慌乱,转瞬归为淡然:“你怎么来了?” 沈青梧扫视一圈,发现书房内没有第二个人。 那刚才听到的声音…… 忽然,她在谢清淮面前的桌台下看到一处露出的衣角。 沈青梧死死抓着账本,努力控制着表情。 她将账本放在谢清淮面前:“近日是铺子季度清算的日子,需要侯爷过目。” 谢清淮神色清冷,皱起眉头:“此等小事,你决定便是。” 他随意翻看着账本,直接用自己的私印盖了章。 沈青梧不想多留,转身时又被喊住。 “我让玲珑阁打了套首饰,做你的生辰礼物,今日可以去取回来。” 男人将印有玲珑阁字样的牌子推给沈青梧。 “这些年来你管理侯府细致妥帖,我都知晓。” 饶是做好心理准备,沈青梧也还是没料到这个男人还能说出这种话。 玲珑阁一物千金,谢清淮连着忘了她四年生辰,偏偏今年想起来了。 也许是对休妻一事有愧,给她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沈青梧温婉一笑:“谢过夫君。” 男人神色复杂,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忽然,谢清淮被扯动的衣角扯了扯,沈青梧垂眸看着男人的神色逐渐变僵。 “我今日差人做一身冬衣给夫君,不然这料子穿太久,都有些皱了。” 谢清淮面色僵硬,沈青梧也懒得再看活春宫,转身离开。 春欢给沈青梧披上外出的狐毛大氅,迟疑问道。 “夫人……我们真要这么做吗?” 沈青梧捏紧玉牌,看着那夹杂在账本中的地契和房契:“为什么不?” 京中女子一旦和离,必然会被视作弃妇,再难二嫁,必须有财产傍身才站得住脚。 谢清淮瞒着她写放妻书,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谢家的铺子转到自己名下。 她前前后后操劳多年,甚至用嫁妆添补永宁侯府,才盘活了这十几家店铺,这些本就该是她的东西。 谢清淮不喜她已是事实,在宫宴中,任谁都能瞧得出二人貌合神离。 沈青梧四年无所出,早就不知受了多少流言蜚语。 那她就要全京城知道,负心背德、通奸叔母的人是他! 沈青梧整理好思绪,对春欢道:“去玲珑阁。” …… 到玲珑阁后,沈青梧拿出牌子,被人引到二楼。 老板见是她来,笑得牙不见眼:“侯夫人来得真巧,那套首饰刚打好,这就给您瞧瞧!” 托盘里的红布被掀开,赫然是一套熠熠生辉的赤玉头面,叫人挪不开眼。 沈青梧短暂怔愣。 按照谢清淮不喜铺张的性子,她本以为对方会随便寻个玉佩或钗环应付,这副头面做工精巧,其上还有点翠,单拿出来便能买下一间旺铺。 春欢小声道:“想来侯爷这回是真的知错了吧?” 沈青梧掂了掂头面,忽而面上顿起阴云,挥袖摔了出去。 砰——! 其他人顿时惊住,大气都不敢出。 在他们的印象中,沈青梧从来都是温和的。 “夫、夫人……您这是……” 沈青梧闭上眼,仍觉得反胃的余韵未尽。 过门后不久,谢清淮便以喜好素雅为由,让她少穿艳色的衣裳出门。 她身为主母,着装寡淡如水,唯独柳菀柔行事张扬,爱穿红色,这头面上的点翠画了淮扬柳,姿态袅娜、妩媚清丽,一淮一柳,其心思不言而喻。 难怪,她就说他怎突然这般大方,原来是这样! 这东西不能直接送给柳氏,他料定她不喜,打算借她的手转给柳菀柔! 春欢显然也瞧出门道,立刻吩咐:“夫人不喜欢这头面,全都融了,重新做!” 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儿的金锁打好了吗?侯爷说叫妾身来拿。” 沈青梧一眼就看见了柳菀柔的身影。 她生得妩媚丰腴,已成人妇后更是纤腰翘屯,别有一番风韵,明明梳了妇人发髻,模样和神情又怯生生的,如同未出阁的少女。 沈青梧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很快,便有人拿上托盘。 “柳夫人瞧瞧,可还满意?这图纸可是侯爷亲自画的!” 柳菀柔娇柔一笑,面带羞红:“是妾身劳烦侯爷了。” 沈青梧死死握着栏杆,看着柳菀柔扭腰离去。 “那头面融了后做成镯子,尽快送到永宁侯府。” 玲珑阁的人,大气都不敢出,诺诺应下。 …… 沈青梧刚下轿,一个丫鬟就冲了过来,神色焦急。 “夫人不好了!您的药园被小公子糟蹋了!” 沈青梧一惊,顾不得脚下疼痛,匆匆回了院子。 入目的是满园狼藉,原本被沈青梧安排打理药园的仆人们跪在地上,额头触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沈青梧身体晃了晃,被春欢一把扶住。 “这好些药材都价值千金,要给老夫人用的!你们怕小公子,难道就不怕老夫人么!” 一个满身脚印的家丁苦着脸,脸上还有血痕。 “奴才、奴才实在拦不住啊!小公子拿着侯爷的玉牌,说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春欢脸色一白,惊恐道:“夫人,难道——” 沈青梧摇头,手指点住春欢嘴唇,示意她别再说。 “人多嘴杂,不要妄下定论。” 要是谢清淮知道孩子是自己的,沈青梧怕是连这一个月的准备时间都没有,当天就会被休妻。 谢清淮不和她同.房,侯府也不敢强逼他,只能对柳菀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家太需要一个继承人了。 从古至今,哪有男人一辈子只有正妻? 再加上沈青梧出身国公府,侯府也不敢说是因为自家儿子守身如玉才没有后。 沈青梧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把小公子请过来。” 家丁惊讶,面面相觑。 一向宽和的主母这是终于要罚了? 第3章 踩坏寿礼?请家法! 没多久,约莫人.大腿高的小萝卜头被家丁带了上来。 谢成烨满脸不服气,恶狠狠瞪了沈青梧一眼。 被放下后,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高傲地昂起头,似乎是笃信沈青梧不敢动他。 沈青梧冷笑。 柳菀柔乍一看是怯懦温柔的性子,能教成这样,明显就是故意的。 这孩子平常太过闹腾,现在冷起脸反倒与谢清淮有五分像,要是再大一点,恐怕就瞒不住了。 母子俩入府仅一月有余,谢成烨闯下的祸难以计数,剪花、抓鱼、踩草,小到虐.杀野狸奴,大到害她院子里的家丁摔进火堆。 今日他踩坏的药草里,其中就有要献给老夫人八十大寿的珍稀药草。 为了培育这朵熏兰香,她花了整整三年。 沈青梧眸色冰凉:“来人,戒尺家法伺候。” 作恶犯浑、屡教不改,需戒尺三十。 谢成烨年纪小,她减少到五下。 拿着戒尺的家丁有些迟疑,唯唯诺诺地看向沈青梧。 “怎么,你们是去杨柳院去得太勤,已经忘了谁是当家人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再迟疑,直接把还在挣扎的男孩死死按住。 谢成烨尖叫:“放开我,你这个坏女人!阿娘救命,她要打死我!阿娘!!” 沈青梧厉声道:“打!” 眼见第一下戒尺要落到身上,院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烨儿!” 柳菀柔面色苍白地冲了进来,揣着金锁的盒子也掉在了地上。 “烨儿还是个孩子,就算犯了错,也该由我这个做娘的承担。” “我知夫人对我有怨,可烨儿才四岁,扛不住家法啊!” 她紧紧护住孩子,谢成烨则在她怀里哭:“娘亲,烨儿好怕……” 他缩在柳菀柔怀里,故意朝沈青梧眨了下眼睛。 沈青梧垂眸看着一唱一和的母子,语气更冷:“十日后是老夫人八十大寿,他踩坏了寿礼,柳夫人确定要替他受罚?” 忽然,低沉清透的男声传来。 “几株药草而已,去京中药铺采买就是。” 谢清淮大步走向沈青梧,面上似有愠怒。 “青梧,你何时变得这等小肚鸡肠?迁怒一个四岁的孩子?” 沈青梧差点被他倒打一耙气笑。 “这药草是陛下御赐、老夫人亲眼看着种下的,一旦长成,可延十年寿命。” “侯爷偏宠一个旁支的小辈,又置孝道和圣意于何地?” 谢清淮从来没见沈青梧这么牙尖嘴利过,面色十分难看。 “烨儿不知分寸,有我罚他就是,你何必在子嗣上借题发挥、斤斤计较?” “他既然讨母亲欢心,想来祖母也不会过多怪罪。恃强临弱、欺压一个稚子,这就是你沈家的规矩?!” 沈青梧寸步不让:“在国公府家法里,需得跪三天三夜,抄经十卷。” “你现在是侯府的人!” 谢清淮一甩袖子,明显也动了怒。 “开库房,我亲自为老夫人挑选寿礼,扶柳夫人和小公子去休息。” “沈青梧行事鲁莽、心胸狭隘,此事若被外传,必损我侯府颜面,让她在这里站个够再回去!” 沈青梧差一点把戒尺抡到他脸上。 一行人走后,徒留主仆二人。 药圃空空荡荡,一片雪花落在沈青梧眼睫。 主仆二人只着了一件披风,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春欢眼睛都红了:“夫人,侯爷不分青红皂白偏心那柳氏也就罢了,那孩子分明就是个养坏了的魔种!成婚四年,你何曾被这般欺辱过!” 沈青梧嗓音冰冷:“再这么下去,被欺辱的日子还多得是。” 谢清淮这是要让她知道,谁才是侯府的主人。 她垂眸思考片刻,将一封手信交到春欢手上。 “你去寻玲珑阁,让他们今日把手镯打出来,然后把这封信给成衣铺的李老板。” “最后去一趟茶馆附近,雇几个乞丐传我今日被罚站的风声,把话题引到柳菀柔身上。” 国公府并不真心宠她这个联姻工具,她什么都只能靠自己。 只有永宁侯府真正理亏,她才能顺利和离。 院里没有其他人,沈青梧自然也不可能真的老老实实站到入夜。 药圃里有一间可供歇息的小房,她将披风挂在门外,点了烛火,干脆读起医书。 半个时辰后,她打了个哈欠,靠在榻边假寐。 她梦见了自己尚未出阁的时候。 沈青梧虽贵为嫡女,但头上还有个长兄。 国公府重男轻女,纵然她是京城第一美人,清丽绝尘、才貌双全,也只是个好用的筹码。 及笄前几月,求亲的人几乎踏破门槛,沈青梧被禁足,无聊之间便喜欢做些纸鸢,在其上题诗,等飞高后再一把剪断风筝线。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纸鸢带着闺阁少女的心思飞远,直到某一日,一个新的纸鸢飞回了她的墙头。 上面是回诗,字体劲瘦,可见风骨。 【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须信百年俱是梦,天地阔,且徜徉。】 尽管沈青梧没亲眼见过回复纸鸢的人,二人却依旧保持着这种静谧又默契的关系。 直至及笄,那人临别时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和一块刻着“谢”字的玉牌。 半年后,永宁侯府上门求亲,沈青梧亲自出面,应下了这一桩婚约。 再往后,她认识到真心瞬息万变,谢清淮心心念念淮扬柳,再不记得那些纸鸢。 沈青梧倏然惊醒。 天色已近黄昏,她回到院子,让春欢打热水为她沐浴。 没过多时,谢清淮来了。 男人身形高大,如同寒山松柏,他站在屏风后,又看了一眼落满雪花的披风,脸色稍缓。 沈青梧只一眼就知道他在柳菀柔那里吃了瘪。 谢清淮继续道:“今日确是委屈了你。” “烨儿偷了我的玉牌,是该受罚,但他毕竟是个稚子,柳氏又体弱,你身为当家主母,不为难他们母子,也能让他少记些仇。” 沈青梧不咸不淡:“侯爷大义。” 她从浴桶中站起,裹好衣服,服下治伤寒的汤药。 美人出浴,肌肤白里透红、细嫩如瓷,眼神冷淡,却看得谢清淮心里一动。 “你若还心里有气,我也可给你一个孩子,免了外面那些流言蜚语。” 第4章 大公子回来啦! 沈青梧差点笑出声。 以往不知柳菀柔的存在,她确实想过如何能让夫君为自己心动几分,现在他和曾经的丫鬟、现在的叔母厮混在一起,哪怕只是大被同眠,她都觉得格外恶心。 他为那个女人守了四年的贞,现在又说想和她圆房? 沈青梧皱起眉头,想找借口推拒。 谢清淮在屋内扫视一圈,发现梳妆台还是空空荡荡,皱起眉头:“今日那副头面可得你心意?为何不戴?” 沈青梧露出腕上的镯子,衬得肌肤愈发白皙。 “妾身不喜张扬,但夫君心意厚重,我便让他们重新打成了镯子。” 谢清淮眉头皱得更深,表情冷硬,半晌才张嘴:“……也好。” “妾今日感了风寒,怕过给夫君,春欢,去把耳房收拾出来。” 男人嘴唇翕动,似是有些理亏,最后看了一眼沈青梧,转身进了内间。 沈青梧摸了摸藏在榻下的放妻书,安心入眠。 第二日刚睁开眼,便听见门外忽然响起人群汹涌的攒动声。 “大公子,是大公子回来了!” 沈青梧一愣。 永宁侯府有两个儿子,身为嫡子的谢清淮是行二,头上还有个名叫谢凛之的庶兄。 他行事低调,在京中的声名并不如谢清淮,唯以武为长,四年前受命出征,一直未归。 谢家人本以把他当死人看,谁料一朝凯旋,陛下亲封威远将.军,一朝登上青云。 沈青梧换了身衣裳,同谢清淮来到前门。 众多人群之中,唯有一道身影鹤立鸡群,被她一眼瞧见。 男人身披银甲,墨发如瀑,唇不点而朱,模样竟比谢清淮还要出彩几分。 一眼扫过谢家人时,视线在沈青梧身上停留一瞬,竟叫她心头掠过一层寒意。 不知为何,与她几步之远的人总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目光里甚至隐含着凉薄。 这就是……夫兄谢凛之? 二人从未见过,她何时招惹了对方? 沈青梧正疑惑着,谢清淮已经先一步走了出来。 “兄长平安回府,怎不提前通知一声?” 谢凛之眼皮一掀:“没必要。” 他们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关系着实不算好,谢清淮端方君子,谢凛之倨傲肆意,往日同在侯府时,他也没给过弟弟什么薄面。 就算谢清淮承袭爵位,沈青梧也不好说如今谁的权位更高。 她上前,温婉行了一礼:“青梧见过兄长。” 男人垂眸看着她:“你是沈国公之女?” 谢清淮道:“我与青梧已成婚四年,当年你走得匆忙,自然没见过她。” 谢凛之嗤笑一声:“那为兄是该祝你和弟妹永结同好?” 沈青梧拧起秀眉。 这大伯哥确实不喜她。 这时,一个丫鬟忽而哭哭啼啼冲了出来:“不好了!侯爷不好了!” 谢成烨的哭声隐隐传来,谢清淮眉心一跳。 “为兄回京时听说,你将那位孤苦无依的叔母连同儿子一起接回了侯府。”谢凛之慢悠悠吐出一句,好整以暇地看着谢清淮变幻的脸色,“现在看来,怕是招了不少祸事。” 谢清淮眼角微抽,下意识看了沈青梧一眼。 等一行人回院时,抱着谢成烨的柳菀柔正哀哀哭着,身上的衣服被鞭子抽出几道缺口。 老夫人的贴身嬷嬷捏着长鞭,对二人怒目而视。 “一个外戚之子也敢作威作福,今日老奴便替侯府教训你!” 柳菀柔一眼看见谢清淮,哽咽着求救:“侯爷——!” 谢清淮立刻沉下脸,不动声色地挡在柳氏面前。 “祖母可是哪里不舒坦?” 张嬷嬷呸了一声:“侯爷不妨问问你的好姑母怎么养出了一个摔坏御赐之物的儿子!不仅死不认错,还倒打一耙,今日老奴就替老夫人清理门面!” 谢清淮瞥了眼委屈瘪嘴的谢成烨,有些头疼。 这一通闹出来,还是当着谢凛之的面,将他里子面子丢了个彻底。 他下意识看向发妻:“青梧……” 谢成烨忽然挣扎着从柳菀柔怀里出来,扑到了谢清淮怀里。 “爹爹!”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沈青梧攥紧手指,冷眼看着骤然面色僵硬的谢清淮。 谢成烨是他叔父的孩子,要论辈分,最多喊一声堂兄。 沈青梧冷冷看着谢清淮,想看他如何解决因私欲惹出来的麻烦。 谢凛之踱步来到她身边,忽而压低了声音。 “这就是弟妹寻到的良人?” 没等她开口,他扬声道:“多年不见,二弟还是如此仁慈。” “若被外人听去侯府内有悖人.伦之事,沈夫人一个人怕是也不好操持。” 沈青梧表情僵硬。 谢凛之公然把乱.伦说出口,将周围的气氛更加推向低谷。 下人们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下一秒,谢清淮推开谢成烨,对着张嬷嬷行了一礼。 “稚子年幼,孰能无错?嬷嬷若指的是熏兰香,我这边已经安置妥当,陛下那边我会亲自上奏禀明。” “我知祖母喜欢南海十年一生的天蚕丝,昨日便吩咐库房,为祖母绣一副贺寿图。” 张嬷嬷冷笑:“用发妻的嫁妆周转、让主母为旁人让路,便是侯爷的治家之法?” 谢凛之挑眉。 身为谢清淮的奶娘,这话一说出来,就已经代表了老夫人的态度。 四年前,谢清淮袭爵继任永宁侯,老夫人身子骨不见好,搬去了清潭寺静修。 今日张嬷嬷下山,便是听说谢清淮偏宠守寡的叔母,让沈青梧在寒风中站了三个时辰。 沈青梧心中一暖,鼻子发酸。 整个谢家,只有老夫人一直站在沈青梧这边。 谢清淮面色铁青,警告般看了沈青梧一眼:“……祖母教训得是。” “将柳氏母子带去梧桐院闭门思过,没有本侯的允许,谁也不许放人!” 谢成烨慌了,懵懵懂懂伸出手喊:“爹——” 啪! 张嬷嬷又是一鞭。 “胡闹!再乱叫,你们现在就滚出侯府!” 沈青梧见谢清淮转身离开,上前温声道:“嬷嬷消消气。祖母现在可还康健?” 张嬷嬷叹了口气,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凛之走了之后,她老人家最惦记的就是夫人。” “唉,要不是当年……你该嫁的就不是——” 第5章 不忍又如何? “嬷嬷!” 张嬷嬷的话让沈青梧听得云里雾里,正准备细细询问,却突然听到一声厉呵。 她回头看去,却见谢凛之面色阴沉。 “木已成舟,当年的事情究竟该如何,也没有计较的必要了,又何必将此事拿出来说呢,弟妹,你说是不是?”谢凛之突然将目光落在了沈青梧的身上,眸光闪烁,竟带了几分恨意与隐忍。 沈青梧愣了愣神,不知此事到底该如何应答才好,更不知谢凛之眸中的怨恨又从何来。 “我……”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凛之的脸色已经有所缓和,放柔了自己的声音:“祖母年事已高,只在清潭寺住着怕是不便将养身子,正巧我如今凯旋而归,也有些许的空闲,不如请祖母下山来住,也好共享天伦之乐。” “大公子孝心,只老夫人不愿意下山,更懒得理会府里的糟心事,只求大公子和夫人得了空能上山去瞧一眼,便足够了。”张嬷嬷垂了头。 她知谢凛之制止自己的心思,既当事人不愿提,她自然也不该拿出来说。 她出言:“既然今日的事情已经了了,老奴便回清潭寺给老夫人回话了。” 沈青梧看她这般脚步匆匆,心中不免生了疑窦。 她不是蠢人,张嬷嬷那未尽之语分明意有所指,而谢凛之这急切的打断,更显得欲盖弥彰。 她该嫁的不是谢清淮?那该是谁?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谢凛之。 他身姿挺拔如松,银甲未褪,风尘仆仆却难掩俊朗。 从方才来看,自己的这位夫兄好似是知晓张嬷嬷话里的深意。 沈青梧还没开口询问,谢凛之的声音便再次传入了她的耳中:“嬷嬷年事已高,舟车劳顿,又动了气,难免言语有些不清,弟妹不必将她方才的糊涂话放在心上。” “兄长说的是。”沈青梧压下翻腾的心绪,面上恢复了一贯的温婉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未曾发生。 一时间,偌大的院子只剩了他们二人。 沈青梧被他锐利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与谢凛之不过是头回相见,实在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惹恼了他。 她正想着该如何告辞,目光突然落在了不远处红着眼眶的丫鬟身上,眉头一挑,便猜到出了事儿。 她赶忙朝着谢凛之欠了欠身子,开口:“兄长恕罪,府里还有些要事要.我处置,便不好陪着了,我方才已经吩咐了丫鬟婆子打扫院子,想来一会就能去歇着了,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她脚步匆匆。 到了院门口,丫鬟便要开口,沈青梧只觉得自己的背后还有灼.热的目光,唯恐家丑外扬,拉着丫鬟到了清净地界。 这才问道:“怎么了?” “夫人,侯爷和柳夫人是在奇怪过分了!”丫鬟一张口便带了哭腔,“您为了侯府劳心劳力,他却在梧桐院和那个贱.人颠龙倒凤……这根本就没把夫人放在眼里!” 沈青梧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被人扎了一下。 她早就知道二人的苟且之事了,原想着不闹到自己面前来,她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想想自己看到的那放妻书…… 她脸色白了白,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压下那股翻涌的反胃感。 “夫人!”春喜见她神色不对,慌忙止住哭泣,担忧地扶住她。 沈青梧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寒潭般的死寂。 “我没事。”她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此事,到此为止,你管好自己的嘴,莫要再向第二人提起,尤其……莫要让梧桐院那边抓到任何把柄。” 春喜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 在她的眼里,自家主子从不是这样忍气吞声的性子,可为了侯爷,百般容忍,受尽了委屈。 她打抱不平:“夫人,难道咱们就这么忍了?” 不忍又能如何? 沈青梧的眼底满是寒意。 这到底是侯府,自己又是女子,除了忍让,没有别的法子,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谢清淮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更重要的,谢清淮知晓,凭自己对他的情谊也一定会忍。 “此事便如此吧,闹起来,不但侯爷脸上无光,就连我都要被人指指点点,还不如就这么忍下来,彼此清净……” 最要紧的,一旦闹起来,她便不好暗中准备离开了。 沈青梧安抚好春喜,将满腹的委屈和恶心强行压下,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转身便朝着账房的方向走去。 和离不是一句话的事,她必须确保自己离开时,能带走属于自己的一切,尤其是那些她用嫁妆和心血盘活的铺子。 谢清淮既然不仁,就休怪她将账算得清清楚楚。 夜色已深,账房却还点着灯。 沈青梧不觉皱了眉头,自从她打理侯府来,谢清淮从未再涉足此地,此时在这里的会是谁? 她推开门,只见一个挺拔的身影。 正是谢凛之。 沈青梧心中更加纳罕,问道:“兄长怎么在这?” “弟妹深夜来此,又是为何?” 沈青梧的语气却带着几分疏离:“不过是来处理些家务琐事罢了,让兄长见笑了,只是如今的侯府到底是侯爷当家,账房又是要紧的地方,兄长有事儿还是提前知会一声为好。” 这话让谢凛之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沈青梧管家多年,自是看得出他的不快,却不愿多言,而是朝着那存放重要契书的柜子去了。 她细细翻阅其中的店铺账目,还没翻阅,耳边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就是你的选择?” 突如其来的话让沈青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守着这些冷冰冰的账本和金银,便是你沈青梧想要的?” 这些话让沈青梧一头雾水。 她是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自小就被当做主母培养,即便是没嫁给谢清淮,也会嫁给旁人,照样是过这样的日子。 她抬起头,迎上谢凛之的目光,问道:“青梧愚钝,听不懂兄长此言的意思,不过无论如何,似乎与兄长无关。” “无关?”谢凛之冷笑一声,嘴角似乎还带着几分自嘲。 他直勾勾的盯着沈青梧,眸中的寒意越来越深,半晌,只吐出几个字来:“沈青梧,你很好!”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账房。 第6章 逞什么能!? 沈青梧蹙紧了眉头,实在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到了这个才见面的大伯哥。 她懒得计较这些,将手里的账目核对清楚,这才吹熄了蜡烛,将账房好生锁上。 夜色浓重,月光投下了凄凉的影子。 沈青梧不过才走到池边小桥,便察觉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想加快脚步。 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假山后猛地窜出,带着十足的恨意,狠狠撞向她的后背! “坏女人!让你关我禁闭!去死吧!” 是谢成烨! 沈青梧猝不及防,脚踝旧伤一阵剧痛,站立不稳,惊呼一声,整个人便朝着冰冷刺骨的荷花池栽去。 噗通——! 冰冷的池水瞬间将她吞没,厚重的冬衣浸水后越发沉重,拖着她向下沉。 口鼻灌入寒水,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奋力挣扎,可受伤的脚踝使不上力,四肢在极寒中迅速僵硬。 就在她力气将尽之际,一双强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将她猛地托出水面。 “咳!咳咳咳!” 沈青梧趴在池边,剧烈地咳嗽,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冻得她浑身发抖。 她只觉头昏脑涨,连眼前的事物都有些看不清了。 倏地,一件大氅压在了她的肩头。 沈青梧立时抬头看去,只见谢凛之浑身湿透,墨发紧贴脸颊,水珠不断滚落。 “多谢兄长救命之恩。”她意识到不对劲,慌忙站起身来, 谢清淮早就已经动了休妻的心思,要是看到自己和谢凛之挨得这般近,难免会以此要挟。 她不能在离开侯府前让人捏住把柄。 沈青梧心急如焚,脚下越发站不稳,一个踉跄,竟是直直朝着谢凛之的怀里倒了过去。 谢凛之想都没想,长臂一伸,将人稳稳的捞入怀中。 灼.热的温度,让沈青梧浑身一僵。 她瞪大了眼睛,一心想要挣脱。 谢凛之察觉到她的动作,皱了眉头,说出口的话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怒气:“站都站不稳,还逞什么能!?” 这话让沈青梧的心跳停了一拍。 她二人这般亲昵,要是被人瞧见,还不知会说出什么样难听的话来。 可她近日,本就心身俱疲,如今才从水上下来,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就在她挣扎的时候,谢凛之终于看懂了她的心思,直接将她推到春喜怀里,冷声道:“带你家夫人回去。” 说罢,他再次大步离开。 沈青梧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当夜,便发起了高烧。 春喜心中担忧,自是直接找上了谢清淮。 谢清淮闻言,皱了眉头,抱怨:“不过是发热而已,怎么就值得来请我?我又不是郎中,难道还会治病?” “侯爷可千万别因此动怒,更深露重,夫人身子又弱,落了水,总是难受的,说不定只是想让您去看看呢。”柳菀柔这般说着,手却搭上了他的肩头,声音娇媚,“不如侯爷去看看?” 她嘴上这般说着,却是将谢清淮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 娇媚的声音在谢清淮的耳边围绕,又见她主动,心中生了几分波澜,顺势揽住她的腰,冷哼:“看她?她身子强健的很,当初自己病了都还能照顾祖母,如今却想出这种争宠的法子,哪里还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 “这次我非得给她点教训不成!” “再说了,成烨不过是个孩子,她难道还要跟孩子计较?” 他全然忘了,沈青梧并非谢成烨的生母,也忘了是自己纵容柳菀柔母子才导致今日之祸。 他只觉沈青梧的存在,此刻成了搅扰他温柔的麻烦。 柳菀柔心中得意,面上却嗔道:“侯爷,话虽如此,可夫人终究是正室,面子上总该过得去才好,免得落人口实,此事又是成烨的过错……” “还请侯爷千万别怪罪成烨,明儿也要在夫人面前美言两句才好。” 她心中得意,正要再添把火,将此事彻底揭过,却听谢清淮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不过,成烨这孩子,近来是越发顽劣了,先前的过失也就算了,这次又推人落水,下次还不知会闯出什么祸来。” “你平日也多上心管教,莫要一味纵容。” 柳菀柔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谢清淮以往从未对烨儿的行为有过半分指责,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沈青梧落水病重,让他心生了一丝愧疚? 还是他潜意识里,竟觉得沈青梧总是比自己强的? 这个念头让柳菀柔瞬间警铃大作。 必须尽快讲沈青梧赶走,不然自己想要彻底占据谢清淮的心,就再无可能了。 她连忙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厉色,再抬头时已是满眼委屈与自责:“侯爷教训的是,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有教好烨儿……妾身以后一定严加管教,绝不再让他惹侯爷和夫人烦心。” 她说着,声音便带上了哽咽,楚楚可怜。 谢清淮失而复得,如今见她这般,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罢了,你也是疼孩子,烨儿受了这么多委屈,我也是跟你一样心疼的。”他将人搂在怀里,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沈青梧的脸庞来。 从她嫁过来的这几年,将侯府的大事小情都处理的很好,半点不会让自己为难。 这才是当家主母的样子。 彼时,沈青梧悠悠转醒。 她只觉得口干舌燥,看到窗外摇晃的影子,嗓音沙哑:“春喜,给我倒杯水来。” 可却没人进门来。 “春喜?” 沈青梧又唤了一声,回应她的只有窗外愈发凄厉的风声。 她挣扎着撑起身子,正欲下床,目光却猛地定在一旁的药碗。 那药还温热着,好似是才端来不久。 沈青梧还以为春喜去更衣了,可目光突然落在了药碗旁边的字条上,瞳孔骤缩。 用药。 这不是春喜的字迹! 沈青梧的心猛地一沉,睡意瞬间全无。 那两个字笔力苍劲,带着沙场磨砺出的铁血锋芒,与春喜娟秀的字体截然不同! 更不是谢清淮的手笔。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是谢凛之!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比落水时的冰冷更刺骨。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种无孔不入的关照,让她感到一种被暗中掌控的恐惧。 她下意识想将那碗药泼掉,可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碗壁时,又犹豫了。 第7章 以退为进 “夫人,您可是醒了。” 春喜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进沈青梧的耳朵里,叫她不觉心安,将手收了回来,试探问道:“春喜,你方才可是一直待在这里?有没有旁人来过?” “奴婢方才听到外头有动静,便出去瞧瞧,却并未看见人影,想着许是哪里来的野猫罢。”她应道,目光却落在那药碗上头,拧了眉头,问道,“难道方才有人来给夫人送药了?想来应当是侯爷命人来的。” “他心里还是有夫人的。” 要非没有看到那字条,听了春喜的话,沈青梧也只会认为这是谢清淮的手笔。 可如今…… 她心中只剩了冷笑。 她朝夕相处数年的夫君,竟还不如头日见面的兄长。 实在可悲。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声音有气无力:“不必管是谁送的,先扶我起来喝药吧。” 药汁苦涩,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寒意。 高烧反反复复,沈青梧在病榻上缠.绵了几日。 谢清淮一次也未露面,倒是柳菀柔假惺惺地派人送过两次寻常补品想要上门慰问,却被春喜直接拦在了院外。 这日午后,沈青梧刚觉得身上松快些,正靠在软枕上小憩,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嬉笑声和奔跑声。 是谢成烨。 沈青梧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听见一声破空之响,一个黑乎乎、拳头大小的东西穿过窗户纸,直直滚落到她的床榻前! 那东西冒着丝丝白烟,散发出刺鼻的火硝味。 火弹! 沈青梧瞳孔猛缩,用尽全身力气向床内侧翻滚! “夫人小心!”几乎是同时,春喜惊呼着扑了过来,用身体挡在沈青梧前面! “砰——!” 一声闷响,火弹炸开,虽威力不大,但迸溅的火星和碎片瞬间点燃了床幔,也灼伤了春喜挡在前面的手臂! 沈青梧看到这一幕,眼底一片猩红,心口剧烈起伏:“春喜!” “坏女人!炸死你!看你还敢不敢关我的禁闭!” 窗外,谢成烨得意的大笑,悉数传进了沈青梧的耳朵里。 她又惊又怒,心里的怒火突然升腾起来。 她可以忍受谢清淮的冷待,可以容忍谢成烨的胡闹,却不能让自己真心待自己的人因她受到这些伤害! 她强撑着下床,目光冷冽如冰:“去,把我嫁妆箱里那盒过年时剩下的炮仗拿来。” “夫人?”春喜忍着痛,惊愕地看着她。 她伺候夫人这么多年,实在不解沈青梧为何要对一个旁支的孩子百般容忍。 沈青梧语气森寒:“他既喜欢玩火,我便让他玩个够,挑个威力差不多的,也给他送回去,看他还敢不敢再动歪心思!” 春喜一咬牙,应声而去。 不久,谢成烨的书房方向也传来一声炸响。 谢清淮问询赶回来的时候,柳菀柔正哭得梨花带雨。 柔软的腰肢跪在地上,叫人好不怜惜。 “侯爷,您可千万要为烨儿做主,他好端端的在书房里写写画画,难得安生,夫人却下此狠手,竟然将炮仗往书房里扔,还伤了烨儿的脸,倘若留了疤痕,他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啊?”她声音凄楚,一字一句都打在了谢清淮的心头。 谢清淮皱了皱眉头。 沈青梧一向乖巧懂事,家里家外都打理得很好,便是不为了那些体面,就算是为了自己,她也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可谢成烨的伤是实打实落在脸上的。 他皱了眉头,声音比寻常多了几分寒意,问道:“可请了郎中没有?郎中怎么说?” “妾身无分文……”柳菀柔将头垂了下去,故意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声音再次染上了哭腔,委屈道,“便是请来了郎中也是付不起诊金的,更别说,此事是夫人所为,底下的人哪里敢去请郎中呢?” 谢清淮眉头蹙紧,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素来不喜后宅喧闹,更厌烦女子哭哭啼啼。 可柳菀柔向来娇弱,哪里经得起这样哭闹,更别说,要是沈青梧能多忍让些,也不会有今日的情形了。 “起来说话。”他的声音清冽,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诊金之事何须你操心,侯府难道还会短了郎中的银钱?当下自然是烨儿的脸更重要。”话音落下,谢清淮转头吩咐,“李管事,即刻去请回春堂的刘大夫过府,再请夫人过来,我倒要问问,到底是谁惹了她,竟让她对一个孩子下手。” 李管事看了柳菀柔一眼,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只淡淡应了声‘是’。 等人一走,柳菀柔柔弱无骨,整个人都倚进了谢清淮怀里,抽泣道:“侯爷,妾身知晓,自烨儿进府的确是做了不少不得体的事儿,今儿夫人动怒,也是应当的,可夫人不来知会妾身好好教养烨儿,反而用这种手段,妾身实在担心烨儿会不会性命不保……” “依妾身拙见,我还是带着烨儿离开为好。” 她以退为进,指尖轻轻揪着谢清淮的衣襟。 “胡说什么!”谢清淮的一颗心好似被揪了起来,声音带着些许呵斥。 他已然经历过一次失去柳菀柔的痛苦,断然不会再让自己重来一次。 他搂着柳菀柔的力道大了两分,连忙道:“日后休要再说这些赌气的话,我好不容易将你接回了侯府,你便安心住下,青梧那里,我自有道理,断不会让你们母子再受委屈。” 柳菀柔的的眼底迅速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面上却愈发凄婉,将脸埋在他胸前,哽咽道:“有侯爷这句话,妾身便是立刻死了也甘心……却只怕坏了你和夫人间的情分,要是因此让夫人恼了侯爷,那菀柔可就是罪人了。” “无妨,只要你能乖乖留在我身旁,剩下的事情全都由我来处置就是。” 谢清淮轻轻抚过她的后背。 话音落下,沈青梧便已然站定在了屋中。 她看着二人这如胶似漆的样子,不觉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声音却难掩颤抖:“不知侯爷叫我过来,为着什么事儿?” 第8章 稚子无辜,你何其恶毒! 谢清淮听到声音,到底是有些心虚,一把推开了怀里的柳菀柔,坐直了身子。 他目光冷淡,声音里也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青梧,我竟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恶毒,竟然舍得对一个稚子下毒手,烨儿往日的确是胡闹了些,耐心教养总会好的,你却用这种极端的法子,难道是想让侯府出条人命,才肯善罢甘休?” 沈青梧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她和谢清淮好歹是多年夫妻,即便是没有肌肤之亲,也总有些感情在的吧。 可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开口便是指责。 她强.压下心头的酸楚,抬眼直视谢清淮,声音虽虚弱却清晰:“侯爷只知我下毒手,可知谢成烨做了何事?他往我卧榻之上投掷火弹,若非春喜舍身相护,此刻侯爷见到的,恐怕已是一具焦尸!这难道也是‘胡闹’二字可以轻飘飘揭过的吗?” 柳菀柔不觉捏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 她虽猜到了谢成烨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儿,却没想到竟然这般严重,要是坐实了此事,只怕谢清淮也会厌弃他们母子。 她眼珠子一转,心里瞬间有了主意。 “夫人,烨儿才四岁,懂什么火弹,定是捡了哪个下人丢弃的玩意儿,不小心失了手……妾身同他跟您赔个不是,只求夫人别计较他的无心之失,妾身愿意给夫人当牛做马,只求夫人先请郎中救救烨儿吧。”她哭着,顺势跪到了地上。 这凄楚柔弱的样子,瞬间激起了谢清淮的心疼。 谢清淮直接将人扶起,看向沈青梧的眼神带了些许的不耐烦,开口:“菀柔好歹是长辈,你怎么就这么安心受她的大礼?” “我已经命人去请了郎中,烨儿的所有诊金、调理费用,乃至日后若留疤痕需寻名医的费用,皆从你的份例里出,另外,你嫁妆里那株千年人参,拿出来给烨儿补身压惊,此事便算揭过。” 他这话倒是颇有大发慈悲的理所当然,甚至还没忘了再次开口:“可你要是日后再犯,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沈青梧听着这荒谬的要求,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那株千年人参是她母亲临终前塞给她保命的念想,如今谢清淮为了那个意图害她的孽种,竟如此轻描淡写地开口索要。 “侯爷真是好大的口气,谢成烨谋害当家主母未遂,不过受了点皮肉之苦,倒成了天大的委屈?要.我道歉,还要.我拿出母亲留下的保命之物给他压惊?恕我直言,侯爷是觉得我沈青梧软弱可欺,还是觉得我国公府无人了?”她挺直了自己的腰板。 这些年,她在谢清淮面前事事顺从,竟然让他觉得自己软弱可欺。 国公府或许不会为了这些小事替自己出头,可她该有的气场不能落了下风。 “你!”谢清淮被她这番毫不留情的话顶撞得脸色铁青。 他从未见过沈青梧如此尖锐的模样,在他印象里,她永远温婉顺从。 不然,自己也不会一直让他坐在侯府主母的位子上了。 谢清淮的声音带了几分寒意:“沈青梧,你看你如今这般尖酸刻薄,哪里还有半分主母的大度风范,让你拿出人参也不过是让你借此缓和与烨儿的关系,你对他好些,他自是不会再给你惹麻烦了,既然你这般不识好歹,那便去祠堂跪上三日,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懂事些!” 沈青梧何尝没有这般做过。 柳氏母子二人初进门的时候,她为了同二人搞好关系,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换来的却是他们觉得自己是个好拿捏的软性子,更让谢清淮变本加厉的让自己拿出嫁妆里的东西。 “他又并非我的儿子,为何要.我去讨好他?侯爷,我才是侯府的主母,合该是他们来讨好我才对,还是说,侯爷有给别人养儿子的心?甚至为此责罚当家主母?” “放肆!”谢清淮彻底被激怒。 盛怒之下,他竟想也没想,抬手便朝着沈青梧的脸挥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刺耳。 沈青梧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谢清淮,眼底的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绝望。 “侯爷!”柳菀柔惊呼一声,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快意。 谢清淮打完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沈青梧瞬间肿起的脸颊和死寂的眼神,心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强自镇定,厉声道:“你简直不可理喻!看来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了,才让你如此小肚鸡肠,甚至还出言顶撞,这要是让外人知晓了,还不知会对我们侯府怎么指指点点!” 沈青梧好歹同他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自是明白他的遮掩。 什么小肚鸡肠,出言顶撞,不过就是怕外人知道他和柳菀柔的奸.情罢了。 既然他这般,那自己也不必给他脸面了。 沈青梧冷笑一声:“侯爷是怕外人知道我这个主母以牙还牙,保住性命丢人?还是怕外人知晓我没有去讨好一个旁支的子嗣丢人?亦或者……是怕外人知晓,侯爷对自己的舅母这般看重,甚至爱屋及乌,将别人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 “只怕外头不知情的,还以为谢成烨就是侯爷的私生子呢。” 这话让谢清淮打了个冷颤。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必然会有损侯府的脸面,就连他的仕途都会受到影响。 “沈青梧,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外喝道,“来人!夫人言行无状,顶撞夫君,苛待晚辈,即日起罚入祠堂跪省三日,静思己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送水送饭,更不许探望!” 彼时,两个粗壮的婆子应声而入,有些犹豫地看向沈青梧。 “还愣着干什么,把夫人带下去。”谢清淮背过身,不再看她。 沈青梧任由婆子架住自己,她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看谢清淮一眼。 第9章 越界 祠堂里供奉着谢家的列祖列宗。 沈青梧直挺挺的跪在蒲.团上,膝盖从刺痛逐渐变为麻木,她却全然不觉。 窗棂外天色暗沉,已是黄昏。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春喜挎着食盒,悄悄推门溜了进来。 她看到沈青梧苍白的面色,立刻红了眼圈,慌忙放下食盒,拿出藏在袖中的药膏,嘴上还没忘了打抱不平:“侯爷也太狠心了,竟真不让人送水送饭,奴婢是趁外头那些人不注意溜进来的,您赶紧吃两口东西,奴婢来给您上药。” 沈青梧任她撩.起自己的裙摆,将药膏涂抹在红肿的膝盖上。 她明知谢清淮对自己没有感情,却一直都狠不下心来离开,如今倒是给了自己绝情的借口。 药膏带来一丝清凉,稍稍缓解了疼痛。 “春喜,你尽快将我们手中那十几间铺子这季的账目理清,能收回的现银都悄悄兑出来,找个稳妥的地方存放,等日后离了侯府,这些东西就是咱们傍身的倚仗了。”沈青梧说完这些,才舀了一口粥。 她一日没有进食,眼下的确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这些日子的糟心事,根本让她吃不下多少东西。 春喜一惊:“夫人是打算给自己留条后路?” “可那些铺子虽是您一手打理起来的,可侯府的账目亏空,万一侯爷不肯放手,咱们该如何是好?再说了,这些铺子到底还在侯府的名下,想要转移出来,只怕不是容易的事儿。” 沈青梧自然知道这些。 但她接手的时候,这些铺子也都是亏损的状态,可谓是有自己的嫁妆,才会有如今的这些铺子,谢清淮是最要脸面的,要是这些事情传出去,他的脸面也不好看。 “你只管去做,我自有法子。” 春喜虽不知她有什么好法子,可既然是自家夫人的话,她自然会听的。 沈青梧吃了些粥,便准备让春喜先回去。 自己今日戳破了谢清淮的腌臜事,他必然怀恨在心,要是发现春喜在这,还不知会怎么责罚。 她还没开口,祠堂门外传来一道娇柔的话语:“哟,我说怎么祠堂有人说话,原来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这般不懂规矩,竟敢违逆侯爷的命令,私自送饭,要是让侯爷知道了,怕是又要恼了。” 春喜闻言,几乎是下意识的护在了沈青梧的前头。 “今日的事情是我自作主张,与夫人无关,柳夫人即便是要告诉侯爷,也休要说我家夫人的坏话!” 柳菀柔轻笑一声,语气却带着刻薄:“好个忠心的丫头,只是这侯府,如今还轮不到你一个奴婢来逞英雄,违了侯爷的令,就是刁奴!” “来人——”她声音陡然转厉,“把这不懂规矩的丫头拖出去,掌嘴二十,让她长长记性!” 说话间,已有两个粗使婆子应声而入,作势就要去拉春喜。 沈青梧本不想在离开前和柳菀柔撕破脸,如今却是认不得,呵斥道:“我看谁敢动她!” “柳夫人,你以什么身份在侯府发号施令?”沈青梧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自带威仪,“侯爷的妾室?可你连妾室的名分都没有,一个客居的旁支寡.妇,也配动我侯府的一等丫鬟?谁给你的权力?” “你!”柳菀柔最恨别人提她尴尬的身份,此刻被当众戳痛处,妆容精致的脸瞬间扭曲。 “是侯爷接我回府的!侯爷怜惜我们母子,便是允我管得,夫人还是先操心自己吧,跪祠堂的滋味可好受?侯爷如今厌极了你这般善妒狠毒的模样,你若识相,自请下堂,还能全了最后一丝体面!” 沈青梧只觉得这话实在可笑。 她勾了勾唇角,冷声道:“你该不会以为,没了我,你便能坐上侯夫人之位了吧?” “先不说你是孀居在侯府,单说你身份不明,还带着稚子,便是谢清淮再宠你,也得顾及永宁侯府的脸面,没个体面的正室夫人,他出门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就连前程也没人帮衬。” “柳菀柔,没了我,照样会有别的侯夫人,你永远坐不上这个位子。” 这话让柳菀柔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并非不知道这些,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总想着只要谢清淮的心里只有自己,自己总能坐上侯夫人的位子。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对沈青梧动手。 柳菀柔只能指着春喜尖声叫道:“给我打!狠狠地打!我看今天谁能护住这个贱婢!” 话音落下,婆子们不敢犹豫,上前就要强行拉扯春喜。 沈青梧欲拦,可跪了整整一日,她的双腿发软,站起来都有些吃力。 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侯府祠堂,何时如此喧哗?” 话音落下,那些婆子瞬间收了手,朝着来人欠身。 “将.军。” 沈青梧抬头,正对上谢凛之深邃的眼眸。 柳菀柔没料到谢凛之会突然出现,吓得脸色一白,慌忙收起狰狞的表情,瞬间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样,委屈道:“大公子误会了,妾身只是见这丫鬟违背侯爷命令,私自给夫人送食,想着侯爷正在气头上,若是知晓定然更恼,这才想替侯爷分忧,惩处这不懂规矩的刁奴罢了……” “分忧?我竟不知,一个寄居侯府的旁支亲眷,何时有了代侯爷行使家法、惩处当家主母贴身侍女的权力。”谢凛之挑眉,直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冷笑一声,“柳夫人,你越界了。” 柳菀柔的脸色变了又变。 她最是知道谢凛之的手段,要是真的把事情闹大了,只怕谢清淮也不会护着自己。 她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开口:“我也是为了侯爷……” “为了二弟?那柳夫人又是以何身份出言?”谢凛之反问。 柳菀柔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咄咄逼人,支支吾吾,竟是说不出下文来。 她偏头去看沈青梧,眸子里头带了杀意。 要非是这个贱.人引来了谢凛之,自己今日也不会被这般针对。 她抿了抿唇,生怕谢凛之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索性继续开口:“不管怎么说,妾身都是侯爷带回来的人,即便有不当之处,也该由侯爷处置,还轮不到夫人和将.军。” “哦?是吗?”谢凛之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既如此,那便去请侯爷过来,本将.军正好想看看他会如何断案。” 第10章 不要他的东西 话音落下,祠堂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谢清淮一脸阴沉进门,目光落在几人身上,皱了皱眉头,却还是朝着谢凛之作揖:“兄长。” “侯爷……”柳菀柔楚楚可怜的上前去,还没开口,泪水便已经落了下来。 谢清淮满是心疼,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妾身只是见丫鬟违令,想替您分忧管教,谁知夫人和大公子便说妾身越界,还要罚妾身……”柳菀柔的声音哽咽,可看向沈青梧的眼神却带了几分得意。 谢清淮闻言,立刻怒视沈青梧,劈头盖脸的指责:“沈青梧,你又在闹什么?” “跪祠堂还不安分?菀柔心地善良,不过是想维护府中规矩,你何必小题大做,连同外人一起欺辱她?” “你这样的度量怎么配做侯府的主母!?” 沈青梧看着眼前这个不分青红皂白、一心只护着柳菀柔的男人,连辩解都觉得多余,只是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失望。 谢清淮见她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便以为她是自知理亏,脸色也有了些许好转,只是开口的话仍是训斥:“你既然也知道自己错了,那我便不好太过责罚于你,跪足三日,此事便揭过去吧。” 沈青梧听着这些话只觉得万分可笑,自己不开口是错,开口更是错。 左右在谢清淮的心里,只有柳菀柔。 就在她准备认命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却突然传了出来:“二弟,你这般抉择未免太草率了些。” “兄长何意?”谢清淮拧了眉头,显然对谢凛之不满。 明明他才是嫡子,可在老夫人的眼里,自己永远都比不过谢凛之。 好不容易等到谢凛之去了战场,自己在京城也站稳了脚跟,却没想到他竟然又回来了。 谢凛之戏谑:“当今陛下时常教导朝臣不忘糟糠之妻,旨在内帷和睦,方能使家国安定。” “二弟如今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外室?便如此苛责明媒正娶、操持家业四年的正妻,甚至纵容其在祠堂重地对主母不敬,此事若传至御前,不知陛下会如何看待二弟的治家之能?又会如何评价永宁侯府的门风?” 他语气不重,却字字如锤。 谢清淮脸色瞬间铁青。 他深知陛下最重纲常伦理,若真被参一本‘宠妾灭妻’,他的仕途必将受到影响。 他强.压怒火,咬牙道:“兄长言重了,此乃我侯府内务,陛下日理万机,岂会过问此等小事?更何况,沈氏她……” “她如何?”谢凛之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沈青梧苍白的面色和明显不适的双腿,“她是否如这位柳夫人所言,善妒狠毒,不配主母之位,单凭一面之词,二弟就下了定论?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便罚跪祠堂、断水断食,这便是永宁侯府的规矩?” “沈氏好歹是国公府出来的,你总得顾及些吧。” 此话一出,谢清淮的目光果然落到了沈青梧的身上。 哪怕沈青梧真的做了对柳菀柔不利的事儿,他看在国公府的份上,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菀柔毕竟好好的站在这。 柳菀柔见状,生怕他会心软,连忙以退为进:“侯爷,今日的事情都是因菀柔而起,菀柔愿意立刻回去闭门思过,只愿侯爷与夫人能重修旧好,千万别为了妾身而坏了官声。” 谢清淮听着这识大体的话,越发觉得沈青梧德不配位。 但他终究被谢凛之的话拿住,不敢再肆意偏袒。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生硬:“罢了,既然连兄长都为你说清,那我便不再追究你的过错了,起来吧,回去好好反省,莫要在惹是生非了。” 说罢,他不再看任何人,拉着柳菀柔快步离开。 祠堂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沈青梧看着谢清淮毫不留恋的背影,心底一片冰冷。 在谢清淮的心里,早就没有自己半分位置了。 “人都走了,还不起来?” 谢凛之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吓了沈青梧一大跳。 她没想到,这个兄长竟然还在这里。 “今日多谢兄长为我解围了。”沈青梧说着,尝试站起身来,可膝盖传来的酸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身形不稳,竟是直接朝着谢凛之跌了过去。 好在一只大手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 “逞强!”谢凛之低斥一声,却还是让她支撑着自己起身。 沈青梧借着他的力道站直身体,想要道谢并拉开距离,却因双腿麻木无力,脚下虚浮,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再次撞入谢凛之怀中。 一股清冽的皂角气息扑面而来。 沈青梧却皱了眉头。 这味道怎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她下意识的想要凑近闻一闻,却没想到温热的故意正好落在了谢凛之的脖颈间。 谢凛之身体猛地一僵,喉结滚动。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她推开,语气骤然变得冷冽:“还站不稳吗!?沈青梧,除了忍气吞声,你还会什么?要知道不是每回都会有人恰好能帮你!” 说罢,他直接转身离开,连个眼神都给留下。 沈青梧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落在春喜的怀里。 她看着谢凛之离开的背影却是不由得皱了眉头。 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 还有他身上的味道,好似在哪里闻到过? 她一头雾水,还没理出个头绪来,春喜的声音便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夫人,你没事吧?” “没事。”沈青梧摇了摇头,“我们回去吧。” 春喜应道,扶着她往回走,嘴上却还喋喋不休:“侯爷如今是越发糊涂了,要非谢将.军在这,还不知他又要怎么罚夫人呢!” “说起来,奴婢就生气——” “侯爷给那个小霸王请了郎中,并没有大碍,开了方子,奴婢想着请郎中给夫人瞧瞧,没想到侯爷不准,还说只是罚跪,死不了人的,还是谢将.军命人送来了药膏,不然夫人怕是要疼上好几日了。” 沈青梧本不想在意这些事,可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问道:“药膏是兄长送来的?” “是,他还嘱咐奴婢要好生照顾夫人呢。” 沈青梧的眉头更是皱成了一团,开口:“春喜,日后留个心眼,他送来的东西一定要好生验过才行。” “最好,不要他的东西。” 第11章 求和 这话让春喜的动作顿了顿。 这些日子,她冷眼瞧着,这个大公子对自家夫人很是上心,竟是比侯爷还可靠些,要是谢凛之能一直保护自家夫人,想来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可沈青梧既然这般吩咐,她总是要应下的:“是,奴婢谨记。” 回到冷清的院子,沈青梧还没来得及喝口热粥,梧桐院那边就又闹了起来。 谢成烨因为脸上和身上的灼伤疼痛,哭闹不休,药碗摔了好几个。 柳菀柔看得心疼,将他搂进自己怀里,安抚:“好烨儿,你才受了惊吓,脸上也有伤,不吃药可怎么成呢?你要是不想让丫鬟婆子喂你,不如娘亲亲自来喂你吧。” “我不要你喂!”谢成烨固执起来是连柳菀柔的脸面都不给的,直接将那碗药摔在地上,撒泼打滚,“那个坏女人把我弄伤了,就应该她来伺候我!我要她喂药,不然我就算病死,也不会喝一口药!” 谢清淮看他这般无赖,眉头拧成了一团。 柳菀柔这两日冷眼看着,只觉得谢清淮也是有底线的,不会一直纵容他们母子,唯恐因烨儿胡闹惹恼了他,连忙上前两步,眼角还挂着两滴泪水:“侯爷,烨儿被我给惯坏了,这才口无遮拦,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夫人乃是金枝玉叶,又是府里的当家主母,我们哪里敢让夫人伺候,大不了便让烨儿饿两日,总会乖巧的。” 说着,眼圈一红,将谢成烨搂在了自己怀里,又委屈道:“侯爷,烨儿此番也是被吓坏了,又总惹夫人不快,不如还是我带着烨儿会老宅去,虽说日子艰苦些,却也省得碍了夫人的眼。” 谢清淮看着心爱的女人这般模样,方才的不满已然打消了大半,又听柳菀柔说要走,心头一紧。 “孩子胡闹,也是正常的,她身为主母,照顾一下受伤的晚辈也是应当,不算什么无理的要求。”他心里的天平瞬间就偏向了柳菀柔,抿了抿唇,还是对着一旁的丫鬟吩咐,“去请夫人过来,不必说为什么,只把人带来就是。” 丫鬟不敢犹豫,立时去了。 可不过片刻,那丫鬟便脚步匆匆回来,战战兢兢回禀:“侯爷,夫人说,病体未愈,怕过了病气给小公子,不敢前来。” 听了这话,谢清淮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侯爷,想来是夫人心里有气,这才不肯前来,说到底都是烨儿不好,惹恼了夫人,妾身看,还是我去给夫人磕头赔罪,也省得夫人心中郁结,再坏了您和夫人之间的情意。”柳菀柔看到他的样子,便立刻开口劝和。 可这一番话说出来,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谢清淮的脸色果然瞬间阴沉下来。 沈青梧一向是最识大体的,可一旦牵扯到柳菀柔和谢成烨,便总是这般小肚鸡肠。 他心中虽不快,却也没想着太过苛责沈青梧。 偏偏谢成烨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一副委屈模样:“爹爹,你是不是不要.我和娘亲了?” 这话一出,谢清淮的面色铁青。 他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朝着沈青梧的院子走去。 进了屋,见沈青梧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谢清淮心头火起,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粗暴地将她从榻上拖了下来。 “侯爷,您这是做什么,夫人膝盖还有伤呢!”春喜惊呼。 沈青梧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本就虚弱,此刻更是毫无反抗之力。 谢清淮却全然没有理会她的不适,几乎是拖着她,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梧桐院。 等进了屋子,他才一把将沈青梧甩在了地上,面露不满,冷声道:“青梧,你这些日子实在是越来越过分了,斤斤计较也就罢了,我传召,你也不肯过来,难不成是故意下我的脸面?” 沈青梧跌在地上,膝盖的伤口撞在冰冷的地面,疼得她眼前一黑。 她强撑着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既然谢清淮的心里已经认定了自己是故意如此,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无用。 可她的沉默,却让谢清淮冷静了两分,冷哼一声,开口:“既然你认识到自己错了,我也不会跟你斤斤计较,可你总得拿出主母的大度来,今儿便亲自给烨儿喂药,也算是求和了,日后莫要再犯便是。” 话说到这里,沈青梧只觉得太过可笑。 原来在谢清淮的眼里,主母的脸面是比不过柳菀柔母子的。 她早就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恨不得立刻翻了脸,最好能够将所有的话说开,可她也知道,一旦这么做了,自己日后便没有半分倚仗了。 为了那些铺子,她也得继续忍下去。 沈青梧偏头去看一旁的谢成烨,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嘴脸,便知自己今日躲不过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竟异常平静地应道:“好。” 她这样就妥协了,让柳菀柔都愣了愣。 柳菀柔还想着,沈青梧一定不可能受此大辱,等她闹起来的时候,自己便能够趁机在谢清淮面前抹黑她,可如今…… 不过也好。 正好让沈青梧知道,到底谁才是谢清淮心尖尖上的人。 想到这里,柳菀柔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假意叮嘱:“夫人小心些,药还有些烫呢。” 沈青梧没理会她,端着药碗走到榻前。 谢成烨见她过来,更加嚣张地张开嘴,等着伺候。 下一瞬,变故陡生! 沈青梧的手腕一颤,整碗药汁全都洒在了谢成烨的胸前。 “啊——!” 滚烫的药汁让谢成烨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在床上打滚,呜呜咽咽:“爹爹,娘亲,烨儿好疼。” “烨儿!”柳菀柔想都没想,立刻冲过去抱住他,眼底满是心疼。 她看向沈青梧的眼神,充满了恨意,指责道:“夫人,你便是不愿意伺候烨儿,只管告诉妾身也就是了,妾身自知我们母子身份卑贱,当不起您的伺候,可不管怎么说,烨儿都还是个孩子,您怎么能下此毒手呢。” 沈青梧看着装腔作势的谢成烨,眼底没有半点波澜。 她方才已经摸过那药了,虽还有些烫,却也不至于将人烫成这个样子,又隔着衣物,只怕连红都不会红。 “沈青梧,你想要做什么!?”谢清淮劈头盖的指责落了下来。 第12章 放血!弥补罪过! 沈青梧冷笑一声,声音平淡:“侯爷恕罪,妾身自小在国公府娇生惯养,又从未照料过孩童,实在笨手笨脚,您也看到了,我连碗药都端不稳。,若硬要.我再照顾小公子,下次端来的若是剪刀,或是撞翻了烛台……后果妾身可不敢保证。” “毕竟,我不会照顾孩子。” 柳菀柔听出了话里赤.裸裸的威胁,吓得脸色煞白,立刻转而向谢清淮哭诉:“侯爷,您听听!她这是存心要害死烨儿,我们母子在这府里是活不下去了!” 说罢,她便准备抱着谢成烨离开这个地方。 谢清淮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胸口剧烈起伏。 他岂会听不出沈青梧的弦外之音? 这女人分明是故意的! 当初她照顾府上尊长的时候,处处妥帖,怎么可能到了孩子这里就不会了? 谢清淮心中不满,却也担心沈青梧真的还会做出对谢成烨不利的事情来。 他死死盯着沈青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滚!给我滚出去!” 沈青梧还是头回看到他这般恼怒的样子,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柳菀柔也不管沈青梧有没有彻底离开这个屋子,立刻扑到了谢清淮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侯爷,您还是放我和烨儿离开吧,虽说老宅吃不饱穿不暖,可好歹没有性命之忧,烨儿年岁还小,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好了。”谢清淮有些烦躁,“眼下还是烨儿的身子最重要,至于剩下的事情,我自会想办法的。” 柳菀柔听出他这话里的不耐烦,自然也不敢再多说。 …… 出了梧桐院,春喜扶着沈青梧,又是心疼又是后怕,低声抱怨:“侯爷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这样对您!” “不必理会他。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沈青梧忍着膝盖和手腕的疼痛,语气冰冷。 春喜连忙收敛情绪,低声道:“账目已经理清了,只是要将那么多现银悄无声息地兑出来,还需要些时日,奴婢怕动作太大,会引起侯爷那边注意。” “尽快办,但要稳妥,绝不能走漏风声。”沈青梧目光坚定,“我们时间不多了。” 是夜,沈青梧身心俱疲,刚吹熄烛火躺下,房门竟被人粗暴踹开! 谢清淮满身酒气,双眼赤红地冲进来,不由分说便将沈青梧从床榻上拖拽下来! “毒妇!”他的眼底一片猩红,看向沈青梧的眼神根本看不到半分爱意,“菀柔柔弱不能自理,对你也百般忍让,你怎么就容不下她,竟然还给她下药,如今她腹痛如绞,呕血不止!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沈青梧被摔在地上,浑身剧痛。 听到这些斥责,许久才回过神来,就因为柳菀柔的一面之词,他便这般对待自己。 真是可笑。 “侯爷是饮酒饮昏了头吗?我从不肯踏足梧桐院,即便是进门,侯爷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何来下毒的机会?侯爷与其来质问我,倒不如去审审那院子里的仆妇,说不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结果呢!”她的声音带了几分阴阳怪气。 这侯府上下,谁都知道柳菀柔这个孀居在侯府的舅夫人是侯爷心尖尖上的人,得罪不得,自然也不可能下毒。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柳菀柔贼喊捉贼。 可谢清淮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怒道:“还敢狡辩!除了你,还有谁会对她心怀怨恨!” “沈青梧,你到底想要如何!?” 他紧紧抓着沈青梧的手腕,恨意喷涌而出。 换了往常,沈青梧一定会妥协服软,可如今她竟抬起头,可谢清淮对视。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侯爷,大夫说柳夫人中的毒极为蹊跷,需要清白之身的活血做药引,方能解毒。” “清白之身?”谢清淮眼神一凛,想都没想便将目光落在了沈青梧苍白的脸上,“府中上下,完璧之身虽多,可那些人出身卑贱,不比你出身名门,正好就取你的血,也算是你弥补菀柔了。” “来人,取碗和匕首来!” 沈青梧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嘶吼:“谢清淮,你疯了!?” 她入府四年,仍是完璧之身,本就已经十分荒唐,如今竟然还要用自己的血,去救那个诬陷她的女人。 这要是传出去,不但侯府没有颜面,就连自己都没有脸面去见人了。 “若非你下毒,怎会如此,用你的血,是天意!”谢清淮已是全然失了理智,只想尽快救回柳菀柔。 不顾沈青梧的挣扎与怒斥,他亲自按住她,冰冷的匕首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划过,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滴入碗中。 沈青梧本就虚弱,一番挣扎.加之失血,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只看到谢清淮端着那碗血,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 好痛…… 沈青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好想回家去,好想去见自己的娘亲…… …… 沈青梧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已然传来了老夫人威严的呵斥声:“我看你现在可真是昏了头,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这么对自己的发妻,谢清淮,你到底是永宁侯府的主君,怎么就能这般行事!?” “你是想让整个永宁侯府都跟着你自毁前程!?” 谢清淮跪在地上,挺直了自己的摇杆,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振振有词:“菀柔性命垂危,孙儿是不得已而为之!若非沈氏善妒下毒,何至于此?取她些血救人,已是便宜了她!祖母,你可不能因为偏爱沈氏,失了公道!” “你简直无可救药!”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颤,“证据呢?你口口声声说她下毒,证据何在?仅凭柳氏一面之词,你就对自己的结发妻子这般苛责?你可知‘取血续命’乃邪术,传出去我侯府百年清誉都要毁于一旦!” “谢清淮,你要是这般糊涂,我看这主君的位子还是尽早让出来才好!” 谢清淮没想到自家祖母竟为了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这般苛责自己。 他瞪大了眼睛,苦笑一声:“祖母本就偏心大哥,想让我将侯爷的爵位让给他,直说就是,何必用这么蹩脚的借口?” “你!”老夫人没想到他竟如此执迷不悟。 就在她准备直接开口责罚的时候,床榻上的沈青梧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第13章 怎么这般没用!? “祖母……”沈青梧用尽自己浑身的力气,微弱的唤了一声。 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听到虚弱沙哑的声音立刻看了过来,见她脸色苍白,瞬间红了眼圈,连忙握住她的手:“青梧,我苦命的孩子……祖母回来晚了,让你受这等磋磨,你放心,祖母一定为你做主。” 沈青梧想开口,却发觉喉咙干灼,手腕剧痛。 她摇了摇头,到底是没说出话来。 跪在地上的谢清淮,脊背挺得笔直,脸上却不见丝毫悔意,尤其是在看到沈青梧醒来,老夫人愈发心疼的模样时,他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他就知道,这个沈青梧根本没有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故意唬老夫人责罚柳菀柔罢了。 谢清淮还没开口,老夫人的呵斥声便传到了沈青梧的耳朵里。 “孽障!你看看你把青梧害成了什么样子!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对自己的发妻动用私刑,取血续命,谢清淮,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她冷哼一声,“今日,你要不能给个交待,便由我这把老骨头做主,将那个祸害给赶出去!” “祖母!”谢清淮猛地抬头,额角青筋跳动。 他看向沈青梧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恨意,咬牙切齿:“孙儿并非动用私刑,实是菀柔性命垂危,不得已而为之,若非她沈青梧善妒下毒,何至于此?她此刻惺惺作态,不过是知您回府,想引得您更怜惜她,从而重罚于我罢了!” “你!孽障!”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手颤得厉害。 “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好!好!你给我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好好想想你身为永宁侯,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谢清淮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祖母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责罚我这个亲孙儿?” 他自认自己在老夫人的心里比不过谢凛之这个兄长,可沈青梧不过是个嫁进来的媳妇,又是蛇蝎心肠,凭什么还能让老夫人这般护着她!? 老夫人听到这话,便知他仍旧执迷不悟,正准备开口,沈青梧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祖母……侯爷也是一时情急,担心柳夫人性命,此事也或许真有误会,您心疼青梧,青梧知道,可若因此重罚侯爷,引得朝堂非议,于侯府名声不利,还请您饶过侯爷这次吧。”说罢,她用尽全力坐起来,朝着老夫人磕了个头。 满室皆静。 谢清淮看她如此,眼中更添了鄙夷。 沈青梧这般大费周章,甚至还将老夫人请了出来,断然不可能就是为了彰显她的大度,分明是心虚! 老夫人仍旧心疼不已:“傻孩子,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替他求情?” “祖母,不论如何,侯府的名声最重要。”沈青梧垂下头,声音淡淡,却是连个正眼都没给谢清淮。 她求情,并非心软,而是深知,此刻将谢清淮罚跪祠堂,不过是隔靴搔痒。 她要的,是更彻底的清算。 昨夜她昏迷前,已示意春喜将这些事情散播出去。 此刻,谢清淮若被罚跪,反倒显得侯府内部已惩戒,容易让外界议论淡化,不如放他出去,直面那已悄然掀起的风浪。 老夫人看她如此,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可想想二人的夫妻情谊走到如今,算得上是名存实亡,要是自己今日再罚了谢清淮,只会让他们两个渐行渐远。 想到这里,她终是叹了口气,妥协道:“罢了!既然青梧你都开口了,那我就放过这个孽障一次,只是侯爷可得尽快将那个女人给处置了,不然,总有将事情闹大的那一日!到时候,可就不是青梧求情就能了的。” 谢清淮僵硬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瞪了沈青梧一眼,随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翌日早朝,御史奏事,参了他个治家不严,内帷不修,竟行取血此等骇人听闻之事,有违人伦纲常。 陛下当朝斥责,罚俸半年,令其闭门思过。 暮色渐沉,院子里点了灯。 朝堂上的事情传到沈青梧的耳朵里,她却不见半点高兴。 廊下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带着几分沉重,并非春喜。 沈青梧只以为谢清淮又为了柳菀柔的事情过来寻她的晦气,不过才拧了眉头,便看到谢凛之推门而入。 “喝药。”谢凛之将手里的药碗递了过去,声音带着几分烦躁。 要非沈青梧看到他眼底的几分别扭的关心,只怕是真的要以为这个大伯兄对自己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凛之冷冷的声音便再次传了过来:“你好歹是侯府的当家主母,竟然这般没用,被人强行割血,连个反抗都没有。” 沈青梧皱了皱眉头。 这些话竟是将她心底的委屈无限放大,忽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谢凛之,出声质问:“谢凛之,你每次见我,不是冷言冷语,就是讥讽嘲弄,可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如此讨厌我?” 谢凛之被她问得一怔,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避开她灼灼的目光,将药碗又往前递了半分,语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把药喝了,日后莫要再这般任人宰割。” 说完,他竟不等沈青梧再开口,转身便大步离开。 沈青梧看着他这般着急离开的背影,心中疑窦更深。 她实在不知这谢凛之到底是什么心思。 这时,春喜悄悄走了进来,看着桌上的药,笑道:“想来又是大公子来了吧,奴婢看他对夫人很是上心呢,比侯爷都要上心。” 这话却让沈青梧皱了眉头。 “他还做了什么?”她的脸色凝重,立时问道。 春喜并没察觉到不对劲,反而笑道:“夫人昏死过去,侯爷还想要割血,幸好大公子来了,不但制止侯爷,还在门外守了大半夜,直到老夫人回来才走了,要是没大公子护着,侯爷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沈青梧心头一震,握着药碗的手微微收紧。 守了她大半夜?可他方才那冷言冷语的样子…… 这个男人,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彼时,门外传来柳菀柔娇柔做作的声音:“夫人的身子可好些了?妾身听闻侯爷为了妾身的身子竟对夫人这般狠心,心中自责,今儿特来给夫人赔罪。” 第14章 绝无可能! 沈青梧不过才皱了眉头看过去,便见来人已经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柳菀柔特意穿了件素净的月白袄裙,眼角微红,更衬得她弱不禁风,只是如此,叫人一眼便觉得她受了委屈,心生怜惜。 春喜更是立刻警惕的站到了沈青梧的身前,横眉冷对:“我家夫人不需要你来赔罪,柳夫人还是快些请回吧。” “夫人,妾身身子弱是多年的毛病了,没想到侯爷竟然为了妾身来斥责夫人,甚至还割腕取血,妾身听到此事,也觉得后怕,要是侯爷真的将此事办成了,妾身便是万死也受不起的。”柳菀柔丝毫不理会春喜的敌意,将手里的参汤放在桌上,柔声道,“这参汤是用上好的老参熬的,最是补气血,还请夫人务必喝下,不然妾身良心难安。” 沈青梧瞥了一眼那参汤,汤色浓郁,的确是上好的人参,可府里不该有这么好的东西才对。 除非是自己嫁妆里的那支老参!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柳菀柔哪里来的本事能动自己的嫁妆,分明就是谢清淮自作主张。 “夫人可是觉得这参汤有何不妥?这可是侯爷给妾身的,应当是千年老参,您放心喝就是。”柳菀柔见她并不肯喝,连声催促。 这么好的东西,她没有据为己有,反而给自己端过来? 她会如此好心? 沈青梧不信。 她坐直了身子,语气疏离:“柳夫人有心了,只可惜我身子虚,太医嘱咐了,虚不受补,这参汤贵重,我看还是留给小公子吧。” “夫人这般说,可是不肯原谅妾身?”柳菀柔的柳菀柔笑容一僵,随即泫然欲泣,作势便要跪下,“妾身知道,自借住在侯府,我与烨儿给夫人添了不少的麻烦,可妾身今日真的是来赔罪的,倘若夫人不喝,便是不肯原谅妾身。” “妾身便长跪不起,直到夫人消气为止。” 沈青梧蹙眉,实在不愿与她多做纠缠。 可想想她在谢清淮心里的地位,犹豫片刻,还是上手虚扶一下,语气间却带了些许的不耐烦:“柳夫人,我说了,不喝!” 她并未用力,甚至都没碰到柳菀柔。 谁知柳菀柔手腕一颤,惊呼一声,那碗竟直接摔在了地上,汤汁四溅,碗碟碎裂。 “夫人,您便是再厌弃妾身,也不能这般折辱妾身啊。”柳菀柔出声哭诉。 几乎是同时,房门被推开,谢清淮走了进来。 他本是受老夫人严命,不得不来探望沈青梧,做个表面功夫,却没想一进门就看到这般景象。 他就知道,沈青梧的可怜不过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让老夫人对柳菀柔不满,如今没了人,她便暴露了本性。 他立刻出声喝道:“沈青梧,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青梧看到这一幕,便知自己无论如何解释都不可能让谢清淮信服的,索性半个字也说,只坐在榻上,冷冷看着柳菀柔如何装模作样。 反倒是柳菀柔泪如雨下,立刻扑到谢清淮脚边,泣不成声:“侯爷!妾身只是想向夫人赔罪,不知为何惹恼了夫人,她竟将参汤打翻了……” “妾身知道自己身份卑贱,入不得夫人的眼,既如此,我还是带着烨儿走吧,也省得在这里惹人心烦。” 她哭得柔弱,恨不得整个人依偎在谢清淮的身上,却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沈青梧冷眼看着柳菀柔声泪俱下的表演,唇边凝着一抹讥诮的笑意。 谢清淮见她不语,只当她是心虚,怒火更盛:“菀柔处处为你着想,你非但不领情,还这般折辱于她,看来我的话,你是半句都没听进去!立刻向菀柔赔罪!再将你库里的那些鲜亮头面拿出来,不然我还叫你去祠堂跪着!” “赔罪?我为何要赔罪?”沈青梧听着他这理所当然的指责,越发觉得可笑。 看来是自己将谢清淮的胃口给养大了,这才叫他敢这般肆无忌惮的提条件。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是她自己没有端稳,与我没有半分关系,要是这也要怪在我的头上,那我也无话可说。” “你还敢顶嘴!”谢清淮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只觉怒火翻涌,“当着我的面你还如此嚣张,可见背地里都是怎么折磨人的!我再说最后一次!给菀柔赔罪!” “谢清淮,你让我这个正室夫人,向一个无名无分借居府中的寡.妇道歉?这就是永宁侯府的规矩?” 沈青梧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眼神并不见半分畏惧,斩钉截铁:“绝无可能。” “你!” 谢清淮被她这番话噎得面色铁青。 在他的眼里,沈青梧一直都是柔顺性子,从不会如此顶撞,如今却…… 看来,还是自己往日太惯着她了。 谢清淮正要发作,怀中的柳菀柔突然捂住胸口,气息微弱地呻.吟:“侯爷,妾身心口好痛……” 说罢,她身子一软,恰到好处地昏厥在谢清淮怀中。 “菀柔!”谢清淮大惊失色,连忙将她打横抱起,狠狠瞪了沈青梧一眼,“毒妇!你最好祈祷菀柔不会有事,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他抱着柳菀柔急匆匆离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留下。 沈青梧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底仍是波澜不惊。 反倒是春喜,实在是看不下去,气得浑身发抖,抱怨道:“夫人!他们简直欺人太甚!奴婢看,侯爷分明就是瞎了眼,连这么拙劣的手段都看不出来!不如咱们去告诉老夫人,老夫人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我如今才是侯夫人,事事都让祖母替我做主,成了什么样子?”沈青梧语气淡淡,“再说了,侯爷护着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难道还没看惯吗?” “夫人……”春喜的眼底满是心疼。 恰在此时,廊下传来了沉重的声音:“夫人可醒着?账目有些问题,我特意拿来让她看看。” 婆子问了两句,便将人给请了进来。 沈青梧还没开口,那婆子便已然跪在了地上,面色凝重:“夫人,账房这两日正审查这一年的账目,却发现近半年有几笔给梧桐院的用度支出含糊不清,数额又不小,奴婢们不敢擅作主张,特来问夫人的意思。” 第15章 狗咬狗 闻言,沈青梧冷笑一声。 永宁侯府规矩森严,这几年在自己的打理下,断然不会出现账目含糊的情况,能支取大额的银子,又是给梧桐院的,自然是谢清淮默许了的。 即便是柳氏擅作主张,账房的人也不敢多嘴的。 “不必查了,所有有问题的账目,单独封存,不必处理,更不必声张。”她思忖片刻,突然开口。 这话一出,春喜皱了眉头,连声问道:“夫人,怎么能不处理?侯爷这是打定了主意,知道您不会闹,这才会这般纵容那院子里的人,夫人,咱们得趁着老夫人在的时候,把事情给捅出来,不然日后还得靠您的嫁妆来补这个窟窿。” “他们挪用了银子,与我何干?如今捅出来,侯爷才更理所当然的用我的嫁妆来填补这窟窿,可等我走了,这亏空自然只能是他们补了。”沈青梧淡淡开口。 她为永宁侯府掏心掏肺这么多年,却没换来谢清淮的半点信任,甚至为了一个外室来折辱自己。 既如此,她先前付出的那些,都要讨回来才行! 春喜见状,便也不再多嘴。 婆子不过刚刚退下去,便有小丫鬟端着药碗进来:“夫人,该喝药了。” 沈青梧在梧桐院那母子两个的折腾下,身子越发虚了,这么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她接过药碗,正要饮下,却忽然动作一顿。 这药的气味似乎与往日有些微不同,若非她精通医理,几乎难以察觉。 “夫人,怎么了?”春喜看她突然停下了动作,连忙问道。 沈青梧放下手里的药碗,面色凝重:“看来有人不想让我好过,春喜,你去请王大夫来一趟,叫他好好看看这药里的东西,只是对外莫要透露一点,只说我身子不适就是。” “是。” 春喜见她神色不对,不敢怠慢,急忙去请了与沈青梧交好的王大夫。 经王大夫仔细查验,这药中果然被下了极隐秘的慢性毒药,长期服用会逐渐损伤五脏,最终咳血而亡。 沈青梧眸色一沉,立即屏退左右,只留春喜在侧,细细盘问煎药送药的每一个环节。 春喜苦思良久,忽然想起:“今日煎药时,夫人院里的金嬷嬷来过,说是夫人关心夫人身子,特意来看看,她在药炉旁站了片刻,还掀开盖子看了看……因着是侯爷母亲的意思,奴婢也不好阻拦,只怕……” 沈青梧冷笑。 金嬷嬷是谢清淮母亲张氏的心腹,先前从不在意她的身子,如今突然来关切,分明有鬼。 而张氏一向偏爱柳菀柔,甚至还视谢成烨为嫡孙。 如今这药里如此,只怕是张氏要为柳菀柔腾位置了。 “夫人,咱们该怎么办?”春喜说到这里,也反应了过来,心里又惊又怕。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家夫人为了侯府勤勤恳恳,呕心沥血,侯爷被一个外室蒙蔽双眼也就是了,怎么张夫人也如此? 沈青梧沉吟片刻,眼底掠过一丝冷光:“你去库房,将母亲平日吃的补药取来,与我这药调换,记住,做得隐秘些。” “夫人,这……”春喜不由得震惊。 沈青梧也不想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可人家连自己的小命都想拿走,自己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她又道:“记得,祸水东引,既然母亲这般看重柳氏,就想办法让她们狗咬狗吧。” “是。”春喜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连忙应下去了。 当夜,澹月阁就传来消息—— 张氏咳血不止。 谢清淮是个有孝心的,听闻母亲突发急症,立即从梧桐院赶至澹月阁。 此时张氏已咳得面色青白,帕子上染着点点猩红。 他急步上前,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明明白日里还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咳血?” “侯爷来了。”一旁的婆子应道,“已经请郎中看过了,夫人的身子并没有大碍,只是需要多加调理,郎中也细细看过了,旁的都没什么问题,只有今日的补药里混了什么东西,这才使得夫人呕血,幸亏夫人今儿没胃口,吃得不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谢清淮皱眉:“这补药是谁熬的?” “奴婢熬的。”金嬷嬷应道。 金嬷嬷是张氏的陪嫁丫鬟,这么多年忠心耿耿,如今补药出了问题,不可能是她的缘故。 柳菀柔听到这话,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开口:“侯爷,妾身有个猜想,不知……” “你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柳菀柔又看了金嬷嬷一眼,这才开口:“金嬷嬷熬药最是细心,想来不会是这里说了问题,那便是这补药本身就有问题,可这一向是夫人负责的。” “自从我来了,张夫人对我和烨儿百般疼爱,夫人因此记恨,而对长辈下手,也不是……” 她说到这里,故意跪下:“妾身不过是随口乱说的,侯爷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谢清淮闻言,脸色骤然阴沉。 他本就对沈青梧近日的种种反常心存不满,此刻听到柳菀柔的暗示,更是怒火中烧。 “去把夫人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到底有什么不满,竟然敢对母亲下手!”他厉声吩咐。 不多时,沈青梧缓步走进澹月阁。 她看了眼屋子里头的情形,面色波澜不惊,反而还淡淡扫了一眼跪在床榻边的柳菀柔,故意讥讽:“柳夫人这是怎么了?莫非做了什么需要请罪的事?” “夫人说笑了,只是张夫人突然病重,妾身心中焦急。”柳菀柔被她看得心头一颤,强自镇定。 沈青梧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淡淡开口:“哦?我记得柳夫人同母亲不曾见过几回,今日却这般焦急,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母亲的儿媳妇呢。” 谢清淮听着她这样的话,心中的怒火更加翻涌,冷声道:“你倒是牙尖嘴利!” “母亲这不是病,而是中了毒,这毒就下在母亲的补药里,府里的补药一向是你负责的,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沈青梧不慌不忙:“侯爷说得是,只是母亲觉得我采买的补药不好,便支取了银子,自己去买,又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熬,我也不知怎么突然被人下了毒。” 金嬷嬷听了这话,立刻和谢清淮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话的确是事实。 按理来说,这些补药不可能经沈青梧的手。 第16章 自导自演 这事儿一时间竟成了悬案。 就在此时,沈青梧突然开口:“不过,此事也并非全无头绪——” 她的话音落下,满屋的人全都看了出来。 谢清淮更是皱起了眉头,还没等开口询问她这是何意,沈青梧便已然命人带进来一个眼熟的丫鬟。 “惠红姑娘是母亲院子里的人,在厨房负责洒扫,今儿也看到了一些东西……”沈青梧开口,“惠红,将你今日看到的事情说出来吧。” 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小丫鬟怯生生地走了进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好一会儿的功夫,惠红才颤抖着声音道:“奴婢今日在厨房洒扫时,看见柳夫人身边的翠儿姑娘鬼鬼祟祟地在补药罐子前转悠,还趁人不注意往里头加了什么东西,因着夫人一向疼爱柳夫人,这些日子也让她负责过这些药,奴婢便没有放在心上,这会子听到夫人中毒,才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了蹊跷。” “你胡说!”柳菀柔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 张氏一向喜爱她,也算是自己在这府里最大的倚仗,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这种事情,除非…… “我从未让翠儿做过这等事!定是有人指使你污蔑我!侯爷,你可千万得为妾身做主啊!” 谢清淮也觉得柳菀柔是觉得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拧了眉头。 沈青梧淡淡一笑:“柳夫人别急,我既然敢说这话,自然不止这一个证人。” 话音落下,又有几个澹月阁的丫鬟婆子被带了进来,都是在张氏身边待久了的老人了。 她们的话也是可信的。 “说!你们今日都看到了什么!?”谢清淮周身的气场,隐隐带了怒火。 那些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 还是其中一个婆子战战兢兢地道:“老奴确实看见翠儿今日在厨房逗留许久,还特意支开了煎药的丫鬟。” “奴婢还上前问了两句,没想到翠儿姐姐还骂了我。” 有了人开口,那些人便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末了,一个小丫鬟补充道:“今儿奴婢收拾药渣时,还发现今日药渣的颜色与往日不同,以防有什么问题,便留了个心眼收起来了。” 沈青梧命人呈上药渣,经郎中查验,果然与张氏平日服用的补药成分不同。 其中多了一味会引发咳血的药材。 柳菀柔见状,百口莫辩。 她实在不知,这事儿怎么就跟自己扯上了关系。 她唯恐谢清淮真的会疑心自己,急忙跪下,泪如雨下:“侯爷明鉴!夫人对我一向疼爱,妾身又没昏头,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分明是有人蓄意陷害!侯爷可一定要为我做主!” 沈青梧不再多言,而是等着谢清淮开口。 她倒要看看,证据确凿,谢清淮还能怎么护着柳菀柔。 果然谢清淮左右看看,眉头紧锁。 证据确凿,他的确应该尽快给母亲一个交待,可菀柔一向柔弱不能自理,心地良善,往日便是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心疼半日,如今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还是对母亲下手。 谢清淮思忖片刻,沉声道:“菀柔性子柔弱,断不会做出这等事,倒是青梧你,近日行事越发乖张,莫不是你在自导自演,故意离间母亲和菀柔?” 沈青梧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谢清淮依然如此偏袒柳菀柔。 她冷笑一声,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散殆尽。 她的确是故意为之,却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侯爷既然认定是我所为,那便请拿出证据来,而不是空口白牙的在这污蔑人。” 谢清淮被她问得一怔,随即强词夺理道:“即便不是你所为,你身为当家主母,母亲中毒,你也难辞其咎,若是你能寻来天山雪莲为母亲解毒,此事便就此作罢。” “证据指向柳夫人,为何要.我寻药?”沈青梧简直要被他的无耻气笑。 谢清淮被她问得语塞,随即恼羞成怒:“就凭你是永宁侯府的主母!照顾婆母本就是你的本分!如今母亲卧病在床,你不想着尽心侍奉,反倒在这里推三阻四,这就是你沈家的教养?” 他刻意拔高声音,试图用礼教压人。 “我看,你根本就没有菀柔半点懂事!” 沈青梧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四年来,她恪守妇道,兢兢业业,换来的却是这般对待。 “好。”她忽然平静下来,只是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她知道,除非自己甘愿付出,否则,谢清淮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与其继续跟这种人耗下去,不如先答应下来。 沈青梧只能暂且妥协,道:“既然侯爷非要.我去寻药,那我便去寻,只是……” “若我寻来了天山雪莲,还请侯爷秉公处置下毒之人,莫要再徇私偏袒。”她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柳菀柔。 谢清淮被她看得一阵心虚,强撑着应下。 沈青梧见状,自然也就不愿意继续跟这些人纠缠下去,转身离开。 说来也巧,百草堂正好有一株天山雪莲要拍卖。 翌日清晨,沈青梧就带着春喜出了门。 春喜直接开口抱怨:“侯爷这未免也太昏头了,明明证据都指向柳氏,他不让柳氏想办法,竟然让夫人来,这分明是欺负夫人好性!” “他哪里是昏头,分明是太清醒了,正因知道柳菀柔拿不出这天山雪莲,才故意让我来寻。”沈青梧坐在马车里,神色平静地整理着衣袖,“可到时候,这份功劳和用心,还不知是谁的呢。” 春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侯爷这是算准了夫人您为了侯府,定会不惜代价,可这样未免也太便宜柳氏了。” 沈青梧勾了勾唇角。 只可惜,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般任人揉.搓的沈青梧了。 主仆二人说话间,已到了百草堂。 今日的拍卖会格外热闹,京城各大药商、世家都派人前来,都对这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山雪莲虎视眈眈。 沈青梧在二楼雅间落座,静静观察着楼下的动静。 当拍卖师报出‘天山雪莲’时,整个会场顿时安静下来。 “起拍价,一千两。” 话音刚落,就有人举牌:“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三千两!” 价格一路飙升,很快突破五千两大关。 这时,一个锦衣公子突然加入竞拍:“六千两!” 第17章 价高者得 这京中有头有脸的人,沈青梧都是认得的,唯有这人,眼生得很,开口却这般阔绰,惹得她不觉多看了两眼。 恰好四目相对。 那男子眸中精光闪烁,让沈青梧心中警铃大作。 她皱了眉头,朝着一旁的春喜低声吩咐:“春喜,你去打听一下,那个出价的公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春喜也看到了那男子,只觉得那眼神让自己很不舒服。 听到这话,立刻领命而去。 不多时,春喜便匆匆回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夫人,打听到了,那是柳夫人娘家的一个远房表亲,姓赵,平日里游手好闲,前些日子还上门打过秋风,不知柳氏说了什么,轻轻松松就把人给打发走了,也不知怎么会在这。” 沈青梧眸色骤然一冷。 柳菀柔的表亲? 要说旁人,或许是冲着这雪莲来的,而这人只怕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柳菀柔可真是好算盘,设局让她当冤大头,耗尽钱财,到时候让自己出丑,她做好人。 只可惜,她识破了这局,就断然不会让她们得意。 “八千两。”她突然开口。 春喜瞪大了眼睛,连忙制止:“夫人,这个人明白了就是哄抬物价,咱们虽然手上阔绰,却也不能明知是圈套,还要入局。” “傻春喜。”沈青梧见她这般为了自己着想,连忙轻笑一声,“今日咱们要是不想办法把这雪莲得到手,侯爷势必不肯善罢甘休的,想来这人也不过如此,应当不会叫价太高。” 她说着,余光瞟了那男子一眼。 那赵姓表亲果然立刻跟上,像是生怕她反悔:“九千两!” “一万两。” “一万一千两!” 价格在两人看似激烈的角逐中疯狂攀升,整个拍卖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惊人的竞价惊呆了。 一株市价约五千两的雪莲,竟在短短时间内被喊到了—— “两万两!”沈青梧报出这个数字时,声音仍旧波澜不惊,甚至还挑衅的看了那表亲一眼。 全场响起一片倒抽冷气之声。 这京城富庶人虽说,却也没人愿意花两万两买一株雪莲。 那赵姓表亲脸上露出得意来。 柳菀柔可吩咐了,必须确保沈青梧拍下这株雪莲,但必须要炒到天价才行。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看向沈青梧的雅间,刻意只加了一两:“两万零一两!” 这侮辱性的加价,让所有人都以为永宁侯夫人会怒不可遏,继续加价。 拍卖师也高高举起了木锤,准备落下。 然而,珠帘后传来沈青梧讥讽的声音:“赵公子果然‘财大气粗’,奴家自愧不如,这雪莲,是您的了。” 一瞬间,全场死寂。 赵姓表亲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为巨大的错愕,进而化为全然的恐慌。 “等等!”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不加了?这雪莲应该是你的!你必须买下!你赶紧继续加价!” 沈青梧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缓缓起身,问道:“公子这是何意?拍卖行的规矩,价高者得,您出了两万零一两,是眼下的最高价,这雪莲自然是您的,怎么就该是我呢。” “要知道,我可出不起这么多的银子。” 说罢,她还露出了惋惜的神情:“真是可惜,这雪莲差一点就是咱们的了,也是没有缘分,春喜,咱们走吧。” “不!不是这样的!”赵姓表亲彻底慌了神,立刻拦住了沈青梧的去路,“你不能走!你必须继续叫价,买下这雪莲!你一个堂堂侯府夫人,怎么可能会连这么点银子都拿不出来!” “侯夫人,你可不能害我啊!” 他哪里拿得出两万两! 表姐只让他抬价,承诺事成后给他好处,可没让他自己买下啊! 话说到这里,谁都猜出这里头有猫腻了。 拍卖行已经落了槌,这雪莲自然就是赵公子的了。 他们听了这些话,知晓这人是故意哄抬物价,并没买下的意思,生怕会跑路,管事连忙带着几名膀大腰圆的护卫走了过来,面色严肃。 “这位公子,您已成功竞拍,这雪莲是您的了,还请随我们去后堂支取银两吧。” “我没钱!这雪莲不是我的!”赵公子脸色难看,看着围上来的那些人,更是口不择言,指着沈青梧尖声叫道:“是她!是沈青梧这个毒妇故意害我!她明明想要这雪莲的!是她设局坑我!你们应该找她才对、” 他直接朝着沈青梧扑了上去,吼叫着:“你这贱.人!快跟他们说这雪莲是你的!不然我跟你拼了!” 说话间,他竟然还没准备动手。 “你个登徒子,想要干什么!?”春喜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护在沈青梧的前头。 可那赵公子还是快了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掠过。 伴随着一声惨叫,赵公子被一脚狠狠踹飞出去。 谢凛之不知何时到场,面覆寒霜,周身散发着慑人的戾气,目光冰冷的扫过地上呻.吟的男子,与其不屑:“什么猖狂东西,也敢对侯夫人无礼?我看你手是不想要了!” 话音落下,在场已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赵公子更是惶恐,连声求饶:“谢将.军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被人给诓骗了。” “来人,扭送官府。” 话音落下,便有两名亲兵立即上前将人给带走了。 等他的哀嚎声渐渐远去,谢凛之这才转向沈青梧,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眼底闪过了心疼。 “没事吧?” 沈青梧没想到那人竟然会突然动手,的确吓了一跳,这会子听到熟悉的声音才缓和了下来,盈盈一拜:“没事,多谢兄长出手相助。” 彼时,那拍卖行东家听到了消息,匆匆赶来,额上沁着冷汗,连连向谢凛之作揖告罪:“将.军息怒,侯夫人息怒,是小人管教不严,惊扰了夫人……” “掌柜的,出入你这里的,好歹也是名门望族,其中不乏身份尊贵的女眷,日后可得看好了,别什么人都放进来才好。”谢凛之的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是是,将.军教训的是。”东家连连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那株天山雪莲。 他可是找了很久才找到了这么一个天山雪莲,原本还想着趁此机会能够大捞一笔,却没想到竟然被一个登徒子给打乱了。 如今他自然不能放过眼前的这两个主顾。 第18章 烫手山芋 谢凛之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顿了顿,开口道:“掌柜的,你这天山雪莲也不过市值五千,如今那人拿不出银子来,不如就五千两银子给了本将.军吧,你也不算亏了。” “这……”东家面露难色。 这雪莲刚才可是叫价到了两万两,他如今怎么可能看上这五千两。 他犹豫片刻,看向沈青梧:“侯夫人,您方才也是叫价了的,不知是否……” “掌柜的是觉得本将.军好欺负吗?”谢凛之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里已然带了些许的不快,“你这雪莲叫价到了这种程度,早就应该有官府来调查了,本将.军肯收了这天山雪莲,已然是给你机会了,你要不想要,本将.军自然可以请官府的人来。” 话音落下,东家脸色早已看不见半点血色,自是不敢多言,连忙吩咐人将雪莲包好。 谢凛之接过雪莲,看也未看沈青梧一眼,转身便走。 沈青梧看着他这来去匆匆,不觉皱了眉头,难不成这人也是为了天山雪莲而来? 她虽然不想跟谢凛之有太多的牵扯,可想想府里还有一个谢清淮等着,便知道这天山雪莲是必须要带回去的。 她顿了顿,连忙追出拍卖行,在门口拦下谢凛之:“兄长要这雪莲做什么?” 谢凛之见她这般着急,皱了眉头,眼底满是不解。 “母亲病重,急需此物,我要是拿不回去,只怕侯爷不会善罢甘休,我愿出双倍价钱,只求兄长割爱。”沈青梧的话音落下,身后的春喜便已经双手奉上了银票。 谢凛之看着她,眼里头充斥着沈青梧看不懂的情绪。 许久,他才开口:“沈青梧,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是这么蠢的人!” “今日这分明就是为你而摆的局,你不及时抽身,反而上赶着把这烫手山芋接回去,讨好那个是非不分的谢清淮,你这般作践自己,究竟图什么?” 他话里的讥讽已经不加掩饰。 这话让沈青梧脸上血色尽褪。 她怎么会不知这是圈套,可为了省事,只能跳进圈套里头。 可她并非是傻子,也知道该为自己争一争,可并非现在。 只是谢凛之的那些话,让她这么多日子的委屈倾泻而出:“图什么!?自然是图我能在这侯府安稳度日,图我和离之前不至被休弃出门!兄长高高在上,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可我呢?除了暂且隐忍,我还能如何?” “兄长不愿意给就不给,实在不必如此羞辱人。” “你非我,自然也不知我为难!” 谢凛之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竟消散了几分,反而觉得她这般鲜活气恼的样子,比平日里那副温婉假面真实得多。 他语气依旧冷硬,却缓了些:“你若能拿出这般态度对谢清淮,他又岂敢一次次欺你至此?” “我的是,不劳兄长费心!”沈青梧被他这话噎住,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愤愤瞪他一眼。 说罢,她直接转身离开。 谢凛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眸色深沉。 亲兵在一旁低声道:“将.军,您既然关心夫人,何不将雪莲给她?何必……” 谢凛之看着自己手里的天山雪莲,心里的确不是滋味。 他拿着这天山雪莲并没什么用途,不过是不想让那个女人继续被人诓骗罢了,却没想到她竟然不领情。 “多嘴!”他收回自己的心绪,翻身上马。 …… 马车里,沈青梧靠在车壁上,身心俱疲。 她本以为让侯府的产业起死回生已经是很累人的事情了,却没想到如今与这些人勾心斗角更让她头大。 春喜担忧地问:“夫人,雪莲没拿到,回去侯爷定然要发作,我们该怎么办?” “实话实说,我总不能变出株雪莲来吧。”沈青梧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回去,肯定免不了一场恶战。 果然,刚回府,谢清淮便闻讯而来,面色阴沉,直接开口质问:“雪莲呢?母亲还等着用药呢!” “雪莲被兄长买走了,我也没法子要过来,不过侯爷与他是兄弟,想来你开口,兄长是会给些面子的。”沈青梧的声音有气无力,却还是强撑着精神。 听到谢凛之的名字,谢清淮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才是侯府的嫡子,如今更是侯府的主君,可外头说起侯府来,夸赞的仍旧是谢凛之。 他心中突然生了怒火,将所有的不满全都发泄在了沈青梧的身上:“废物!你身为侯府主母,怎么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如今母亲病重,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把雪莲给要回来,不然就别怪我不给你脸面了!” 听着这些话,沈青梧直觉他不可理喻。 明明此事并非是自己的责任,他却将所有的火气都发泄在自己身上,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将今日拍卖行发生的事简要说了,最后道:“若非柳夫人指使其表兄恶意抬价,雪莲早已到手,侯爷若不信,这枚柳家信物便是证据,你与其在这里怪我,不如去问问柳夫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她将春喜暗中拾得的玉佩放在桌上。 谢清淮看到那东西,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那的确是柳家的东西。 不过菀柔那么心善的人,定然不是故意胡闹,肯定也是怕沈青梧拿不到雪莲这才会出此下策。 “要怪,当然要怪你办事不利!”他越说越气,盛怒之下,猛地推了沈青梧一把,“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要是还不知收敛,我看你这侯夫人的位子就不要坐了!” 沈青梧被他猛地一推,腰侧重重撞在硬木柜子的尖角上,剧痛瞬间袭来,让她眼前一黑,冷汗涔涔而下。 她下意识用手撑地,手腕处也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谢清淮见状,皱了皱眉头,下意识觉得她在装模作样,丝毫不在乎。 “你少在那里装模作样!三日之内,若拿不回雪莲,你这主母的位置,就换人坐!”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春喜进门的事情正好看到这一幕,她连忙扑过来,眼底满是心疼:“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侯爷呢?” 沈青梧懒得开口,只是深吸一口气。 “侯爷怎么能对你动手呢?夫人,咱们可不能再这么容忍下去了,还是去告诉老夫人,让老夫人为您做主!”春喜瞬间就明白了方才的经过。 第19章 人赃并获 “不可。”沈青梧忍着痛,却仍旧摇了摇头,“祖母年事已高,不能再让她为我们操心,再说了,祖母能庇佑我一时,却不能庇佑我一世,这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 “可是您的伤……” “一点小伤,不碍事。”沈青梧由春喜扶着坐到榻上,看着自己红肿的手腕,已然冷静下来,“春喜,你去帮我做件事。” “你悄悄去找几个嘴碎的婆子丫鬟,不经意地透露出去,就说我已经寻到了一味比天山雪莲更难得的珍稀药材,就放在我的梳妆台上,只要用了定能药到病除,让母亲恢复如初。” 春喜愣住了,瞪大了眼睛,不解问道:“夫人,咱们哪里还有比雪莲更厉害的药材?奴婢怎么不知道?” “傻丫头,咱们哪里有那样的东西,不过是为了瓮中捉鳖罢了,你照我说的去做便是,记住,要做得自然,像是你不小心说漏嘴一样。”沈青梧看着她这傻乎乎的样子,眼底满是无奈,甚至还用没受伤的收敲了敲她的额头。 这一下倒是让春喜茅塞顿开。 柳菀柔是断然不会让沈青梧有讨好张氏的机会,要是知道有这样的药材,一定会来拿。 到时候,就是她们拿捏柳氏的事情了。 她立刻点头头:“是,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 果然,不出半日,侯府下人间便开始悄悄流传起‘夫人找到了灵丹妙药’的消息。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梧桐院。 翠儿急匆匆地进了内室,匆匆开口:“夫人,奴婢方才听说侯夫人找到了必天山雪莲更厉害的药材,说一定能治好张夫人的病。” 柳菀柔描眉的手一顿,镜中那双妩媚的眼睛瞬间闪过一丝阴鸷。 比雪莲更厉害? 沈青梧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若真让她治好了张氏,那张氏岂不是更要高看她一眼? 自己在侯府的地位就更岌岌可危了! 不行!绝不能让沈青梧得逞! 她放下眉笔,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对翠儿吩咐道:“你去,想办法把那药材给我偷过来!” “夫人,这……这太危险了!要是被抓住……”翠儿吓得脸色一白,连忙跪下。 “怕什么!”柳菀柔瞪她,直接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怒道,“你可别忘了,要是没有我,你爹娘怎么可能会在侯府有活计可干,这点小事你都干不了,本夫人又怎么能继续把你留在身边!?” “我告诉你,你要是想让你爹娘继续过好日子就按我说的去做。” 翠儿被吓得抖若筛糠,只得应下。 谢成烨正好从外头回来,听到这些话,撇了撇嘴,满是不解:“娘,你也太麻烦了!不如直接去跟爹爹说,那个坏女人欺负我们不就行了,让爹爹把她给赶出,反正爹爹肯定会信我们的!” 听到这话,柳菀柔将儿子搂进怀里。 “烨儿,侯爷虽然让你称呼他为爹爹,可你到底还没真正成为侯府世子,咱们不能掉以轻心,最近你给我收敛些!尤其是在你爹爹面前,一定要装得懂事听话,知道吗?只要娘能牢牢抓住你爹爹的心,这侯府将来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她的话带着些许的警告。 谢成烨却不以为然,手上的动作没停,敷衍道:“知道啦!反正不管我怎么样,爹爹最喜欢的就是我!” 柳菀柔虽然觉得这话太过骄傲,却也是实话。 只要谢清淮的心在他们这里,就够了。 是夜,月黑风高。 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摸到了沈青梧院子的后窗下,正是翠儿。 她哆哆嗦嗦地撬开窗栓,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翠儿心跳如擂鼓,借着月光在梳妆台、柜子前摸索,急切地想找到那所谓的珍稀药材。 她刚拉开一个抽屉,还没来得及细看。 一声轻响,屋内的烛火瞬间被点燃。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翠儿睁不开眼,待她适应了光线,惊恐地发现沈青梧正端坐在桌旁,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而春喜和一个粗壮的婆子,一左一右堵在了门口。 “翠儿姑娘,深夜来访,是想替我整理妆台?”沈青梧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翠儿万万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抓包了,连忙跪在地上,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沈青梧站起身来,冷声吩咐:“将人带到梧桐院去,看看侯爷准备如何发落吧。” 春喜和婆子应声而上,立刻就架着翠儿往梧桐院去。 谢清淮宿在梧桐院的事情早就不是需要隐瞒的事情了,这会子柳菀柔正在他的怀里撒娇,他自然也就将沈青梧近来的言行抛到了脑后。 正准备小意温存,却没想到外头突然传来了丫鬟急匆匆的声音:“侯爷,夫人,侯夫人来了,说抓了个贼,想问问侯爷该如何处置。” “她是侯府的主母,这点小事自己都处置不了?”谢清淮被打断了兴致,自然心生不满。 丫鬟还没来得及回话,沈青梧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此事事关重大,妾身不敢轻易处置,自然得问过侯爷。” 话音落下,人已经带着被捆的翠儿走了进来。。 谢清淮看着这阵仗,眉头紧锁,不悦道:“沈青梧,你又在闹什么?深更半夜,成何体统!” 柳菀柔在看到翠儿的瞬间,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变,随即迅速依偎进谢清淮怀里,柔弱道:“侯爷,这是怎么了?翠儿犯了什么错,惹得夫人这般动怒?夫人,翠儿是我从外头带回来的丫鬟,不懂侯府的规矩,要是得罪了您,还请您看在我的面上饶过她吧。” “侯爷,这丫鬟翠儿,今夜潜入我房中意图行窃,人赃并获。”沈青梧不理会他二人的亲密,开口,“因着这人是柳夫人的人,我这个做晚辈的,不敢擅作主张,特来问侯爷的意思。” 谢清淮皱了眉头,下意识看向柳菀柔。 柳菀柔擦了擦眼泪,继续道:“翠儿,你自己说说,你为何要去夫人的院子里?夫人慈悲,你要是真有苦楚,一定会对你网开一面的,可你要是不说实话,连累你爹娘,可就不好了。” 她声音温柔,可看向翠儿的眼神却隐隐带着威胁的意味。 第20章 我无罪,为何要跪? 翠儿瞬间就听懂了这话里的言外之意。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柳菀柔,眼底满是恐惧,她不能因着自己让爹娘小命不保。 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尖声叫道:“今日之事与我家夫人无关,是奴婢看不惯侯夫人,不想让她治好张夫人立功,这才去偷药材的,这一切都是奴婢的主意。” “奴婢愿以死谢罪,还请侯爷莫要为难我家夫人!”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她猛地发力,一头狠狠撞向旁边的柱子! 一声闷响,翠儿额角破裂,鲜血汩.汩涌出,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顷刻间便没了声息。 满室皆惊。 “翠儿!”柳菀柔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扑过去抱住翠儿的尸体,眼泪瞬间决堤,“你这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啊,有什么委屈不能说出来,非要走这条绝路……都是我不好,没有教好你……” 她哭得撕心裂肺,可眼底却是得意。 人死了,即便是沈青梧怀疑自己的用心也无用。 沈青梧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难得有这么好的能让柳菀柔自食恶果的机会,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忠仆’护着她。 “侯爷,此事分明有鬼,一个丫鬟怎么……” 沈青梧的话还没说完,柳菀柔直接哭晕了过去。 谢清淮见状,眼底满是心疼,将人搂在怀里:“菀柔!菀柔!” “沈青梧!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不过是一点小事,你非要闹出人命,逼死了丫鬟,现在又气晕了菀柔!你的心肠何时变得如此狠毒硬冷,半点儿都比不上菀柔的善良!” 等他抬头的时候,眼底满是怨恨。 沈青梧懒得再多说一句话,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离开,被谢清淮一把抓住了手腕。 “药材呢?交出来!”谢清淮厉声命令。 沈青梧勾了勾嘴角,眼底满是讥讽:“没有药材。” “什么?” “我说,根本没有所谓的比雪莲更珍贵的药材。”她重复了一遍,“那不过是底下人胡乱传的话,我从未承认过此事,侯爷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我院里搜。” 翠儿已死,柳菀柔也想息事宁人,自然不会有人去彻查此事。 “你敢戏耍于我!?”谢清淮愣住,随即暴怒,“先逼死人,又气晕菀柔,现在还信口雌黄!沈青梧,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他实在想不明白从前那乖巧的沈青梧,到底哪里去了! “跪下!”她怒喝。 “我无罪,为何要跪?”沈青梧迎着他愤怒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翠儿是自尽,柳氏是自晕,与我何干?侯爷要屈打成招吗?” “好!好一张利嘴!我看你能硬到几时!”谢清淮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对着门外怒吼,“来人!请家法!夫人不敬主君,言行失德,杖责二十!” 粗壮的婆子拿着刑杖应声而入,犹豫地看向沈青梧。 “还愣着干什么!打!”谢清淮已是怒极。 婆子不敢再迟疑,上前便要按住沈青梧。 沈青梧直勾勾看着他,目光不曾闪躲,反倒叫谢清淮有些许心慌。 “住手!” 厉喝声突然传了进来, 谢凛之大步踏入室内,目光扫过混乱的场面,落在谢清淮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二弟真是好大的威风,治家无方,内帷不修,只会拿自己的发妻撒气。” “一个丫鬟自戕,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长辈晕倒?你不想着查清缘由,整顿家风,反倒要对当家主母动用私刑?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永宁侯无能!” “我更要问二弟一句,这深更半夜,你怎么在孀居的长辈屋里?” 这话让谢清淮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的确偏爱柳菀柔,却也知道身份有别,不能将人放在明面上,更不能成为谢凛之攻击自己的方式。 他强.压着火气,道:“兄长,此乃我院中私事。” “那又如何?”谢凛之挑眉,“我好歹也是侯府的人,总得为了侯府的颜面着想,多问两句也是应当的,不然二弟你,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是非不分,动辄打杀,这永宁侯府只怕是要成为外人的饭后谈资了。” 谢清淮的脸色铁青,心中对沈青梧的不满又多了两分。 偏偏谢凛之再次开口:“不过既然二弟想要动家法,我这个做兄长的倒也想问问,沈氏究竟犯了哪条家法,竟让你如此动怒。” “我……”谢清淮一时语噎。 此事本就是他勒令沈青梧取得天山雪莲而起的,要是让外人知道,只怕会觉得自己小题大做。 他不想让谢凛之得知此事,却没想到一旁的沈青梧突然开口:“妾身无错,即便侯爷今日将这二十杖打下,妾身也绝不会认这莫须有的罪名,至于天山雪莲,侯爷要是想要,大可亲自跟兄长开口,妾身没办法要来!” 她三言两语便将此事说了个清楚。 “你……!”谢清淮气得眼前发黑,抬手又想动作。 谢凛之却快他一步,身形微动,已隔在了他与沈青梧之间。 他目光淡淡扫过谢清淮扬起的手,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二弟,不过是一株药材罢了,寻得到是心意,寻不到也非死罪,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将火气全撒在一个女子身上?” “再说了,那药材是被我得了,男女有别,弟妹自然不好跟我开口。”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那个装着天山雪莲的锦盒,在谢清淮面前晃了晃:“二弟若真想要,便按市价双倍,一万两银子,它便是你的了。” “一万两?!”谢清淮倒吸一口凉气。 五千两已属高价,一万两简直是明抢。 侯府虽有些银钱,却也不至于花这么大价钱去买一株天山雪莲。 谢凛之见他脸色骤变,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方才在百草堂,柳氏的人可是将价格抬到了两万两,弟妹连眼睛都没眨,只可惜还是被人给截胡,怎么轮到你自己为母亲尽孝,就连一万两都舍不得了?看来二弟的孝心,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真金白银面前,便如此斤斤计较罢了。” “既然二弟不想要,那我便收走了。” 话音落下,谢凛之倒是真的打算把锦盒给收走。 第21章 以死谢罪 谢清淮听得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看了一旁铮铮傲骨的沈青梧一眼,咬牙切齿:“兄长说笑了,既然是为了母亲,我自然不会嫌什么。” “来人,去取银票来。” 话音落下,他又看向了一旁的沈青梧,气不打一处来,却也不好再发作。 若不是这个废物女人办事不力,他何至于被谢凛之如此羞辱,又何至于破费这许多。 他深吸一口气,眼里满是厌恶,下了逐客令:“既然已经拿到雪莲了,那你便走吧,菀柔因翠儿的事儿伤心,只怕也不愿看到你,你也别在这碍眼了。” 沈青梧闻言,并没任何的不快,反倒松了口气。 再等等。 等她能够从侯府离开,就再也不用受这些委屈了。 想罢,她连个眼神都没留给谢清淮,直接转身离开。 “不懂规矩!”谢清淮看她这般不知礼数,嘴里头骂了一句。 却不想,这一句正好被谢凛之听进了耳朵里。 他瞪了谢清淮一眼,见他脸色铁青,嗤笑一声:“二弟,好自为之。” 说罢,也转身跟了出去。 回廊下,月色清冷。 沈青梧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继续往前走。 却不想,谢凛之几步追上她,拦住她的去路,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这情绪。 “沈青梧,你平日里在我面前不是挺牙尖嘴利的?怎么到了他面前,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你的能耐呢?” 这话里好似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沈青梧身心俱疲,实在不想与他纠缠,侧身想绕开:“我的事,不劳兄长挂心。” 就在她抬手欲推开他时,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上面赫然是先前被谢清淮推搡拉扯出的青紫淤。 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谢凛之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在这侯府里头敢对当家主母动手的,除了谢清淮,还能有谁? “我原以为你只是蠢,现在看来,你还瞎,当年竟会看上谢清淮这种是非不分、宠妾灭妻的货色,落得如今这般田地,岂不是你自作自受?”他嘴上不饶人,可眼睛却仍旧直勾勾的盯着她手上的淤青。 积压了一整晚的委屈、愤怒、疲惫和伤痛,在这一刻被谢凛之的话彻底点燃。 沈青梧猛地甩开他的手,情绪骤然爆发,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是!我眼瞎!我愚蠢!我自作自受!可这又与你谢大将.军何干!?你次次出手相助,我感激不尽!但你凭什么一次次对我冷嘲热讽?” “我的夫君不信我,欺辱我,难道你这个做兄长的就有资格整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蠢,骂我瞎吗!?你的嘴巴若只会说这些不干不净的话,不如闭上!” 她吼完这一长串,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都不肯落下。 她原以为,依着谢凛之的性子必然会继续折辱自己,或是转身离开,可抬头看去,竟在谢凛之的眼底看到了几分欣慰。 冷风拂面,让沈青梧瞬间清醒过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压下翻涌的情绪,垂下眼睫,低声道:“对不起,兄长,我口不择言,冒犯了。” 谢凛之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的确心疼不已,可见她如同刺猬般保护自己,倒也觉得有几分欣慰。 她要是能一直如此,自己也就不用担心她会被沈清淮二人欺负了。 即便如此,谢凛之的眼底还是添了几分落没。 “沈青梧,你当日为何会嫁给他?”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沈青梧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愣神。 她思忖了许久,这才自嘲一笑:“不过是因为年少无知,一时被虚情假意蒙蔽,错付了真心,自以为觅得良人,结果不过是眼瞎,葬送了自己半生罢了。” 早知如此,她当日绝对要撕毁那些纸鸢。 可这话听在谢凛之耳中,却完全变了味道。 原来她当初,是真的心悦谢清淮。 原来那些纸鸢上的诗词唱和,那些他曾视若珍宝的默契,于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原来当日的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而已。 他猛地向后退了半步,不敢去看沈青梧的眼睛。 “呵……原来如此,果然是眼瞎。”他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转身离开。 沈青梧看着他突然离去,皱了眉头,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阴晴不定,比谢清淮还难琢磨。 可不管再难以琢磨,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沈青梧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这侯府,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不过经此一遭,沈青梧倒是过了几日清闲日子。 自从用了天山雪莲,张氏便悠悠转醒。 柳菀柔早早的守在了一旁,看到床榻上的人动了动手指,连忙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痛让她瞬间红了双眼。 这些还不够。 她又拿起一旁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为她擦拭额头。 她看到张氏睁开眼睛,连忙笑道:“夫人,您终于醒了?您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菀柔……”张氏握住她的手,见她眼下乌青,面容憔悴,自是觉得这些日子都是她在照顾自己。 她满是心疼:“这些日子,辛苦你伺候我了,难为你有这份孝心,要是你真是我儿媳妇,我便是死了也甘愿。” “夫人可千万别说这些傻话了,只要您能早日好起来,妾室愿日日礼佛,不是荤腥。”柳菀柔连忙制止,声音哽咽,还带着几分委屈,“只是夫人她……” 她欲言又止。 张氏眉头一皱:“沈氏?她又怎么了?” 她对自己这个儿媳妇向来不满,明明自己还在,可老夫人非将这管家权交到沈青梧的手里,分明是觉得自己能力不够,让她在一众贵妇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如今又见菀柔这般委屈,自是更加不满。 “妾身不敢妄言,只是听闻夫人早就寻到了能救您的灵药,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肯拿出来,前几日侯爷去问,似乎还闹得有些不愉快,妾身人微言轻,也不敢多问,只是看着您受苦,心里实在难受。”柳菀柔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幸好您好起来了,不然妾身真的要以死谢罪了。” “什么!?”张氏猛然坐起身来,咳嗽了两声,“好个沈青梧!我早知她心肠硬冷,往常不善待你们母子也就罢了,如今竟连我的性命也敢耽搁,我看她这是巴不得我死,好将整个侯府都捏在她的手里!” 第22章 家法 柳菀柔听得这话,连忙安抚:“夫人可千万别为了此事动怒,说不定她也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呵,她根本就是看不得我好。”张氏转头便竖了眉头,厉声吩咐,“金嬷嬷,你亲自去走一趟,告诉那个沈氏,她身为侯府主母,心思歹毒,怠慢婆母,即日起罚她抄写《金刚经》一千遍,不抄完,不许踏出院子半步。” “让她好好静静心,想想何为孝道。” 金嬷嬷和柳菀柔对视一眼,这才领命而去。 …… 眼看着便要年下,日头越发冷了。 沈青梧怀里抱了个手炉,正窝在软榻上看书。 听得脚步声,她抬头望去,只见金嬷嬷趾高气昂的进门来,厉声说了张氏的斥责。 罚经千遍,她的手怕是都要废了。 春喜自是看不惯她们这些人这般欺辱自家夫人,忍不住反驳:“我家夫人做了什么,为了张夫人的药可是……” “春喜!”沈青梧不等她说完,便厉声制止了她的话。 等再看向金嬷嬷的时候,她的神情已然恢复如常:“母亲病中需要静养,恰好我这几日身子也不大爽利,不能伺候母亲,心中本就内疚,能抄写经书为她祈福,我也能些许心安,有劳嬷嬷回禀母亲,青梧领罚,定会专心抄写。” 金嬷嬷没想到她如此顺从,准备好的训诫话卡在喉咙里,只得冷哼一声,倨傲地离开了。 等人一走,春喜瞬间红了眼眶。 “夫人,张夫人明明误会了您,您怎么也不解释一二,一千遍《金刚经》,这得抄到什么时候。”她嘟着嘴抱怨。 沈青梧长舒了一口气,已然走到案前拿起了纸笔:“抄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母亲本就对我有些偏颇,偏爱柳氏,我便是解释再多也没用,与其浪费口舌,不如省些力气。” “可夫人就一直这么委屈着?”春喜仍旧不满,“您还是将这些事情去告诉老夫人吧,有老夫人,她们就再也不敢欺辱您了。” 沈青梧的动作顿了顿。 上次的事情过去后,祖母已经回白马寺静休了,要是自己为了这些小事去惊扰她,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她摇了摇头:“无妨,春喜,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说罢,她开始抄写经书。 一连几日,院内都静悄悄的。 谢成烨的身子彻底好了,有人撑腰,自然又恢复了顽劣本性。 他记恨着沈青梧之前让他受罚,又听自己娘亲说了不少沈青梧的坏话,趁着下人不注意,偷偷溜进了沈青梧的院子。 一进门,他便看到桌上叠放整齐的、墨迹未干的经文,眼中恶意一闪,冲过去抓起那些凝聚了沈青梧心血的纸张,一边撕扯一边得意地大叫:“坏女人,让你欺负我娘,让你想害祖母,我撕了你的破经书,看你还怎么装模作样!” 沈青梧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连日的心血便全被毁了。 她看着满地狼藉,多日来积压的怒火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来人!拿戒尺来!”她面色凝重,厉声开口“谢成烨,你顽劣不堪,毁坏经书,冲撞长辈,按家法,戒尺十下。” 下人们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谁都知道谢成烨是侯爷心尖尖上的人,先前不管犯了什么错都是轻飘飘的揭过,要是让侯爷知道是她们动的手,还不知会被如何责罚。 谢成烨更是瞪了眼,指着沈青梧,骂道:“你个狗娘养的,你怎么敢打我,你要打了我,我一定告诉爹爹,让他把你赶出家门!” “还不动手!”沈青梧厉声喝道。 目光扫过,自带一股凛然之气。 下人不敢再犹豫,取来戒尺,按住挣扎叫骂的谢成烨。 “放开我!你这个毒妇,贱.人,爹爹不会放过你的!啊——!” 谢成烨的辱骂声和哭喊声瞬间响彻小院。 恰在此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谢清淮、柳菀柔以及不知为何又出现在内院的谢凛之,一同走了过来。 一进门,便看到谢成烨被按在凳子上,戒尺正要落下。 柳菀柔尖叫一声,便扑了过去,泪如雨下:“夫人,烨儿这是犯了什么错,怎么就值得你这般动怒?” 谢清淮见爱子受罚,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斥责沈青梧。 谢凛之却先他一步,冷冽的目光扫过满地纸屑和哭闹的谢成烨,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侯府的家法何时形同虚设了?毁坏长辈之物,口出恶言,以下犯上,区区十下戒尺,已是轻饶。” “二弟若觉得不妥,莫非是觉得永宁侯府的规矩,管不得一个旁支子嗣?” 他顿了顿,上前一步,直接从下人手中拿过戒尺,语气森然:“既然二弟心慈手软,那这恶人,便由为兄来做。” 谢成烨一见他朝着自己走过来,方才的得意瞬间荡然无存,止不住的往后躲。 谢清淮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忌惮谢凛之,更怕他真的下手没轻重。 他下意识看向沈青梧,希望她出面阻止,将此事轻轻揭过。 然而,沈青梧却是躲开了视线,一言不发。 谢清淮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柳菀柔见状,哭得更加凄惨,抱着谢清淮的胳膊:“侯爷,烨儿还小,他知道错了,是妾身没有教好他,要罚就罚妾身吧……” 沈清淮自然舍不得自家儿子受罚,却也不敢跟谢凛之唱反调。 “青梧,你就不能大度些?总是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他只能将火气迁怒沈青梧,“母亲叫你抄写经书千遍,你可抄完了?” 听得经文,沈青梧终于抬眼看他,语气淡淡:“妾身不曾抄完经书,可方才抄写的已经被谢成烨全都撕毁了,也不知佛祖会不会怪罪到母亲身上。” 她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谢清淮皱了眉头。 他最看重张氏身子,又有些迷信,听了这话,自然也有些怪谢成烨。 转头一想,要非这孩子胡闹上门,只怕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 他面露不满,咬牙切齿:“谢成烨顽劣,冲撞主母,毁坏经书,虽年岁小,却也罚禁足五日,好好反省!” 第23章 搬走嫁妆 谢成烨先是一愣,随后放声大哭起来:“爹爹,烨儿没错,都是这个坏女人的错!” 听得这话,沈青梧冷哼一声,偏头去看一旁的谢清淮。 谢清淮本就是赶鸭子上架才责罚成烨的,这会子看到他哭哭啼啼,心里的确有几分舍不得,正准备松口,便察觉到了沈青梧的目光,没法子,只能铁青着脸,厉声开口:“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小公子给带回去!” 守在一旁的丫鬟婆子不敢多言,立刻将人带下去禁足。 柳菀柔看着自己儿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心中自是舍不得的,正准备去跟谢清淮求情,可一抬头便看到了他阴沉的脸色。 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回去。 她深知此刻再触霉头,恐怕连自己也要受牵连,只能暗自咬牙,将这笔账又记在了沈青梧头上。 “妾身去看看烨儿。”她只得起身告辞。 等人离开,院内一时寂静。 谢清淮看着满地狼藉的经书碎片,又看看面色平静无波的沈青梧,心头那股邪火无处发泄,憋得他胸口发闷。 他甩袖欲走,却被沈青梧叫住:“侯爷。” “何事?”谢清淮不耐烦开口。 她淡淡道:“母亲病体初愈,妾身心中难安,府中近日也多纷扰,妾身想去城外的白马寺小住几日,为母亲和侯府抄经祈福,正好祖母也在白马寺,我也可陪陪祖母。” 谢清淮的眉头不觉拧了起来,下意识的以为她想要去白马寺告状。 “侯爷不必担心,祖母上了年岁,身子总是不好,我不会让府里的这些小事惹她烦心的。”沈青梧看出他心中所想,直接开口。 谢清淮这才去细细打量她,见她面容憔悴却眼神坚定,想起方才种种,心中难得地生出一丝微弱的愧意。 去寺庙祈福,听起来仍是处处为侯府着想,他若拒绝,倒显得不近人情。 “……也好。”他沉默片刻,终究点头,“你去吧,带足用度,莫要委屈了自己。” 沈青梧微微福身:“多谢侯爷。” 翌日清晨,侯府侧门一改往日的清净,竟排起了长队。 谢清淮原本以为沈青梧只是带着几个贴身仆役、几箱寻常物品轻车简从,不料快到午时,管家慌慌张张来报:“侯爷,不好了,夫人她……” 他上气不接下气,气都喘不匀。 “她又怎么了?”谢清淮不耐地皱眉。 “夫人把自己的嫁妆箱子,全都抬出来了,浩浩荡荡几十大箱,快把侧门堵死了。”管家道,“这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嫁妆箱子,万一怀疑夫人这是准备和离……” 谢清淮不等他把话说完,他疾步冲向侧门。 门口车马辚辚,箱笼堆积如山,仆役们正忙碌地装车。 “沈青梧,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去祈福吗?搬空嫁妆是何意?”谢清淮又惊又怒,直接冲到了沈青梧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侯爷连我怎么处置自己的嫁妆也要过问?”沈青梧甩开他的手,唇角带着几分不屑。 谢清淮自是不能过问她的嫁妆,可今日的事情如果传扬出去,必然会引得非议,保不齐还会让他再遭了陛下训斥。 他抿了抿唇,只能开口:“我不过是问一句罢了,沈青梧,你这么大费周章的,要是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你难道连侯府的脸面都不在意了?” 侯府的脸面? 这么多年,都是因为自己在意侯府的脸面,才会让自己受这么多的委屈。 “侯爷既然这么在乎人说,还是先将自己内院的事情处理好吧,莫要管我的事情。”沈青梧不愿理会他,转头吩咐下人装车。 谢清淮虽不满她的态度,却也不想因为嫁妆的事情有损自己的名声,只能转头离开。 嫁妆搬完,沈青梧连眼神都没留给他,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在山路上颠簸行进,沈青梧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忽然,发间一丝微不可查的牵动让她睁开眼,她抬手摸去,指尖触到一支冰凉的白玉簪。 那是谢清淮在她生辰时随手所赠,她早已忘了还戴着它。 当日自己看到这簪子,心中满是喜悦,只觉得谢清淮的心里是有自己的,可如今再回想,只剩厌恶。 沈青梧毫不犹豫地拔下簪子,看也未看,顺手便从车窗抛了出去。 “这么好的东西,侯夫人就这么不要了?果然是财大气粗。” 她本想继续闭目养神,却突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她不得不抬头看过去,眼底闪过些许不满,问道:“这是我的东西,与兄长无关。” “好好的,为何扔了?” 谢凛之再次开口问道。 沈青梧只觉得他听不懂人话,皱了皱眉头,不欲多言,冷淡道:“不喜之物,留着碍眼,自然就扔了。” 她原以为会听见他平日的冷言嘲讽,却意外瞥见他唇角飞快扬起又落下,那双总覆着寒冰的眼眸里似还闪过一丝快意。 “兄长怎会在此地?”她转移话题。 谢凛之把玉簪随意揣进袖袋,仿佛那物件本就该属于他,语气里满是理所应当,开口:“我恰巧要去白马寺探望祖母,既然同路,我便送你一程吧。” 沈青梧望他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清楚这一路难保碰上麻烦,有个人搭把手,总能少些波折。 队伍走到白马寺周边幽深僻静的山林时,林子两侧忽然传来尖锐哨音,十多个蒙脸山贼握刀冲出来直扑车队。 “护住夫人!”侍卫们迅速结阵。 谢凛之眼神一凝长剑已抽出,动作如虎入羊群,剑光扫过之处山贼接连倒地。 混乱里一个贼人走投无路,从侧边偷袭,谢凛之分明能轻松挡开,身形却有毫不起眼的一顿。 “嗤——” 利刃划开他左臂鲜血瞬间染透深色衣衫。 “将.军!”亲兵惊呼手上动作又快几分,没一会儿那些贼人就被收拾干净。 沈青梧在车里看到这一幕心头猛地一紧,贼人被处理完后几乎没多想就抓起随身药囊奔过去。 谢凛之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收回手。 “别动!”沈青梧的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她利落的撕开谢凛之被割破的衣袖,露出那道不算深却翻着皮肉的伤口,见不甚严重,这才松了口。 第24章 回诗 谢凛之看着她额头汗珠,心里竟悄悄泛起欢喜,乖乖听话,不再乱动。 沈青梧的指尖偶尔擦过他臂膀皮肤,带来淡淡凉意。 “好了。” 沈青梧仔细包完伤口,猛地抬头才发觉两人脸庞近在眼前,他温热气息几乎扫过她发顶。 她慌忙退开一步,耳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烫,强装镇定:“幸好伤口不深,但最近别碰水免得化脓。” “多谢。”谢凛之收回手臂,目光还停在沈青梧脸上,见她已恢复平日模样,便没再说话,只吩咐队伍继续赶路。 再次出发后,亲兵队长悄悄凑到谢凛之身边,语气藏不住笑意,戏谑:“方才那些人不过是小毛贼,将.军在战场上以一敌百都没问题,刚才那一下明明能躲开,怎会受伤?” 他跟着谢凛之多年,对自家将.军的功夫再了解不过。 谢凛之扫过去一个冷眼,透着不满:“多嘴,若再敢多是就休怪我把你遣回军营了。” 听了这话,亲兵队长脖子一缩,立刻闭嘴,不敢再吭声。 之后的路没再出意外,一行人顺顺利利到了白马寺。 老夫人已得消息在外面等着,拉住沈青梧的手,眼底满是疼惜:“好孩子,你瘦了些。” “劳祖母挂心了。”沈青梧盈盈一拜,绝口不提自己受的委屈。 老夫人何等通透怎会看不出她的隐忍,她拍拍沈青梧的手,话里有话:“好孩子,委屈你了,你要是真受了欺负,可一定要告诉我这把老骨头,我虽上了年岁,却还能替你撑腰,绝不能让人轻贱了你。” “是,青梧记着了,祖母放心。”沈青梧心里一阵感动,垂下眼睫。 彼时,谢凛之才站了出来:“祖母。” 老夫人这才看到一旁的谢凛之,见二人是一同来的,眸子里带了审视。 “青梧来白马寺祈福,恰好兄长来看祖母,也幸好兄长跟着来了,不然路上遇到了贼人,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沈青梧连忙开口解释。 “贼人?”老夫人皱了眉头,连忙上下打量了沈青梧一圈,见她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偏头去看一旁的谢凛之,几欲张口,还是咽了回去,半晌才道:“青梧,你去看看那些小沙弥给你安排的怎么样了,顺便回去歇歇吧,累了一日,你也该乏了。” 话说到这里,沈青梧确实觉得自己有些累了,福身告退。 一时间,禅房里就只剩了老夫人和谢凛之。 香炉飘着细细青烟,老夫人看着他的目光不自觉追着沈青梧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问道:“凛之,你虽有心来瞧我,可今日未免太凑巧了,你同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还对……” “祖母!”谢凛之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面色凝重。 等他看到老夫人眉眼间的戏谑,脸上带了些许的尴尬,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祖母,以前的事情还是莫要再提了,她日子过得好,就够了。”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只得叹息一声。 且说从老夫人处出来后,沈青梧并没想着着急回去,而是信步来到寺庙后院的许愿树下。 古树枝叶繁茂,上面系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福签,承载着无数善男信女的祈愿。 她亦取了一枚,提笔略一思忖,写下“愿得解脱,自在随心”八字。 正欲将福签系上,目光却被旁边一枚略显陈旧的福签吸引。 那上面的字迹,清劲瘦硬,风骨卓然,竟与她及笄前收到的那些纸鸢上的字迹,有八.九分相似。 沈青梧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伸手触碰那枚泛黄的福签,只见上面写着:“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这正是当年纸鸢上,那人给她的回诗! 难道是谢清淮? 她当即叫过守在树旁的小沙弥,指着那枚福签发问:“敢问小师父,这福签是何人系上,又是在何时系的?” 小沙弥凑近,端详片刻,双手合十,答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这福签挂在这里该有四五年了,小僧也不知系签人是哪位香客。” 四五年时光恰是她同谢清淮定下婚约之前,沈青梧攥着手里那枚崭新的福签,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自嘲,原来谢清淮也曾在她不知情时为她系过福签,许下看似深情的心愿。 可那又怎样? 真心转瞬就变,往日的少许温情同如今的冷漠一比反倒更显荒唐至极。 她心中因熟悉字迹泛起的波澜瞬间平复,只余下无尽嘲讽,随手将自己的福签系在另一根枝丫上,转身离开,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哪知道她走后没多久,谢凛之的身影就出现在许愿树下。 他径直走到那枚旧福签前,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字迹,眼底情绪翻涌。 他找到沈青梧刚系上的新签,小心翼翼地把两枚福签的红绳缠在一起打了个死结,两枚福签紧紧靠在一起在风里轻轻晃动。 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亲兵看着自家将.军这番举动,实在按捺不住,低声问:“将.军,您既然这么牵挂侯夫人为何不直接告诉她,当年纸鸢传诗、树下系签的人其实是您,何苦让她一直错认是侯爷?” 谢凛之凝视着那两枚系在一起的福签,眼神暗了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察觉的苦涩:“告诉她又能怎样?她心里既然已认定是谢清淮,我如今说出来不过是白白给她添困扰罢了,说不定让她觉得自己别有用心。”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更何况,她如今对谢清淮未必就完全没心思。” 他的眼底满是自嘲,又看了一眼,还是转身离开。 …… 当晚,斋饭桌上气氛微妙。 老夫人看着默默吃饭的沈青梧,慈爱地给她夹了一筷素菜,看似无意地温和道:“青梧啊,你要是在侯府觉得太闷,或者有了别的想法,想换个清静地方过日子,不用有太多顾虑,祖母这儿总能为你安排妥当。” 听得这话,沈青梧心里猛地一紧。 她想要离开侯府的事情,除了春喜,再无旁人。 祖母怎么会知道她想要和离,离开侯府? 可如今,并不是时机。 她想了想,还是抬头笑道:“祖母说笑了,侯府就是青梧的家,青梧没有别的想法,只想着安心侍奉祖母和侯爷。” 第25章 孽缘 这话她说得违心,连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老夫人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却不想谢凛之的脸色却突然阴沉下来。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冷笑:“弟妹对二弟倒真是情深义重,宁可委屈自己,也要留在侯府,既然这样,往日那些抱怨反倒显得矫情了。” 这话半点没有留情。 沈青梧却是皱了眉头,实在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抱怨了。 “凛之,好好吃饭,在这里说什么胡说!?”老夫人皱眉训斥。 可她心里清楚,这两个孩子一个不敢认,一个会错意,真是孽缘。 她叹了口气,到底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这之后,几人都没了吃饭的兴致,草草吃了几口,便纷纷站起身来。 老夫人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开口吩咐:“天色太晚了,这到底不是在府里,我也放心不下,凛之,你送青梧回厢房吧。” 沈青梧听了这话,却有些不情愿。 这虽是祖母的好心,可她却并不愿意跟谢凛之单独相处。 她正想着开如何拒绝的时候,一旁的谢凛之已然应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寂静的寺中小路上,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月色清冷,树影摇晃。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沈青梧想起昨儿谢成烨撕经书时,谢凛之出面维护的事。 虽知他心思难猜,还是开口:“昨日多谢兄长在经书的事上替我说话,不过侯爷不管怎么说都是侯府的主君,兄长就不怕得罪了他?” “我为何要怕?”谢凛之的话带着些许的不解,挑眉看她。 沈青梧微微一怔,随即垂眸:“无论如何,多谢兄长。” 谢凛之目光落在她沉静的侧颜上,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听不出喜怒:“道谢若只凭言语,未免太过轻易,不知弟妹打算如何谢我?” 沈青梧抬眼看他,月光下他眸色深邃,辨不清真实意图。 她沉吟片刻,谨慎道:“兄长若有需要青梧效力之处,只要不违道义,青梧力所能及,定当回报。” “好。”谢凛之似乎就等着这句话,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我记下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心情倒好了不少,转过身接着带路,把沈青梧安全送到厢房门外,便直接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里,沈青梧白天多半陪着老夫人闲聊,或是静下心来抄写经书。 老夫人有串常年戴在手上的紫檀佛珠,系着的线绳已有些陈旧,于是让沈青梧到佛前诵经祈福,顺带请手艺精湛的小沙弥重新穿串。 这天下午,沈青梧独自待在暂用作佛堂的静室里,跪在蒲.团之上,手握着佛珠,轻声念诵经文。 阳光穿过窗棂,在经幡上落下斑驳的光影,静室里檀香袅袅,满室安宁。 可这份安宁没一会儿就被细微的脚步声给打破了。 一个陌生的僧人低着头,悄无声息地靠近,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沈青梧耳尖轻轻一动,其实早有察觉,却没露出半点异样,仍旧垂着眼帘诵经。 那僧人见她毫无防备,眼里闪过一丝狠劲,猛地抬起手,一块浸过迷.药的手帕就要往她口鼻上捂去! 电光火石之间,沈青梧仿佛背后长了眼,脑袋飞快一偏,同时身体软软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装作已经被迷晕过去。 那僧人见此情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yin邪的笑意,搓着手走上前:“嘿嘿,贵人有吩咐,只要毁了你的清白……” 他的话还没说完,原本该昏迷的沈青梧突然睁开眼,手里一枚尖利的发簪毫不犹豫地朝他手臂狠狠划了过去! 那僧人疼得惨叫一声,捂住鲜血直流的手臂,惊恐地望着眼神冰冷的沈青梧。 他压根没料到这位侯府夫人如此刚烈,身手还这般敏捷,心里清楚任务已经失败,不敢再纠缠,连滚带爬地撞开窗户,慌忙逃进了后院的竹林里。 几乎就在那僧人逃走的同一时刻,厢房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谢清淮怒气冲冲的声音:“沈青梧,你给我出来!光天化日之下,佛门清净之地,你竟敢做出这种苟且之事!” “侯爷您消消气,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夫人她或许只是一时糊涂罢了……”柳菀柔假意上前劝解,反倒让谢清淮的怒火更旺了。 “砰”的一声响,房门被谢清淮用力踹开了。 他和柳菀柔一起冲进屋里,脑子里想象的那些不堪画面并没有出现,只看见沈青梧好好地站在佛龛跟前,手里握着那串佛珠,神情平静,甚至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 她的衣裙整整齐齐,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只有窗扇大开着,微风从外面卷进来,吹动了挂着的经幡。 “侯爷这是打算做什么?”沈青梧冷着声音问道,目光扫过谢清淮,最后停留在柳菀柔瞬间僵住的脸上。 柳菀柔心里暗叫不好,强装着笑容试探道:“夫人,刚才我们好像听到有男子的声音,还以为……” “以为什么?”沈青梧打断了她的话,眼神锐利“柳夫人是觉得我在这佛门圣地和人私会?还是你盼着事情变成这样,好把我的罪名坐实?” 柳菀柔被堵得脸色发白,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到底是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沈青梧冷哼一声。 谢清淮见屋里没有其他人,沈青梧也安然无事,一直紧绷的心神松了下来,怒气也消了大半,可还是觉得脸上无光,皱着眉问道:“既然没什么事,为什么不开门?那窗户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青梧正准备开口,谢清淮的目光忽然定在了她浅杏色的裙摆上。 那裙摆上,赫然沾着几点深褐色的血迹。 “你受伤了?这些血迹……”谢清淮脸色猛地一变,往前迈了一步就要上前查看。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二弟,柳夫人,主持为寺里的师太们新收拾出了两间净室,环境清幽,更适合祈福静修,特意让我来引你们过去瞧瞧。” 谢凛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屋里大部分光线,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屋内,在沈青梧裙角的血迹上停了一瞬,随后若无其事地看向谢清淮和柳菀柔,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主持一片好意,这边走吧。” 第26章 操劳命 柳菀柔自是不愿意放过这么好的能够让沈青梧吃瘪的机会,却又不敢得罪谢凛之,只得将目光放在谢清淮的身上。 谢清淮亦是同样的心思。 他还没开口,耳边便传来了谢凛之的催促:“二弟还愣着做什么,难道是想让祖母亲自来请你?” 听得这话,谢清淮面色阴沉。 老夫人已然对他心有不满,如今要是在为了一些小事惹恼了她,只怕他这个爵位真的是要让人了。 他不敢对谢凛之发作,只等瞪了沈青梧一眼,怒道:“菀柔,我们走!”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等人一走,沈青梧便松了口气,正想起身回去,却没想到转头看到了谢凛之。 不管怎么说,今儿谢凛之也是帮衬了她。 犹豫片刻,她转向谢凛之,盈盈一拜:“方才多谢兄长再次为我解围,我又欠了你个人情。” “不必放在心上。”谢凛之看她身上并未受伤,面色才放松了一些。 他也不再说话,直接转头离开。 唯有他自己知道,那名胆大包天的僧人已经被他沉在了后山的寒潭底。 沈青梧看到他这个样子,虽有些不解,却也已经习惯了。 一时间,这屋子里头只剩了她一个人,她才彻底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发抖,双腿都有些站不住了。 春喜立时过来扶她,红了眼圈:“夫人,您没事吧?要不还是去告诉老夫人吧……” “我没事,别惊动祖母了。”沈青梧摇了摇头,渐渐恢复了过来。 她不愿再与那对男女有所牵扯,特意绕了远路想回厢房,却在竹林小径上被谢清淮与柳菀柔堵了个正着。 “侯爷还说夫人不愿见我,这不就遇上了,可见有缘的。”柳菀柔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手中还捏着一串新求的檀木佛珠,笑道,“夫人留步,妾身方才见您为祖母的佛珠诵经开光,福泽深厚,正好妾身新得了串新佛珠,能否也劳烦夫人,沾沾您的福气,帮妾身诵经祈福一番?” 她语气娇柔,眼神却带着挑衅。 沈青梧脚步未停,冷声拒绝:“我精力有限,只敬该敬之人,只祈该祈之福,柳夫人,请自便。” 说罢,她懒得再理会面前的两人。 见她如此不给面子,谢清淮顿觉颜面尽失,怒道:“沈青梧,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你怎的如此自私狭隘,半点没有主母的容人之量?帮菀柔祈福一下又能如何?” “我看你不过是做样子给祖母看,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 听着这些嘲讽的话,沈青梧的眼底闪过了一丝锐利。 她不欲开口,却不想谢清淮仍旧不肯放过她。 谢清淮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腕,怒道:“今日,你要是不肯为菀柔的佛珠祈福,日后便留在白马寺,不必回去了。” 听得这话,沈青梧停下脚步。 她的确不想再回侯府去,却不能因着此事而离开,不然外头还不能会对她怎么指指点点, 她还是要脸面的。 她偏头,看到柳菀柔眉眼间的挑衅,犹豫片刻,上前一把夺过柳菀柔手中的佛珠。 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沈青梧将佛珠狠狠摔在地上。 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滚入尘土。 “沈青梧,你想做什么!?”谢清淮瞪大了眼睛。 柳菀柔更是哭哭啼啼起来,好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青梧只是淡淡看了他们一眼,面上波澜不惊,道:“如今佛珠没了,想来也就不用我祈福了吧。” “你!”谢清淮正想开口教训她,便有婆子匆匆而来,朝着几人行礼:“老夫人听闻侯爷来了,特意备了晚膳,请侯爷,侯夫人一齐过去吧。” 谢清淮满腔的怒火被老夫人突如其来的邀请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只得狠狠瞪了沈青梧一眼,咬牙道:“回头再跟你算账!” 说罢,看向还在抽泣的柳菀柔,柔声安抚:“菀柔,你别伤心,等明日,我再陪着你去求一串,也就是了。” “多谢侯爷。”柳菀柔听得这话,这才止了哭。 她又挑衅的看了沈青梧一眼,这才抬腿跟着谢清淮往斋堂走去。 晚膳设在寺庙清净的偏厅。 老夫人坐在上首,谢凛之已然在座。 见他们三人前后脚进来,老夫人目光在沈青梧平静的脸上停顿一瞬,又扫过谢清淮铁青的面色和柳菀柔红肿的眼眶,心中已明了七八分,却并不点破。 “人齐了,开饭吧。” 随着老夫人一声令下,几人便都落了座。 柳菀柔为了彰显宠爱,竟故意撒娇:“侯爷,妾身的手有些疼,抬不起来,但我想吃那道蘑菇……”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清淮竟便举箸夹菜,亲自送到她唇边。 柳菀柔得意地瞟了沈青梧一眼,直接张开了嘴。 等嘴里的东西咽下,她才开了口,语带双关:“还是侯爷疼我。不像有些人,天生就是操劳命,不懂得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滋味。” 沈青梧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坐在她对面的谢凛之慢条斯理地放下汤匙,声音清冷如玉:“原来这就是疼爱了,要是柳夫人真的吃不了东西,本将.军也是会喂你的,只是并非是什么疼爱,只是不忍心看长辈饿死罢了。” “祖母,你说是不是?” 老夫人听得这话,忍俊不禁。 她娇嗔的瞪了谢凛之一眼,这才开口:“好了,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清淮对长辈这般孝顺,我看在眼里也是欢喜的,不过到底是长辈,清淮还是注意分寸才好。” “是。” 谢清淮听出这言外之意,面上闪过些许的尴尬,不再开口。 这场饭局,便再无人敢开口。 等快用完饭的时候,老夫人才适时开口,打破僵局:“听说山下镇子里今夜有花灯会,很是热闹,凛之,你带青梧去散散心吧。” “祖母,不必了。”沈青梧连忙拒绝。 今儿应付谢清淮已经很累了,她不想再去应付谢凛之。 只是这话却让谢凛之直接皱了眉头,面露不快。 老夫人拉住她的手,笑道:“你陪了我这把老骨头这些日子,想来也该闷坏了,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祖母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妹的。” 这回,谢凛之不等沈青梧拒绝,直接开口应下。 第27章 博佳人一笑 见谢凛之要与沈青梧同游,谢清淮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酸涩与不快。 柳菀柔见状,立刻摇晃他的手臂撒娇:“侯爷,花灯会听着真有趣,我们也去瞧瞧嘛。” “好,我们也去。”谢清淮看着沈青梧那张在灯下愈发清丽的侧脸,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 沈青梧左右看看,不觉叹了口气。 暮色四合,山脚下的小镇灯火如昼,游人如织,各式花灯将青石板路映照得恍如白昼,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沈青梧本不愿与谢凛之同行,刻意落后几步,目光却被一个摊位上的傩戏面具吸引。 那面具造型古朴,彩绘狰狞中带着别样的韵味。 “夫人,这面具跟京城的可完全不一样,不如咱们买下来吧。”春喜眼睛里闪着亮光,连声开口。 沈青梧也正有此事。 她刚拿起细看,柳菀柔便挤了过来:“这面具果然别致,侯爷,您看这配不配妾身?” 她说着,便伸手去夺。 沈青梧早就猜到了她会这样,手腕一转,轻松避开:“柳夫人,这买东西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这面具是我先看上的,你要是喜欢,也该等我不要了再说了。” “侯爷,你说是不是?” 这话让谢清淮的心底闪过了一丝不好的念头,他正准备开口,柳菀柔便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侯爷……” 听得她撒娇,谢清淮皱眉。 “不过是个面具,青梧,你便让给菀柔又如何?”他开口训斥。 沈青梧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忽然将面具放回摊位,对摊主道:“这些面具,柳夫人全要了,侯爷,想必为了博佳人一笑,不会吝啬这点银钱吧?” 谢清淮脸色一僵。 柳菀柔不想在财力上落了下风,更想在沈青梧面前证明,谢清淮的心里只有她自己。 她立刻摇晃他的手臂,再次撒娇:“侯爷……” 众目睽睽之下,谢清淮只得硬着头皮:“全都包起来。” 看着小厮抱走那一堆面具,柳菀柔满脸得意,本想挑衅沈青梧,可一转身,人已经不见了。 沈青梧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离开侯府,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在谢清淮付钱的时候,便走向了不远处的灯谜擂台。 谢凛之默默跟上,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灯谜擂台处围了不少文人雅士。 最后一题颇为刁钻:“东风昨夜入梦来,吹散梧桐满阶台。(打一物)” 这题的彩头更是一盏精巧的走马宫灯。 沈青梧只看了一眼,便被那盏宫灯给吸引。 她凝眉思索,眼看就要猜出,身侧的谢凛之却抢先一步:“拂尘。” “恭喜这位公子答对了!”管事高声宣布,随后将头彩递给谢凛之。 沈青梧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柳菀柔给她添堵也就罢了,这谢凛之竟也夺人所爱。 真是晦气! 她转身便准备走,却不想谢凛之转手便将宫灯递给她。 她挑眉,并未立刻去接:“兄长这是想要借花献佛?” “这般轻巧的东西,我不喜欢。”谢凛之语气平淡。 这话让沈青梧哭笑不得。 这分明就是故意给自己赢得。 她正准备伸手接过,人群忽然sao动起来,朝着河边涌去。 原是到了放天灯的时辰。 沈青梧被人群一撞,脚下不稳,惊呼一声向后倒去,恰好落入谢凛之及时伸出的臂弯中。 她整个人被他圈在怀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一时怔住。 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谢凛之扶稳她,手臂却未立刻松开:“没事吧?” 沈青梧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谢清淮尽收眼底。 看着那两人贴近的身影,他心头莫名火起,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觊觎的感觉油然而生。 彼时,沈青梧已然站定,看着天灯的人群,不觉生了些期盼出来,也朝着那边去。 “我们也去放天灯。”谢清淮咬牙切齿,拉着柳菀柔便往河边走。 到了河边,最好的观景位置已挤满了百姓。 谢清淮心中烦躁,看着拥挤的人群,直接对侍卫下令:“去跟管事的说,这片河滩本侯包了,闲杂人等都请出去!” 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河滩上的百姓便被驱赶,怨声四起。 “侯爷好大的威风。”沈青梧缓步而来,语带嘲讽,“与民同乐不成,反倒要扰民清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河道是侯府私产呢。” 谢清淮面色难看,却不好发作。 柳菀柔忙拿起一盏天灯,娇.声道:“侯爷,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我们来放天灯吧。” 她故意走到沈青梧面前,炫耀似的点燃灯内蜡烛,就在她小心翼翼将天灯举起时,沈青梧状似无意地经过,裙摆轻轻拂过她的手腕。 “啊!”柳菀柔惊叫一声,天灯倾倒。 燃烧的蜡烛瞬间滚落,正好掉在她轻薄的纱裙上。 火苗立刻窜了起来! “我的腿!好痛!”柳菀柔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跳脚。 谢清淮慌忙用披风扑打火焰,怒视沈青梧:“沈青梧,你怎么这么狠毒!?” “侯爷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是路过而已,倒是柳夫人自己没拿稳天灯,怎的怪到我头上?”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关切,“不过现在是不是该先关心柳夫人的腿?若是烧伤了留下疤痕,日后跳舞可就不好看了。” 谢清淮强.压怒火,看着柳菀柔疼得眼泪直流的小腿,只得狠狠瞪了沈青梧一眼,打横抱起柳菀柔,急匆匆寻医馆去了。 看着两人狼狈离去的身影,谢凛之走到沈青梧身边,难得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倒是长了点脑子,知道借力打力。” “兄长这话,听着不像夸人。”沈青梧蹙眉看他。 谢凛之耸了耸肩,并未言语。 沈青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反倒觉得这兄长也没那么可恨。 次日清晨,谢清淮便沉着脸来寻沈青梧:“收拾东西,即刻随我回府。” “侯爷若是着急,自行回去便是,我在寺中为祖母祈福,还要多住几日。”沈青梧连眼皮都没抬,手上抄写经书的动作没停。 她这样的态度着实激怒了谢清淮:“沈青梧!你怎么这般没有分寸!?要非是你害的菀柔伤了腿,我又怎么回来催促你?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第28章 小心身边人 “倘若我不呢?”沈青梧挑眉。 谢清淮仔细端详着她清冷的侧颜,忽然发觉这个向来温顺的发妻,不知从何时起竟变得如此陌生。 今日一早,管家便来白马寺。 只说,府上因着夫人不在,已经乱成了一团,就连银钱都亏了不少,再这么下去,只怕家产都要败光了。 想到这里,谢清淮只能强.压下怒火,语气稍缓:“青梧,我知,我近来只想着菀柔,忽略了你,可那不过是因着她孀居在咱们府上,我不得不多照拂一些。” “只要你肯乖乖跟我回去,像从前那般懂事,我自会好好待你的。” 这话让沈青梧觉得有些好笑。 谢清淮肯好好对她,她却不肯再如从前般对谢清淮。 “侯爷想对谁好,便对谁好,妾身不敢有异议。”沈青梧的眼底分明带着嘲讽。 谢清淮只觉得自己已经给足了沈青梧脸面,她却还这般不知好歹,分明就是逞脸。 他正准备开口训斥,沈青梧眸光一转,再次开口:“不过我倒是听说山下有家蜜饯铺子很是不错,若是侯爷能亲自去买一盒回来,我说不定就考虑回去了。” 谢清淮脸色一沉。 他堂堂永宁侯,怎能亲自去市井买蜜饯? 正要发作,又想起管家的话,只得咬牙切齿:“好,你等着!” 说罢,他便匆匆下山去了, 一个时辰后,谢清淮满头大汗地捧着蜜饯回来,面上带了几分不耐烦:“你要的蜜饯。” 沈青梧接过,看也未看,随手扔到了一旁。 谢清淮看到这一幕,怒火中烧,险些跳脚,质问:“沈青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想要蜜饯,我给了,你怎么还不肯跟我回去?” “侯爷这么着急做什么,难道这就是你的诚意?”沈青梧却没有丝毫在意。 她朝着谢清淮露了笑颜,开口:“况且快到晌午了,我饭前从不用点心的,我与侯爷成婚这么多年,难道侯爷连这些小事都记不住?” 谢清淮虽觉得一肚子气,却也知道此事是自己不占理。 他深吸一口气,并未计较,而是开口:“我的诚意已经表露了,你准备何时跟我回去?” “自是多陪祖母几日……” 沈青梧的话还没说完,谢清淮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掐住她的脖颈:“沈青梧,你敢耍我!?” 沈青梧虽呼吸困难,眼神却毫无惧色,艰难地扯出一抹笑:“侯爷,若是惊动了祖母,不知她老人家会作何感想?” 谢清淮猛地松手,看着她颈间的红痕,又气又恨,最终只能狠狠一甩袖:“你给我等着!” 目送他怒气冲冲的背影,沈青梧轻抚脖颈,眼底一片冷然。 她既然离了侯府,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回去! 晌午时分,沈青梧在寺中散步消食,忽听得大雄宝殿方向传来喧哗。 “这佛不拜也罢!我诚心礼佛多年,却一无所出,要这泥塑木雕何用?给我砸了,我到要看看里头是不是这佛像装神弄鬼! 她顺着声音乔过去,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怒声吩咐,几个侍卫模样的男子作势就要动手。 主持方丈连连劝阻,却无济于事。 沈青梧本不欲多事,却也不想因着这些小事儿,惹了祖母的清静。 “夫人且慢。”她犹豫片刻,上前开口。 那女子回头,虽年过三旬,却雍容华贵,通身气度非凡。 她上下打量了沈青梧一番,语气不善:“你是何人,凭什么来管我的事儿?” “我是来白马寺祈福的,恰巧听到夫人的话,想着夫人多年未孕,未必是佛祖不佑,正巧我懂些医术,不如给您瞧瞧?”沈青梧笑道。 女子听得这话,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 眼前的沈青梧分明就是一个贵妇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医术? 可她转头想想,自己这几年寻访名医,却始终一无所获,不如就试一试。 女子将信将疑地伸出手。 沈青梧仔细诊脉,脸色渐沉:“夫人并非不能生育,而是长期服用了一种寒凉之药,致使胞宫受损,这才迟迟没有动静的。” “什么?”女子大惊失色。 脸上多是震惊,可并非不信,。 沈青梧左右看看,却迟迟不肯言语。 那女子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连忙屏退左右,开口:“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 “此药极为隐秘,若非精通医理,极难察觉,况看夫人食用所年,只怕……夫人还是小心身边人为好。”沈青梧点到为止。 那女子怔愣片刻,忽然回过神来:“多谢娘子指点迷津,倘若真的如你所说,我一定好生谢你。”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 等到了马车跟前,侍卫开口:“长公主,咱们现在可要去医馆?” “不!回府!” …… 沈青梧目送女子离开,这才朝着大雄宝殿里的佛像拜了拜,想着自己出来也有些时候,连忙准备回厢房去。 她刚回到厢房,春喜就急匆匆迎上来:“夫人,方才老夫人那边来人来说后山的梨树今年又没开花,正可惜呢。” 沈青梧想起老夫人最爱梨花,自己也一向爱栽种花,便时常为老夫人的花树操持。 她没多言,往后院走去。 远远地,她就看见谢凛之带着几个僧人围在一棵枯败的梨树前。 “将.军,这树怕是救不活了,不如再想办法移栽棵新树来吧。”一个老僧摇头。 谢凛之眉头紧锁:“再想想办法,祖母最喜欢这棵梨树开花,要是移栽新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花,去山下请专人来看吧。” “怎么了?”沈青梧走近细看,只见树干皲裂,枝叶枯黄。 她不等人开口,便蹲下.身,仔细检查树根部位,忽然道:“这不是普通的枯死,是裂皮病。” “什么是裂皮病?”谢凛之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竟不知沈青梧还懂这些。 果真与寻常女子不同。 他的眼底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欣喜。 沈青梧用手指轻轻刮开树根处的裂痕,再三确定,这才拍了拍手,道:“树根裂开,养分上不去,并不是什么难事,稚需要先把裂开的部分清理干净,再用特制的药泥封住伤口,等些日子,养分上来,自然就开花了。” 她说着便挽起袖子,吩咐僧人取来工具。 谢凛之见状,竟也蹲下.身来:“我来帮你。” 第29章 日久生情 听得这话,沈青梧看向谢凛之的眸子带了满满的诧异。 这位大将.军平日里冷言冷语,此刻竟会屈尊降贵来做这等莳花弄草的琐事。 只是到底是兄长,她总要保持距离,下意识想要婉拒:“兄长身份尊贵,这等粗活还是我来吧。” “无妨。”谢凛之已然挽起了袖口,“我在军中也是要亲力亲为的,更别说这是祖母的心爱之物,我这个孙儿也应当尽些孝心的,倒是你,到底是个女子,还是别插手这种活计了。” 他说着,就准备从沈青梧的手里将东西给拿过来。 沈青梧下意识的躲过了他的手,却还是不小心有了触碰,她不禁红了脸,声音都有些羞涩:“我做惯了,不如一起吧。” 说罢,她便指点着谢凛之如何小心刮除腐坏的树皮,自己则熟练地调配着僧人取来的药泥。 两人蹲在梨树下,挨得极近。 春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青梧专注地讲解着药泥的配方和涂抹要领,谢凛之则侧耳倾听,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二人竟是带着些许的默契。 半晌,她直起身,轻轻舒了口气:“好了,接下来就看它的造化了,定期浇水,莫再让根部积水,应当无碍。” 谢凛之也站起身,目光从复苏希望的梨树移到沈青梧沾了些许泥渍的侧脸上。 她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阳光下晶莹剔透。 他沉默地走到一旁石桌边,倒了一杯温茶,递到她面前:“给。” 沈青梧并未急着端过茶,而是寻了水来净手,等用帕子擦手的时候,谢凛之的声音便再次传了出来。 “辛苦了,为了祖母,你也费心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于园艺之道也如此精通,不似是困于宅院的那些女子。” 这话让沈青梧的动作顿了顿。 自小她便爱侍弄花草,偶尔还会得到父亲的夸赞,可等大了以后,这反倒成了配不上大家闺秀的错处,嫁了人,便更不该如此,没想到到了如今竟还会得到夸赞。 她忽然觉得,这个兄长似乎也并不总是那么讨厌。 “不过是闲暇时多看些杂书罢了,当不起兄长谬赞。”她垂下眼帘,接过茶杯,不由得红了耳根。 谢凛之并未急着开口,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她沾了些泥土的侧脸上,随手拿了帕子给她擦脸。 沈青梧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却不想,这一幕刚好被不远处的柳菀柔看在了眼里。 她本是听了谢清淮抱怨,想着来探听沈青梧的用意,却没想到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离侯夫人的位子又近了一步。 她眼神阴鸷,直奔谢清淮的厢房去。 彼时,谢清淮正处理外头的公务,见她过来,并未抬头,正准备关切一番,却不想听到了柳菀柔的欲言又止:“侯爷,您可不能再让侯夫人留在这里,在这么下去,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 谢清淮本就有些不快,如今再听到沈青梧的名号,更是一个头两个大,不觉皱了眉头。 刘菀柔抽抽噎噎地将方才所见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妾身瞧着,大公子与夫人实在是太过亲近了。又是亲手帮忙,又是递茶送水,言笑晏晏这成何体统,知道的说是家中和睦,不知道的,还指不定怎么想呢,妾身实在是为侯爷您的颜面担忧。” “您再瞧瞧老夫人对他二人的态度,只怕是想要撮合呢。” 这话一出,谢清淮怒火中烧。 他并非没看出祖母的意图,可想着,沈青梧到底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娘子,又对自己情根深种,断然不可能看上旁人,可今日的戏耍,反倒让他心里没底了。 柳菀柔眼见着他动了怒,连忙煽风点火:“侯爷,别的就罢了,只是侯夫人和大公子日日这般亲近,难免日久生情,或是侯夫人为了让您生气……” “够了!我这就去将她带回府里!”谢清淮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大步流星地冲向沈青梧的厢房。 柳菀柔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了一抹快意。 只要谢清淮生了疑心,便再也不可能跟沈青梧重修旧好。 彼时,沈青梧刚净了手,正准备歇息片刻,就见谢清淮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她皱眉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了他的吼声:“沈青梧,你立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必须随我回府!” “我说过,我要多陪祖母几日,侯爷何必催促?要是你觉得在这里呆不下去,大可自己先行回去。”沈青梧蹙眉,再次决绝。 谢清淮眼神阴鸷,怒道:“此事由不得你!你别以为有谢凛之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这侯府,还是我说了算!等过几日,兄长别府另居,还会有人替你做主!?” “侯爷若执意如此,我便去请祖母做主。”沈青梧听得这话,心中越发不满,语气也越发生硬。 谢清淮盯着她的脸,忽而冷笑一声。 他一句话也没说,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块白布,直接捂住了沈青梧的口鼻。 沈青梧意识到他的行为,拼命挣扎,可到底是比不过谢清淮的力气。 不过片刻,她便觉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四肢发软,眼前一黑。 “你……”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彻底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了下去。 谢清淮眼睁睁的看着她倒在地上,眼底没有半分柔和,而是朝门外喝道:“来人!夫人突发急症,即刻准备车马,回府!” 外头的人连忙进来。 春喜看到自家夫人如此,连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 等沈青梧再次恢复意识时,只觉得浑身无力,头脑昏沉,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时,便已经听到了春喜的声音:“夫人,您可是醒了。” “春喜,这是哪?”沈青梧的嗓音沙哑。 春喜红了眼圈,声音哽咽:“咱们这是在马车上,侯爷说您突发急症,立刻就要往府里赶,眼下天色已经黑了。” 沈青梧心中一沉,强撑着坐起身。 马车颠簸,果然是在回京的路上。 她撩开车帘,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所幸她早有准备,大部分嫁妆已通过隐秘渠道运走,存放在只有她和春喜知晓的地方,谢清淮此番强行带她回府,也动不了她的根本。 第30章 谁在乎她 只是遗憾未能亲自向祖母辞行。 祖母待她慈爱,她却不告而别,老人家定然担心。 还有谢凛之。 不知他若知晓自己是被如此强行带走,会作何想…… 就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柳菀柔娇滴滴的声音:“侯爷,坐了这么久的车,妾身有些饿了,也乏了,不如在此处歇息片刻,用些点心再赶路吧?” 谢清淮自然无有不应. 一行人便在官道旁的林地停了下来。 沈青梧被春喜扶着下了马车,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觉得胸口的闷气散了些。 柳菀柔看到她下车,故意往谢清淮的怀里凑了凑,娇滴滴开口:“侯爷,您尝尝。” 等谢清淮就着她的手,吃了点心,她才挑衅的看了沈青梧一眼。 “夫人醒了?”柳菀柔这才装作才看到她,手里捏着一块看起来干硬发霉的点心,假惺惺地递到沈青梧面前,“舟车劳顿,想必夫人也饿了吧?只是这荒郊野岭的,实在没什么好东西,这块点心还请夫人将就一下吧。” 那点心散发着一股酸腐气,明显是坏了不能吃的。 沈青梧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连话都懒得说,直接抬手打掉了她手中的点心。 那点心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柳菀柔精心梳理的发髻上,碎屑沾了她满头。 “啊!”柳菀柔尖叫一声,瞬间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地看向谢清淮。 谢清淮并没看到那是发了霉的点心,只觉得沈青梧是故意给柳菀柔难堪。 他将三步并作两步,几步冲过来,猛地推了沈青梧一把,怒道:“你不吃也就罢了,怎么还这般糟践人?沈青梧,我看你就是被祖母给惯坏了!” 沈青梧猝不及防,重重摔在地上,掌心在地面上擦过,顿时火辣辣地疼,渗出血丝。 “夫人!”春喜惊呼着扑过来,心疼地扶起沈青梧。 沈青梧看着自己掌心的伤痕,冷笑一声,看向谢清淮的眼神带着寒意,冷冷开口:“侯爷若是看不惯我,大可只带着柳氏回去,又何必用这样的龌龊手段将我强行带回去?” “侯爷,分明是柳夫人先……” “住口!”谢清淮正在气头上,厉声打断春喜的话。 他本就没想到沈青梧会当众给自己难堪,这会子又听到丫鬟的话,面上更是挂不住,直接喝道:“这里哪有你一个奴婢说话的份!?再敢多嘴,立刻发卖了出去!” 春喜吓得脸色一白,不敢再言,只能含着泪替沈青梧拍打身上的尘土。 “春喜是我的陪嫁丫鬟,即便是犯了错,也轮不到侯爷发卖了她,更别说,她一心为了我,怎么算错呢?”沈青梧淡淡看了他一眼,不想再废话,转而拉着春喜开口,“走,我们回马车上去。” 说罢,她不再看谢清淮一眼。 谢清淮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颜面尽失,再次开口:“沈青梧!” 可人已经上了马车。 “侯爷,妾身没事的,您还是别跟侯夫人计较了。”柳菀柔假惺惺的上来劝诫。 谢清淮看着这般懂事的柳菀柔,再想想沈青梧的嘴脸,心中的不喜越发明显。 回到狭小的车厢,春喜连忙找出伤药,小心翼翼地替沈青梧清理伤口:“夫人,他们太过分了……” “无妨,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沈青梧轻笑一声。 她本以为只要自己忍耐些,总能熬过去的,却没想到外头的柳菀柔又闹起了幺蛾子。 “侯爷,妾身嘴里没味,突然想吃些新鲜的野味,这林子里说不定有山鸡野兔呢?”她拉着谢清淮的衣袖撒娇。 谢清淮在白马寺吃了几日的素斋,也觉得嘴里头没味,又想着在美人面前彰显本事,便下令所有侍卫仆从分散开去搜寻猎物。 他自己也带着柳菀柔,往林子深处走去。 春喜见众人都散了,便对沈青梧道:“夫人,您手上伤了,奴婢去河边打点水来,给您擦洗一下。” 说罢,她便拎着小水囊下了马车。 车厢内只剩下沈青梧一人。 她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突然,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传入耳中。 她警觉地睁开眼,循声望去,顿时头皮发麻。 一条色彩斑斓、三角脑袋的毒蛇,不知何时竟从车厢底的缝隙钻了进来,正昂着头,吐着猩红的信子,离她不过三尺。 沈青梧瞬间屏住呼吸,浑身僵硬。 她认得这蛇,剧毒无比,咬上一口,她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她双手止不住的发抖,正想找机会逃出去,那毒蛇好似察觉到了她的念头,猛然朝着她扑了过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闪过。 眼前的毒蛇瞬间分家,鲜血四溅,只是两段蛇身还在止不住的颤栗。 这样的场景落在沈青梧的眼里更加可怖。 她红了眼圈,眸中布满了水光,声音颤抖:“兄长……” “没事吧?”谢凛之脸色紧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青梧鼻头一酸,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得摇了摇头。 就在谢凛之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马车外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谢凛之没有犹豫,转身离开。 等春喜掀开车帘,马车里只剩惊魂未定的沈青梧,和车厢内的死蛇。 她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差点扔掉水囊:“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您没事吧?” 沈青梧摇了摇头。 彼时,谢凛之仍在马车周围,检查附近是不是还有危险。 果然又在车轮下发现了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在他出手斩杀时,一时不察,竟被垂死挣扎的蛇尾扫过手背,留下了两个细小的齿痕,瞬间泛起乌黑。 一直暗中跟随的亲兵立刻现身,利落地为他处理伤口,挤出毒血,敷上解毒药粉。 亲兵看着他手背上的伤,忍不住低声道:“将.军,您既然放心不下夫人,为何不直接现身护送?何必如此暗中保护,还……” “多事。”谢凛之打断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手背上迅速消退的乌黑,“不过是恰好路过,碰上了而已。” “谁在乎她。” 亲兵看着他口是心非的样子,暗自摇头,却也不敢再多言。 过了一会儿,谢清淮和柳菀柔也就回来了,两手空空。 谢清淮的脸上带着颓败。 第31章 需要补补 柳菀柔劝道:“侯爷,眼下才开春,这林子里只怕是没有猎物,等再等些时候,您一定能大展身手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得意。 她临走前,特意让下人在马车放了不少的毒蛇,算算时辰,沈青梧只怕已经无力回天了。 谢清淮虽觉得丢脸,可她适时的台阶的确让他心情舒畅。 “侯爷,咱们去看看夫人吧。”柳菀柔说着,主动走在了前头。 她并不开口,而是直接掀开车帘。 然而,沈青梧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并无异样,甚至抬眸,冷冷地看向柳菀柔。 她没有犹豫,直接将蛇头扔了出去。 那已经不再蠕动的蛇正好落在了柳菀柔的脸上。 “啊——!!!” 柳菀柔的尖叫声凄厉刺耳,。 她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脚下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抖如筛糠。 谢清淮并不想理会沈青梧,直到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将柳菀柔扶起。 他看到车厢里的场景,皱了眉头,却还是开口斥责:“沈青梧,你这又想搞什么幺蛾子,竟然拿这种东西吓唬菀柔,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沈青梧拍了拍手,早就失了害怕。 要说她一开始怀疑这毒蛇的来历,如今可是没有怀疑了。 “侯爷误会了,这蛇不知怎么钻进了马车,险些要了妾身的命,妾身也害怕,这才想扔出去,谁知道柳夫人正好来了。”她云淡风轻,朝着柳菀柔挑眉,“不如侯爷查查,这毒蛇是怎么来的?” 柳菀柔做贼心虚,听到这话,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她连忙拉了拉谢清淮的衣袖,假装大度:“侯爷,算了,也是咱们回来的不是时候。” 谢清淮看她吓成这般,还在为自己着想,又觉沈青梧行为过激,却也受了惊吓,自然不愿再深究,只能憋着一肚子火,呵斥下人赶紧把蛇头清理掉,安抚柳菀柔。 柳菀柔计划失败,反被吓得失态,心中又恨又怕,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之后路上倒是安生了不少。 侍卫后来倒是运气好猎到了两只野兔,众人烤了分食。 柳菀柔本想借此机会再卖弄一下,亲自将最肥美的兔腿献给谢清淮,沈青梧却直接伸手,在她碰到之前,稳稳地将那只兔腿拿走。 “劳驾,我受了惊吓,需得补补。”沈青梧淡淡说完,不顾柳菀柔瞬间铁青的脸色和谢清淮不满的目光,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 一行人终于灰头土脸地回到了永宁侯府。 马车刚在府门前停稳,早已得到消息的谢成烨就像个炮仗一样冲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一个布包。 “坏女人!滚出我家!”他尖叫着,看到沈青梧下马车,立刻将手中的布包朝她用力扔去! 布包在半空中散开,十几只色彩斑斓、毛茸茸的虫子劈头盖脸地朝沈青梧飞来! 沈青梧虽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极度惧怕虫多,但这突如其来的毛毛虫也让她瞬间头皮发麻,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脸色发白。 “哈哈哈!吓死你!坏女人!”谢成烨得意地拍手大笑、 “烨儿!不可胡闹!”谢清淮嘴上呵斥,语气却并无多少严厉。 柳菀柔也假意上前拉住谢成烨:“烨儿,快跟夫人道歉,夫人宽宏大量,不会跟你计较的。” 谢成烨却用力甩开她,指着沈青梧,更加大声地喊道:“我才不道歉,爹爹!把这个坏女人赶出去,这是我们家,让她滚。” “娘亲,要是没她,就没人跟我们抢爹爹了。” 他年纪小,说话也口无遮拦。 沈青梧冷笑一声,正准备开口,谢清淮却再次开口:“青梧,你可别跟一个孩子计较。” “侯爷放心吧,烨儿还小,顽皮些也正常,我怎么会跟他计较呢?”她没有动怒,反而勾了勾唇角,甚至上前两步,缓步走到谢成烨面前,蹲下.身,伸出手似乎想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抚。 谢清淮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不想谢成烨厌恶的想躲开:“你个坏女人,你想对我做……” 沈青梧的手却更快,不知何时捏了只毛毛虫,不等他反应,就直接将毛毛虫塞到了他的嘴里。 “唔……呕!”谢成烨的声音戛然而止,感觉到嘴里异物,愣了一瞬,随即剧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他猛地弯腰,疯狂地干呕起来,试图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烨儿!”柳菀柔尖叫着扑过去。 谢清淮又惊又怒:“沈青梧!你对烨儿做了什么!?” 沈青梧站起身,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一脸无辜:“侯爷说什么?妾身只是见孩子头发乱了,帮他整理一下而已,许是吃坏了东西吧?还是快请大夫来看看为好。” 说完,她不再理会乱作一团的谢清淮、柳菀柔以及呕吐不止的谢成烨,带着春喜,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清淮虽然动怒,却也只能先顾及谢成烨。 等入了夜,谢清淮竟阴沉着脸来了。 沈青梧还没看到来人,便已经听到了他劈头盖脸的训斥:“沈青梧,你今日太过分了!烨儿不过是个孩子,你怎能如此恶毒?你身为侯府主母,应当宽容大度!” 听到这话,沈青梧撇了撇嘴。 她本想着争执,却突然换上了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眼中泪光闪烁:“侯爷怪我?我嫁入侯府四年,兢兢业业,操持家务,补贴用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如今,一个不知来历的孩子,都能骑到我头上喊打喊杀,骂我是坏女人,让我滚出家门,侯爷,我这主母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要是侯爷真的厌弃我,不如将我赶出去吧。” 谢清淮何时见过她这般柔弱诉苦的模样,又想起她往日确实为侯府付出良多,再看她此刻梨花带雨,灯下看来竟别有一番风致。 沈青梧身上只着一件轻薄的寝衣,勾勒出玲珑曲线…… 谢清淮心头一热,那点怒气竟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燥怜惜。 他语气软了下来,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抱住她:“青梧,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日后定会好好待你……” 沈青梧意识到他的行为,倏地一阵恶心,在他抱住自己的瞬间,便想用力推开。 谢清淮却将她搂得更紧,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竟鬼使神差地低头想要吻上去。 第32章 下毒 沈青梧想都没有,下意识偏头躲开。 随着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谢清淮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指痕。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沈青梧,瞪大了眼睛。 沈青梧自是也没料到自己真的会动手,在他发作之前,连忙换上了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侯爷恕罪!” “方才有只又大又黑的蚊子想要叮咬侯爷,妾身看不下去,这才想要替侯爷驱赶,没想到下手重了些。”她的眼眶里有泪花打转,竟是比柳菀柔还有几分楚楚动人,“侯爷,你可千万别怪妾身才好。” 谢清淮看到这一幕,便是再有怒火也不能发泄出来了。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竟觉得沈青梧是故意的,却又找不到戳穿的地方。 他咬牙切齿:“好!你可真是好得很!” 说罢,他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看着他狼狈离开的背影,沈青梧缓缓放下手,眼底仍旧有一闪而过的厌恶。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随即将帕子扔了出去。 要是谢清淮真的从始至终为了柳菀柔守身如玉,沈青梧还会敬他是条汉子,却没想到,如今佳人在怀,他竟然还会对自己动手动脚,分明和外头那些朝三暮四的男人没有什么分别。 这般看来,这侯府,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 几日后,在谢清淮的打点下,谢成烨竟被塞进了京城有名的翰林书院蒙学。 虽只是旁听,但也足以让柳菀柔得意忘形。 侯府为此设了一场小宴,邀请了一些京中的贵人,其中不乏与谢凛之交好的同僚。 “你们可看清楚了,张夫人吃不得栗子,要是送错了,仔细你们的皮!”柳菀柔将那些丫鬟婆子安排的团团转,甚至穿梭在宾客之间,言笑晏晏。 好似她才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 沈青梧乐得清闲,索性就坐在一旁,不过同那些贵妇说上一两句话,倒也介意被柳菀柔抢了风头。 可柳菀柔却计上心头。 她端着一杯茶,袅袅走到沈青梧面前,声音娇柔,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见:“姐姐,今日宾客众多,丫鬟们忙不过来,可否劳烦姐姐帮我将这杯茶端给那位李夫人?” 她手指向一位与谢清淮交好的官员夫人,故意做出人畜无害的样子。 可此举分明是将沈青梧当作下人使唤,刻意羞辱。 她甚至还拔高了自己的声音,惹得众宾客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气氛微妙。 沈青梧只觉得自己好似听到了个笑话,即便是侯府再缺人手,也万万没有需要当家主母亲自上手的。 她抬眸,冷冷看着柳菀柔脸上那抹得意的笑。 “姐姐?”柳菀柔再次开口。 沈青梧伸手接过那茶水,手腕一翻,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在了柳菀柔的衣裳上。 柳菀柔脸上的得意瞬间消散,花容失色,惊叫一声,衣衫尽湿,狼狈不堪:“啊!” 一旁推杯换盏的谢清淮听到这般的动静,想都没想,立刻过来看情况。 等看到了柳菀柔的狼狈,立刻将人护在身后,对着沈青梧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沈青梧,你又想怎么样?菀柔不过是想让你帮个小忙罢了,你怎么这般不识大体,竟然在众目睽睽下泼茶水,到底是菀柔碍了你的眼,还是你觉得侯府的脸面不值一提?” “帮忙?侯爷这话可笑,什么时候咱们侯府缺少人手,竟需要当家主母来端茶送水了?”沈青梧冷笑一声。 她示意一旁的春喜给自己斟杯茶来,抿了一口,这才继续开口:“柳氏,不过是借居府上的客人,说好听些,是长辈,说难听些,不过是来打秋风的,有什么资格指使我端茶送水?” “还是说,在侯爷心里,早已不把我当主母看了?若非如此,这杯茶,就当是提醒柳夫人,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谢清淮被噎得脸色铁青。 此事的确是轮不到一个当家主母来处置,可她也不该下手这么狠,半点脸面都不给菀柔。 就在僵持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二弟,要是侯府落没了,使得府中下人不够使唤,你大可跟我这个兄长张嘴,我自会拨几个人过来,便是我来出这些人的月例银子,也是使得的,怎么就能让侯府的当家主母做这等事。” “传出去,旁人只会笑话永宁侯府规矩废弛。” 他的目光在柳菀柔的身上停留片刻,戏谑道:“这柳氏到底是长辈?还是二弟的妾室?这名分可得拎清楚了,别内帏不修,让整个永宁侯府都成为京城的笑话。” 谢凛之的话分量极重,尤其还当着不少同僚的面。 谢清淮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不敢直接反驳这位权势正盛的大哥,只能咬牙忍下。 柳菀柔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个程咬金来。 她咬牙切齿,朝着一旁的谢成烨使了个眼色。 没想到,一直在旁边玩耍的谢成烨突然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大声哭喊起来:“哎呦!肚子好痛!痛死我了!” 柳菀柔立刻扑过去,抱住儿子,惊慌失措,喊道:“烨儿,你怎么了?” “侯爷,你快看看烨儿,好端端的,怎么就……”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沈青梧,哭道,“侯夫人,我知道你对我有些偏见,可不管怎么样,烨儿都是个无辜的孩子,您怎么能下这样的毒手呢?” 沈青梧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便听到了这话,皱了眉头。 谢清淮问道:“菀柔,你说是青梧?” “今儿烨儿只吃了夫人让小厨房做的糕点,这府中上下的人都听夫人的话,自然是夫人指使人在糕点里下了毒。”柳菀柔止不住的抹泪,又哀求,“夫人,您要是真的动怒,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是放过烨儿吧,” 短短的几句话便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沈青梧的身上。 沈青梧却丝毫不慌,她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在地上打滚,演技浮夸的谢成烨,心中冷笑。 这孩子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哪像是中毒? 分明是装的。 谢清淮听了这些话,连忙开口训斥:“沈青梧,你真的让人在点心里下了毒?怎么这么蛇蝎心肠?半点都没有当家主母的气度!” 第33章 死里逃生 “侯爷急什么。”沈青梧的面上波澜不惊,蹲下.身,语气温和,“小公子腹痛?可还有别的症状?恰好我早年随一位游医学过一个专治小儿急腹痛的土方,立竿见影,不如我给小公子试试吧。” 说罢,不等人劝阻,她便从袖中取出一个针囊,抽出几根细长的银针。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精准地扎在了谢成烨手臂、虎口、足踝等几处穴位上。 这几个穴位都是能让人立刻酸麻的。 沈青梧到底考虑到谢成烨是个孩子,拿捏了自己的力道,不至于真的伤身,却也能让他长个教训。 谢成烨并不知这是什么感觉,只是痛哭,在地上扭成了一团,早就忘了还要装肚子疼这回事。 “沈青梧,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放开!”谢清淮想要上来制止。 沈青梧按住挣扎的谢成烨,故作关切:“小公子,这土方就是会疼些,忍一忍,把吃坏的东西吐出来就好了,你告诉姐姐,真的是吃了糕点才肚子疼的吗?” 谢成烨自是不肯说的。 “这土方可有个不好的地方,要是不说实话,这身上可是会越来越疼的。”沈青梧说着,伸手又扎了一针。 谢成烨被扎得死去活来,又疼又怕,只想赶紧结束这折磨,哭着大喊:“不是!不是糕点,是娘,是娘让我装肚子疼,说是你害我的,哇……娘救我,好痛啊!” “我以后再也不敢装病了。” 童言无忌,一句话揭穿了所有真相! 满堂宾客顿时哗然,看向柳菀柔眼神充满了鄙夷。 “竟然是装的!” “这柳氏心思也太歹毒了,竟教孩子诬陷主母!” “永宁侯这家宅……啧啧……” 柳菀柔脸色惨白,谢清淮更是颜面尽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场原本为了炫耀的宴会,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草草收场。 宴会不欢而散后,柳菀柔对沈青梧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沈青梧在花园散步时,一条被悄悄放出的饿了好几天的凶猛狼狗突然从假山后窜出,龇着獠牙,直接朝着她扑了过去。 春喜立刻护在了她的身前,伸手将她推开:“夫人,小心!” 沈青梧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地上。 那狼狗瞅准了机会,朝着她就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狼狗即将咬到沈青梧小腿的时候,谢凛之及时出现。 剑光一闪,精准利落地刺穿了恶狗的脖颈。 恶狗呜咽一声,倒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沈青梧大口喘着粗气,看到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背影,心中竟觉得有些许的安心。 “出了什么事?”谢清淮闻讯匆匆赶来。 他看着地上脸色还有些惨白的沈青梧,不觉皱了眉头。 谢凛之收回滴血的长剑,目光落在谢清淮的身上,冷冷开口:“侯府之内,竟有如此恶犬蓄意伤人,这哪里是大家能有的体统,二弟,若是下人疏忽便罢,若是有人蓄意谋害当家主母,其心可诛。” “要是让祖母知道了,还不知会如何动怒,此事必须严查,给弟妹一个交代。” 柳菀柔看着地上狼狗的尸体,恨得咬牙切齿。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沈青梧怎么就能有这么好命,三番两次都能躲过去。 她正准备开口,谢清淮却已然应答:“兄长放心,青梧是我的结发妻子,我自然会给她一个交待的。” 柳菀柔不觉打了个冷颤。 要是这件事情查到了她身上,谢清淮一定会对她失望,日后她便不能再得到谢清淮的心了。 她没法子,干脆推了个二等丫鬟出去定罪。 那丫鬟‘畏罪自尽’,甚至留下了认罪书,声称是自己因之前被夫人责罚而怀恨在心,故意放狗报复。 事情看似了结。 但沈青梧看到那丫鬟‘自尽’的场景,便看出此事不对劲,自是看出此事是柳菀柔在背后搞鬼。 只是到底没有证据,她也说不得什么。 她原想着有了这几回的事儿,柳菀柔好歹能安生些,却没想过不过第二日,二人便在园中偶遇了。 “夫人。”柳菀柔不情不愿的欠了欠身子。 沈青梧颔首,不准备理会她,正准备绕开,却没想到柳菀柔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四下无人,柳菀柔自然也就不同从前一般,终于撕破脸,冷哼一声:“沈青梧,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命大,竟然能三番两次死里逃生,只是下次未必就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眼下亏得有大将.军护着你,可他总不能一直留在侯府,等他走了,你又该如何?” 沈青梧看到她眼底的恶毒,越发觉得自己要加快离开侯府的步伐。 她不屑理会,可柳菀柔却始终不放她走。 柳菀柔的眉眼间带着得意,冷哼一声,故意挑衅:“我也不瞒侯夫人,我与侯爷的情意并非是一朝一夕的,就连烨儿也是侯爷的孩子,识相的,你就自己滚出侯府,不然……” 沈青梧眼神一厉,不等她说完,猛地抬手,狠狠扇了一巴掌。 一声脆响。 柳菀柔被打得踉跄几步,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她难以置信地捂着脸:“你敢打我!?你难道就不怕侯爷知道将你赶出去?” “打你又如何?”沈青梧步步逼近,眼神冷若冰霜,“柳菀柔,我警告你,收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昨日是恶犬,明日又是什么?你若再敢动歪心思,就不止是一巴掌这么简单,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和你儿子,悄无声息地消失。” “你以为侯爷心里有你?要是真的有你,他又怎么会迟迟不给你一个名分?” 她的语气森然,眼中杀意四射。 柳菀柔被杀意震慑,吓得浑身一颤,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谢清淮的声音:“菀柔?” 柳菀柔正准备哭哭啼啼,没想到沈青梧眼神瞬间一变,方才的凌厉尽数收敛,换上一副焦急担忧的神情。 她上前一步,扶住还在发懵的柳菀柔,拔高了声音:“柳夫人,您这是何苦啊,我知道您因为恶犬之事内心愧疚,可那丫鬟已然认罪,与您无关,您何必如此自责,甚至要自残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掐着柳菀柔的胳膊,不让她挣脱。 第34章 赝品 柳菀柔是万万没想到沈青梧竟然是这样的套路。 她正准备开口,没想到沈青梧竟直接哭了出来:“侯爷,您来的正是时候,可快看看柳夫人,她=定是觉得连累了侯府名声,心中郁结,竟在此掌掴自己,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啊!” 谢清淮快步赶来,看着柳菀柔一脸狼狈,连忙将人搂在了怀里。 “怎么了?”他连声问道。 柳菀柔气得浑身发抖,想要辩解:“侯爷,不是的,是她……” “柳夫人!”沈青梧立刻打断她,“您别说了,妾身知道您心里苦,可万事有侯爷为您做主,您千万别再做傻事了,侯爷,您快劝劝柳夫人吧,您毕竟是我和侯爷的长辈,我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如此。” “侯爷,柳夫人这怕不是中邪了吧,不如请人来看看吧。” 谢清淮原本还疑心此事是沈青梧的手笔,可听到这些话,竟也觉得有些可信。 这些日子,柳菀柔的确跟从前不同,今日更是有些言辞混乱,分明就是中邪的征兆。 他拍了拍柳菀柔的后背,柔声安抚:“菀柔,你别怕了。” “我知道你心善,这才将那丫鬟的死揽到自己身上,可你放心,此事已了,没人怪你,日后更不可能有人再提此事,你安心吧。” 柳菀柔看到沈青梧眼底的讥讽,胸口好似堵了一口闷气,眼前阵阵发黑,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多嘴。 沈青梧看她这么识大体,勾了勾唇角,面上愈发体贴:“侯爷还是快些带柳夫人回去吧,妾身这就命人去熬安神汤来。” 说罢,她便率先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沈青梧倒是真的安生了几日。 谢清淮真的给柳菀柔请了道士来驱邪。 只是安生日子没过多久,老夫人年轻时的手帕交,亦是今科状元郎的祖母莫老夫人回京省亲,特意过府拜访。 老夫人也正好回府里住上几日。 两位老友相见,自是欢喜不尽。 柳菀柔听闻莫老夫人身份尊贵,又想着自家一个适龄的表妹,动了攀附结亲的心思。 “莫老夫人,这是妾身亲手做的桂花糕和枣泥酥,甜而不腻,最适合你们上了年岁,脾胃不好的了,很是好克化,您尝尝。”她说着,将几样精致的点心递了过去。 莫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只觉得眼生。 可到底是上门做客,她还是尝了一小口,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起来。 她和老夫人对视一眼,客气道:“柳夫人有心了,只是老身年纪大了,不喜甜腻,脾胃受不住,倒是难为你一片心意。” 柳菀柔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她竟不知莫老夫人口味如此清淡。 一旁的沈青梧见状,从容起身,温声道:“莫祖母,孙媳听闻您喜食清淡,恰好小厨房今日备了些山药茯苓糕和薄荷绿豆汤,清热解腻,口味清淡,不如尝尝看?” “快,快呈上来给莫姐姐尝尝。”老夫人连声吩咐。 点心汤品送上,莫老夫人尝过后,眉眼舒展,连连点头:“嗯,清甜软糯,爽口宜人,甚合我意,青梧丫头有心了。” “我离京这么多年,倒是许久没见你,没想到你竟然出脱的这般窈窕,清淮可真是有福了。” 沈青梧垂下头去,并不应声。 柳菀柔站在一旁,看着沈青梧得了夸赞,心中妒火中烧。 她不甘示弱,又拿出一个锦盒,笑道:“莫老夫人,妾身偶然得了一方上好的端砚,据说触手生温,磨墨不冻,听闻老夫人最爱文学,特献与老夫人,愿老夫人福寿安康。” 莫老夫人是书香门第出身,对文房四宝颇有研究,更爱这些东西,看着柳菀柔都多了几分好干。 只是她接过锦盒,只见那砚台色泽虽深沉,但纹理略显呆板,隐隐透着一股匠气,瞬间冷了脸。 “柳夫人难得好心意,只是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真正的上品端砚,石质细腻如婴肌,叩之声音清越如金玉,且有天然生成的,灵动有神的石眼,这方砚台,石质略显粗松,叩之声闷,且这石眼纹路过于规整对称,似是后天人工雕琢仿冒的,莫祖母见多识广,不妨仔细瞧瞧,也许是我眼拙呢?”沈青梧看到她脸色骤变,便猜到了这砚台有问题。 莫老夫人自是不会主动提起,可他们不能让她心中生了隔阂。 柳菀柔脸色大变,急道:“你胡说什么,这分明是真品,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是不是真品,一验便知。”沈青梧听到这话,摇了摇头。 这么好的台阶,柳菀柔竟还不下。 既如此,她索性继续道:“真正的老坑端砚,有‘呵气研墨’之说,因其致密,水滴其上,凝而不散,久而不干,而这个……” 只见那水滴在砚台上迅速晕开,不过片刻便渗入石中,痕迹模糊。 沈青梧又拿出之前拍卖行事件后,她特意去了解端砚知识时誊抄的笔记和图册,上面清晰地记载了真伪端砚的鉴别方法。 据确凿,柳菀柔顿时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她原本想着莫老夫人不会细细看,这才买了赝品,想着以假乱真,却没想到竟然半路杀出个沈青梧。 她恶狠狠的瞪了沈青梧一眼,却难解心头之恨。 莫老夫人放下砚台,面色如旧,只是声音带着些许的阴沉:“柳夫人以后送礼,还需多斟酌,多长些见识才是。” “是。”柳菀柔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沈青梧连忙开口:“莫祖母也别怪柳夫人了,说不定她也被人骗了呢,赶明青梧寻个好的,给您送去。” “好!青梧丫头倒是博闻强识,心细如发,不似寻常闺阁女子,以后若得了空,多来我府上坐坐,陪老身说说话,我那孙儿新得了几幅古画,你也来帮着品鉴品鉴。”莫老夫人满脸慈爱。 沈青梧盈盈一拜:“是,莫祖母,青梧记下了,定当前去叨扰。” 用过了午饭,莫老夫人才辞行,临行前又特意拍了拍沈青梧的手,眼中满是欣赏。 柳菀柔看着这一幕,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心中对沈青梧的恨意越发浓重。 莫老夫人一走,柳菀柔跺了跺脚,立刻跑到谢清淮面前装委屈。 “侯爷,妾身也知道自己见识浅薄,可夫人这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妾身难堪,分明就是故意的,妾身可是没脸见人了。”她说着,又想扑到谢清淮的怀里去。 第35章 御赐之物 谢清淮看她这般委屈,只得指桑骂槐地抱怨道:“好了好了,狗咬了你一口你也不用非得咬回去不是?她不懂规矩,咱们可不能做那种不讲规矩的人。” 沈青梧自然听出了谢清淮的指桑骂槐,但她只是挑了挑眉毛并没有出言。 “妾身自然不做那般没规矩的人,”柳菀柔借坡下驴地开口,“不过侯爷可一定要为妾身做主,不然日后任谁都能在妾身头上踩一脚了。” 谢清淮听到此处干咳了一声,非是他不想教训沈青梧,只是她在府中有祖母替她撑腰,自己若是存心苛责她,祖母那关就先过不去。 不过若是不让柳菀柔出了这口气,只怕她还会继续闹下去。 真是进亦忧退亦忧。 “好了菀柔,咱们不同这种人置气,我送你一个小玩意,保准你特别喜欢。”末了他心中终于有了计较,差人把皇上最近刚赏赐给他的一件首饰取了过来。 柳菀柔原本只想挫挫那沈青梧的锐气,没想到谢清淮居然要送自己东西。 “不管侯爷送妾身什么,妾身都喜欢得不行。”她拿着钗子靠在谢清淮的肩膀上娇滴滴地开口。 这么好的东西,谢清淮就给了自己,可见他心里是只有自己的。 晚饭时分,张夫人特意摆宴,请家里人一起用饭。 柳菀柔在饭桌上也不忘一直显摆那件首饰,甚至故意挑衅:“侯夫人出身高贵,应当看不上这件首饰吧?不过这不仅是御赐的东西,而且还是侯爷的一片心意,妾身一定会妥善珍藏的。” 沈青梧看了眼那首饰,的确是御赐的东西,正是如此,她才不想跟柳菀柔计较。 损坏御赐之物,这可是天大的罪过。 老夫人见状,不觉皱了眉头,下意识便想要开口,却没想到柳菀柔竟然再次开口显摆。 “说起来,这首饰贵重,妾身这样的身份原是配不上的,就是不知道夫人会不会嫌弃我用过的东西?”她将首饰递过来,眉眼间分明带着挑衅。 沈青梧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她所指并非是首饰,而是人。 只可惜,旁人用过的东西,她不会再用了。 她笑意盈盈:“不必了,我有不少的首饰,自是看不上这一个。” 她这般说着,却是将自己的脚往外伸了一些,正好挡在了柳菀柔的回程路上。 柳菀柔从鼻子当中挤了一个哼出来,而后就往回走去。 她心不在焉没注意到深青梧下面的脚,被绊了一下之后结结实实地就摔在了地上,手中的钗子也不能幸免。 “侯夫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好心给你送钗子,侯夫人却背地里下黑脚。”她趴在地上委屈巴巴地开口。 深青梧眨眨眼睛做出了一副无辜的模样:“柳姑娘你这话说的我可就听不懂了,明明是你自己绊倒的自己,怎么能反过来怪到我的头上呢?” 说着话她又朝着方才钗子飞过去的地方瞄了一下,一脸慌张地开口:“说起来,如今可不是计较究竟是怎么摔倒的事情,还是先看看钗子怎么样了吧,那可是御赐的东西,若是——” 深青梧的声音到此处戛然而止,而另外一边的柳菀柔却感到遍体生寒,她噌的一声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钗子前面,待得看清钗子已经断成两截之后,她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不过她强行定了定神——如今可不是昏过去的时候——就算要昏也得让谢青淮替她讨个公道才是。 “侯爷您看她,连御赐之物都不放在眼中,这若是传到陛下那里去,可该如何是好啊?”打定主意之后柳菀柔就朝着谢清淮撒娇,道。 谢清淮并没有亲眼看到方才沈青梧绊倒柳菀柔,但是听柳菀柔这般开口,他就顺水推舟地指责道:“深青梧,你这次确实过分了,御赐之物岂能这般对待?这若是传到陛下那里去,整个侯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得死,你知——” “侯爷用不着直接给我扣大帽子。”沈青梧直接打断他的话,“方才这钗子可不在我的手中,是那柳菀柔自己在想别的不注意摔碎的,冤有头债有主,侯爷可怪不到我的头上,另外,摔碎御赐之物倒也没有那么大的罪过,只不过陛下可能会怀疑侯爷的忠心,要是陛下进而推断您有不臣之心,那可就更热闹了。” 柳菀柔彼时一直在哭哭啼啼,原本还想着把事情闹大,但此时听到这话之后,登时就不敢再闹了,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谢清淮也知道损坏御赐之物事关重大,眼珠转了转就勒令方才在屋里的下人,道:“从今往后,任谁都不准提起件事情。” “是。”屋内下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沈青梧站起身来拍怕?说道:“我吃好了,你们继续吃罢。” 柳菀柔狠狠地剜了深青梧几眼,待得她的身影消失后才收回眸光。 回到院子之后,一封家书就被春喜递到了她手中。 “哪里送来的?”沈青梧接过去,一边拆信一边问道。 春喜应道:“是国公府送来的公子地信。” 沈青梧快速地瞄了几眼,只见上面又在催促她生子,否则就要同意侯爷纳柳菀柔为妾的事情。 这可真是自己的好哥哥呢! 她勾了勾嘴角,冷笑一声。 春喜见状,连忙接过信来看了看,瞬间瞪了眼:“大公子怎么能这样呢,哪里是夫人不肯生子,明明是侯爷不肯来咱们这,还要纳那个柳氏做妾,您才是公子的妹妹,他怎么就不向着自家妹子,反而将旁人放在心上!” “好了,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气性,你我不曾跟国公府抱怨过这府上的事情,他们怎么会知道,分明就是侯爷上门了。”沈青梧眼底闪过一丝不屑,淡淡道,“咱们只当没收到这信,也就是了。” “可是,夫人……” 春喜的话还没说完,沈青梧便已然进门去了。 却不想,这一幕完全落在了谢凛之的眼里。 谢凛之本想着沈青梧今日并没吃多少东西,本想着找机会带她出去,却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话。 他微微皱眉,下意识问道:“国公府的大公子为人如何?” “回将.军,那位公子就是个浪.荡公子,成日里都是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今日更是与那些狐朋狗友在明月楼醉酒,将.军可是想要去教训他一顿?”侍卫问道。 第36章 大义灭亲 他的眼底还带着蠢蠢欲动的心思。 他虽然跟这位沈长风沈公子并没有什么交集,可冷眼看了这么多日,这侯夫人是个好的,何况这次的事情本就是侯爷做得不对。 谢凛之冷哼一声:“找两个人过去闹事,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侍卫应下,连忙去了。 谢凛之派去的人行事利落,在明月楼故意挑衅,与沈长风及其狐朋狗友发生冲突,混乱中将事情闹得极大,不仅砸坏了楼内不少器物,沈长风醉酒失态、口出狂言的丑态也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更有御史风闻此事,参了沈长风一个“行为不端,有辱官箴”的折子。 沈长风挨了申饬,在衙门里灰头土脸,心中又惊又怒。 他多方打听,隐约得知此事背后有谢凛之的影子。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与这位权势煊赫的谢大将.军素无往来,更无仇怨,对方为何要针对自己? 思来想去,他便将这无妄之灾归咎到了沈青梧头上。 定是她在侯府不得脸,行事不妥,甚至得罪了谢凛之,才连累了自己! 这日,沈青梧去账房查看自己暗中转移的产业账目,刚出账房没多久,就被怒气冲冲的沈长风堵在了回廊下。 “沈青梧,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沈长风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在侯府是怎么当的家?是不是又惹是生非,得罪了谢凛之?” “你在侯府不得夫君欢心也就算了,如今连你夫君的兄长也得罪了,现在还连累我在外头丢了这么大的人,你这肚子也是个不争气的,这么多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占着侯夫人之位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下堂,把位置让给能生养的,也好过整个国公府都被人嘲笑!” 他越说越难听,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沈青梧脸上:“我告诉你,你赶紧去跟谢凛之谢大将.军说说,让他别再找我麻烦,你们不是关系‘不错’吗?这点忙你总能帮吧?别忘了,你可是沈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安生!” 沈青梧听着这话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正准备回怼之际,就听见外面喧嚷了起来:“国公府长子,欺男霸女,横行乡里,同样受过他欺负的人随我一起去敲登闻鼓。” 沈长风听到这里,脸上的肉顿时就一抽一抽的。 “哎呦,哥哥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管好吧,还有空在这里数落我呢。”沈青梧阴阳怪气地来喽。 沈长风冷哼了一声就行了出去,他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寻他的晦气。 到外面之后定睛一看,立刻就认出来人是被自己羞辱后自尽而亡的婢女的父亲。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给我拖走!”沈长风神色慌张地拍了一把跟他出来的下人的后脑勺骂道。 沈青梧也跟了出来,拦住了那几个下人开口:“欲盖弥彰,看来这老者说的是真的,你们若是听他的,这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沈青梧你什么意思?”沈长风登时就变了脸色,“怎么着,你这是要演大义灭亲不成?” 说着话他就扬起了一只手准备狠狠地给沈青梧一巴掌。 只是虽然抬起来了,却迟迟落不下去,因为他的目光此时都汇聚在突然出现的谢凛之身上。 “你要做什么?”谢凛之淡淡开口。 沈长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陪笑道:“谢将.军,这些都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这件事情,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我会切实禀报陛下的,陛下自会有个决断,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谢凛之说到此处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沈长风开口,“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说完以后他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沈长风一下子就慌了,待得谢凛之的身影消失之后,就立刻吩咐下人找替罪羊,下人立刻去办。 岂料这件事情被一旁的沈青梧听了个清清楚楚。 此事自然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龙颜大怒,直接下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 公堂之上,老汉老泪纵横,跪地地上,泣不成声:“几位青天大老爷,求你们给草民做主,这国公府的大公子糟蹋我闺女,使得她自尽身亡,眼下竟然还想将我们逼上绝路,这些日子,草民投告无门,只求青天大老爷给草民做主。” 他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上头刻着一个‘沈’字。 那材质自然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这玉佩是草民给她下葬的时候发现的,她留下遗言,这玉佩正是她受到侵害时从大公子的身上扒下来的。” 说罢,他还拿出了几封充满轻薄调戏之语的诗笺,经初步比对,与沈长风的笔迹有七八分相似。 沈长风跪在堂下,虽心中惶恐,却强自镇定。 他高举着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大声喊冤:“大人明鉴,这玉佩绝非学生的,学生的玉佩在此,一直妥善保管,从未离身,定是有人仿造玉佩,栽赃陷害,至于这字迹也只是看起来与学生的字迹相仿,实则是有人刻意模仿,学生虽不才,却也知礼义廉耻,绝不会写出如此不堪入目的东西。” “请大人详查。” “要是让这些奸诈之人有机可乘,岂不是让外人笑掉大牙?” 那老汉见他当堂翻供,颠倒黑白,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晕厥。 沈长风挑衅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学生已经找到了此事的罪魁祸首,他已经承认,是他偷了我的玉佩样式去仿造,模仿我的笔迹写这些yin词艳曲,在外败坏我的名声,学生御下不严,甘愿受罚,但强掳民女、逼人致死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绝非学生所为。” 说话间,那被推出来顶罪的小厮面如死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将以小厮顶罪告终时,那小厮却突然抬起头,眼中满是愤恨。 “大人,小人冤枉!是沈长风公子逼小人顶罪的!他给了小人一百两银子,让小人承认所有罪行,还说会照顾好小人的家人,可他转头就派人要杀小人灭口!幸得贵人搭救,小人才捡回一条命,小人愿招供,一切都是沈长风指使,那玉佩是他的,诗也是他写的,他玷污了那姑娘,怕事情败露,还曾威胁要杀她全家。” 第37章 罚跪祠堂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沈长风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他以为牢牢掌控的棋子突然反水,将他彻底出卖。 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瘫软,再也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 人证物证确凿,他最终被革去功名,押入大牢,等候判决。 消息传到侯府的时候,沈青梧正在处理府上的账目。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心中并无多少快意。 虽说事情已经了了,可国公府那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开口:“春喜,你记得给那老汉送去一笔丰厚的抚恤银两,也算是稍稍弥补国公府对他们的亏欠了。” “是。”春喜连忙应下。 她正准备出门,却不想一出门就看到了等在院子里头的写林子。 春喜连忙欠身:“大公子怎么来了?” “你家夫人可在屋子里?”谢凛之问道。 话音落下,沈青梧正好出门,看到院子里头的人不觉皱了眉头。 “是你让那顶罪的小厮反水的?”谢凛之走到她身边,语气肯定的问道。 沈青梧没有否认,淡淡道:“兄长既然查到了,又何必多问,我只是让人告诉他,沈长风已决心杀他灭口,并恰好让他听到沈长风与他心腹的对话罢了,求生是人的本能,他自然会选择说实话。” 谢凛之看着她平静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她比他想象的更加聪慧。 “那你就不怕国公府的人跟你计较此事?”谢凛之的话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担忧,“你如今在夫家本就没有什么倚仗,要是再失了娘家的倚仗,你觉得你一个女子能如何在这世道活下去?” 沈青梧并非不知道这些,可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倚仗。 她还没开口,国公府派人火急火燎地赶来。 那婆子冷冷看了谢凛之一眼,便朝着沈青梧行了个礼,语气强硬:“侯夫人,国公爷请您立刻回去一趟。” 沈青梧自是猜到了所为何事,她看了一眼谢凛之,转身随来人离去。 果不其然,回到国公府,迎接她的是父亲沈国公的雷霆震怒。 还没等她行礼,沈国公便已然指着她的鼻子,开口骂道:“逆女!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那是你亲兄长,你竟眼睁睁看着他身陷囹圄而不施以援手?我命令你,立刻去求永宁侯,或者去求那个谢凛之,让他们想办法把你哥哥救出来!” “青梧啊,你就帮帮你哥哥吧,他只是一时糊涂啊!我们沈家可就他一根独苗啊!”继母也在一旁抹着眼泪,假意央求。 沈青梧看着他们,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冷冷开口:“父亲,母亲,兄长落得今日下场,是他咎由自取,他强掳民女,逼死人命,证据确凿,天子亲自下旨三司会审,谁能救他?谁又敢救他?你们平日对他百般溺爱,纵容他胡作非为,如今酿成大祸,不想着如何弥补受害者,反倒想着如何徇私枉法?这就是我们国公府的家风吗?” “放肆!”沈国公气得脸色铁青,猛地起身,狠狠一巴掌扇在沈青梧脸上。 沈青梧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她偏着头,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 她眼神里带着几分寒意。 她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偏心,心里只有兄长,自从母亲去后,这沈国公府早就算不得是她的家了。 “爹这是想为了兄长,而不要.我这个女儿吗?” 沈青梧虽然早就清楚,可眼中仍旧布满了一层水雾。 沈国公看她如此,冷哼一声:“你兄长是国公府唯一的男丁,要是他出了事,咱们沈国公府还有什么指望,你嫁到侯府这么多年,始终无所出,你以为侯府为何没有半点怨言,还不是因着有国公府给你撑腰,不然你早就被休弃了!” “我看你是出嫁太久了,根本就拎不清是非,你给我滚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肯去求人,我什么时候再放你出来!” 说话间已经有丫鬟婆子上前来了。 沈青梧被关进了阴冷的祠堂。 她跪在蒲.团上,背脊挺直,心中盘算着如何脱身。 果然如她所想,即便是与谢清淮和离,这国公府也是不能回了。 就在她以为今晚就要在这祠堂里睡一.夜,祠堂外传却来争执声。 是谢清淮来了。 他听闻沈青梧被带回国公府,虽不情愿,但顾及侯府和国公府的颜面,还是过来要人。 “沈国公,青梧如今是我永宁侯府的主母,即便有错,也该由我侯府管教,您私自将她关押,于礼不合吧?”谢清淮与沈国公据理力争。 沈国公虽恼怒,但也不想彻底与侯府撕破脸,加之还需要谢清淮帮忙周旋儿子的事,最终不情不愿地放了人。 回侯府的马车上,谢清淮看着沈青梧红肿的脸颊,皱眉警告道:“沈青梧,你以后安分些!少惹是生非,连累侯府!” 沈青梧抚着火辣辣的脸颊,反唇相讥:“侯爷与其警告我,不如管好你的菀柔。若非她与你那好儿子屡次挑衅,我又何至于此?” 谢清淮被她噎住,脸色难看地扭过头去。 沈青梧无意间瞥向车窗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谢凛之骑马的身影立在街角,但马车很快驶过,她只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实则那正是谢凛之。 他得知沈青梧被带回国公府,便暗中跟了过来,唯恐她会在国公府受了委屈,只得让祖母给谢清淮施压。 如今看到沈青梧被带回,这才松了口气。 他身边的亲兵不解:“将.军,您既然担心夫人,为何不亲自去救?” 谢凛之望着远去的马车,眼神晦暗不明,声音低沉:“她有她的夫君去救,我出面,名不正言不顺,只会给她惹来更多非议。” 他攥紧了缰绳,终究是调转了马头。 是夜,沈青梧身心俱疲,早早熄灯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睡梦中忽然感觉到一具温热的身躯自身后贴近,一条结实的手臂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她瞬间惊醒,浑身僵硬,正欲挣扎呼救,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别动……是我。” 第38章 走水 听到谢清淮的声音,沈青梧不由自主的抗拒他的触碰,更是立刻从床榻上下来。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语气冷淡:“侯爷,请您自重,若是被柳夫人得知这件事情,又要闹得鸡犬不宁了。” “你少说那些有的没的。”谢青淮被沈青梧那句自重撩.拨得很是生气,他坐直身子拍了拍一旁的床榻,“坐回来。” 沈青梧从鼻子当中挤了一个哼出来,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在同你说话你没有听见么?我可告诉你,我是你的夫君,咱们两个在同一个榻上睡觉有何不妥?”谢青淮看沈青梧没有动弹,忍不住就提高了几分声量。 沈青梧的手微微攥紧,少顷才启唇道:“侯爷说得不错,但我这两日身上有些不适,搅了侯爷的兴致还请侯爷多担待。” “你少说那些有的没的!”谢清淮不管不顾地翻身下了床,赤着脚就朝着沈青梧冲了过来,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怀中,埋着头就开始强吻。 “放开我!” 谢青淮伸手的气息混合着他的呼吸扑面而来,让沈青梧恶心地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虽然她尽力在挣扎了,但是毕竟谢青淮的力气比她大得多,以至于仍旧在脸上被他占了便宜。 但也只限于此了,就在谢青淮还想有进一步行动的时候,沈青梧发了狠,抬脚狠狠地踏在了他的脚面上。 她这下下了死力气,顿时就让谢青淮的脸庞扭曲成了一团,活像个干瘪之后的南瓜一般。 “好好好!”谢青淮不怒反笑,忍住脚上的疼痛就想去脱沈青梧的衣裳。 沈青梧哪里肯依,死死地扯着身上的衣服,一时间两人就僵持住了。 “走水了!快来人啊!走水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了焦急的呼喊声,不一会儿喊声就更大了,空气当中也弥漫着一股子烧焦的味道。 虽然外面十分混乱,但是屋子当中的两人依然在僵持着,谁也没有放松一点警惕。 “侯爷,侯爷!”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听声音外面的人十分着急。 听出来人是安排在柳菀柔院子那边的小厮,谢青淮在他准备敲第三遍的时候压低声音问道:“何事?” “侯爷,走水的那边离夫人的院子很近,她如今很是害怕,请您赶紧过去。” 谢青淮深吸了一口气,扫了两眼依旧一脸戒备盯着他的沈青梧,而后应了一声知道了,转身快步离开了。 虽然方才沈青梧的举动让他很介怀,但是他却也不想让柳菀柔害怕。 等人一走,沈青梧才松了口气。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襟,快步走到窗前,看着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这才反应过来这火是从梧桐院而起。 她不觉皱了眉头。 沈青梧正思虑这火是否是柳菀柔故意为之,却突然看到一抹玄色身影一闪而过,轻功卓绝,若非细看必然无法察觉。 那是谢凛之身边的亲卫? 她心中倏地咯噔一下,这走水蹊跷,柳菀柔便是再想博眼球,只怕也不会用这样的法子,更别说还有谢成烨这个孩子,莫非是他的手笔? “还没看够?” 沈青梧还没想出个决断来,一道声音便突然出现在了院子里。 她猝然回头,只见谢凛之站在院中,身形挺拔如松。 他的视线落在沈青梧纤细的脖颈上,那里还留着谢清淮留下的红痕。 沈青梧还未来得及开口,谢凛之已一步逼近,大手猛地扼住了她的脖颈! 这动作突如其来,将人吓了一大跳。 谢凛之虽未用多大的力道,却还是让沈青梧的呼吸停滞了片刻。 她用力拍打着谢凛之的手,质问:“兄长这是想要做什么?” “他不过稍一示好,你便忘了他从前是怎么维护另一个女人的了?沈青梧,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最蠢的女人!”谢凛之声音冰冷,手指用力摩.挲着那道红痕,眼底更是翻涌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怒火。 沈青梧的脖颈方才被谢清淮掐了片刻,本就疼痛难忍,这会子又落到谢凛之的手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怕是跟永宁侯府这两兄弟犯冲,不然这日子怎么会这么难过。 更别说,自己到底有哪里惹了谢凛之不快,竟然叫他这般对待自己。 她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看着他眼中那复杂难辨的情绪,一个大胆的猜想脱口而出:“谢凛之,难不成你爱上我了?否则为何每次我与他的事,你都如此在意?” 突如其来的话让谢凛之身形猛地一僵,他眼中翻涌的情绪瞬间被强行压下。 他猛地松开手,甚至还后退了半步,与她拉开距离。 “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他沉寂许久,终于嗤笑一声,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冷硬疏离,“我不过是看不惯你这副任人拿捏的蠢样,丢尽了我永宁侯府的脸面,更让祖母为你担心。”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沈青梧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抬手轻轻抚过脖颈,眉头紧紧皱起。 …… 梧桐院的火势很快被扑灭,并未造成太大损失,更像是有人故意纵火扰乱视线。 谢清淮安抚好受惊的柳菀柔,在清理火场附近时,一名下人呈上了一件在废墟边缘发现的女子饰物。 一支不算名贵,但做工精巧的银簪。 谢清淮拿着那支簪子,眉头紧锁,他觉得这簪子很眼熟,但是却迟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看见过。 心中越是想要想起来,就越是想不起来,谢青淮焦躁地走来走去。 “这簪子,妾身好像在哪见过。”柳菀柔看出谢青淮有几分焦躁,上前一步轻声开口。 谢青淮立刻止住了脚步询问道:“在哪见过?” “好像是侯夫人先前送给春喜的东西,前些时日还见春喜姑娘戴过。”柳菀柔又端详了两眼那枚簪子才略带迟疑地开口。 谢青淮挑了挑眉毛:“你确定?” 他心中无名火起,瞬间就想起了方才沈青梧的抗拒,怎么会这么巧,好端端地这边就突然走水了,让他不得不赶来这边处理事情。 “妾身不确定,毕竟那是人家头顶上的东西,”柳菀柔哭哭啼啼地开口,“但是若是真的,那侯夫人的心肠未免有些太狠了吧,竟然想活活地把妾身给烧死,幸亏侯爷您来得及时,若是来晚一步,如今早已阴阳相隔了。” 第39章 屈打成招 这番话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让谢青淮更加火大,越发觉得今日这火就是那沈青梧放的,毕竟不管是烧起来的时机,还是现场发现的这枚簪子都太巧了。 “来人!立刻去给我把夫人请过来!”他招了招手,吩咐一旁的婆子。 一旁的婆子不敢怠慢,脚步匆匆地行到沈青梧那边。 彼时沈青梧正在给自己的脖子上药,因着镜子里是反的,而且看不真切,好几次她都直接碰到了伤口,立刻就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突然从后面传来了婆子的声音:“夫人,侯爷请您立刻到梧桐院那边。” “火扑灭了么?火头可拿住了?”沈青梧从镜子里面向后看去。 婆子略微犹豫了一瞬才开口:“火是扑灭了,至于火头——” 她偷眼瞄了一下沈青梧,后面的话语没敢往下说。 沈青梧心中咯噔一声,顿时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知道了,这就过去。”饶是如此,她还是准备过去看看谢清淮能说出什么话来。 婆子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一盏茶的时分过去之后,两人就到了那边。 那婆子刚退到一旁,沈青梧就看见春喜已经被小厮给压在了地上,嘴里塞着块布团,待得看见她之后立刻呜呜地叫了起来。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沈青梧收回视线直视着一旁负手而立的谢青淮开口。 谢青淮不紧不慢地把右手伸到了沈青梧面前,捏着那枚簪子在她面前晃了一圈才慢条斯理地问道:“瞧着这个东西眼熟么?” 虽然不知道谢青淮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是沈青梧还是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枚簪子同她给春喜的那枚很像,唯一的不同就是那枚上面是珍珠,而这枚上面则是普通的珍珠。 “没见过,不眼熟。” 柳菀柔听到这话,立刻开口:“侯夫人便是想要包庇奴婢,也不该扯谎,这明明就是你赏给春喜的东西。” 沈青梧皱眉。 她不屑和这些人说什么,可看着春喜被人压着,便猜到自己要是不肯多言,只怕今日春喜是要受些委屈了。 往日,她被误会也就是了,可春喜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她不能让春喜出事。 她正欲开口,谢清淮却已经冷哼一声:“这首饰就出现在梧桐院附近,你敢说不是你让春喜故意纵火的!?” “纵然不是你,春喜的首饰就在这里,证据确凿,她也难逃干系,打二十板子,逐出府去,谁敢求情,一律严惩!” 说话间,那些小厮便已经准备动手了。 其中还夹杂着春喜的辩解。 “等等!”沈青梧直接站了出来,连声道,“这首饰并非是我赏给春喜的那个。” “我赏给丫鬟婆子的东西都是从我嫁妆里来的,我国公府就算再不堪,也不可能用市面上普通的珠子给我做嫁妆,这分明就是有人伪造的,侯爷不查清楚便想要责罚我的陪嫁丫鬟,是不将我放在眼里,还是不将国公府放在眼里?” 谢清淮的动作顿了顿。 这珠子的确不像是沈青梧素日用惯了的。 柳菀柔眼看着谢清淮就要心软,连忙开口:“侯爷,这侯夫人的首饰能有谁伪造,只怕是这丫鬟自己藏了坏心罢,想来侯夫人也是不知情的,不如先打了板子,这丫鬟自然会开口。” 屈打成招!? 沈青梧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了鄙夷。 “谢清淮,你可要想清楚,春喜是我的陪嫁丫鬟,你贸然动手,就不怕被人耻笑吗?”她的声音带了几分寒意。 谢清淮抿了抿唇,看着她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觉想起了方才的抗拒。 看来是自己最近给她脸面了,这才让她连自己的要求都敢拒绝。 这一回,他一定要让沈青梧长记性! 想到这里,他立刻顺着柳菀柔的话说下去:“贱婢春喜蒙蔽主子,蓄意纵火,打!” 话音落下,小厮立刻举起了手里的板子。 一下又一下。 眼看着板子又要落下,沈青梧想也不想扑到春喜身上,硬生生替她挨了一下。 剧痛瞬间从后背蔓延开来,她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夫人!”春喜失声痛哭。 她看着沈青梧这副样子,心里自然不好受,正准备认下这个罪名,却不想院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冷冽声音:“二弟,闹够了没有?” 谢凛之大步踏入院中,身后亲兵押着一个被捆得面如死灰的小厮。 柳菀柔在看到那小厮的瞬间,眼神闪躲。 “二弟不分青红皂白,屈打成招,真是好大的威风。”谢凛之目光扫过趴在春喜身上的沈青梧,眼神骤然一寒。 他示意亲兵将人往前一推。 “这才是纵火真凶,已签字画押,不妨让他自己说说,受谁指使?” 那小厮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侯爷饶命,是柳夫人给了小人银子,让小人放火制造混乱,说这样侯爷就会更怜惜她,厌弃夫人……” 柳菀柔脸色煞白。 这人的确是自己买通的。 她原想着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谢清淮该厌弃沈青梧了,却没想到今夜竟然听闻谢清淮去了她的院子。 她生怕沈青梧就此将拉拢了谢清淮的心,这才会出此下策。 本想着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谢凛之给发现了。 “你胡说!”她硬着头皮否认,“侯爷,他污蔑妾身,定是大公子与夫人勾结,故意陷害妾身!” “勾结?”谢凛之冷笑一声。 “柳夫人慎言,我不过路见不平,揪出真凶,若觉不公,大可送官查办,看京兆尹是信这人证物证,还是信你空口白牙。” 他转而看向脸色铁青的谢清淮,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二弟,你的家务事,我本不愿插手,但若有人想将脏水泼到我头上,我不介意将此事闹大,让全京城都看看,永宁侯府的内帷是何等清净。” 谢清淮被噎得说不出话。 此事若真闹开,侯府颜面尽失,他也会成为笑柄。 “……放开她们。”谢清淮咬牙,终究不敢冒险,“将这蓄意纵火、污蔑主母的恶奴,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发卖出去!” 处置了纵火者,沈青梧却目光冰冷地看向柳菀柔:“真凶虽已伏法,但主谋犹在,柳氏构陷主母,教唆行凶,按家法,是否也该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第40章 逃学 谢清淮面露难色,他虽恼柳菀柔,却终究舍不得。 柳菀柔自是不想真的受罚,可看着眼前的人,只怕谢清淮会被谢凛之二人说服。 她索性一咬牙,挤出了两滴眼泪:“妾身不想侯爷为难,既然大公子和侯夫人都容不下我,妾身便一死了之。” 说罢,她朝着柱子上撞了过去。 柳菀柔将力道控制得好,虽有些疼痛,却并没有大碍,她直接装晕过去。 “菀柔,菀柔!”谢青淮感觉脑袋里嗡得一声,几步就蹿到了柳菀柔一旁,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微弱,但是毕竟还活着。 “来人,快把她抱到屋子里去,再派几个人去请郎中,就是绑也得把郎中给我绑来!”他吩咐了一番之后就跟着一起往后院去了。 沈青梧知道今日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虽然心中还是有几分不满,但还是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谁承想,才一站起来,后背上的疼痛就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就摔倒在地上。 多亏谢凛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不然她如今也得躺在地上。 虽然没看到扶住自己的人是谁,但是沈青梧知道除了谢凛之没有别人,她吸了口气轻声问道:“是不是真的是那人纵火?” “是。”谢凛之先是坦白称是,而后又补充道,“不过,我也添了一把火。” “说起来我也有错,方才不该那么对你。” 沈青梧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谢凛之伸手入怀摸出了一瓶药膏,刚要塞到沈青梧的手中,她就站直了身子开口:“这药膏太贵重了,我绝不敢要。” “什么贵重不——”谢凛之追上去才说了几个字就被沈青梧给打断了。 “来人,把春喜抬回去,另外再去请个郎中来,他若是嫌晚不肯来就再加一些银子,加到他肯来为止。” 同谢青淮方才的说法相比,两人高下立判。 秋香行过来扶住了沈青梧两人往前走着,他偷眼瞧了瞧一直跟着的谢凛之,压低声音问道:“夫人,谢将.军一直在后面跟着呢,我们不管么?” “他喜欢跟着就让他跟着。”沈青梧倒是没有压低声音,甚至还提高了几分声量,让那些话清清楚楚地落进了谢凛之的耳朵当中,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三人两前一后地行到沈青梧屋子那边,因着要上药,谢凛之就守在了外面,虽然沈青梧在拼命克制了,但是疼到忍不住的时候,还是会有小声的呻.吟.声传来。 谢凛之站在窗外守着,听着那若隐若现的呻.吟.声难免有些尴尬,只能背过身去询问道:“经此一事,你如今考不考虑和离?” 和离么? 沈青梧如今还在气头上,略微思忖了一阵就应道:“此事同兄长无关。” 无关? 确实无关! 谢凛之微微一愣,随后自嘲地笑了一声,以为沈青梧这就是拒绝和离,并且觉得她心中还有谢青淮的位置,越发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沈青梧听到外头没了动静,便认为人已经走了。 她虽然有些不明白谢凛之到底是如何想的,可想想这些日子自己的确受了他不少的恩惠,这般态度实在是过分了些。 可背后的疼痛容不得她多想。 随着药效生效,她竟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沈青梧是被吵醒的。 她忍着疼痛起身,刚吩咐秋香打开窗子,便看到谢成烨像个泥猴似的从外面跑进来。 脸上带着几道抓痕,就连衣袍也撕破了几处。 她不觉皱了眉头,吩咐:“去问问他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沈青梧自是不想管闲事,可谢成烨进入翰林院,自是因着侯府的脸面,她这个当家主母总得担些后果。 却不想那嬷嬷不管才问出口,谢成烨便一把推开她,冷哼一声:“关你屁事,小爷我想回来就回来,跟你一个奴婢有什么干系?” 听到这话,沈青梧心头不快。 “谢成烨,你逃学了?”她犹豫片刻,还是走了出去。 谢成烨看见她,不但不怕,反而朝她吐了口唾沫:“呸!坏女人,要你多管闲事!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这次只是丫鬟挨打,下回我就让爹爹把你的丫鬟都给发卖出去,看你还怎么欺负我和我娘亲!” 听得这话,沈青梧冷哼一声。 她自是可以忍一忍,等离开侯府的那一日,可她要是连自己的丫鬟都护不住,那就太无能了! “看来书院是白送你去读了。”沈青梧冷冷道,“来人,把他给我吊到树上去,今日.我就好好教教他规矩!”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动手。 “怎么,我这个当家主母的话不管用了?”沈青梧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个胆大的下人这才上前,不顾谢成烨的踢打哭骂,用绳子把他捆了吊在院中的大树上。 “放开我!你这个毒妇!等我爹来了要他打死你!”谢成烨在半空中挣扎怒骂。 “我要让爹爹把你们都赶出去!” 往日跟着他的几个小厮自然不敢跟沈青梧求情,见状,连忙去知会了谢清淮。 闻讯赶来的谢清淮看到这一幕,顿时变了脸色。 “沈青梧,你这是干什么,烨儿只是个孩子,你这么对他,他怎么受得住!?”谢清淮怒吼。 柳菀柔更是扑到树下,哭得撕心裂肺:“烨儿,我的烨儿!夫人,您有什么气冲我来,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呢?” “侯爷,您快救救烨儿吧。” 如今守在树下的几个婆子正是沈青梧的陪嫁婆子,自是不理会他们的。 “沈青梧,还不快点把烨儿给放下来!”谢清淮勒令。 沈青梧面无表情:“侯爷不如先问问你的好儿子,为何不在书院读书,反而这副模样跑回来?翰林院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要是他真的惹了什么祸事,到时候连累的可是侯爷的脸面。” 这话给谢清淮提了个醒。 他立刻瞪了过去。 “不是的!”谢成烨看到他变了脸,自是慌了神,立刻哭诉,“爹,是书院里的人欺负我,我不适应,才想回家的,爹爹,娘亲,我不是故意逃课的。” 谢清淮见状心疼不已:“听见没有,烨儿只是不适应,更别说,他在书院里受了欺负,你这个当家主母也难逃其咎!” 第41章 龟孙子 “你先把人给放下来,书院那边玩几天再去也无妨,到底是个孩子,少学几日又能如何?”谢清淮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谢成烨,满脸心疼,就连话语都带了几分焦急。 沈青梧冷脸听着这些话,心中更觉心寒。 她微微一抬手,守在树下的婆子便立刻将人给放了下来。 她看着谢清淮,面上并没什么神色,淡淡道:“侯爷,到底是他欺负了别人,还是别人欺负了他,尚不可知,总得先查清楚才好,不然等人找上门来可就迟了。” 谢成烨才从树上被放下来,便听到了这话,瞬间变了脸色。 “爹爹,烨儿没有!”他想也没想,立刻就去谢清淮面前狡辩。 谢清淮自是觉得他乖巧,必然不会做出那些不成体统的事情的。 他道:“爹爹信你。” 沈青梧冷眼看着这一幕,不再多言,暗中却派心腹去书院打听。 不久,消息传来,谢成烨在书院与人打架,把骠骑将.军庞武的孙子打得鼻青脸肿,这才偷偷逃回来。 沈青梧的心里不觉皱了眉头。 骠骑将.军,那可不是会手软的主儿。 果然,午后骠骑将.军庞武就带着亲兵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 “谢清淮呢?给老子滚出来!”庞武声如洪钟,一脚踹开侯府大门。 听得他的声音,谢清淮自是匆忙出来迎的。 可巧他正在梧桐院,谢成烨听到庞武的声音,自是浑身颤抖,下意识的就想要躲到柳菀柔的身后去。 柳菀柔瞬间察觉到了问题,连忙拉住谢清淮,道:“侯爷,妾身看庞将.军来者不善,不如先请侯夫人去看看,也省得伤了您。” 听得这话,谢清淮自是脚步一顿。 他虽贵为永宁侯府的主君,可庞武却是实打实的武将,要是真的有什么怒气,自己可是要吃亏的。 想到这里,他立刻命人去请沈青梧。 沈青梧听了这话,心头冷笑,却还是往正堂去了。 她到的时候,庞武已然没了耐心,一脚就把正堂中的椅子踢了个粉碎:“谢清淮人呢?难不成是准备做缩头乌龟,不肯出来见人!?” “庞将.军,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是出了什么事情么?”沈青梧正好来到此处,皱着眉头从一地碎屑当中走到了庞武近前。 庞武虽然正在火头上,但他向来看不起对女子大呼小叫甚至动手的人,因此也就收敛了几分火气:“我认得你,你是那龟孙的女人,他真不愧是个龟孙,碰上事情就让女子顶上来。” “庞将.军既然认得我,那事情就简单了,我可不是来吵架的,是来解决问题的,不过您得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何事才行。”沈青梧听见庞武一口一个龟孙觉得很是好笑,但如今这种情况她是决计不能笑出来的,只能尽力憋着。 庞武另外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忿忿不平地开口:“还能有什么事,你们永宁侯府养的野种打了我的孙子。” “竟有这种事情?”沈青梧装出了一副震惊的模样,而后又添上了一句,“庞将.军该不会是以讹传讹,这种事情得有证据才是。” “我以讹传讹?放你——”庞将.军一巴掌拍在桌上,险些骂出一句脏话,不过他反应很快,被他硬生生憋回去了,不过一旁的桌子可是遭了殃,顷刻间就碎成了一地。 “庞将.军您火气先不要这么大,我这边也是就事论事,毕竟凡事都讲究个证据不是。”沈青梧虽然往后退了一步,但是面上却依然挂着笑意。 庞将.军没好气地开口:“好,你要证据是吧,我小孙子脸上都挂了彩,这算不算证据?难道还得我把他带到你面前来让你看看才行?” 沈青梧皱了皱眉头不发一言。 “你一个妇道人家,管不了这件事,赶紧进去给我把谢青淮那个龟孙叫出来,否则老子一会拆了他这正堂。”庞武烦躁地摆了摆手喊道。 沈青梧故作为难吞吞.吐吐地应道:“侯爷……侯爷他……侯爷他现在不方便。” “不方便?不打紧,你告诉我他在何处,我直接去寻他便是。”庞武站起身来撸了撸袖子。 沈青梧还故作犹犹豫豫不肯说,暗地里却给外头春喜使着眼色,秋香心领神会,立刻跳出来,面带焦急地开口:“夫人,这可怎么办啊,侯爷还躲在梧桐院那边,无论奴婢怎么叫他都不肯来,只说让夫人自己把这事儿给平掉。” “哇呀呀,这个龟孙,真是气煞我也!我自己去寻他,没见过这么窝囊的人!”庞武霹雳乓啷把正堂里仅剩的几张椅子都踢了个粉碎,而后就大踏步地行了出去。 沈青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假模假样地拦了两下:“将.军,将.军等等我,咱们再好好说说,将.军……” 庞将.军一脸风风火火地往梧桐院冲去,而梧桐院那边却还是一片祥和,彼时谢清淮正在指点谢成烨书法,家和万事兴只差最后一个字就大功告成。 “爹爹,我这几个字写得如何?”谢成烨一边蘸墨一边问道。 谢青淮摸了摸他的头夸奖道:“你这几个字写得很是规整漂亮,字如其人,你平时也是乖巧得不得了。” “呸,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他这样的也叫乖巧,你这龟孙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正在这个时候,大门突然被人踹开,庞武一边咒骂一边进门。 谢清淮咽了一口口水,只能硬着头皮上去询问:“庞将.军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我呸,你跟你那夫人一个德行,她在前面就问了我半天怎么,你还要问,难道你家的小野种没有告诉你?”庞武一听这话登时就竖起了眼睛。 谢青淮连连陪笑:“庞将.军,你们在前面说话,我又岂能得知?” “那好,我也懒得废话,你愿意养着这个不明来历的野种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是他居然打了我孙子,那这事儿咱们俩可就得好好论论了。” 谢清淮听到此处这才反应过来是谢成烨惹了事,他立刻质问道:“庞将.军说的可是真的?你为何要打他的孙儿?” “打了又如何?”谢成烨支支吾吾,“是他没有本事,窝囊得紧,我才打他的。” 庞武一听这话更是气上心头,一脚就踹翻了谢成烨。 第42章 吃软饭 谢清淮见状,立刻护了上去,还没忘了开口劝道:“将.军,您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小孩间的玩闹罢了,你怎么还对一个孩子动起手来了?” “玩闹?好!老子今日就跟你好好玩玩!” 话音落下,庞武的拳头便落在了他的脸上。 沈青梧特意在后头看了几眼,见谢清淮脸上挂了彩,这才故作担忧的上来阻拦:“将.军,大将.军,您可快消气吧,今日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您的一世英名,可也就没了。” 庞武已然发泄够了,停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不管怎么样,你们今日也得给老子一个交待!”他看着谢清淮脸上的伤并不重,说话自然也如方才那般盛气凌人。 谢清淮只觉得自己身上满是酸疼,心里也是忿忿不平,开口:“将.军上门也打了我,我看此事也就能两清了吧。” “两清?谢清淮,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庞武瞪大了眼睛,“我家孙子被你家这个野种打的起都不起来了,我不过打了你两拳,怎么就两清了?” “今日,要么你也让我打的起不来身,要么我就将此事告诉圣上,请他评理,你选吧!” 说罢,他直接坐在了主位上。 “这……”谢清淮自是犹豫了。 他不过才得了训斥,要是再闹到陛下面前去,只怕他又要被训斥了。 他瞪了谢成烨一眼,正想着法子,沈青梧却突然开口:“将.军何必这么大的气,听闻你家孙儿最爱文房四宝,正好我嫁妆里有我祖父留下来的世间罕见的墨宝,我愿割爱,不知将.军能否消气?” 庞武自是认得沈青梧的。 国公府祖上得了不少的珍宝,要是真的有墨宝,只怕也是真的奇宝,拿这去哄自家孙儿,肯定可行。 “你当真愿意割爱?”他问道。 “那是自然。”沈青梧点头,“.将.军,咱们两家都是有头有脸,要是因着小孩玩闹闹到御前去,谁的脸上也没光彩,如今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正道。” “您放心,我们肯定也会好好教导他,绝不再犯。” 庞武听得这话,怒火算是彻底没了。 他满意的点点头,看向沈青梧的眼神都充满了赞赏,道:“没想到这府上竟然还是有明事理的,既如此,我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了。” “东西呢?” 沈青梧见他松口,立刻就让人把墨宝给拿来了。 庞武看到了东西,又是一番夸赞,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沈青梧正想着离开梧桐院,却不想谢成烨却直接开了口:“你个贱女人,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还害得我挨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听到这话,她直接皱了眉头。 她虽知道自己是养了个白眼狼,可真的听到这些话还是觉得心寒。 柳菀柔看到方才的墨宝早就动了歪心思,如今听见谢成烨的话正好给了她个由头,她一手揪住谢成烨的耳朵训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不三不四的话语,再敢胡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耳朵给揪下来,一点礼数都不懂?” “还能从哪里学来,你不都是这么说么?”谢成烨丝毫不想给柳菀柔面子,翻了翻白眼应道。 柳菀柔干咳了两下嗔道:“你少胡说八道,我几时说过?” 而后她又把话题引向了沈青梧的墨宝:“不过说起来了,夫人有这么好的墨宝,平白无故却被那庞家得了去,是不是有些太可惜了。” “柳菀柔,你想清楚再说话,什么叫平白无故被得去,若不是谢成烨有错在先,怎么能到这种地步?”沈青梧瞪了眼睛。 “那些都是那庞武的一面之词,算不得真的,”柳菀柔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而后又摇着谢青淮的手臂开口,“方才侯爷还夸烨儿的字好看,若是再有那么好的墨宝来临摹,想来定能更上一层楼才是。” 谢青淮随之附和道:“菀柔这番话说的不错,青梧你也真是的,有这么好的东西却不肯拿出来,成烨好歹也算你半个孩子吧。” 沈青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本想回怼,但话到嘴边还是决定给他们些教训。 “我只当什么事情让你们这般介怀,原来是看上了那幅送给庞将.军的墨宝,不过莫急,我给他的那一幅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我这里还另外留着一幅更好的呢。” 谢成烨两眼放光:“贱——快拿出来让我们见见世面。” “对啊,大家都是一家人,青梧你岂能这般藏私,快些拿出来看看,而后你再给烨儿置办一套新的行头。”谢清淮也连声催促道。 沈青梧一听这话却是犯了难:“拿出来这倒是不难,只是——” “只是什么?”谢青淮听到此处就瞪了眼睛,“我方才不是都说了么?烨儿算你半个孩子,咱们还有几年好活,有什么好东西未来不都得留给他么?” 沈青梧摆了摆手示意谢青淮不要那么激动:“侯爷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这东西虽然不算贵重,但是也是算在我的嫁妆里面的,我若是拿出来,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外面那些不明事理的人们只怕会说你是个吃软饭的。” “我看谁敢!”谢青淮一听这话登时就跳了起来。 沈青梧摇了摇头:“如今自然没人敢说,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把那墨宝拿出来简单,难的是侯爷如何堵住那悠悠众口。” 谢青淮看向柳菀柔,她也没了主意。 “那你觉得怎么样比较好?”谢青淮没有办法只能去问沈青梧。 沈青梧斟酌了一番才开口:“办法倒也不是没有,那就是侯爷给我三千两银子来买,这样外人到时候也说不得什么,顶多说我两句不识货罢了。” “三千两?!”柳菀柔一听这个数目眼睛都立了起来,“你怎么不干脆去抢?而且咱们都是个一家人,提什么钱不钱的,外人愿意说让他们去说便是,无非就是侯爷丢几分颜面罢了。” 谢青淮前面听起来还十分受用,但是听到最后脸色顿时就变了:“咳咳,钱能不花就不花,面子也不能丢掉。” “我又不是缺银子,这墨宝到底价值几何你们心里清楚,只是想用这三千两买侯爷的面子罢了,既然你们不愿意,那些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沈青梧一点也没有停留,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直接走掉了。 第43章 钻营之道 看到她离开的背影,谢清淮气不打一处来。 可他也知道,今日的起因都是谢成烨太过胡闹。 他来不及去指责沈青梧,而是转头看向柳菀柔,虽心中不快,却还是发不出火来,只是道:“好了,墨宝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可烨儿现在也不小了,总得学着懂事了,你日后好好教他,不然日后出去被人嘲笑,我怕是不能承认他的身份。” 说罢,他直接走了。 柳菀柔听到这话,咬牙切齿。 谢成烨更是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了沈青梧的身上。 午后,趁着沈青梧小憩,谢成烨便偷偷溜进了她的房间。 他蹑手蹑脚地翻箱倒柜,终于在书架顶层找到一个精致的木匣。 他心中一喜,刚把木匣抱在怀里,身后就传来一声冷笑:“好啊,小小年纪,就学做贼,果然是品行不端。”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成烨吓得一哆嗦,手上的力道一松,木匣便掉在地上。 里面滚出的并非什么名贵墨宝,而是几块普通的墨锭。 “你个贱.人,你敢耍我!?”他立刻朝着沈青梧瞪了过去。 他自是知道自己在谢清淮心里的地位,笃定了沈青梧不敢把自己怎么样,直接叉着腰,道:“识相的,我劝你赶紧把墨宝交出来,不然我就去告诉爹爹,让他把你这个贱.人赶出去。” 沈青梧听到这些话,并不恼怒,反而勾了勾唇角。 她嫁进侯府来,不能圆房,自然也就不会有子嗣,自然知道谢成烨在谢清淮心中的重要,本想着慢慢找机会瓦解二人的感情,可如今看来,谢成烨分明就是自掘坟墓。 谢清淮就算再偏爱柳氏,也绝不可能让一个熊孩子来做侯府的继承人。 “一口一个贱.人,这就是你娘教你的?”沈青梧缓步上前,捡起一块墨锭,在手中把玩,“这么想要墨,那我成全你。” 她眼神一凛,对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两个粗壮婆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按住挣扎的谢成烨。 “放开我!坏女人!我让我爹打死你!”谢成烨尖叫。 沈青梧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取过砚台,注水研墨。 墨香弥漫开来,她端起砚台,捏住谢成烨的下巴,不顾他的哭喊挣扎,直接将乌黑的墨汁灌了进去。 她淡淡道:“这虽比不得我给庞家的墨宝,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你怕是也只能见这么一回,可千万别糟蹋了才好。” 谢成烨到底是个孩子,早就被这样的场面给吓坏了,只会哭。 跟着他的小子早就去通风报信了。 柳菀柔听闻动静冲进来,看到儿子涕泪横流的惨状,尖叫着扑上来:“住手!你对我儿子做什么!” “柳夫人教子无方,如今还纵容他行偷盗之事,我自然是替你好好管教管教了。”沈青梧侧身避开,冷声道,“不过,我看柳夫人也是不懂规矩的,今日便一起受教吧。” 她示意婆子将柳菀柔也一并按住,照样灌了一嘴墨汁。 母子二人满嘴乌黑,呛咳不止,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 等人一走,沈青梧拍了拍自己的手,好似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秋香一脸担心的上前来:“夫人,您今日如此侯爷肯定会动怒的,万一责怪你可怎么好?” “放心吧,我可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沈青梧冷哼一声,眼底满是讥讽。 当晚,谢清淮果然怒气冲冲地来找沈青梧算账。 “沈青梧,你如今是不是太猖狂了些,竟敢如此对待菀柔和烨儿,他们的确不懂规矩,可你好好教不就是了,怎么还能这般对他们两个,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好?”他一进门便是劈头盖脸的指责。 沈青梧不以为然,点着桌子上的东西,道:“他们还能告状,看来是没什么事儿。” “你什么时候变成……” 谢清淮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直接打断了:“侯爷看看还差什么,送给翰林院先生的礼,可万万不能有什么纰漏。” “送礼做什么?”他皱了眉头。 沈青梧叹息一声,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侯爷,今日之事虽是烨儿不对,但说到底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管教不严,我想着,若是能请翰林院的先生多加指点,或许能让烨儿改掉这些坏毛病。” “再说了,烨儿惹了事,还逃学,肯定惹了先生不快,要是不送些东西,只怕日后烨儿在学堂的日子不好过。” 谢清淮闻言,怒气稍减,声音也缓和了些:“我还以为你从心里看不惯他们母子,却没想到竟然愿意这般费心,看来是我看错了你。” “侯爷说的是哪里的话,烨儿虽是柳氏所出,可如今毕竟是住在侯府,代表的也是侯府的脸面,我既为当家主母,自然要为他着想,只是怕送的礼物不合心意罢了。”沈青梧垂了眼帘,做出温顺的样子来。 谢清淮一向自诩清高,不爱这种钻营之道,自然也不知那些人的喜好。 他看了一眼,见都是金银珠宝,觉得差不了,道:“既如此就辛苦你一趟了。” “侯爷放心,我一定办好此事。” 翌日,沈青梧带着礼物来到翰林院。 秋香看着这么好的东西,未免有些心疼,道:“夫人,你真的舍得用这么好的东西去给小公子铺路?” “东西是要送的,可人家却未必会收。”沈青梧的眼底闪过了狡黠,“翰林院的先生都自诩清高,怎么可能会看上这些俗物呢,这些东西只会惹恼了这些先生。” “万一侯爷知道夫人是故意的……” 沈青梧却不以为然,道:“这东西我可是让他提前看过的,即便是发现了问题,又怎么怪得了我呢?” 她特意挑选了一位以清高耿直著称的老翰林,将那些金灿灿的礼物呈上后,故作谦卑的开口:“先生,我家小儿顽劣,还望先生不吝指点。” “永宁侯府倒是阔气,只是老夫教书育人,从不受这些阿堵物,夫人请回吧!”那老翰林瞥了一眼那些俗不可耐的金银珠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沈青梧故作惶恐:“先生千万别误会,这只是晚辈的一点心意,并非是……” “不必多言!”老翰林拂袖而起,声音严厉,“贵府公子的事,老夫早有耳闻,这般品性,便是金山银山堆在面前,老夫也绝不会收!来人,送客!” 第44章 扫把星 “先生,先生……” 沈青梧又假模假样的开口,可等被人赶出门的时候,嘴角分明带着笑意。 而且她在假模假样开口哀求的时候,心里可还一直在祈祷着这老翰林别突然心软,不然她可哭都没地方去寻哩! “出去!出去!少在这里碍眼!” 秋香一直在外面等着,突然听见里面吵闹了起来,而后就看见沈青梧被翰林府上的家丁连推带搡地轰了出来,急忙上去扶住沈青梧质问道:“你们这些人好生无礼,还有一点读书人府邸的样子么?” “若不是顾着我们老爷翰林的面子,我们早就动手了。”门内的家丁笑作一团。 秋香鼻子差点气歪了:“你们——” “秋香没关系的,”沈青梧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快回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侯爷。” 秋香点了点头吩咐车夫把马车开过来。 刚一回到侯府,沈青梧还没说话,泪水就抢先落了下来,哭了一阵才吸了吸鼻子开口:“侯爷,妾身把这件事情给办砸了,非但没有让老翰林收下烨儿当学生,还把他对烨儿的好印象全毁掉了,他最后甚至说,在他死之前都不会收烨儿当学生了。”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说我要你有什么用?”谢青淮气得在屋中踱步了好几圈,指着沈青梧的鼻子把她数落了一通。 沈青梧瘫坐在地上,时不时还吸两下鼻子。 “真是的,什么事都得靠自己。”谢青淮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喃喃了一句。 沈青梧突然拍了拍手掌:“侯爷,妾身有办法了!” “有办法直接说就是,没见到我正烦着呢么?”谢青淮没好气地开口,但同时心中也好奇沈青梧到底想出了什么法子,在他看来,如今所有的路都已经走不通了。 沈青梧抹了一把眼泪开口:“老翰林那是没机会了,油盐不进,但是院长跟他可不一样,银子花在他身上要好用得多,到时候给烨儿换个老师不就好了。” 确实。 谢青淮也觉得很有道理,老翰林如今年岁已高了无牵挂,自然对这些身外之物看不上眼,而院长却是一枚有缝的蛋。 “来人,从管家那里取一些银子连夜送到院长府上去。” 他本以为这下子可以高枕无忧了,却没想到第二日就被陛下给召到了宫中。 “臣参见陛下,万寿无疆。”谢青淮行礼的时候心中纳罕得紧,不知道陛下这个时候召他进宫,所为何事。 皇上端坐在首位上,硬生生地晾了谢青淮半盏茶的功夫才开口问道:“谢爱卿,朕问你,为何要给翰林院的先生送去金银?如今科考在即,难道是私相授受想为你的后人铺路不成?” “陛下冤枉啊,”谢青淮直接被扣上了这么一顶大帽子,顿时把他吓得屁滚尿流,“臣之所以给他们送银子,是因为臣家里的孩子…” 私相授受这么大的罪名他肯定不能认下,情急之下也只能实话实说。 皇上听完之后直接冷笑一声:“简直是一派胡言,狗屁不通。” “陛下,臣说的都是实话啊。”谢青淮不住的磕着头。 皇上拍了桌子:“但如今这个份上你还敢蒙骗朕,真不知道是该说你胆大还是该说你不怕死了,不过朕如今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直接定你极刑稍显唐突,那就罚你闭门思过吧,等科举考试结束之后再恢复你的自由,也省得你暗藏祸心操纵科举。” “陛下,臣并非此意,请陛下三思啊……”谢青淮还想在求求情,但是皇上根本不听,挥挥手示意侍卫把他给带下去。 他昏昏沉沉地出了皇城,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的侯府,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发,忽然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正跟下人有说有笑的沈青梧。 “好你个扫把星,把我害成这样,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他一个箭步就蹿了上去指着沈青梧的鼻子,质问。 沈青梧收起笑容狐疑道:“侯爷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妾身几时害你了,妾身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侯府还有侯爷你啊!” “狗屁!”谢青淮叫嚣道,而后就把陛下方才宣他上朝并且被禁足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青梧。 她先是一愣,而后就红着一双眼睛开口:“妾身也不知道啊,什么科考不科考的,妾身只是想让烨儿好好读书啊。” 她红了眼睛哭得稀里哗啦的,倒是让谢青淮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诚然,她做的这些都是为了烨儿,一个妇道人家,又岂会知道会造成这等局面呢? “其实这也怪烨儿自己不争气,他要但凡争气一点,哪里还用的着侯爷替他想这么多歪门邪路。” 这话算是彻彻底底地说到了谢青淮的心坎里去,他收起脸上的怒意干咳一声开始转移话题:“这事儿确实不能都怪你,以后注意点就行了,另外,皇后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你可要好好准备,到时候陛下一高兴也许会免了我的刑罚呢。” 沈青梧拍着胸脯应下。 她操持了这么久,自是筋疲力尽,索性歇了个午觉。 却不想,午睡还没醒,国公府便又来人了。 “大小姐。” 沈青梧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吴伯,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吴伯,爹爹叫你过来,可是为了什么事儿?” “大小姐,大公子在狱中病重,国公爷的身份不方便去,便叫小姐过去看看。”吴伯虽这般说着,可语气分明强硬。 沈青梧冷笑一声。 沈长风一向身子康健,又是国公府上下的心尖肉,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他们早就等不急了,怎么可能会让自己代劳。 分明就是扮可怜,想让自己把他救出来罢了。 她站起身来,并不着急:“既然父亲这般着急,那我就去看看吧,不过那到底是大牢,我也不好过多插手。” “只要小姐肯去,就够了。”吴伯眼底闪过了一丝狡诈。 大牢阴冷潮湿。 沈青梧一往下走便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她原想着沈长风好歹会装一装,却没想到这人一见她就破口大骂:“贱.人!都是你害的我,还不快想办法把我弄出去,要是再敢耽搁,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45章 口不择言 “兄长想怎么收拾我?”沈青梧冷笑一声,“爹爹不是说你病了?可我看你这样,哪有半点病了的样子?兄长如今诓骗我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呢?” 沈长风听她这么说,心底却没半分害怕,反而还冷哼一声:“骗你又如何?我可是国公府唯一的男丁,便是你不想救我,爹爹也一定会让你救我的,识相的,就快些把我给救出去,也省得爹爹动气了。” 沈青梧实在看不上他这样的嘴脸。 仗着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便可以随意作威作福,什么都不做,便能够得到国公府所有的偏爱和资源。 “兄长还是收敛罢,如今毕竟是你有求于我,若是肯好好哀求,或许我还会念在兄妹情分上帮你想想法子,不然,你就只能继续待在大牢里了。她站在牢门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求你?做梦!”沈长风啐了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你得罪了谢凛之,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沈青梧,你要是现在肯放我出去,我.日后还会好好对你,不然……” 沈青梧撇了撇嘴,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是这般嘴硬。 她作势欲走:“既然兄长这般硬气,那妹妹就告辞了。” “等等!”沈长风急忙叫住她,却又拉不下脸面,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只要你帮我这一次,以后我尽量不为难你。” 沈青梧轻笑:“这就是哥哥求人的态度?” “想来兄长还不知道吧,你欺压良民,强掳民女,陛下已经判你杖责五十,监禁半年,不然,你以为爹爹为何不主动救你出去?” “你胡说!”沈长风如遭雷击,猛地抓住牢门,“我可是国公府的独子,爹爹不可能不管我的,沈青梧,你别想吓唬我!” “吓唬你?我为何要吓唬你?”沈青梧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轻轻展开,“这是刑部刚送来的判决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父亲不是不想救你,而是救不了。” 话音落下,沈长风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沈青梧看到这一幕,心里只觉得薄凉。 她转头跟狱卒吩咐了两句,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侯府,还没进院就听见谢成烨在院子里大吵大闹:“都是那个贱.人害的!现在书院不要.我,那些世家子弟都在笑话我!娘,你可一定要告诉爹爹,让爹爹把她给赶出去。” “烨儿,好烨儿,侯夫人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害你呢,她可是还为了你奔波送礼,只是……她明知道翰林院的先生们不喜欢那些俗物,怎么还要送呢?”柳菀柔在一旁抹眼泪。 她这般说着,眼睛却还落在一旁。 “柳夫人这般说,便是觉得我包藏祸心了?”沈青梧恰好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柳菀柔抹了一把眼泪没有接话。 “柳夫人这么说就有些太让人心寒了吧,我为了烨儿能继续去上学到处奔波,到头来一句谢谢都不曾得到,却还有人认为我包藏祸心?”沈青梧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甚至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一旁的丫鬟赶紧上前为沈青梧理气,她的脸色这才从涨红逐渐恢复了过来。 “我这不是忧心烨儿的前程么,口不择言说了错话,还希望侯夫人不要往心里去,毕竟你到现在还没有孩子,若是也有孩子,定然会同我现在一样的。”柳菀柔表面上是在跟沈青梧道歉,而实际上脸上却一点歉意都没有,甚至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分明就是在拐着弯说她膝下无子这件事情。 深青梧冷笑一声:“什么叫农夫与蛇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来人啊,给我把他们母子两个丢到荷花池里,我看看醒醒脑子之后还能不能说出这般愚蠢的话语来。” “你个不下蛋的母鸡!你若是敢把我丢到荷花池里去,我一定告诉爹爹让他打断你的腿!”谢成烨也指沈青梧的鼻子开骂。 沈青梧充耳不闻,朝着一旁的下人们喊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快些动手!” “谁也不许动手!”闻讯赶来的谢青淮离着老远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而后他来到了近前,喘了半天气才把气息喘匀,面色不善良地开口:“沈青梧,你到底在胡闹什么?我看最该下去醒醒脑子的是你才是。” “是我?”沈青梧反问一句,“侯爷你就算护短也先问清楚到底是谁说了什么吧,是柳菀柔还有这个熊孩子,说侯爷你膝下无子,等你百年之后,这整个侯府可就都是他们母子的了,妾身只是替你不公,没想到侯爷却在这里狗咬吕洞宾。” 柳菀柔心中咯噔一声:“沈青梧你少血口喷人,我方才没有说过那些话。” “你说没说过,这里这么多的下人们可都听见了,虽然你并没有亲口说出来,但是意思就是这般这总赖不掉吧。”沈青梧毫不退让。 “我……我……”柳菀柔百口莫辩,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谢青淮看着柳菀柔这支吾的模样,脸色也越发的难看起来,他虽然对柳氏母子很是疼爱,但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如今他越发觉得以谢成烨的品性根本撑不起侯府。 柳菀柔最会观察谢青淮的脸色,看见他方才神色一僵就意识到谢清淮信了,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正要辩解,谢清淮就率先开口了:“虽然如此,但我如今不是还活得好好地么?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日后若是再口无遮拦,我当然不会再轻饶。” “侯爷可真是大度,这样都忍得下。”沈青梧笑了一声,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去了。 柳菀柔泪眼婆娑拽着谢青淮的袖子:“侯爷——” “此事就这般过去吧,来人,替我去寻个郎中来。” 沈青梧方才已经看出他其实心中不喜了,但是并没有摆在明面上,只是最后丢下了一句话来挤兑他,反正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在回屋地途中很是高兴,仿佛已经看见有朝一日能看到他们狗咬狗的样子,正在兀自笑着,谢凛之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招反间计用得真妙啊。”谢凛之噙着笑意夸奖道。 第46章 水性杨花 看到突然出现的人,沈青梧吓了一大跳。 却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人只怕是已经在一旁看了许久了。 “那兄长岂不是更有好兴致,竟是躲在暗处看戏,实在不像是堂堂大将.军的做派。”沈青梧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甚至挑了挑眉头。 谢凛之看到她这样子竟是哭笑不得。 这样的牙尖嘴利,要是用在谢清淮等人的身上,先前倒也不至于被欺负成那个样子了。 他却并没继续说下去,反而是转移了话题,道:“皇后寿辰将至,我一个常年在外的大老粗实在不知该送什么才好,不知能否请弟妹帮我挑份贺礼?” 沈青梧如今实在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正准备开口拒绝,可转头一想,这些时日,谢凛之的确帮了自己不少,甚至还屡屡救了自己的性命,自己能帮也是该帮一把的。 “好,不知兄长需要.我做什么?”她颔首。 谢凛之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痛快,愣了愣神,道:“不如明日去城西的玲珑阁看看?听闻那里新到了一批海外奇珍,或许能有合心意的贺礼。” 玲珑阁? 沈青梧没想到他竟然出手这般阔绰,想着自己也要给皇后准备贺礼,索性就应了下来。 翌日,玲珑阁外。 街道熙攘,车水马龙。 马车停稳,沈青梧便下车来,却不想还没站稳,旁边一辆华贵马车旁拴着的枣红骏马不知何故突然发出一声凄厉长嘶,猛地扬起前蹄,发狂般挣脱了缰绳! “夫人小心!”秋香的惊呼声传来,竟是吓了她一跳。 那疯马双目赤红,直直朝着沈青梧的方向冲撞过来,碗口大的铁蹄眼看就要踏上她的身躯。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掠过,强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肢,带着她猛地旋身,堪堪避开了致命的践踏。 一声闷响。 谢凛之的后背撞在街边摊位上。 惊魂未定,沈青梧只觉左臂传来一阵钻心剧痛,让她瞬间白了脸,额上沁出冷汗。 但她顾不得自己,立刻对谢凛之道:“那马不对劲,像是受了极大刺激,或是被下了药,兄长还是赶紧让人去看看吧,可别在伤了别人。” 谢凛之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过去,果然见那马仍在街市上横冲直撞。 他连忙给暗处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便有人立刻去压制仍在躁动的疯马。 他低头,却正好看到了沈青梧痛苦的神色。 “你怎么了?” 沈青梧正想随意敷衍过去,谢凛之却注意到了她左臂的不对劲,立刻托住了她的肘关节和手腕。 “忍一下。”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轻响,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疼痛,沈青梧闷哼一声,随即感到手臂恢复了知觉,虽然依旧酸痛肿胀,但疼痛感已然消失。 她行礼:“多谢兄长。” 谢凛之看着她的痛苦减少了许多,这才松了口气,道:“等晚些时候再请郎中看看,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好。” 话音落下,一名亲兵去而复返,单膝跪地低声禀报:“将.军,查清了,那是相府千金苏婉儿的车驾,马鞍下暗藏了尖锐的刺针,马匹吃痛才会发狂。” “我们已经把人压住,不知该如何处置?” 相府? 沈青梧却是皱了眉头,眼底满是不解。 她在京城多年,虽然也和相府的人有所往来,却自认没有得罪过苏婉儿,她为何要这般害自己? 谢凛之眸中戾气骤升:“带过来。” 很快,一个穿着鹅黄衣裙、容貌娇美的女子被押了过来,她虽发髻微乱,却仍高昂着头。 正是当朝宰相的嫡孙女苏婉儿。 她一见到谢凛之扶着沈青梧的手臂,眼中妒火几乎要喷涌出来。 “谢凛之!你竟为了这个有夫之妇如此对我!?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却看上了这么个有夫之妇!?”苏婉儿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沈青梧,你要不要脸!已是永宁侯夫人,还在这里勾引谢将.军,真是水性杨花,无耻之尤!” 沈青梧眉头蹙起,尚未开口,谢凛之已上前一步,周身散发的冷冽气势让苏婉儿瞬间噤声。 他冷冷开口:“苏小姐,蓄意纵马行凶,谋害侯府夫人,其罪一;污蔑朝廷命妇,毁人清誉,其罪二,你说,本将.军该如何处置你?” “我祖父可是当朝宰相,你怎敢动我!?”苏婉儿眼神闪躲,却仍旧硬着头皮开口。 谢凛之对这样的威胁充耳不闻,自顾自道:“哦?那不如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宰相的孙女是何等德行,不如将你绑了,挂在相府大门前?正好也能叫你好好醒醒脑子,如何?” “谢凛之,你敢!”苏婉儿的气势瞬间弱了不少。 谢凛之并不应答,而是示意亲兵动手。 沈青梧眼看着他这是要动真格的,连忙出身:“兄长且慢!此举虽解气,却太过刚猛,苏相势大,若真如此羞辱,便是与他彻底撕破脸,于你仕途不利,更何况,苏小姐只是个弱女子,这样的举动岂不是叫她日后没脸见人了?”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苏婉儿?”谢凛之看向她,眼神复杂。 沈青梧看不懂他眼底的神色,索性避开他的视线,冷静分析:“为这样一个人,不值当,不如让她换个方式补偿?” “苏小姐,你今日所为,若非谢将.军相救,我非死即残。三千两白银,买我受的这场惊吓与伤痛,买你苏相府的脸面,买此事就此了结,你可愿意?” 她转向面色惨白的苏婉儿,语气平静。 苏婉儿愣住了。 三千两虽不是小数目,但比起被当众挂在府门前的奇耻大辱,已是天大的恩惠。 但她怎么甘心就这么放过这个朝三暮四的有夫之妇! 沈青梧继续道:“苏相势大不假,可我们永宁侯府也不是吃素的,苏小姐,此事由你而起,要是真的闹大,未必是谁吃亏,不如就此应下,你我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如何?” 谢凛之深深看了沈青梧一眼,明白了她的用意。 苏婉儿咬牙切齿,虽不甘愿,却也知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 “回去取银子来!”她闷声吩咐。 那丫鬟左右看看,不敢多言,立时回去取银子了。 苏婉儿却仍直勾勾的盯着谢凛之,闷闷问道:“谢凛之,你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拒绝我的?” 第47章 假好心 听得这话,沈青梧眨了眨眼睛,看向谢凛之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狡黠。 她没想到这谢凛之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竟然能让相府千金这般死心塌地。 谢凛之并未应答,而是察觉到她的眼神,偏头看过去。 四目相对,沈青梧只觉得自己被人抓包了,连忙避开了视线。 苏婉儿看到这一幕,脸色青白交加。 丫鬟很快便回来了。 她虽心有不甘,却还是不情不愿的将银票交到了沈青梧的手里,随后转身离开。 沈青梧接过那叠银票,略一思忖,便抽出一半,递向谢凛之:“兄长,今日多亏你出手相救,这银票理应有你一半,权当是谢礼,也是堵苏相之口的‘辛苦费’。” 谢凛之垂眸看着她递来的银票,并未伸手去接,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郁。 他抬眸,声音低沉:“我不缺这点银子,你也不必用这些东西来谢我。” “兄长今日救了我,我谢你也是应当的,要是兄长不肯收,我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拿着这些银票了。”沈青梧的手并没有收回的意思。 谢凛之仍旧不接,反而淡淡开口:“你若真想谢我不如早些认清真相吧,你如今的夫君当真是你的心上人?” 沈青梧的动作顿了顿。 在柳菀柔出现之前,她自是这般以为的,可如今,她早就认清,谢清淮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意中人。 虽说从前的那些纸鸢做不得假,可她也不想将所有的希望都寄希望于那些虚无缥缈的纸鸢上头。 可这些,跟谢凛之有什么干系? 她抬头,正想问个清楚,可眼前已经没了谢凛之的踪影。 沈青梧越发觉得这人实在古怪,虽没了他的身影,可给皇后的寿礼并不能耽误,她索性就自己逛了逛。 等回到永宁侯府,已是晚膳时分。 饭桌上气氛沉闷,谢清淮扒拉了几口饭,忽然放下筷子,看向沈青梧,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命令:“青梧,陛下今日下旨,命各府官员及勋贵人家皆要拿出部分钱财,接济南边遭了水患的灾民,我们侯府的情况你也清楚,账面上哪还有余钱,少不得要动用你的嫁妆了,你先拿五千两出来应应急,等日后侯府周转开来了,我再补偿你。” 沈青梧听他说得这般理所应当,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富商。 “侯爷,这些年我的嫁妆补贴侯府亏空、应付各色开支,早已所剩无几,更何况,赈济灾民是朝廷和侯府的责任,为何要动用我的私产?要是传出去了,旁人会如何想侯爷呢?”她心中冷笑一声,放下碗筷。 她从前为了谢清淮自是什么都愿意做主,可如今却是觉得不值当。 她这些东西必须握在自己手里,才有底气。 柳菀柔没想到她会这般忤逆谢清淮,眼底不觉带了几分讥讽。 她连忙放下碗筷,作势要取下自己腕上的一个成色普通的玉镯,柔声道:“侯爷,夫人说得也有理,嫁妆毕竟是女子的私产,哪能回.回用她的,妾身虽没什么值钱东西,但这镯子还能换些银钱,您先拿去应应急吧,总不能苦了灾民。” “可你呢?”谢清淮不免心疼。 柳菀柔竟是在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道:“妾身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侯爷给的,如今侯爷需要,妾身自然是要倾尽所有的,只求能为侯爷分忧一二。” “菀柔,还是你识大体,心地善良。”谢清淮听得这话果然越发心疼她,更是不满的瞪向沈青梧,“你看看菀柔,再看看你!身为侯府主母,竟如此吝啬,连灾民都不顾,你的仁爱之心呢?如今侯府是一时周转不开,这才动用你的嫁妆罢了,你便是所剩无几,总不至于连五千两都拿不出来吧?” “即便是真的拿不出来,那你去跟你娘家开口也就是。” 沈青梧看着这对男女一唱一和,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没想到谢清淮已经无耻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让自己同娘家开口。 她放下筷子,冷冷道:“她既然识大体,何不将这五千两银子都拿出来,也省得侯爷同我张口了,不过是给些小恩小惠罢了,要是要这些当铺都不肯收的首饰,我自然也能拿得出来。” “假好心,谁不会呢?” “你!”柳菀柔被戳中痛处,脸色一白,泫然欲泣。 谢清淮正要发火,柳菀柔眼尖,忽然注意到沈青梧袖口隐约露出的银票一角。 她连忙换上一副委屈的神情:“夫人,你想让侯爷求你,直说就是,为了那些灾民,侯爷自然会的,可你明明有银票,却不肯拿出来,你这岂不是故意让侯爷难做?” “我哪里有银票?”沈青梧反问。 “就在你的袖子里。” 谢清淮闻言,目光立刻锁定沈青梧的袖子,语气更加咄咄逼人:“沈青梧,你竟敢私藏银钱?还不快拿出来!身为侯府主母,你理应为侯府出力!” 看着眼前这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男女,沈青梧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她猛地站起身,一把将面前的碗筷扫落在地! “我的银子,与你们何干!?想要钱,自己去挣!想充好人,自己掏腰包!想拿我的钱去给你们脸上贴金?做梦!”她声音冰冷,目光扫视过在场的两人,“侯爷!拿着自己夫人的嫁妆去充头面,你也不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 说完,她不再看那两人难看的脸色,转身拂袖而去。 她不过才走,柳菀柔便连忙上来安抚谢清淮:“侯爷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妾身看夫人也是因着娘家兄长的事情着急,这才如此,说不定那些银票就是她拿给沈公子打点的呢。” “她既然已经嫁到侯府来了,就应该处处为了侯府着想,怎么还能拿着侯府的银票去补贴娘家!?”谢清淮根本就不能消气。 要是他拿不出银子来,朝堂上的那些同僚肯定会看不起他的。 他必须让沈青梧把银子交出来。 这般想着,他也没有食欲,快步离开了。 月色茫茫,外头一片寂静。 沈青梧看了看春喜的伤势,想着今日有些乏了,正准备安寝,却不想门口竟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谢清淮。 第48章 惺惺作态 他努力缓和脸色,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支赤金点翠蝴蝶簪,正是谢清淮早年送她的、为数不多的礼物之一。 “青梧,今日晚饭时候是我不对,说话重了些,你生我的气也是难免的,你瞧这簪子,同从前那支像不像?”他将手里的簪子递了过去。 沈青梧看了一眼,的确跟从前那支一模一样,只是她一向不喜欢这种赤金打造的东西,不过是因着那是谢清淮送的,她才格外珍藏罢了。 谢清淮看她的面色缓和,连声开口:“我们毕竟是夫妻,何必闹得如此不快,南边灾民确实可怜,你就当帮帮我,也是为你自己积福,拿出些银子来,好不好?” “你也知道,我这些日子仕途不顺,要是再因着此事被陛下训斥,你脸上也是没有光彩的。” 沈青梧看着那支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的簪子,在听这些话,只觉得无比讽刺。 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如今看来不过是虚情假意的象征。 她拿起簪子,在指尖把玩,语气平淡无波:“想要银子?可以啊。” 谢清淮面上一喜。 “把柳菀柔和谢成烨立刻赶出侯府,永不再踏足,我不仅拿出五千两,我剩下的嫁妆,都可以填给侯府这个无底洞,如何?”沈青梧挑眉。 她自是不会傻到继续真的把自己的那些嫁妆拿出来,不过是想看看谢清淮为了柳氏母子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谢清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转为恼怒:“沈青梧,你怎么连半分容人的气度都没有?菀柔柔弱,烨儿还小,离了侯府,你让他们怎么活?我知你看不上他们,大不了,我让他们日后都待在梧桐院,不出来碍你的眼就是,你怎么能直接将他们逼上绝路呢?” 沈青梧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局面。 她面上并无恼怒,而是把玩着那支簪子。 可巧一个下人提着收拢了各院剩饭残羹的泔水桶,从院外经过,一股馊臭味隐隐传来。 沈青梧看着谢清淮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又瞥了一眼那泔水桶,轻笑一声,手腕一扬,那支金灿灿的点翠蝴蝶簪精准地落入了那污秽不堪的泔水桶中。 她淡淡开口:“侯爷觉得我小肚鸡肠,我又何尝不觉得侯爷惺惺作态呢,这样的东西还是配泔水更合适。” “银子,我不可能给,侯爷实在不必在我这里白费功夫了。” “请回吧。” 说罢,她便示意秋香送客。 谢清淮看着她如今的作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青梧‘你’了半天,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最终狠狠一跺脚,脸色铁青地转身离去。 等人彻底离开,秋香才上前来:“夫人,侯爷生了这么大的气,肯定会去梧桐院的,您这不是把他给推出去了吗?” “那又如何?别人用过的东西我可不稀罕。”沈青梧冷笑一声。 她瞥见手边的三千两银票,突然动了心思。 翌日,御书房。 谢清淮跪在御前,一脸愤懑,将昨夜之事添油加醋地禀报:“陛下,沈氏她私藏巨款,目无夫君,更无视朝廷赈灾大计!臣好言相劝,她非但不听,竟还将臣所赠信物掷于污秽之中,如此悍妇,实乃……” “陛下,永宁侯夫人沈氏在外求见。” 他的话还没说完,内侍便入内禀报。 谢清淮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实在不知沈青梧这是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 他正欲开口,皇帝却冷笑一声:“你们夫妇倒是有意思,你才来告状,她便也跟着来了,朕倒想看看她来做什么。” “宣——” 内侍看了谢清淮一眼,连忙出门将人请了进来。 沈青梧连忙入内,盈盈一拜:“臣妇沈青梧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沈夫人请起,正好沈爱卿正提到你,不知你今日面圣,所为何事?” 她抬起头,眼圈微红:“回禀陛下,臣妇听闻南边的灾情,心生怜悯,特意奉上三千两银票,只求能尽绵薄之力。” “沈青梧,你这是干什么!?” 谢清淮一时间反倒不知她想要做什么,要是真的想要拿出银子,昨夜就应该交给自己的。 “哦?倒是有趣,你既有心,你夫君为何说你不肯捐献?”皇帝的目光在二人面前流转,轻笑一声。 沈青梧并不起身,而是继续道:“陛下明鉴,并非是臣妇不愿,实在是觉得不妥当,侯府公中并非毫无积蓄,侯爷却次次要动用臣妇所剩无几的嫁妆,昨日更是因臣妇一时未能应允,便对臣妇厉声斥责,臣妇心寒,却不敢忘陛下仁德,心系灾民,故今日特来献银子。” “此乃臣妇一人的心意,也能维护侯爷不会动用臣妇嫁妆的脸面。” 谢清淮听得这话,颜面尽失,脸色涨红:“陛下,她分明是狡辩!” “谢爱卿!朕看你才是糊涂!永宁侯府竟已窘迫到需要动用主母的嫁妆来度日了吗?你身为一家之主,不思开源节流,为国分忧,反倒盯着发妻那点私产,甚至闹到朕的面前,成何体统!”皇帝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样的事情传扬出去,朕看你这侯府的颜面是尽数没了,更遑论君子!” 谢清淮被训得哑口无言,冷汗涔涔。 皇帝摇了摇头:“朕原本还想着让你负责赈灾事宜,如今看来,你分明连自家的事情都理不清,也罢,赈灾之事,即日起转交威远将.军谢凛之,你回府好好反省。” “陛下……”谢清淮还欲开口,却直接被赶了出去。 彼时沈青梧还跪在御书房内。 皇帝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问道:“沈氏,你倒是深明大义的,此番也算是解了朕的燃眉之急,不知你想要什么赏赐?” “陛下谬赞,臣妇愧不敢当,能为陛下分忧,更是臣妇的本分,实在不敢有所求,不过……”沈青梧抿了抿唇,开口,“陛下既然开口,臣妇自然也不敢抗旨,只求陛下,将来若臣妇有所请时,能赐臣妇一道恩典圣旨,允臣妇一个心愿。” 皇帝闻言,愣了愣,随后笑道:“你这小女子倒是有趣,颇有你祖父的泼皮无赖,不过也好,朕允了。” “多谢陛下。” 沈青梧叩首,这才请辞。 却不想,她还不曾出宫门,在宫道上便被久候的谢清淮给拦住了。 第49章 后院,只你一人 “沈青梧,你当真是好深的心机,竟然敢在陛下面前颠倒黑白,害我失去差事,我前程不顺,你又能讨到什么好处?”谢清淮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低声呵斥。 沈青梧万万没想到,这人在宫里竟然还敢这么动手动脚的。 她正准备回怼,却突然看到了不远处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立刻后退半步,抬起袖子掩面,肩膀微颤,声音带着哽咽:“侯爷……您怎能如此说?妾身只是实话实说,不忍见灾民受苦,您若不愿捐钱,妾身捐了便是,为何还要怪罪妾身?妾身这也是为了你的颜面着想,要是让外人知道你动用了自己夫人的嫁妆,才会真的嗤笑你的。” 谢清淮没想到她会是这般作态,更是怒火中烧。 “你别以为在这里装模做样就够了,既然你能拿的出三千两,就肯定还能拿的出来,以我的名义再拿出些银子来,不然我一定要你好看!” 听着带着威胁的话,沈青梧并不恼怒,反而跟着哭了起来:“侯爷,妾身当真是拿不出银子了,要是您不信,只管去看我的嫁妆,要是非要逼我,妾身只能一头撞死在这了。” 她故意拔高了声音,惹得一些宫婢看了过来。 谢清淮自是不想在外败坏自己的名声,咬牙切齿。 “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今日在外头,我先放过你,烨儿的身子还没好全,跟你也脱不了干系,回去后,你亲自下厨,熬了粥给他送去,好好赔罪,若敢怠慢,我就数罪并罚,看你还敢不敢耍花样!”说罢,他猛地甩开沈青梧的手。 沈青梧垂下头,做出乖巧的样子来:“妾身知道了。” 谢清淮见她这般听话,自是觉得她怕了自己,也懒得再废话,直接扬长而去。 等人一走,不远处的身影也就离开了。 沈青梧这才擦去了自己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冷哼一声:“谢清淮,这下你的名声可是真的保不住了。” 御书房内,太监将宫道上所见低声禀报。 皇帝听到这些,眉头拧成了一团。 这些时日,外头有不少的风言风语,他虽训斥了谢清淮,可也并未觉得他如何,如今听了这些才知道沈氏在永宁侯府的日子当真难过。 …… 沈青梧回了侯府,便径直去了小厨房,当真亲手熬了一碗软糯香甜的米粥。 等她端着粥来到梧桐院,谢成烨正靠在榻上,柳菀柔在一旁陪着。 见到沈青梧,谢成烨立刻瞪起眼睛,满脸嫌恶,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你又来干什么!?你是不是又想害我!?” “烨儿,你身子不适,我特意熬了粥给你,你快些吃吧。”沈青梧只当没听见他嘴里那不干不净的话,仍旧将手里的粥递了过去。 谢成烨看了一眼那碗粥,眼底满是厌恶,一把将碗打翻在地。 滚烫的粥水泼溅出来,有几滴正落在沈青梧的手背上,瞬间泛起红痕。 她微微蹙眉,尚未开口,谢成烨便抢先发难:“你这粥里下了毒,你肯定是想要害我!” “夫人,您就算心中对妾身和烨儿有怨,也不能下此毒手啊,烨儿还是个孩子呢,你怎么能下毒害他?”柳菀柔一把将谢成烨搂在怀里,开口职责。 沈青梧看到这母子二人如此,冷笑一声。 “柳夫人口口声声说我下毒,我却是能自证清白。” 她说着话,秋香便将剩下的盅里的粥拿了过来。 沈青梧舀了一口,并无异常,这才朝着柳菀柔冷哼:“柳夫人,这是一锅出来的米粥,我喝了,并无毒,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反而有毒了?” “秋香,去取个干净的勺子来,将这地上的残羹舀起来,请柳夫人和小公子亲自尝一尝,看看是不是污蔑了我。” 柳菀柔脸色瞬间煞白,地上的粥混杂着灰尘,污秽不堪,让她吃这个,简直是奇耻大辱! 谢成烨也吓得往柳菀柔身后缩,大叫:“我不吃!脏死了,谁要吃地上的东西!” 正在这时,闻讯赶来的谢清淮踏进房门,看到一地狼藉和僵持的几人,眉头紧锁:“又闹什么?” 柳菀柔立刻扑过去,泪如雨下:“侯爷!您可算来了!夫人她熬了粥送来,故意打翻烫了烨儿,还要逼我们吃这地上的脏东西,您可要为妾身和烨儿做主啊!” 若是往常,谢清淮必定不分青红皂白斥责沈青梧。 但今日,他刚在皇帝面前丢了差事,又想起沈青梧手中可能还有钱财,竟是破天荒的没有发作。 更别说,他还有求于沈青梧呢。 他竟对着柳菀柔呵斥道:“够了!烨儿打翻粥碗是他不对,你身为母亲,不好好管教,还在这里添油加醋,像什么样子,一点小事就闹得鸡犬不宁,真是不懂事!”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 沈青梧也不知道他今日这是抽了什么风。 “青梧,你也别动气了,要是看他们不顺眼,日后便不必再来梧桐院了。”谢清淮朝着沈青梧,声音柔和。 沈青梧只觉得他没安好心,盈盈一拜,转身离开。 ...... 是夜,谢清淮再次踏足沈青梧的院子。 面上竟还带了几分讨好。 “青梧,今日之事是菀柔和烨儿不对,我已说过他们了。”他斟酌着开口,“你看,我们毕竟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陛下将赈灾的差事交给了兄长,这实在不合规矩,你与兄长似乎还能说上几句话,不如你去帮为夫说说情,让兄长将这差事还给我?” 沈青梧虽然猜到了他没安好心,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狮子大开口。 “你放心,只要差事回来,府里一切都听你的。”说着,谢清淮还去握住她的手。 青梧看着他这副虚伪的嘴脸,只觉得恶心。 她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犹豫片刻,道:“侯爷,您这求人的方式,还真是别致,自己没本事保住差事,就想让妻子用不清不楚的关系去帮你讨回来,这手段,未免太龌龊了些。” 谢清淮被她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压着火气,咬牙道:“你若能办成此事,我立刻将柳菀柔和谢成烨赶出府去!” “从此侯府后院,只你一人!” 第50章 不如死了 这话让沈青梧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要非是她看到谢清淮眼底的勉强,只怕也就信了这话了,不过,既然谢清淮主动这般说了,她自然也要装一装的。 “侯爷此话当真?”沈青梧故意露出了几分迟疑,眼底还露出些许的精光来。 谢清淮见她如此,便知她从前种种不过是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罢了。 他连忙继续道:“青梧,我何时骗过你?只要你帮我拿回差事,我自是立刻打发他们母子离开,日后只对你一人好,绝无虚言。” 他说着话,还伸出了三个手指头来。 看到这一幕,沈青梧的嘴角险些压不住了。 她没想到,谢清淮竟然这般蠢笨,既如此,她这回就让这人好好长长教训。 “既然侯爷这么说了,妾身自然是要跑一趟的,只是成与不成,妾身也不好说。”她垂下头,故意露出了温顺的样子来。 谢清淮听得这话,却是觉得差事已经到手了,又软语安抚了两句,便转头离开。 殊不知,柳菀柔在听到谢清淮来找沈青梧的时候便跟了过来,本以为他会好好教训沈青梧一顿,却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种话。 她面色惨白,生怕真的会赶出去。 她思忖片刻,快步回了梧桐院,吩咐了丫鬟婆子去请谢清淮来。 她估算着脚程,在谢清淮即将进门的时候,拿起剪刀对准了自己的脖颈:“你们别拦我,侯爷都已经厌弃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念头,等我死了,你们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烨儿,告诉他,娘亲无能,不能陪他长大了。” “菀柔,你这是做什么!?”谢清淮快步冲了过来,一把夺过剪子,将人搂入怀中安抚。 柳菀柔哭哭啼啼,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开口:“妾身原想着今儿惹了侯爷不快,特意去跟侯爷赔罪,没想到听到了侯爷跟夫人的话……妾身自知自己是个累赘,可一颗心早就已经给了侯爷,即便是离开侯府也无处可去,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只求侯爷日后能够善待烨儿,妾身便知足了。” “胡闹!”谢清淮假意训斥,关切还是从眼底流露出来,“那些话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哄她替我去办事罢了。” “我可是侯府的主君,怎么能对着一个庶子低三下四的,沈氏跟兄长有些交情,说话或许有用,等此事成了,我再找借口将此事搪塞过去也就是了。” “沈氏那么爱我,不可能会疑心的。” 柳菀柔伏在他怀中,哭得浑身颤抖:“侯爷莫要骗我……” “我骗你作甚。”谢清淮继续安抚,“眼下差事要紧,想来你是能够体谅的,你放心,等我拿回赈灾之权,立下功劳,便能够再次在朝中站稳脚跟,先前那些训斥也就没人会在意了,到时候我就想法子给你个名分,你和烨儿便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我身边了。” 听了这话,柳菀柔不觉勾了勾唇角,故作娇嗔:“妾身就知道侯爷对妾身最好了。” …… 话说两头。 沈青梧送走了谢清淮,便决定往谢凛之的院子去。 春喜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跟在她的身后,一脸不解:“夫人,咱们不是都准备离开侯府了,怎么还要帮侯爷做说客?我看大公子跟侯爷的感情不是很好,万一……” “没那么多万一。”沈青梧打断了她的话,“春喜,你只管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 说话间,二人已经进了谢凛之的院子。 听明她的来意,谢凛之眉梢微挑,难得带了几分戏谑:“哦?他竟让你来做说客,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兄长说笑了,侯爷这也是走投无路了。”沈青梧面上客套,却全然没有半分要替谢清淮开口的意思。 谢凛之不由得皱了皱眉,目光深邃:“不过,我倒要谢谢你,若非你昨日在御前一番作为,这桩好差事也落不到我头上。” “兄长不必谢我,他无能是一回事,陛下看重兄长又是另一回事。”沈青梧顿了顿,道,“我此来并非为侯爷说和,而是想请兄长帮我演一场戏。” “说说看。” “请兄长假意答应让出差事,并告知他已向陛下陈情,不日便可交接,我想看看,到时他该如何兑现他那‘后院只我一人’的承诺。”沈青梧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听得这话,谢凛之的眼神突然暗了下去。 只她一人? 沈青梧迟迟不肯和离,难道不是在期待这一日吗? 他直勾勾的盯着沈青梧,迟迟都没有开口。 沈青梧自是看不懂他眼底的神情,眨了眨眼,问道:“兄长可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没,我自会答应你,不过……”他话锋一转,“日后我要是有用得到弟妹的地方,你也得帮我。” 沈青梧略一思忖,便应承下来:“只要不违道义,青梧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定不会推辞。” 二人击掌为誓。 得了准信,沈青梧翌日便寻了谢清淮。 不曾想,谢清淮又在梧桐院。 她看了柳氏母子一眼,故意开口:“侯爷,兄长已应下,说会向陛下说明,将此差事交还于你,让你早做准备,只是你的承诺呢?” “你准备何时送他们母子出府?” 谢清淮的笑还没展露出来便僵在了脸上。 他原想着沈青梧是个最重规矩的,断然不会当面提起此事,没想到竟然这般心急。 他看了柳菀柔一眼,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青梧,此事还是缓两日吧,菀柔今儿身子不适,不易挪动,你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她出事吧。” “身子不适?”沈青梧心中冷笑,面上却关切道,“既如此,不如请大夫好生瞧瞧,可别耽误了病情。” “秋香,去请回春堂的李大夫来,给柳夫人好好诊治。” 不等谢清淮制止,秋香便快步出门去了。 很快,大夫便被请来。 柳菀柔本想装病,奈何沈青梧亲自在一旁盯着,甚至还跟李大夫交换了个眼神。 大夫诊脉后,捋着胡须道:“夫人这是邪风入体,肝气郁结,需以金针疏泄,通络化瘀。” 说罢,也不管柳菀柔愿不愿意,取出长针,对着几处穴位便扎了下去。 柳菀柔疼得脸色发白,冷汗涔涔,却碍于谢清淮和沈青梧在场,不敢放肆,只能死死咬着唇忍耐,发出压抑的痛哼。 第51章 给你一个名分 沈青梧在一旁慢悠悠地道:“既然针灸有效,那之后便劳烦李大夫每日过府一趟,为柳夫人好生调理,务必根治才好。” 每日都来? 柳菀柔一听,想到那长针入肉的痛楚,吓得眼皮一翻,竟直接晕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沈青梧勾了勾唇角,笑道:“看来柳夫人当真是病了,既如此,那更要劳烦李大夫了。” “好说,好说。”李大夫又开了方子,这才离开。 谢清淮自是心疼的很。 可沈青梧却是不以为然。 …… 晚膳时分,谢凛之难得出现在饭厅。 谢清淮志得意满,装模作样地举杯:“此番多谢兄长成全了。” “二弟客气,陛下已准奏,你做好准备,三日后出发便是。”谢凛之神色平淡,只瞥了他一眼。 谢清淮大喜过望。 沈青梧在一旁听着,想到三日后谢清淮发现真相时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忽然,她放在桌下的手被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她悚然一惊,侧头便对上谢凛之看似平静无波,眼底却含着一丝促狭的目光。 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短暂停留,带着灼人的温度,旋即若无其事地收回。 这动作太过暧昧亲昵,沈青梧耳根一热,脸颊不受控制地飞起两抹红云,连忙低下头去,心中暗骂谢凛之孟浪,心跳却莫名漏了一拍。 谢凛之将她这罕见的羞窘模样尽收眼底,心情颇好地执起酒杯,掩去了唇边一抹得逞的笑意。 谢清淮一心沉浸在自己得了差事的喜悦上,根本没留意二人的异常,反而看向沈青梧,道:“皇后寿辰将至,你准备的贺礼如何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准备,莫要失了侯府颜面。” “侯爷放心,妾身准备了一尊‘深海珊瑚嵌七彩宝珠盆景’,此物罕见,定能彰显侯府诚意。”沈青梧垂眸,语气恭顺。 谢清淮虽不太懂这些珍玩,但听名头便觉不凡,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 又说了两句,便起身往梧桐院去了。 谢凛之却是皱了眉头。 他倒是听说过这个盆景,可听闻早就被哪个富庶人家的浪.荡公子给摔砸了,怎么可能回到她的手里? 他还没开口发问,沈青梧反倒先开了口,笑道:“兄长还有什么事儿?” “没有。” 谢凛之自是听出了这话里的逐客令,索性直接站起身来离开。 待他走远,秋香才压低声音,不解地问:“夫人,您准备的明明是一套寻常的赤金头面,为何要骗侯爷……” 沈青梧唇角勾起一抹冷嘲:“他既想充面子,我便给他画张最大的饼,届时贺礼呈上,众人皆知永宁侯府出手‘不凡’,看他如何下台。” 她就是要让谢清淮在帝后面前,狠狠栽个跟头。 殊不知,这话被悄悄溜过来想打探消息的柳菀柔听了个正着。 柳菀柔眼中精光一闪,悄无声息地退走,匆匆追上了谢清淮,将方才的话全都告诉了他。 听得这话,谢清淮脸色一沉:“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妾身听到她亲口对丫鬟说的,准备的是再普通不过的赤金头面。”柳菀柔眼珠子一圈,心里有了主意,急切道,“侯爷,此事您千万别声张,若是闹开,寿宴上我们侯府一样没脸,不如让妾身来为您分忧,妾身定会想办法,为侯爷重新备上一份不失体面的贺礼。” 谢清淮看着她满脸的担忧,心头不禁软了两分。 他握住柳菀柔的手,道:“菀柔,还是你对我最好了,你放心,等我.日后站稳了脚跟,绝对不会负你的,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一个名分。” 听得这话,柳菀柔的面上也带了得意。 她等着自己成为侯夫人的那一日。 沈青梧原以为自己帮谢清淮‘做成’了一件事儿,好歹会有几日安生日子,却不想不过翌日,张氏便叫了她过去。 沈青梧端了盏茶给张氏。 张氏抿了一口,便端着婆母的架子,慢悠悠地道:“皇后寿辰,各府诰命皆要入宫朝贺,我这脸色近来有些暗淡,你速去为我配制一些‘玉肌驻颜粉’,需用上好的珍珠粉、雪莲蕊、玉容散,莫要吝啬用料,定要让我在宫宴上容光焕发。” 这驻颜粉所需材料皆价值千金,张氏此举,无疑又是想狠狠刮一层沈青梧的油水。 沈青梧心中冷笑。 从前她对侯府掏心掏肺,想着自己没能为谢清淮生下个一儿半女,心中自责,便一直尽自己所能满足他们的要求,本以为能叫他们发现自己的好,却没想到反而养大了他们的胃口。 她才不会继续反杀。 “母亲。”她面上立刻堆起了愁容,“并非儿媳不愿,实在是侯爷前些时日为打点上下,支取了许多银钱,柳妹妹那边近日也添置了不少东西,公中账面早已捉襟见肘,儿媳又拿自己的体己贴了朝中,如今手上实在是没有余银了。” 张氏一听,脸色顿时难看下来。 她自然知道儿子偏心柳氏,却没想到竟然会用这么大手笔。 她怒斥道:“没用的东西!连这点事都办不好,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管的家!” “母亲要是不急,不如等月底铺子送了银子来?”沈青梧故意开口。 张氏早就被她养大了胃口,自是不能等的。 她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现在可是越来越糊涂了,竟然敢让我等!皇后的寿辰就在这几日,你要是误了我的事儿,我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金嬷嬷,拿八百两银票给她。” 金嬷嬷连忙拿了银票来。 “拿去!务必用最好的材料!若效果不佳,我唯你是问!” 沈青梧连忙应下。 出了澹月阁,秋香便忍不住开口:“夫人,八百两银子怎么可能得到上好的‘玉肌驻颜粉’,咱们先前买给她的那些,动辄上千两银子,她这分明就是为难人。” “怕什么。”沈青梧勾了勾唇角,道,“去,按最次的材料配,只要吃不死人,颜色差不多就行。” 想用八百两换千金的效用? 做梦。 秋香自是明白了自家夫人的意思,连忙去办了。 药材很快备齐,暂时存放在沈青梧院中的小库房里。 是夜,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潜入,正是柳菀柔的贴身丫鬟柳红。 第52章 一石二鸟 她迅速在一堆药材中翻找,找到那包珍珠粉后,将一包药粉混了进去,仔细搅匀。 暗处,沈青梧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并未声张。 她认得那药,若是长期使用,会让人脸部红肿溃烂。 柳菀柔这是想一石二鸟,既毁了张氏的容貌让她迁怒自己,又能在谢清淮面前卖好。 沈青梧心中寒意更甚,却悄然退去。 也好,且让她们狗咬狗。 很快便到了赈灾队伍出发的日子。 谢清淮早早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只等着自己在赈灾的时候立下大功,风光归来。 然而等他到了城门口,所见除了谢凛之,竟还有兵部的刘侍郎。 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快步上前:“兄长,刘侍郎怎么在这?” “二弟,你来了。”谢凛之神色淡淡,“陛下方才下旨,此次赈灾,由刘侍郎全权负责,我是来交付印章的。” “什么!?”谢清淮如遭雷击。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凛之,声音陡然拔高:“陛下明明已准奏,兄长,你昨日不是还让我做好准备吗,怎么今日就换成刘侍郎了?” “为兄确已极力向陛下陈情,言明你悔过之心,恳请陛下予你戴罪立功之机,奈何陛下认为你治家尚且不严,何以治事。”谢凛之说着,还摇了摇头,“圣意已决,为兄也无力回天。” 一旁的刘侍郎与谢凛之交好,早就得了嘱咐,此刻捋须轻笑,语带讥讽:“永宁侯,看来陛下对你还是不太放心啊。” “这等重任,还是交由我等稳妥之人更为妥当,侯爷还是先回府,将后院之事料理清楚再说吧,说不定下次就能轮到你了。” “不过下官还当真是要感谢你的,要是没有你,我还得不了这个差事呢。” 周围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谢清淮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羞辱。 他死死瞪着谢凛之,眼中满是不敢置信,最终狠狠一跺脚,连句场面话都顾不上说,在众人的目光中狼狈不堪地转身冲回了侯府。 等人一走,刘侍郎便再也不压抑自己的笑声。 好一会,谢凛之才提醒:“刘大人,你该启程了。” “好。”刘侍郎对他拱手,“此番多谢将.军了,等我回来,咱俩喝酒。” 谢凛之颔首。 在他身后,谢凛之的暗卫低声道:“将.军,陛下原本属意您去,您此番执意留下,甚至举荐了刘大人,已惹得陛下有些不快了。” 谢凛之望着谢清淮逃离的方向,目光深沉:“无妨。” 为了她这场戏,值得。 更别说,他要是走了,她又该如何呢? …… 彼时,沈青梧正在研制张氏要的‘玉肌驻颜粉’。 谢清淮进门看到她这副样子,心中的怒火越发烦躁,直接冲上前去,一把将那些珍贵的药材洒落在地:“沈青梧,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沈青梧问了一嘴,这才倏地想起,今儿是该启程去赈灾的日子了。 如今他这副嘴脸,显然是谢凛之耍了他。 谢清淮冷哼一声,看向她的眼底布满了恨意,怒道:“你还有脸问我?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怎么跟谢凛之说得清,怎么今日又换了刘侍郎去赈灾?” 沈青梧后退一步,故作害怕。 “妾身不知道……兄长确实应下了,妾身怎么会诓骗你呢?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她泫然欲泣。 “误会?我看你就是诚心的!”谢清淮怒火攻心,见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就想朝她脸上掴去。 就在手掌即将落下之际,一道劲风袭来。 谢凛之身形如电,一脚狠狠踹在谢清淮的腰侧!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清淮整个人已经落在了旁边的荷花池里。 谢凛之收腿,冷冷看着他:“二弟,仕途不如意,却也不该怪在女人身上,你这般言行也不快陛下不肯给你差事了。” 谢清淮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几个小厮七手八脚的过来拉他。 “侯爷,你怪妾身没有做到,那你又何尝做到了答应我的事情,你我也算是扯平了。”沈青梧神色平静的说完这些话,便立刻转身离开。 谢凛之看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儿,沈青梧便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停下脚步:“多谢兄长。” 谢凛之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 “道谢不必挂在嘴上,我的剑,缺个趁手的剑穗,我要你亲手做一个。”他顿了顿,视线锁住她,“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这要求来得突兀。 沈青梧怔了怔,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想到自己答应他的事情,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另一边,谢清淮被小厮七手八脚地从池子里捞出来,换下湿透的衣裳,依旧气得浑身发抖,不住咒骂:“沈青梧!谢凛之!你们这对狗男女!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侯爷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柳菀柔连声安抚,“姐姐她或许真有苦衷,兄长想必也是一时情急,他们怎么会故意害您呢?” 听得这样的话,谢清淮心中怒火反而更甚。 他怒道:“怎么不会,我看此番就是他们两个联手的!” “侯爷可别为了他们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您还有妾身呢。”她依偎进谢清淮怀里,纤纤玉手在他胸口画着圈,吐气如兰。 美人在怀,温言软语,谢清淮满腹的怒火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衣衫渐褪,红烛帐暖,一室颠鸾倒凤。 沈青梧将‘玉肌驻颜粉’研磨好,便送来了张氏房里。 张氏捻起些许粉末,闻了闻,色泽气味倒与往年用的相差无几,脸色稍霁。 她将粉盒放下,目光锐利地看向沈青梧,却是故意挑刺:“青梧,你入府多年,这肚子迟迟没有动静,终究不是办法。我们永宁侯府不能无后。” 沈青梧听得这话,心中一阵冷笑。 要非是谢清淮,她又怎么会被人这般指责。 “这是我特意为你求来的助孕良方,趁热喝了,莫要辜负我一番心意。” 说罢,张氏示意嬷嬷端上一碗浓黑的汤药。 闻到这浓浓的酸臭味,沈青梧不由得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第53章 妇德 她的举动自是落到了张氏的眼里。 张氏见沈青梧只是掩鼻,并不接药,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眉眼间还带了几分不耐烦。 她将药放在桌子上,冷冷开口:“怎么?我一番好意,你还这般抗拒?找药可是我费了好大功夫才从高人那里求来的,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要非指望着你为我侯府开枝散叶,你以为,我想管你?” 她明显动了怒。 沈青梧闻着那药汁散发的酸腐气味,胃里一阵翻涌。 助孕良药? 呵。 她不会和谢清淮圆房,即便是喝再多,又有什么用? “母亲,这药只怕没用。”她的话刚开口,张氏就瞪了眼睛,“您也知道,侯爷这些日子一直在柳夫人那里,都不肯来我的院子,我又怎么会怀上子嗣呢?” 张氏自然知晓此事。 她却并不觉得,这是自己儿子的过错,反而冷笑一声:“亏老夫人还时常夸赞你懂事,没想到竟也学会了告状。” “连自己的夫君都留不住,分明是你自己的问题,还不快喝了这药,赶紧将清淮叫到你房里去,要是还不能怀上子嗣,我看这侯府主母的位子,你也别做了。” 沈青梧本就不稀罕这主母的位子,但此刻撕破脸并非良策。 她强.压下恶心,接过药碗,在张氏的注视下,屏住呼吸,将那一碗乌黑的汤药尽数灌了下去。 药汁滑过喉咙,带来灼烧般的怪异感。 张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这才对,吃了药回去好生歇着,哄着清淮去你的院子里,莫要枉费我一片苦心才好。” 沈青梧屈膝行礼,那恶心的味道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快步退了出来。 还没回到院子,她便再也忍不住,扶着一旁的树干剧烈地干呕起来,将那些令人作呕的药汁全都吐了出来。 还没等她抬头,一块干净的素色手帕递了过来。 沈青梧愣了愣,耳边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擦擦吧。” 她顿了片刻,倏忽抬头,对上谢凛之带着薄怒的眼眸。 “兄长?”沈青梧接过他手里的帕子,不过才擦擦嘴,便听到了他那冰冷的话:“他和他母亲如此待你,你难道还不愿意和离?沈青梧,你这是准备忍到几时?” 沈青梧虽猜出他这是在关切自己,可这语气着实是让人有些不快。 她站直了自己的身子,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道:“兄长误会了,眼下还不是和离的时候。” 她已经打定了离开的主意,但并不是现在。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一走了之。 她要的是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给予最沉重的一击,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所依仗、所图谋的一切,如何一点点土崩瓦解。 现在和离,太便宜他们了。 可这话落在谢凛之的耳朵里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她果然还惦记着谢清淮。 谢凛之冷笑一声,随后快步离去, 沈青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却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愣了愣,却懒得计较他的心思。 很快便到了皇后寿辰当日。 宫门之外,各家车马络绎不绝,永宁侯府这边自是也准备好了出发。 沈青梧正欲登上侯府的马车,却见谢清淮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盛装打扮的柳菀柔也走了过来,显然是要带她一同入宫。 她不觉皱了眉头。 眼下柳菀柔还没有名分,即便是有了名分,也不过是侍妾。 帝后寿宴这样的场合,谢清淮却要带着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不但是打自己的脸,甚至实在打陛下和皇后的脸。 她虽想让谢清淮出丑,却也知道,要是如今出丑,她也会被人指指点点,索性开口:“侯爷这是何意?带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妾参加皇后寿宴,是将宫规置于何地?将永宁侯府的脸面置于何地?” “菀柔不是侍妾。”谢清淮冷声开口,面上带了几分不快。 他并非是糊涂,自然知道这种场合要是带了妾室会是什么影响,好在自己从未给过柳菀柔名分,作为侯府的长辈,她入宫并不午托。 他皱眉,不耐道:“菀柔是侯府的长辈,自然也是侯府的人,今日场合特殊,带她见见世面有何不可?” “你好歹也是名门出身,怎么能一开口就这般诋毁人呢?” 柳菀柔听着这些训斥,看向沈青梧的时候不觉得意挑眉。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只得看向了张氏,问道:“母亲这么觉得吗?” “好了,计较什么,赶紧走吧,要是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说着,张氏率先上了马车。 沈青梧冷眼看着她的样子,胸口微微起伏。 既然他们都觉得无所谓,那她自然也说不得什么。 谢清淮见状也开口催促:“好了,赶紧上车吧,为了些小事计较,哪里还有半分侯府主母的风范。” “好!我没有主母风范!” 沈青梧到底动了气,忽然转身,径直走向后面谢凛之的马车,毫不犹豫地掀帘坐了进去。 谢清淮一愣,随即大怒,上前几步压低声音呵斥:“沈青梧,你放肆!竟敢公然乘坐他人车驾,还有没有点妇德!?” “夫人,您就算生气,也不能如此不顾礼数啊,这要是传出去,旁人该如何议论您和大将.军?侯爷的脸面又该放到哪里?”柳菀柔连忙添油加醋,眼底还带着几分嘲讽。 既然沈青梧自寻死路,也就怪不得自己了。 沈青梧本不想理会这些,却也知道,他们一直拦在这里,只会耽误时辰。 她掀开车帘,冷声道:“如今是我觉得侯爷同不三不四的人同乘一辆马车,让我失了颜面,侯爷若觉得我失了侯府颜面,大可以现在就将我休弃,我立时就走,绝无二话。” 说罢,她猛地放下车帘。 谢清淮被噎得脸色铁青,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更让他如芒在背,他也知道,不能继续僵持下去。 “沈青梧,你可别后悔!” 说罢,他一甩袖子,直接转身离开。 柳菀柔看他直接离开,却是恨得牙痒痒,明明这么好的机会,能够让沈青梧离开侯府,却没想到谢清淮竟然不同意。 要是一直这么下去,只怕谢清淮真的会对沈青梧动心。 那她该怎么办? 咬牙切齿,却还是追上了谢清淮的脚步。 车内的谢凛之见状,却是挑眉看她。 这人说的是气话?还是真的想要离开? 第54章 扔出宫门 他犹豫许久,到底还没问出话去。 马车缓缓启动。 车厢内空间有限,两人相对无言。 行驶中一个颠簸,沈青梧猝不及防,身子一歪,竟直直跌入了谢凛之的怀中。 男性清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谢凛之手臂下意识地揽住她,但随即想起她早上的拒绝,心中戾气横生,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紧手臂,将她禁锢在怀中,低头在她耳边讥讽道:“怎么?在他那里受了气,便来对我投怀送抱?弟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兄长请自重!我只是不小心!”沈青梧挣扎了一下,却被箍得更紧。 她抬眸瞪他。 “不小心?”谢凛之嗤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他看,沈青梧的心里的只有谢清淮。 所以才会因他带柳氏而失态,所以才会宁愿忍受屈辱也不离开,所以才会为了让他动怒而对自己投怀送抱。 沈青梧见他仍旧误会,虽有些不解,却也懒得解释。 马车很快便到了宫中。 宫宴上,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轮到永宁侯府献礼时,沈青梧捧着那套早已备好的、中规中矩的赤金头面,上前一步,盈盈一拜:“臣妇代永宁侯献上赤金头面一套,恭祝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千岁金安。” 皇后看了一眼,笑容依旧得体,但眼神淡了些许。 往年永宁侯府的贺礼都是最新奇的,非但的价格昂贵,还是奇珍异宝,如今却是这般俗气的赤金头面,实在是让她大失所望。 谢清淮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看到皇后的脸色,便知此番送贺礼是送坏了,连忙上前一步:“皇……” “皇后娘娘。”沈青梧却是抢在他前面开口,“娘娘恕罪,侯爷今日忙于公务,一时疏忽,才没寻到更称心的贺礼,这才让妾身寻了个头面,还请娘娘恕罪。” 这话一出,谢清淮立刻瞪了过去。 这要非实在寿宴上,他一定要好好收拾沈青梧一顿才行。 皇后的脸色果然更加难看。 她这些日子听说了不少谢清淮的荒唐,可想着那不过是宫外的事情,自然不会去深究,却没想到竟然连给自己贺礼都不上心。 她冷笑一声:“永宁侯倒是公务繁忙,只是本宫听闻,永宁侯这些日子应当是没有公务才是,难不成是故意敷衍本宫?” “臣不敢。”谢清淮正犹豫着该如何才好,柳菀柔却突然跪了出来:“皇后娘娘明鉴,侯爷对娘娘的寿辰万分上心,绝无怠慢,只是夫人她许是生妾身的气,这才故意让侯爷为难,不曾将真正的贺礼带来,好在妾身带来了。” 此言一出,沈青梧心中冷笑。 她早就知道当日自己和丫鬟的对话被人听了去,更是听闻柳菀柔一直在寻找给皇后的贺礼,早就偷偷动了手脚。 皇后皱眉:“哦?既如此就快些呈上来吧。” 说话间,柳菀柔示意丫鬟呈上一个蒙着红绸的托盘。 皇后示意自己身边的嬷嬷去揭开红绸。 然而,红绸之下,不过是一卷素白色的绸缎。 柳菀柔瞪大了眼睛,实在不知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怎么成了这样的东西。 谢清淮更是皱了眉头,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上头写了什么?”皇后已然震怒。 嬷嬷立刻将绸缎拿起,上头赫然是暗红色的字迹‘凤栖梧桐本天成,何故东风妒芳华,朱颜未改恩先断,犹记椒房旧日砂’。 “好大的胆子!” 嬷嬷一巴掌打在了柳菀柔的脸上,怒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哪里轮得到你造次!” 柳菀柔还没反应过来,便立刻跪下。 她明明放进去的是奇珍异宝,怎么会变成这个。 沈青梧眼底的讥讽更甚。 当年先皇后突然暴毙,谁都怀疑是当今皇后的手笔,苦于没有证据,如今这诗,字字句句都在影射当年的事情,皇后自然会动怒。 “放肆!”皇后气得胸口起伏,眼中杀意浮现,“大胆柳氏,竟敢在本宫寿辰之上,说出这的呢过污言秽语,其心可诛!来人啊!”。 “给本宫将这个贱妇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扔出宫门,永不许再入!”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不是妾身,是有人陷害,是沈青梧,一定是她!”柳菀柔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尖声哭喊。 谢清淮也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皇后娘娘息怒,此事定有误会!菀柔一向良善,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背后定有隐情。” 他还想着替柳菀柔求情。 可宫里的侍卫却不会给他机会,直接将柳菀柔重打,随后扔了出去。 “误会?”皇后冷笑,“贺礼由你永宁侯府之人呈上,你一句不知情就想撇清?谢清淮,你治家不严,纵容一个不三不四之人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本宫看你这项上乌纱也是戴到头了!滚出去!” “娘娘!娘娘开恩啊!”谢清淮面如死灰。 慌乱间,他下意识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谢凛之,眼中满是哀求,希望他这个兄长能看在家族颜面上为他说句话。 谢凛之端坐席间,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就在侍卫要上前将面如突色的谢清淮也‘请’出去时,沈青梧却缓缓站起身,行至殿中,屈膝一礼:“还请皇后娘娘息怒,保重凤体为上。” “沈氏?你还有何话可说?”皇后挑眉看她。 沈青梧盈盈一拜:“娘娘,柳氏言行无状,冲撞凤颜,确该严惩,如今人已经被赶出去了,娘娘的气也该消了,今日毕竟是娘娘千秋寿诞,普天同庆,若因小人作祟而扰了娘娘雅兴,甚至动了肝火,反倒不美,不如给永宁侯一个机会。” “正是。”谢凛之这才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听闻沈夫人单独给您备了一份贺礼,不如看看?” 他才在边疆立下了大功,又得陛下的青眼,皇后自然也对他刮目相看,犹豫片刻,还是点头。 沈青梧示意春喜呈上另一个锦盒。 锦盒打开,里面赫然便是那尊‘深海珊瑚嵌七彩宝珠盆景’,珊瑚红艳欲滴,宝珠璀璨生辉,分明是十足的珍宝。 皇后看到这样的珍宝,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怒火顿时消减了大半。 她深深看了沈青梧一眼,语气缓和下来:“还是你懂事,既然你开口……罢了,今日便给你这个面子。” 第55章 何必赖在侯府? 她挥挥手,示意侍卫退下。 “谢清淮,看在你夫人沈氏为你求情和这份贺礼的份上,本宫暂且饶你这次,滚回你的座位,好好管教你的人,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话音落下,谢清淮自是不敢再有异议,只得谢恩:“谢娘娘恩典。” 他坐回原位,心中对沈青梧的恨意却多了几分。 她明明有这么好的珍宝,早就该在一开始就拿出来,而不是看着自己和菀柔被训斥。 沈青梧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得挑了挑眉。 她就知道,自己今日帮了个白眼狼,可要是就任由皇后将谢清淮给赶出去,只怕自己回府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而坐在一旁的谢凛之,看着沈青梧不仅拿出真品化解危机,还为谢清淮求情,让他得以留下,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眸色沉郁,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寿宴继续进行,丝竹管弦再起。 苏婉儿看着沈青梧竟然这么轻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心中的嫉恨有增无减。 她眼波一转,忽然笑盈盈地起身,向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光是饮酒赏舞未免单调,臣女听闻永宁侯夫人沈氏,不仅品性端方,琴艺更是京城一绝,尤其擅长一曲《凤求凰》,此曲意境高远,正合今日喜庆,不知臣女可否有幸,请沈夫人当众演奏一曲,以助雅兴?” 《凤求凰》虽是名曲,但更是当年陛下与皇后的定情之曲,要是演奏不好,那可就是大不敬了。 沈青梧自是明了苏婉儿的意思,从容起身,盈盈一拜:“苏小姐谬赞,臣妇琴艺粗浅,实在不知苏小姐是从何听来这样的传闻,也实在不敢污了圣听,还是算了吧。” “沈夫人何必如此自谦呢?”苏婉儿挑眉,“今儿乃是皇后娘娘的寿宴,你弹奏此曲贺寿,不正好能显出你对皇后娘娘的真心?” 皇后笑道:“沈夫人,本宫也确实许久没有听过这个曲子了,你不必怕,好坏,本宫都不会怪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青梧自然也不好再推辞,只得应下。 谢清淮的一颗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 他和沈青梧成婚这么多年,他从不知沈青梧还会弹琴,方才已经闹出了笑话,要是此番再惹恼了皇后,永宁侯府可就彻底完了。 纤纤玉指轻抚琴弦,清越空灵的琴音流淌而出。 苏婉儿不觉瞪了眼睛。 她明明得到消息,这女人不会弹琴的!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皇后的眼眶里汪了水光,不觉又想到了从前和陛下定情的日子,抚掌称赞:“好!弹得好!沈氏果然蕙质兰心,此曲深得本宫之心!赏!” 苏婉儿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本想刁难,却没想竟成全了沈青梧。 沈青梧谢恩起身,与席间那道一直凝视着她的深沉目光短暂交汇。 谢凛之看着她,眼中之前的怒意似乎被一种更深沉难辨的情绪取代。 她到底还有多少面,是他不知道的? 皇后对沈青梧的赏赐格外丰厚,不仅赏了珠宝头面,还有绫罗绸缎和千两白银,风头一时无两。 苏婉儿看着沈青梧与谢凛之的眼神交换,只觉得刺眼无比,胸口堵着一口恶气,再也坐不住,寻了个借口便提前离席。 她本想透透气,却不想不过才走到宫苑一处僻静角落,却听见假山后传来怨毒的咒骂声。 “好你个沈青梧,竟然敢这么害我!你不得好死!” 听到熟悉的名字,苏婉儿心中一动,连忙绕过去,却不想竟是刚刚挨完三十大板,被人草草安置在此处的柳菀柔。 她趴在石凳上,脸色惨白,气息奄奄。 苏婉儿转了转眼珠子,上前一步:“呀!这不是柳夫人吗?怎么侯府没人来接您回去?” 柳菀柔并不认得这人,自然不会轻易开口。 “我方才听到你说沈夫人害你,难不成这贺礼的事情真有隐情?”苏婉儿再次上前一步,“说起来,沈夫人方才可是献了个珊瑚盆景做贺礼,很是珍贵呢。” 听得这话,柳菀柔眸中的恨意越发浓郁。 她就知道沈青梧真的有那么好的东西,只是故意不拿出来而已,就是为了让谢清淮出丑。 既如此,那就不能怪自己了。 “苏小姐,既然被人发现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了,说实话,那珊瑚盆景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没想到被夫人暗中调换,还用那什么诗来害我,只可惜,沈家权势重,我是有冤无处诉啊。”柳菀柔字字泣血,“就连在府里,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迷惑了大将.军,竟然让大将.军百般护着她,在府里作威作福,就连张夫人都说不得什么。” 原本听到那些话,苏婉儿还不觉得什么,可听她说完最后那句话,她便再不能忍了。 她握住柳菀柔的手,道:“柳夫人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讨一个公道的。” 说话间,她命人半扶半架着柳菀柔,重新返回寿宴大殿。 此时宴席已近尾声,帝后心情颇佳。 苏婉儿带着柳菀柔闯入,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皇后娘娘!”苏婉儿跪倒在地,声音带了几分焦急“臣女方才离席,偶遇柳氏,听闻她含冤受屈,事关娘娘寿辰贺礼,不敢隐瞒,特带她前来,请娘娘明察。” 柳菀柔虚弱地趴在地上,哭道:“娘娘,那盆景是妾身准备的,是夫人她嫉妒妾身,暗中调换,用那污秽之物陷害妾身啊,娘娘!” “求娘娘为妾身做主!”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青梧身上。 沈青梧不由得眯了眯眼。 她并非没看过柳菀柔准备的那个贺礼,虽是贵重,却也是寻常之物,如今知道那东西是被自己调换,便想来抢这个自己的盆景,真是可笑。 她连忙道:“娘娘,柳夫人刺眼实在荒谬,不说旁的,就说这盆景万分珍贵,她一个孀居在侯府的妇人,从何处能得来这般珍贵的宝物?要是真有这么多的银钱,想来也就不用赖在侯府了吧。” “柳夫人,我知你受了责罚心中不快,可你也不能因此信口雌黄,攀诬于我啊。” 柳菀柔激动地喊道:“你胡说!就是你换的!” “那证据呢?”沈青梧反问。 柳菀柔语塞,那盆景本就不是她准备的,哪里拿得出证据。 第56章 青梧是我的 眼见柳菀柔只是趴在地上哀哀哭泣,在场的人自是看明白了这出闹剧。 的确。 一个孀居在侯府的妇人,还带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拿到这么珍贵的盆景? 众人都准备看她如何收场,唯有苏婉儿相信她的话,再次站了出来:“皇后娘娘,臣女看柳夫人分明是被胁迫了,虽说如今她的确捉襟见肘,可从前夫婿还在的时候,也是富庶的,说不定这盆景就是她夫婿的遗物呢。” “反倒沈夫人,这般咄咄逼人,却也拿不出自己的证据来,谁知道是不是在扯谎!” 沈青梧挑眉。 她没想到,像谢清淮这样的蠢人,竟然还有一个。 她正想开口,却不想谢凛之忽然站了起来:“皇后娘娘,臣可替沈夫人作证。” “谢凛之,你是不是故意包庇她!?”苏婉儿瞪大了眼睛。 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替别的女人说话,半点都没有顾及自己的颜面。 谢凛之丝毫不理会她的尖叫,而是开口:“‘深海珊瑚嵌七彩宝珠盆景’世间只有两盆,其中一盆被京中纨绔摔碎,宫中应也有耳闻,而眼前这盆乃是臣于月前在南疆剿匪时所得战利品,陛下为褒奖于臣,特意赏给臣,臣留着这样的东西无用,索性转赠了家中祖母,不曾想祖母却给了沈夫人,此事,兵部备案录上,对此物来源应有记载,娘娘可随时派人查证。” 沈青梧不觉挑眉。 这盆景的确是祖母给的,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来历。 他目光扫过瘫软的柳菀柔,带着毫不掩饰的冷蔑:“至于柳夫人所言……她久居内宅,如何能知南疆贡品级珍宝的来历,其心可诛,其言更是不足为信。” “来人,去查档来。”皇后转头吩咐。 底下的嬷嬷不敢耽搁,很快就查明归来。 看到那上头的记载,皇后脸色彻底缓和,看向柳菀柔的眼神已如看蝼蚁:“原来如此,沈氏,你将这般好的东西进献给本宫,本是美事一桩,却无端受此污蔑,着实委屈你了。” “娘娘明鉴,臣妇怎会委屈,只是可惜搅了娘娘的生辰宴。”沈青梧适时垂下眼帘,故作大度,却是话锋一转,“只是柳夫人心思不正,妄图混淆视听,其行可鄙,更何况,她身份尴尬,并非命妇,今日能入宫参宴已是破例,如今竟在娘娘千秋寿诞上屡次掀起风波,若不加惩戒,只怕日后他人效仿,坏了宫规体统。” 听得这话,柳菀柔瞬间慌了神。 她知道,要是今日真的被处置了,她日后想要扳倒沈青梧,成为谢清淮的正妻就难了。 她连忙转向谢清淮,苦苦哀求:“侯爷,您是知道的,妾身没有扯谎,这盆景就是妾身准备的。” 谢清淮看她如此,自然心疼。 他虽知道柳菀柔准备了另外的贺礼,可到底不知道是什么,如今证据确凿,他也没法子替她开口求情。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皇后已然沉下了脸。 她平生最恨妾室之流兴风作浪,原想着这人是侯府的长辈,这才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如今看来分明是打着长辈的名头,行尽妾室作态。 她立刻开口:“沈氏所言极是,此等不知尊卑、心思歹毒之人,留在宫中也是污了地方,来人,将这贱妇给本宫立刻拖出去,省得在此碍眼。” 侍卫应声而上,毫不留情地将尖叫哭喊的柳菀柔再次拖走。 苏婉儿站在一旁,脸色煞白,实在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她本想借柳菀柔扳倒沈青梧,却没想反而让沈青梧更得皇后青眼,连谢凛之都亲自为她作证。 她看着沈青梧淡然自若的样子,又瞥见谢凛之落在沈青梧身上那专注的目光,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险些晕厥过去,被丫鬟慌忙扶住,几乎是被气死过去。 沈青梧自是察觉到了她的举动,想想她对谢凛之的痴情,只怕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看来须得等自己离开侯府,这一切才能真的过去。 因着这一出出的闹剧,帝后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只得提前结束寿宴。 沈青梧走在前头,全然没理会身后的谢清淮,等到了宫门口,更是径直走向谢凛之的马车,意图明显。 谢清淮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怒道:“沈青梧,你还没闹够吗?” “侯爷这是做什么?放开我!”沈青梧蹙眉挣扎。 “做什么?你今日在寿宴上已经够出风头了,这会子还想上兄长的马车,难道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继续看侯府的笑话?”谢清淮冷声开口,话语中明显带了几分不快,“还不快跟我走。” 沈青梧只觉得这话实在可笑。 明明是他不顾侯府颜面,如今还来指责自己,真是可笑。 她挑眉,冷笑:“侯爷如此,才是真的叫人看侯府的笑话呢。” 说着,她挣扎了两下,妄图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却没想到,非但没成,另一个手腕还被人给抓住了。 “二弟,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谢凛之的声音冷冷传来。 一时间,沈青梧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拽住,僵持在马车旁,引得周遭尚未散尽的宾客纷纷侧目。 谢清淮看到谢凛之的动作,直接皱起了眉头,眼底分明有嫉妒喷涌而出。 他冷声开口:“兄长这是做什么?青梧是我的夫人,我带她回去,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倒是你,这般着急,该不会是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他咬牙切齿,话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霸道占有欲,甚至都没察觉自己这话有多口不择言。 沈青梧却是直接瞪大了眼睛。 宫门口本就聚集了许多人,要是这些话被人传扬出去,自己的名声也是要受到影响的,到时候,即便是自己能够离开侯府,只怕也会被人给指指点点。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猛然甩开了谢凛之的手。 谢凛之掌心一空,眼神骤然暗沉。 沈青梧转向谢清淮,冷冷道:“我跟你回去。” “这才对嘛。”谢清淮的眼底带着些许的得意。 他就知道,沈青梧这般爱他,即便是和别的男人有些接触,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吃味罢了。 看在这些情意的份上,他自然可以不计较这次的事情。 第57章 赔罪 沈青梧并不知他心中所想,也不在意他所想,而是转身上了永宁侯府的马车。 马车辚辚行驶,车厢内气氛压抑。 沈青梧提不起半点兴致,更不屑和谢清淮说半句话。 可谢清淮却并不准备放过她,忽而冷笑:“今日柳菀柔贺礼被换,是你做的手脚吧?那首反诗,也是你早就备好的?沈青梧,我竟不知你心思如此歹毒!” “是我又如何?”沈青梧抬眸,毫不避让地回视他,唇边勾起一抹讥讽,“是我又如何?她柳菀柔心思纯良?她屡次三番陷害于我,侯爷可曾主持过公道?任由一个连外室都算不上的贱.人骑到主母头上作威作福,侯爷的君子之风,莫非只用来要求我一人?” 谢清淮被噎得一滞,气势莫名弱了几分,竟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示弱:“……过往之事,是我疏忽,可你也不该用如此狠辣手段,险些连累整个侯府。” “连累?”沈青梧嗤笑,“若非我最后拿出盆景求情,侯爷此刻还能安稳坐在这里?只怕早已同柳菀柔一样,被扔出宫门,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谢清淮无言以对。 他虽然怒火中烧,只觉得沈青梧没有给她脸面,可想到皇后丰厚的赏赐,心思又活络起来,语气软了几分:“罢了,此事揭过,日后谁也不要再提了,等回了府,你也别跟菀柔提起,省得伤她的心。” “青梧,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沈青梧好整以暇的挑眉看他。 她最烦的,就是这些人打着为自己好的名义来伤害自己,甚至还想从自己的身上得到好处。 果不其然,谢清淮继续道:“你看,侯府近来开销甚大,账面上实在拮据,不若将那些赏赐都入了公中库房,也好周转一二。” “咱们都是一家人,想来你也不会看着我为难吧。” 说着,他还伸手握住了沈青梧的手。 沈青梧心中冷笑,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手,面上却故作沉吟,片刻后道:“要.我入库,可以。” 谢清淮眼前一亮。 “只要柳菀柔跪在我面前,为她今日攀诬之举,磕头认错。” 话音落下,谢清淮脸色一变,刚要拒绝,但想到府中巨大的亏空和皇后赏赐的价值,再想到柳菀柔今日已丢尽颜面,权衡利弊,终究咬牙应下。 看着他这般凉薄,沈青梧心里的讥讽越发浓郁。 亏她还以为,在谢清淮的心里,柳菀柔还是很重要的,如今看来,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 回到永宁侯府,谢清淮便快步去了梧桐院。 谢成烨已然按照柳菀柔的吩咐守在门口,看到人过来,便立刻委屈的哭了起来:“爹爹,你终于回来了,你快去看看娘亲都伤成什么样子了,再这么下去,娘亲怕是都要没命了,烨儿不想做没有娘亲的野孩子。” 看着他哭得这般泣不成声,谢清淮连忙将人抱起。 “好了,没事了。”他安慰的话不过才说出口,谢成烨便有些操之过急了:“爹爹,这一切都怪那个坏女人,你快把她给赶走吧,等她走了,咱们一家人便能一直在一起了。” 听到这话,谢清淮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自己屡屡遭圣上训斥,就连府中也入不敷出,要是此事将沈青梧休弃,非但名声会受到影响,就连侯府的财政也会爆雷。 他还要靠沈青梧来维持大局。 想到这里,他冷声开口:“胡闹!那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岂是你可以随意诋毁的,你娘呢?还不让她去给夫人赔罪!” 说着,他迈开步子进门去。 屋里的柳菀柔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瞪大了眼睛。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已经伤成了这副样子,谢清淮竟然还没有来心疼自己,甚至还让自己去给沈青梧赔罪。 做梦! 她正想着对策,谢清淮便已经进门来了。 “菀柔,你今日在宫宴上实在是太过失态了,竟然还为了自己的颜面去污蔑侯府主母,幸而皇后没有太过怪罪,你去给青梧赔个罪,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他冷声开口,眼底没有半分温情。 听着这些话,柳菀柔只觉得刺耳:“侯爷,可要不是侯夫人换了我的贺礼,妾身又怎会如此?” “妾身今儿给侯爷丢脸了,可侯爷也该体谅妾身才是。” 话虽如此,可为了那些赏赐,谢清淮只能让柳菀柔去认错。 他劝道:“菀柔,今儿青梧在皇后面前得了脸,我也要给她三分颜面,更何况你呢,你只管去赔罪,日后我会待你更好的。” 话说到这里,柳菀柔就知道除了赔罪,自己别无可选了。 “既然侯爷都这么说了,妾身又怎么会让侯爷为难呢,不过是赔罪罢了,妾身去得的。”说罢,她便强撑着身子往沈青梧的院子去。 谢清淮看到这一幕,自然是止不住的心疼。 他连忙上前扶着柳菀柔过去。 等到了那院子里,沈青梧已经久候了。 要是旁的事情,她或许还不信,可眼下谢清淮为了那些赏赐,肯定会逼着柳菀柔过来的。 果然,柳菀柔盈盈一拜:“夫人,今儿在宫里是妾身失了分寸,险些连累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沈青梧轻嘬香茗,根本就没打算去理会跪着的人。 柳菀柔看出了她的心思,却是根本就不敢发作,只得再次开口:“还请夫人恕罪。” “沈青梧,菀柔已经来跟你赔罪了,你怎么还端着架子?”谢清淮看到她这般可怜,自是忍不住开口训斥的。 说着,他还上前将人赶紧扶了起来。 沈青梧原本还想看看谢清淮能狠心到什么地步,没想到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她冷笑:“既然赔罪,自然要好好的,侯爷这么着急做什么难不成不是真心的?” “怎么可能,我只是看不惯你这般欺负菀柔罢了。”谢清淮眼神闪躲,片刻还是开口,“菀柔已经赔罪,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儿,不然,我一定让你好看。” 说罢,他直接把柳菀柔给带走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沈青梧冷笑一声。 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翌日,沈青梧便依言将皇后赏赐的珠宝、绸缎、白银悉数登记,抬入了侯府公中库房。 谢清淮看着满库房的珍宝,志得意满,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 第58章 侯爷什么都愿意做 他笃定地想,沈青梧果然还是深爱着他,否则怎会如此轻易就将这般厚重的赏赐充公,她之前种种,不过是为了引起自己注意罢了。 殊不知,沈青梧早已在其中做好了标记,这些钱财,不过是暂时存放在那里,她另有打算。 与此同时,国公府。 沈长风终于在狱中吃尽苦头,沈母心疼不已,听闻皇后对沈青梧赞誉有加,还给了赏赐,立刻派人叫来沈青梧。 沈青梧自是千百个不愿意的,却也知道,自己不去,沈国公府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只能过去。 却不想一见面,沈母便命令道:“梧儿,你既得皇后娘娘青眼,快去宫里为你兄长求求情,让他在皇后面前美言几句,免得你兄长日后仕途有碍。” “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且不说后宫不可干政,兄长之事由刑部判决,皇后又能如何?再说,我不过侥幸才得了皇后的青眼,还险些丢了小命,母亲怎么不心疼我,一心只想着兄长?”沈青梧面露不屑,开口嘲讽,“继母果然是继母,只想着自己的孩子,根本不考虑旁人。” 听得这话,沈母大怒:“你个不孝女!你兄长吃了这么多苦,你竟敢推三阻四!” “什么继母不继母,你兄长可是沈家的独苗,他要是出了事儿,别说我了,你爹爹都不可能饶过你的,难道这些话,你敢在你父亲面前说吗?” 她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来。 眼下沈国公不在,沈青梧自然也懒得陪她唱戏。 她直接开口:“母亲实在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我爹爹为何只有这么一个男丁,旁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你要还这般逼我,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看看谁先受不住!” “你!你!”沈母没想到从前那么乖巧的沈青梧,如今竟然成了这副样子。 她站起身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岳母大人,这是做什么?” 就在这时,谢清淮忽然现身。 他扶住脸颊红肿的沈青梧,眼底并没有温情,反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沈青梧自是明白这背后的深意,不过是怪自己给了柳菀柔难堪罢了。 “侯爷来了。”沈母皮笑肉不笑。 谢清淮开口:“岳母大人息怒,您如今动怒,不过是因着兄长在牢狱里受尽委屈罢了,小婿有法子,能将舅兄救出来。” “此话当真?”沈母的眸子瞬间亮了,看向沈青梧的眼神都带着鄙夷。 她就知道,这小妮子是有法子的,只是故意不帮忙罢了。 “自然,不过小婿听闻南山书院的院长与岳父大人有同窗之谊,关系莫逆,小婿不才,愿代为奔走,或许能让长风兄之事有所转圜,请岳父修书一封,只望事成之后,国公府能助我家那不成器的成烨,再入书院读书。”说着,谢清淮还拱了拱手。 沈母正愁无处使劲,闻言大喜,立刻应允:“好女婿!此事若成,烨儿入学之事包在我身上!” 沈青梧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眼底满是不屑。 却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日功夫,沈长风的案子便被轻轻放下,人也从大牢里出来,而谢成烨,也顺利拿到了南山书院的入学资格。 “夫人,不管怎么说,您才是国公爷的亲生女儿,他明知这谢成烨的来历,怎么不帮您,反而还这般费心奔走呢?”春喜忍不住开口抱怨。 沈青梧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苦笑一声:“他哪里会为了我出头,有兄长,他是根本不会在乎我这个女儿的。” 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话音落下,柳菀柔竟带着谢成烨来了。 “夫人。”她盈盈一拜,眼底却分明带着挑衅,“妾身听闻烨儿能够拿到南山书院的入学资格,全是沈国公在帮忙奔走,妾身特意带着烨儿来感谢夫人。” 沈青梧挑眉,并不理会。 她不信柳菀柔会不知道此事是谢清淮的手笔,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她没开口,柳菀柔便自顾自的炫耀:“说起来,听闻此事侯爷也出了不少力,果然,侯爷心里,终究还是更看重我们烨儿的前程,为了烨儿,侯爷可是什么都愿意做呢。” “只可惜,夫人和侯爷没有个孩子,不然想来侯爷也会这般伤心吧。” 沈青梧看着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只淡淡反怼:“用我兄长前程换来的资格,也值得炫耀,柳夫人,你的脸皮,当真比那宫墙还厚。” 柳菀柔被噎得脸色铁青。 “眼下不过是才能入学罢了,能不能留在书院还未可知呢。”沈青梧挑眉,“柳夫人,教好你儿子,可别到时候让他毁了你的心血才好。” 这话让柳菀柔打了个冷颤。 这人好像能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不! 她要是真的知道,怎么会容忍自己继续留在这府上。 被这么一吓唬,柳菀柔倒是好几日没来找她的麻烦。 几日后,沈青梧出府巡查自己的嫁妆铺子。 她本想好好算算这些铺子这些日子的进项,却没想到不过刚下马车,便被早已守候在街角的沈长风堵住。 “沈青梧,你个毒妇,终于敢露面了?” 他面容阴鸷,手中握着一根马鞭,显然是特意来找茬的。 沈青梧看他消瘦了不少,本以为会在大牢里涨了教训,却没想到还是跟从前一样,没有半分长进。 她冷冷道:“兄长这是做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不敢露面的?” “你别嘴硬了,要是你肯早点去谢清淮面前求情,我怎么会在大牢里受这些折磨,今日,我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沈长风说着,扬起鞭子就朝沈青梧狠狠抽来! 沈青梧猝不及防,侧身闪避已来不及,鞭梢带着凌厉的风声抽在她的手臂上,衣衫顿时破裂,渗出一道血痕。 她痛得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就在沈长风第二鞭即将落下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掠过,一把攥住了鞭梢。 谢凛之面覆寒霜,死死盯着沈长风:“沈大公子,当街殴打朝廷命妇,你好大的威风!” “谁!?谁敢管老子的闲事!?”沈长风本就在气头上,如今更是震怒,等看清眼前的人是谢凛之的时候,眼底分明有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 他仍硬着头皮开口:“谢凛之,又是你,这是我们的家事,跟你可没关系!” 第59章 不给活路 听了这些话,谢凛之手腕一用力,便将鞭子从沈长风手中夺了过来,反手一掷,那鞭子便如毒蛇般缠上了沈长风自己的脖颈,勒得他瞬间面色涨红,呼吸困难。 “家事?”他的声音让在场的人毛骨悚然,“沈大公子怕不是忘了,沈青梧如今是永宁侯夫人,真论家事,我与她才是一家人,与你有什么干系?” “倒是你,当街行凶,人赃并获,按律,本将.军现在就能将你扭送京兆府!” “沈大公子才从刑部的牢狱里出来,想来应该不会愿意再进一回了吧。” 沈长风被那鞭子勒得根本就喘不过气,直翻白眼,更别说这话更让他害怕。 要是再进去一趟,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谢凛之突然松开了自己的手。 “要是再落到我手里,沈大公子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谢凛之冷冷开口,眼底分明带着杀意,“还不快滚!” 沈长风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在这里胡闹,连滚带爬的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彼时,沈青梧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原来被人保护是这样的感觉。 “你没事吧?”谢凛之看过来,目光上下打量她,最后停在了她渗血的手臂上,眉头紧锁。 沈青梧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行礼:“多谢兄长救命之恩,我没事。” 她知道沈长风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可要是真的在这里出了事,国公府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谢凛之这分明是在保护自己。 “胳膊都成那样了,还没事?”谢凛之的眼底充斥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女人怎么这么笨,竟然一次接一次的把自己给搞成这副模样。 沈青梧偏头看了一眼,还是摇头:“无妨,皮外伤而已。” “那也是伤,前头就是‘济世堂’了,听闻你的陪嫁,不如叫里头的大夫给你处理一下。”说着,谢凛之便不由分说地示意春喜扶着沈青梧往医馆走去。 济世堂的坐堂老大夫是沈青梧亲自聘请的,医术精湛,见到东家受伤,连忙恭敬地将人请入内室,仔细清洗、上药、包扎。 谢凛之就抱臂站在门外,身形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医馆内的伙计们都大气不敢出。 处理完伤口,沈青梧走出内室,对谢凛之又是郑重一礼:“今日,又多亏兄长了,不知兄长怎么会在这?” 谢凛之见她没有大碍,明显松了口,正准备开口,却突然想起她面临了这么多的事情却还选择留在侯府,不免心中烦躁。 更别说,要非是她求了谢清淮出手,刑部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把沈长风给放出来。 这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 话虽如此,可他眼底的心疼却没有减少半分。 沈青梧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心中满是不解,正准备开口询问,馆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就是这家黑店,卖的药吃坏了人,给我砸!” 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赫然是苏婉儿。 沈青梧探头看去,只见她带着一群家丁护院,气势汹汹地堵在医馆门口,其中一个家丁还扶着个面色苍白,直哎哟叫唤的汉子。 “苏小姐,此话从何说起?我济世堂的药皆从正规药商处采购,由坐堂大夫亲自把关,绝无问题!”掌柜的急忙上前理论。 “绝无问题?”苏婉儿冷笑一声,指着那汉子,“我府上这人前日就在你们这抓了治疗风寒的药,吃了两剂便上吐下泻,不是你们的问题是谁的问题?我看你们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坑害百姓!” 她前些日子在宫中受了奇耻大辱,又被谢凛之当众打脸,满腔邪火正无处发泄,打听到沈青梧来了这陪嫁铺子,立刻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来找茬。 她料定谢凛之在此,沈青梧必定会向他求助,她就是要让谢凛之看看,这个沈青梧离了他,什么都不是! 谢凛之目光一冷,正要上前,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既然沈青梧一直都不能对谢清淮死心,不如就让她好好看看,能帮她的,只有自己,而非是谢清淮那个废物。 沈青梧一门心思扑在那叫唤的男子身上,全然没注意到,问道:“苏小姐,你说他是在我济世堂抓的药,可有药方?抓药凭据?” 苏婉儿一愣,她只想着找人闹事,哪里准备了这些细节,强自镇定道:“当时匆忙,未曾保留!但人是在你们这吃坏的,休想抵赖!” “哦?”沈青梧走到那哎哟叫唤的汉子面前,仔细看了看他的面色,又嗅了嗅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气味,忽然问道,“这位大哥,你说你上吐下泻,不知是何时开始的?吐的是何物?泻下之物又是何种颜色、性状?” 济世堂的老大夫还在回想这人到底是何时来的,唯恐在东家面前露了怯,却不想自家东家这般沉着冷静, 让他也沉稳下来。 那汉子不过是奉命来找事的,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一出。 “昨儿夜里开始的,吐得都是吃下去的饭菜,泄的都是黄水。”他看了一眼苏婉儿,硬着头皮道。 沈青梧唇角勾起一抹讥诮:“风寒之症,多伴有发热、恶寒、头痛,若药不对症引致肠胃不适,也多是脘腹胀满、纳差,似你这般急性上吐下泻,倒更像是误食了不洁之物或中了寒凉之毒。” “而且,你身上似乎还带着一股巴豆粉的味道?” “巴豆性烈,最能致人猛泻,大哥,你确定你只是吃了治疗风寒的药?” “要是吃了,你可快些如实说吧,不然这两相冲突,你的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这最后一句自然是吓唬人的。 那汉子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看向了苏婉儿,颤颤巍巍说道:“小姐,还是说实话,我不能为了一些小事,把我的小命搭进去啊。” 围观的人群顿时哗然! “巴豆?原来是吃了巴豆来讹诈的!” “我就说济世堂童叟无欺,怎么会卖假药!” “这相府千金也太恶毒了,竟用这种下作手段!” 苏婉儿见事情败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青梧:“你血口喷人!” 沈青梧却不理她,眼圈微微一红,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诸位街坊邻里都看到了,我不过一介女流,经营这小小铺子本就不易,不过是谨守本分,悬壶济世,却不知为何屡屡遭人构陷,没想到连这安身立命的铺子也有人不容,这根本就是不给我活路啊。” 第60章 剑穗 她本就容貌绝美,此刻泫然欲泣,更是我见犹怜。 “太欺负人了!” “相府千金就能无法无天吗?” “快滚吧!别脏了济世堂的地方!” 苏婉儿听到这些议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再也待不下去,狠狠一跺脚,带着人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 谢凛之站在一旁,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 他原本以为没了自己,沈青梧根本就不可能解决此事,可现在看来,分明是自己小看了她。 “你倒是有本事,知道示弱。” 他挑眉,眼里带着欣慰。 沈青梧听到夸赞,眉眼间不由自主的带了得意,笑道:“那是自然,过刚易折,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既然苏小姐那般强硬,我软一些,自然显得更可怜些,不过……” “苏小姐这般对我,不过是因着兄长,兄长方才却一直冷眼旁观,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 话锋一转,她还促狭一笑。 谢凛之原本想让沈青梧为难,没想到这回旋镖竟然扎在了自己身上。 他哑口无言。 沈青梧自顾自道:“兄长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要是不喜欢苏小姐,不如请祖母替你张罗张罗别家的女子,总得成了家,才能让一些人断了念想。” 听了这话,谢凛之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这人连谢清淮院子里多一个柳菀柔都不能接受,却要为自己成家着想,难不成是觉得自己碍眼? 他苦笑一声,还没开口,眼前便多了一个剑穗,耳边更是熟悉的声音:“答应兄长的剑穗,我做好了。” 那剑穗用深蓝色的丝线编织,中间缀着一颗润泽的白玉,样式简洁大方,虽是市面上常见的,可谢凛之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很好。。 他微微一怔,接过剑穗,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 “既然你没事,那我便先走了。” 说罢,他便脚步匆匆转身离开。 然而,一出济世堂,拐过街角,谢凛之立刻从怀中取出那剑穗取出,动作麻利系在了自己随身佩剑的剑柄之上。 跟着他的侍卫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咂舌:“主子,属下方才看您接过来时还挺淡定,这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些?” 谢凛之动作一僵,耳根微不可察地泛起点红晕,随即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 “多嘴!” 话音落下,谢凛之便转身里去了。 …… 谢成烨入学南山书院的那日,谢清淮心里到是添了几分自豪,特意在府中摆了顿家宴。 沈青梧本不想来凑这个热闹,却也知道自己要是不去,谢清淮还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索性就来看看这些人准备又搞什么幺蛾子。 她正吃着饭,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理所应当的声音。 “青梧,烨儿重新入学是件喜事,你身为侯府主母,也该有所表示,替他备一份贺礼,聊表心意。” 沈青梧执箸的手微微一顿,抬眼便对上柳菀柔那隐含得意的目光。 她知道谢清淮这是想让自己将那块上好的墨锭拿出来,即便是不肯,也该备一份上好的文房四房才是。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谢清淮果然再次开口:“青梧,这事儿到底也是岳丈大人牵线才成的,你就算不为侯府的脸面考虑,也该为国公府考虑吧,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准备?” “侯爷说笑了,妾身早就已经备好了。”沈青梧放下筷子,轻笑一声,示意春喜将一个包装得十分精美的锦盒呈到谢成烨面前,“妾身原本想等吃完饭再把东西拿出来,可既然你们这般着急,那就先拿出来看看吧,就是不知道烨儿喜不喜欢。” 谢成烨到底是个孩子,看到漂亮的盒子,立刻好奇地抢过来,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 “哇!是什么好东西?”他兴奋地打开盒盖—— 下一秒,盒子里猛地弹出一个狰狞的鬼脸木偶,同时,无数色彩斑斓、形态可怖的毒蝎、蜈蚣模型伴随着机关声响,从盒中跳弹出来,几乎扑到谢成烨脸上。 “啊——!!!”谢成烨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将盒子扔出去老远,整个人缩到柳菀柔怀里,嚎啕大哭。 “鬼!有鬼!毒虫子!她要害我!呜呜呜……” 柳菀柔也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抱住儿子,安抚:“没事了,烨儿别怕。” “沈青梧,你这是什么意思!?”谢清淮反应过来,拍案而起,“这大喜的日子,你怎么送这等污秽恐怖之物给烨儿,存心想吓坏他吗!?” “我知道你对我替你兄长奔走的事情有所不满,可那也是你父亲的意思,你就算有气也该去找他们,吓唬烨儿一个孩子做什么?” 听着这些劈头盖脸的指责,沈青梧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的露出几分无辜。 她微微蹙眉,委屈道:“侯爷怎么能说这般难听的话,这‘百毒不侵盒’是妾身特意托人从南方寻来的,寓意为震慑邪祟,保佑孩童不受毒物侵害,学业勇猛精进,许多南边人家都会给入学孩童准备类似的物件,怎会是污秽之物?” “妾身也是想着烨儿先前做了那样的事情,理应震慑邪祟,怎么你们都误解了我的一番好意?” “再说了,烨儿到底是男子汉,我这肚子不争气,保不齐日后还要靠烨儿撑起这偌大的侯府,胆子这么小,连这小小的虫子都怕怎么行呢?” 她眨着眼,语气真挚,仿佛真的只是好心办了坏事。 谢清淮被她这番说辞噎住,看着地上那些明显是模型的东西,又看看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儿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沈青梧‘你’了半天,最后狠狠一甩袖子,抱起谢成烨安抚去了。 柳菀柔恨恨地瞪了沈青梧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沈青梧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嘲。 亏他还以为谢成烨这个混世魔王会有多大的本事,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吓唬了,真是不成器! 她不理会这饭桌上只剩她一人,反而吃的津津有味。 只是却没想到,还没等吃饱,金嬷嬷便火急火燎的过来了。 “夫人,我家夫人请您快过去一趟。”她语气生硬,看向沈青梧的眸子好似能喷出火来。 沈青梧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算算日子,药效也该发作了。 第61章 下错药了 她不多言,而是起身往澹月阁去。 刚一进门,一个茶杯就带着风声砸在她脚边,碎片四溅,紧接着,张氏的指责声便传了出来:“沈青梧,看看你做的好事,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要这般害我!?” 沈青梧抬头,只见张氏并未如预期般烂脸,但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臂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肿烂疮,有些甚至还在渗着脓水。 她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眼前的景象还是吓坏了她。 “母亲这是……”她故意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还装傻!”张氏气得浑身发抖,又想拿东西砸她,却被剧烈的痒意打断,只能徒劳地抓着皮肤,“我那日用了你送来的‘玉肌驻颜粉’后,没过两日便浑身发痒,起了这些恶疮,如今奇痒无比,疼痛难忍,连门都出不了!” “你说,是不是你在粉里动了手脚,先故意害我!?” 沈青梧心中了然,果然是柳菀柔下的毒发作了,只是这症状似乎并非简单的毁容之毒。 幸好这不是自己用的,不然烂脸的可就是自己了。 她心知肚明,却还是做出慌张的神情,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母亲明鉴,这驻颜粉儿媳自己也查验过,绝无问题,而且母亲此症来得蹊跷,倒像是中了某种奇毒,不如请了郎中过来看看?” “儿媳给您送了这么多的驻颜粉,怎么就偏偏这次的有了问题?只怕是有人故意下了毒,想要离间咱们母女,母亲,您可不能被人给骗了啊。” “再说了,老侯爷不日即将回府,要是见到母亲这般模样……” “当务之急,是尽快寻到解药。” 这话正戳中张氏痛处。 她最怕的就是被夫君嫌弃。 闻言,她强.压下怒火和痒意,急切道:“那你还不快想办法!你不是懂医术吗?快给我想办法治好!” 沈青梧虽然早就知道这里头有毒药,但根本就没调查,更没想过解决办法。 更别说,要是她直接把解药拿出来,可就没办法查到柳菀柔的手笔了。 “儿媳医术浅薄,对此奇毒束手无策,但儿媳会尽力寻找解药,还请母亲稍安勿躁,耐心等待。”她故意开口。 听得这话,张氏越发着急,却也无可奈何:“那你还不快去。” “儿媳告辞。” 从澹月阁出来,沈青梧眉头微蹙。 张氏的症状与她预想的完全不同,柳菀柔当初让丫鬟下的,到底是什么毒? 她转头吩咐秋香:“去查,柳菀柔当初弄到的那包毒药,究竟是什么来历,有何症状,解药为何。” “是。”秋香立刻应下。 而此时,梧桐院内,柳菀柔也得知了张氏浑身长满烂疮的消息。 她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想起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原本想要害得是沈青梧,怎么那驻颜粉到了张氏那里,而且这症状,跟自己想象的也完全不一样。 “红.袖!你过来!”她厉声唤来那个曾被她派去下药的丫鬟。 红.袖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夫人,怎么了?” “我当初让你下的,是让人脸溃烂的‘朱颜改’,张夫人怎么会浑身长疮?你是不是下错了药!?”柳菀柔声音尖锐,带着恐慌。 若是张氏知道是她下的毒,那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可都没了。 红.袖吓得磕头如捣蒜:“夫人饶命!奴婢那日匆忙,好像是拿错了旁边那包‘千痒疮’粉,沾上就会浑身起疮,奇痒难忍,但不会烂脸的……” 她在柳菀柔将她叫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是为了这件事情。 柳菀柔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这下非但没办法让沈青梧背稳黑锅,反而让张氏遭了这么大的罪,若是查出来…… 她心念电转,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事已至此,必须把水搅浑! “没用的东西!”她骂了红.袖一句,随即压低声音,阴恻恻地吩咐,“你现在就去找几个嘴碎的,把消息放出去,就说侯夫人因嫉恨张夫人偏疼我和烨儿,在献给张夫人的驻颜粉中下了毒,意图谋害婆母!” 红.袖原本还以为自己今日是要完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了。 她连声应下,立刻去办, 很快,这些流言蜚语就在府中传扬开来。 而秋香也带回了消息。 “夫人,查到了,那毒名为‘千痒疮’,并非中原之物,症状正如张夫人所示,浑身起疮,痛痒交加,若不得解药,会反复发作,受尽折磨,而此毒的解药,据说只有宫中一位姓胡的退休老御医能配,他当年曾随师处理过类似的南疆奇毒,或许他可解。” 宫中御医?沈青梧蹙眉。 她无召不得入宫,如何能请动御医? 正思索间,丫鬟来报,谢凛之路过,似是准备进宫述职。 沈青梧眸光一闪,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迎了出去:“兄长,且等一等。” “青梧有一事相求,不知兄长可否帮忙?” 她站定在谢凛之身后,因着方才的小跑,呼吸还有些急促,脸上带着些许的红晕。 谢凛之看着她,挑眉:“何事?” “母亲身中奇毒‘千痒疮’,症状骇人,痛苦不堪,听闻唯有宫中一位胡姓老御医能配解药,青梧无诏不得入宫,想请兄长进宫时,能否代为寻访这位胡御医,求取解药?”沈青梧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和盘托出,却丝毫不提自己的委屈。 谢凛之何等聪明,结合方才入府时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 他看着沈青梧明明身处漩涡,却依旧冷静寻求解决之道的模样,心中微动。 他沉默片刻,就在沈青梧以为他会因前事拒绝时,他却淡淡开口: “好。” 只一个字,便应承了下来。 沈青梧微微一怔,随即真心实意地敛衽一礼:“多谢兄长。” 谢凛之没有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 张氏中毒,府内谣言四起直指沈青梧,她此刻不求澄清,反而急着寻解药,这心思,恐怕不止是救人那么简单。 可即便如此,他也愿意帮衬一把。 而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也是传到了张氏的耳朵里。 她本就对沈青梧有所怀疑,听了这些话更是笃定,立刻吩咐金嬷嬷把人给带过来,她倒要看看沈青梧到底想怎么害自己! 第62章 当面对质 彼时,沈青梧正在翻看医书,想看看哪里会有关于‘千痒疮’的记载。 却不想,还没找到记载,金嬷嬷便盛气凌人的进门来了。 “夫人,得罪了!老奴奉张夫人之命,请夫人过去问话!”金嬷嬷语气强硬,眼神不善。 身后的婆子更是摩拳擦掌,显然不只是请这么简单。 沈青梧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冷哼一声,淡淡道:“金嬷嬷这是做什么?母亲请我过去问话,却也没叫你们这般凶神恶煞的,不知道还以为,母亲与我感情不好,要是传扬出去,侯府的名声又该如何?” 这话一出,金嬷嬷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我到底是国公府的嫡女,嫁到你家来,也是侯夫人,你们这些刁仆如此,岂不是没有把本夫人放在眼里?”沈青梧再次冷冷开口。 她嫁进府里来的时候,这些刁仆对她还算客套,可自己生不下子嗣,张氏不待见她,底下那些丫鬟婆子自然也就如此了。 她不想让谢清淮为难,一直忍让,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变本加厉。 金嬷嬷没想到这夫人明显跟从前不同了,犹豫片刻,只得再次微微屈膝:“夫人,我家夫人请您过去。” “母亲正在气头上,我此刻前去,只怕于她病情无益,劳烦嬷嬷回禀母亲,解药已有眉目,再给我半日时间,必能奉上,缓解母亲痛苦。”沈青梧仍旧不肯就这么跟着局。 听到这话,金嬷嬷将信将疑。 但看着沈青梧镇定自若的模样,又想到张氏此刻的痛苦,她终究不敢真的耽误了解药的时机。 她冷哼一声:“好,老奴就再给夫人半日时间,若届时拿不出解药,休怪老奴禀告我家夫人,按家法处置。” 话音落下,一行人悻悻离去。 沈青梧却分明留意到,窗外一道身影渐渐远去。 春喜很快进来,悄声禀报:“夫人,柳夫人身边的红.袖方才偷听完回去了。” “知道了。” 沈青梧颔首。 她倒要看看,柳菀柔还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梧桐院。 瓦当下的雨帘,绵绵不绝,敲在廊下的青苔砖上。 柳菀柔听得红.袖的禀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半日? 她绝不会让沈青梧有机会拿出所谓的解药! 要是等张氏查到自己身上,那自己先前所作的一切就全都化为乌有了。 是夜,月明星稀。 “给,这边是胡御医配制的解药,外敷即可,三日便会大有改善。”谢凛之将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交到沈青梧手中。 沈青梧看到那东西,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解药的成分,说不定自己日后也能研制出解药来。 可还没等她去看解药,目光便被谢凛之剑柄上上那抹熟悉的深蓝色吸引。 她亲手所编的剑穗,已然妥帖地系在了他的随身佩剑上。 他竟真的戴上了? 沈青梧心中莫名泛起一丝微澜。 她原本想着谢凛之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是想让自己能够心安理得的收下他的好意,并非是真的缺剑穗,如今看到他将自己的东西这般妥善对山,心头升气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 她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情绪,闷声开口:“多谢兄长” “举手之劳罢了。”谢凛之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旋即恢复冷峻。 沈青梧还准备表达自己的谢意,却不想春喜竟匆匆进门来,大口喘着粗气,回禀:“夫人,金嬷嬷又带人来了,说张夫人请您立刻过去,如果不去,就命人来请。” 听得这话,沈青梧立刻皱了眉头。 自己已经同金嬷嬷说了半日,虽说眼下时辰到了,却也不该有这么着急才对。 “要不要.我……”谢凛之倏忽开口。 “不必。”沈青梧打断了他,再次朝着他盈盈一拜,“这解药多谢兄长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置就好。” 说罢,她便准备往澹月阁去。 却不想金嬷嬷去而复返,带着的人也更显凶悍,不由分说便上前扭住沈青梧的手臂。 沈青梧被半推半搡地带到澹月阁。 屋内,张氏靠在榻上,脸上的烂疮似乎更严重了些。 她眼神怨毒地盯着沈青梧,旁边站着满脸悲愤的柳菀柔。 柳菀柔看到沈青梧进门来,眉眼间带了几分得意。 “毒妇!”张氏看到人进来,厉声喝道,“你说你需要半日时间准备‘解药’,可你才口口声声说,自己从未见过这毒药,怎么这么快就能研制出解药来,我看你分明是想利用这半日,配制更歹毒的毒药,彻底要了我的命,好将整个侯府都捏在你的手里罢!” 沈青梧皱了眉头,目光落在柳菀柔的身上。 却不想她立刻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夫人,昨儿妾身实在担心您的安危,便想去夫侯人那里问问可有缓解之法,却不想听到夫人说要再配药,最好能让您闭嘴,妾身吓得魂飞魄散,思来想去,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害,这才不得不据实相告。” “侯夫人,你怎可一错再错,竟想谋害婆母性命,这是大不孝啊!” 听到这里,沈青梧便彻底明白了。 看来柳菀柔这是想要冤死自己了。 张氏本就更偏爱的柳菀柔,这会子听到这些话,怒上心头,顾不得是真是假,直接下令:“沈青梧,人赃并获,你还有何狡辩?来人!给我把这个毒妇捆了,送去京兆府!毒害婆母,别说你是国公府的嫡女,就算是公主,也别想善了!” 说话间,已有婆子上前来了。 沈青梧凌厉的目光扫过上前来的几人,便吓得她们往后退了几步。 她这才上前一步,将那白玉瓷瓶拿了出来:“母亲且慢。” “儿媳的确是有心无力,只得从别处求得解药,方才正准备为母亲送来的,不曾想被人抢先了一步。” “解药?谁信你的鬼话!”张氏根本不信。 柳菀柔也在一旁煽风点火:“侯夫人,事到如今你还想欺瞒?这瓶中若非毒药,你为何要拖延半日?分明是心中有鬼,又恐拿不出解药来被怪罪,这才想着研制毒药出来,好让张夫人怪罪不得!” “我知你心有怨恨,可张夫人到底是侯爷的生母,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呢?” “张夫人,不如回禀了侯爷处置吧。” 第63章 掌嘴 她一句接着一句,根本就没有给沈青梧开口的机会。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柳菀柔的身上,眼神锐利如刀:“柳夫人似乎对此事格外关心,一口咬定这是毒药,莫非你很清楚母亲中的是什么毒,又或者,你怕这‘解药’真的有效?” “你血口喷人!我只是担心夫人!”柳菀柔心头一慌,强自镇定。 沈青梧冷哼一声,声音淡淡,却颇有威仪:“柳夫人,我到底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你空口无凭,污蔑于我,可是要获罪的。” 听得这话,柳菀柔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她原本想着,一举就能够将沈青梧给赶出去,却没想到竟让她有了开口的机会。 “母亲,既然柳夫人这般说,不如请了郎中来验,要是毒药,我无话可说,可若是解药,柳夫人,你也该给我个交待才是。” 张氏被她们吵得头痛欲裂,痒意更甚。 她烦躁地挥手:“金嬷嬷,去,拿着这瓶东西,立刻去请回春堂的刘大夫来验,若真是毒药,沈青梧,我立刻将你送官,绝不容情!” “是!”金嬷嬷应下,立刻去了。 柳菀柔心中窃喜,她认定沈青梧拿不出真解药,这瓶东西必定有问题。 约莫半个时辰,金嬷嬷领着刘大夫匆匆返回。 刘大夫捻着胡须,将那白玉瓷瓶仔细查验,又沾了点药粉闻了闻,甚至小心翼翼地尝了一丝,才躬身回道:“回夫人,此药并非毒药,其中几味药材,正是克制湿热邪毒、消肿止痒的良药,且配伍精妙,药性温和,确是治疗疮痈之症的上好方剂,若老夫所料不差,这应是针对夫人身上这‘千痒疮’的特效解药。” “什么?!”柳菀柔失声惊呼,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这怎么可能!?” 张氏也不由得愣住了,目光落在柳菀柔的身上。 要非她所言凿凿,自己断然不会疑心这药的问题,如今这样,她也没法子面对沈青梧的。 沈青梧看着几人的神情,冷笑一声,开口:“母亲,不知如今是否可以证明儿媳的清白了?” “既然是解药,那便是我误会了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弥补你。”张氏嘴上说的好听,可实际上却没有半点表示。 沈青梧并非是头一日知道她的为人,眼下也不会计较,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柳菀柔的身上,问:“不知柳夫人方才口口声声指责我下毒,又是何居心?” 柳菀柔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明明派人偷偷将沈青梧屋子里的解药,换成了普通的疮药,怎么会…… 沈青梧看到她眼中的错愕,反倒勾了勾唇角。 她早就知道柳菀柔的人在外偷听,特意将随手研制的不知是什么效果的药放在了妆台上,就是为了让柳菀柔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母亲明鉴,如今真相大白,儿媳是清白的,想来母亲也是被小人挑唆,一时情急,儿媳不敢怪罪母亲,只是这挑拨离间之人,若不严惩,只怕日后家宅难宁。”她再次开口,“柳夫人,你口口声声指认我下毒,又在我求得解药后百般阻挠,甚至暗示我再次配毒,其心可诛!” “母亲,此事皆因柳夫人而起,还请母亲为儿媳,也为侯府安宁,主持公道。” 这话一出,柳菀柔便彻底明了了。 这分明就是沈青梧给自己下的圈套! 张氏正愁这怒火没处发泄,立刻瞪向柳菀柔,怒道:“贱.人,竟敢愚弄于我,拉去祠堂,跪上三天三夜,好好反省反省吧!” 柳菀柔虽心有不甘,却也知这已然是她手下留情了。 “想来是妾身听错了,不曾想酿成了大祸,妾身愿意罚跪祠堂,只求夫人息怒。” 她以退为进,本想着沈青梧应当不会再为难自己了,却没想到竟然再次听到了沈青梧的话:“跪三天祠堂?母亲,这处罚是否太轻了些?若日后府中人人效仿,仅凭猜测便可诬告主母,侯府规矩何在?” 张氏蹙眉,她也觉得跪祠堂是轻了。 但不管怎么说,柳菀柔也给他们侯府添了个男丁,即便是还没认祖归宗,这也是好事了。 沈青梧直视张氏,缓缓道:“诬告主母,挑拨离间,按家法,当掌嘴一百,以儆效尤,还请母亲秉公处置,以正家风!” “掌嘴一百!?”柳菀柔尖叫起来,那会毁容的! 张氏也被这数字惊了一下,但看着沈青梧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再想到自己刚才的难堪和柳菀柔的可恶,心一横,对金嬷嬷挥挥手:“就按夫人说的办!拖出去,打!” “不——侯爷!侯爷救我!”柳菀柔挣扎哭喊,却被婆子们死死按住。 金嬷嬷亲自上前,挽起袖子,蒲扇般的大手左右开弓。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澹月阁外响起,伴随着柳菀柔凄惨的哭嚎和求饶。 起初她还咒骂沈青梧,后来只剩下模糊的呜咽。 整整一百下,一下不少。结束时,柳菀柔双颊红肿如发酵的馒头,嘴角破裂,鲜血混着口水淌下,人早已昏死过去。 沈青梧冷眼看着,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片冰凉的漠然。 自作孽,不可活。 柳菀柔被抬回梧桐院,直到翌日傍晚才幽幽转醒。 脸颊火辣辣地疼,嘴里全是血腥味,她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竟是肿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恰在此时,谢清淮闻讯赶来。 他看到柳菀柔这副凄惨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恼怒:“菀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菀柔看到他,眼泪瞬间涌出,想诉说自己的委屈,想指控沈青梧的狠毒,却只能指着自己的脸,发出模糊的呜咽,急得直掉眼泪。 这时,沈青梧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侯爷来了。”她轻声开口,将药碗放在床边小几上,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柳夫人醒了就好,今日之事……唉,也怪我,若我昨日拿到解药立刻给母亲送去,也不会让柳妹妹有机会误解,生出这许多事端。” “侯爷您是没看到,母亲当时浑身溃烂,痛苦不堪,柳妹妹却一口咬定是我再次下毒,非要母亲将我送官……我真是百口莫辩,幸得刘大夫验明,那真是解药,母亲才知是误会了我。母亲气柳妹妹挑拨离间,心术不正,这才动了家法。” “我虽求了情,可母亲正在气头上……” 第64章 哑巴吃黄连 沈青梧说着,还露出了自责的神情来。 谢清淮虽不知事情原委,却也知道自家母亲一向偏爱柳菀柔,要非是她真的惹怒了张氏,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责罚。 如此,他眉头紧锁,看向柳菀柔的眼神带了不满:“菀柔,你怎可如此莽撞?无凭无据便诬告主母,还惊扰母亲?这次母亲动怒,也是你咎由自取!” 柳菀柔拼命摇头,想辩解,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急得浑身发抖,眼泪流得更凶。 谢清淮见她这般,终究是心软了,叹了口气,亲自端起那碗药:“罢了,先吃药吧。日后安分些,莫要再惹是生非。” 他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递到柳菀柔嘴边。 柳菀柔心中恨极了沈青梧,却无法言说,看着谢清淮亲自喂药,又有一丝暖意,只得张嘴喝下。 药汁入口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瞬间炸开,直冲脑门,让她差点直接吐出来! 这药怎么会这么苦?! 沈青梧在一旁垂眸,掩去眼底的冷嘲。 她特意让秋香在煎药时,加了一味黄连,眼下柳菀柔本就说不出话来,这药正适合她。 她目的达到,自然也就不再多留:“侯爷,既然柳夫人已经醒了,妾身便不多了,先去看看母亲了。” “也好。”谢清淮颔首,眼中多了几分赞赏。 张氏用了沈青梧送来的解药,身上的痒痛果然缓解大半,溃烂处也开始收敛。 她对沈青梧的态度缓和了不少,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这日,几位与张氏交好的贵夫人前来探病。 虽说张氏烂脸并没有告诉旁人,更不能告诉旁人,可天底下到底没有不漏风的墙。 那些人与张氏的交情不错,自然也知道张氏对沈青梧不满。 江夫人见沈青梧在一旁端茶递水,悉心伺候,话里却带着刺:“永宁侯夫人真是孝顺,日日侍奉婆母,真是难得,只是这女人家啊,光会伺候人还不够,最重要的还是开枝散叶,你进门也有些年头了吧,这肚子怎么一直没动静?” “是啊,侯府子嗣单薄,清淮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王夫人也跟着附和道,“张姐姐,不是我说,您也该为清淮张罗张罗,多纳几房良妾,也好早日为侯府延续香火,总不能让某些占着位置不下蛋的,耽误了侯府传承吧?” 说罢,她意有所指地瞥了沈青梧一眼。 张氏本就对子嗣之事耿耿于怀,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青梧,你也听到了,不是母亲逼你,你身为侯府主母,理应以子嗣为重,你若实在艰难,不如主动为清淮纳几房妾室,也好全了你的贤名。” 以往提到纳妾,沈青梧要么沉默,要么委婉推拒。 张氏便不信在这众目睽睽下,她还敢驳了自己的意思。 沈青梧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却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母亲说的是。” “从前是儿媳考虑不周,耽误了侯府的子嗣,眼下侯府后院空虚,儿媳心中也没合适的人,不如请母亲帮着张罗张罗,也好让儿媳能够弥补一些。”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张氏愣住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竟然同意了?还如此干脆? 沈青梧最是清楚,自己不可能接受谢清淮的,既如此,她不如寻些女子进来,说不定可以分走谢清淮对柳菀柔的情意,到时候,自己想要抽身也更容易些。 “你说什么?”张氏有些不确定地问。 沈青梧重复道:“母亲,儿媳说,请母亲为侯爷张罗,挑选几位品性端方、家世清白的良家女子为妾,也好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全了母亲的心愿,儿媳也会操持此事的,定选些容貌出众,性情温顺的。” 这下连张氏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她心里其实是属意柳菀柔的,毕竟烨儿是现成的孙子,若能给柳菀柔一个名分是最好,可眼下这情形,他们侯府要是纳一个死了丈夫的女子做妾,传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 江夫人和王夫人对视一样,眼底满是不解。 她们可是听张氏抱怨了不少回,这沈青梧是如何忤逆婆母的,可今日一见分明就是最通情达理的。 “哎呦,张姐姐真是好福气,如此贤惠大度的儿媳妇,实乃侯府之福啊!”江夫人连忙笑道 王夫人也附和:“是啊是啊,张姐姐,您可真是有福气,娶了这么一位识大体的儿媳。” 张氏只得挤出一丝笑容,含糊应道:“青梧,你能如此想,自然是好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如你先挑着人选,要是有合适的便送过来让我看看。” “是。”沈青梧应道。 …… 谢清淮得知此事时,正在书房为前朝之事烦心。 听闻沈青梧竟公然表态要为他纳妾,他先是一愣,随即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她这是什么意思?嫌弃他?还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引起他的注意?她明明知道他对菀柔…… 他怒气冲冲地赶到沈青梧的院子,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斥责:“沈青梧!谁准你自作主张,替本侯决定纳妾之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君!” 沈青梧早已料到他会来兴师问罪。 她抬起眼,眼圈微微泛红,带着几分委屈和无措:“侯爷息怒,并非妾身自作主张,今日几位夫人前来探望母亲,提及子嗣之事,母亲也是这个意思,妾身身为侯府主母,若再推拒,只怕外人要说妾身善妒,不贤,耽误侯府香火……妾身也是不得已啊……” 她将责任轻轻巧巧地推到了张氏和外人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柳菀柔也急匆匆赶来,她脸上的红肿未消,说话还有些含糊,但焦急之情溢于言表:“侯爷……不可,万万不可啊!您近日才因某些事被陛下斥责,正在风口浪尖上,此时大张旗鼓纳妾,若是被御史知晓,参您一个沉湎女色、不思进取,岂非雪上加霜?”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进府分走谢清淮的宠爱! 沈青梧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温顺:“柳夫人多虑了,纳妾乃是家事,并非什么大张旗鼓,况且,有妹妹们进门,既能伺候侯爷,又能为侯府延续血脉,分担母亲忧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难道柳夫人觉得,为侯爷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是错吗?” 第65章 妾室进门 这话让柳菀柔心急如焚。 说到底,自己没名没分,又是以长辈的身份孀居在此,要是真的阻止此事,反而让沈青梧起疑,要是大肆宣扬出去,她日后想要攀上侯夫人的位子可就难了。 肿胀未消的脸颊更是让她口齿不清,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谢清淮看着她这副可怜的模样,心头微软,但沈青梧的话句句在理,又是母亲的意思,他若强行拒绝纳妾,岂不坐实了不顾子嗣的罪名? 朝中本就有不少人盯着他,只等自己露出马脚好参自己一笔。 沈青梧见他犹豫,再次开口:“侯爷要是也不同意,不如亲自去跟母亲说,也省得日后母亲怪罪下来,今儿那么多夫人都在,我要是不做,她们只怕以为不过是信口胡说,要是在外船样开了,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有损侯爷颜面,侯爷可千万别怪罪才好。” 谢清淮喉头一哽。 沈青梧看着他的脸色,勾了勾唇角。 她就知道谢清淮是最要脸面的,绝不可能再开口拒绝。 “也罢,既是母亲的意思,那你便去做吧。”他到底是妥协了。 柳菀柔闻言,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清淮,见他竟真的妥协,巨大的委屈瞬间淹没了她。 她呜咽一声,再也待不下去,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菀柔!”谢清淮心头一紧,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追了出去。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沈青梧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快意。 “用这种替夫君广纳美妾的方式来吸引他的注意,弟妹的手段,未免也太拙劣了些。” 一道低沉而略带讥讽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沈青梧回头,只见谢凛之不知何时站在廊下,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蹙起秀眉,觉得这话实在莫名其妙。 他从哪里看出,自己想要吸引谢清淮的注意了? 沈青梧眼下并不是好相与的,可想想谢凛之这些时日的确帮了自己不少,自是不想将话说的太难听。 “兄长说笑了,这是内宅之事,自是母亲做主的,兄长还是莫要挂心了,要是觉得日子不如,不如多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吧。” 说完,她不再看他,示意春喜关上院门。 谢凛之看着关上的大门,眉头紧蹙。 他攥紧了拳,指节泛白。 她这般反应,在他看来,无异于默认了他的猜测。 她就是想用这种方法赢得谢清淮的心。 谢凛之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 沈青梧雷厉风行,不过一日,便挑选了几位容貌出众,身家清白的女子,让画师绘了小像,便请了谢清淮过来过目。 她甚至还贴心的将柳菀柔也请了过来。 “侯爷,我看这些姑娘的容貌很是出挑,家世也不错,特意让您看看。”沈青梧将小像一一铺开,还没忘了笑道,“柳夫人到底是长辈,想来先前也是为那位舅父操持过纳妾的,我头一回,没经验,这才斗胆将您请了过来。” “您是长辈,又和侯爷亲近,想来选出来的人更能得侯爷的喜欢呢。” 柳菀柔看着画中那些娇艳如花的少女,只觉得刺眼无比,胸口堵得发慌。 男人哪有不偷.腥的。 这些女子比自己年轻貌美,要是真的选进了府里,谢清淮迟早会动心的,到时候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谢清淮看着小像,又看看身边强忍泪意的柳菀柔,心中烦躁不堪,哪里有什么心思选妾。 就在沈青梧指着一位眉眼间与柳菀柔有三分相似的女子,询问柳菀柔意见时,柳菀柔终于忍不住了。 她猛地捂住心口,脸色煞白,身子软软地朝谢清淮倒去,气息微弱地哼唧:“侯爷……妾身……心口好痛……” 谢清淮大惊失色,立刻将她打横抱起,也顾不上选妾了,丢下一句‘此事日后再说’,便心急火燎地抱着柳菀柔回了梧桐院。 沈青梧看着他们仓皇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她转而看向那位眉眼与柳菀柔相似的女子,对管家淡淡道:“就她吧,收拾一下,今晚就接进府,安置在西厢的听雪轩。” 管家虽有些无奈,却还是连忙去做。 而此时,梧桐院内,柳菀柔靠在谢清淮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侯爷,您真的要纳新人吗?您是不是不要菀柔了……”她说着话,手指还不停地在他的胸膛画圈。 谢清淮心疼地搂着她,温声安抚:“怎么会?你多心了,这不过是母亲和沈氏的意思,逢场作戏罢了,即便她沈青梧是当家主母,可在本侯心里,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更别说那些不知什么来历的女子了。” “我这辈子,心里只有你。” 柳菀柔听他如此保证,心中稍安,正想再说些体己话,门外却传来下人的通报声:“侯爷,夫人那边派人来传话,新进门的如姨娘已安置妥当,夫人请您过去受了她的敬茶,全了礼数。” 这话一出,柳菀柔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安再次涌了上来。 这个沈青梧绝对是故意的! 谢清淮也皱紧了眉头,看着怀中泪眼婆娑的柳菀柔,哪里肯在这个时候去喝什么妾室茶,直接不耐地挥手:“不去!告诉她,本侯没空!” 下人诺诺退下。 沈青梧得知谢清淮拒绝过来,并不意外,也毫不生气。她亲自去了听雪轩,温言安抚了那位战战兢兢的如姨娘,又赏下了不少绫罗绸缎和首饰,做足了贤惠大度主母的姿态。 从听雪轩出来,恰遇谢凛之从老夫人院子的方向过来,显然刚去请过安。 他看见沈青梧身后丫鬟捧着的赏赐盘子,又瞥了一眼听雪轩的方向,眸光骤冷。 他走到她面前,挡住去路,声音带着嘲讽:“你就这般甘心将自己夫君的枕边之人,亲手送到他面前,还要这般殷切打点?沈青梧,你究竟图什么?” “兄长言重了,为人.妻者,自当以夫君心意和家族子嗣为重,只要侯爷开心,侯府枝繁叶茂,青梧便心满意足了。”沈青梧淡淡应道。 只是她这番话,听在谢凛之耳中,却变了味道,她竟然为了谢清淮委曲求全到这样的地步! 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好一个‘心满意足’,但愿你来日不会后悔!” 第66章 食色性也 说罢,他直接转身离开,不再看她一眼。 被猛地一甩,沈青梧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断了,盯着这人的背影,心里一片茫然,实在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又招惹到他了。 不过,她也懒得计较。 是夜,沈青梧特意命人备了一盅滋补安神的汤羹,让新进门的如姨娘亲自给谢清淮送去书房。 这如姨娘出身商贾之家,虽家道中落,却一直想着能攀上高门,本以为嫁进侯府能够过上好日子,却不想竟然连谢清淮的面都没见到。 这会子叫她厚着脸皮凑上去,心中难免不安。 沈青梧看着眼前忐忑不安的如姨娘,轻声笑道:“如姨娘既然来了侯府,总得以照顾侯爷为己任,眼下府里就你一个妾室,你肯上心些,难道还怕侯爷不多待见你一些吗?” “至于这羹汤,若是侯爷不肯喝,你便说是我的意思,他若不用,你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如姨娘心领神会,却也胆战心惊,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端着汤盅,一步一顿地往书房去了。 书房内,谢清淮正为白日之事烦闷,见进来的是如姨娘,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谁让你来的?出去!” 如姨娘想起沈青梧的吩咐,心中一横,佯装被他的厉喝惊吓,脚下一个不稳,惊呼一声,连人带汤盅便软软地朝谢清淮倒去。 谢清淮下意识伸手扶住,温香软玉撞了满怀,女子身上陌生的香气让他眉头紧锁,立刻就想推开。 “侯爷恕罪!妾身不是故意的……”如姨娘就势跪倒在地,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眼中泪光盈盈,带着惶恐哭诉,“是夫人命妾身前来送汤,说若侯爷不肯用,便是妾身伺候不周,回去定要重罚……” “妾身实在害怕,求侯爷怜惜……” 她哭得肩膀微颤,楚楚可怜。 谢清淮听了这话,心里对沈青梧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又是她! 她非要如此逼迫自己,连一个刚进门的妾室都不放过? “罢了,起来吧。” 他烦躁地挥挥手,目光落在如姨娘身上,到底是生了几分恻隐之心,道:“汤放下,你回去吧。” “夫人吩咐,要切身亲眼看着侯爷用下,否则不会放过妾身的。”如姨娘却不起身,只是哀哀哭泣。 谢清淮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加之对沈青梧的逆反心理作祟,冷哼一声:“她倒是管得宽!本侯喝便是!” 说罢,他端起那盅汤,带着赌气的意味,仰头一饮而尽。 然而,汤水下肚不久,一股异样的燥.热便从小腹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呼吸渐渐急促,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药效猛烈,谢清淮一把将如姨娘拉入怀中。 沈青梧一直在门外听着,见事情成了,便赶忙让人去知会了梧桐院一声。 柳菀柔听得这话,瞪大了眼睛。 明明昨儿谢清淮还在自己这里,说只会疼爱自己一人,如今便…… 不! 不可能! 柳菀柔自是不会相信一个仆妇的话,快步冲到了书房。 还未靠近,她便已听到书房内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男女喘.息与呻.吟之声。 她瞬间红了眼圈,准备去看看这个不要脸的如姨娘到底长什么样子。 却不想,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想起:“柳夫人这是准备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柳菀柔猛然回头,见是沈青梧,瞬间了然。 她瞪大了眼睛,怒道:“沈青梧,是你搞的鬼!你明知道侯爷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你还想出这种下作的法子,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柳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沈青梧缓步上前,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故意装傻,“我不过是成全侯爷的心意,送了个可心人过来伺候罢了,男人嘛,食色.性也。” “柳夫人是长辈,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觉得是我没安好心呢?” 她给一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冷冷开口:“把柳夫人带下去,别坏了侯爷的兴致。” 说话间,已有人将柳菀柔给带了下去。 …… 次日清晨,谢清淮从混沌中醒来,看着身旁熟睡的如姨娘,以及脑海中零碎却香.艳的记忆片段,脸色瞬间铁青。 他不是懵懂少年,立刻便猜到昨晚那汤有问题! “贱.人!你竟敢给本侯下药!”他一把掀开被子,厉声喝道。 如姨娘昨儿累了一.夜,这会子听得呵斥,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 谢清淮顾不得她身上未着寸缕,一脚将人踹了下去:“说!谁给你出的主意!?” “侯爷明鉴!妾身冤枉啊!那汤是夫人命小厨房备好,让妾身送来的,妾身只以为是寻常补汤,实在不知其中有异啊侯爷,妾身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又是沈青梧! 谢清淮额角青筋暴跳,胡乱套上衣服,怒气冲冲地直奔沈青梧的院子。 “沈青梧!你好毒的心肠!竟用如此下作手段!”他一进门便劈头盖脸地怒骂。 沈青梧正在用早膳,闻言放下银箸,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抬起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眸:“侯爷何出此言?妾身只是见如姨娘温婉可人,想着让她去书房红.袖添香,伺候侯爷笔墨,顺便送些安神汤为侯爷解乏,以期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这有何不妥吗?” 说着,她还眨了眨眼睛。 一句‘开枝散叶’让谢清淮有脾气也发不出来。 “你……”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还在狡辩!那汤里分明……” “汤里怎么了?”沈青梧打断他,眼神依旧无辜,“莫非是如姨娘伺候得不好,惹侯爷生气了?若是她不好,妾身再为侯爷物色更妥帖的便是,子嗣事关侯府传承,母亲也日日忧心,妾身身为当家主母,岂能不尽心?” 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谢清淮胸中憋闷得几乎要爆炸。 他几乎要冲口而出‘烨儿就是我的儿子’! 但此事一旦挑明,侯府的脸面就保不住了,柳菀柔身份不妥,谢成烨优势顽劣不堪,更是不配做侯府的继承人,自己也会少了国公府的助力,说不定会给别人制造机会! 他死死攥紧拳头,将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笃定沈青梧对自己的用心,绝对不可能看着自己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沈青梧,你可千万别后悔!” 第67章 搬去梧桐院 说罢,他转身就走,上朝去了。 沈青梧看着他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冷笑一声。 谢清淮,这才只是开始。 没一会儿,新进门的如姨娘便规规矩矩地来向沈青梧请安:“妾身给夫人请安,谢夫人昨日赏赐。” 她声音柔婉,带着几分怯意。 沈青梧端坐上位,打量着她。 这如姨娘确实生得标致,尤其是那眉眼间的几分神韵,昨日瞧着与柳菀柔有三分似,今日细看,竟有五分。 “起来吧,昨夜辛苦你了。”沈青梧笑道,“你是个懂事的,侯爷性子急,往后还需你多用心伺候。” “能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要是你能怀上侯府的骨肉,本夫人还会重重有赏。” 如姨娘脸颊微红,低声应下。 她还以为这侯府会是难相处的,却没想到侯夫人竟然这么好说话,膝下还没有子嗣傍身,要是自己日后能诞下儿子,那自己的儿子可就是未来的侯府继承人了。 “你住的那听雪轩有些偏僻,冬日里难免阴冷,不利于休养。”沈青梧话锋一转,对身旁的春喜吩咐道,“去,带几个人,把梧桐院好生收拾出来,那里宽敞向阳,离侯爷的书房也近,日后就让如姨娘搬去那里住吧。” “是,夫人。”春喜立刻领命。 如姨娘又惊又喜,连忙跪下谢恩:“多谢夫人!婢妾定当尽心竭力,伺候侯爷与夫人!” 梧桐院?那可是柳夫人住了许久的地方!夫人竟将那里赏给了她?这简直是天大的脸面!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柳菀柔耳中。 她正在用早饭,闻言气得直接摔了手中的碗筷,也顾不得脸上未消的肿痛,疯了似的冲向沈青梧的院子。 “沈青梧!你个毒妇!你竟敢动我的梧桐院!”柳菀柔冲进来,指着沈青梧,因为激动和脸上的伤,话语含糊却尖利,“那是侯爷让我住的!你凭什么让一个贱婢住进去!” 沈青梧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看着状若疯癫的柳菀柔,语气平静无波:“柳夫人此言差矣,侯府的一切,自然由当家主母安排,梧桐院空着也是空着,如姨娘年轻,身子骨好,住进去正好能为侯府开枝散叶,你既口口声声说为了侯爷好,难道不该为侯府子嗣牺牲一二?” “你强词夺理!”柳菀柔气得浑身发抖。 沈青梧打定了主意,自然就不会在意她的话,正准备再吩咐的时候,张氏匆匆而来。 她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立时沉了脸:“这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来了。”沈青梧盈盈一拜,上前扶她,“儿媳正想着,如姨娘既已进门,总住在偏僻的听雪轩于礼不合,也不利于伺候侯爷,梧桐院位置佳,环境好,正适合,烨儿也在里头住过,说不定有益子嗣。” “谁知柳夫人反应如此激烈。” “毕竟只是长辈,而如姨娘,可是要正经为侯府传宗接代的孰轻孰重,母亲您说呢?” 这一番话毫不避讳,更让柳菀柔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张氏也一时无话。 她心里自然是偏疼柳菀柔和烨儿的,可沈青梧这话句句在理,她若反驳,岂不是承认自己不顾侯府香火? “既然这样……” 柳菀柔眼看着她就要妥协,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心一横,捂住胸口,眼睛一翻就朝地上倒去。 “菀柔!这是怎么了?”张氏瞪大了眼睛,连声吩咐人请郎中来。 沈青梧却是冷笑一声。 看来这柳菀柔也是黔驴技穷了。 她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母亲别急,我看柳夫人这身子骨看来是越发不好了,动不动就晕厥,留在府里只怕耽误病情,也扰得家宅不宁,不如送到城外咱们侯府的那个温泉庄子上.将养一段时日。” “那里清净,适合养病。” 地上的柳菀柔一听要把她送出府,那还了得! 她再也装不下去,猛地睁开眼,自己爬了起来,哭喊道:“我不去庄子!夫人!您不能这么对我!” 她这诈尸般的举动,让张氏都愣住了。 沈青梧却仿佛早有预料,淡淡道:“既然柳夫人醒了,看来身子无大碍,那便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吧,如姨娘今日就要搬进去,春喜,带人去帮柳夫人搬家,她的东西,仔细些,莫要弄坏了,全部清点好,暂时……放到库房去。” “是!”春喜响亮地应道,立刻带着几个粗使婆子上前。 柳菀柔看着这架势,知道大势已去,她怨毒地瞪了沈青梧一眼,又委屈地看向张氏,见张氏也无可奈何,最终只能跺了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张氏看着这一幕,心里堵得慌,想训斥沈青梧几句,却被沈青梧一句‘母亲,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侯府’给堵了回来,最终也只能悻悻离去。 …… 皇宫,金銮殿外。 谢清淮刚下朝,脸色铁青。 今日朝会上,一位素来与他不对付的御史,竟参了他一本“治家不严,内帷不修,致使家宅不宁,有失体统”。 陛下虽未重责,但当众训诫了几句,让他颜面尽失。 他正烦闷间,谢凛之缓步走了过来。 “二弟脸色不佳,可是为今日朝堂之事烦心?”谢凛之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谢清淮冷哼一声,不欲多言。 谢凛之却似好心提醒道:“陛下近来颇醉心佛法,若二弟能寻些佛门珍宝敬上,或许能稍解圣心。” 谢清淮心中一动,这倒是个路子。 他正琢磨着去哪里寻摸些稀罕的佛宝,就见永宁侯府的一个小厮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地喊道:“侯爷!不好了侯爷!柳夫人她悬梁了!” 谢清淮一听柳菀柔悬梁,顿时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佛宝,急匆匆便往府里赶。 回到梧桐院,只见柳菀柔正被丫鬟扶着,脖颈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见他回来,更是扑到他怀里,泣不成声:“侯爷!您若再不回来,妾身就真的……真的见不到您了!夫人她……她是要逼死妾身啊!” “菀柔,你慢些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谢清淮连忙哄着。 柳菀柔将今日的事儿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听得事关沈青梧,他脸色铁青,面露不满。 第68章 搬去墨韵斋 谢清淮还以为沈青梧近来不过是胡闹些罢了,如今看来分明就与从前那温柔娴淑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将柳菀柔紧紧搂在怀里,声音愤怒:“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容不下你,菀柔,你别怕,有我在,这府里谁也别想让你受委屈,我这就去找她要个公道。” “侯爷,别。”柳菀柔却还是假模假样拦了下来,开口劝道,“菀柔本就是孀居在侯府的,先前您为了妾身和侯夫人争吵了那么多次,妾身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这回妾身忍忍就是,要是侯夫人还容不下妾身,我便带着烨儿搬出去。” “这天大地大,总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处。”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故意示弱:“只是妾身舍不得侯爷。” “菀柔,还是你懂事。”谢清淮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讨一个公道。” 说罢,他便直接闯入了沈青梧的正院。 “沈青梧,你如今未免太过分了,菀柔在梧桐院住的好好的,你凭什么让她搬离?你如此跋扈专行,真当这侯府是你一人说了算吗!?”他一进门便是劈头盖脸的训斥,丝毫不在意沈青梧的脸面。 沈青梧正在查看账册,闻言缓缓抬头,脸上并无意外,反而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侯爷这是要为了柳夫人,打我这个当家主母的脸?” “既然侯爷觉得梧桐院非柳夫人不可,而如姨娘又需要个好地方为侯府开枝散叶,那不如,让如姨娘直接搬到侯爷您的‘墨韵斋’去?贴身伺候,更为方便,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你——!”谢清淮被这大胆的提议噎住。 让妾室住进主君的书房院落,成何体统! 柳菀柔虽知二人今日必会大吵一架,却还是忍不住过来偷听,唯恐谢清淮被沈青梧说服,却不想竟然听到了这样的话。 要是让如姨娘搬过去,同在一个屋檐下,谢清淮的心迟早被她拉拢过去。 她按捺不住,冲了进去:“不!不行!” 谢清淮见她突然闯了进来,不觉皱了皱眉头。 可转头一想,她一个人在这府里,无亲无故,还要被人欺凌,自然担心自己会没有立足之地。 “夫人,侯爷毕竟是当家主君,您又是正室夫人,怎么能让一个妾室住到墨韵斋去,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编排侯爷呢。”柳菀柔做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来,“妾身愿意让出梧桐院给如妹妹居住。” “菀柔,那你呢?”谢清淮满是心疼。 这府里最好的院子除了老夫人和张夫人,还是沈青梧的,便只剩下墨韵斋和梧桐院了,别的院子要么太偏,要么有些小毛病,菀柔和烨儿住过去,总是要受委屈的。 柳菀柔泪眼婆娑:“只要这府里能有妾身的容身之地,住在哪里都是好的。” 她这般以退为进,让谢清淮更觉得她深明大义。 “沈青梧,既然你想让如姨娘搬到梧桐院,那就搬过去,只是菀柔和烨儿日后就搬到我的墨韵斋去,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欺辱他们。”谢清淮当即拍板。 柳菀柔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 虽说,住进谢清淮的院子,名分上虽仍是叔母,实则与通房无异,却比住在梧桐院更能接近谢清淮,杜绝其他女人钻空子。 沈青梧冷眼看着这对男女一唱一和,并未再出言阻止,只是唇角带了一抹讥讽。 事情既然定下,谢清淮和柳菀柔自是立刻走了。 “夫人,您怎么就答应了呢?”春喜一边给沈青梧斟茶,一边急道,“那柳氏住进了侯爷的院子,这岂不是更方便他们行那苟且之事了?咱们之前不是白忙活了?” 沈青梧接过茶盏,轻轻吹开浮沫,神色淡然:“急什么?塞一个如姨娘过去,本就是为了搅浑水,如今柳菀柔自请入瓮,住进墨韵斋,看似离侯爷更近,实则也将自己放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她住在梧桐院,我们尚且能知道他们何时私会。如今她住在墨韵斋,侯爷是去书房还是去厢房,界限可就模糊了,你说,那位新进门的如姨娘,眼看着‘长辈’霸占着主君,心里会作何感想?” 她就不信,长此以往,柳菀柔还能不放松警惕。 只是沈青梧全然没留意,窗外谢凛之立于廊下.阴影中,眉头微蹙。 他原以为沈青梧步步紧逼,是要彻底将柳菀柔打压下去,为何此刻又轻易让步,甚至像是在促成那两人更方便的在一起? 他并未多嘴,可是转身离开。 …… 傍晚,谢成烨从南山书院回来,一进府门就嚎啕大哭,径直冲到了谢清淮面前。 “爹爹!爹爹!我要‘紫玉狼毫’!书院里的同窗都有,就我没有!他们都在笑话我,说我是穷酸破落户!呜呜呜……”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地上打滚撒泼。 谢清淮被柳菀柔的事情搅得心烦,见儿子如此,更是头疼,耐着性子问:“什么紫玉狼毫?” “就是笔杆是紫色的玉做的,很贵很贵的笔!他们说只有宫里和几家王府才有!”谢成烨嚷嚷着,“我不管!我就要!没有我就不去书院了!” 谢清淮被他闹得无法,忽然想起,多年前似乎见过沈青梧的嫁妆里有一盒极好的毛笔,其中好像就有这么一支。 他立刻吩咐下人:“去,请夫人过来,就说烨儿读书要用笔,问她嫁妆里那支紫玉狼毫在何处,取来给烨儿用。” 沈青梧过来,听明缘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侯爷,紫玉狼毫乃是御赐之物,材质稀有,制作艰难,岂是给稚子拿去学堂炫耀攀比之用?”她看向在地上打滚的谢成烨,语气严厉,“书院是读书明理之地,比的该是学问品行,而非身外之物,如此虚荣浮躁,该好好管教才是,怎能一味满足?” 谢清淮被她当众驳了面子,尤其还是在柳菀柔和儿子面前,顿时恼羞成怒:“不过是一支笔罢了!你既有多余的,给他用用又如何?难道我侯府的子嗣,还配不上一支笔吗?” “这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而是道理……” 沈青梧话未说完,那谢成烨见父亲站在自己这边,胆气更壮,见沈青梧不肯给,竟像个小炮仗一样冲过来,对着沈青梧的手就狠狠抓去! 第69章 他还有没有点人性 “坏女人!不给我笔!活该!”谢成烨还做了个鬼脸。 沈青梧并没有防备,这会子看到自己手背上出现几道血痕,不由得动了肝火。 她看着眼前的两人没有阻拦的意思,心中冷笑。 她猛然转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扬手,狠狠给了谢成烨一巴掌。 一声脆响。 熊孩子的得意戛然而止,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印。 沈青梧怒喝道:“放肆!谁教你的规矩,敢对主母动手!” 谢清淮眼见儿子被打,心头火起,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就朝沈青梧挥去:“沈青梧!你敢打他!” 他盛怒之下,力道不轻,沈青梧被他打得偏过头去,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甚至渗出一丝血迹。 看到她嘴角渗出来的血丝,谢清淮才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 “青梧,我……” 他本想说些缓和的话,却不想沈青梧缓缓转回头,用指腹擦去嘴角的血迹,看向谢清淮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紫玉狼毫,你休想!我的东西,宁可毁了,也绝不喂狗!” 说罢,她转身离开。 柳菀柔抱着捂脸啜泣的谢成烨,哭得梨花带雨。 她生怕谢清淮会因此对沈青梧产生恻隐之心,连忙挑拨:“侯爷,您看看夫人,她怎能如此狠心,对烨儿下这么重的手,不过是支笔罢了,难道夫人的东西不应该就是侯爷的东西吗?” 这话让谢清淮也觉得理所当然,但想想沈青梧方才的眼神,他心里生了个不好的念头。 他强.压下这种不适,试图挽回局面,快步追出几步,一把抓住了沈青梧的手,放软了语气:“青梧,不过是支笔,何必闹成这样?烨儿他还小,不懂事,难道你……” “侯爷说够了吗?”沈青梧冷冷打断他的话,“子不教,父之过,如今侯爷既然担起了教养他的责任,就要先管好他,可别等到时候他犯下了大错,侯爷还要.我给你们擦屁股。” 说罢,她一把甩开谢清淮的手,转身离开。 谢清淮僵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回到房中,春喜一边用浸了冷水的帕子小心翼翼地为沈青梧敷脸,一边气得眼圈发红,低声骂道:“侯爷也太不是人了,竟然对夫人您动手,他还有没有点人性!” “无妨。”沈青梧轻轻碰了碰伤处,语气淡漠,“不必为不值得的人生气,很快,我们就能彻底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了。” 是夜,谢清淮大概是冷静下来,觉得白日做得过分,又或是仍惦记着那支笔,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来到了沈青梧的院子。 他努力摆出温和的姿态,将粥碗推到她面前:“青梧,白日是我不对,不该动手,你瞧瞧,这是你最喜欢的鸡丝粳米粥,我特意让小厨房做的,你用了暖暖胃,消消气。” 沈青梧抬眸,冷冷地瞥了那粥一眼,抬手,毫不犹豫地将碗扫落在地! “哐当”一声,瓷碗碎裂,粥汁四溅。 “谁告诉你我喜欢鸡丝粳米粥?”沈青梧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成婚四年,侯爷连我从不食鸡丝,不喜粳米黏腻都不知道。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和你那‘体贴’的柳夫人揣测的吧?” 谢清淮愣了神。 这鸡丝梗米粥是柳菀柔最喜欢的,他原本想着,即便是沈青梧不喜欢,也会看到是自己送来的而赏脸。 如今却…… “沈青梧,你别不识抬举!”他咬牙切齿。 沈青梧冷笑一声:“侯爷今日如此,不就是想要那支笔吗?妾身并不是不好说话的,只要侯爷拿一千两现银来,笔你拿走。” “一千两!?你抢钱吗?” 谢清淮失声,侯府账面上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现银。 “怎么,侯爷拿不出?”沈青梧故作惊讶,随即好心提醒,“侯府的确是没有现银,可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虽入了公中库房,但侯爷若是动用一部分,想必也没人敢说什么吧?” “毕竟,都是为了侯府的子嗣嘛。” 谢清淮的脸色瞬间铁青。 他实在没想到沈青梧现在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他咬了咬牙,想想自己方才过来的时候,柳菀柔和烨儿眼中的期待,只能应下:“好!” “但皇后赏赐不能轻易变卖,我折价给你,如何?” “自然可以。”沈青梧应道。 不过当日,谢清淮便将部分皇后赏赐的金器玉器,折算了近八百两的价值,硬着头皮送到了沈青梧面前。 沈青梧清点完毕,才慢悠悠地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支蒙尘的锦盒,里面正是那支莹润贵气的紫玉狼毫。 她随手将笔扔给谢清淮,道:“东西已经给侯爷了,侯爷可得跟柳夫人母子说好,日后别再来找我的麻烦了。” 谢清淮瞪了她一眼,并未多言,而是径直走了。 沈青梧虽知道,如今自己虽得了这嫁妆,可谢清淮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发难竟然来的这般快。 却不是谢清淮,而是张氏。 且说,沈青梧才进澹月阁的门,便听到了张氏的训斥:“青梧,你现在未免太没有分寸,昨日不但打了烨儿,还从清淮那里要回了皇后的赏赐,你身为侯府主母,如此斤斤计较,哪里有半分主母的大度。” “那些赏赐既入了公中,便是侯府的体面!你赶紧还回去!” “至于烨儿要的东西……咱们都是一家人,给就给了,日后可别这般小气了。” 听着这样的话,沈青梧心中冷笑。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过张氏竟会想要占自己便宜到这种地步。 “母亲息怒。”她直接转移了话题,“儿媳昨日见母亲气色不佳,想起自己新得了一套赤金镶红宝的头面,华贵大气,正配母亲的身份,今日特来献给母亲,愿母亲容光焕发,福寿安康。” 说着,她示意春喜呈上一个打开的锦盒,里面一套金灿灿、红艳艳的头面首饰,做工精致,价值不菲,瞬间吸引了张氏的目光。 张氏到了嘴边的训斥顿时卡住了,注意力果然被吸引,眼睛完全黏在那套头面上。 “这……你真有此心?” “自然,只要母亲喜欢,便是儿媳的福分。”沈青梧轻声笑道。 第70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氏完全忘了自己今日叫沈青梧过来的目的,抚上那套红宝石头面,却还假模假样的道:“你倒是有孝心的,可这未免太过奢靡了,下次可万万不可了。” “母亲喜欢,儿媳自会倾尽所有。”沈青梧敷衍一句。 张氏想着立刻试一试,连忙吩咐道:“既然你有孝心,那便再去替我熬了今日的汤药来,要亲自看顾火候,旁人我不放心。” “是,母亲。”沈青梧温顺应下。 退出澹月阁,春喜便忍不住低声抱怨:“夫人,您何苦将那么好的头面给了她?她转头还骂您败家,还要您亲自熬药,分明是故意折腾人!” “一套头面而已,若能换来片刻清静,物超所值,更何况……”沈青梧步履从容,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带着一丝狡黠,“钓鱼,总得舍得下饵,你且看着吧。” 到了小厨房,沈青梧屏退旁人,亲自守着药罐。 她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一些无色无味的粉末抖入药中,还特意让一让,让躲在窗外窥视的那双眼睛看清。 不过片刻,那身影迅速溜走。 沈青梧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嘴角微勾,慢条斯理地将药倒入碗中,重新熬制。 等汤药煎完,她再次踏入澹月阁时,柳菀柔已经在屋子里头了。 她怯生生开口:“夫人,并非是妾身挑拨离间,实在是有人亲眼看到了,侯夫人分明是心存怨恨,要毒害您啊,妾身实在是看不下去,这才斗胆来说。” 张氏闻言,脸色骤变。 她看着沈青梧正好端着药碗进来,厉声开口:“沈青梧,你好大的胆子,面上哄我,实则要害我!说!你到底下了什么毒!?” “儿媳没有……”沈青梧尝试辩解。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菀柔给打断了:“夫人就别扯谎了,已然有人亲眼看到了,你还是承认吧。” “还不快说!”张氏再次怒道。 沈青梧听着这些话,心中冷笑,却不再多言,而是端起那碗药,直接仰头,将碗中药汁一饮而尽。 药碗见底,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将空碗示于众人。 “母亲明鉴,若这药有问题,儿媳此刻已毒发身亡,柳夫人空口白牙,无凭无据,便污蔑当家主母毒害婆母,其心可诛!莫非是见儿媳与母亲关系缓和,心中不忿,故意挑拨离间,想搅得侯府家宅不宁吗?” 柳菀柔傻眼了,指着沈青梧:“你明明加了……” “我加了什么?”沈青梧打断她,咄咄逼人,“柳夫人倒是说说看,你是何时看到的,看到了什么?若说不出,便是诬告,母亲,侯府规矩,诬告主母,该当何罪?” 柳菀柔哑口无言。 张氏看到这一幕,自是心知肚明。 她原本以为柳菀柔是个好的,如今看来,分明是个蠢的。 “够了!”她厉声打断了二人的话,只是再开口的时候仍旧带着偏袒,“菀柔,你如今怎么回事,捕风捉影的事情也敢乱说,再有下次,别说青梧,我都不会饶你!” “还不快退下去!” 柳菀柔被当众训斥,脸上挂不住,哭着跑了出去,心中对沈青梧的恨意更是滔天。 事后,柳菀柔越想越气,认定是沈青梧耍了她。 她恶向胆边生,不过才出门买通了一个粗使丫鬟,在沈青梧一会必经的一处台阶上,偷偷涂抹了一层透明的蜡油。 等做完了这些,她还特意躲在暗处,等着看沈青梧摔个四脚朝天的狼狈模样。 沈青梧很快出来,走到那台阶前,脚步一顿,目光敏锐地扫过那略显光滑的石面。 她唇角微勾,若无其事地提起裙摆,安然离去。 柳菀柔在暗处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惊疑不定。 明明那里抹了蜡油,沈青梧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离开。 她不甘心,立时上前查看,却不想,不过才踏上台阶,便脚下一滑,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尾椎骨传来钻心的疼痛,发髻散乱,珠钗掉落,狼狈不堪。 不远处的沈青梧看到这一幕,脸上浮现了一抹讥笑。 “看来弟妹心情不错。”一道低沉的男声自身侧响起。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青梧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转头果然看到谢凛之不知何时站在一旁,显然也将柳菀柔摔跤的窘态尽收眼底。 她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却还是很快恢复如常:“兄长倒是清闲,总有功夫看戏。” “可惜了,我今儿并非为了看戏。”谢凛之并未恼怒,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递到了她的面前,“偶然所得,觉得与你相配,还请弟妹别嫌弃才好。” 听得这话,沈青梧不觉犹豫了片刻。 半晌后,还是结果,里面是一支玲珑剔透的翡翠玉簪,水头极好,雕工更是精湛。 只是她的脸色瞬间难看。 这簪子分明是昨儿谢清淮还给她的,皇后赏赐中的其中一件。 她今儿才让人卖出去,就被谢凛之给拿到了,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抬眸,对上谢凛之深邃的眼眸,试图从中分辨出更多情绪,却只看到一片沉静的墨色。 “弟妹想要害二弟,自然有的是法子,却也不该用这么蠢笨的法子,要是这东西真的流传出去,遭难的不止有二弟,还有整个侯府。”谢凛之的声音冷了下来。 “兄长此言何意?妾身不明白。”沈青梧稳住心神,将玉簪攥紧 “那日侯爷为了烨儿的笔,执意要用皇后赏赐相抵,妾身人微言轻,阻拦不住,只能收下,至于这些东西如何流出府外,又怎是妾身一个内宅妇人能掌控的?” 她微微垂首,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自嘲的哽咽:“莫非在兄长眼中,青梧便是那等心思深沉,不惜损害侯府利益来达成私欲之人吗?” 谢凛之静静地看着她演戏,没有立刻戳穿。 “侯府如何,我并无兴趣,只是,祖母年事已高,喜好清静,有些风波,莫要惊扰到她老人家安养便好。”他不觉放柔了自己的声音,“今儿这事我只当不知道,再有下次……” 他的话并没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第71章 野种 沈青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仍旧是不知所谓,既然这人没打算深究,又何必在自己面前将事情给捅开。 她懒得理会,索性也立时走了。 而谢凛之却并未回自己的院子,反而是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祖母,这是孙儿才得的《心经》真迹,想着您该是喜欢的,特意给您送来。”他将怀里的经书递了过去。 老夫人看到那真迹,眼底满是欢欣:“这些孩子里头,也就是你最有孝心了,只是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我今儿叫人去寻你,竟是没寻到你人。” 说话间,屋子里头的那些奴仆已然退了下去。 “今儿有些差事,便在外头耽搁的久了,不知祖母有什么话?”谢凛之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异常,而是问道。 老夫人叹息一声,缓缓开口:“祖母是过来人,这些日子在府里看到,自是能看出你待青梧不同,从前的事情……到底是祖母害了你们二人,如今她在这府里举步维艰,再待下去也是折磨,你若有心……” 这话让谢凛之的脸色瞬间难看。 “祖母。”他立刻出声打断,脸色已然阴沉,“往事已矣,实在不必介怀,如今她是二弟明媒正娶的夫人,又对二弟情根深种,孙儿也不想做强人所难之事,更不想让她因我而陷入更难堪的境地。” 老夫人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深知这个孙儿性子执拗,认定的事绝不会回头,只得长长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另一边,张氏身边的金嬷嬷寻到了正在核对账目的沈青梧。 金嬷嬷语气算不上恭敬:“夫人,我家夫人调理身子的几味药材用完了,库房现银一时周转不开,您看……” 沈青梧从账册中抬起头,平静地看了金嬷嬷一眼,没有争辩这用度为何要她私人来出,只淡淡道:“知道了,我稍后便出府采买。” 眼下想要离间张氏和柳菀柔,自己总得付出些东西才行。 她亲自去了京城最大的药铺,仔细挑选了上好的药材。 提着药包走出药铺不远,便听见一阵孩童的喧哗与哭喊。 只见巷口处,以谢成烨为首的几个半大孩子,正围着一个衣着素净却料子极好的瘦弱男孩推搡辱骂。 一个老嬷嬷拼命护在那孩子身前,却被熊孩子们推得踉跄,手臂上已见了血痕。 “没爹没娘的野种!也配用这么好的玉佩?”谢成烨嚣张地叫着,伸手就去抢那孩子腰间的玉佩。 沈青梧眉头紧蹙,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了谢成烨的手腕。 “谢成烨!住手!” 谢成烨吃痛,回头见是她,更是怒火中烧:“坏女人!放开我,你敢管我的闲事!” 他挣扎着,另一只手竟猛地朝沈青梧推来。 沈青梧早有防备,侧身避开。 谢成烨用力过猛,收势不及,砰地一声,鼻子结结实实撞在了停在一旁的马车辕上,顿时鼻血长流,嚎啕大哭起来。 “啊——我的鼻子!爹爹!娘亲!坏女人要杀我!” 沈青梧冷冷瞥他一眼,对随行的侯府下人吩咐:“先送小公子回府,请郎中瞧瞧。” 那些下人不敢耽搁,立刻将谢成烨带回了府。 剩下那些孩童看到这一幕,唯恐沈青梧会紧接着对他们下手,不敢久留,立刻就四散开来。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沈青梧这才蹲下.身子,去看那瘦弱男孩,问道:“没事吧?”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干净帕子,小心地为嬷嬷按住伤口,又拿出些银两塞到嬷嬷手中。 “孩子受惊了,嬷嬷也受了伤,这些银两拿去瞧瞧大夫,压压惊。”她心中到底是有些自责的。 她虽然想让谢成烨越发胡闹,等酿成大错,自然就会失了谢清淮的耐心,却没想到竟然连累了外人。 那男孩怯生生地看着她,小声道:“谢谢夫人。” 老嬷嬷则是怔怔地看着沈青梧的脸,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感激,连连道谢。 这女子好像是在清潭寺帮长公主把脉的那人。 沈青梧安抚好他们,便提着药材离开了。 老嬷嬷这才开口:“世子,咱们也快些回去吧。” “好。”男孩点头。 二人连忙往长公主府。 老嬷嬷将今日遭遇和盘托出,尤其提到了沈青梧的出手相助和赠银之举。 “永宁侯夫人……沈青梧?本宫记得她,本以为她接近本宫是另有意图,如今看来她心性如此良善,竟能为了不相干的孩子,对上自家那个混世魔王。”她对沈青梧的印象,不由得又好了几分。 “先记下吧,日后要是有回报的机会,本宫一定会帮她。” 是夜,沈青梧正在小厨房亲自为张氏煎药,谢清淮和柳菀柔便带着额头包着布、鼻子红肿的谢成烨气势汹汹地找来。 “侯夫人,你好狠毒的心,竟纵容外人殴打烨儿,还害他撞伤,他若破了相,让我可怎么办啊?”柳菀柔哭喊着先发制人。 谢清淮更是脸色铁青:“沈青梧,你今日必须给个交代!” 沈青梧早就猜到了二人会过来,仍旧不慌不忙的看着药炉,语气平淡:“侯爷与其问我,不如先问问谢成烨,今日那时,他本该在南山书院进学,为何会出现在街市,还带头欺凌弱小,抢夺他人财物?” “那孩子虽年幼,身边嬷嬷却气度不凡,保不齐也是哪家高门稚子,若今日之事闹大,被御史知道侯府子嗣逃学,当街行凶,欺辱的或还是官宦子弟……陛下若再问起侯爷‘治家不严’,不知侯爷这次,又要被罚俸几年?” 谢清淮被她一连串的话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深知沈青梧所言非虚,自己根本不占理。谢成烨还在哭闹,他却只能狠狠瞪了沈青梧一眼,斥道:“你……你日后看好他便是!”说罢,几乎是狼狈地拉着仍在哭嚎的熊孩子和喋喋不休的柳菀柔走了。 几人刚走,如姨娘便怯生生地从角落走出来。 沈青梧看着她,语气缓和了些:“今日之事你做得不错,及时告知我他们来找茬,继续好好伺候侯爷,抓住他的心。” 说着,她又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如姨娘。 “这是更容易受.孕的方子制成的丸药,你且安心用着,若能一举得男,在这府里,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 第72章 买凶 如姨娘接过药瓶,如获至宝,感激涕零地行礼拜.谢:“多谢夫人!婢妾一定不负夫人期望!” 沈青梧看着她感恩戴德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冷然。 如姨娘端着那盅精心熬制的燕窝粥,在书房外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侯爷。” 室内,谢清淮正与柳菀柔依偎在一处,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轻笑两声。 这会子见如姨娘进来,谢清淮眉头立刻皱起,不耐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柳菀柔依在谢清淮怀里,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趁谢清淮不注意,悄悄伸脚一绊。 “啊呀!”如姨娘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手中的粥盅摔得粉碎,热粥溅了她一身,手腕也瞬间红肿起来。 她在府里这些日子,已然看出了谢清淮和柳菀柔之间有些猫腻,根本不像长辈,更像是妾室通房,这会子又受了这样的折辱,她心里更是坚定了不让柳菀柔霸占着侯爷的念头。 可等她抬起头,却是泫然欲泣:“侯爷,妾身只是担心您操劳,想送些吃食,没想到李夫人在这……妾身知错了……” 她本就生得娇弱,此刻衣衫狼狈,手腕红肿,泪珠挂在睫毛上,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谢清淮看着她这副模样,竟觉得她和柳菀柔年轻时候有几分相似,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前几夜与她缠.绵的滋味,身体竟有些燥.热。 但碍于柳菀柔在场,他只能强.压下去,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下去吧!以后没传唤不许进来!” “是。”如姨娘泣不成声,委委屈屈退下了。 没过多久,隔壁厢房传来谢成烨因功课被夫子批评而大哭大闹的声音。 柳菀柔无法,只得起身去安抚儿子。 她刚走不久,如姨娘竟又端着一碗新熬的粥,怯生生地出现在书房门口。 这次她学乖了,只是站在门边,小声啜泣:“侯爷,妾身的手好疼……新熬的粥,您用一口吧,不然妾身心里难安……” 谢清淮看着她红肿未消的手腕,再听着她娇柔的哭声,之前被柳菀柔打断的旖旎心思再次涌上心头。 柳菀柔不在跟前,他心头一松,那点怜惜与欲.望便占了上风。 “过来吧。”他声音沙哑道。 如姨娘心中一喜,连忙上前。 谢清淮就着她的手喝了口粥,那温热的液体仿佛点燃了最后的引线,一把将如姨娘拉入怀中,很快,书房内再次响起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匆匆安抚好儿子的柳菀柔回来,听到里面的动静,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迸射出怨毒的光芒。 “贱.人!我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这一.夜,如姨娘更得谢清淮的疼爱,更得了不少的赏赐翌日一早,她便借口回家探亲出门去了。 沈青梧在这人入府的时候便细细打听过了,如姨娘家道中落,送她进侯府也是指望她能够接济娘家,故而,她并没有什么疑心。 可她心中到底不安。 却不想,如姨娘的马车行至半路,却被一伙蒙面绑匪截住。 那些人并非求财,而是将人拖入了偏僻的树林,上来撕扯着她的衣物,言语污秽。 “大爷,大爷饶命!我身上有钱财,只要你们肯饶我一命,这些就都是你们的了。”如姨娘见状,心里生了不好的念头。 那伙绑匪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了奸yin的笑:“小美人,可惜了,有人买你的清白,我们自然就不会劫财。” “瞧瞧,这小脸可真好看,要是毁了,也就没法子勾引男人了吧。” 随着声音落下,有人拿出了匕首在她的脸上装模做样的划了两下。 如姨娘吓得魂飞魄散,绝望之际,一声清冷的呵斥传来:“住手!” 只见沈青梧带着几个身手矫健的护卫及时赶到,三下五除二便制.服了那几个绑匪。 如姨娘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救星,立刻躲到了她的身后,瑟瑟发抖:“侯夫人救命,侯夫人救命,这些人想要毁了我的脸。” 沈青梧心中不安,便追了过来,却没想到竟然会看到这么一幕。 不劫财,反而是要毁容…… 这样的手段,自然也只有柳菀柔才能做得出来了。 那些绑匪已然瑟瑟发抖,连声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并非是有意的。” “奉命?奉的谁的命?”春喜质问。 “这……”那绑匪收了银子,自然不会轻易将柳菀柔供出来。 可另一个却按捺不住了,唯恐会惹祸上身,连忙开口:“老二,事到如今就别瞒了。” “夫人,买通我们的人是永宁侯府的当家主母柳夫人。” 这话一出,沈青梧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原来柳菀柔非但做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打着侯府主母的名头在外胡闹,当真是野心十足。 春喜更是立刻喝道:“胡说什么!?永宁侯府只有一位主母,就是你面前的沈夫人!” 绑匪们面面相觑。 他们不过是乡野市民,哪里知道高门大户里的事儿,只是一味求饶:“夫人恕罪,都是小人有人不识泰山了。” “无妨。”沈青梧却是淡淡开口。 她眼珠子转了转,开口:“今日的事儿,我大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些人便连声谢道。 “不过我有个要求——”沈青梧直接打断了他们的道谢,“一会若有人来,你们便按我说的做戏,若敢说漏半个字,后果自负。” 绑匪们连声应下。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谢清淮便策马匆匆赶来。 沈青梧立刻带着护卫隐到树后暗处。 “如娘!”谢清淮见如姨娘衣衫不整、鬓发散乱地跌坐在地,立刻下马将她扶起,怒视绑匪,“你们是什么人?敢动我永宁侯府的人!” 绑匪按照沈青梧的吩咐,战战兢兢道:“侯爷饶命!是……是贵府的柳夫人给了我们银子,让我们毁了这位姨娘的脸……我们也是一时糊涂啊!” “柳夫人?菀柔?”谢清淮一愣,随即暴怒,“胡说八道!” “小的不敢胡说!柳夫人身边的妈妈亲自来交代的,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绑匪说完,趁着谢清淮震惊失神的瞬间,连滚爬爬地逃走了。 谢清淮想去追,却被怀中的如姨娘死死拉住:“侯爷!妾身好怕,柳夫人她为何要如此害我?” 第73章 裂痕 她哭得梨花带雨,更是与往日的柳菀柔有几分相似。 谢清淮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美人,再回想绑匪的话,心中对柳菀柔的信任第一次产生了裂痕。 他从未想过,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柔柔弱弱的菀柔,竟会有如此狠毒的心思! “别怕,有本侯在。”他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将如姨娘打横抱起,“我们先回府。” 待他们走远,沈青梧才从暗处走出,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她心事重重,抄了近路,行至城郊山脚,夜色已浓,雾气弥漫。 忽然,她脚下一绊,险些摔倒,灯笼滚落熄灭。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旁边草丛传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她吓了一大跳,犹豫片刻,她还是借着微弱天光看了过去。 只见谢凛之靠在一块山石后,胸前一片深色血迹,呼吸微弱。 “兄长!?你怎么在这?你怎么会伤成这样?”她大惊,忙上前扶住他,眉头紧皱。 这伤口分明就是和人打斗过的。 谢凛之虽然负伤,可仍旧警惕得很,几乎是下意识想要躲开眼前人的触碰,可等看清来人是沈青梧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周身的紧张瞬间消散。 胸前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远处传来几声狼嚎,雾气中隐约有搜寻的火光。 沈青梧虽不知他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却也知道留在这里并不是长久之计。 她犹豫片刻,当机立断:“兄长,这里不安全,我知道有个山洞,我们先去避一避。” 谢凛之几近昏迷,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沈青梧没得到回应,还是咬牙搀起他,将他的大部分重量倚在自己身上。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浓雾和夜色中艰难前行,终于找到山洞,等将人安置在干草堆上的时候,沈青梧已然气喘吁吁。 她看了眼谢凛之的伤口,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扯开了他胸前的衣襟。 伤口触目惊心。 察觉到她的动作,谢凛之猛然睁开眼,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想做什么?” 他声音沙哑,气息不稳。 沈青梧被他吓了一跳,手腕生疼,却强自镇定道:“兄长,你的伤口需要处理,否则感染发炎,后果不堪设想,这荒郊野.外,若引来野兽,或是追兵循着血迹找来,我们都得死。” 谢凛之盯着她看了片刻,情感到底是胜过了理智。 他松开自己的手,任由沈青梧处置。 沈青梧松了口气,撕下自己衣裙干净的内衬,又从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取出常备的金疮药,小心翼翼的为他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 “兄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伤的你?”她一边上药包扎,一边忍不住再次低声追问。 在京畿重地能将威远将.军伤成这样,对方绝非寻常之辈。 谢凛之闭着眼,浓密的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薄唇紧抿,依旧沉默。 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他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就在沈青梧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因她包扎的动作牵动伤口,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头重重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兄长?”沈青梧浑身猛地一僵。 男人沉重的头颅斜倚在她颈边,温热的鼻息拂过肌肤,令她心底莫名泛起一阵悸动。 还有这熟悉的气息萦绕…… 沈青梧说不清为何想要靠近他,可转念一想,自己此刻仍是谢清淮的妻子,即便日后与谢清淮分开,她也打算彻底脱离侯府,绝不能再和旁人有所牵扯。 她试着悄悄将他推开,却见他攥着自己衣袖一角的手仍未松开,无奈之下,她只得维持着这别扭的姿态,任由他这般靠着。 山洞里静悄悄的,唯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洞口透进的淡淡月光下,沈青梧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微敞的衣襟。 衣襟间恰好露出一角信笺。 沈青梧鬼使神差的抬起空着的手,极轻地将那信笺抽了出来。 借着这点微弱的光线,她勉强辨认出上面的字迹。 “围猎……陛下……射杀……三皇子……” 这些零碎的字眼入眼,沈青梧只觉脑中轰然一响! 围猎?射杀皇子?谢凛之竟敢行此谋逆之举!?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 她的手猛地一颤,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明明谢凛之前不久才提醒过她,怎么反而自己先做了这等谋逆大事。 恰在此时,靠在她肩头的人轻轻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谢凛之的目光起初有些涣散,随即迅速恢复清明,精准锁在她脸上。 他的视线又扫过地上那封致命的信笺,冷冷开口:“都看到了?” 沈青梧心跳骤然失序,几乎是本能地开口否认:“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下意识想后退,身体却因恐惧僵在当场。 谢凛之盯着她,忽而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冷笑。 他强撑着坐直些许,抬手。 他并未去捡那封信,而是再次攥住她的手腕。 力道较之前更甚,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猛地将她拽向自己! 两人鼻尖几乎相抵,他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和脸颊,声音低沉而危险:“谋逆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弟妹,你说……若是永宁侯府,若是谢清淮知道你看过这个,他们会怎么做?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夫君,会护着你,还是会第一个将你推出去顶罪?” 沈青梧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这人竟然还敢威胁自己! 她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惧意,迎上他的目光,道:“兄长放心,青梧惜命,更知事情轻重,今夜之事,包括这封信,我从未见过,走出这山洞,便会彻底忘却,此生绝不会对第二人提及!” 谢凛之深深地望着她。 许久之后,久到沈青梧几乎支撑不住,他才缓缓松了手,意味不明地低语一声:“记住你说的话。” 后半夜,两人再无言语。 沈青梧靠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心乱如麻,毫无睡意。 谢凛之似因伤势过重,再次陷入沉睡,只是眉头依旧紧蹙。 天色渐明,山洞外突然传来了几声规律的布谷鸟的叫声。 不过片刻便有谢凛之的亲卫而来:“属下来迟,将.军恕罪。” “无妨。”谢凛之在亲卫的搀扶下起身,谁也没理会沈青梧,而是径直回府去。 第74章 老不死的 沈青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觉皱了眉头。 自己好歹帮他包扎了伤口,不说谢谢自己也就罢了,竟然连回府都不带着自己。 她心头抱怨,却还是自己朝着永宁侯府的方向去。 等回到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春喜正在院门口踱步,这会子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刻就迎了上来,明显松了口气:“夫人,您可是回来了,昨儿侯爷把如姨娘给带回来的时候正好被柳夫人看到了,二人可是争执了许久了,大吵一架,侯爷直接带着如姨娘去歇息了,可是把柳夫人给气坏了。” 听得这话,沈青梧勾了勾唇角。 谢清淮最爱的不过就是柳菀柔装出来的温婉贤淑,如今她不装了,谢清淮自然会对她失望,更别说这身边还有一个酷似柳菀柔的姨娘,自然是会分走她的宠爱。 “我知道了。”沈青梧点了点头,“继续盯好柳氏那边,可别让她再动了什么心思。” “是。”春喜应道,欲言又止。 昨儿夫人让他们先行回府,她便觉得不妥当,更别说自己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沈青梧回来,心中自然担忧。 饶是这会子人已经平安回来,她还是好奇沈青梧昨夜去做什么了。 只是她的话还没问出口,秋香便进门来:“夫人,如姨娘来请安了。” “让她进来。”沈青梧颔首。 趁此机会,她连忙去更衣梳洗了。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如姨娘已经久候了:“夫人。” “坐罢。”沈青梧淡淡应道,“听闻侯爷昨儿宿在了你那里,可见你是有本事的,日后可要更加努力些,争取早日怀上侯府子嗣才好。” 听得这话,如姨娘面露羞涩。 她一开始还以为沈青梧对自己这么好是另有意图的,如今看来分明没有私心。 她连忙应下,顿了顿,又继续道:“昨儿柳夫人认为一切都是夫人您在背后搞鬼,想着来找您要个公道,没想到夫人不在,妾身斗胆,说您去了老夫人院子里歇息,这才遮掩过去了,要是今儿有人问起来,还希望夫人别说错了才好。” 听得这话,沈青梧不觉抬眸看到她眼底并没有想探究自己昨夜去处的意思,这才笑道:“多谢你了。” “春喜,把我库房里那套珍珠头面拿出来,赏给如姨娘。”她吩咐完,又继续道,“你还年轻,可得多打扮自己,这样才能拉拢住夫君的心呢,柳夫人那边……她被侯爷惯得没了分寸,想来妹妹是个大度的,要不是什么大事儿便忍让些罢。” 她话虽这么说,却分明捕捉到了如姨娘眼底的恨意。 果不其然,如姨娘愤愤开口:“夫人放心,倘若柳夫人不再找我的麻烦,妾身自然不会如何,可她要是糊涂,妾身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说话间,春喜已经将头面给拿了过来。 如姨娘看到那头面,眼睛都挪不开了。 她的确是出身商户人家,可即便是家里最有钱的那些时日也没见过这般精巧的东西。 “好了,如姨娘就拿着这东西先回去吧,我还要去母亲那里看看,你昨儿伺候侯爷也累了,快些回去歇着吧。”沈青梧开口。 如姨娘一心想着回去试试头面,自是立刻应下了。 沈青梧端着刚煎好的汤药步入澹月阁时,正听见里头张氏与谢清淮的对话。 “淮儿,菀柔如今是越发不像话了,我知她想要个名分,可实在太过心急了,昨日竟还做出那等买凶毁容的恶毒之事,哪有半分从前的柔顺懂事?”张氏语气中满是失望。 虽说柳菀柔的确是为侯府生了个儿子,可说到底侯府也不能只有一个孩子,总是需要人来开枝散叶的,她这般善妒,属实不配做侯府的人。 谢清淮眉头紧锁,语气烦躁,却还是开口替她辩解:“母亲,菀柔她许是一时糊涂,昨日之事,或许另有隐情……” 他话虽如此,底气却明显不足。 “你放心,我已经训斥过她了,想来她日后定不会再犯了。” “最好如此。” 随着张氏的话音落下,沈青梧这才端着药碗进来,道:“母亲,药煎好了,您趁热用。” 张氏见她进来,面色稍霁,正要接过药碗,却瞥见沈青梧眼眶微红,似是强忍委屈,不由问道:“青梧,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对这个媳妇的确是有些不满,可面上功夫总是要做的。 “没……没什么,都是儿媳不当心,被风迷了眼睛……”话虽如此,可沈青梧还故意眼神闪躲,声音都带了哽咽。 原本张氏和谢清淮都是向着柳菀柔的,她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挑拨离间,可现在他们已经对柳菀柔生了不满,她再做什么,才能更好地得到他们的信任。 谢清淮正心烦,见她这般情状,不耐道:“有什么话直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沈青梧像是被吓到,肩膀微颤,这才怯生生开口:“方才妾身过来时,在廊下偶遇柳夫人,她似乎心情极不佳,正在低声咒骂……” “说……说……”她顿了顿,像是难以启齿。 “说什么!?”谢清淮再次催促。 沈青梧这才慢慢开口:“说母亲……老不死的,怎么还不赶紧……咽气……” 说罢,她还立刻挤出了两滴眼泪来,道:“这样难听的话,儿媳自然不敢在母亲面前说,可侯爷逼问,妾身便不能不说了。” “什么!?”张氏猛地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药碗都险些打翻,“她竟敢咒我死!?亏我对她那么好,她竟然敢这么对我!” 谢清淮也是一愣,下意识反驳:“不可能!菀柔怎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妾身也不敢相信,”沈青梧抬起泪眼,“所以上前分辨了几句,说母亲待她不薄,她怎能如此忘恩负义……谁知,柳夫人竟指着妾身的鼻子辱骂,说妾身假仁假义,挑拨离间,还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 她说着,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显得无比委屈:“柳夫人还说,只要侯府没有别的子嗣,烨儿日后就能继承侯府的爵位,这才百般针对如姨娘的……” “反了!真是反了!”张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谢清淮,“你听听!咒骂婆母,辱骂主母,甚至还想让我侯府断子绝孙,这等毒妇,我们永宁侯府容不下!清淮,你立刻把她给我赶出去!” 第75章 抄写经书 “娘,烨儿毕竟……”谢清淮脸色难看至极,让他把柳菀柔赶走,他实在舍不得,只能用烨儿身上下手。 张氏怒上心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道:“烨儿留下就是,至于那个女人留在府里就是个祸害,日后再多寻些年轻貌美的女子进门就是,咱们侯府绝对不能再留着这样的祸害。” “母亲息怒,菀柔她……或许只是一时心情不佳,口不择言……”谢清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给打断了:“心情不佳就能咒我死!?淮儿,我可是你的母亲,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不管我吗?” 谢清淮瞬间垂下头去。 母亲也好,菀柔也好,都不是他想要舍弃的。 眼看局面僵持,沈青梧擦了擦眼泪,柔声开口:“母亲,侯爷,请息怒,柳夫人或许真是近来心中郁结,才会言行无状。强行将她赶走,只怕外人议论,也对烨儿成长不利,不如让柳夫人暂时静心修养些时日?” 她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将柳菀柔赶出去的好时机,连忙继续道。 “妾身愿带着柳夫人一同抄写佛经,一来是为母亲祈福,二来也能让柳夫人平心静气,修身养性,有妾身在一旁看着,想必她也能渐渐明白事理。” 听得这话,张氏越发觉得沈青梧才是这府里最懂事的。 谢清淮更是立刻点头:“如此甚好!就按青梧说的办!” 见二人都答应了下来,沈青梧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不过当日,柳菀柔便被请到了佛堂,听到要抄写几百遍佛经,她立刻尖叫起来:“沈青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还有烨儿要照顾,侯爷也离不了我,你让我抄写这么多的佛经,难道就不怕侯爷怪罪你吗?” “柳夫人说笑了,烨儿自然有府中的丫鬟婆子照看,侯爷也有如姨娘……”沈青梧端坐上首,淡淡道,“今儿让你抄写佛经也是母亲和侯爷的意思,难不成柳夫人是想要忤逆侯爷?” 柳菀柔气得浑身发抖,但想起张氏的怒火和谢清淮的警告,只能咬牙忍下,不甘不愿地拿起笔。 沈青梧要求极其严苛,字迹稍有潦草或错误,便撕掉重写。 到了饭点,柳菀柔饿得头晕眼花,想停下用饭,沈青梧便淡淡道:“佛经未抄完,心不诚,如何能用饭?母亲和侯爷可是盼着你静心呢。” 柳菀柔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能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抄。 抄了几个时辰,她手腕酸痛不堪,便故意将笔一扔,捂着手腕哀叫:“哎呦……我的手……好疼啊……实在抄不动了……” “侯夫人,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你难道就不怕侯爷因此怪罪你吗” 她本以为沈青梧会训斥或无奈让步,却见沈青梧放下茶盏,对身边的婆子平静吩咐:“去,取我的银针来。” “你想做什么?”柳菀柔一愣,不明所以。 沈青梧并不会应答。 很快,婆子取来一个针包。 沈青梧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走到柳菀柔面前,在她惊恐的目光中,抓起她的手,对着她喊疼的虎口穴道,毫不犹豫地狠狠刺了下去! “啊——!”柳菀柔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想挣脱却被婆子死死按住。 沈青梧面色不变,缓缓捻动银针:“柳夫人不是手疼吗?针灸活血化瘀,最是有效,这下,应该不疼了吧?可以继续抄了?” 剧烈的酸麻胀痛从手上传来,柳菀柔疼得眼泪直流,看着沈青梧冰冷的目光,心底终于涌上恐惧,再不敢耍花样,颤抖着重新拿起笔。 傍晚时分,谢清淮到底不放心,来了佛堂。 柳菀柔一见他就想扑过去哭诉告状:“侯爷!夫人她……” “侯爷来了。”还没等她告状,沈青梧便抢先一步开口,拿起柳菀柔抄写的经文,夸赞“柳夫人静心抄写了大半日,这字迹果然工整了许多,想必心也静下来不少,这法子果然有效,她也没有辜负你和母亲的教导呢。” 谢清淮看了看那叠厚厚的、字迹确实还算工整的佛经,点了点头:“嗯,看来此法不错,菀柔,你便继续好好抄写,修身养性,莫要再惹母亲生气了,你放心,等这个风头过去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侯爷……”柳菀柔自然是不甘心的,却也知道自己现在要是多说,必然会惹了谢清淮不快。 可她总得想法子江谢清淮留下。 却不想,还没等她开口,沈青梧再次开口:“侯爷累了一日,赶紧回去歇着吧,我守着柳夫人就是了。” “也好。”谢清淮点头。 柳菀柔眼睁睁看着谢清淮被沈青梧三言两语哄走,气得几乎咬碎银牙,却无可奈何。 谢清淮带着一身的烦躁从佛堂出来,揉了揉眉心。 他刚踏进自己的院门,便看到如姨娘正俏生生地立在廊下。 一身水红色的软罗裙,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 见他回来,如姨娘眼眸瞬间亮起,快步迎了上来,身姿袅娜:“侯爷……” “侯爷累了吧?妾身让小厨房温着您最爱喝的雪蛤羹,还备了些清爽小菜,您先用些可好?” 谢清淮“嗯”了一声,任由她扶着进了屋子。 桌上果然摆着几样精致小菜和羹汤。 如姨娘亲自布菜,舀了一勺雪蛤羹,轻轻吹了吹,才递到他唇边:“侯爷,您尝尝。” 谢清淮就着她的手喝了,羹汤温度适宜,味道鲜美。 他看着她的侧脸,那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柳菀柔年轻时候,也是这般温柔小意……只是,如今的菀柔…… 他心头一阵烦闷,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不快的思绪。 用完膳,如姨娘又奉上热茶,然后走到他身后,伸出纤纤玉指为他按揉着太阳穴。 “侯爷……”她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妾身新学了一支舞,跳给您看好不好?” 谢清淮抬眼,对上她水盈盈的眸子,那里面的情意让他心中一动,多日来因柳菀柔而起的憋闷,在此刻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伸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感受着怀中娇.躯的柔软。 如姨娘惊呼一声,随即娇羞的埋首在他胸前,小手攀附着他的衣襟“侯爷……” 烛火摇曳,衣衫渐褪。 第76章 你们是一伙的 烛火摇曳,映照着佛堂内青烟袅袅。 柳菀柔伏在案上抄写经书,手腕都疼痛难忍,更别说腰酸背痛了,可这里的丫鬟婆子都是沈青梧的人,一直死死盯着自己,根本就不给自己半点偷懒的机会。 她知道,若再不想办法,自己真要被困死在这佛堂里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沈青梧离开佛堂,她便动了心思,忽然捂住心口,脸色煞白,气息微弱地对看守的婆子呻.吟:“快……快去请侯爷……我……我心疾犯了……” 婆子见她模样不似作假,不敢怠慢,连忙去禀报。 谢清淮刚在如姨娘房中歇下,闻讯立刻披衣赶来,见柳菀柔蜷缩在蒲.团上,楚楚可怜,顿时心疼不已,上前将她揽入怀中:“菀柔!你怎么样?别怕,我在这儿!” “侯爷……”柳菀柔靠在他怀里,泪眼婆娑,正欲诉说委屈。 “怎么回事?”沈青梧清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她显然是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一位提着药箱的老大夫:“侯爷,听闻柳夫人突发急症,妾身特意请了大夫过来,先让她给柳夫人瞧瞧吧。” “有劳大夫了。”谢清淮见她考虑周全,面色稍缓。 柳菀柔见状,脸色却是瞬间难看起来。 她本来就是装模作样,往常可以糊弄过去,今儿却是沈青梧请来的郎中,万一戳穿了自己,她日后在谢清淮面前怕是没脸了。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老大夫已然上前诊脉。 片刻后,他躬身道:“回侯爷、夫人,柳夫人乃是忧思过度,肝气郁结,引发了旧疾,近期需得静卧休养,切忌情绪激动,也不宜过多接触人,以免病气反复,缠.绵难愈。” 说罢,他还和沈青梧交换了个眼神。 “原来如此,幸亏不是什么大事,不然妾身心中难安。”沈青梧闻言,立刻接口,“侯爷,既然大夫都说了柳夫人需要静养,不宜见人,您若是常来探望,只怕反而扰了她清净,于病情无益,不若让柳夫人安心在此养病,我亲自照料,您也好放心,府中之事,还有如姨娘分忧解劳,您也该多去她那里坐坐,免得她新人进门,心中不安。” 谢清淮自是不放心将柳菀柔一人留在这里的,可想想沈青梧这些日子的大度,自然还是觉得把人留在这里最为合适。 更别说,如姨娘小意温柔,要是被柳菀柔看到还不知会怎么闹呢。 他犹豫片刻,竟点了点头:“青梧说得是,菀柔,你便好生静养,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柳菀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本想借病引来侯爷,重获怜惜,却没想到被沈青梧三言两语,反而让侯爷疏远了自己,还要去陪那个贱.人! “侯爷……”她急得想抓住谢清淮的衣袖。 沈青梧却适时上前一步,挡住她的动作,温声道:“柳夫人放心养病,我一定会吩咐底下的人,让他们好好对你的。” 谢清淮又安慰了柳菀柔几句,终究还是在沈青梧的劝说下离开了佛堂。 佛堂门一关,柳菀柔脸上的虚弱瞬间被怨毒取代,她猛地看向沈青梧,撕下了所有伪装:“沈青梧!你这个毒妇!你算计我!” 沈青梧屏退左右,佛堂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算计?柳菀柔,买凶毁容的是你,咒骂婆母的是你,如今装病争宠的也是你,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她缓缓走到柳菀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边噙着一抹冰冷的笑。 柳菀柔却并不急,反而冷笑一声:“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够让侯爷对我死心了,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在你入府之间,我和侯爷就已经是两小无猜了,还有烨儿……他可不是别人的孩子,而是侯爷的孩子。” “那又如何?”沈青梧挑眉看她,“这些事情,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只可惜侯爷到底是看不上你们,不然也不可能迟迟没有给你们母子名分了。” “你!”柳菀柔气急,扬手就想打她。 沈青梧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反手就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啪!” 柳菀柔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瞬间浮现红痕,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沈青梧。 “这一巴掌,是教你认清自己的身份!”沈青梧语气森寒,“在侯爷没有给你名分之前,你不过是就一个寄人篱下的寡.妇,不过是来打秋风的,也配在我面前放肆?” “既然病了,就好好静养,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她甩开柳菀柔的手,冷声对外吩咐,“传我的话,柳夫人需静养,从即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这些佛经,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出这个门!” 翌日,沈青梧正与如姨娘在院中用早膳。 突然,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子带着风声从窗外飞来,砰地一声正中如姨娘额角。 “啊!”如姨娘惨叫一声,额角瞬间红肿破皮,鲜血涔涔而下。 “哈哈哈!打中啦!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娘!”谢成烨嚣张的小脸出现在窗外,手里还掂着另一颗石子,好似随时都会再打过来。 沈青梧还想着没了柳菀柔,也就不会有人教唆谢成烨了,却忘了这孩子本就是个恶种。 她阴沉着脸,开口:“来人,把小公子带进来,给如姨娘赔礼道歉。” 话音落下,立刻有婆子将挣扎叫骂的谢成烨押了进来。 “坏女人,放开我!我要告诉我爹爹!”谢成烨双脚乱蹬。 沈青梧看了一眼如姨娘血流不止的额角,吩咐春喜赶紧给人包扎,这才看向了谢成烨,冷冷开口:“你恶意伤人,不管告诉谁,都不可能容忍你的,今日,你要是不给如姨娘赔礼道歉,可就别怪我了。” “我才不道歉!”谢成烨显然半点都没觉得自己错,甚至还指着如姨娘,骂道,“都怪她!是她抢了我爹爹,是她害得我娘挨罚!你们两个是一伙的,你们都是坏女人!” 如姨娘到底不知道这里头的内情,冷哼一声:“什么爹爹,你不过是无依无靠投奔了侯府来的,还真以为侯爷是你爹爹了?” “你胡说!我爹爹就是我爹爹!”谢成烨仍旧叫嚣着,好似下一瞬就要朝着如姨娘撞过来。 第77章 教他规矩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小公子拦住!”沈青梧厉声喝道,眼中冷意更甚。 她指着院子里那片棱角分明的小石子路,对婆子吩咐:“把小公子带到那边跪下,让他好好思过,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说话间,已有婆子抓着谢成烨跪过去。 谢成烨看到那一片石子路,难免心生恐惧,挣扎的力道越发猛烈,尖叫:“我不跪!你这个坏女人,你就是故意的,我一定要让我爹爹打死你!” “你们放开我!” 主院的婆子都是沈青梧的心腹,自然不会听他的脾气,强行将哭闹不休的谢成烨按倒在石子路上。 尖锐的石子硌得他膝盖和手掌生疼,他顿时嚎啕大哭起来:“疼!好疼!你们放开我!我一定让我爹爹把你们全都打死!娘救我!祖母!祖母救命啊!” 这么大的哭闹声自是传到了佛堂里头。 柳菀柔还不知遇到了什么事儿,正准备去打听的时候,她身边的丫鬟慌忙过来禀报:“夫人,不好了,夫人,您快去看看小公子吧,侯夫人这是要他的命啊!” 听到这话,柳菀柔险些晕厥过去,下意识就要冲出去。 “柳夫人这是去做什么?”佛堂看守的婆子立刻上前一步,将人拦下,公事公办,“侯夫人吩咐了,在您抄写完佛经前是不能离开佛堂一步的。” “烨儿都被你们折磨成什么样子了,竟然还不让我出去,你难道就不怕侯爷回来责罚你们吗?”柳菀柔瞪了眼睛。 那婆子却仍旧不为所动。 柳菀柔深知,自己如今在沈青梧的手里,根本就不可能跑出去,除非…… 她立刻看向一旁的丫鬟,急道:“快去请张夫人过来,就说夫人准备打死烨儿!” 丫鬟不敢久留,立刻就朝着张氏的院子奔了过去。 澹月阁,张氏的脸已然差不多痊愈了,本想着出去同自己那些好姐妹坐在一块说些闲话,却没想到还没出门就听到了丫鬟的禀报。 谢成烨到底是她的亲孙子,她自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事。 她匆匆赶去,看到宝贝孙子被按在石子路上哭的撕心裂肺,顿时心疼。 她立刻上前去想要将人扶起,却被一旁守着的婆子拦着。 她没法子,只能看向沈青梧,呵斥:“沈青梧,你这是做什么,烨儿还是个孩子,你怎能如此狠心,还不赶紧让人把他放开!” “母亲息怒。”沈青梧面对这斥责,确实不慌不忙,盈盈一拜,这才解释,“并非是儿媳狠心,而是在教他规矩,您瞧瞧,他把如姨娘砸成什么样子了,这要是破了相,被侯爷厌弃,日后还怎么给侯府开枝散叶?” 听得这话,如姨娘也适时示弱:“夫人,您可得给妾身做主啊。” “母亲,烨儿今日敢用石头砸人,他日就敢做出更无法无天之事,方才他还口口声声咒骂母亲您‘老糊涂’、‘偏心眼’,若再不严加管教,日后只怕会酿成大祸,现在谁都将他视作侯府的子嗣,要是损了侯府声誉,等老侯爷回来,您可怎么交代?” 沈青梧再次拱了火。 听到这话,张氏的脸色果然瞬间难看。 她没想到,自己这般宠爱的孙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想想这到底是侯府唯一的孙子,她不得不继续开口:“话虽如此,却也不能……” “母亲,玉不琢,不成器,为了烨儿的将来,母亲可千万别心软。”沈青梧不等她把话说完,直接开口打断,还没忘了给春喜使个眼色,“春喜,快送母亲回去歇息。” “祖母,祖母,你不能不管烨儿啊,这个坏女人会杀了我的。”谢成烨眼见着自己的靠山就要走了,连忙崩溃大叫。 张氏自是心疼,却还是被半请半送地劝离了院子。 谢成烨见人走了,瞪向沈青梧:“你这个坏女人别得意,等爹爹回来,你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哦?那就看看是你先受不住,还是侯爷先回来吧。”沈青梧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 …… 等谢清淮回府的时候,谢成烨已经因着体力不支昏过去了。 他得知消息,自是立刻怒气冲冲的来找沈青梧兴师问罪:“沈青梧,你竟如此对待烨儿!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饶你!” 沈青梧早有预料,却并不多言,反倒是一旁的如姨娘立刻跪在地上,故意将自己包扎着的额头露出来。 “侯爷,此事都是妾身的错,小公子年岁小,难免顽皮,这才不小心用石子砸伤了妾身,是妾身没能躲开,才惹得小公子受罚,侯夫人也是为了妾身着想,侯爷要怪就怪妾身吧……”她说着,身子摇摇欲坠。 谢清淮看到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竟是想到了柳菀柔的柔弱。 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扯谎。 再想想谢成烨的确是荒唐的,此事必然也是他的过错,心中那股怒火便泄了一半。 纵使他他心疼儿子,却也不好再过多指责沈青梧,只能烦躁地挥挥手:“罢了罢了!来人,把烨儿抱回去,好生照料!” 下人连忙将昏迷的谢成烨抱走。 就在谢清淮也准备离开的时候,如姨娘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柔弱无力的朝谢清淮的方向晕倒过去。 “如娘!”谢清淮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接入怀中,“这是怎么回事?” 沈青梧连忙适时开口:“侯爷,如姨娘只怕是忧思过度,您快把她带回去照料吧。” 谢清淮自然满是心疼,连忙打横抱起如姨娘,看也没看沈青梧一眼,径直回了墨韵斋。 等人一走,沈青梧立刻让春喜将侯爷带走如姨娘的事情告知柳菀柔。 柳菀柔虽知张夫人没能救下谢成烨,却也没有太多着急,只想着等谢清淮回来,一定会让沈青梧好看,却没想到他竟然抱着那个贱.人离开了。 她气得眼前发黑,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 料理完府中闹剧,沈青梧到底还记挂着谢凛之的伤势,还有那个纸条…… 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带上一株珍贵的疗伤药草,前往他的院子探望。 谢凛之仍卧床休养,脸色比之前好了些,但依旧透着虚弱。 见沈青梧进来,他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 第78章 投怀送抱 “不知兄长的伤势可好些了?这株药草对伤口的愈合有奇效,我想着兄长应当需要,便带过来了。”说着,她将药草递给一旁的侍从。 谢凛之看了一眼,眸中神色不明:“有劳弟妹了,不知弟妹过来做什么?” 沈青梧自是有千万疑惑想问的,可事关重大,她一时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她犹豫之时,下人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进来。 沈青梧只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正准备告辞离开,却没想到谢凛之忽然开口:“山洞之中,多谢弟妹出手相助,这份人情,为兄记下了。” 她正要说不必客气,却听谢凛话锋一转。 “只是我从前到底帮了你许多,即便是抵了,弟妹也还是欠着我的人情吧。” 这话让沈青梧不由得拧了眉头,问道:“兄长想让我做什么?” “这药太苦,劳烦弟妹喂我喝完可好?”谢凛之戏谑开口。 沈青梧一愣,下意识想拒绝。 喂药?这举动太过亲密了! 可看着谢凛之苍白的脸色,她若拒绝,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接过药碗,在床边坐下,舀起一勺药,轻轻吹凉,递到他唇边。 谢凛之面色从容,可眼底分明带着些许的窃喜,直勾勾的盯着沈青梧,根本就挪不开眼睛。 沈青梧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不过片刻,一碗药见底。 就在她松了口气,起身将空碗放回的时候,脚下一个趔趄,竟直直朝着床榻栽倒下去,不偏不倚的摔进了谢凛之的怀里! 谢凛之被她撞得闷哼一声,但却下意识环住了她跌过来的身子。 沈青梧瞬间僵住,脸颊腾地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撑起身子,头顶却传来谢凛之带着揶揄的嗓音:“弟妹这是投怀送抱?” “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若是让二弟瞧见了,怕是不太好。” 他顿了顿,拉长了音调。 沈青梧又羞又恼,抬起头瞪他,一时语塞:“你!” 她生怕继续被人嘲讽,连忙从谢凛之的怀中爬起,快步离开。 窗外,一个倾慕谢凛之已久的丫鬟巧云,正巧将沈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看向沈青梧的眼神都带了嫉妒,却又怕被人察觉,悄悄退走。 不过一日光景,侯夫人沈青梧与大伯哥谢凛之行为不检,暗通曲款的流言便在侯府后院悄然传开。 这流言自然也传到了张氏耳中。 她本就对沈青梧近日的强势不满,此刻更是抓住了把柄,立刻将沈青梧叫到跟前,直接质问:“跪下!” “亏我还以为你出身高门,是个懂规矩的,没想到竟然如此不知廉耻,竟与凛之……我们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彼时,沈青梧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脸纳罕:“母亲这是在说什么,儿媳怎么听不懂?” “夫人还是别装傻了,如今府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和大公子不清不楚,举止亲密,都有人看到了,你竟然还不承认!”金嬷嬷立刻站了出来。 沈青梧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看来昨日的事情是被人给发现了。 她正想着该如何辩解,张氏却再次开口:“来人!” 话音落下,已经有人端来了一盏刚沏好的滚茶,厉声道:“给夫人端着,举过头顶,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放下!” “沈青梧,你好好静静心吧。” 金嬷嬷是直接将那滚烫的茶水塞到沈青梧的手里的。 滚烫的茶杯灼烧着指尖,沈青梧却面不改色。 她知道辩解无用,心中冷笑,却还是乖巧的端着。 张氏虽有一瞬间的纳罕,却还是觉得许是沈青梧怕被休,这才乖乖听话的。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趁着张氏端起自己茶盏欲饮的瞬间,手腕猛地一颤,伴随着一声低呼,那盏滚烫的茶水便‘失手’朝着张氏的方向摔去! 茶杯碎裂,茶水四溅! “啊!”张氏吓得惊叫起身,连连后退。 她虽未被烫到,却还是被吓到了,这会子回过神来,更是气得她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沈青梧故作担忧:“母亲,您没事吧?” “儿媳不是有意的,实在是这茶水太烫了,这才失手……” 张氏根本就不听她的辩解,怒道:“反了!真是反了!沈青梧,你竟敢蓄意谋害婆母,给我到院子外面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侯夫人,请吧。” 金嬷嬷已然上前来。 沈青梧虽不情不愿,可要是再违抗,还不知张氏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在她离开侯府之前,自己的名声绝不能收到影响。 时值深秋,冷风萧瑟。 沈青梧被婆子押到院外,按在冰冷的石板上,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发抖,她却咬紧牙关,脊背挺得笔直。 不过片刻,她在澹月阁罚跪的消息便传开了。 谢清淮自是也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又听了这消息,只以为这些传言是真的,快步赶来。 他一进院子就看到了跪在冷风中的沈青梧。 沈青梧听了这话,只觉得万分可笑。 难不成这母子二人都是没有脑子的,竟然会信这样的鬼话。 可眼下为了脱身,她自然要装一装的。 沈青梧抬起苍白的脸,眼中适时蓄满泪水,显得楚楚可怜:“侯爷明鉴,妾身与兄长清清白白,绝无苟且,那日只是去送药,不慎滑倒……” 她刻意将谢凛之捧高,却又极力贬低自己对他的心思,言语间充满了对谢清淮的仰慕。 然而,她话音未落,院门月亮洞外,一道挺拔却略显僵硬的身影顿住了脚步。 谢凛之听闻她被张氏重罚,不顾伤势匆匆赶来,恰好将她这番‘肺腑之言’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在她的心里,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谢清淮的。 第79章 自作多情 谢凛之听到这话,心中苦笑。 他们二人是夫妇,即便是剖白心意也是应当的,是他自作多情了。 末了,他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拂袖而去。 只是这番话却是让谢清淮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他冷哼一声,语气却缓和了些:“量你也不敢,只是既然母亲罚你,你便好好跪着反省吧!日后安分守己,莫要再惹是生非!” 说罢,他竟真的不再多管,想着柳菀柔还在佛堂受苦,转身便去看望她了。 寒风刺骨,沈青梧跪了整整两个时辰,单薄的衣衫早已被冷风打透,膝盖从刺痛变为麻木,最终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沈青梧再次醒来时,已是在自己院中的床榻上,窗外天色昏暗,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膝盖刺痛,喉咙干涩。 “春喜……”她虚弱地唤道。 春喜红着眼圈上前,连忙喂她喝了点温水:“夫人,您终于醒了,您都昏睡大半天了,吓死奴婢了!” 沈青梧缓了缓精神,觉得腹中饥饿,便吩咐道:“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做一碗鸡丝粥,再配两样清淡小菜来,再熬一碗姜汤,让我暖暖身子。” 春喜连忙应下而去。 然而没过多久,她却空着手,眼睛哭得红肿地跑了回来:“夫人,厨房说柳夫人身子不适,把给您准备的食材和灶台都占用了,做的饭菜也都被柳夫人身边的丫鬟给强行端走了……奴婢没用,争不过她们……” 沈青梧闻言,眼中寒光一闪。 柳菀柔,真是阴魂不散,趁机落井下石! 但她此刻实在虚弱无力,与之纠缠也无益,只淡淡道:“知道了,此事容后再说。” 就在这时,如姨娘提着食盒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开口:“夫人,您醒了?妾身听闻您身子不适,特意让小厨房炖了燕窝粥,还做了几样清淡小菜,您用些吧?” 沈青梧看着她,心中微动。 在这拜高踩低的侯府,此刻能送来一口热食,无论真心假意,都算雪中送炭。 “你有心了。”沈青梧示意春喜接过食盒,又对如姨娘道,“前儿宫里赏下来几匹云锦,颜色鲜亮,正衬你,春喜,去取一匹海棠红的给如姨娘。” 如姨娘闻言,喜出望外,连忙行礼谢恩:“多谢夫人赏赐!” 那云锦珍贵异常,她平日见都难得一见。 “不必多礼,拿去做几身新衣裳,好好打扮,侯爷见了必定欢喜。”沈青梧温声道。 听得这话,如姨娘撇了撇嘴,不屑道:“夫人是不知道,您方才还没醒的时候,柳夫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叫侯爷将她放出去了,还占了厨房,妾身当真是替您不值。” “这有什么的。”沈青梧顿了顿,道,“我受些委屈是没什么的,你可不行。” “你记得多去侯爷的书房走走,尽早为侯府传宗接代,日后也不至于受委屈的。” 如姨娘应道:“夫人放心,妾身省得的。” 与此同时,墨韵斋。 柳菀柔装晕才得以从佛堂里出来,这会子依偎在谢清淮的怀里,满是委屈。 她唯恐一会儿沈青梧过来,三言两语,再将自己送回佛堂去,索性先发制人,泪眼婆娑:“侯爷,您是不知道,妾身在佛堂日夜抄经,手腕都快断了,心中无时无刻不惦念着您和烨儿……母亲的气,想必也该消了些,您能不能帮妾身说说情……” “这到底是母亲的意思,我也不好多嘴的。”谢清淮虽然心疼柳菀柔,却也不想忤逆张氏。 柳菀柔听得这话,脸色瞬间难看,委屈道:“那侯爷就不心疼妾身了吗?” “妾身到底也抄了这么多日的佛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是知道的,侯夫人一直对妾身耿耿于怀,难免不会趁此机会对妾身公报私仇,难道侯爷就忍心看着妾身在侯夫人手里被磋磨吗?” 谢清淮看着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的柳菀柔,再想起她被禁足佛堂抄经多日,心中不免软了几分。 “菀柔莫哭,我知道委屈你了……”他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也罢,既然你抄写佛经也有些时日了,母亲那边……我明日便去与她说说,想必她气也该消了,再说了烨儿这边也是需要人照顾的。” 柳菀柔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趁机将柔软的身子更紧地贴向他,纤纤玉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吐气如兰:“果然还是侯爷待菀柔最好了……这些日子,菀柔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侯爷……” 她眼波流转,带着明显的暗示,主动仰头吻上他的喉结。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又是久别重逢,谢清淮顿时心猿意马,呼吸粗重起来,搂着她的手也开始不规矩地游移。 “侯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娇滴滴的呼唤从门外传来。 “妾身听闻侯爷回来还不曾用晚饭,特意备好了您最爱喝的酒菜,不知侯爷今夜是否……” 好事被打断,柳菀柔怒火中烧。 她撒娇:“侯爷。” “好了,人都来了,总不能不让她进来吧。”谢清淮无可奈何,吩咐如姨娘进门来。 如姨娘早有猜测,可这时候看到二人这般如胶似漆仍旧是觉得刺眼。 她强忍着心中的不耐,柔声道:“妾身不知道柳夫人也在,不知是否叨扰了?不过柳夫人既然出了佛堂,想来今儿应该是要好好陪着烨儿的吧,侯爷,不如去妾身房里吧。” 柳菀柔没想到她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强忍,再看看那张酷似自己年轻时的脸,更是妒火中烧。 她猛地从谢清淮怀中起身,几步冲到如姨娘面前,扬手就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 “贱婢,一点规矩都不懂,还不快滚出去!”柳菀柔厉声呵斥,俨然一副主母派头。 “柳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如姨娘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瞬间红肿、 她捂住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泫然欲泣地看向谢清淮,哽咽道:“侯爷,妾身也只是心疼柳夫人罢了,怎么惹得她这般动怒,要是传出去她和侯爷孤男寡女在书房,外头还不知是什么风言风语呢。” 谢清淮看着如姨娘红肿的脸颊和委屈的泪眼,再对比柳菀柔此刻的泼辣凶狠,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 他本就对柳菀柔近日的言行有所不满,此刻更是觉得她失了往日的温婉,变得面目可憎。 更别说,如姨娘的话给他提了醒。 第80章 饶她一回 不管怎么说,菀柔都没有一个妥帖的名分留在自己身边,更别说,她这些日子越发胡闹,没有半点从前的柔情,反倒是如姨娘越发有柳菀柔从前的样子了。 谢清淮心中那点因旧情而起的怜惜,瞬间被烦躁取代。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中带着疲惫:“菀柔,你身子才刚好些,需要静养,不宜动气,烨儿那边也离不得人,你今晚好好照顾他,” “如娘,去你房里。” 说罢,他竟真的在柳菀柔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揽过如姨娘的肩膀,径直朝外走去。 “侯爷……” 柳菀柔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给自己承诺了那么多的谢清淮竟然就这么决绝离自己而去。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猛然将桌上所有茶具扫落在地。 碎片四溅。 她双眼猩红,怒道:“好一个沈青梧,好得很!你……你们走着瞧!” 她想了许久,柳菀柔那时还在佛堂,旁人也不可能对自己恨之入骨,还有谁会想出这么恶毒的流言来针对自己。 “春喜,你去查查。”她到底还是吩咐了春喜去查查流言的源头。 春喜手脚麻利,不过半日便回来禀报:“夫人,查清楚了。” “这话最先是大公子院里的一个二等丫鬟,巧云传出来的,这丫头平日里就倾慕大公子,只是大公子的为人您也知道,并没给她机会,那日您在大公子房里,她恰好瞧见您不慎跌倒在大公子怀里,便添油加醋在外头胡吣。” “奴婢本想直接把她拉过来,可到底是大公子房里的人,奴婢不敢轻举妄动。” 沈青梧眸色一冷。 竟然是他院里的人。 她的确是侯府主母不假,可谢凛之院子的人到底不是走公中的账,她又才和谢凛之传了这样的话出来,她自是不能贸然处置他院子里的人。 “走吧,去兄长院里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上门去。 …… 因着谢凛之身负重伤,几日没上朝去。 彼时正在书房临帖。 听闻沈青梧来了,他笔尖一顿,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欣喜。 可不过片刻,他便放下笔,语气平淡:“请她进来吧。” “不知兄长的伤怎么样了?”沈青梧进门,并没急着步入正题,反而寒暄一句。 这院子里的亲卫正准备关门,却不想春喜直接守在了门口。 谢凛之看到这一幕,便知她今日并非只是为了来打探自己的伤势,索性直言:“弟妹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兄长这些日子并没上朝,想来也是听闻了府里的一些闲言碎语。”沈青梧深吸一口气,索性直言,“我已查明,源头是你院中的丫鬟巧云,此人搬弄是非,污蔑主母,败坏兄长清誉,按府规当重责三十杖,发卖出去。” 这人这么急着来找自己,就是为了澄清流言,好让谢清淮信她? 沈青梧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而是继续道:“可这到底是兄长院里的人,我也不好随意处置,只能来告知兄长,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谢凛之直勾勾的看着她,就在沈青梧坐立不安的时候,他倏忽嗤笑一声。 “不过是个无知婢女的闲话罢了,弟妹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她既是我院里的人,如何处置,我自有分寸,这次,便饶她一回吧。” 沈青梧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反应,眉头微蹙:“兄长,人言可畏……” 她已经因着这所谓的流言被罚跪了,要是再不处置,还不知会有什么麻烦事找上自己。 “够了。”谢凛之打断她,转过身去,“我累了,弟妹请回吧。” 沈青梧看着他拒人千里的姿态,知道多说无益,心底掠过一丝涩意,终究还是敛衽一礼:“既如此,青梧告退。” 说罢,她直接转身离开。 等人离开后,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巧云按捺住狂喜。 凭着谢凛之的脾性,要是知道此事和自己有关,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如今却这般轻轻放过,分明就是看到了自己的号。 说不定,从今以后,自己也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她硬着头皮,想要试一试,便端着一盏新沏的茶走了进来。 说着,她还壮着胆子将柔软的身子往谢凛之手臂上贴去,眼中媚意流转。 却不想。 谢凛之在她碰到自己之前,猛地拂袖! “砰——” 茶盏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巧云一身。 “拖下去,杖毙。”谢凛之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直接冷声吩咐。 她哭喊不停,可谢凛之却根本就没看她一眼。 门外的亲卫立刻上前,堵住巧云的嘴,直接将她拖了出去。 不过片刻,院外便传来沉闷的杖击声,巧云很快便没了声息。 谢凛之深吸一口气,道:“将人给处理了,别留下把柄。” 话音落下,便有人去处置了。 …… 且说沈青梧从谢凛之的院里出来,心绪到底是有些烦乱。 这些日子谢凛之的确对她过分关注,倘若一开始还能说是不慎为之,可后来未免太过巧合了,可今日却又维护一个丫鬟,实在是让人捉摸不清。 她越想越烦,索性准备放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却不想一抬头,便看到了好似是特意等在那里的柳菀柔。 她的脸上还带着一种诡异的笑,阴阳怪气:“侯夫人这是从哪里回来?莫非又是从大公子院里出来?” 沈青梧听得这话,身子有一瞬的僵硬。 看来这巧云倒是给了柳菀柔来对付自己的机会,只是她懒得与这个人纠缠,索性冷冷开口:“让开!” 柳菀柔却不让,反而上前一步,假意用手帕拂了拂沈青梧的衣袖。 “夫人何必动怒,妾身不过是关心您罢了,难不成是被妾身给说中了?”柳菀柔继续讥讽,甚至还故意挑了挑眉。 第81章 因祸得福 沈青梧只觉得她的帕子上带着一股刺鼻的香味,不自觉的捂住了口鼻。 柳菀柔却又故意将自己的帕子往她的面前甩了甩,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沈青梧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觉蹙了眉头。 这柳菀柔今日怪怪的。 她抬手想掸了掸衣袖,并未在意。 却不想,沈青梧回到院中不久,便觉脖颈手腕处奇痒难耐,很快泛起一片片红疹。 她心知不妙,正要唤春喜,却突然感到呼吸急促,眼前一黑,竟昏厥过去。 “夫人!”春喜大惊失色,连忙请来李大夫。 李大夫诊脉后,面色凝重地开了方子,叮嘱需连服三日,清毒散热。 春喜亲自去抓了药,在小厨房寸步不离地守着煎好,小心翼翼地端到沈青梧床前。 恰在此时,谢清淮在如姨娘的柔声劝说下,前来探望。 彼时,沈青梧刚刚转醒,身子仍然虚弱得很,懒得理会谢清淮。 春喜又适时的端了药上来:“夫人,药煎好了,您趁热服下吧。” “妾身来吧。”如姨娘突然开口,“妾身自从进府来,受了夫人不少照顾,眼下也该尽尽心的。” 说着,她便从春喜的手里将那汤药接了过来,却不想,还没喂过去,便皱了眉头:“夫人,这药的气味似乎有些不对,里面好像混了雷公藤的味道?” 沈青梧闻言一愣。 要知道雷公藤有剧毒,虽微量不至立刻毙命,却会加重脏腑负担,于病体康复极为不利。 谢清淮更是察觉到了问题,脸色沉了下来:“把药拿来,再去请王太医来看看。” 春喜的脚程快,不过片刻,便将王太医给带了过来。 王太医仔细辨别药渣和残汁后,确认道:“侯爷明鉴,此药中的确被加入了微量的雷公藤粉末,若非嗅觉极其敏锐之人,很难察觉,长期服用,会损伤根基。” 谢清淮勃然大怒:“查!给本侯彻查!这药经了谁的手!” 调查很快有了结果,线索直指柳菀柔身边一个负责跑腿、与厨房有往来的小丫鬟。 那丫鬟被带来时,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在厉声逼问下,哭喊着指认是柳菀柔身边的妈妈让她做的,许诺事成后给她家里一笔钱。 柳菀柔被请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瞬间便有了猜测,知道要是自己所作的事情暴露了,那也就没机会继续在府里待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壮镇定:“侯爷,夫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花妈妈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你还敢狡辩,这丫鬟都已经指认了,是你身边的花妈妈教唆她害侯夫人的!”如姨娘率先发制人,“柳夫人,侯夫人待你不薄,你怎么就能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呢!?” “我……” 柳菀柔故意做出了不知情的样子,随后转身,反手就给了那妈妈一记耳光,痛心疾首道:“你这老虔婆!竟敢背着我做出此等恶事,是想害死我,好让你自家侄女顶上来吗!?” “哦?柳夫人是说这些事儿都不是你做的?”沈青梧冷笑。 这些日子,柳菀柔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可转头就能推给伺候自己的丫鬟,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柳菀柔仍旧眼泪汪汪的开口:“侯爷,妾身对夫人或许有嫉妒之心,但绝无害人之胆啊,定是这奴才自作主张,妄图揣摩我的心意讨好我……” 谢清淮看着柳菀柔声泪俱下的表演,又看看那被推出来顶罪、百口莫辩的妈妈,心中疑窦丛生,却苦于没有直接证据指向柳菀柔,只能阴沉着脸将那妈妈重重发落了。 处理完“替罪羊”,柳菀柔假惺惺地走到床边,握住沈青梧的手,语带哽咽:“侯夫人,你受苦了,都怪我管教不严,让底下人钻了空子……” “柳夫人言重了,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若非你今日用那带着醉仙芙蓉花粉的帕子亲近我,让我知晓了自己对此物如此敏感,日后若在别处不小心碰上,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今提前发作出来,倒是因祸得福了。”沈青梧反握住她的手,冷哼一声。 柳菀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瞳孔骤缩。 她这才惊觉,沈青梧从一开始就识破了她的伎俩,却是故意没有戳穿她。 谢清淮不是傻子,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前因后果。 他只是想不明白,菀柔从前那么温柔贤淑的一个女子,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更别说,他还指望着沈青梧能够给谢成烨的前程铺路,如今自然是得讨好她,开口:“好了,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你们一个两个也就别围在这里,青梧,我留下来陪你。” 他更想借此机会缓和关系。 毕竟,有沈青梧这么一个得体的当家主母,他出门脸上也是有光彩的。 “多谢侯爷好意,只是妾身病中,恐过了病气给侯爷。”沈青梧却是出言拒绝。 她还没等谢清淮开口不满,便又道。“如姨娘今日立了大功,心思细腻,又对侯爷一片真心,侯爷理应多陪陪她才是。” 谢清淮被噎了一下,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却又无从发作,最终只得悻悻道:“……那你好好休息。” 说罢,带着几分复杂的心绪,与如姨娘一同离开了。 如今她们两个联手,分明就就是不给自己半点活路。 沈青梧见她还没走,脸色又这般难看,心里便明白了过来,挑了挑眉,故意开口:“柳夫人怎么还没走?难不成是想留下来照顾我?” “夫人说笑了。”柳菀柔咬牙切齿,“妾身笨手笨脚,哪里能照顾得好您,这就走。” 说罢,她转身离开。 …… 消息很快传到了谢凛之耳中。 谢凛之默然片刻,唇角勾起一抹苦涩自嘲的弧度。 第82章 梦游 原来,她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她自有她的谋略和手段,足以在这吃人的后宅里周旋反击。 “知道了,我心中有数。”谢凛之淡淡应下。 …… 临近黄昏,谢成烨一身狼狈地跑回了永宁侯府,衣衫破损,脸上还带着几道明显的抓痕,一进门就扑进柳菀柔怀里嚎啕大哭。 “娘!爹爹!有人打我!呜呜呜……” 柳菀柔一看宝贝儿子这副模样,顿时心疼不已,连声追问:“烨儿,是谁?是谁敢欺负你!?” 说话间,她已经命人去将谢清淮请了过来。 软玉在怀,却也架不住自己这唯一的儿子重要。 听闻此事,谢清淮便立刻抛下如姨娘赶了过来,见谢成烨被伤成了这副模样,不觉沉了脸。 侯府的子嗣,即便是个外室子,也容不得外人随意欺凌。 更别说,烨儿在外头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他绝对不允许再被旁人欺辱半分。 谢成烨抽抽噎噎地告状:“是沈家那个小崽子!他说我是没名没分的野种,还带着几个人一起打我!” “沈家?那不是侯夫人的娘家?”柳菀柔瞪大了眼睛,可不过瞬间便有了主意,“可妾身不曾听闻,他家有什么小孩子,想来是误会吧,不过这孩子也太可恨了,难道没人教养不成?” 谢清淮却是知道的:“那人怕是国公府旁支的孩子。” “什么!?这未免也太巧了!侯夫人她才……烨儿转头就被沈家的人欺负了,这让人怎能不多想?莫非是侯夫人心中对您我有怨,暗中示意了娘家的人?”柳菀柔闻言,故意瞪大了眼睛,露出满满的不可置信来。 谢清淮脸色愈发难看。 白日里沈青梧那疏离冷淡的态度本就让他憋闷,此刻听到柳菀柔的暗示,一股邪火顿时涌上心头。 沈青梧!她竟敢如此! “岂有此理!我这就去找她问个明白!”谢清淮作势欲起。 “侯爷不可!”柳菀柔连忙拉住他,假意劝道,“夫人如今病着,您这般兴师问罪,传出去倒显得您不容人,再说,无凭无据,她定然不会承认。” “依妾身看,不如私下解决。” “那家毕竟是国公府旁支,家底丰厚,烨儿平白受了这般委屈,总要有些补偿才是,如今侯府账上银子空虚,要是能多要些银子,给烨儿压惊,也是好的。” 谢清淮此刻心烦意乱,觉得柳菀柔说得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就依你,明日,我便请那沈家亲戚过府一叙。” 谢成烨听到这些话,自是满意,要是能得到很多银钱,他在书院就不会被人瞧不起了。 但他心中却仍旧愤恨难平,觉得一切都是沈青梧这个坏女人在背后搞鬼。 半夜,谢成烨竟偷偷溜下床,摸进沈青梧的院子,手里还攥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他要把沈青梧的头发全都剪掉,让她变成丑八怪! 内室里,沈青梧其实并未深睡。 轻微的脚步声让她立刻警觉。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一个矮小的黑影蹑手蹑脚地靠近,手中寒光一闪。 是谢成烨! 沈青梧早就想着给他一些教训,索性没有出声呵斥,而是悄然起身,在谢成烨举着剪刀靠近床榻的瞬间,以一种极其僵直诡异的姿态坐了起来,长发披散,眼神空洞,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如同梦游一般,直直地朝谢成烨抓去。 “还我……命来……” 阴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 谢成烨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他本就心虚,此刻见沈青梧如同恶鬼索命般逼近,吓得魂飞魄散,一声尖叫,剪刀掉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一路哭喊着跑回了墨韵斋。 等人一走,廊下的春喜才醒了过来,连忙进屋来:“夫人,方才出了什么事儿?” 沈青梧想起方才谢成烨方才那连滚带爬立刻的样子,便觉得滑稽可笑,连忙将方才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春喜。 “夫人,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春喜虽然这般说着,可眼底也是觉得有些可笑的。 可转头,她又道:“不过,要是小公子将此事告诉侯爷可怎么办?” “放心吧,错在他,他不可能多嘴的。”沈青梧笃定。 …… 翌日,谢清淮果然下了帖子,请沈家那位亲戚带着孩子过府。 前厅里,气氛有些凝滞。谢清淮端坐主位,柳菀柔陪在一旁,柔柔弱弱地抹着眼泪。 沈青梧也被请了出来,坐在下首,看着这么大的阵仗,不免好奇。 谢清淮清了清嗓子,摆出调和的模样,对沈家旁支道:“昨日家中稚子与令郎有些误会,起了冲突,孩子受了些惊吓,身上也带了伤,小孩子打闹本是常事,但下手未免重了些,今日请贤伉俪过来,也是想将此事说开,免得伤了和气。”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沈青梧,继续道:“依我看,令郎给烨儿道个歉,再酌情补偿些医药费,此事便就此揭过,如何?” “不是我的错!”那沈家旁支还未开口,他身边那个与谢成烨年纪相仿的儿子却站了出来。 他大声道:“侯爷明鉴,昨日是谢成烨先动手打人,他抢我的玉佩,还骂我是‘穷酸破落户’,我们才还手的,他才该道歉。” 谢清淮原本有几分底气,这会子听了这话,下意识看向了谢成烨。 这孩子的确胡闹,要是率先做出这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谢成烨此刻正被柳菀柔搂在怀里,一听对方反驳,瞬间忘了示弱,立刻跳起来指着那孩子尖声骂道:“你胡说!就是你先打我的,你个小杂种!还有你们沈家,没一个好东西!” 他言语粗鄙,态度嚣张,连带着将沈青梧和整个沈家都骂了进去,丝毫没有半点侯府的贵公子风范。 “烨儿,住嘴!”谢清淮皱眉呵斥。 柳菀柔见他动怒,立刻捂住了谢成烨的嘴。 第83章 胳膊肘向外拐 听到这些话,那沈家旁支也就彻底明了,这分明就是永宁侯府的人想要讹他们一笔。 沈老爷面色铁青,冷哼一声:“青梧侄女,我虽是旁支,可到底是你的叔父,今日,你家侯爷将我们叫过来兴师问罪,难道你就半点不知情?难道你不该给我这个叔父,一个交待?” “我……”沈青梧如今才明白今日这不过是一场鸿门宴罢了。 她自是了解谢成烨的脾性,只怕今日的事情是他而起的,这会子自是满含歉意,道:“叔父恕罪,青梧实在不知侯爷今日请了您上门,不过,我也明白了今日所为何事,如今各执一词,总不能偏信一人。” “不过我想书院应当有不少的人看见,不如请了他们来,自然真相大白。” 谢成烨一听要找人证,顿时慌了神,尖叫道:“不要!爹爹,别听他们的,他们都是一伙的,就是这个坏女人想害我,爹爹你要替我出气,好好教训他们!” 他一边说一边摇晃着谢清淮的胳膊,试图撒娇蒙混过去。 谢清淮看着儿子慌乱的眼神,心中便明了了,此事只怕并非跟谢成烨所说,是他被人欺负了。 此事要是闹大,侯府的名声可就保不住了。 “青梧,你这么想把事情闹大做什么?”他面露不满,声音略带呵斥,随后又对着沈家旁支,道,“叔父,你我也算是一家人,今日叫你过来,也是想将问题私下解决,要是请了人来,将事情闹大,连累了两家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沈老爷的脸色越发难看。 难不成他今日被人叫来,任由人平白羞辱自己的儿子一番,自己还要轻轻揭过。 沈青梧看出谢清淮想将事情轻轻揭过,如此,自己的脸面非但没了,就连谢成烨和柳菀柔,日后都只会更得意,说不定还会爬到自己的头上作威作福。 她连忙开口:“侯爷这话不对,此事虽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可要是不查清才是真的会影响到各自的名声,不过是找人来作证罢了,怎么就是我存心想把事情闹大呢?要不是侯爷贸然将叔父请来,事情也不会如此了。” “青梧侄女说的对,今日侯爷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 谢清淮看到如此,知道若不查个明白,难以收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被儿子搅起的烦躁,沉声道:“既然如此,便去书院请两位当时在场的学子过来一趟。” 柳菀柔还想说什么,却被谢清淮一个眼神制止。 不过半个时辰,管家便带来了两个与谢成烨平日玩得较好的学子。 两个孩子初次来到侯府这般显赫之地,都有些拘谨紧张。 谢清淮尽量放缓语气,问道:“昨日在书院,烨儿与沈家公子因何争执?你二人据实说便可。” 两个孩童互相看了一眼,又瞥向一旁被柳菀柔紧紧搂着、却恶狠狠瞪着他们的谢成烨,支支吾吾起来。 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道:“是……是沈家公子先……先不小心撞了谢成烨……” 另一个也连忙点头附和。 沈青梧静静观察着他们的神色,见他们眼神闪烁,不敢与人对视,便知他们在撒谎。 “你们难道不怕被打板子吗?” “我们没有……”一个孩子嘴硬,另一个却已经吓得嘴唇发抖。 沈青梧看向那个明显更害怕的孩子,声音带着几分骇人:“你呢?你不怕吗?” “是谢成烨!”那孩子被她看得几乎要哭出来,又怕真的被打板子,情急之下,带着哭腔脱口而出,“他看中了沈公子的玉佩,非要抢过来,沈公子不给,他就骂人,还先动手推人!我们不敢不帮他……” 真相大白! 沈家老爷气得脸色通红,猛地站起身:“侯爷,您都听到了,这就是贵府公子的做派,抢人财物,辱人门楣,还唆使同伴做伪证,今日若不给沈某一个交代,沈某就算拼着这脸面不要,也要将此事说道说道。” “我们的确是旁支,可能在京城立足,并非完全是靠国公府的!” 柳菀柔脸色煞白,死死掐着掌心。 谢清淮面沉如水,狠狠瞪了谢成烨一眼,熊孩子吓得缩进柳菀柔怀里。 “沈兄息怒,是小犬无状,本侯定当好生管教。”谢清淮试图挽回局面,“至于令郎的伤……本侯愿加倍赔偿医药费,再奉上厚礼压惊,你看如何?” “管教?如何管教?若非今日对质,我儿岂不是要白白受这冤屈?我们岂不是白白给了你家银子?侯爷,医药费我们沈家还出得起,要的是个公道!”沈老爷怒气未消。 柳菀柔忍不住带着哭腔道:“沈老爷想要如何公道?烨儿他还小,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一回吧……” 沈青梧冷眼看着这场闹剧,适时开口:“叔父,烨儿年幼,严加管教便是,只是此事若传扬出去,于侯府声誉,于侯爷官声确实有碍,依青梧看,不若让侯爷备上一份厚礼,既是医药费,也是赔罪,全了两家的颜面,只是……” 她话锋一转,看向谢清淮。 “侯爷,若此次不让烨儿得到教训,日后只怕会惹出更大的祸事,今日是自家亲戚,还好说话,若是换了旁人……” 她句句戳在谢清淮的痛处。 谢清淮闭了闭眼,知道今日不出血是不行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管家吩咐:“去取五百两银票来,再备上两匹宫缎,给沈公子压惊。” 五百两!这已是极高的数目。 沈老爷见好就收,冷哼一声,接过银票和礼物,带着妻儿拂袖而去。 外人一走,厅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谢清淮积攒的怒火终于爆发。 他猛地看向沈青梧,斥道:“沈青梧,你今日是怎么回事?处处帮着外人!胳膊肘往外拐,你眼里还有没有侯府?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君!” 柳菀柔立刻抱着谢成烨哭诉:“侯爷,您别怪夫人,夫人她或许只是心善,看不得亲戚受委屈,只是那毕竟是五百两啊……” “侯府本就捉襟见肘,这下子更是艰难了。” 第84章 无意 谢成烨也趁机嚷嚷:“就是,坏女人,你就是想害我,害爹爹赔钱,你心思不纯,你凭什么继续留在侯府!?” 听得这些话,沈青梧心中冷笑。 “侯爷,柳夫人和烨儿怎么能这么说?妾身也是一心为了侯爷着想啊。”她适时露出了几分哽咽,“叔父虽是旁支,但今日若是处理不当,他们将此事宣扬出去,对侯爷的官声可是也会有影响的。” “御史台的那些言官正愁找不到侯爷的错处呢,要是再扣一顶‘治家不严,纵子行凶’的罪名,侯爷在朝堂上岂不是更加雪上加霜?” “妾身提议找人来对质,是不想侯爷被蒙蔽,做出偏袒之事,授人以柄,最后同意赔钱了事,也是想着破财消灾,总比坏了侯爷仕途和侯府百年清誉来得强,难道在侯爷心里,妾身这般委曲求全,竟成了胳膊肘往外拐吗?” 她适时的掉了几滴眼泪。 谢清淮被堵得哑口无言。 五百两虽然肉疼,但比起官声和爵位,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只能瞪向柳菀柔,怒道:“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与其在这里怪罪别人,不如好好带她回去好好反省!禁足三日,抄写《礼记》十遍!倘若还不知悔改,我绝不轻饶!” 说罢,他正准备转身离开,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道娇柔的声音。 “侯爷?夫人,这是怎么了?妾身听闻前头闹得不愉快,特意炖了安神汤过来……” 如姨娘端着安神汤,袅袅娜娜地站在院门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谢清淮正满心烦躁,见她这般温顺体贴,心头那股无名火稍稍平息,语气也不自觉缓了些:“你有心了。” 如姨娘柔顺地福了一礼,正欲将汤奉上,却忽然身形一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手中的托盘险些拿不稳。 “如娘?”谢清淮下意识扶住她。 “侯爷……妾身不知怎的,忽然头晕恶心,浑身乏力……”如姨娘倚在他怀中,气若游丝,楚楚可怜。 谢清淮见状,立刻吩咐:“快请大夫!” 沈青梧见状,不由自主的皱了眉头:“侯爷,不如把如姨娘带到后院去吧。” “好。” 谢清淮立刻将人打横抱起,带去了梧桐院。 …… 大夫很快赶来,仔细诊脉后,眉头紧锁,沉吟片刻方道:“回侯爷,姨娘此脉象似是中了慢性之毒。” “中毒?!”谢清淮大惊。 此话一出,如姨娘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侯爷,这是谁这么狠心,竟然想断了妾身做母亲的念头,这分明就是想要妾身的命啊!” 谢清淮脸色铁青,府中接二连三出现下毒之事,简直无法无天! “你放心,我肯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消息传到沈青梧耳中,她眸光一冷。 慢性毒药,损伤生育…… 这手段,与之前柳菀柔对付如姨娘毁容的路数如出一辙,只是更为阴毒隐蔽。 她吩咐春喜:“去告诉如姨娘,让她暂且隐忍,装作不知,一切如常,我自有主张。” 打蛇需打七寸,若无确凿证据,贸然指认只会打草惊蛇。 …… 另一边,清潭寺别院。 老夫人由张嬷嬷扶着,来看望在此静养的谢凛之。 “凛之,伤势可好些了?”老夫人关切地问,看着孙儿略显苍白的脸,满是心疼。 谢凛之下意识想要起身,却被制止。 “劳祖母挂心,已无大碍。” “孙儿暂无成家之念,此事,我会想办法回绝,祖母不用担心。”谢凛之直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她的声音渐渐软了下去。 谢凛之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翻涌的情绪,再抬头时,已是一片沉静淡漠:“祖母多虑了,往事已矣,孙儿对她早已无心。” 他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说服自己。 “她既已选择二弟,是福是祸,都与孙儿无关。” “等孙儿同陛下求了恩典,便想办法搬出去,不会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了。” “你啊!”老夫人深深看他一眼,知他性子执拗,不再多言,只留下一声悠长的叹息。 等人一走,谢凛之抬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在地上。 …… 当日傍晚,沈青梧照例在小厨房为张氏煎药。 恰逢谢凛之身边一名亲卫奉命去库房取些珍贵药材路过。 沈青梧想起他的伤势,出于道义,还是开口询问:“这位侍卫,不知兄长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沈青梧被这没头没脑的冷嘲热讽弄得一怔,蹙眉道:“你此话何意?” 那亲卫却不再多言,冷哼一声,抱着药材径直走了。 沈青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头雾水,实在不知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不过谢凛之的伤势并寻常,万一真的严重了,可就不好了。 这般想着,她还是准备去看望一下。 …… 第85章 出府 谢凛之握紧拳头,声音冷硬:“我谢凛之,绝不会喜欢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我讨厌她那般虚伪做作的模样!” “如此,你可听懂了?” 二人却不知窗外廊下,沈青梧将这一切都听进了耳朵里。 她欲敲门的手僵在半空。 原来他竟是这般看待她的。 沈青梧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自嘲地弯了弯唇角。 她轻轻将锦盒放在门边的石阶上,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回去的路上,沈青梧心绪有些烦乱。 刚走到花园附近,只听“呼”的一声,一只彩绘蹴鞠带着劲风,直直朝她面门飞来! 沈青梧下意识侧身闪避,蹴鞠擦着她的鬓角飞过,砸在一旁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哎呀!没打到,你可真是运气好!” 谢成烨从假山后蹦出来,脸上满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沈青梧站定,冷冷地看着这个屡教不改的熊孩子。 她还想着谢成烨被禁足三日,自己好歹能有三日的安生日子,却没想到谢清淮竟然这么快就把人给放出来了。 春喜根本不敢想,要是方才那蹴鞠砸到脸上,自家夫人会如何,忍不住出声训斥:“小公子,您这是做什么,怎能这般顽劣,若是这蹴鞠真砸到夫人脸上可如何是好!” “砸了又怎么样,反正我爹爹不会怪我的!” 谢成烨非但不知错,反而被激起了逆反心理。 他恶狠狠地瞪了春喜一眼,捡起地上的蹴鞠,竟故意铆足了劲儿,狠狠朝春喜的头脸踢去! “要你多嘴!贱婢!” 那蹴鞠是新的,上面装饰用的彩绘木片边缘还有些未磨平的毛刺。 只听一声闷响,蹴鞠正中春喜额角,尖利的木刺瞬间划破皮肤,鲜血涔涔而下,顷刻间染红了她的半张脸。 “啊!”春喜痛呼一声,捂住额头。 “春喜!”沈青梧脸色骤变,急忙扶住春喜,查看她的伤势。 见那伤口颇深,血流不止,她心中压抑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 她猛地转头,弯腰捡起那沾了血的蹴鞠,在谢成烨尚未反应过来之际,运用巧劲,猛地朝他面门踢了回去。 这一下又快又准! 一声闷响。 谢成烨被砸了个正着,鼻梁一酸,剧痛传来,两道鼻血瞬间涌出。 他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 “你……你敢打我!哇——娘!娘——!”他捂着鼻子,哭喊着转身就跑。 沈青梧看也不看他,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干净帕子,小心翼翼地为春喜按住伤口,声音带着心疼:“别怕,我们回去上药。” “夫人,没事,奴婢不疼。” 饶是如此,春喜仍旧安慰沈青梧。 沈青梧根本不听这些,而是立刻找了郎中来。 正在给春喜上药的时候,柳菀柔便带着谢成烨上门问罪来了。 “侯夫人,您今儿是不是太过分了,不管怎么说,烨儿都还是个孩子,不过是不小心踢到了人,您怎么能下此狠手?”柳菀柔冷声质问,“他不过是踢到了一个丫鬟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今儿谢清淮不在府上,她索性连装不装了。 沈青梧正专注地给春喜清理伤口上药,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冷冷道:“不小心?我亲眼见他故意踢向春喜,若非我闪避及时,此刻破相流血的便是我,柳夫人若不会教孩子,自有规矩教他,或是留在我身边,叫我来教养他,如何?” 听到这话,谢成烨直接大吵大嚷起来。 柳菀柔自然也知晓,要是将烨儿给了沈青梧,还不知会受什么磋磨,可要是让谢清淮知晓,必然会怪自己不懂事。 她心一横,拉起谢成烨:“好!好!我看这侯府是容不下我们母子了!我们走!我们这就离开侯府!” 说话间,早就已经有丫鬟去给张氏通风报信了。 沈青梧料定他们母子根本不会走,自然也就没有让人去拦。 柳菀柔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不动声色,就在她即将装不下去的时候,张氏在金嬷嬷的搀扶下匆匆赶来:“住手!”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她看到谢成烨脸上的紫青,顿时心疼不已,对着沈青梧便是一顿斥责,“青梧,你身为当家主母,怎能跟一个孩子计较?还动手将他伤成这样,快给菀柔和烨儿道歉!” 沈青梧缓缓站起身,面对张氏的偏袒,她心冷如铁,语气却异常平静。 “母亲,是非曲直,您心中应当有数,谢成烨故意伤人,屡教不改,今日伤的是我的丫鬟,他日若伤了哪位贵人,侯府可能承担得起?” 她目光扫过柳菀柔母子,语气决绝:“既然柳夫人觉得侯府容不下他们,想走,那便走吧,侯爷有正室,有妾室,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子嗣,他们二人,一个寡居的叔母,一个外姓稚子,长久留在侯府,于礼不合,于名声有碍,确实不合适。”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张氏气得浑身发抖,差点脱口而出‘烨儿就是清淮的亲生儿子’,话到嘴边又死死咽了回去,只能强硬道:“不行!他们不能走!你必须道歉!” 沈青梧寸步不让:“儿媳无错,绝不道歉,若母亲执意留他们,为免再生事端,伤了侯府颜面,不如请柳夫人和烨儿搬去城西的别院暂住,也好让彼此清净。” “那怎么行!”张氏立刻反对,别院条件哪里比得上侯府。 谁知,柳菀柔却眼中精光一闪,破天荒地应了下来:“……既然夫人执意如此,妾身听从安排便是。” 她心中自有盘算。 搬去别院,看似被排挤,实则更便宜。 张氏见柳菀柔自己都答应了,虽不解其意,但也不好再强硬反对,只得悻悻道:“既如此便依你吧,金嬷嬷,去帮着柳夫人收拾东西。” “是。”金嬷嬷应下。 沈青梧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准备去帮忙的丫鬟,吩咐:“你们记住了,柳夫人和烨儿是去别院暂住,并非分家,侯府的贵重物品,如御赐之物、金银器皿、古董字画、名贵药材等,皆需登记造册,留在府中库房,不得带走,只带日常衣物和寻常用度即可,免得日后说不清楚,坏了柳夫人清誉。” 第86章 教他做人 柳菀柔在听到沈青梧竟要清点物品之后,便伸出双臂护住了身后的贵重物品,方才自愿搬去别院的深明大义,此刻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尖声道:“夫人怎能如此小肚鸡肠!这些不过是些寻常物件,我带走去别院使用,又有何不可?难道我还会贪墨了侯府的东西不成?” “柳夫人这话从何说起,我哪来的小肚鸡肠?只是按规矩办事罢了。”沈青梧移动脚步准备从另一侧绕过去。 柳菀柔哪里肯给她机会,扬扬眉毛便又挡在了她面前。 “我可是侯府的正室夫人,府上一切的中馈以及库房规制,还有所有能说上号的事情,自然都是我说了算。我说你不能带,便是不能带。”沈青梧停下脚步直视着柳菀柔,她目光冰冷,如同寒潭之水让人发颤,声量虽然很小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让柳菀柔下意识地就退后了一步。 但她旋即就意识到自己居然露怯了,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便又往前迈了一步,张了张嘴刚要反驳就见到对面的人微微抬了抬手。 “你也莫要再同我争辩什么,我如今忙得很,没空理会你这些破事,”沈青梧微微抬手,制止了柳菀柔欲再争辩的话头,侧身对身后的婆子吩咐道:“仔细清点,登记造册,一件也不许错漏,柳夫人和烨少爷只需带上日常衣物和份例内的用度即可。” 柳菀柔胸膛微微起伏,看向沈青梧的眼神当中也带上了点点凶光,从牙缝当中生生地挤出了话:“沈青梧,你——” “若多了哪怕一样东西,你们知道会如何。”沈青梧却把柳菀柔的话语当成了耳旁风,继续对婆子们又嘱咐了一句。 柳菀柔被气得浑身发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沈青梧再吩咐完之后便背过了身子,柳菀柔脸上的表情到底如何她可毫不在乎。 沈青梧的这般姿态,以及婆子们都被提点过了,柳菀柔知道如今再争辩也只是自取其辱。 最终,她只能重重地跺了下脚,死死掐着掌心移开了脚步,满心不甘地看着那些价值不菲的首饰头面,被一一从行李中取出,留在了库房。 “这个,这个能留给我么?”看着东西一样样地被拿出去,柳菀柔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傲气,死死地拽住了一只猫眼戒指,委屈巴巴地看向婆子。 这枚戒指算不上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硬要算的话根本值不了几个钱,但是它的卖相极好,明明只是几文钱的地摊货,看着却跟正经玉行里面卖几百两的东西一样,故而柳菀柔才询问了一嘴。 婆子自然是做不了主,朝着沈青梧的方向望去:“夫人,您看这枚戒指?” “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沈青梧依旧没有回头。 婆子点了点头,对着柳菀柔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便准备把戒指给接过来,哪知柳菀柔却死死地拽着不肯放手,她发了狠,手上加了几分力气直接抢了过来。 柳菀柔定定地看着戒指被抢走,就好像自己被扯走了半条魂一般,身上的精气神也随之被扯走了,眼里的光芒瞬时间就黯淡了下去,身体也前后摇晃了一番险些跌倒。 “娘亲!”谢成烨一直在旁边站着,见到这一幕连忙出声唤了一声,这才让柳菀柔打起了几分精神,但是与之前相比,此刻的她宛如就是霜打的茄子一般。 谢成烨扶住柳菀柔,满眼怨毒地瞪向沈青梧的背影。 柳菀柔察觉到了谢成烨的态度,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他摇了摇头,而后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走。” 一行人灰头土脸地准备离开侯府,除了谢成烨。 临上马车前,谢成烨趁着众人不注意,突然从路边花圃里抓起了一把湿泥,猛地朝站在台阶上的沈青梧掷去,口中还叫着:“坏女人!让你欺负我娘亲!吃泥巴去吧!” 泥团飞来,沈青梧虽然及时侧了身,裙摆上仍被溅上了几点污渍。她低头看了一眼,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封。 “来人!”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把小公子给我按住。” “你敢!”柳菀柔尖叫着想扑过来阻拦,却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死死拦住。 张氏听到外面的声音也由金嬷嬷扶着快步行了出来,待得看清发生何事之后,厉声喝道:“青梧!住手!他还是个孩子!你怎能跟他一般见识!” 沈青梧挑挑眉毛,把柳菀柔的尖叫以及张氏的呵斥都当做了耳旁风,视线当中只有被婆子制住,却仍在挣扎咒骂的谢成烨。 她缓步走下台阶,从地上抓起一小撮刚才谢成烨扔过来的泥巴,抬腿走到他面前。 “既然你这么喜欢请人吃泥巴,”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那便自己先尝尝滋味如何。” 说着话就要把泥巴塞进去,谢成烨哪里肯依,登时就把头偏到了一旁,可胳膊又怎么拧得过大腿,身后的婆子又把他的头正了回来,并且把他的嘴也给掰开。 “反了!真是反了!沈青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张氏用力敲着手中的拐杖。 沈青梧面不改色:“当娘亲的不作为,只能我教他做人了。” 说罢,她也就不再迟疑,在柳菀柔崩溃的哭喊以及张氏敲拐杖的声音当中,亲手将那一小撮泥巴塞进了谢成烨的嘴里。 谢成烨被那古怪的味道恶心到,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想把东西给吐掉,但沈青梧怎么会给他机会,直接就捏住了他的小嘴不让他吐出来,他摇头晃脑地挣扎着,一张小脸也被憋得通红,但却根本拗不过。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沈青梧才松开了手,刚把手抽开,谢成烨就剧烈地呕吐起来,听那动静恨不得把昨夜吃进去的东西给吐出来。 沈青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呕吐,直到觉得胸中那口恶气稍平,才接过春喜早就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同地上那些秽物扔在了一处,淡淡道:“送柳夫人和烨少爷去别院,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们再踏入主院一步。” 说完,她就不再理会身后的一片混乱与哭嚎,转身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87章 贤惠得不能再贤惠了 与此同时,京城一家雅致的茶楼内,谢清淮正与几位素日交好的友人喝茶,气氛原本尚可,直到一位官员提起边疆传来的急报。 “听闻北境又有动.乱,陛下忧心忡忡,似乎有意派威远将.军再次挂帅出征。”一位姓王的官员捋着胡须道。 另一人接口:“谢将.军的确骁勇善战,陛下有此想法也无可厚非,只是如此一来,算在他头上的军功愈发显赫,侯爷您只怕……”后面的话他没明说,但在座几人都明白,谢凛之若再立大功,永宁侯府的风头恐怕真要彻底被这位庶出长子压过去了。 谢清淮脸色微沉,抿了一口茶,压下心中的不快与嫉妒,缓声道:“为国效力,自是臣子本分,不过,我朝能征善战之将也非只一人,依我看,镇守西陲的赵老将.军部下,那位姓李的副将亦是勇猛非凡,或可培养提拔,为国分忧。” 他这话的意思,便是想联合几人,在朝中造势,推举另一位武将,以此分薄谢凛之可能再立的战功。 几位官员互相交换了眼色,正欲细谈,谢清淮身边的长随却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禀报了府中刚发生的事。 “岂有此理!”谢清淮听完之后,顿时觉得颜面尽失,猛地一拍桌子,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他没想到沈青梧竟敢如此跋扈! 在座的几人见他动怒忙问缘由,谢清淮碍于家丑,只含糊说了沈氏不容人,苛待府中亲眷,甚至对稚子动手的事情。 几位官员听后,纷纷摇头。 最开始说话那人依旧捻着胡须道:“谢兄,尊夫人此举确实有些……不够贤良。身为正室,岂能如此善妒不容人?而且竟对孩童下此狠手,实在有失体统。” “是啊,如此悍妇,若传出去,于谢兄官声亦有碍。不如……早些休弃,另娶贤淑,也好安稳后宅。”对面之人闻言附和道。 谢清淮听着友人的劝诫,脸色变幻不定。 休了沈青梧? 这个念头只闪过了一瞬就被他抛到脑后,且不说沈青梧背后国公府的势力,就凭她打理侯府产业的手段,以及她所能带来的种种隐形好处,谢青淮就狠不下这个心——或者说,舍不下这些利。 但若是不休,只怕这些人会把这件事情当做谈资,届时他在其他官员面前的颜面可就…… 如今左右都不通,最终,谢青淮只能烦躁地挥挥手:“诸位好意在下心领,此事……容后再议,今日茶就喝到这里吧。” 容后再议四个字他根本就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既然沈青梧害得他如今骑虎难下,那她就也别想好过。 其他几位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说些什么,纷纷起身告辞,茶局不欢而散。 谢清淮憋着一肚子火,直接策马去了城西别院。 别院内,柳菀柔一见到他,便扑进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老爷你可算来了,沈青梧那个贱.人今日差点逼死妾身,不但把我们强行赶到这里来,甚至连妾身头上的首饰都不让带,而后她……” 柳菀柔添油加醋地诉说着沈青梧之前如何霸道,说到动情处居然还硬挤出了几滴眼泪。 “爹爹,那坏女人不仅处处逼迫娘亲,还掰着儿子的嘴逼着吃花圃里的泥巴——呕!”谢成烨亦抱着他的腿,哭诉自己如何被逼吃泥,说到此处,他喉咙一痒,那阵奇异的感觉再次袭来,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烨儿,没事吧?”谢青淮额头青筋直跳,一边拍着谢成烨的背一边厉声问道。 有此语气自然是因为沈青梧,居然敢如此对他心爱的两个人,谢青淮感觉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他今日若是不好好地教训教训他,只怕以后这侯府便是姓沈而不是姓谢了。 谢成烨干呕了一阵直起身子摆了摆手:“爹爹,孩儿没事了,但是每每想起来,孩儿都——” “无妨!看爹爹给你好好出一口气”谢清淮眼中怒火燃烧,当即对身后带来的护卫下令,“去!带几个人到主院,把沈青梧立刻给我请过来!本侯今日就要让她也尝尝这泥巴的滋味!” 护卫领命去了,谢青淮把身旁的两人都抱进了怀里,今日他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着林菀柔和烨儿的面,狠狠地折辱一番沈青梧。 她不是一身硬骨头么?他这次倒要看看,沈青梧这次又能碾碎几根钉? 看出谢青淮这次是发了狠,柳菀柔母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一抹笑意,两人如今想法一致,都巴不得看一场沈青梧被狼狈押来,而后跪地求饶的好戏。 然而,当沈青梧被请来时,情况却与他们预想的有些出入。 她并非被强行拖拽.而来,而是在丫鬟的搀扶下,步履虚浮.地走来,面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眼下亦带着浓重的青黑,看上去就像丢了半条命一般。 柳菀柔眉头一皱,不知道沈青梧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谢清淮亦是满腔怒火正准备发作,突兀看到沈青梧这般状态,也是有几分摸不到头脑。 正欲发问,就.看见沈青梧摇摇晃晃走到他面前,脚下一个趔趄,竟似要软倒,他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侯爷……”沈青梧倚着他,声音微弱,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不知唤妾身前来,有何急事?妾身方才……正在核对几家铺子的账目,想着如何为侯爷在外打点……” 她抬起眼帘,眸中满是血丝,似是强撑着精神:“前几日听闻侯爷在朝中为边饷之事烦忧,妾身便想着多筹措些银钱……幸得几位掌柜得力,近日生意颇有进益,约莫有……两千两的利,等账目彻底理清,入了公账,便能解侯爷燃眉之急了。” 两千两! 谢清淮心头猛地一跳,扶住沈青梧的手也微微抓紧。 方才在茶楼,他还因五百两的赔偿长吁短叹,没想到如今却听到两千两即将入账,之前的烦闷顷刻间就化成了浮云。 此消彼长之下,方才积攒起来的怒火瞬间也被这实实在在的利益冲淡了大半,再看她这副为了侯府殚精竭虑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听闻的跋扈?分明是贤惠得不能再贤惠了! 第88章 多事之秋 他扶着沈青梧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些,语气也缓和下来:“竟有此事?你……你辛苦了,只是身子也要紧,莫要太过劳累。” 至于让沈青梧也尝尝泥巴的事,此刻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柳菀柔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眼见谢清淮态度变得比翻书还要快,急忙上前扯住他的袖子:“侯爷!她……” “好了!”谢清淮出声打断她,带着几分不耐,“青梧也是为了侯府,为了我。你们既已安顿下来,便好生歇着,莫要再生事了。” 说完以后,他转头又对沈青梧温言道:“你既身子不适,便先回去好生休息吧,账目的事……不急在一时,等你好了,在慢慢说与我听。” 沈青梧虚弱地点点头,由春喜扶着,缓缓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柳菀柔气得几乎咬碎银牙,谢成烨也瘪着嘴要哭。 谢清淮干咳两声,只得按下心中的复杂情绪,转身又去安抚这对母子:“菀柔啊,你也知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一分钱都难倒英雄汉,更何况我这可是……不过你们也不要太着急,等这阵风声过去,我一定为你们讨回个公道。” 话是这般说,但谢青淮心中,却因那两千两银子,把沈青梧的不懂事淡化了许多。 次日,沈青梧依计划前往名下最大的酒楼——醉仙楼查账,正在与掌柜核对账目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她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身边还跟着几个痞气十足的同伴,酒足饭饱后,竟想赖账吃霸王餐,还动手推搡伙计。 “把人给我拿下!”沈青梧蹙眉,命酒楼护卫将其拿下。 只是那恶棍没有金刚钻又岂敢揽瓷器活? 他身手颇为厉害,只三拳两脚就将近身的护卫都打翻在地,随即狞笑着朝沈青梧逼近:“哟,先前大爷还没有瞧见,这酒楼居然是如此标致的小娘子在管事?不如你陪大爷喝上两杯,大爷就把钱付给你如何?”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到了近前,一只脚踏在椅子上,一只手拍了拍大腿,另一只手则是朝着沈青梧抓去,看那架势分明是让沈青梧坐上去。 “砰!” 只是话音刚落便是一声闷响,恶棍庞大的身躯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连带着身后的几个人一起重重砸在几张桌子上,刹那间便是杯盘狼藉,几个人躺在地上哭爹喊娘。 “真是太岁头上动土——找死。” 一个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沈青梧身前,正是谢凛之的亲卫。 沈青梧惊魂未定,抬眼便看见谢凛之站在楼梯口,面色沉静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两人皆想起前日的不欢而散与那些伤人的话语,一时竟相顾无言,气氛凝滞。 最终还是谢凛之先开了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安排个雅间。” “是,将.军这边请。”满头大汗的掌柜从柜台后面钻了出来,点头哈腰地在前方引路。 沈青梧定了定神,继续查账,但心中却难以平静,一连拨动了几个算珠都是错的,她索性就深吸一口气把算盘推到了一旁。 才休息了一阵儿,她便瞧见有几个穿着常服,但气度不凡的人被引向了谢凛之所在的雅间。 沈青梧挑挑眉毛,认出其中一人似乎是兵部的官员,曾往侯府上也去过几次。 她心念微动,亲自端了一壶上好酒水,靠近了雅间,隔着门缝,她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低语: “……围猎……布防已定……” “……时机……务必万无一失……” “三皇子那边……” 虽然听到的只是一些只言片语,但联想到她之前偷.看到的那封信,这里面正在讨论的话题与那信上的内容不能说完全一样,也能说是八.九不离十。 果然! 她心中剧震,谢凛之仍在谋划那件大逆不道之事。 正当她心神恍惚之际,雅间门忽然被拉开,谢凛之站在门口,深邃的目光先是落在她端着托盘的手上,而后又缓缓抬起,定在了她的脸上,看那架势显然早已察觉到她的存在。 屋内的谈话声也随之戛然而止,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面露难色。 谢凛之转头对里面几人勾了勾手指,那几位官员立刻会意,匆匆低头离去。 “听到多少?”谢凛之把沈青梧拽进来关上了房门,声音很是低沉,有些像是审问。 沈青梧放下托盘,强自镇定:“兄长放心,青梧惜命,焉能不知祸从口出?方才屋里是谁以及说了什么,我没看见也没听见,今日之事,走出这扇门之后,我便会忘得一干二净。” “哦?弟妹每次都说会忘记,却次次都能恰巧撞见。你说,我该如何信你?”谢凛之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让沈青梧下意识地就抓紧了椅子上的扶手。 他靠得极近,口鼻间的温热气息几乎直接喷到她的额头,沈青梧鼻子里全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那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香,说不上难闻但也谈不上好闻,只是,一种危险与暧昧的气氛却在两人之间缓缓蔓延。 她感觉自己心跳如鼓,而且随着鼻子里钻进来的气息越多,鼓声也越来越急,仿佛都快从嗓子眼中跳出来了,她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时,谢凛之忽然伸手,直勾勾地冲着她的下巴就去了,看样子似乎想抬起她的下巴…… “嗖!”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却骤然响起! 只见一枚闪着幽蓝寒光的飞刀,快如闪电地穿透窗纸,直奔谢凛之的后心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谢凛之眼神一凛,反应快得惊人。 他并非向后躲闪,而是猛地向前一步,长臂一伸,瞬间将沈青梧紧紧揽入怀中,带着她就地一个迅疾的旋身! “嗤——” 那枚淬毒的暗器擦着谢凛之的臂膀飞过,深深钉入他们身后的墙壁,尾羽犹自震颤。 几乎在同时,雅间的窗户和门被猛地撞开,数名黑衣蒙面人持刀涌入,杀气腾腾直扑谢凛之!显然是早有预谋的行刺。 “躲好!”谢凛之将沈青梧往身后安全角落一推,顺手抄起桌上的筷子筒作为武器,与及时冲进来的亲卫一同迎敌。 一时间,雅间内刀光剑影,桌椅翻倒,杯盘碎裂声不绝于耳。 第89章 他想吻她 沈青梧紧贴着墙壁,心跳如擂鼓,看着谢凛之在人群中闪转腾挪,招式狠辣利落,显然武功远在这些刺客之上,竟然隐隐占据了上风。 然而,他毕竟有伤在身。 一番剧烈打斗后,他动作明显一滞,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顷刻间就打湿了头发,胸前原本呗包扎好的伤口处,赫然有血色洇出。 一名刺客瞅准空档,刀锋刁钻地刺向他的肋下,谢凛之侧身避开要害,那刀锋瞬间变刺为挑,顿时就在他的手臂上划开一道血口,顷刻间便血流如注。 “将.军!”亲卫惊呼一声,攻势更猛,很快便与同伴合力将剩余刺客中的大部分格杀,余者见大势已去,轻啧一声道了声撤退。 随着他们的撤退,那些亲卫并没有贸然追出去,而是留下来守着谢凛之。 谢凛之捂着再次裂口的伤口,脸色苍白的靠坐在身后的柱子上。 沈青梧心中控制不住的担忧,顾不得方才的尴尬,立刻上前查看:“兄长,你的伤……” “无妨。”谢凛之咬牙,试图自己处理,但他疼得身上没有多少力气,甚至连坐直身子都成了奢望。 沈青梧按住他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别乱动!” 谢凛之扬扬眉毛,倒也真的没再乱动。 沈青梧定了定神,迅速起身向掌柜要来干净的热水、布条和金疮药,动作熟练地替他清理臂上新伤,又重新包扎胸前的裂口。 她微凉的手指偶尔擦过他滚烫的皮肤,专注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谢凛之垂眸凝视着她近在眼前的脸庞,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药气与少女馨香,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底悄然涌动。 这份异样的情绪,尤其在她替他包扎胸口时愈发浓烈。她微微俯身,发丝轻轻扫过他的下颌线,他甚至能清晰数出她轻轻.颤动的睫毛根数。 那股情绪越来越强烈,到最后竟化作一缕萦绕在他心间的冲动。 他想吻她。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视线定格在她轻抿的唇上。 可就在两人呼吸即将交织的瞬间,他猛地闭上双眼,硬生生偏过了头,紧紧攥住拳头,用尽所有意志力压下了这逾矩的想法。 他不能这么做。 沈青梧似乎察觉到什么,包扎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 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沉默。 她也在此刻包扎完毕,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谢凛之为了打破这尴尬,哑声开口,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狼狈:“打了一架,饿了。这顿饭没吃好,你来请。” “…好。”沈青梧愣了一下,但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固执的眼神,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应道。 方才的打斗只波及到了那个房间,其他的房间倒没有受到影响,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在醉仙楼另一间雅间内,两人正在默默地用餐。 之前的那间雅间四面无窗,如今这间却是在临街的位置有扇窗户。 好巧不巧,两人默默吃饭的场景,恰好被上街想买些胭脂水粉的柳菀柔瞧见了。她躲在街角,看着临窗而坐的男女,虽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坐沈青梧对面那个大伯哥,时不时就抬头看她两眼的动作,在她眼中已是刺目的奸.情!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她在嘴里念叨了一句,四处寻摸了两眼,在看到一个小乞丐之后计上心来。 这小乞丐面生得很,看来是最近才逃到这里来的,如此甚好,不然她还得费心把人藏好,柳菀柔塞给他一小包药粉和一块碎银,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乞丐拍着胸脯满口答应。 不久,小二为谢凛之和沈青梧续茶时,那药粉便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撒入了茶壶中。 柳菀柔则飞快地派人去给正在衙门办公的谢清淮报信,言辞凿凿,说夫人与大伯哥在醉仙楼私会,行为不堪。 雅间内,谢凛之与沈青梧刚饮下茶水不久,便同时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一股莫名的燥.热从小腹升起,迅速蔓延四肢百骸,心跳加速,口干舌燥,除此之外,他们互相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迷离。 “茶有问题!”谢凛之眼神瞬间锐利,猛地看向沈青梧,难道是她? 只一眼他就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只见沈青梧比他反应更大,亦是双颊绯红,眼神迷离,而且已经在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了。 他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中了极为下作的媚.药! 强烈的欲.望冲击着他的理智,看着眼前面色潮.红、娇.喘微微的沈青梧,他几乎要把持不住,目光向下,沈青梧胸前的衣服已被扯开一半,点点春.光已然外泄,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沦进去。 “嘭!” 谢凛之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骨节瞬间泛红,见作用不大,他甚至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来保持清醒,鲜血顺着指缝滴落,落在地上溅起朵朵血花。 “你……”沈青梧看到他这自残般的举动,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涌起一股担忧,站起身来想要看看他的情况。 谢凛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走……你快走……” 药效却越来越猛,他猛地站起身想离沈青梧远点,却脚步虚浮,一个踉跄,竟直直朝着沈青梧压了过去! “唔!” 两人双双倒在一旁的榻上,他的唇猝不及防地覆上.了她的。 如同天雷勾动地火,压抑已久的情感与猛烈的药效交织,这个吻带着不少掠夺的气息,却又蕴含着说不清的渴望。 沈青梧脑中一片空白,初时还想用力把谢凛之从身上给推开,但手才覆到他的肩膀上,理智就被冲动所取代,她被他炽热的气息包围,身体软得不像话,竟有一瞬间的沉沦,伸出去的手非但没有把谢凛之给推出去,反而还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谢凛之也感觉到了沈青梧的迎合,一双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在她身上游移时,从脸颊开始,一路向下,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抹柔软之时,沈青梧残存的理智如同冷水浇头,顷刻间让她打了一个冷颤。 她不能!绝不能在此地,以此种方式!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偏头躲开他的吻,谢凛之的下巴立刻就压到了她的肩膀上。 第90章 私会 沈青梧又腾出一只手抱住谢凛之的脖颈不让他乱动,而后另一只手便抬了起来,最后一记手刀狠狠地击在谢凛之的后颈上。 谢凛之身体顿时就是一僵,嘴里闷哼一声,眼中的狂热迅速褪去,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沈青梧一眼,最终无力地倒在她身上,昏了过去。 沈青梧长出了一口气,她的力气在平时可不足以打晕谢凛之,莫说打晕了,便是打疼他都得使出吃奶的力气,这次也算是机缘巧合,他本就有伤在身,又被药物搞得晕晕乎乎,这才一举功成。 心中这般胡思乱想了一阵,药物的作用就瞬间又涌了上来,她的眼神立刻又迷离了几分,伸手就想摸摸谢凛之的脸,她连忙重重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快速恢复了过来,她大口喘着气,用力将身上的谢凛之给推开,而后便慌忙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以及发髻,心脏跳的很快,仿佛下一瞬就会从胸膛里跳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临街的窗户,再联想到水里的春.药,沈青梧脸色骤变,连忙起身关上了窗户,背靠在窗户上时她就已经就意识到,今日之事是有人故意的。 但动机是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看自己出丑么?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将昏迷的谢凛之拖到了屏风后面,人昏过去和喝醉的情况下都特别沉,虽然距离不长,但也把她累了个半死,方才整好的衣衫又因此凌乱了不少,她不敢怠慢,急忙再次整理了一番。 “砰!” 雅间门忽然被狠狠踹开,沈青梧的动作就僵在了原地,不过好在她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谢清淮一脸铁青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满脸得意,等着看好戏的柳菀柔。 然而,进来之后柳菀柔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室内只有衣衫略显褶皱、面色潮.红未退、气息微乱的沈青梧一个人。 她站在雅间中央,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强自的镇定。 “侯爷?”沈青梧蹙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一丝被打断的不耐,“您怎么来了?还如此大的动静?” 谢清淮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雅间——翻倒的桌椅,碎裂的杯盏,明显经历过打斗,却唯独不见另一个人的身影。 而后他又把视线定在了沈青梧那潮.红的脸色上,右手也随之微微握紧。 他脸色阴沉,指着满室狼藉质问道:“你还有脸问我为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啊——”沈青梧看到柳菀柔的刹那就明白了始作俑者是谁,因此便故意拉起了长信,听着就好像是在想到底该怎么说。 柳菀柔果然上当,迫不及待地就跳了出来,尖声道:“侯爷!您可千万别被她骗了!您看她那模样分明就是想要现编,妾身可是亲眼看见她与大哥在此私会,行为亲密得很!这……这定是知道我们要来,匆忙遮掩,说不定人还没走远,就藏在这屋里!”她说着,眼神不善地四处逡巡,尤其在那厚重的屏风上多停留了几秒。 沈青梧心中一跳,但面上丝毫不显,反而冷笑一声:“柳夫人可要慎言!青天白日,众目睽睽,我与兄长在此商议正事,何来私会一说?方才确有歹人闯入行刺,幸得兄长麾下护卫及时赶到,才未让歹人得逞。兄长已追击歹人而去,留下这烂摊子与我收拾。怎么到了柳夫人嘴里,就变得如此不堪?” 她转而看向一旁的谢清淮,语气带着委屈:“侯爷莫非也是听信了谗言,特来捉奸的?难道在侯爷心中,青梧便是如此不知廉耻之人?还是说,有人想要故意设计陷害,既要毁我清白,又要离间侯府兄弟之情?!”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柳菀柔,直把后者看得阵阵心虚,不敢与她直视。 沈青梧这反将一军堪称神来一笔,不仅解释了这里为何这般乱,也间接证明了谢凛之确实不在此处。 谢清淮被她问得一噎,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看着沈青梧虽面色异常潮.红,但眼神却清明得很,而且言辞还像往一般日犀利,所说的一切都有凭有据,心中也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如今他确实没抓到任何实质把柄,若强行搜查,搜出来了自然好,若搜不出来……岂不是坐实了他听信妇人之言,无故折辱正妻,质疑兄长?那他以后的脸面可就都丢到护城河里去了。 柳菀柔却不依不饶:“商议正事?何事需要关起门来商议?夫人面色潮.红,气息不稳,这又作何解释?定是……” “我中了药!”沈青梧直接打断她,抬起手臂,露出之前挣扎时不小心在桌角磕出的红痕,在两人面前晃了晃开口:“这伙歹人手段下作得很,在茶水中下了可令人浑身无力,燥.热难当的药物,若非兄长警觉,护卫来得快,我怕是要遭不测,柳夫人对我在此处了如指掌,又来得如此及时,莫非这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说到最后,她眼神当中委屈尽褪,反而还带上了几分审问的味道。 “你莫要血口喷人!”柳菀柔气得尖叫。 正当谢清淮被两个女人吵得头大,权衡利弊,犹豫是否要强行搜查屏风后时,醉仙楼的掌柜适时出现在门口,捧着账本,恭敬地对沈青梧道:“东家,今日的账目和营收银票都已整理好了,请您过目。” 这声东家和营收银票瞬间吸引了谢清淮的注意力,他眼.下正为银钱发愁,如今送上门来岂有不收的道理? 沈青梧点了点头正要去接,谢清淮却抢先一步,一把将那一叠厚厚的银票抢了过去,粗略一扫,数额不小,顿时心中郁气散了大半。 他揣好银票,清了清嗓子,板着脸对沈青梧道:“既然是有歹人作祟,让你受惊了,回头让府里请个大夫好好瞧瞧。此地杂乱,不宜久留,收拾一下,随我回府。” 他又瞪了柳菀柔一眼:“无事生非!还不回去!” 柳菀柔没有办法,只能愤恨地跺了跺脚,转过身子就大踏步地跑了出去。 沈青梧噙着笑意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待得确认两人确实离开了,就又调转身形回到了醉仙楼。 第91章 天助我也 就在两人走后的半个时辰,屏风后,谢凛之悠悠转醒,后颈上的钝痛让他瞬间忆起昏迷前的一切。 他一边整理衣袍一边走出来,雅间已恢复基本整洁,只剩沈青梧一人静坐窗边,指尖轻叩桌面。 “醒了?”沈青梧抬眼,语气平静无波,“方才情况紧急,不得已为之,兄长见谅。” 谢凛之揉了揉仍在作痛的后颈,看着她:“无妨。是你救了我。” “谈不上救,”沈青梧站起身,径直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方才为解围,我损失了一叠银票,共计八百两。兄长既已无恙,请赔钱。” 这架势,与方才谢凛之让沈青梧请客吃饭的样子别无二致,只不过如今却是攻守之势异也。 谢凛之微微发愣,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中——内里空荡荡的,想来银票早在之前打斗中不知掉落在何处,或是被亲卫收着了。 “今日未带足银两,”他看着她清亮的眼眸,鬼使神差地开口,“明日,你来我院子取。” 沈青梧微微蹙眉,似在权衡,最终颔首:“好,明日巳时,望兄长备好银两。” 说罢,不再多留,转身离去。 她走后不久,亲卫入内复命,递上一个荷包:“将.军,方才在角落寻到的,应是您的银票。” 谢凛之接过,捏着厚度确切的荷包,沉默片刻。 亲卫忍不住低声提醒:“将.军,您身上明明……” 他话未说完,便在谢凛之骤然扫来的冷冽目光中噤声。 “多事。”谢凛之语气不善,耳根却几不可察地漫上一点热度。 他将荷包揣入怀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布料。 为何要她明日再来?他自己也说不清。 沈青梧回到侯府,还未喘口气,张氏身边的金嬷嬷便来传话,说夫人有请。 澹月阁内,张氏端坐上位,柳菀柔竟也在一旁,正乖巧地为张氏捶着腿。 “青梧回来了。”张氏放下茶盏,语气听不出喜怒,“方才收到永嘉郡主府送来的马球会帖子,点了名要你出席,你如今是侯府主母,代表的是侯府的颜面,需好好准备。” 听到这话,柳菀柔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恶毒。 凭什么!? 明明谢清淮的心里只有自己,凭什么只有沈青梧能去。 “郡主府的马球会可是京城里最是热闹的场合,听说不少皇子公主都会去,妾身实在羡慕夫人有机会见识这般景致。”她转了转眼珠子,心里有了对策,“夫人,菀柔能不能也跟着侯夫人去开开眼?” “您放心,我定然不会给夫人添麻烦的。” 张氏见她这般乖巧懂事,自然也是满意的,应承:“既如此,青梧,你就带她一起去吧,她整日闷在院子里难免对身子不好,出去散散心,说不定对一些事儿也就想开了,你可一定要多照看她一些,别让人看轻了咱们侯府。” “母亲吩咐,儿媳自然遵从。”沈青梧心里冷笑,脸上却温和应承,“柳夫人放心,到时候定会让你尽兴。” 说着,她扫过柳菀柔眼中藏不住的得意,就知道她绝对不会是单纯的想要跟自己一起去。 不过也无妨,自己一定会给她安排一个最好的出场。 见自己的目的达成,柳菀柔自然心满意足,站起身来:“既如此,那妾身就先回去准备了。” 说罢,她便告辞离开。 走到回廊,她的贴身丫鬟便匆匆上前来了:“夫人,奴婢方才看见侯夫人院里的春儿,鬼鬼祟祟拿着支赤金点翠簪去了当铺,换了不少银子呢。” “当真?那人可是沈青梧身边的二等丫鬟,也算是沈青梧的脸面,竟敢私当主母的首饰……真是天助我!”柳菀柔原本还有些不敢相信,却越发觉得这是老天给她的机会,“你嫉妒盯着,盯紧点,找到合适的时机,这就是能够沈青梧身败名裂的把柄。” 那丫鬟应了一声。 当夜,沈青梧处理完府里的杂事,精神被消磨的有些疲惫。 她不过才站起身来,春儿便端了参汤进来:“夫人,歇一会儿吧,这是才熬好的参汤,您趁热喝。” 说着,她还绕到沈青梧身后帮她按摩。 沈青梧拿起碗喝了一口,觉得汤味似乎比平时略涩些,她却只以为是自己太累了,没再多想。 却没想到,她不过刚放下碗,一股浓重的酒气便扑面而来。 谢清淮满脸通红,脚步踉跄的走进来,对着春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后眼神浑浊地盯着沈青梧,眼底分明带着几分情.欲:“青梧,今晚,我在你这儿歇着。” 他如今喝了酒,心里难免有些蠢蠢欲动,伸手就要揽她。 沈青梧察觉到他的动作,心底不觉有些恶心,侧身躲开,随口敷衍:“侯爷,妾身月事来了,不方便伺候,还是请您去如姨娘屋子里吧。” “你别想拿这话来唬我,你的月事明明是三日后!”谢清淮嗤笑一声,准确报出日子。 沈青梧不觉皱了眉头,实在不知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就在她还想着找借口的时候,谢清淮却借着酒意一把将她困在怀里,嘴唇胡乱落下,手还不规矩的去拉扯她的衣裳。 “谢清淮,你想干什么!?” 沈青梧拼命挣扎。 可她的力气本就不敌谢清淮,一番挣扎,根本就没有半点效用。 就在谢清淮快要得手的时候,院外忽然传来柳菀柔身边妈妈焦急的呼喊:“侯爷,侯爷,不好了!小公子突然发高热,哭着要爹爹,柳夫人急得不行,您快过去看看吧。” 这话让他的动作一顿,酒也醒了大半。 烨儿毕竟是他的心头肉,至于沈青梧,日后总有机会。 他顾不得身下的沈青梧,连忙整理着自己的衣袍,匆匆离开。 危机解除,沈青梧疲惫的坐到妆台前,准备重新梳洗睡觉。 可当她打开首饰匣时,眼神突然一凝。 几件不起眼但分量不轻的金饰,似乎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她拿起来仔细看,心头一沉。 入手的重量明显不对,这分明是被手艺高超的人偷换过的假货。 “来人。”沈青梧突然开口,“悄悄去查,最近都有谁靠近过我的妆匣,库房里我那几件旧首饰的图样,也一起取来给我。” 第92章 灵芝 春喜连忙应下。 翌日一早,沈青梧还没忘了和谢凛之的约定,便连忙到了他的院子。 却不想,一进门,老夫人竟在这里。 “祖母。”沈青梧盈盈一拜。 老夫人拉住她的手,愁容不展:“青梧来了……你兄长他,旧伤未愈,又添新毒,方才呕了黑血,大夫说需得一味血晶灵芝做药引,先护住心脉,方能设法解毒,可这药材极为稀有,一时……” 这时,内间帘子掀起,大夫走出,对着老夫人摇了摇头:“老夫人,将.军气血亏虚得厉害,若十二个时辰内再无血晶灵芝固本培元,恐伤及根基,日后于寿数有碍。” “青梧,祖母记得,你娘家国公府的库房里,似乎正藏着一株血晶灵芝!你能不能回去一趟,向你父亲陈明利害,暂借此物救命?就算祖母求你了!”老夫人身形一晃,紧紧抓住沈青梧的手,说到最后她竟然要跪在地上, 沈青梧看着老夫人殷切又绝望的眼神,想起昨日谢凛之虽有些唐突,却也因护她而伤,更遑论他多次暗中相助。 她深吸一口气,屈膝道:“祖母放心,青梧这便回国公府一趟,必定将药材取回。” 国公府门房见是她,通报得慢悠悠。 沈青梧刚踏入二门,一个穿着桃红锦缎、腹部微隆的年轻女子便扶着丫鬟的手挡在面前。 正是她兄长新纳的宠妾,莺歌。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嫁出去的姑奶奶回来了?”莺歌撇着嘴,眼神倨傲,“怎么,在侯府过不下去了,回来打秋风?我们国公府如今可没闲钱接济外人!” 沈青梧眼神一冷:“让开。” “哼!一个不得夫君心的弃妇,摆什么架子!”莺歌被她眼神慑得后退半步,旋即恼羞成怒,对身后婆子挥手,“把她给我赶出去!省得沾了晦气!” 两个粗壮婆子应声上前欲推搡沈青梧。 沈青梧身后跟着的侯府护卫立刻上前格挡。 她更是一把攥住莺歌伸来的手腕,力道巧而狠,疼得她尖叫出声。 “我乃永宁侯夫人,国公府嫡出小姐,你一个贱籍出身的妾室,也敢对我动手?”沈青梧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再敢放肆,我便以忤逆之罪,将你发卖出去!看你肚子里这块肉,保不保得住你的荣华!” 莺歌被她眼中的狠厉吓住,捂着手腕,敢怒不敢言。 沈青梧甩开她,径直去了正堂。 沈国公与夫人见她前来,神色淡漠。 听明来意,沈国公直接拒绝:“血晶灵芝乃府中珍藏,岂能轻易予人?谢凛之是死是活,与我沈家何干?” “父亲,此物关乎人命,更是威远将.军的性命!若他因国公府见死不救而亡,陛下震怒,朝堂非议,沈家可能承受?”沈青梧据理力争,甚至搬出了陛下来规劝。 “你少给我扣大帽子?”沈国公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了不给便是不给!” “既如此,女儿愿出银钱购买。”沈青梧取出银票拍在桌上,“请父亲开价。” 这时,莺歌已跟进来,在沈夫人耳边低语几句。 沈夫人眼珠一转,开口道:“既然你非要不可,那就五千两吧。” 这分明是讹诈!一株血晶灵芝,市价不过千两,她说这么个价格就是想让沈青梧知难而退。 “好,五千两就五千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想到沈青梧面不改色,从怀中又摸出几张银票一并拍在了桌上。 莺歌微微愣神,没想到沈青梧真能掏出五千两银子,早知道方才她就说七千两了,但是如今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又岂能随意更改,难道今日这灵芝就只能让她带走了? 她眉头一皱又计上心来,摸着自己的小腹开口:“爹爹娘亲,咱们又不缺这点银子,何必卖给她?库房里的好东西,留给未来孙儿不好吗?” “莺歌说得对,东西是我们的,自然想卖就卖,想不卖就不卖。”沈国公果然反悔,要将银票推回。 沈青梧与之争执起来,怒道:“父亲出尔反尔,就不怕我将此事宣扬出去,让满京城都知道国公府是何等凉薄寡信,连救命的药材都奇货可居,见死不救吗?!” “逆女!你竟敢威胁我!”沈国公勃然大怒,抬手便狠狠扇了沈青梧一记耳光! 沈青梧脸颊瞬间红肿,她捂着脸,眼神冰冷如刃,直直看向沈国公:“这一巴掌,女儿记住了,父亲今日不肯给药,他日威远将.军若真有不测,谢凛之麾下那些边军将士,以及他在朝中的盟友追问起来,甚至那位也问起来,但望父亲也能如此硬气!” 听到沈青梧又搬出了谢凛之的背景以及朝中势力,甚至再次提到了陛下,这次他可真得掂量一下了。 沈国公心思急转,他可以不惧永宁侯府,却不能不顾忌手握重兵、圣眷正浓的谢凛之及其背后的力量。 倘若真因此结仇…… 他脸色变幻半晌,最终咬牙,极其不甘地对管家挥挥手:“去……去库房,取血晶灵芝给她!” 沈青梧拿着装有灵芝的锦盒匆匆赶回侯府,直奔谢凛之的院子,却在院门处,被闻讯赶来的柳菀柔拦住。 “夫人这般着急,是要给谁送好东西呀?”柳菀柔说着,竟伸手直接打向锦盒! 盒子落地打开,那株通体赤红,状如珊瑚的血晶灵芝便滚落就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深青梧脸色登时就黑了下去。 柳菀柔一眼认出这是何物,眼中闪过一抹贪婪,她如今被禁足别院,谢清淮去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若能得此宝物讨好谢清淮…… “哎呀,竟是血晶灵芝!”柳菀柔惊呼,随即变脸,理直气壮地索要,“夫人,侯爷近日操劳,正需此物补身,这灵芝,合该给侯爷用才是!” “此物是救兄长性命的,与你无关,让开!”沈青梧弯腰欲捡。 柳菀柔却死死拦住,并提高声音哭喊起来:“侯爷!侯爷您快来评评理啊!夫人她拿着如此珍贵的药材,不想着您这正牌夫君,非要巴巴地送去给大伯哥!这……这让别人怎么看啊!” 谢清淮被她的哭喊引来,问清缘由之后脸色铁青:“沈青梧!你先前私会谢凛之我没说过什么,如今竟连如此珍贵的药材都要偷去给他!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把灵芝交出来!” 第93章 毁容 “侯爷明鉴,此药是祖母命我回国公府取来救兄长性命的!”沈青梧将灵芝护在身后,寸步不让,“兄长呕血昏迷,危在旦夕,侯爷此刻争夺药材,是想担上谋害兄长的罪名吗?” “你休要狡辩!我看你就是与他有染!”谢清淮怒火中烧,上前便要强抢。 “住手!”一声威严的冷喝传来。 老夫人扶着张嬷嬷的手,面色沉凝地走来。 她先冷冷瞥了柳菀柔一眼,吓得她缩了缩脖子,然后看向谢清淮,语气失望又严厉:“淮儿!凛之是你兄长,如今性命垂危,你不想着救治,反而在此听信妇人之言,争夺救命的药材?你的仁孝之心呢?你的兄弟之情呢?莫非真要等你兄长不治,让全京城看我永宁侯府的笑话,然后让你被御史参一个不悌之罪吗?!” 谢清淮被老夫人一番训斥,脸色阵红阵白,终究不敢顶撞母亲,悻悻地甩袖:“母亲既如此说,儿子不管便是!”他狠狠瞪了沈青梧一眼,总觉得她对此事过于上心,心中疑窦更深,怒气冲冲地拉着柳菀柔走了。 老夫人疲惫地叹了口气,对沈青梧温言道:“好孩子,委屈你了。快把灵芝送进去吧,救你兄长要紧。” 沈青梧点点头,捧着锦盒快步走入内室。 床榻上,谢凛之面色灰败,唇无血色,气息微弱。 她将灵芝交给大夫,看着他们忙碌,心中稍定,却并未察觉,榻上之人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夫人,这灵芝我们只用半段作为药引就好,剩下的您可交由厨房给谢将.军熬碗参汤,双管齐下好得更快。”大夫拿着剩下的灵芝放到了沈青梧面前。 她噙着笑意应道:“有劳大夫费心了。” 沈青梧亲自在小厨房盯着,将血晶灵芝与其他几味辅药一同放入陶罐,文火慢煎。 氤氲的药气中,她神情专注,直至汤药煎好,滤净药渣,她才亲手端着温热的药碗,走向谢凛之的卧房。 踏入房门时,正见谢凛之的一名亲卫躬身接过一封书信,迅速退下。 沈青梧目光无意间扫过那信封上的字迹,心头猛地一跳。 那字迹劲瘦苍遒,风骨峭拔,竟让她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呢? 她一时却想不起来。 压下心中疑虑,她走到床边,将药碗递上。 谢凛之伤势沉重,靠坐在引枕上,接过药碗时,指尖与她有瞬间的触碰,两人皆是一顿,随即各自移开目光。 他沉默地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而后捏着那空碗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 沈青梧见他喝完药,也不便再久留,便起身告辞。 返回自己院落的路上,却在抄手游廊的拐角处,瞥见春儿正与一个面生的小厮低声交谈,神色分外慌张。 沈青梧心中一动,迈开脚步就走了上去。 见到她走过来,春儿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立刻与小厮分开,低头匆匆行礼后便快步离去。 沈青梧看着她仓皇的背影,眸色渐深。 回到房中,她屏退左右,只留春儿伺候。 “春儿。”沈青梧端起她奉上的温补汤药,并不急着喝,状似无意地问道,“方才在回廊与你说话的小厮,瞧着面生,是哪一房的?” “回夫人,是奴婢同乡,在二门上当差,碰巧遇上,说了两句话。”春儿闻言垂着的手微微一抖,而后强自镇定应道。 沈青梧盯着她闪烁的眼神,知道问不出实话,便不再追问,只将汤药凑近唇边。 依旧是那股若有似无的涩味,比昨夜更明显了些。 她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浅啜一口便放下。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 如姨娘身边的丫鬟哭着跑来禀报:“夫人,不好了!我们姨娘……她的脸被柳夫人用簪子划伤了!” “什么?”沈青梧把参汤放到了一旁,立刻起身脚步匆匆地赶往如姨娘的住处。 到了她的院子,还没进屋门就闻到了重重的血腥味,进去之后沈青梧更是面色凝重,只见如姨娘半张脸血肉模糊,哭得几乎晕厥。 沈青梧仔细查看了伤口,柳菀柔下手极狠,伤口深可见骨,即便愈合,也必定留下狰狞疤痕。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一片沉静,取出自己配置的极品金疮药,亲自为如姨娘清理上药,温言安抚:“放心,这药效果极好,好好将养,不会留太明显的痕迹。” 话音刚落,谢清淮便带着柳菀柔急匆匆赶来。 柳菀柔一进来便扑通跪下,泪眼汪汪:“侯爷,夫人,妾身不是故意的!是如妹妹先出言不逊,辱及妾身与烨儿,妾身一时气昏了头才……求侯爷、夫人恕罪!” 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一般。 谢清淮看着如姨娘脸上的伤,眉头紧锁,眼中确有心疼,但开口却是维护柳菀柔:“菀柔她性子柔善,定是受了极大委屈才会失手,青梧,你既懂医术,好生给如娘医治便是,莫要再追究了。” 沈青梧看着他那副偏袒的嘴脸,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 她猛地抓起桌上果盘旁的一把小银刀,闪电般抵在柳菀柔完好无损的另一边脸颊上! “啊——!”柳菀柔瞬间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谢清淮大惊失色,厉声呵斥:“沈青梧!你做什么!快住手!” 沈青梧持刀的手却并没有动,眼神冰冷地看向谢清淮,言辞带着前所未有的激烈:“我做什么?侯爷不是觉得毁人容貌不过是失手,无需追究吗?那我现在也失手划花柳氏这张惹是生非的脸,侯爷是不是也该原谅我?!” “胡闹!这怎能相提并论?”谢青淮自是知道自己不占理,说出的话都没有多少底气。 “如姨娘年轻貌美,是你新纳的妾室,如今半张脸毁了,你轻描淡写一句莫要追究!柳氏是你心尖上的人,我刀还没碰到她,你就急成这样!谢清淮,你的心偏得还能再明显一点吗?!这侯府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公道可言?!”沈青梧冷笑一声。 谢清淮被她骂得脸色铁青,哑口无言。 他看着如姨娘脸上的伤,再看看沈青梧的眼神,以及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柳菀柔,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偏袒有多么可笑,心中终于生出一丝对如姨娘的愧疚和对沈青梧的理亏。 第94章 内贼 他深吸一口气,疲惫地挥挥手:“够了!菀柔,你回别院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再踏入主院!如娘……你好生养伤,今晚,我留在这里陪你。” 柳菀柔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清淮,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的眼神慑住,只得哭着被丫鬟扶了下去。 沈青梧冷冷地看了谢清淮一眼,收起银刀,转身离开。 在经过外间香炉时,她左手装作微扶发髻,袖中的右手轻轻弹指,一小撮无色无味的香粉落入炉中,顷刻间就化作了乌有。 “侯爷,好梦。”沈青梧轻声念叨一句迈步离开。 催.情香悄然发挥作用,加之如姨娘刻意温存讨好,以及谢清淮心中一丝补偿心理,三相结合之后,两人很快便纠缠到了一起,虽然如姨娘脸上的伤口很是可怖,须得时时留意,但却也算是春.宵苦短。 另一边的沈青梧回到房中,心中烦闷非但未消,反而还有一股愈演愈烈的味道。 她下意识打开妆匣想清点一番转移注意力,却在指尖触碰到里面的金饰时,动作蓦地一顿。 沈青梧沉着一张脸,拿起一支金凤簪放到眼前细看,只看了两眼她就发现又被调换了。 只不过这次相较上次却要用心的多,上次她能够发现是重量差了很多,因此才一眼发现了异常,如今手上这支簪在重量方面那是丝毫不差,看得出调换之人也是下足了心思,但是假的毕竟是假的,细节方面还是瞒不过她的眼睛。 沈青梧唤来春喜轻声问道:“方才可有人进来过内室?” “夫人,”春喜低声禀报,“您不在时,只有春儿以打扫为由进过内室。” 沈青梧把玩着那支假簪,闻言并没有多做表示,将簪子放回原处,语气平静无波:“知道了,此事暂且按下,勿要打草惊蛇。” “是。” 夜色渐浓,她却毫无睡意,索性就行到窗户前面透气。 月华如水,整个院子当中一片银色,她的目光落在外面院子里的海棠树下,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之前在那里埋下了几坛醉春风。 沈青梧四处看看,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院子中,顺手抄起了一旁盆栽里的小铲来到了海棠树下,一番忙活之后终是挖到了酒坛。 拍开泥封之后,清冽的酒香便像这月光一般溢满了整个院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摇头轻笑,这还没喝进肚中就已经醉了三分,而后就不再多想,直接坐在一旁的廊下仰头便灌了几口。 入喉辛辣无比,却让她心中的烦闷稍稍退却,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这下她便不再犹豫,由小口喝变成了大口饮,只半盏茶的功夫就将这坛酒尽数喝光。 醉眼朦胧间,沈青梧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踏入院中,轮廓与谢清淮有几分相似。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拎着酒壶指着那人骂道:“谢清淮!你这瞎了眼偏了心的混蛋!我沈青梧哪里对不起你……哪里对不起这侯府!” 她越说越激动,随手丢掉手中的酒坛,冲上前去,用尽力气狠狠扇了对方一巴掌! “啪”的一声,在这般宁静的夜里更是清脆。 谢凛之完全愣住,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却告诉他是真的。 他这可真是无妄之灾,本是听闻她今日在如姨娘处的遭遇,心中莫名牵挂,鬼使神差地过来看看,却没想撞见她这般醉态,只这般也就罢了,没想到还莫名其妙挨了一记耳光。 “你……别以为我是吃素的。”那边沈青梧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但是那一掌似乎耗尽了她不少力气,后面的话越说声音越小,而她的身子也逐渐瘫到了地上。 谢凛之下意识伸手将她揽住,打横抱起。 怀中人柔弱无骨,静静地靠着他的胳膊,一阵阵的酒气顺着她的口鼻喷出来,谢凛之很难把如今的样子跟寻常的样子联系起来。 他抱着她正要往屋内走,却见厢房角落黑影一闪,春儿抱着一个小包袱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见到他们,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道:“将、将.军……夫人……奴婢,奴婢是来给夫人送、送醒酒茶的!” 谢凛之目光锐利地扫过她怀中那明显藏着东西的包袱,又瞥了一眼她慌乱的神色,心中疑窦丛生,但此刻怀中醉醺醺的人更为重要,只冷声道:“退下。” “是。”春儿如蒙大赦,赶紧溜走。 谢凛之将沈青梧抱回房中,轻轻放在榻上就要退走。 谁知她刚沾床就又哭闹起来,抓着他的衣襟,含糊地骂着偏心眼,说到最后竟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谢凛之吃痛,却并未推开她,任由她咬着,另一只手生疏地拍着她的背,低声道:“好了,没事了……睡吧。” 或许是折腾的累了,也或许是这安抚起了作用,沈青梧渐渐松了口,蜷缩着身子,挂着点点泪痕沉沉睡去。 谢.凛之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颊,又看看手腕上那清晰的牙印,沉默地替她掖好被角之后,又在床边静坐了片刻,见她再无动静,方才起身离开。 走出院落,他立刻对暗处吩咐:“方才那.个丫鬟不对劲,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若有问题随时来报。” 翌日清晨,沈青梧是被头生生疼醒的,起身喝了两口水之后,昨夜的记忆才一点点地跑出来。 “喝了酒,好像还打了人,还是做的梦?”她揉着鬓角自言自语,目光忽然一凝,瞥见了枕边的一枚玉佩。 拿到近前翻看了两眼,这玉佩质地温润,只雕刻着简单的云纹,却并非侯府规制,反倒像是谢凛之的手笔。 想到此处,她脸颊莫名有些发热,心中更是尴尬务必。 就在这时,谢清淮未经通传,径直走了进来,眉头紧锁:“菀柔昨夜被梦魇惊到了,如今病得厉害,闹了一.夜才睡下,我明天带她去城外慈云寺找慧明大师看看,驱驱邪气,府里的事你暂且打理。” 沈青梧心中一喜,柳菀柔这病倒是来得及时,如今谢清淮常住府中,她有心转移财产却奈何找不到机会,没想到却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心中虽喜,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淡淡应道:“侯爷既已决定,妾身便不多置喙,望柳夫人早日康复。” 第95章 他相信她 谢清淮和谢凛之到底是多年的兄弟,很有可能认出这玉佩来。谢清淮点点头,目光却忽然定在沈青梧手中那块玉佩上,觉得有些眼熟,像是谢凛之常佩的那块,脸色一沉:“这玉佩……” 听到这话,沈青梧的动作顿了顿,呼吸一滞。 “侯爷可是觉得这玉佩有什么不对劲?”她强壮镇定,想着将此事糊弄过去。 谢清淮拧了眉头,开口:“我瞧着这玉佩倒是兄长那块,看来夫人和兄长近来关系匪浅啊。” 沈青梧自是听出了这话里的阴阳怪气,知道越是现在越不能露出马脚,直接轻笑一声,将手里的玉佩在谢清淮眼前晃了晃。 “侯爷看错了,这是我才从库房里找出来的,想来是从前的旧物,怎么可能会是兄长那块。”她趁谢清淮还没发问,连忙转移了话题,“侯爷要是再不走,只怕柳夫人都要闹气了。” 谢清淮又狐疑的看了两眼,听到她的话,心中越发惦记柳菀柔。 更何况,他对这些细节本就不甚上心,自然也就不再深究,只叮嘱道:“我离府这几日,你安分些。” 说罢,转身离去。 他刚走,春儿便端着参汤低着头走进来,声音细若蚊蚋:“夫人,该用参汤了。” 沈青梧看到她,眼底不由得带了失望。 虽说春儿不如春喜和秋香二人同自己亲近,可也是自己从娘家带过来的,很是信任,如今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方才故意拿起一支分量略有差异的金簪把玩,状似无意的感叹:“这簪子瞧着似乎不如往日趁手了。” “夫人说笑了,这簪子怎么可能会有问题,想是您今日累了,感觉错了,还是快些喝了参汤,早些歇着吧。”春儿的手顿了顿,参汤险些洒出来,却还是强装镇静。 沈青梧自然发问,自然是已经有了怀疑,眼下听到这些话却并没戳穿,只是敷衍道:“或许吧。” 春儿见她没有逼问,连忙将手里的参汤递了过去,催促:“夫人,还是趁热喝吧。” 沈青梧接过,不过才凑到唇边,便闻到了那股涩味,瞬间便意识到今日的药还是不对劲。 她眼睫微垂,掩去眸中厉色,依着往日习惯浅啜一口,便借着擦拭嘴角的帕子,将大半汤药不动声色的吐了进去。 “今日这汤,味道似乎有些不同。”沈青梧放下碗,语气平淡。 春儿强笑道:“许是厨房换了药材批次,奴婢明日去问问。” “嗯。”沈青梧不再多言,挥手让她退下。 待春儿离开,春喜便进门来了,问道:“夫人,今日的参汤如何?” “还是有问题。”沈青梧叹息一声,眼底满是失望,“去,悄悄请回春堂的李大夫过来,就说我有些心悸,莫要声张。” “是。”春喜立刻应下。 李大夫来得很快,仔细检查了沈青梧吐在帕子上的药渍残渣,又为她诊了脉,脸色逐渐凝重。 春喜看他的脸色,不免有些担心,连忙问道:“李大夫,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敢问夫人,您近日是否常感疲惫,夜间盗汗,偶有心悸?”李大夫叹问道。 沈青梧点头。 李大夫叹息一声:“夫人脉象显示,您中了‘缠丝萝’之毒,此毒极为阴损,初时症状如同体虚,极易被忽略,但长期服用,会逐渐侵蚀脏腑,令人精神萎靡,缠.绵病榻,最终灯枯油尽。”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这些话,沈青梧心头仍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她指尖发冷。 她待春儿不薄,为何……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沉静:“有劳大夫,此事还请保密。” 话音落下,春喜连忙往他的手里塞了些银子。 “夫人放心。”说罢,李大夫便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 夜色深沉,侯府后花园假山后。 “只是下毒太慢了,我要你尽快毁了她的清白,这样她就再也不能挡我的路了!”柳菀柔面目狰狞,压低声音对瑟瑟发抖的春儿命令,“明日,你想办法在她的参汤里下‘春风度’,我会安排人进去,到时候你只需带人撞破,我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当这个侯夫人!” 春儿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摇头:“不……不行,柳夫人,下毒已是伤天害理,陷害夫人偷人,这是要逼死夫人啊!奴婢做不到!” “做不到?”柳菀柔听到这话,冷笑一声。 她的话里带着些许的威胁:“你可别忘了,你偷换她首饰的把柄还在我手里,要是被她发现,你觉得她会怎么样?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回头吗?要么按我说的做,事成之后我保你和你家人富贵,要么,我现在就去告发你,你觉得你会落得什么下场?” “你没有别的选择!” 说罢,她还扇了春儿一个耳光。 春儿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如果事情暴露,自己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她没法子,只能应下。 她们却不知,假山阴影处,谢凛之的一名亲卫将这番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迅速回去禀报。 谢凛之闻言,眸色骤寒,指节捏得发白。 他当即起身欲往沈青梧院落去,却被亲卫拦住:“将.军,夫人聪慧,既已察觉下毒,想必对此亦有防备。我们是否……” 谢凛之脚步一顿,想起沈青梧近日的种种举动,缓缓坐了回去。 “你说得对,她既已布局,我们贸然插手,反而可能打乱她的计划,加派人手暗中保护,若有万一,不惜一切代价护她周全。” 他相信她。 翌日傍晚,春儿将加了“春风度”的参汤端给沈青梧。 沈青梧既然已经知道了参汤有问题,自然早早的就让秋香盯着春儿的一举一动了,自然知晓今日的参汤里被下了不一样的东西。 她仍旧学着往日的手法,将参汤偷偷倒掉,不过片刻,便依着药性发作的模样,双颊绯红,眼神迷离,软软伏在榻上,发出难耐的轻吟。 春儿见状,眼底到底是有些挣扎。 她跟在沈青梧身边这么多年,从未受过本分的苛待,这会子叫她陷害沈青梧,她总是会不忍心的。 可要是不能按计划进行,柳菀柔也不会让她好过。 她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咬牙退了出去,悄悄给柳菀柔递了信号。 第96章 她中计了 听到春儿出门的动静,沈青梧的眼底布上了一层的寒意。 她没想到春儿竟然真的会这么做。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个家丁便偷偷摸摸的进门来。 他早就得了柳菀柔的话,直接朝着床榻上摸了过去。 沈青梧早就做好了准备,抄起手边的木棍,直接朝着这人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那人根本就没有料到会有这一点,闷哼一声,整个人直接昏死过去。 沈青梧看着倒地的那人,冷哼一声,连忙让春喜等人将人给藏了起来,整理好微乱的鬓发和衣衫,端起旁边早已备好的给张氏的汤药,从后窗翻出。 就在这时,柳菀柔带着几个仆妇,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春儿就跟在她们的身后。 沈青梧给屋子里头的春喜使了个眼色,春喜便连忙发出了细微的呻.吟。 这些细碎的声音传到柳菀柔的耳朵里,她的眼底立刻出现了压抑不住的欣喜,却很快就做出了着急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夫人,您没事吧?” 屋子里头的呻.吟.声大了些。 “快!快去请侯爷回来!”她连忙吩咐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去请人。 算算时间,药效正猛,那野汉子也该得手了。 只要谢清淮撞见这一幕,沈青梧就彻底完了! 谢清淮被人从衙门急急唤回,一路上面沉如水,心中疑虑丛生。 刚踏入院门,就听见柳菀柔在那里哭喊:“侯爷,您快进去看看吧,夫人她……她屋里好像有男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谢清淮听得这话,心中怒火突然升起。 他想想这些日子沈青梧对自己的冷淡,却又对谢凛之格外不同,便想当然了。 他一脚踹开房门:“沈青梧,你个贱……” 看到屋子里头的样子,他的怒骂卡在喉咙里。 眼前别说什么野.男.人,就连沈青梧的身影都没有,只有一个春喜收拾妆台。 春喜看到这些人进来,连忙按照沈青梧提前的吩咐,问道:“侯爷怎么来了?夫人她……” “夫人呢?”谢清淮瞪着眼睛,声音里仍旧带着几分不快。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外头传来:“侯爷?柳夫人?你们怎么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沈青梧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正站在院中,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们。 “你……你怎么在这?”柳菀柔的声音都结结巴巴起来。 “嗯?柳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沈青梧皱了眉头,“我方才给母亲熬了安神汤,正准备给她送过去,没想到就听到我这院子这般喧哗,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我方才好像还听到什么男人?难不成是府里进了贼人?” 柳菀柔听到这些话,再看看屋子里整整齐齐,瞬间便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谢清淮原本还以为沈青梧真的背叛了自己,这会子看到这些才意识到这是误会。 他正准备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却突然看到沈青梧那纤细的脖颈上有一小块并不明显的红痕。 他心头疑云再起,厉声质问:“你脖子上是什么?你背着我都做了什么?” 沈青梧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后才反应过来。 “不过是昨夜被蚊虫叮咬,妾身抓挠所致罢了,侯爷若不信,大可唤府医来验看。”她的声音带了些许的不耐烦。 柳菀柔自是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抓住这一点,连忙开口:“侯爷,蚊虫叮咬怎会是这般模样,分明就是欢好留下的痕迹。” “春儿,你说,你今日都看到了什么?” 她立刻瞪向了春儿。 说话间,春儿立刻被推到了人前。 她下意识看到了沈青梧,眼里带着几分愧疚,可面对着柳菀柔的威胁,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奴婢听到屋里确有男子的声音……” “证据呢?”沈青梧的脸色突然铁青,看向春儿的眼神带了些许的失望,“春儿,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却想要空口白牙污我清白?你说我屋里有男人的声音,那男人在哪?你听到的又是谁的声音?” “你若说的出来,我自然我话可说,可若拿不出实证,便是诬告主母。” “按侯府规矩,该当何罪,你们可清楚?” 柳菀柔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她安排的人不知所踪,哪里拿得出证据? 春儿更是吓得瘫软在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青梧不再看她们,转向谢清淮,略带怒气的开口:“侯爷若无其他事,妾身还要去给母亲送药,母亲近日睡眠不安,这安神汤需得趁热服用才好。” “侯爷,咱们可一定得调查清楚才行。”柳菀柔仍旧开口。 谢清淮左右看看,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对着她,怒神斥道:“好了,无凭无据,污蔑主母,传出去像什么样子!青梧为侯府操劳,还要伺候母亲,已是辛苦,你既身子不适,明日便安心随我去慈云寺静养,莫要再惹是生非!” 他看向沈青梧,语气缓和了些. “你去给母亲送药吧。” 柳菀柔自是不想就这么放过沈青梧,可谢清淮的眼中已有不耐,只得咬牙应下:“是,妾身知道了。” 沈青梧微微颔首,端着药碗,转身离开。 等人一走,谢清淮看向了柳菀柔,叹息一声:“菀柔,我知道你如今无名无分,心中不满,可青梧到底是正室夫人,你总得给她几分颜面,日后也要与她和睦相处才是。” 这些日子,柳菀柔的确胡闹些。 他虽有心偏袒,可这些证据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也不能不对柳菀柔失望。 柳菀柔的确心有不甘,可听到这些话,她也只能乖巧应道:“侯爷教训的是,妾身记下了。” “你一向懂事,我信你,衙门还有事儿,我就不陪你了。”说罢,谢清淮便脚步匆匆的离开。 等人一走,柳菀柔立刻变了脸色。 她目露凶光,瞪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春儿,冷哼一声:“好一个忠仆,竟然敢跟你的主子算计我,既如此,你也不必留着了。” “来人,把她绑起来,乱棍打死!” 春儿很快被按在条凳上,板子尚未落下,她已哭得撕心裂肺:“柳夫人饶命!饶命啊!奴婢知错了!” “现在知错?晚了!”柳菀柔面目扭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留着你也是祸害!” 第97章 你敢忤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打!” 话音落下,那些婆子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动手。 就在板子即将落下的时候,院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喝止:“住手!” “柳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不管怎么说,春儿都是我院子里的人,你不过是孀居在这里的罢了,怎么就敢动我这个主母的人?” 沈青梧去而复返。 柳菀柔猛然回头,看到她,冷哼一声:“沈青梧,我到底还是中了你的圈套,没想到你竟然和这个贱婢联合起来设计我!” “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你动了心思,自然是会被人知晓。”沈青梧冷笑一声。 春喜就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柳夫人,请回吧。” 柳菀柔也知道,此事到底是自己不占理,她没法子,只能将春儿留下,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等人一走,春儿立刻跪在了沈青梧的面前,泣不成声:“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奴婢不是有意背叛您的,实在是柳夫人威胁奴婢,奴婢这才……” “我救你,并非原谅。”沈青梧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背主求荣,下毒构陷,罪无可赦。” 春儿当然知道自己今日做的这些事情是不值得被原谅的,可要是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全都被人给发现,即便是夫人不再追究,自己也没法子苟活于人世了。 这般想着,她竟直接朝着旁边的墙壁就要撞去:“夫人,奴婢对不起您,奴婢甘愿以死谢罪!” 沈青梧使了个眼色,身旁的婆子立刻将春儿拦下。 “死,太便宜你了,也脏了我的地方。”沈青梧语气淡漠,“我无法再信你,侯府也容不下你,将你偷换走的首饰,原样还回,一枚都不能少,然后,拿着这笔钱,离开京城,永远别再回来。若日后再让我见到你,或听到任何关于你泄露侯府之事,我必取你性命。” “夫人?”春儿仍旧是呆愣愣的。 春喜和春儿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心有不甘,却还是开口:“春儿,夫人已经不再追究你做的这些事儿,也不会将这些事情说出去,没人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可你要是不答应,那夫人只能请人牙子来把你发卖了。” 听到这些话,春儿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上一片青紫,哽咽道:“谢夫人不杀之恩,奴婢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说完,她捡起荷包,踉踉跄跄的跑走了。 远处廊下.阴影中,谢凛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沈青梧恩威并施,既铲除了内患,又保留了底线,未赶尽杀绝,心中欣赏更甚,她并非一味心软,亦非全然狠辣,这份通透与果决,在这深宅之中,难得至极。 只是春儿被放走的消息也传到了柳菀柔的耳朵里。 她直接将桌子上的东西扫在了地上,怒道:“这个沈青梧可真会惺惺作态,竟然连背叛的丫鬟都能放走,想用来彰显她的大度?真是可笑,侯爷怎么会信她的这些小伎俩!” “夫人,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笼玉连声问道,“在这么下去,只怕侯爷是要对您失望了。” 柳菀柔当然知道这一点,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无妨,明日.我就跟侯爷离府了,这些日子,我肯定能让侯爷重新信任我的,到时候,就算是沈青梧再有什么手段也没用了。” 翌日清晨,侯府门前。 谢清淮带着一脸不情愿的柳菀柔上车离开。 沈青梧作为主母,依礼相送,姿态端庄得体。 “弟妹还真是大度。” 等人一走,谢凛之不知何时出现,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揶揄。 沈青梧目不斜视,声音平静无波:“兄长谬赞,不过是尽本分,总不能像有些人,只会躲在暗处看戏。” 谢凛之被噎,摸了摸鼻子,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谢成烨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只血淋淋的死兔子,得意洋洋地跑到沈青梧面前。 他将那兔子往她脚下一扔,趾高气扬的命令道:“喂!我打的!你,亲自去给我炖了,本少爷晚上要吃!” 沈青梧垂眸看着脚边血淋淋的死兔子,眉头微蹙。 那兔子脖颈被生生扭断,死状凄惨,显然是谢成烨故意虐.杀取乐。 她压下心头厌恶:“这兔子我不会炖,你若想吃,让厨房给你做别的。” 谢成烨没想到她竟敢拒绝,顿时恼羞成怒,竟从背后抽出一把小巧的弓弩,对准沈青梧,尖声叫道:“你敢不听我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弩箭虽小,在这么近的距离却也危险! 周围仆从皆惊呼出声!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迅疾如风! 谢凛之不知何时已闪至近前,一把攥住谢成烨的手腕,力道精准地一捏! “啊!”谢成烨痛呼一声,弓弩脱手落地。 谢凛之面色沉冷,声音冰冷:“谁教你的用武器对着长辈?永宁侯府的家教便是如此?” 他目光如刀,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仆从,最后落在谢成烨因疼痛和愤怒而扭曲的小脸上。 谢成烨何曾受过这等对待,手腕剧痛,加上计划落空,顿时撒泼打滚,嚎啕大哭起来。 “哇——祖母!祖母救命!大伯打我!坏女人欺负我!” 果然,不过片刻,张氏便由金嬷嬷扶着,急匆匆赶来。 一见宝贝孙子捂着手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沈青梧和谢凛之站在一旁,顿时心疼不已,对着沈青梧便是一顿斥责:“青梧!你怎么回事?连个孩子都容不下吗?烨儿不过是想吃口兔子肉,你身为母亲,亲自下厨为他烹制,岂不是美事一桩?何必惹得他如此哭闹!赶紧去把这兔子炖了,送到我房里来,我看着烨儿吃!” 谢成烨躲在张氏怀里,偷偷对沈青梧露出一个得意的鬼脸。 沈青梧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淡然:“母亲,儿媳并非不愿下厨,只是这兔子死状不祥,血腥冲撞,恐对您和烨儿的身体不利,更何况,强迫他人虐.杀.生灵以为乐,并非教养之道,这兔子,恕儿媳不能炖。” “你……你敢忤逆我?!”张氏被她这番不软不硬的话顶了回来,气得脸色发青。 第98章 你值得更好的 “青梧不敢。” 沈青梧听到张氏上来就给自己扣了一个大帽子,她可不能把这帽子直接应下,先是放下姿态道了一句不敢,而后继续开口:“朝中之所以设立御史,本就是因为陛下需开张圣听,咨诹善道,谢家既身为侯府,自然要顺从圣意,母亲却偏心稚子,不肯听青梧的肺腑之言,传出去,怕是会有损侯府的名声,有损侯爷的名声。” “你如今翅膀硬了,现在都敢反过来教训我了么?”张氏没想到沈青梧敢这么同自己说话,面色都阴沉了下去。 沈青梧却挑挑眉毛,依旧语气平淡地开口:“教训倒谈不上,只是等侯爷回来,知晓此事,母亲怕是会不好交代。” 说完之后,她的目光便直直落在张氏身上,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仪,内里精光四射。 张氏看到这样的眼神,自是吓了一跳。 从前沈青梧在她面前都是温顺样子,哪里有这般犀利的时候,这眼神竟叫她都有几分害怕,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半步。 但她旋即就意识到自己居然露怯,给自己提了提气硬着头皮,道:“好,好得很!” 沈青梧没有表示,静静等着张氏的下文。 “清淮不过才出府,你便敢如此顶撞我,日后岂不是更加不把我放在眼中了?这兔子你不炖是吧?你半日不炖就给我在这里站上半日,一日不炖就站上一日,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去我房里回话!” 说罢,她拉着仍在干嚎的谢成烨,怒气冲冲的转身就走。 谢成烨被祖母拉着,还不忘回头,冲着沈青梧得意地吐了吐舌头,无声的用口型说道:“坏女人!活该!” 沈青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离去,对张氏的罚站浑不在意。 她转身,对身后的下人淡淡道:“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 仆从们面面相觑,不敢多言,纷纷散去。 沈青梧这才松了口气。 她根本就没有把张氏的话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乖乖罚站,只是在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谢凛之却未离开。 他弯腰,从怀里摸出一张粗布,将那只死状凄惨的兔子小心翼翼包裹起来。 “兄长这是在做什么?”沈青梧不解。 “万物有灵,既已死,便该入土为安。”谢凛之声音如常,“虐.杀取乐,非人所为,更非侯府应有的家风。” 他拿着那包裹,径直走向花园一角,寻了处干净地方,亲手挖了个坑,将兔子郑重埋下。 沈青梧不动声色的跟在他身后,看他做完这一切,心中那口因谢成烨恶行而郁结的闷气,竟奇异的消散了些许。 她不禁想起了红楼里面的黛玉葬花,两者虽然有些许不同,但却殊途同归。 在看向谢凛之的眼神中,沈青梧都带上了几分不一样的东西,她说不出缘由来,却也不得不承认,谢凛之的确要比谢清淮更明白她心中所想。 谢凛之做完这一切,拍了拍手掌的泥土,径直走到她面前,直勾勾地看着她,突然开口:“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你还打算待多久?” 他再次旧事重提,只是这次,沈青梧的心境却跟那时又不一样了。 “和离吧,离开这里之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值得更好的。” 这话竟然让沈青梧鼻头一酸,眼里顿时就涌上了热泪。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闭了闭眼睛憋回眼泪,再抬眸时,泪水褪去,只留下了红红的眼圈,她缓缓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兄长好意,青梧心领,只是……我自有决断。” 她不会冲动行事,她要的离开,是风风光.光,是让所有亏欠她的人都付出代价,而不是狼狈逃窜。 谢凛之看着她的眸子,知她心中已有考量,便不再多言,只道:“万事小心。” 说罢,他转身离去。 沈青梧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 傍晚,沈青梧忙完手边的事情,已是饥肠辘辘。 春喜正好端来食盒,她坐到桌前掀开盖子,目光却突然落在那一碟清炒时蔬上,动作猛地顿住。 只见那翠绿的菜叶间,赫然混杂着几块带着皮毛,血肉模糊的碎肉,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颗灰蒙蒙的兔子眼珠,正正摆在白米饭的顶端,直勾勾地瞪着她,看那样子分明是死不瞑目。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瞬间冲上喉头,沈青梧脸色一白,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啊——!”春喜也看到了,吓得失声惊叫。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外头突然传来了得意的笑声:“坏女人,吓死你!活该!” 是谢成烨的声音,虽然肚子里一片翻腾,但是沈青梧还是认出了他的声音。 “你以为埋了我就找不到了吗?我挖出来剁碎了给你加餐!好吃吧?”窗外的声音还在兀自传来。 沈青梧感到周身一阵恶寒,谢成烨竟然把埋了的兔子又挖出来,剁成碎块放入她的饭菜中。 他还只是个孩子,怎么就有这般蛇蝎心肠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压了压腹中的感觉,起身开口:“来人!” “夫人。”院子里的几位婆子行了过来。 沈青梧指着外面,声音冰冷,“把谢成烨给我拿下!” 几个婆子按住一个孩子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何况她们也早就,对谢成烨无法无天的行径感到不满,手上自然也就加了几分力气。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谢成烨哪里肯依,不住地在踢打哭喊,但胳膊又如何拧得过大腿,他依然被死死地按住,带到了沈青梧的屋子里。 “坏女人!放开我!爹爹!祖母救命啊!”谢成烨拼命地挣扎尖叫。 沈青梧看了谢成烨一眼,而后端起那碗混着兔子眼珠的米饭,在谢成烨惊恐的目光中,提着筷子一步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要做什么?”谢成烨的声音当中第一次有了些许颤抖。 沈青梧声音森冷:“不是喜欢玩吗?那就来尝尝,看看较之先前的泥巴,哪个好吃。” “不——!唔!”谢成烨满脸惊恐地喊了一声,他的嘴还没有合上,沈青梧就抓住机会,强行将那颗冰冷的兔子眼珠塞进了他的嘴里。 冰凉,还有一些淡淡的血腥味,同时还裹着腥臭味,泥土味,诡异的触感以及味道纷至沓来,在他的嘴中扩散开,谢成烨被恶心得剧烈干呕,涕泪横流,甚至身上也颤抖了起来。 第99章 气昏了头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来人正是谢清淮,身边还跟着一位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友人——正是今日在衙门叙话后,被他邀请回府小聚的兵部侍郎之子,赵莽。 谢清淮没有看到谢成烨嘴里被塞了什么,但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厉声喝道:“沈青梧!你疯了!他还是个孩子!你怎能下此毒手!” 赵莽性情火.爆,最是护短。 之前见过谢成烨几次,他觉得颇为对他的胃口,如今眼见谢成烨被如此对待,顿时勃然大怒,反应甚至比谢青淮还要大上一些。 他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住沈青梧纤细的手腕,力道狠辣地一拧一错!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骤然响起。 “啊!”沈青梧痛哼一声,额头瞬间沁出冷汗,左臂软软垂下,竟是直接被卸脱了臼。 “夫人!”春喜见状,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冲上前去推搡赵莽,“放开我家夫人!” “滚开!”赵莽不耐烦地飞起一脚,直接将春喜踹倒在地,她撑地撑了半天,却一时间站不起来。 沈青梧强忍着胳膊上的剧痛,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锐利无比,直直射向谢清淮和赵莽。 “侯爷不问青红皂白,便纵容外人对当家主母动手,真是好大的威风!”她声音因疼痛而微微发颤,却字字清晰,如同带着冰碴一般,“谢成烨虐.杀兔子,挖尸剁块,放入主母食盒当中,意图惊吓侮辱,此等顽劣恶毒行径,便是你口中的孩子所为!” 她目光转向一脸倨傲的赵莽,一字一顿道:“赵公子,你无故对朝廷诰命夫人动手,致使我手臂脱臼,丫鬟受伤,好,很好!明日,我便顶着这伤,亲自去宫中,向皇后娘娘问问,这永宁侯府,这京城,还有没有王法!朝廷命妇,是不是可以任人随意欺凌折辱!” 此话一出,谢清淮脸色骤变。 赵莽脸上的倨傲也瞬间凝固,闪过一丝慌乱——对诰命夫人动手,这罪名若是坐实,可不是小事。 他脸上青红交错,自知理亏,对诰命夫人动手若真闹到御前,他爹也保不住他。 但是,想让他向一个妇道人家低头认错?那也是是万万不能。 他色厉内荏地冷哼一声:“哼!牙尖嘴利!若非你行事狠毒,对一个稚子下此毒手,我又岂会出手?你休要在这里本末倒置,搬弄是非。” 沈青梧听见赵莽居然这般说话,捂着胳膊冷笑一声。 “谢兄,你这夫人,性情如此跋扈,实在该好好管教!”赵莽见沈青梧不说话,还以为是被自己给吓到了,转头又对着谢青淮开口。 谢清淮听得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既心疼儿子,又怕沈青梧真豁出去闹到皇后面前,届时侯府颜面扫地,他也要吃挂落,更有甚者,这个赵莽偏还是个分不清轻重的,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拱火。 他强.压下怒火,试图息事宁人,对沈青梧道:“够了!就算此事烨儿有错在先,你也不该如此行事!先回去,我让人请大夫来给你诊治。” 说着,他便示意一旁的婆子上前扶住沈青梧,分明是想把她给强行带走,但这院里的婆子们可都是沈青梧的人,她们又岂会听谢青淮的话? 他甚至还往前凑近两步,压低声音,道:“青梧,适可而止,莫要失了分寸,让外人看笑话!” “分寸?”在沈青梧看来这才是天大的笑话,她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胳膊上的剧痛和满腔的屈辱灼烧着她仅剩的理智。 看着谢清淮那依旧过分偏袒的嘴脸,她心中最后一丝对这个人,对这个家的期待彻底湮灭。 见婆子们都没动静,谢青淮也只好自己动手,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她完好右臂的瞬间,沈青梧猛地抬手,拔下头上束发的一根银簪,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谢清淮凑近的胸口狠狠刺去! “噗嗤——” 银簪很短,入肉不深,但尖锐的刺痛依旧让谢清淮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迅速洇开的血色。 “谢清淮!”沈青梧握着染血的簪子,眼神狠辣无比,“今日之辱,还有断臂之痛,我沈青梧都记下了!你们给我听着,从今往后,谁敢再动我与我身边的人,我必百倍奉还!这侯府,咱们走着瞧!” 说完,她将带血的簪子随手扔在地上,看也不看瘫坐在地上的谢清淮,以及目瞪口呆的赵莽,扶起依旧在地上趴着的春喜,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离开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好半晌,赵莽才回过神来,啐了一口:“疯子!谢兄,你这夫人如今真是变得跋扈狠毒,竟敢对你动手!没事吧?” “无妨。”谢清淮捂着胸口的伤处摇了摇头,脸色铁青难看至极。 他确实被沈青梧这突如其来的一刺给惊住了,盯着地上那枚血迹未干的簪子,他确实很想发作,想立刻休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但理智却告诉他不能——侯府中馈,名下产业,乃至与国公府那层关系,如今都还需沈青梧操持维系。 此刻撕破脸,于他并无半分好处。 思前想后,他也只能将这口恶气硬生生咽下,咬牙道:“……她今日应是气昏头了,罢了,先看看伤口。” 这时,方才被吓住的谢成烨立刻扑了过来,抱着谢清淮的腿,哭得可怜巴巴:“爹爹,您没事吧?疼不疼?那个女人太坏了,太恶毒了!她欺负烨儿,还伤害爹爹!爹爹千万不要放过她!” 看着儿子担忧的小脸,再对比沈青梧方才眼神里的狠辣,谢清淮心中天平再次倾斜,只觉得还是柳菀柔教出的孩子贴心,对沈青梧的怨怼又深了一层。 他摸了摸谢成烨的头,语气缓和了些:“爹爹没事,烨儿乖。” 彼时,沈青梧已经强撑着精神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左臂钻心的疼痛让她脸色苍白,刚踏入房门,便是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向前栽去。 春喜看到这一幕,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有疼痛,连忙上前将人扶住。 第100章 除掉谢凛之 “夫人!” 问询而来的秋香也惊骇失色,看到这一幕,连声道:“春喜,你照顾好夫人,我这就去请大夫。” “不必请大夫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春喜吓了一跳,回头只见威远将.军谢凛之不知何时已站在院中,面色沉凝。 “将.军!”春喜如同见到了救星,快步跪了过去,“将.军,求求您救救夫人吧。” “先把夫人抬到榻上去。”谢凛之冷声命令,随后快步到了榻边。 他方才在书房,便听到了此事,唯恐沈青梧会出什么事情,这才快步寻了过来。 他看着沈青梧满是冷汗的额头,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扶住她。” 春喜连忙照做。 谢凛之蹲下.身,精准利落的握住沈青梧的手臂,一拉一推一送。 随着一声轻响,错位的关节瞬间复位。 即便在昏迷中,沈青梧也因这剧痛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眉头紧紧蹙起。 谢凛之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给春喜:“这是上好的活血化瘀、接骨续筋的膏药,每日早晚各一次,为她仔细涂抹在伤处,很快便不会感觉到疼了。” 他顿了顿,看着沈青梧昏睡中依旧不安的容颜。 “不必告诉她我来过。” 谢清淮如今已经敢对沈青梧下手了,要是再因为自己给沈青梧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春喜握紧药瓶,重重磕头:“奴婢明白!谢将.军救命之恩!” 谢凛之最后深深看了沈青梧一眼,转身悄然离去。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门外的瞬间,沈青梧因手臂复位后的酸麻胀痛而悠悠转醒,视线模糊中,似乎瞥见一个挺拔熟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是错觉吗…… 她意识混沌的想,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拖入了黑暗。 …… 谢清淮房中,大夫刚为他胸口的簪伤上好药包扎妥当,虽伤口不深,但位置尴尬,也够他疼一阵子了。 赵莽挥退了下人,劝慰:“谢兄,何必为个妇人动气,眼下正有一桩大事,或可让你重获圣心,压过你那兄长一头。” “何事?”谢清淮眼神一凝。 “西山围猎!”赵莽的声音带着窃喜,“三皇子殿下已得了消息,陛下此次意在考察诸位皇子及青年才俊,你若能在围猎中拔得头筹,大放异彩,何愁不能重获圣眷?” “届时,不但侯府能够更上一层楼,就连三皇子的前程也就不可限量了,到时候,即便你那个兄长再有泼天的功勋,也不可能比得过你去。” 这话让谢清淮不由自主的带了笑意,可不过片刻,便又冷脸。 西山围猎,这本就是谁都能参加的事儿。 他摆了摆手,叹息一声:“可我那兄长必然也会在场的,到时候,恐怕根本就没有别人施展的机会。” “可这正是机会!”赵莽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围猎场中,刀箭无眼,意外总是难免的……三皇子早有此意,你若能借此帮殿下除掉这个太子臂助,可是大功一件!” 谢清淮心中剧震,除掉谢凛之? 他虽嫉妒这个兄长,但从未想过…… 然而,权力和圣眷的诱.惑太大了,加上今日接连受挫,一股邪火在他心中窜动。 他正权衡利弊,神色变幻不定时,门外突然传来下人的通报声,带着一丝惶恐:“侯爷,威远将.军来了!” 谢清淮与赵莽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心脏骤然收紧。 谢凛之来了?他听到了多少? “请兄长进来。”谢清淮强自镇定,示意赵莽稍安勿躁。 此事事关重大,赵莽自然不能冷静下来,可这到底是在永宁侯府,要是自己随意发问,恐怕会暴露,只能忍耐。 彼时,谢凛之已然迈步而入。 他一身常服,目光在二人脸上略有停顿,却并不见半点异常,开口:“二弟,我听闻你受了伤,特意过来看看,不曾想赵公子也在。” “威远将.军。”赵莽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连忙拱手。 谢清淮更是连忙道:“劳兄长挂心了,不过是和青梧玩闹,不小心被簪子划了一下,只是皮外伤罢了,并没有大碍,哪里还能劳动兄长亲自过来慰问……不知兄长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这底下的人可是越发懒了,竟然也不早些知会。” “我看你手下这些人倒是懂事得很,我不过才进院子,就一人拦我,一人进来禀报,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在偷.情呢。”谢凛之嗤笑一声。 他怎会不知,这二人凑在一块,密谋的定然是朝堂的事情。 听到这话,谢清淮心下稍安,料想谢凛之未曾听见他们那大逆不道的密谈。 他连忙道:“书房乃是机密之地,我时常叮嘱他们莫要叫不相干的人进来,谁曾想,他们误会了,竟连兄长也拦着,我一会儿一定训斥。” “哦?是吗?”谢凛之缓步走近,在谢清淮桌前站定,“不过这到底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是看看你的伤口吧。” 说着,他伸出手,看似要查看伤势,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却毫不留情的按在了谢清淮胸口的伤处。 “唔!”谢清淮猝不及防,痛得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那力道极大,隔着纱布都能感觉到伤口被挤压的剧痛。 谢凛之微微俯身,警告道:“二弟,既成了家,就该有当家主君的样子,为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外人’,纵容其伤害正妻,闹得家宅不宁,传出去,丢的是永宁侯府的脸,伤的是祖母的心。” “管好你的人,也管好你自己,若再有下次,伤她的人,就不只是脱臼了。” 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一分,看着谢清淮因疼痛而扭曲的脸,眸中却满是不屑。 谢清淮被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戾气震慑住了,一时间竟忘了反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毫不怀疑,若自己再纵容赵莽或柳菀柔对沈青梧不利,谢凛之真的会动手。 然而,惧意过后,一股被压制的不甘涌上心头。 他挥开谢凛之的手,捂着胸口,喘着气,语带讥讽:“兄长对我这房里的事,未免关心太过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青梧才是……” “谢清淮!”谢凛之厉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注意你的言辞,我关心的是侯府的体面,是祖母的清净,她老人家最不喜后宅乌烟瘴气,又一向疼爱你这个夫人,你若还想维持这侯府的表面太平,就安分些。” 第101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搬出老夫人,谢清淮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可以不怕谢凛之,却不能不顾及祖母。 一旦背上忤逆的名头,他的仕途就彻底到头了。 谢凛之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又扫过一旁敢怒不敢言的赵莽,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直到谢凛之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谢清淮才猛地松了一口气,随即感到伤口一阵阵抽痛,更是怒火中烧。 “岂有此理,谢凛之他太猖狂了!”赵莽愤愤不平大吼,“他竟敢直接对你动手,哪里有将你这个侯爷的名头放在眼里,你要是再不动手,只怕小命都要断送在他的手里了。” 谢清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今日之辱,他记下了! 这西山围猎……或许真是个机会。 月色如霜,悄然浸透了飞檐下的鎏金铃铛。 抄手游廊下,每隔十步便悬着一盏绢丝灯笼,晕出团团暖光,光影交界处,墨色的影子被拉得忽长忽短。 沈青梧屋中,却还亮着如豆的灯火。 她正由春喜伺候着喝调理的汤药,虽说谢凛之帮她接好,可左臂的疼痛让她依旧动弹不得。 她本想着自己能安生些时日,却不想谢清淮竟又来了。 “青梧,手臂可好些了?”他的脸上堆着几分虚伪的歉意,“昨日是为夫一时情急,赵莽也是个粗人,你莫要往心里去,只是眼下有一桩要紧事,三日后,吏部尚书李大人及其家眷要过府一叙,这可是贵客,怠慢不得。” “母亲,菀柔还有烨儿,都需要置办几身像样的新衣裳撑场面,还有这接风宴,也需办得体面风光,府中公账上如今有些吃紧,你看……” 沈青梧心中冷笑,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放下药碗,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淡淡开口:“侯爷,并非妾身推诿,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侯爷您看,这是近几个月名下几家铺子的账目,因经营不善,多有亏空,妾身的嫁妆银子,这些年已贴补了不少进去,如今也是所剩无几,前几日又因烨儿书院之事,赔出去了五百两……”她示意春喜取来一叠账本和凭证,摊在谢清淮面前,“如今别说置办新衣、筹办宴席,便是维持府中日常用度,妾身都已捉襟见肘,正想请示侯爷,是否要裁减些用度呢?” 谢清淮一时语塞,尴尬不已。 看到他这副样子,沈青梧的心里多了几分嘲讽。 可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不过既然侯爷开口,又是为了侯府颜面,妾身无论如何也会想想办法,或许可以再去求求娘家,或者典当些旧物……” “如此甚好!”谢清淮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只觉得沈青梧虽然方才强硬,到底还是识大体、顾全大局的,连忙道,“那就辛苦夫人了,一切由夫人斟酌办理即可。” 沈青梧听到这话,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她直接下了逐客令:“侯爷若无其他事,便先回去吧,妾身还需静养,便不送侯爷了。” 谢清淮目的达到,也不愿多待,敷衍的关心两句,便起身离开了。 他一走,沈青梧只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春喜却是一脸忧愁的上前来,问道:“夫人,你难道真的打算回国公府去要银子?国公爷那样,还有大公子,只怕不会让你好过的。” “谁说我要回去了。”沈青梧轻笑一声,“这侯府里不是有现成东西吗?” 春喜眨了眨眼睛,显然有些不解。 …… 次日,沈青梧不顾左臂伤势未愈,带着春喜和几个心腹婆子,径直去了侯府库房。 她命人打开存放皇后赏赐的箱笼,开始仔细清点。 除去前些日子她故意让谢清淮折价给她的,以及暗中流到街市上构陷他的那部分,剩下的依旧不少。 “把这些全部搬出来,登记造册,装箱。”沈青梧指着那些剩下的赏赐,命令。 婆子们应声而动。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柳菀柔急匆匆赶来,张开双臂拦在库房门口,尖声道:“住手,沈青梧,你想干什么?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的赏赐,是侯府的体面,你凭什么擅自搬动?” 沈青梧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没言语。 随着东西搬出,柳菀柔的眼底满是贪婪,这么多好东西,绝对不能让沈青梧拿走。 “沈青梧,你好大的胆子!皇后娘娘的赏赐也敢私自搬动,你这是想中饱私囊吗?未经张夫人同意,谁准你动库房的东西,我今天就要替张夫人教训你这个不知规矩的!”她说着,竟扬起手就想朝沈青梧脸上扇去。 沈青梧精准的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柳菀柔痛呼出声,紧接着,便是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柳菀柔脸上! “啪!” 柳菀柔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瞬间红肿,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沈青梧。 “教训我?你也配?”沈青梧甩开她的手,正准备开口训斥,却突然动了眼珠子,转了话头,“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在搬动,不是在偷窃,这是侯爷亲自吩咐的,念及母亲操持辛苦,你与烨儿在别院清苦,如姨娘又新伤了脸,特命我将这些赏赐分予你们,以示抚慰。” 柳菀柔原本的愤怒和屈辱,在听到这些话以后,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 她顾不上脸上的疼痛,眼睛死死盯住那些珠宝绸缎:“真的是侯爷说的?分给我们?”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动这些东西?”沈青梧冷哼一声,示意婆子们继续,“侯爷说了,母亲年纪大了,该用些好的,你和烨儿是他心尖上的人,自然也不能委屈,如姨娘虽说是妾室,到底也为侯府受了伤,也该安抚。” 柳菀柔听到这里心花怒放,哪里还管刚才那一巴掌,立刻扑到那些打开的箱笼前,迫不及待地挑选起来。 “这支赤金红宝步摇!还有这匹云霞锦!哎呀,这翡翠镯子水头真好……”她一边挑,一边故意拿起一支璀璨的八宝簪在鬓边比划,炫耀般的看向沈青梧,阴阳怪气的开口,“侯爷心里果然还是最疼我与烨儿,这般好的东西,有些人啊,怕是摸都摸不着呢。” “夫人,您看她那副嘴脸,侯爷偏心也就罢了,凭什么拿您辛苦……”春喜气得脸色发白。 第102章 死性不改 沈青梧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看着柳菀柔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用只有春喜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急什么?让她拿,捧得越高,摔得才越惨,这些可都是催命符。” 春喜一愣,不解其意。 但自家夫人的话,总是没错的。 “按柳夫人选的,还有之前登记好的给母亲和如姨娘的份例,分别装箱,送到各院去,务必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侯爷的恩赏。”沈青梧继续开口。 婆子们应下,手脚麻利的开始分装。 柳菀柔抱着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一大盒首饰,还有几匹最鲜亮的绸缎,仿佛打了胜仗一般得意忘形的走了。 等人一走,沈青梧便也出府往锦绣阁去了。 她拿着几匹花样普通的绸缎,对掌柜吩咐道:“用这些料子,按我之前给的尺寸,尽快赶制几身衣裳出来,样式要最新的。” “夫人放心吧。”掌柜满口答应,说话间他的手已经覆上了那些布料,立刻就赞叹了一声,“这料子可真好,侯夫人,剩下的边角料您倒是可以拿去典当,应该能换不少银子,也不算浪费。” 沈青梧挑挑眉毛,没想到这掌柜竟然这么上道,连忙问道:“是么?这附近有典当行么,我去问问?” “有。”掌柜的连忙指路。 沈青梧又叮嘱了几句,便带着春喜离开了。 这声音倒是惊动了一旁几个衣着体面的丫鬟,她们也在挑选衣料,其中一人似是认得沈青梧,闻言就往这边多看了几眼。 相府是时常得宫里赏赐的,自是一眼就认出这是宫里的赏赐。 拿宫里赏赐的料子裁制新衣的自然不再少数,可将边角料拿去典当的,却是闻所未闻。 她心中自是有所怀疑。 等沈青梧走了,她才上前去,笑道:“掌柜的,这料子瞧着真不错,可是贵店新到的,还有没有别的花样,我想拿回去给我家小姐看看。” “姑娘好眼力,这料子是侯夫人拿来定制衣裳的,不是我家有的东西。”掌柜的一眼就认出这人的身份并不简单,叹息一声,“不过姑娘说晚了,侯夫人好似要把剩下的边角料去典当,不然你可以问问她的。” 那婢女眸光一闪,又问道:“哦?可是西街那家典当行?” “是。”掌柜的点头。 婢女心中了然,不再多问,随意选了匹料子便匆匆离开了。 一回相府,这婢女立刻将所见所闻禀报给了自家小姐。 “哦?”林婉儿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永宁侯夫人?她竟敢私自将皇后娘娘的赏赐拿出去典当?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她早就不满谢凛之对沈青梧的用心,如今又因着谢凛之回绝婚事而疑心是因为沈青梧从中作梗,早就恨毒了这个人,只可惜,迟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却没想到沈青梧竟然直接把这么大的一个把柄送到了自己面前。 她冷笑一声:“你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宫里的人知道,我倒要看看,皇后娘娘知道有人如此糟蹋她的赏赐,会是什么反应。” “是,小姐!”婢女领命,匆匆去办。 …… 彼时,马车上。 沈青梧看着那丫鬟离开,嘴角勾了起来。 她早就看到了这熟悉的身影,那些话更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凭着林婉儿对自己的不满,此事肯定很快就传扬开了。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令人作呕的场景。 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正带着几个小厮,将一个卖花的少女逼到墙角,言语轻佻,动手动脚。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沈长风! “小美人儿,你长得可真好看,不如从了本公子,我保你吃香喝辣,总好过你继续卖花了。”他笑着,伸手就要去摸那姑娘的脸。 那姑娘惊慌失措,伸手推了他一把,想要趁机逃跑,却不想,还没跑就被人给抓了回来。 沈长风险些失态,自是瞬间恼羞成怒:“给脸不要脸的贱.人,你要不要去打听打听本公子是谁,你不从了我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动手,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 沈青梧看到这一幕,心里骂了句‘死性不改’。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可到底是不能坐视不理,不能让一个无辜的姑娘遭了沈长风的毒手。 想到这里,她掀开车帘,冷声喝道:“住手!”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沈长风立刻回头。 “沈青梧?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敢管我的闲事?”他的脸上已然带了不满。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沈国公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沈青梧走下马车,“你才被放出来,就再次动手,难不成是想让我将此事禀明御史,参父亲一个教子不严之罪,还是想再次被关进去?” 想想上次被关进去的事情,沈长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你少吓唬我!”他色厉内荏的吼道,但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沈青梧寸步不让,眼神冰冷:“你可以试试,看看是我在吓唬你,还是你真的想再尝尝被关在大牢的滋味?” 沈长风气得胸口起伏,指着沈青梧。 “好!好你个沈青梧,嫁了人翅膀硬了,敢跟兄长作对了,你给我等着!”他终究不敢再纠缠,狠狠瞪了那卖花女一眼,带着小厮灰溜溜的走了。 那卖花少女惊魂未定,连忙向沈青梧磕头:“多谢夫人!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沈青梧看着她与自己年纪相仿,却为生计奔波险些受辱,心中恻然,从荷包里取出些碎银子递给她:“拿着吧,换个地方谋生,以后小心些。” 少女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乘坐马车路过的谢清淮眼里。他本是去衙门点卯回来,正好看到沈青梧呵斥沈长风、救助民女的一幕。夕阳余晖洒在她身上,衬得她身姿挺拔,侧颜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谢清淮心中微微一动。 抛开之前的冲突不谈,此刻的沈青梧,确实有几分良善,跟柳菀柔比起来,竟然多了几分名门闺秀的妩媚,他忽然觉得,或许自己之前对她确实太过分了。 他命马车停下,掀开车帘,开口:“青梧,你怎么在此,上车吧,我送你回府。” 第103章 心意 沈青梧没想到会碰到他,微微蹙眉,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拒绝,但也不想在街上与他争执,便依言上了马车。 车内空间狭小,气氛有些凝滞。 谢清淮看着她安静的侧脸,试图找些话题:“我方才看到沈长风那些事儿了,你做得对,那沈长风确实不成体统。” 沈青梧一时间不知他为何要这么说,只是皱着眉头,没有开口。 “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不如我们就在外头用了再回去,我知道前面有家酒楼不错。”谢清淮再次开口。 沈青梧不想与他多待,但直接拒绝恐又生事端,只得淡淡应了声:“侯爷安排便是。” 到了酒楼雅间,谢清淮为了显示体贴,点了一桌子菜,什么红烧肘子、葱烧海参、油焖大虾……尽是些油腻厚重的菜色,没有一样是沈青梧平日里偏好的清淡口味。 沈青梧看着满桌菜肴,心中毫无波澜,只随意动了几筷子敷衍。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闹与喝彩声。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大堂中央的舞台上,一名身着绯色舞衣的舞姬正在翩翩起舞,身段婀娜,舞姿曼妙,面纱上一双眼睛媚眼如丝,引得满堂宾客如痴如醉。 沈青梧看着那舞姬,总觉得那眉眼轮廓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她此刻心绪烦乱,也无心深究,只当是错觉。 谢清淮原本还想着同她多相处些,这会子见她兴致缺缺,也就没什么兴致,索性启程回府。 沈青梧累了好几日,身心俱疲,靠在车壁上,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谢清淮觉得马车上的气氛有些凝重,只想开口的时候,却看到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少了平日的清冷疏离,显得格外恬静柔弱。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 谢清淮还是头一次觉得沈青梧竟然这般合自己心意。 他鬼使神差的俯下.身,想要亲吻那近在咫尺的唇瓣。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马车猛地一个颠簸,沈青梧骤然惊醒。 一睁眼就看到谢清淮放大的脸,她眼中瞬间闪过浓烈的厌恶,想也不想,猛然将他推开,怒道:“你做什么!” 谢清淮猝不及防,被推得向后一仰,后脑勺撞在了车壁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一股火气顿时涌上,但他看着沈青梧那冰冷警惕,如同看脏东西一样的眼神,再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确实孟浪,那火气竟莫名地泄了下去。 他揉着后脑,有些狼狈的坐直身体,闷声道:“……马车颠了一下而已,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沈青梧不再看他,紧紧靠着车窗,与他拉开最大距离,直到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 两人刚下马车,早已等在门口的柳菀柔便迎了上来,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见到谢清淮,立刻柔柔弱弱地贴了上去,声音甜得发腻:“侯爷,您可回来了,妾身等了您好久呢。” “呀,夫人也和侯爷一起回来了?” 说话间,她故意用丰满的胸.部蹭了蹭谢清淮的手臂,眼神挑衅的瞥向沈青梧。 沈青梧对她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提不起半点兴趣,甚至还觉得有些恶心。 反倒是谢清淮。 他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方才被压下去的冲动,再次涌了上来,直接将人搂在了自己怀里。 柳菀柔见他没拒绝,更加得意,几乎整个人挂在了谢清淮身上。 谢清淮轻咳一声,对沈青梧道:“青梧,我有些乏了,晚膳用得也不多,你去小厨房给我熬碗安神汤,送到书房来吧。” 沈青梧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那对黏在一起的男女,直接转身,带着春喜头也不回的进了内院。 一进院子,春喜便发问:“夫人,可要现在去小厨房给侯爷熬汤?” “熬什么汤?”沈青梧语气淡漠,“去告诉如姨娘,就说侯爷乏了,让她精心准备些安神补身的汤水送去书房,她如今正需固宠,自然会尽心尽力。” 春喜立刻会意,应声而去。 书房内,柳菀柔正依偎在谢清淮怀里,纤纤玉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吐气如兰:“侯爷,您都好久没好好陪陪菀柔了……” 谢清淮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不时瞟向门口。 他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是那碗本该由沈青梧亲手送来的安神汤? 却没想到来的人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如姨娘。 “侯爷,夫人吩咐妾身给您送安神汤来了。”如姨娘声音娇柔,眼波流转。 她看了柳菀柔那柔媚无骨的样子,不觉翻了个白眼,准备找机会开口,却没想到谢清淮竟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坐直了身子,面露不满。 柳菀柔只以为他是为了沈青梧动怒,故意拱火:“侯爷,这夫人现在可是越来越过分了,连侯爷的吩咐都不放在眼里,在这么下去,她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呢。” “夫人身子不适,自然不便过来。”如姨娘连忙替沈青梧找补。 谢清淮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行了,都下去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柳菀柔和如姨娘皆是一愣,但见他脸色不虞,只得悻悻退下。 人都走了,书房里顿时空荡下来。 谢清淮看着那碗安神汤,心里那股莫名的空虚感却越来越清晰。 他烦躁的揉了揉眉心,鬼使神差的起身,朝着沈青梧的院落去了。 院内,竟隐隐传来沈青梧和春喜的说话声,似乎是在讨论什么花样,还夹杂着几声轻松的低笑。 谢清淮心头莫名一堵,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沈青梧反而坐在灯下看账本,春喜在一旁整理丝线,见他进来,两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换上疏离的平静。 “侯爷有何贵干?”沈青梧放下账本,语气毫无波澜。 谢清淮看着她们主仆方才其乐融融,此刻却对自己如临大敌的样子,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更重了,他试图缓和气氛,主动走到桌边坐下:“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手臂还疼吗?” “不劳侯爷挂心。”沈青梧眼皮都未抬。 谢清淮碰了个软钉子,有些尴尬,又有些恼火:“青梧,你我夫妻,何必一直闹脾气?之前的事是我不对,只要你往后安分些,我自然会补偿你,侯府主母的尊荣,一样也少不了你的。” 第104章 拒绝 沈青梧听到这话,眼底闪过了几分嗤笑。 这人还真是万分可笑,事到如今竟然还想要自己安分些。 谢清淮被沈青梧那毫不掩饰的厌恶眼神刺痛,心头火起。 他非但没走,反而一撩衣袍,直接在沈青梧的床榻边坐了下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今夜,我便歇在此处。” 他这话让沈青梧直接愣了神,方才在马车上的举动已让她恶心至极,如今竟还想强留? “侯爷,妾身身上有伤,不便伺候,恐扫了您的兴致,您要是想要人伺候,还是去寻如姨娘吧,母亲还想着她能够为侯府传宗接代呢。”沈青梧开口搪塞。 谢清淮打定主意要找回场子,自然不会轻易离开:“无妨,本侯不介意。” “侯爷,妾身这里真的不方便。”沈青梧耐着性子开口。 眼下要是她激怒了谢清淮,只怕很难善终, 谢清淮已经没了兴致,想想上回说的这屋子里有男人声音的事情,目光扫过整个内室,问道:“还是说,你这屋里藏了人,所以不方便?” “侯爷慎言!”沈青梧的声音带了几分凝重。 她深知与谢清淮纠缠无用,多说无益,索性不再看他,径直走向一旁的柜子,抱出被褥铺盖,在离床榻最远的窗下地面,开始打地铺。 谢清淮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不愿与他同榻,只觉得自己的尊严都被践踏了。 他怒吼:“沈青梧,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清楚,侯爷尊贵之躯,自然睡床,妾身卑贱,睡这里便好,互不打扰,也省的此事传扬出去,侯爷的柳夫人拈酸吃醋。”沈青梧铺好被褥,直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样的态度让谢清淮浑身不自在。 他想要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试图走近,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你我夫妻四年,何至于此?” “因为菀柔?因为烨儿?青梧,你何时如此小肚鸡肠了?”他的声音满满都是指责,“我承认,之前是我委屈了你,可你仍旧是侯府的主母,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冷淡,就连同.床共枕都觉得万分恶心?” 听到这些话,沈青梧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解释?情分?她与他之间,早在发现放妻书,知晓柳菀柔母子真相时,就已什么都不剩了。 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直接吹熄了离自己最近的烛火,和衣躺进了地铺里,背对着他,裹紧了被子,闭上眼睛,用沉默隔绝了所有。 “你!” 看到这一幕,谢清淮气得胸口起伏。 他没想到沈青梧对自己竟然已经没了半分情分,就连多说两句话都不愿意。 好! 既如此,他也不会让沈青梧好过。 谢清淮并没有拂袖离开,而是躺倒了床榻上。 这一.夜,同处一室,两人皆是无眠。 只是谢清淮留宿正院的消息很快就传扬开来。 谢凛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正在把玩这一枚青鸾衔芝玉坠,那玉坠通透温润,让他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该是给沈青梧的东西。 可等亲卫禀报完,室内的空气好似瞬间凝固。 “留宿?”谢凛之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可怕。 “是,属下亲眼所见,侯爷进去后,直至夜深,灯火方熄。” 声音落下,一声脆响。 谢凛之掌心那枚尚未送出的玉坠,竟被他生生捏碎! 尖锐的碎片刺入掌心,渗出殷红血珠,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她终究还是选择原谅了? 白日里的决绝,夜里的留宿……谢凛之啊谢凛之,你竟还会对她抱有期待? 与此同时,柳菀柔也收到了消息。 “什么?!侯爷他歇在她那里了?!”柳菀柔摔了手中的茶盏,姣好的面容因嫉妒而扭曲,“沈青梧这个贱.人,定是她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再这么下去,侯爷的心里就更不可能有我的位子了!” 笼玉连忙上前安抚:“夫人息怒,侯爷只是一时被她蒙蔽而已,您别忘了,过两日,吏部尚书李大人一家就要过府了,那可是贵客,侯爷极为看重。” “你的意思是?”柳菀柔的眸子一亮。 笼玉阴险一笑:“届时府中设宴,人多眼杂。若是在那时,让咱们这位贤良淑德的侯夫人当众出个大丑,您说,侯爷还会觉得她堪当主母大任吗?老夫人又会如何看她?” “如姨娘是个不成器的,小公子又是侯爷唯一的子嗣,到时候,您可就能成为这府里的当家主母了。” 柳菀柔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奸笑:“好!就按你说的办!” …… 次日清晨,沈青梧几乎是天色微亮便起身,地铺的寒气让她本就未愈的手臂更觉酸疼。 她看也未看床上的谢清淮,洗漱完毕,便径直去了小厨房。 老夫人这些日子住在府里,她却因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而耽误了去请安的时候,如今亲自炖了滋补的羹汤,算着时辰,往老夫人的院子去。 却不想刚到院门口,竟迎面碰上了也前来请安的谢凛之。 四目相对,谢凛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随即冷冷移开,那眼神比往日更添了几分疏离。 “弟妹今日气色倒好。”他声音平淡,却字字带刺,“看来昨夜休息得不错,也是,有二弟悉心陪伴,自然心安梦甜。” 沈青梧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讽刺弄得一怔,蹙眉不解:“兄长何出此言?” 恰在此时,张嬷嬷传二人进去。 谢凛之不再看沈青梧一眼,直接进门去。 沈青梧的眼中满满都是不解,但却并没有多想,而是紧随其后.进了屋子。 “祖母,这是我给你熬得羹汤。”她将东西放在老夫人的面前,这才乖巧的坐在了一旁。 老夫人点了点头,想到昨夜听到的事情,问道:“青梧,听闻侯爷昨儿歇在你那儿了?你们小两口,总算是有个和好的苗头了,祖母听着也高兴。” 她说着话的时候,目光却是在谢凛之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她虽然觉得谢清淮给沈青梧那么多委屈,可到底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要是真的能将所有的事情说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是,可怜了谢凛之。 沈青梧这才恍然。 “祖母误会了。”她开口澄清,“侯爷昨夜确实在孙媳房中,不过饮多了酒,沾枕即着,一觉睡到天亮,孙媳因手臂不适,怕惊扰侯爷,自行打了地铺睡的,谈不上什么和好。” 第105章 是他误会了 她话说得直白,毫不掩饰与谢清淮的疏远。 在她的心里,在祖母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打地铺?你的身子可受得了?”老夫人连声询问。 她是万万没想到,沈青梧对谢清淮的不满竟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既是如此,他们二人继续相处下去,也不过是麻烦罢了。 她顿了顿,却是转头看向了谢凛之。 谢凛之闻言,眼底的冰霜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和。 原来竟是如此?她宁愿睡地铺,也不愿与二弟同.床? “原来是这样……”谢凛之低声道,语气缓和了许多,甚至带着点别扭。 他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动作有些生硬地倒了一杯热茶,推到沈青梧面前:“……喝口热茶,驱驱寒气。”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沈青梧和老夫人都是一愣。 老夫人见状,忍不住噗嗤一笑,打趣道:“哟,咱们凛之如今也学会体贴人了?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不过你这茶倒得是时候,青梧一大早忙活,是该喝口热的。” 谢凛之耳根微不可察的泛红,抿唇不语。 沈青梧看着眼前那杯热气袅袅的茶,心中五味杂陈,正不知该作何反应,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下人的禀报:“老夫人,锦绣阁的掌柜来了,说是将.军月前订做的衣裳已经做好,特意送过府来请将.军过目。” 衣裳?谢凛之订做的? 沈青梧下意识的抬眼望去。 下人话音落下,锦绣阁的掌柜已捧着两个精致的锦盒躬身而入。 谢凛之示意他将锦盒放在桌上,这才开口:“祖母,前些时日孙儿见您之前的几件常服有些旧了,便吩咐锦绣阁用新得的料子为您量身订做了两身,今日刚好送来,您看看是否合心意。” 掌柜的连忙打开锦盒,里面是两套做工极其精美的衣裳,一套沉香色缂丝万寿纹,一套石青色暗花云锦,无论是料子还是绣工,都属上乘。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好,好,凛之你有心了。” 沈青梧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其中那套石青色暗花云锦上时,瞳孔皱缩。 这花纹该是宫里的东西,只怕是皇后赏赐的。 那些东西,自己并没有给谢凛之,如今怎么会出现? 可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不能让这些影响到老夫人。 心思电转间,沈青梧上前一步,笑道:“这料子真是华美,绣工也精湛,祖母,孙媳可否近前细看一番?” “自然可以,你也瞧瞧。”老夫人心情正好,自是应允。 沈青梧走到桌边,假意欣赏,指尖状似无意地在那石青色衣裳的袖口内衬处轻轻一勾一捻,只听极轻微的一声声响,袖口内衬的线脚竟出现了一道不显眼的裂口。 “哎呀!”沈青梧低呼一声,指着那裂口,面露惋惜,“祖母您看,这儿……这绣线似乎有些劣质,这衣服做好还没有多久呢,竟开了线,这般好的料子,若因这点瑕疵被人给瞧了去,实在让人看笑话,也有失体面。” 老夫人一听这话,连忙凑近一看,果然在沈青梧指着的地方看到一道裂口,眉头顿时蹙起:“还真是,锦绣阁如今的手艺竟如此马虎了?” “老夫人明鉴!小的送来前仔细检查过的,绝无问题啊,这……这……”掌柜的吓得脸都白了,一边在手里翻看了两眼,一边辩解道。 他倒不是担心沈家会因此迁怒于他,而是担心锦绣阁多年以来的招牌砸在自己手中。 老夫人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沈青梧给接过了话头:“祖母,撇去这小瑕疵不谈,料子与绣工都是顶好的,许是搬运途中不小心勾到了哪里,左右是兄长的一片孝心,料子想来也还有剩余,不若让锦绣阁拿回去,依着原样重新为您赶制一身更妥帖的,也免得日后穿着时再出纰漏,反倒不美。” “青梧说得在理。” “掌柜的你可听见了?这衣裳你拿回去,就用同样的料子,重新做一身,这次可务必仔细些。”老夫人看了看那裂口,想到这确实是大孙子的心意,再加上沈青梧说的也颇为合理,便点了点头对着掌柜的开了口。 掌柜的如蒙大赦,心中虽觉古怪,却也不敢多问,小心翼翼的将衣裳收回锦盒,连声应道:“是是是,小的明白!这次一定用最好的绣娘,我亲自监督,尽快为老夫人再重做一身。” 谢凛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虽不知那料子具体有何问题,但确信沈青梧不会无的放矢,她这么做肯定是为了保护祖母。 他深邃的目光在她侧脸上停留一阵,却并未点破。 从老夫人院里出来,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下。 沉默一路,眼看回廊就要走完,他们就要一个向左一个转右了,谢凛之轻咳一声率先开口,声音有几分沙哑:“咳……方才……在祖母院里,是我言语冒失了,未曾弄清缘由便妄加揣测,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沈青梧略感意外,没想到他会为此道歉。 “兄长不必介怀,只是小事而已,我并未放在心上。”她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听出她语气当中的些许疏离,这比迎头指责一番更让谢凛之觉得胸闷。 要非是他误会了,沈青梧也不会如此。 他正欲再言,却见春喜急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急色:“夫人,不好了,柳夫人和如姨娘在花园里吵起来了,柳夫人非要如姨娘跪在石子路上,如姨娘哪里肯依,两人僵持不下,您快去看看吧。” “前面带路。”沈青梧眸光一冷,立刻道。 谢凛之听着她的声音瞬间变得冷冽无比,下意识的就跟了上去。 花园里,柳菀柔和如姨娘两人唇枪舌剑,激战正酣。 柳菀柔指着如姨娘的鼻子骂:“……不过是个妾室,也敢跟我抢东西,当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么?这支赤金簪是我先看中的,侯爷说了,那些赏赐都有我的份,你现在若是给我跪下认错还来得及,等闹到侯爷那里去可就晚了。” “柳夫人,这话可得说清楚,这支簪子是夫人后来单独赏给妾身的,并非出自那些赏赐里,您不能强抢……”如姨娘脸色苍白,捂着之前被划伤的脸颊。 第106章 好大的威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见柳菀柔又拿簪子说事,她心中难免有几分阴影在。 “我需要抢?真是笑话!”柳菀柔听完指着自己的鼻子,嗤笑一声,“在这侯府里,我想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今天到底跪不跪下?认不认错?” 柳菀柔说完这些,竟伸手去推搡如姨娘,看样子是要让她强行跪在地上。 如姨娘的力气哪里有柳菀柔的大,一来二去的渐渐体力不支,一条腿已经跪在了地上,只剩下另一只在苦苦支撑,但是要看也快撑不住了。 这地上可不是那种大石块,净是一些不规则的小石子。 莫说膝盖了,便是在上面走几步都觉得脚底发疼,更何况还是这般娇嫩的膝盖。 “住手!”沈青梧快步走来,声音清冷,“柳婉柔,你好大的威风。” 柳菀柔头都未回,但沈青梧的声音她可再熟悉不过,气焰虽然稍敛,但依旧不服。 她一边整理了整理身上的衣衫,一边回头开口:“夫人来得正好,正好来评评理,这贱婢竟敢与我争抢首饰,按照侯府的规矩该当何罪?” “夫人……” 沈青梧看都没看柳菀柔一眼,径直越过她走到如姨娘身边,后者只唤了一句夫人就再也说不下去,眼泪滑落下来。 沈青梧皱了皱眉头,弯腰躬身撩.起她的裙摆看了一眼,里面只着了一件白色的中裤,此刻在那膝盖位置上,还有淡淡的血花透了出来,让人看得分外心疼。 “如姨娘,你受委屈了。”沈青梧直起腰,温声道,随即从自己发髻上取下一支通体剔透的翡翠玉簪,亲手簪在了如姨娘的发间,那玉簪明显比柳菀柔争抢的那支赤金簪贵重数倍,“这支玉簪,更衬你的新衣服,那支赤金的,既然柳夫人喜欢,便送给她吧。” “谢夫人!”如姨娘受宠若惊,连忙行礼道谢。 柳菀柔看着那支价值不菲的翡翠玉簪被.插在如姨娘的发间,就好像看见鲜花插在牛粪上一般,眼红得几乎滴血,再听到沈青梧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让给她,仿佛自己像个乞丐一般。 她顿时妒火中烧,口不择言道:“沈青梧,你装什么大方?你库房里的那些好东西,哪一样不是侯府的?你的一切都属于侯府,你有什么资格随意赏人?都应该交出来充入公中,任由着侯爷安排。” “哦?柳婉柔,你以什么身份说这话?听你这话可是对侯爷的安排,对老夫人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沈青梧闻言,缓缓转身,目光如冰刃般扫向柳菀柔,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直接就给柳菀柔扣了一顶大帽子。 “侯府的当家主母是我,中馈亦由我执掌。” “侯爷尚未开口,老夫人亦未有此言,你一个客居的孀居叔母,何时有权替侯府做主,替侯爷决断了?莫非,你真当这侯府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不成?” 她说完之后,好整以暇的盯着柳菀柔。 “你——!”柳菀柔被噎得面色铁青,浑身发抖,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是没有名分的,要是真的把事情闹大,她也没有理。 最终她只能狠狠跺了跺脚,怨毒的瞪了沈青梧和如姨娘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多谢夫人。”如姨娘感激涕零,看沈青梧骂了柳菀柔一顿颇为痛快,作势便又要下跪感谢,被沈青梧一把扶住。 沈青梧拍拍她的肩膀,嘱咐道:“以后柳菀柔若是再欺负你,你就直接派人去寻我,我自会为你做主的。” “是——嘶!夫人,妾身得先处理一下膝盖上的伤……”如姨娘刚点了点头应下,膝盖上传来的疼痛就让她脚下一软。 若不是沈青梧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此刻就又得再添新伤了。 “先别去。”沈青梧目光微闪,凑到如姨娘的耳边道,“你且再忍忍,这伤留着让侯爷看看,更好。” 如姨娘瞬间明白了沈青梧的用意。 这是要借她的伤,让侯爷觉得心疼,同时也坐实柳菀柔是多么的跋扈。 她立刻点头:“妾身明白了,谢夫人指点。” 果然,傍晚谢清淮回府之后,柳菀柔便立刻扑上去哭诉道:“侯爷您可算回来了,您都不知道今日白天的时候,那沈青梧各种偏袒如姨娘,着实把妾身给羞辱了一番,您可一定要给妾身做主啊。” “想让我怎么给你做主?”谢青淮直接把人搂进了怀中,一边摩.挲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开口。 她在沈青梧那里屡屡受到磋磨,也只有在柳菀柔这里,才能找到几分尊严。 柳菀柔好不得意,眼里闪过一丝决绝,轻声道:“沈青梧那私库里的东西都该充公,横竖都是侯府的东西,岂能由她任意支配,而且她的嫁妆,肯定还有不少呢,到时候也能够给侯府解燃眉之急。” “婉柔,你这话,是只在我面前说过,还是白日时分在她面前也说过了?”谢清淮听到这里眉头就皱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是一顿。 他虽对沈青梧不满,却也知中馈和嫁妆是主母的权责以及私产。 柳菀柔若是只在他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沈青梧面前也说了,那可确实是实打实的越矩了。 而且,他这些时日总是被陛下斥责,要是在强.占主母的嫁妆,他的脸面可就彻底没了。 柳菀柔还没听出他这话里的不满,仍旧啜泣:“妾身可都是为了侯爷着想啊。” “好了!”却不想谢清淮直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面上带着几分不耐烦,“你还想要装到什么时候?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到底是为我着想,还是想要害我?” 这话让柳菀柔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张了张嘴,根本就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今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谢清淮叹息一声,提醒,“菀柔,青梧是主母,赏罚自有她的道理,你安心休养便是,府中事务,莫要过多插手,免得落人口实,还有如姨娘,牛钥匙真的看不惯她,日后不来往了就是。” 柳菀柔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不敢相信侯爷竟然没有完全站在自己这边! 她还想再说什么,谢清淮却已疲惫地摆了摆手,转身朝书房走去,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第107章 改过自新 柳菀柔愣在原地,看着谢清淮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她突然反应过来,定是如姨娘那个小贱.人先她一步,在侯爷面前扮可怜上了眼药,要是让她们得逞,这府里可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她不甘心的追上前几步,一把拉住谢清淮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侯爷,您要去哪儿?” “如姨娘膝盖有伤,我去看看。”谢清淮不得不被迫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去看那个贱.人? 柳菀柔心头警铃大作,绝不能让侯爷单独去她那儿。 她眼珠一转,立刻换上柔顺的语气:“侯爷,今日之事,确实是菀柔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既然要去如妹妹那里,不如让菀柔一同前去,亲自向如妹妹赔个不是,也免得姐妹间生了嫌隙。” “妾身更不愿意看到侯爷为难,还请侯爷给妾身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谢清淮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态度诚恳,便点了点头:“也好。” 柳菀柔心中冷笑,连忙让丫鬟去小厨房端来一碟刚做好的精致点心,跟着谢清淮去了如姨娘的院子。 没想到,沈青梧竟也在。 她正坐在榻边,轻声安抚着靠在引枕上的如姨娘。 见谢清淮和柳菀柔一同进来,沈青梧眸光微闪,起身行礼。 如姨娘也挣扎着要起来,被沈青梧轻轻按住。 柳菀柔压下心中的嫉恨,脸上堆起假笑,端着点心走上前:“妹妹,今日是姐姐不对,言语无状,冲撞了你,这不,特意带了点心过来给你赔罪,你尝尝,可甜了。” 说着,她亲手拈起一块看起来最是香甜软糯的芙蓉糕,就要往如姨娘嘴边递。 “柳夫人说笑了,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妹妹。”如姨娘面露不满,声音都带了些许的。 沈青梧目光锐利,一眼便看出那芙蓉糕的色泽和气味有异,似乎掺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在柳菀柔的手即将碰到如姨娘嘴唇时,突然不小心碰翻了身旁小几上的茶杯。 “哎呀!”茶水溅出,正好泼在柳菀柔的手腕上。 柳菀柔尖叫一声缩回手,点心掉在地上。 虽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她瞬间生了心思,立刻委屈地看向谢清淮,泫然欲泣:“侯爷,夫人她……” “柳夫人还是这般毛手毛脚,端个点心都端不稳。”却不想,沈青梧先发制人,语气平淡却带着压迫感,“如姨娘身上有伤,受不得惊吓。” 话音落下,如姨娘心领神会,适时的蹙紧眉头,低低呻.吟一声,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膝盖,脸色更加苍白:“嘶……侯爷,妾身的膝盖……好疼……” 谢清淮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也顾不得柳菀柔那点小心思了,连忙坐到榻边,心疼地扶住如姨娘。 “怎么了?可是跪伤又疼了?快让我看看……”他语气温柔,与方才对柳菀柔的冷淡判若两人。 柳菀柔看着眼前郎情妾意的一幕,气得几乎咬碎银牙。 沈青梧冷眼旁观,觉得这场戏差不多了,便起身道:“侯爷既在此陪着如姨娘,妾身便先告退了。” 她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柳菀柔。 “柳夫人,如姨娘需要静养,你也随我一同出去吧,莫要在此打扰。”说罢,她还故意挑了挑眉。 看到这一幕,柳菀柔瞬间便意识到她这是故意的。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沈青梧带来的婆子直接带了出去。 一出院门,柳菀柔再也忍不住,对着沈青梧怒目而视,尖声道:“沈青梧,你故意的,你心思怎的如此恶毒,挑拨离间,装模作样,我看,你分明就是看不过侯爷对我好!你以为,这么轻松就能离间我和侯爷了吗?” “我告诉你,侯爷最爱的人,只会是我。” 沈青梧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夕阳余晖落在她清冷的侧脸上,竟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柳菀柔心中直打鼓。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两步,在柳菀柔尚未反应过来时,抬手—— “啪!啪!啪!” 清脆响亮的三个耳光,又快又狠,直接扇得柳菀柔踉跄后退,脸颊瞬间高高肿起,耳朵嗡嗡作响。 “恶毒?”沈青梧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笑一声,“比起你那些下作手段,我这不过是小惩大诫,柳菀柔,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这是谁的侯府,再敢兴风作浪,下次就不是几个耳光这么简单了。” 她语气平缓,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仿佛无形的枷锁,瞬间扼住了柳菀柔的喉咙,让她连哭喊都忘了,只剩下满心的恐惧和怨毒,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沈青梧带着人从容离去。 做完这些,沈青梧料定明日谢清淮肯定不会善作罢休,却不想,次日一早,谢清淮果然派人来请沈青梧,却说说是锦绣阁送来了新的衣裳花样,请他一同去他书房挑选,也好给老夫人一个惊喜。 沈青梧本不欲去,但涉及老夫人,她不好推辞,只得前往。 书房内,谢清淮将几幅花样铺在桌上,态度竟是难得的温和。 挑选间隙,他状似无意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推到沈青梧面前。 沈青梧看到这个,却是皱了眉头。 “青梧,昨日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这枚玉坠送你,算是赔礼。”他语气有些别扭,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平安扣,用红绳系着。 沈青梧看着那玉坠,质地温润,雕刻精细,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她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讽刺。 前些他纵容赵莽伤她,都没想着弥补自己,如今不过是自己打了地铺,便想用一枚玉坠抹平。 这谢清淮还真是可笑。 “侯爷言重了,妾身不敢当。”她垂眸,婉拒。 谢清淮语气强硬了几分,直接将锦盒塞进她手里,不容她拒绝:“给你便拿着!” 沈青梧捏着那微凉的锦盒,如同捏着一块烫手山芋,只得暂时收下,心中盘算着日后寻个由头还回去。 她专注于挑选花样,并未注意到旁边侍立的一个小丫鬟,正是老夫人院里的。 第108章 他的心上人是自己? 这丫鬟昨儿奉命去给谢凛之送东西,正好看到了谢凛之捏碎那玉坠,便多嘴问了两句,如今又见了谢清淮的贴心,忍不住对同伴感慨:“还是侯爷有心,瞧这玉坠多好看,不像威远将.军,昨儿个得了块更好的青鸾玉,宝贝似的看了一晚上,又是画图又是亲自打磨,熬得眼睛都红了,最后不知怎么,竟然又给捏碎了。” “你说,不会是将.军有了心上人,可那人却不喜欢他吧?”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沈青梧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她竟没想到谢凛之竟然会是这样的性子,更是不由得想起昨日他别扭递茶和道歉的模样,不觉有了猜测。 难不成,谢凛之的心上人是自己? 谢清淮见她愣神,忍不住开口提醒。“青梧,你挑好了没有?” “侯爷,妾身觉得这幅甚好,寓意吉祥,沉稳大气,很适合祖母。”她迅速收敛心神,选定了其中一幅松鹤延年的花样。 谢清淮看了看,也觉满意,正要说话,外头长随却急匆匆跑来禀报:“侯爷,夫人,不好了,书院来人传话,说烨少爷在书院,把教习琴艺的先生的耳朵给咬烂了,院长和几位先生震怒,说什么也要烨少爷离开书院,请您和夫人即刻过去一趟。” “这个孽障!”谢清淮脸色骤变,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对沈青梧道,“青梧,你随我一同去一趟书院。” 沈青梧自是不愿意的。 谢成烨惹出来的祸事,就该让柳菀柔去给他擦屁股,也省得再用自己的银钱来贴补。 可他到底是走得国公府的门路才进的书院,自己总得去给个交待。 想到这里,她只能跟着过去。 马车上,气氛压抑。 谢清淮想到即将面对的烂摊子,又瞥见沈青梧平静无波的侧脸,不禁想起下人间关于她与谢凛之的风言风语,忍不住沉声警告:“青梧,你是我永宁侯府的主母,一言一行都代表侯府颜面。谢凛之他……毕竟是外男,你需懂得避嫌,离他远一些,莫要惹人闲话。” 沈青梧闻言,连眼皮都未抬,只淡淡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谢清淮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更是憋闷。 他也动了气,索性偏过去不再言语。 到了书院,院长和几位先生早已等在厅堂,个个面色铁青。 那位被咬伤的琴艺先生,耳朵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血迹隐隐渗出,脸色惨白,看向谢清淮和沈青梧的眼神充满了愤怒,甚至还冷哼一声。 谢清淮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脸色难看。 院长叹息一声,语气凝重:“永宁侯,侯夫人贵府公子谢成烨,顽劣成性,屡教不改,从前我看在沈国公的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曾想他今日竟做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举,我书院庙小,实在容不下这尊大佛,请二位将他带回去吧,此后也不必再来了。” 谢清淮一听书院要开除谢成烨,脸色更加难看。 “院长,王先生,小儿顽劣,实乃本侯管教不严之过,他还只是个孩子,心智未开,一时冲动,本侯愿加倍赔偿汤药费,再让他给先生磕头认错,还请院长和先生看在永宁侯府……不,沈国公的面子上,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试图挽回,挤出一丝笑容对院长和那位受伤的先生拱手。 “孩子?”那受伤的王先生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自己包扎好的耳朵,声音嘶哑,“侯爷管这叫孩子?他扑上来时那眼神您是没见到,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这是实打实的野兽行径,我教书育人十余载,从未见过如此凶残的学生!” “今日咬的是耳朵,明日是不是就要咬断喉咙了?今日.我就将话放在这里,这书院,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侯爷,非是本院不给您面子,令郎自入学以来,欺凌同窗,顶撞师长,破坏公物这些事情就不提了,如今更是不思悔改变本加厉,做出此等伤人之事,若再留他在书院,我等无法向其他学生和先生交代,书院百年清誉也将毁于一旦。”院长也跟着附和,“此事已无任何转圜余地,还请侯爷将人带走吧。” 院长的话音刚落,被婆子强行带过来的谢成烨听到自己真的要被开除,顿时挣脱出去开始撒泼打滚,指着院长和先生尖声咒骂:“老不死的!你们敢开除我?我让我爹爹拆了你们这破书院!咬他?咬他都算轻的,我当时就该直接咬死他,咬死了也算他活该,谁让他骂我蠢材!”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谢清淮脸上青红交错,只觉得所有脸面都被这个儿子丢尽了。 “闭嘴!” 沈青梧厉声喝道,上前一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抬手狠狠扇了谢成烨一个耳光。 一声脆响,惊呆了在场的众人。 谢成烨也被打懵了,捂着脸呆呆的.看着沈青梧,一时间倒也真的安静了下去。 沈青梧不再看他,转身对着院长和王先生,深深一福,语气诚恳而带着歉意:“院长,王先生,妾身教子无方,才致他顽劣成性,冲撞师长酿成大错,这些种种皆是.我这做主母的失职,我代他向二位赔罪,所有产生的医药费用及书院损失,都由侯府一力承担,绝无推诿,书院规矩不可废,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侯府绝无怨言。” 她这番通情达理、不偏不袒的话,与谢清淮方才的试图包庇形成鲜明对比,让院长和王先生脸色稍霁,心中对这位侯夫人倒是生出了几分敬佩。 明眼人都能看出谢青淮有心护短,但沈青梧却一点都不想惯着他。 可是该给书院的脸面,还是要给的。 谢成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哭闹声音顿时又大了几分,他扑到谢清淮腿边,指着沈青梧尖叫:“爹爹,她打我,这个坏女人又打我,你快休了她,把她赶出侯府,爹爹。” 情急之下,那声爹爹脱口而出。 院长和王先生瞬间下巴掉在了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谢清淮。 他们虽隐约听过风言风语,但亲耳听到这声爹爹,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谢清淮脸色煞白,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109章 延请名师 他的确是谢成烨的爹爹不假,可到底是外室所出,如今都还没有认祖归宗,又这般丢人现眼,要是让人知道他们的身份,自己的颜面可就全没了。 沈青梧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的露出几分尴尬,上前轻轻拉住还在哭闹的谢成烨,暗中用力掐了他一下让他闭嘴,对院长和先生勉强笑道:“这孩子还小,口无遮拦,定是吓坏了胡言乱语,让二位见笑了。” 她这般体贴的帮忙遮掩,更显得谢清淮行事不堪。 谢清淮看着沈青梧委曲求全的样子,再想想谢成烨的顽劣和柳菀柔的教子无方,心中第一次对沈青梧生出了强烈的愧疚,越发觉得她识大体,顾大局,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贤内助。 谢成烨只安静了一会就又开始哭闹:“你这坏女人赶紧放开我!” “逆子!还不住口!”谢清淮本来正想着沈青梧,猝不及防地又听到谢成烨在苦恼。 他终于忍无可怒,第一次对谢成烨发出了怒吼:“再多说一句,家法伺候!” 谢成烨被父亲从未有过的严厉吓住,哭声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抽噎,呆呆的看着谢青淮。 后者没有理会他,只是朝着院长抬手开口:“院长,就按夫人方才说的来吧。” 最终,谢清淮灰头土脸地办完了退学手续,带着满腔怒火以及屈辱,拽着谢成烨离开了书院。 到了马车前,谢成烨死活不肯和沈青梧同乘,哭喊着:“我不要跟她坐一起!她是坏女人!她害得我都没有学上了!” “侯爷带着烨儿先回去吧,我另外雇辆马车回府便是,免得孩子路上再闹腾。”沈青梧巴不得离他们远点,立刻退后一步淡淡地开口。 谢清淮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直觉得她受了天大委屈还如此大度,心中那点愧疚更甚,语气也软了几分:“……委屈你了,路上小心。” 说罢,强行将哭闹的谢成烨塞进了马车。 沈青梧看着马车远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委屈?大可不必,她只觉得解脱。 毕竟回去之后,柳菀柔多半又要哭天抢地了,那晚点回去也好避一避。 沈青梧另雇马车回到侯府,刚踏过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震天的哭闹声,她步子一顿叹息道:“还是回来早了……” 迈入二门,只见柳菀柔抱着谢成烨,母子俩正对着谢清淮哭得昏天黑地。 “侯爷,您可要为我们母子做主啊!烨儿他还这么小,书院怎么能说开除就开除,定是有人暗中使坏,还有夫人,她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烨儿,这让孩子以后怎么见人?”柳菀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不时还咳嗽几声。 谢成烨也抱着谢清淮的腿张着大嘴哭诉:“爹爹,我不要去书院了,他们都欺负我,那个坏女人还打我,爹爹你让她滚,让她滚啊。” 谢清淮被吵得头疼,看着哭成泪人的柳菀柔和委屈巴巴的儿子,方才在书院升起的那点对沈青梧的愧疚和对儿子的怒火,又有些动摇了,心也随之软了下来。 末了,他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书院去不成,那便不去了,明日,我便寻个稳妥的西席先生,来府中单独教导烨儿也就是了。” 这话一出,柳菀柔同谢成烨的哭声就少了些许,沈青梧也正好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谢青淮瞥见走进来的沈青梧,立刻像是找到了救星,吩咐道:“青梧,你来得正好,为烨儿请西席先生一事,就交由你去办,务必寻个学问好,有耐心的。” “侯爷,此事恐怕不妥,妾身虽然是侯府主母,可若这个时候为烨儿延师,恐惹人非议,说妾身容不下外子,才令其离了书院,到时候影响的不止是妾身的脸面,还有侯府的脸面。”沈青梧想也不想,直接拒绝,“再者,柳夫人是烨儿生母,于情于理,此事都应由柳夫人亲自操办更为妥当,也显得侯爷重视。” 柳菀柔一听,立刻哭得更凶:“侯爷,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认得什么好先生,夫人这是不肯原谅妾身和烨儿,故意推诿,她这是存心要看我们母子笑话啊!” “夫人,您就如此小气,连这点事都不愿帮衬吗?” 说罢,她直接跪到在谢清淮的脚边,妄图让他心疼。 若是往日,谢清淮定会觉得沈青梧小气。 可今日经历了书院之事,他再看柳菀柔这只会哭闹撒泼的模样,对比沈青梧的冷静识大体,心中天平不自觉又偏了偏。 他难得的帮沈青梧说了句话:“菀柔,青梧说得也有道理,她出面确实不便。” “青梧,我知道此事难为你了,但府中中馈是你执掌,人脉往来你也熟悉,就算是为了侯府的颜面,为了不让烨儿荒废了学业,你便辛苦一趟,可好?” 但是,谢成烨毕竟是他的亲子,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成为一个废物,说出口的话,不觉带了几分哀求。 沈青梧看着谢清淮那难得放低的姿态,又瞥见柳菀柔眼中藏不住的嫉恨,心中冷笑。 请先生? 正好,她可以借此机会,给这本就乌烟瘴气的侯府,再添一把火,让它乱得更彻底些。 她故作沉吟片刻,方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既然侯爷如此说,妾身尽力便是。” 接下此事后,沈青梧便开始盘算人选。 既要“学问好”,又要能搅得侯府鸡犬不宁,这人选可得好好斟酌。 正思索间,在通往库房的回廊下,竟与谢凛之不期而遇。 两人脚步皆是一顿。 谢凛之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心上,开口问道:“可是为谢成烨延师之事烦心?” 沈青梧有些讶异他消息如此灵通,点了点头。 “我倒是知道一人。姓杜,名文渊,是个举人,学问扎实,性子……颇为耿介方正,眼里揉不得沙子,最重规矩礼法,因不愿与官场同流合污,一直未曾出仕,在京中开着一家小小的私塾糊口。”谢凛之沉吟片刻,这才说了自己的人选。 沈青梧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耿介方正,眼里揉不得沙子,最重规矩礼法? 这简直是专门用来对付谢成烨那种魔星的最佳人选! 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谢凛之竟与她想到了一处? 她压下心中讶异,抬眸看他:“兄长此人选,甚合我意。只是不知,这位杜先生可愿来侯府执教?” 第110章 我比二弟更重要? 她可是知道这一类人向来自视清高,视权贵金钱如粪土,侯府这种地方,可能人家都不愿意来。 谢凛之似乎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杜先生确实清高得很,寻常权贵难请。” 果然。 沈青梧心中暗叹一声,她就知道此时没有这么简单。 虽然是在心中叹息,但是她的面上却仍旧带上了些许失落,毕竟若是请不来杜先生,她诸多计划便都没有办法展开。 谢凛之看出沈青梧脸上的失落,沉吟了一番,开口道:“不过,若以诚心相邀,或可一试,明日,我可引弟妹前去拜访,成与不成,得走上一遭才知晓。” “如此,便有劳兄长一趟,明日之行,就都仰赖兄长了。”沈青梧福身一礼,此事若由谢凛之出面,确实比她更容易成事,那位杜先生,想来也会卖谢凛之一个面子。 “不必言谢。”谢凛之语气平淡地摆了摆手,却在转身欲走时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偏头补充,“不过事成之后,你陪我去个地方如何?” 沈青梧微微一怔:“何处?” “届时便知。”谢凛之没有回头,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这没头没脑的要求让沈青梧心下疑惑,但眼下延师之事要紧,更何况成与不成还需两说,她略一思忖,便追到房门处扬声道:“好,青梧应下便是。” 谢凛之抬了抬手,算是应了她一声,而后就消失了身形。 回到房中,沈青梧下意识瞥向妆匣。 那枚谢凛之遗落的云纹玉佩依然静静躺在锦垫上。 ‘啪’的一声打开上面的锁扣,看了一阵之后,她竟鬼使神差的拿起,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简洁却分外流畅的纹路。 这玉佩雕工看似随意,却处处透着一股劲意,与谢清淮偏好繁复华丽的风格截然相反,而且,沈青梧总有一股感觉,这枚玉佩,倒像是谢凛之亲手雕刻出来的。 将玉佩捏在掌心,沈青梧的脸上却挂着沉思,他为何要亲手雕刻这样一枚玉佩?又为何会那般巧合地遗落在她这里? “夫人,您又在把玩那玉佩么?依奴婢来看,威远将.军是不是对您……”春喜在一旁小声嘀咕,脸上带着促狭的笑。 沈青梧脸上一烫,突然也感觉那玉佩变得十分烫手,立刻将玉佩放回原处,伸手在春喜的头上敲了一记:“休得胡言。兄长心思深沉,难以揣度,绝非表面看来那般简单。日后……日后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她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日后得保持一些距离,却不知怎了,一阵莫名的烦乱从她心头升起,而且还有几分愈演愈烈的味道。 沈青梧揉了揉眉心,强行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烦乱,准备歇下。 “夫人,如姨娘在门外侯着呢。”正在这时,有下人进来回话。 沈青梧微微皱眉,此时虽然还不算太晚,但也不早了,如姨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想了一阵没有头绪,便吩咐人唤她进来。 如姨娘得了吩咐,进来之后还未行礼,就听见沈青梧开口:“如姨娘,更深露重的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情直接说便是,不用再行礼了。” “多谢夫人。”如姨娘却还是福了福身子,而后看了看一旁垂手立着的下人。 沈青梧挑挑眉毛:“你们都下去吧,有事情再叫你们。” “是。” 待得下人们都走出去之后,如姨娘才上前几步,神色紧张地递给沈青梧几张薄纸。 沈青梧随手接过,没看上面的内容,只是看着如姨娘问道:“这些是什么?” “夫人,这是妾身想办法拓印下来的,是侯爷与赵公子近期的书信往来。”如姨娘轻声应道。 沈青梧点了点头,本来还想问她为何要拓印这些东西,却被如姨娘接下来的话语给生生打断。 “妾身瞧着似乎似乎与威远将.军有关。” 沈青梧心头一跳,连忙低头细看。 最上面几张还很正常,只是在互相寒暄,说了一些官面上的事情,但是看到中间几张,她的脸色就凝重了起来。 信上虽用词隐晦,但那西山围猎、制造意外、永绝后患等字眼,分明是在指向谢凛之不久后的西山之行。 谢清淮竟敢与赵莽合谋,意图在围猎中对谢凛之下手! 她攥紧了信纸,指尖发白,寒声问道:“此事还有谁知晓?” “除了我就无人——”如姨娘刚想说除了我就无人知晓了,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凑到沈青梧的耳边又说了几个字。 沈青梧神色一变,没想到还有三皇子的事情,虽然只是被如姨娘偶然听到,还不能证实,但谅赵谢二人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再加上三皇子的暗中支持,倒也算说得通。 该提醒他吗? 沈青梧陷入沉思,过了半晌才示意如姨娘先退下。 若不提醒,届时谢凛之陷入险境,她良心上肯定过不去。 而若是提醒,此事牵连甚广,若被谢清淮察觉到,她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夜,沈青梧反复考量辗转难眠,直到天快亮时才堪堪睡下。 翌日,谢凛之如约带沈青梧去见杜文渊。 马车辘辘而行,车内气氛沉寂。 沈青梧挺着一双青黑的眼眶,时不时地还会打上几个哈欠,她几次抬眼看向对面闭目养神的谢凛之,却都欲言又止。 “昨日没睡好么?”终于,在她又看向谢凛之的时候,对方闭着眼睛问了一句。 深青梧支吾一声:“昨夜耳闻了一些事情,忧心过度,有些没睡好。” “事情是别人的,身子可是自己的。”谢凛之缓缓开口。 不是别人。 沈青梧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气氛又沉寂下去,直到外面车夫说了一句快到了,深青梧才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兄长,西山围猎在即,刀箭无眼,还请万事小心,尤其要留意身边之人。” 她最后六个字咬得极重,谢凛之立刻就听了出来。 她知道了什么事儿? 他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光落在她带着担忧的脸上。 他并没有追问消息来源,反而忽然倾身向前,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低沉且带着一丝揶揄:“弟妹这般提醒我,可是在你心里,我比二弟更重要些?” 第111章 将军对夫人,情深意重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沈青梧心头猛地一跳,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下意识向后靠了靠,想要避开。 “兄长说笑了,青梧只是不愿侯府再生事端,惹祖母忧心。”待得发现退无可退之后,她也只能强自镇定的偏过头,看向车外。 谢凛之看着她微红的耳尖,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缓缓坐了回去,没再继续逼问。 沈青梧暗自松了口气,并未注意到在他收回手时,腕间衣袖微微上滑,露出的那一小截白色纱布,以及其上隐隐渗出的些许血迹。 杜文渊住在城西一条清净的巷子里,院落简朴,却收拾得十分整洁。 他本人年约四十,面容清瘦,一双眼睛却锐利无比,看上去完全不像书生的眼神。 听闻二人来意,他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沉吟片刻,铺开纸墨,挥毫写下一行苍劲有力的大字。 竹本无心,节外偏生枝叶。 “二位若能对出令杜某满意的下联,并解其意,杜某便应下这教习之职。”杜文渊目光扫过二人,带着一丝刁难的味道。 他摆出这么一招,分明就是不想去侯府,而且知道谢凛之乃是武将出身,舞刀弄剑很是擅长,舞文弄墨的事情肯定不行,这样一来,不仅没有折了谢凛之的面子,也能让他不至于去到侯府。 没想到谢凛之却挑挑眉毛,率先上前:“我来试试。” 他执笔时,却不动声色地换用了左手,笔走龙蛇,写下。 藕虽有孔,心中不染垢尘。 字迹与他平日右手所书大相径庭,略显难看,却依旧能看出些许风骨。 杜文渊定睛看了看,眉头微蹙:“将.军的字依稀有些草书的味道,工整虽说工整,却过于直白,少了几分意境。” 他说完之后目光转向沈青梧:“夫人,请。” 沈青梧凝神思索片刻,想起侯府中诸多纠葛,与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忽然就有了灵感,一行字迹跃然纸上。 人生如梦,梦却不随人愿。 谢凛之眼前陡然一亮。 杜文渊亦是抚掌而笑,眼中满是赞赏:“妙极!夫人此联,不仅对仗工整,更暗合禅理,超然物外,将老夫上联的机锋化于无形,这学生,老夫收了!” 他话锋一转,伸出两根手指:“每月束脩,八百两,笔墨纸砚,古籍孤本另算。” 八百两,这简直是天价。 “先生学问渊博,当值此价,青梧代侯府应下了。”但沈青梧面上却无半分波澜,只温婉一笑。 她心中冷笑,这银子,自然该让谢清淮和柳菀柔去头疼,她一个铜板都不会出。 事情既定,杜文渊心情颇佳,留下二人用便饭。 席间,他饮了几杯酒,话也多了起来,目光在谢凛之与沈青梧之间徘徊了一阵,忽而对谢凛之道:“将.军方才刻意露丑,改用左手书写,字迹生涩,是故意要将这展露才思的机会让给侯夫人吧?” 他捋须轻笑,带着看透一切的揶揄。 “将.军对夫人,当真是情深意重,用心良苦啊。” 沈青梧执筷的手微微一顿,突然又想起了先前在马车上的事情,脸色腾得红了几分。 谢凛之面色不变,从容举杯:“先生谬赞,晚辈岂敢在先生面前卖弄?不过是早闻弟妹未出阁时便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今日恰逢其会,想借此机会再见识一番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沈青梧。 “犹记得某年花灯节,澄河边一盏最大的走马灯上,题有一首咏梅绝句,词句清丽,风骨傲然,令人印象深刻,后来才得知,那便是弟妹的手笔。” 沈青梧心中猛地一震,倏然抬头看向他。 那首诗她自然还记得,那是她及笄前一年,一时兴起匿名题在灯上的,连贴身丫鬟都未曾告知,他怎么会知道?还记得如此清楚? “兄长如何得知……”她忍不住脱口问道。 谢凛之却已移开视线,举杯向杜文渊敬酒,将话题轻飘飘的揭过:“先生,请。” 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并无它意,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谢凛之似乎多饮了几杯,告辞时脚步略显虚浮,沈青梧无法,只得上前搀扶他上马车。 车厢狭小,他大半重量倚靠过来,身上的酒气也将沈青梧团团罩住。 就在沈青梧费力想将他扶正时,马车一个颠簸,两人双双倒在柔软的坐垫上。 谢凛之的手臂下意识的环住了她,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深邃的眼眸中醉意与某种情都在涌动,四目相对了一阵,他喉结滚动,竟缓缓低下头,像是要吻下来—— 沈青梧心头狂跳,猛地偏开头,用力将他推开:“兄长!你醉了!” 冰凉的空气瞬间灌入两人之间,谢凛之动作僵住,眼中的迷蒙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 他几乎是立刻坐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硬疏离。 “抱歉,我失态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明显的沙哑。 不等沈青梧回应,他便朝外吩咐:“停车。” 马车停稳,他径直推开车门,头也不回道:“我想起军中还有要事处理,弟妹自行回府即可。” 说罢,便跃下马车,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沈青梧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一片混乱。 回到侯府,谢清淮早已得知她请动杜文渊的消息,亲自到侯府正门把她引入了屋内。 “青梧,此事你办得甚好,辛苦你了。”他还特意拿出一个食盒,“这是为夫特意让人从八宝斋买的点心,记得你平日最爱吃他家的桂花糖糕,快尝尝。” 沈青梧看着那碟甜腻的糕点,挑挑眉毛但心中毫无波澜。 她从不嗜甜,更别提这桂花糖糕,这不过是谢清淮某次见她多用了一块,便自以为是记下的喜好。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还没说那八百两银子的事儿,自然不必拆穿他的假惺惺,伸手接过食盒,应道:“谢侯爷挂心。” “趁早吃完,放久了可就坏了。”谢青淮又交代了一声,这才哼着小曲离开,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毕竟杜先生也算是城中的名士,谢成烨要是真的能学有所成也是侯府的造化。 只可惜…… 第112章 先下手为强 待谢清淮离开以后,沈青梧看也未看那个食盒,直接对春喜道:“春喜你要吃么,不吃的话直接拿去倒掉吧。” “奴婢才不稀罕他的东西呢!”春喜应声而去。 就在这时,秋香匆匆进来禀报:“夫人,张夫人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沈青梧眸光微凝,婆母此时寻她,所为何事? 她整理了一下心绪,恢复神色:“知道了,我这就去。” 一盏茶的时分过去,沈青梧来到张氏房中,只见她歪在榻上,扶着额,一副恹恹之态。 “母亲身子不适?”沈青梧依礼上前问候。 张氏掀了掀眼皮,懒懒道:“头疼得紧,许是昨日被些不省心的气着了,青梧,你过来,给我按按头,菀柔手法最是轻柔,每每都让我舒坦不少,但她今日不在,你身为我正经的儿媳,也该学着些。” 这话里话外的贬损,沈青梧如何听不出? 她不动声色的上前,指尖刚触到张氏的太阳穴,张氏便倒吸了口凉气,斥道:“用这么大力气做什么?想疼死我吗?真是笨手笨脚!连伺候人都不会,也难怪拢不住清淮的心,成婚四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谢家要你何这不下蛋的母鸡又有何用!” 沈青梧闻言心中冷笑,柳菀柔果然来吹过妖风了。 不过她面上依旧恭顺,手下却暗自运了巧劲,专按那酸胀的穴位,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张氏又疼又麻。 “哎哟!轻点!你到底会不会按!”张氏疼得直叫,猛地挥开她的手,气得胸口起伏,“好了,不用再按了!” “母亲可是舒服了?”沈青梧装出了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绕过来询问。 张氏喘着粗气,狠狠瞪了沈青梧一眼,对旁边的金嬷嬷使了个眼色:“去把库房里那支上好的老山参拿出来,配上我让人精心熬制的助孕汤药,端来给夫人,既然自己不上心,我这做婆母的少不得要多操操心,从今日起,你每日这个时辰都过来,我亲自看着你把药喝了。” 又是助孕汤药? 沈青梧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两分。 金嬷嬷很快端来一碗浓黑的汤药,她人还没走到近前,药味就先飘了过来,沈青梧皱皱眉头,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在其中。 正这般想着,金嬷嬷就来到了近前,她伸手接过,凑近一闻,那股奇怪的味道就又钻入鼻尖。 是麝香。 虽然被其他药材的气味掩盖得极好,但她精通药理,对此物尤为敏感,绝不会错。 这哪里是助孕药,分明是绝嗣的毒药。 张氏的确是在意侯府的子嗣的,如今这般,是怕她万一将来有了子嗣,会威胁到柳菀柔母子的地位。 可这是柳菀柔一人的主意,还是张氏的手笔? 沈青梧眼神瞬间冰寒,想也不想,扬手便将药碗狠狠摔在地上。 一声脆响,瓷碗四分五裂,漆黑的药汁溅了一地。 “你!”张氏惊得从榻上坐起,伸出手指颤巍巍的点指着沈青梧。 沈青梧站直身体,目光如刀,冷冷扫过张氏和金嬷嬷惊愕的脸,双手在小腹前交叠在一起:“母亲这好意,青梧心领了,只是这药方似乎有些问题,母亲还是先找信得过的大夫验看一番为好,免得,好心办了坏事!” 她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分明是刻意在点张氏。 说罢,她不再看张氏阴沉的脸色,转身拂袖而去,留下.身后一片狼藉与张氏气急败坏的咒骂。 回到自己院子,方才跟着同去的春喜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夫人,张夫人好心助您,您怎么直接把碗给摔了,她若是告到侯爷那里去,侯爷少不了又要同您吵上一架了,还是说,那汤药里真的有问题?” “麝香。”沈青梧冷冷接话,眼中一片寒霜。 春喜不解:“什么?” “春喜,那药里被下了麝香,她这是要绝了我的后路,好让柳菀柔和她那来历不明的儿子高枕无忧。” 春喜闻言急道:“可您与侯爷至今未曾圆房,她这也迫不及待要下手么?” “正因如此,她才更怕。”沈青梧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她怕万一哪天谢清淮回心转意,怕我一旦有了嫡子,她宝贝孙子和那柳菀柔就再无立足之地,所以,要先下手为强。” 她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 “这四年,我守着这空壳般的婚姻,尽职尽责打理侯府,换来的便是这般算计,也好,新仇旧怨,我会让他们一一付出代价!” 这时,外头丫鬟通报,说是裁缝铺将赶制好的新衣送来了。 沈青梧收敛心神,命人将衣裳拿进来,她仔细检查,很快便发现其中两件裙衫的腋下和后背连接处,针脚被人为挑松了少许,若穿上身动作大些,极易开裂,届时在宾客面前,便是大大的失仪。 “这衣裳都经了谁的手?”沈青梧沉着一张脸,问道。 绣娘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是铺子里一个小学徒最后整理的……不过,小的有些印象,前两日侯府那位柳夫人身边的丫鬟也去过铺子,说是看看料子,好像碰过这几件衣裳。” “你此话当真?”沈青梧眸光一冷,柳菀柔的手伸得可真长。 绣娘又思索了一阵,而后重重的点了点头,沈青梧沉吟片刻,对绣娘吩咐道:“这衣裳先放我这里,今日之事,不要对外人提起。” 绣娘连声应下退了出去。 春喜担忧道:“夫人,这衣裳定是那柳氏动了手脚,想在吏部尚书夫人来时让您出丑!咱们可不能着了她的道。” “穿,为什么不穿?”沈青梧抚过那被动了手脚的衣料,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不仅要穿,还要穿得恰到好处,你将这两处针脚再稍稍处理一下,不必完全修复,让它看起来更自然些。” 她要让柳菀柔尝尝,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边刚处理完衣裳的事,便又有丫鬟急匆匆来报:“夫人,不好了,如姨娘不知怎的惹怒了侯爷,侯爷大发雷霆,说如姨娘意图下药害他,已将如姨娘禁足在她院中了。” 沈青梧眉头一蹙,这柳菀柔动作倒快,前脚让张氏给她下药,后脚又栽赃了如姨娘。 她立刻起身:“走,去如姨娘那儿看看。” 第113章 息事宁人 刚到如姨娘院外,便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在外头伺候的丫鬟看到她过来,连忙快步上前来,声音还带着几分颤抖:“夫人,您可是来了,姨娘被押送回来以后便一直哭,奴婢们实在劝不住,还请夫人快点去看看她吧。” 听到这话,沈青梧瞬间皱了眉头。 要单单是被算计,如姨娘倒也不必如此,只怕是另有缘故。 她快步走进去,便见如姨娘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泪痕。 “如姨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如姨娘立刻扑了过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夫人,妾身冤枉,妾身是绝对不可能害侯爷的,分明就是柳夫人故意陷害妾身,可侯爷还信了她的话,万一妾身日后再也不能伺候侯爷了,可怎么好?” 沈青梧早就知道谢清淮是个靠不住的,自己已经想好抽身了,而如姨娘既然已经入了侯府,想来日后依赖的人也就只有谢清淮。 “你别怕,我肯定会给你想办法的。”她拍了拍如姨娘的手,正要细问,忽然,一股呛人的烟味飘了进来。 她皱了眉头,正欲去看,外面瞬间响起一片嘈杂的惊呼:“走水了!走水了!梧桐院走水了!” 话音落下,顷刻间便浓烟滚滚,火舌舔舐着门窗,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如姨娘本就担惊受怕,这会子更是瞬间没了主心骨,一直往沈青梧的身后缩。 “侯夫人,这……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滚滚浓烟将她二人逼到角落,呛咳不止,房门被从外面锁死,唯一的窗户也被熊熊火焰封住去路。 沈青梧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柳菀柔当真是心狠,一心想着赶尽杀绝。 如姨娘越发无助:“夫人,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别怕,我肯定会帮你出去的。”沈青梧紧抿着唇,护着如姨娘,目光锐利的搜寻着生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一道挺拔的身影逆着火光冲了进来,正是谢凛之! 他目光迅速锁定沈青梧,毫不犹豫的脱下外袍裹住她,将她打横抱起,同时对瑟瑟发抖如姨娘厉声道:“跟上!” 谢凛之身手矫健,即便抱着一个人,依旧步伐稳健,避开坠落的燃木,硬生生从火海中闯出一条生路。 如姨娘紧随其后,三人刚冲出火场,身后的房梁便轰然塌落。 院外已是人声鼎沸。 谢清淮和柳菀柔也闻讯赶来。 “青梧,你没事吧?”谢清淮见到沈青梧被谢凛之抱出来,脸色一变,上前就想将她揽入怀中查看。 沈青梧却在他碰到自己之前,猛地侧身避开,动作间牵扯到手臂上被火燎伤的刺痛,让她蹙紧了眉。 她站稳身体,疏离道:“多谢侯爷关心,我没事。” 谢清淮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难看。 柳菀柔也立刻换上担忧的表情上前:“侯夫人没事真是万幸,可吓坏妾身了。” 她嘴上说着,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愤恨。 她们两个怎么这么命大,这样都没能烧死她们,要是查到自己身上,那可就不好了。 这般想着,她正准备开口,谁曾想,就在这时,谢凛之的亲卫押着一个被熏得满脸黑灰的小厮过来。 “将.军,纵火之人抓到了!” 谢凛之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直接拔出腰间长剑,锋利的剑尖直指那小厮咽喉:“说!谁指使你的?” “是柳夫人!”小厮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指着柳菀柔,立刻道,“是柳夫人身边的妈妈给了小的银子,让小的趁乱放火,小的说,侯夫人也在梧桐院,不曾想那妈妈说,最好能把如姨娘和侯夫人一起烧死在里面。” “小的知错了,还请侯爷和将.军饶过小的这次吧。” 话音落下,众人哗然。 柳菀柔更是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谢清淮脚边,抓住他的衣摆哭得梨花带雨:“侯爷明鉴,妾身没有,定是这刁奴被人收买,故意诬陷妾身,妾身怎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侯爷,您要相信菀柔啊。” 她没想到谢凛之救人的时候还能调查此事,让她根本就没有善后的机会。 谢清淮看着哭得凄惨的柳菀柔,又看看神色冰冷的沈青梧和谢凛之,眉头紧锁。 他内心不愿相信柳菀柔会如此恶毒,加之对谢凛之插手后宅之事本就不满,此刻只想尽快息事宁人。 他烦躁的挥挥手:“够了,柳夫人方才一直与我在一起,怎么可能会让人做这种事情,分明是你故意攀诬。” “来人!将这信口雌黄的恶奴拖下去,乱棍打死!” 他竟是对柳菀柔的指控避而不谈,直接处置了纵火者了事。 如姨娘根本就不敢相信,谢清淮竟然会这么轻易就把这件事情给揭过去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声音开口:“什么?侯爷,妾身和侯夫人可是差点丧命火海,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过此事,您不能……” “如姨娘!”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青梧给打断了。 如姨娘看过来的眼底满是不解,可沈青梧还是摇了摇头。 要知道,柳菀柔是谢清淮心中的白月光,莫说纵火,便是杀人,谢清淮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谢清淮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沈青梧的身上,想到方才他和谢凛之那般亲密,心里到底是不痛快的,故意开口:“青梧,你受惊了,我送你回去歇息。” 说着,他还伸手去握沈青梧的手腕。 “不必了。”沈青梧下意识躲开了他的手,声音冷淡。 她盈盈一拜:“妾身无事,侯爷还是多陪陪如姨娘吧,她今日被冤枉在先,如今又受了不小的惊吓,正是需要侯爷安慰的时候,妾身还是事在身,先行告退。” 说罢,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径直离开,背影决绝。 谢清淮被她当众驳了面子,脸色一阵青白,却又无法发作,只得将目光转向如姨娘。 她到底是才受了惊吓,自己也不能太过苛刻,正欲开口,却不想被柳菀柔给抢先开口:“侯爷,如姨娘受了惊吓,梧桐院也被烧毁了,不如先让她暂时搬到西边的落梅苑静养几日吧,那里清静,想来对她调养心情也是好的。” 第114章 兄长为何待我这般好? 那落梅苑位置偏僻,条件简陋。 如姨娘虽然进府不久,却也知道她是故意的。 “谢柳夫人好意,只是妾身习惯了这里,不敢劳烦……”面对着谢清淮,她自然还是不能硬刚的。 谢清淮此刻心烦意乱,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便打断了如姨娘的话,直接同意了:“菀柔说得有理,你就先去落梅苑住几日,好好压惊。” 如姨娘听到这话,心凉了半截。 她还以为自己伺候谢清淮这么多日子,在他心里好歹是有一席之地的,却没想到竟然会如此。 她没法子,只能应下。 “……是,谢侯爷,谢柳夫人。” …… 且说沈青梧回到自己院子,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手臂和小腿处被火燎伤的灼痛感愈发清晰。 她挽起衣袖,看到白皙的皮肤上红了一片,隐隐起了水泡:“春喜,去取些烫伤膏来……” 她话音未落,房门被敲响,外面传来谢凛之低沉的声音。 “是我。” 春喜看向沈青梧,见她微微颔首,才去开了门。 谢凛之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个白玉小罐。 他目光落在沈青梧手臂的伤处,眉头微蹙,径直走到她面前:“这是军中特效的雪玉生肌膏,对火伤灼烫有奇效。” 他看到那般大的火势,就猜到了沈青梧会受伤,可这会子看到这样的灼伤,还是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打开药罐,用指腹蘸了清凉的药膏,不由分说的拉过沈青梧的手,将药膏涂抹在沈青梧的伤处。 微凉的触感缓解了灼痛,指尖的温度却透过皮肤传来,让沈青梧不由得愣住了。 这些时日,她和谢凛之来往实在是太过密切,要非她行得正坐得直,只怕也是要怀疑她二人之间的关系了。 她忍不住询问:“兄长为何待我这般好?” 谢凛之的动作几不可察的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只是仔细的将药膏涂抹均匀,仿佛没有听见她的问题。 直到为她处理好所有伤处,他才收回手,将药罐放在桌上,语气如常:“伤口勿要沾水,每日涂抹两次。” 叮嘱完,他便转身离开。 沈青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谢凛之是什么样的人。 谢凛之刚走不久,房门便被猛地推开,谢清淮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脸色铁青。 “兄长还真是关心你啊,这深更半夜,亲自送药,真是体贴入微。”他语带讥讽,目光如刀子般刮过沈青梧手臂上刚涂好药膏的伤处。 沈青梧被他给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谢清淮会在如姨娘或者柳菀柔那里,没想到竟然还有闲情来看自己。 她很快回过神来,放下衣袖,神色淡漠:“兄长不过是恰有良药,顺手为之罢了,也是不想让祖母担忧,难道侯爷也要怪罪?” “侯爷若无事,我便要歇息了。” 说着,她便真的示意春喜赶人。 她这般冷淡的态度更是彻底激怒了谢清淮。 他几步上前,竟一把攥住沈青梧受伤的手臂,五指用力,正好按在灼伤起泡的地方。 剧痛袭来,沈青梧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发白,却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只是冷声质问:“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沈青梧,你给本侯记清楚了。”谢清淮俯身,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是永宁侯夫人,是我的妻子,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离谢凛之远点,若再让本侯看到你与他不清不楚,别怪我不顾夫妻情分。” 他狠狠甩开她的手,看着她在剧痛下微微颤抖,心中烦躁升涌。 他的心里明明只有柳菀柔一个人才对,怎么会对沈青梧这般上心了。 还有这个沈青梧,从前那般爱自己,眼下却成了这副样子,好似从前的感情只是自己误会了而已。 他越发烦躁,说不出话来,最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夫人,您没事吧?”等人一走,春喜连忙上前,看着沈青梧手臂上的伤口,心疼得直掉眼泪,“侯爷他怎么能这样,他就算是再不喜欢夫人,也不该如此啊?” 沈青梧缓缓坐下,眼底波澜不惊:“无妨,他越是如此,越说明他心虚气短,不必在意。” 这点皮肉之苦,比起她心中积攒的失望,根本不算什么。 她在侯府受的这些委屈,自己肯定会跟她们讨回来的。 …… 次日一早,杜文渊先生准时过府。 沈青梧依礼带着柳菀柔一同在二门处迎接。 柳菀柔趁着沈青梧与杜先生寒暄的间隙,塞过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先生辛苦,这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先生日后对烨儿多多费心,宽松些……” “夫人这是何意?”杜文渊看也没看那荷包,径直推开,清癯的脸上满是鄙夷,“杜某教书,凭的是学问规矩,不是黄白之物,若想令郎成才,当教他明理守节,而非行此等钻营之事,要是夫人这般折辱我,我看在下还是回去的好。” 柳菀柔顿时僵在原地,脸上青红交错,难堪得无地自容。 沈青梧心中冷笑,却适时上前打圆场:“先生高风亮节,令人敬佩,柳夫人也是一片爱子之心,方式欠妥,还望先生海涵,请先生随青梧前往书房,烨儿正在那里等着呢。” 这话一出,杜文渊的脸色才缓和了两分。 到了特意收拾出来的书房,谢成烨早已等得不耐烦。 他觉得自己在府里学习无异于被关禁闭,本就动怒,这会子见到杜文渊,非但不行礼,反而叉着腰,趾高气扬的骂道:“哪里来的穷酸老货,也配来教小爷我?我劝你赶紧滚蛋,也省得小爷我对你动手了!” 杜文渊眉头都未动一下。 “烨儿,不可无礼,快向先生道歉。”柳菀柔见状,赶紧假意训斥。 谢成烨非但不听,反而觉得受了委屈,竟抓起桌上的茶杯,直接将里面的冷水泼向杜文渊。 他嘴里仍旧不安分:“我为什么要跟一个穷酸书生道歉,我就不学,我看你跟那个坏女人是一伙的,赶紧滚出去!” 杜文渊侧身避开大部分水渍,但衣袍还是湿了一片。 “先生,实在对不住,许是烨儿今日心里不舒坦,这才会如此,我替他向您赔个不是。”柳菀柔连连开口。 第115章 抄书 她也知道谢清淮现在对他们母子有些不耐烦,他们须得安分守己些,而且只有烨儿学有所成,自己才能真的压沈青梧一头。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谢成烨,又扫了一眼慌忙连连道歉的柳菀柔,冷冷开口:“冥顽不灵,孺子不可教也。” “夫人,令郎戾气过重,需先静心,将《弟子规》抄写五百遍,一字不可错漏,何时抄完,何时老夫再来授课,否则,一切免谈。” 说罢,他不再多看一眼,拂袖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柳菀柔。 柳菀柔虽然知道谢成烨今日有些过分,但没想到这杜文渊竟然这么不给侯府面子,非但让烨儿抄书,还直接就走了,分明就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这里头肯定是沈青梧从中作梗。 她立刻看向沈青梧,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指责:“侯夫人,这就是你请来的人?这般没有规矩,烨儿怎么能交给他?” “今日.本就是烨儿的过错,杜先生此举也是为了立威,不然日后镇不住烨儿,这学问也是没法子进行的。”沈青梧心中暗赞杜先生手段高明,继续道,“既然先生吩咐了,便请柳夫人好好督促烨儿抄书吧,我会派人从旁协助,务必让烨儿早日完成课业。” 安排好监督抄书之事,沈青梧往回走,却在回廊下与谢凛之不期而遇。 “伤处可还好?”他目光落在她手臂上,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沈青梧微微颔首。“已无大碍,多谢兄长赠药。” “记得你答应的事。明日酉时,随我出府。”谢凛之收回视线,说完之后转身欲走。 沈青梧想起他那日提出的要求,心中好奇更甚,本想询问,但看他那样子显然不打算提前透露。 “好。”最终也只能应了一句。 两人错身而过,各自离去,廊下的风兀自吹着,却也带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涌动。 翌日酉时,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侯府侧门,沈青梧依约上车,见谢凛之已端坐车内,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 “兄长。”坐定之后她出言唤道。 谢凛之方才在闭目养神,闻言眼睛都未睁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沈青梧讨了个无趣,也把她后面要到哪里去的话给憋了回去,学着谢凛之的样子,也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一路向城外驶去,听着外面的人声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鸟叫声,沈青梧心中戒备渐生,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直到马车停稳,他眼睛骤然睁开,对她伸出手道:“到了。” 沈青梧摆了摆手,自己抱着衣裙就下了马车,站定之后举目望去,之间此处是一片远离官道的寂静山谷,他们出发的时候是酉时,此刻已是暮色初临,远处的群山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四周只有风吹过草木的沙沙声,让人听起来难免有些害怕。 沈青梧心下更疑,袖中的指尖也下意识蜷缩,她偷眼看了一下旁边的谢凛之,发现他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自己身上,时不时抬头看看天色,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她疑窦丛生之际,前方草丛中突然颤巍巍地升起一点微弱的光亮,如同星子升入天空一般,沈青梧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再定睛一看,第二点、第三.点……数不清的光点自四面八方涌现,翩然飞舞,将幽暗的山谷点缀得如同流淌的星河一般。 这个时候她才看清了这些光点到底是何物——居然是萤火虫,漫山遍野的萤火虫! 沈青梧怔在原地,眸中映照着这如梦似幻的光海,一时忘了呼吸。她自幼长在深闺,何曾见过这般美丽动人的壮丽景象? “这是……”她愕然转头,看向身侧负手而立的谢凛之,淡淡萤火在他冷峻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看上去就如同天上的谪仙一般。 “听闻弟妹素爱诗词,尤喜那些描绘山林景致的句子。”谢凛之目光落在飞舞的流萤上,伸出一只手接住了一只,而后又将它抛向空中,“如今这般景致,想必比书中所写更胜一筹。” 他竟连这个都知道? 沈青梧心头微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蔓延,愣神又看了一阵才喃喃道:“兄长带我来此,只是为了看萤火?” “是,也不是。我不过是觉得,此等景致,独赏无趣。”谢凛之沉默片刻,只告知了是的原因,却并没有说出不是的原因——他的确需要一个人,陪他看这萤火,而那个人,只能是她。 山谷中萤火缭绕,寂静无声,唯有彼此清浅的呼吸。 谢凛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转头,目光深邃地看向沈青梧,喉结滚动了一下:“青梧,你还记不记得……” “将.军!”一名亲卫急匆匆策马而来,低声禀报,“宫里有旨,皇上急召您入宫!” 谢凛之未尽的话语戛然而止,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无奈。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肃。 “我知道了。”他应了一声,转而看向沈青梧,语气不容商量,“我需即刻入宫,让下人送你回府。” 沈青梧看着他翻身上马,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己一眼,而后调转马头,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沈青梧目送他远去,而后转过身子托住了一只萤火虫,心中方才因萤火而生的涟漪,如今渐渐平复。 “小虫子,他刚才到底要问我记不记得什么?”摸了摸手心的流萤,她轻轻地念叨了一句。 宫中,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陛下坐在宝座上,看着下方恭敬行礼的谢凛之,沉声道:“起来吧,北境使臣不日将抵达京城,商议边贸与盟约之事。此次接待关乎两国邦交,不容有失。朕欲派你全权负责迎接事宜,并在宫中设宴款待。” “臣,领旨。”谢凛之躬身应下,语气之中没有一点迟疑以及方才被打断的懊恼。 正事谈毕,陛下站起身来,自书案后面行了出来,走到谢凛之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长辈关切的口气话锋一转:“凛之啊,你年岁还不是很大,却已经立下赫赫战功,只是婚事却一直耽搁着,朕听闻,相府那位千金,对你可是痴心多年,其才貌家世,与你正是良配,你却不愿意,你究竟是何心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