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雪》 第1章 初见 四月中旬,广东下起了一场大暴雨。 贺齐长甩掉伞上的雨珠,抚住鼻梁上的眼镜,语气颇为不满:“比赛而已,线上不能看吗,非要遭趟罪才满意。” 章子科笑了一下:“来都来了,不看白不看。” 贺齐长懒得骂他,收完伞就往A3馆走去。 过了安检票,他才开始打量这儿。 空间不算大,甚至一群人坐在一起都有些挤。他和章子科那个二货第一次看这种比赛,半天都没找到位置,还是旁边一个好心的小姐姐给他们指路。 原本心情就不算太好的贺大爷现在更烦,他把伴手礼扔到章子科怀里。 “看看看,”贺齐长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泡泡糖扔进嘴里。 章子科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别说了,比赛要开始了。” 贺齐长看向大屏幕,一段简短的冠名词闪过,在视频末尾突然听见一声枪响。 随着一辆吉普车的入场被切出,场馆内的灯光一下子变黑,接着选手们从身后的硝烟中慢慢走出,他们姿势不一,但看得出来是在很努力的凹造型了。 最后一个人出现时,原本喧闹的场馆一下子安静。有人在抬头看了一眼后,又默默放下手机。主办方似乎也知道这样的情况,那个人的镜头短的可怜,两秒左右匆匆闪过。贺齐长和大屏幕上的人对视,只感觉到一股冷冰冰的冲击力。 “这谁啊?”贺齐长肘了下旁边的人。 章子科正低头发消息,“昂?”了一声后,又被迫抬头看了一眼,“哦,这是Snowman。” 贺齐长有些无语,“我眼睛不瞎,我问你,他怎么了?” 章子科好半天没回答,等到了消息全部发完才舍得抬起他尊贵的头颅。 “他啊,前几年打假赛,现在沦落到TWB。”章子科说道。 然后他张望了一下,随手一指:“你看。” 贺齐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十几个小女孩儿举着Snowman的大旗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他听见章子科又说:“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啊,只要长得好看就行,脑残粉一样多。” 贺齐长皱了皱眉。 他抬头看向主台角落的一个战队,沈迟恙准备戴耳机,似乎感受到这么一个目光,又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两个人就这么突兀地对视上。 沈迟恙的头发是浅金白色的,很蓬松地扎了个小辫子垂脖颈间,一边喝水一边看向他时有片刻的拧眉。 他先一步移开了视线,将耳麦调整好。 贺齐长被他那个冷不丁的眼神冻了一下,忽然就觉得场馆内没那么热了。 比赛开始,大屏幕上的炫酷特效切了又切,最后跳出一句话: “千岩竞秀,一决高下。” 接着场馆内切到了导播的声音。 一个看起来比较老实的男人率先开口:“各位现场的,正在收看直播的朋友们,大家下午好。欢迎来到2027年PEL春季常规赛......” 后面的话贺齐长懒得听了,从刚刚开场到现在他只感觉异常的闷热。 “怎么这么热.....”他忍不住问道。 章子科看着选手席位台,啧啧出声:“前面那么多设备呢,要散热。” 贺齐长把刚刚送的伴手礼拿出来,用那个被冠名商填满的扇子扇风。 第一场比赛终于正式开始。 开局打的地图是雨林。 贺齐长看着头顶大屏,OB视角,一飞机六十四个人散落到雨林的各个地方。 航线是从莎米到克豪镇,前期大家为了避战,很少落到同一个地方。 除了天堂度假村。 这里同时落下两个队伍。 SUG战队和塞纳战队。 SUG是联盟内常年霸榜的战队,他们的突击手和指挥都是业内顶级水平,性子急,脾气也爆。解说看到后笑着道:“看来不可避免又是一场鏖战。” 开局一分半左右,第一个人头就被SUG收割。 塞纳战队一下子损失一名选手青竹。 “天堂度假村真的是天堂啊,让青竹有来无回。” “看来这个roll点的选择还是需要谨慎再谨慎啊。”一旁的女解说应和道。 (roll点:指双方跳伞后需要进行近点对抗) 随着导播画面的切近,大约第三分钟时,塞纳战队被全员淘汰。 选手青竹捂着脑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解说表上的塞纳战队彻底灰死。 这一仗打得有惊无险,SUG虽然倒下去了两个人,但最后都被扶起。 贺齐长第一次看这种解说比赛,OB视角(观战视角)无法顾全所有人,镜头在哪就只能看谁。 但这么短时间的一个对决,他也看的出来青竹射击有问题,下地摸到把喷子就往前冲,不是说喷子打不出好效果。 (喷子:指游戏中出现的□□) 但保守情况下需要进行避战,寻找新枪械,他直直撞向人家的突击枪枪口。 “蠢蛋,”贺齐长低声说了句。 章子科在旁边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别乱说。 贺齐长看向大屏有一段的精彩回放,通过选手视角展示操作,青竹的动作被放大百倍展示,辣眼的不行。 第一轮的圈往地图的东北角切。 七八个零零散散的队伍要往圈中跑,其中就不免出现运气差的TWB。 镜头继续切,切给了在房区大战的三个队伍,几方僵持不下。 贺齐长抬头看了眼大屏,几波人互扔手雷都已是常态,更有丧心病狂的将平底锅一起扔出去的,只是可惜没砸到人。 时间慢慢流逝,几波队伍连番倒下,TWB圈运不佳,倒在了进圈被堵的路上。 不过沈迟恙也不是平白挨打的,死之前三发喷子送走了对面的选手。 那名选手的台面和沈迟恙同时熄灭,又正巧坐在他后面。 贺齐长很清楚地听见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喊叫:“Snowman——!” 沈迟恙很淡定地低头调整设备,在无人知道的角落,他在众人创建的房间里打字: “听见你鬼叫了,菜逼。” 不出意外,最后吃鸡的是SUG,而TWB队伍中的人头仅靠沈迟恙拿了三个,排名更是低的可怜。 离贺齐长不远的几个女生牌子举累了就放下休息,但导播切镜头的时候,她们又会把牌子高高举起。 屏幕上出现很多人,但导播唯独不放沈迟恙的应援。 接着是两把海岛地图。 SUG圈运好,对内配合也很不错,基本稳在前三名。 相反的TWB就不是那么好运了,物资少的可怜就算了,队内失误一把不够还要继续失误。选手操作更是让解说不知如何下口。 沈迟恙心态倒是蛮稳的,场上剩下他一匹孤狼后还能闯进前五。 男解说有些可惜:“TWB就此落下帷幕,孤狼也就此陨落。” 女解说看着赛前回放:“其实我觉得,Snowman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但双拳难敌四手,如果说还有队友再帮忙架一下枪,或许队伍名次可以再靠前一点。” 贺齐长伸着脖子有些疼,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从后面绕去了厕所。 到卫生间的时候,一群粉丝围在男厕所外拍照。 贺齐长在距离厕所十米开外的地方顿住了脚步。 选手来的还不少,几个中年大叔走出来的时候还以为这群年轻的小姑娘在拍他们,笑着挥了挥手。 贺齐长有点尴尬,把卫帽扣上,硬着头皮走进厕所。 不过不巧,他这套衣服和TWB队服很像,都是黑色上面点缀着红金色的字母,再加上他欲盖弥彰地遮掩,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女孩儿开始对着他拍照。 贺齐长更尴尬了拽着帽檐走得飞快。 等整个身子完全进入时,他才放松下来。 里面人不少,贺齐长凭着记忆开始对人脸。 这个是下地就被打死的那个。 那个是被车撞了的。 ....... 贺齐长在洗手,余光瞥见沈迟恙站在离他不远的一个台阶上。 他在吸烟。 旁边还站着个人,衣服后面印着青竹。 贺齐长脑子飞速运转片刻,这个人貌似就是刚刚第一局下地被秒,一些粉丝怒骂蠢猪的。沈迟恙不爱说话,半倚在墙上听他絮絮叨叨。 又一个男的从旁边抱住他,然后用力晃了晃沈迟恙:“你今天怎么这么阴啊……” 原本松松垮垮的辫子不堪重负,黑色的小皮筋弹了出去。 黑色的皮筋“啪嗒”一声脆响,咕噜一下滚到贺齐长脚下。 贺齐长手比脑子快,下意识捡起那根小皮筋。 沈迟恙迟疑地放下手上的烟,身旁的两个人也没再说话。 贺齐长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已经来不及了,他攥着皮筋的手微微发烫,上前几步将东西递过去,声音雾蒙蒙:“你的皮筋。” 沈迟恙将烟熄灭扔进垃圾桶,淡声道:“谢谢。” 等贺齐长走远了,两个人才七嘴八舌地问道:“迟哥,那人是谁啊?” 青竹理了理自己的发型:“看样子像你们战队的粉丝啊。” 沈迟恙忍不住笑出声:“我们战队还有粉丝啊?” 声音渐行渐远。 贺齐长揪着帽檐,心里有些不服气。 谁是你们战队的粉丝啊..... 出门后,有一些粉丝还在蹲守,见有人出来便拿起手机。 贺齐长畏惧地盯着他们的摄像头,梗着脖子道:“人在后面。” 接着迅速离开是非之地。 第2章 背影 贺齐长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看见章子科在拍照。 “嘛呢?”贺齐长喝了口水,往中间的大屏上看。 大屏上16支队伍轮番表演小尬剧。 肢体僵硬,眼睛里没有对舞蹈的热爱,只有对出丑的自豪。 连积分排名第一名的SUG也不放过,他们队的突击手和狙击手在台上表演江南style。 贺齐长看楞了,连水都忘了吞咽。 两个解说还在持续拱火,将气氛推向一个诡异的**。 贺齐长缓过神后才慢慢扶着椅子坐下,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是?” 章子科跟着节奏一起摇摆,他又拍了下身边的贺齐长:“别坐着啊。” 贺齐长坐下,摆摆手:“算了算了。” 章子科没心没肺,又开始继续唱。 等几条视频放完,比赛也差不多要开始了。 贺齐长看看手机,发现已经晚上八点,还有几分钟就要开始下一场海岛。 解说还在和选手交流,又到了固定的放狠话环节,几个选手都憋着上三把的火气。 青竹清了清嗓子:“那个SUG的各位。” “下次再遇见,看看谁是孙子谁是爷!” 导播很会切镜头,立马就切给了SUG那几个罪魁祸首。 SUG的突击手Fox笑得不行,但看到导播的摄像机又得憋住。 他凑近,冲着镜头喊道:“来来来,马上再送你一次OB体验卡。” 解说看热闹不嫌事大:“看来马上就是SUG和塞纳的尊严之战。” 第四局比赛正式开始。 贺齐长最习惯打海岛,不由坐直身体。 这把大家跳的很分散,TWB前期跳得很保险跳去了矿场。 沈迟恙很少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其他三个队员蹦出几句笑话。 贺齐长原本看大屏的视线也逐渐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浅金白色的头发被耳机压住,头也弯得低,几乎看不见那张脸。 “哎,我去,这SJT打得不错啊.....”章子科有些激动,侧过头的时候发现贺齐长根本就没有看比赛。 “干嘛呢?”他顺着贺齐长的视线看过去。 “哟.....”章子科肘了下贺齐长,“怎么看上他了?” 贺齐长抿了下唇,嘴硬道:“谁看他了。” “跟个冰块儿一样,动不动就摆臭脸.....”贺齐长说到后面声音也小了。 他又想到了刚刚沈迟恙的皮筋,一根黑色的毛绒皮筋上面缠着沈迟恙浅色的头发,看起来非常扎眼,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洗发水味。 贺齐长又皱了皱眉,暗自腹诽道:大老爷们儿的,用这么浓的洗发水干嘛。 如果现在的沈迟恙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这么丰富,怕是会把拍照用的平底锅砸他头上。 贺齐长又移开视线。 大屏幕上的圈已经缩到第四个了。 “幸运“的TWB又一次开始跑毒。 随着范围的缩减,大家都不太敢盲扎进圈里。 一个靠近洋房的圈让他们被卡了一路。 贺齐长看见导播的画面终于切到TWB,心里不自觉紧张起来。 TWB一行人骑了两匹马进圈,在经过房区时被SUG卡个正着。 沈迟恙很快做出反应躲在了石墙后面,他们队伍里的另一个突击手就不是这么幸运了,下地就惨遭贴脸,被SUG的人扫射在地。 沈迟恙脑门突突的,翻身上了房区二层,和SUG遥遥相望。 两个解说默契地停顿了一下。 “哈哈哈哈,”解说干笑两声,“这种房区易守难攻,现在TWB损失一员,SUG的最后一名选手也在赶来的路上。” “形势不利啊。”女解说应道。 沈迟恙捏出一个雷,对准扔进隔壁房区,发现队友已经找到掩体。 指挥开始封烟救人。 沈迟恙屏气继续向对面的房子扔雷,只剩最后这一颗雷了。 “砰——”大屏幕上显示“TWB-Snowman使用手雷击倒SUG-Fox。” 解说声音激动:“看来刚刚这一波,SUG想收过路费失败了。” “现在是捏雷者夺天下,”女解说整理了下材料继续看向主席台:“我们切到别的视角可以看见,SUG三个人手上貌似只剩四颗,而Snowman这里还算是富裕。” “Fox狡猾了这么久,也终于有人可以‘治’他了。” 沈迟恙的队友已经被救起,而对面封烟后同时掷出一颗瞬爆雷。 另一名队友被不慎炸伤,两人倒地。 沈迟恙继续拔雷,忽地听见一个脚步声。 他没有迟疑扔出雷后,转身卡在了楼梯口,不出所料又是一个人上来了。 属于沈迟恙的公屏上飘出一行字:“TWB-Snowman使用野牛冲锋枪击倒了SUG-Shark。” 沈迟恙的手一抖,看见id时恍惚一秒。 他的心率到达143,迅速换弹时,SUG最后一名选手赶来。 沈迟恙自知难逃一死,将Shark补掉后,准备翻墙跳下楼,但他们队的另一个选手似乎早料到他的行动,绕后将仅剩半管血的沈迟恙连打带补。 此刻,TWB场上仅剩一人。 没过多久,就被SUG的人拿下。 贺齐长看完后,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看着沈迟恙的眼神多了一丝复杂。 刚刚的房区大战,沈迟恙已经尽力了,但那也耐不住队友的送。 解说可惜的声音响起:“我们来看一下精彩回放,刚刚这一波,SUG占据地理优势,TWB很难攻打成功,不过TWB的及时医疗和掐雷还是很可圈可点的。” 后面的话贺齐长也没听进去,他看着后面的比赛都有些失了滋味儿。 章子科“啧啧”道:“你现在怎么不骂了?” 贺齐长翻了个白眼,颇为无语:“好歹人家没像你这么菜逼。” 刚说完,章子科就有些不乐意了:“啧,这沈迟恙和你什么关系啊,这么护着他。” 贺齐长又忍不住看向主席台角落的那个低着头的少年:“你管我。” 少年低垂着头,在屏幕上划拉几下,然后揉了揉眼睛把手机放下。 贺齐长暗自嘀咕:比赛都输了,还这么无所谓,果然不近人情。 一场比赛结束,塑料硬板椅子坐得硌屁股,贺齐长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目光瞥向TWB。 沈迟恙偏头和队里的人说了几句话,教练上台时一脸阴沉地盯着旁边的指挥。 沈迟恙全程低着头,事不关己。 教练拿着平板和指挥商量着,沈迟恙手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贺齐长猜到他大概在给自己的小人换装,轻笑一声。 章子科一幅见鬼的表情:“你笑什么?” 贺齐长原本不太好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他大爷似的往后靠:“你管我。” 又是两局沙漠地图。 TWB的指挥状态很差,或许是受上四把的影响,他到了后边除了必要的时候几乎不开口。贺齐长看得直皱眉:“他在干嘛?” 章子科低头看了会儿别的主播直播OB,大家对TWB指挥一致评价:心态太差了,一点抗压能力都没有,这样只会让队伍死得更早。 贺齐长盯着屏幕下方沈迟恙居高不下的心率,都担心他气得背过去。 两把,一把全队排名倒数第三,一把排名倒数第五。 贺齐长扶额。 章子科喊了好几声才把他的魂儿喊回来:“结束了,走吧。” 贺齐长再次看向台上,TWB的人还没有走,指挥低着头盯着手机,剩下的两个成员轮番安慰几句,沈迟恙只是看了一眼,继续收拾自己的设备。 他说:“再等等呢,我看看。” 章子科不解:“有什么好看的。” 贺齐长没有说话。 沈迟恙收拾完东西,先一步走出场馆。 贺齐长抬脚跟上,从观众通道跑出去。 章子科还在整理东西,转头就看见这一幕:“哎哎哎!贺齐长我去你大爷的!你不是说等等吗?!” 选手通道直通场馆外的停车场旁,来接选手下班的人不少。 其中零星几个女生手上还拿着Snowman的应援横幅。 沈迟恙看见时,直直向她们走过去。 贺齐长赶来时就混在了她们的队伍里面。 几个女孩儿笑得勉强:“没事Snowman,你今天打得不错啊。” 沈迟恙的戴着卫衣帽,遮住大半神情:“我们下次会继续努力的。” 他踌躇片刻后开口:“你们......吃夜宵了吗?” 女孩儿们摇摇手:“不用不用,我们马上还要回去呢。” 一个女孩儿左手拿着伞,右手在自己的帆布包里面找信:“哦对了,我还写了信,你等等啊。” 沈迟恙单手插着兜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等着, 他不经意瞥见人群中的贺齐长。 手上没有拿东西,小屁孩儿似的。 女生手抖了下,把信递过去:“这封是你的,这个是补刀的,粉色那封是花泽类的......” 贺齐长听着,估摸了一下应该就是他的队友的名字。 他想:这都取得什么名儿啊。 沈迟恙鞠躬,一一接下粉丝送的信,临走时又折返回来。 “我给你们打个车吧,现在太晚了,回去不安全。” 小女孩儿们撑伞道谢,还是拒绝了:“不用不用,我们打车了。” “TWB明天加油啊。” 沈迟恙是典型的社恐人士,仅呆了几分钟就走了。 贺齐长看着他的背影。 第3章 小号 临近晚上十点,天空又飘起雨。 贺齐长和章子科两个倒霉蛋的裤腿已经全部被泥水沾湿,狼狈地撑着一把伞走回家。 “好冷啊,”章子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早知道就带件外套出来了。” 贺齐长冷得哆嗦了一下,他已经没了力气再和章子科争辩。 一束亮光照开了他们前行的路。 贺齐长和章子科转身看去。 一辆奔驰AMG CLE53在雨里行驶,驾驶位的主人慢慢开过他们的身边放下车窗。 沈迟恙身上那股冷冷的感觉倒是和车很配。 贺齐长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浅棕色像琥珀一样的眼睛,柔软的浅色头发垂在脖颈间。 很漂亮。 沈迟恙看了一眼贺齐长:“你们还没回去吗?上车吧,我送你们。” 章子科的眼镜被雨水打湿,刚开始还没认出来这个人是谁,他将眼镜取下,眯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操,”章子科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他靠近贺齐长压低声音,“这不是Snowman吗?” 章子科的脑袋里出现一百种想法: 难道是自己没积口德,刚刚骂他打假赛被他听到了? 贺齐长看旁边的一些路灯已经熄灭的差不多了,而且看下雨的架势,没个几小时停不下来,他犹豫片刻后,低声说了声:“谢谢。” 贺齐长拉着章子科往车后面坐。 车里有一股淡淡的中草药味儿,像雨过天晴后草地的清香。 贺齐长不喷香水,分不清这是什么牌子,但他很喜欢这个味道。 车里面还开着冷气,沈迟恙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将室内温度升高。 贺齐长看着还很年轻,穿着灰色的卫衣外套,带着一个方框眼镜,一股子学生气。 沈迟恙忍不住问道:“你们这么晚回去家长不担心吗?” 坐在后驾的两个人被问的一愣。 章子科这个社交牛魔率先开口:“害,这有什么担心的,我们马上都要成年了。” 贺齐长端坐在一边,静静听他们聊天。 章子科毫不吝啬地夸道:“Snowman你今天打得好棒啊,我们刚刚都看见了。” 沈迟恙单手扶着方向盘,淡淡回道:“谢谢,我们下次会做得更好的。” 贺齐长看着他的侧颜,也忍不住开口:“你和SUG那场打得很不错了,只是......” “指挥他的状态太差了,好多时候都带着你们送死。” 沈迟恙看着红绿灯好半天没开口。 章子科倒吸一口冷气,拽着贺齐长的衣服往后拉,示意他别说了。 贺齐长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沈迟恙转了个弯,像是没听见刚刚的话:“你们是住在F线这边吗?” 章子科点头如捣蒜。 沈迟恙为了缓解一下车内的氛围,将车内显示屏调至音乐软件的页面:“听歌吗?” 二人点头。 沈迟恙随手点开其中一个收藏夹。 一道悠扬的女声传来,是一首耳熟的英文歌。 “你们明天还来看比赛吗?”沈迟恙问道。 贺齐长顿了片刻:“不了吧,要考试了,我们还没买票。” 沈迟恙点头说:“快高考了吧。” “嗯。” “好好学习,”沈迟恙忍不住自嘲,“我成绩不好,就不保佑你了。” “好。”贺齐长笑道。 “有机会再来看我比赛。”沈迟恙说。 车缓缓向前驶去,消失在雨幕里。二人被平安送到公交车站,沈迟恙又问:“我直接送你们回去吧,太晚了,车打得到吗?” 章子科傻笑两声:“不用了Snowman,我们离这儿不远了。” “路上注意安全!”章子科挥手道别。 一时又只剩下二人。 章子科和贺齐长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等顺风车的到来。 他忍不住拍了下贺齐长。 “哎,你说说你这狗嘴,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贺齐长一脸莫名其妙:“这怎么了.....” 章子科叹口气:“SUG是沈迟恙的老东家,他原本在人家队里当首发,当时打完假赛后就被禁赛了三个月。” “你没看见SUG那几个人看见沈迟恙就和狗看到了骨头一样,说什么都要把他打死。” “Shark和Snowman本来是当时人气最高的双突击,他们粉丝怎么说来着。” “说他们是双子突击。” 贺齐长抖伞的动作停住:“我不知道。” 章子科哼了一声:“你是不知道,你只是恰好六场比赛就看见SUG虐杀Snnowman,脑子短路了顺嘴骂了下指挥,对着受害人再给出‘温柔一击’。” “不骂你脑子被驴踢了都是Snowman脾气好。” 贺齐长感觉有一丝不对劲:“你不是刚刚还说他打假赛吗?怎么现在向着他说话了。” 章子科抿唇:“你管我。” 回到家后,贺齐长冲了个热水澡。 脖间挂着毛巾擦头,他点开微博搜索沈迟恙的词条。 其中,热度最高的就和Shark在房区对打的直播切片。 评论区两极分化严重。 “又来了又来了,Snowman能不能要点脸别蹭了,当初被赶出去的是谁啊,现在还在吸前队友的血,Shark和你做队友真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 “放过Shark吧,他外卖被偷六次了,能不能放他一条生路【下跪】。” “磕双S的,我把你脑袋扔到南极,身子扔到北极。” “楼上的,你们眼睛不用就捐掉好吗?这里是CP词条,在这儿瞎叫什么啊。” “ 1,磕双S犯法吗,宿敌不好吃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广场上磕CP的,回忆往事的,骂人的,带节奏的是层出不穷。 贺齐长随意翻翻都可以看见有人P黑白照,互送花圈的。 他看着心烦,默默关掉手机。 明天还要上课,过段时间还要高考,他可再没功夫想这些了。 但是。 贺齐长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黑暗中窗户外闪烁的星星,突然又想到沈迟恙的洗发水味儿,他轻轻揪了下自己的头发。 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为什么他身上的味道那么香...... 用的什么牌子啊。 贺齐长太困了。 成功错过了第二天的早自习。 贺齐长醒来时,发现已经七点整,他已经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 终于在第一节课开始前滚进班。 不巧,这节就是班主任的课,他看见贺齐长早上没来,发消息给他妈还没回,气得不轻。 班主任问:“你是不是不想考试了?” 贺齐长低着头没说话。 班主任将手中的卷子拍到他脸上,羞辱意味极强:“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知道吗?” “知道。” “知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贺齐长没说话。 他的成绩不算好,更不是学习考试的料子,能混到二本都算是祖上烧高香。 换句话说,贺齐长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他有志气也不是在这儿。 班主任让他在外面站着听了一天的课。 贺齐长当晚回家时才再次看见母亲。 “妈,”他声音很小。 原女士很淡定,一边收拾自己的衣服,一边帮孩子他爸端菜:“过来吃吧。” 贺齐长坐在饭桌上有些忐忑。 原女士看出他不太高兴,把可乐鸡翅夹到他的碗里:“你吃啊。” “你们老师发的消息我看了,”她托着碗说道,“他老人家也是闲的,一节早自习没去给我发了十多条消息。” “我刚拿到手机的时候还以为是电话欠费上门讨债了。”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讲诉这件事。 贺齐长吃饭的时候一点心情也没有。 “贺仔,吃饭。”贺父笑了一下。 晚上十点半,贺齐长站在阳台上吹风,电风扇嘎吱嘎吱地响。 他随意掏出手机,主页给他推送了一条PEL的比赛视频。 其中就有霸榜的SUG。 贺齐长看着其中一人的操作,手中也跟着比划起来。 凌晨十二点半,他写完卷子后打开了和平精英。 五颜六色的光照得他的脸红一阵紫一阵。 他点开自己小人的仓库,满满当当都是各个时期的衣服。 贺齐长划了片刻,最后选定雪国幻梦这件裙子。 他回想了一下沈迟恙用的配饰,片刻后全部装戴上。 快速点击开始匹配。 海岛地图的提示音响起—— “请关注,本场热力玩家已揭晓。” 贺齐长看着旁边的自己,默默蹲在了一边,看着一群人上来“拳击”他。 他看见大屏幕上还有一个人,id极其眼熟。 塞纳-青竹。 他使用了至尊木乃伊皮肤,全身亮着金光,站在中央跳起热舞。 贺齐长听见全部麦里面有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是塞纳战队那个青竹吗?” “你是真人吗?” 贺齐长静静听着忍不住笑出声。 “是我。”青竹那边的麦克风有些糊,还吵吵嚷嚷的。 贺齐长又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 青竹戴上有线耳机,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开麦干嘛,跳哪儿?” 贺齐长反应过来这是沈迟恙的声音。 青竹“哦”了一声,将麦克风关闭。 贺齐长并没有看见TWB-Snowman的玩家上榜。 他居然用了小号。 第4章 雪宝 贺齐长觉得这个世界太过魔幻了。 在看见过沈迟恙之后,他好像扎根在自己的世界里。 贺齐长看着那个跳热舞的金色木乃伊有些不爽,一拳捶在了他的身上,木乃伊跳了一下,接着比划出爱心转圈圈。 飞机起飞。 贺齐长打算打完这把就睡觉,找了个人不算多的地方落下打野。 物资很少,他一个人搜的时候都有些紧巴。 一把M762和UZI,他看着全身的装备忍不住叹口气,准备转战去其他地方搜搜。 左边的弹窗一直是塞纳-青竹的刷屏。 他想:这清人的速度真够快的。 接着跟着他刷屏的是一个id叫作骑根王中王的人。 第一个圈还未刷,地图上的限时活动区域已经被二人攻下。 贺齐长操作着小人往监狱走去。 两个队友相继被打倒,贺齐长找到绿色的召回信号枪后朝天空来了一发。 队友未到,先听见了一阵车声。 贺齐长感觉不对劲,转身进了房区。 门外开进一辆水滴蓝特斯拉,一个金色木乃伊从驾驶座下来,迅速掐雷炸向二楼。 贺齐长反应很快,翻身从另一边下。 青竹只带了一个队友。 贺齐长被雷的爆炸时间震聋了几秒,他看了眼地图,凭着细微的响动猜到青竹的木乃伊会翻窗,他没有犹豫,从房内另一个窗户往二楼转角射击。 木乃伊的三级甲全碎倒在地上,贺齐长没急着补他。 另一个和贺齐长穿着同款衣服的人从旁边翻窗进墙,贺齐长迅速下蹲,从右边摸进。 青竹的队友向房区内看了一下,又跳窗往外找人。 贺齐长心率有些快,从一边摸进时被青竹的队友打个正着。 几枪,贺齐长的小人倒在了地上,而他的队友还在千里之外。 击杀他的人在他面前补药,又上楼里把青竹扶起来。 青竹复活后,一脸小人得志地凑近他,左右开始探头,最后将他拳击补死。 贺齐长肚子憋了一股火,系统自动跳转队友观战。 他在击败人那里看了半天,最后选择观战。 骑根王中王,果然是他。 他和贺齐长穿了同款雪国幻梦。从配件和装扮都和沈迟恙像极了。 两人的操作很默契,一路打进决赛。 但青竹太莽了,死了两次都是王中王在扶。 高端局不乏会有开挂和一些主播,两人磕磕绊绊闯进决赛。 当王中王消灭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贺齐长退出游戏界面,去游戏“找朋友”的栏目搜索这个名字。 申请添加好友发送过去,便没了后续。 贺齐长将手机放下,拉出陪他从小睡到大的玩偶邦邦两拳。 “哼,”贺齐长不屑地想,“那个蠢蛋倒是有个好队友。” 他慢慢睡过去,脑子里全是刚刚被击杀的画面。 临近五月,高三的二模开始。 贺齐长不负众望考了班级倒数。 几个老师很头大,原女士被牵连,请来过学校好几次,无一例外都被告知: 贺齐长考不上什么好大学。 三模的成绩又给了原女士当头一棒。 原本平和的小家变得焦虑起来。 贺齐长路过父母房间的时候,听见母亲说:“要不让他复读吧.....” 他顿时觉得五雷轰顶。 贺齐长回到房间后都有些魂不守舍,刚刚那句话无疑是一道惊雷。 他今天连和平精英都没上,躺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不安,焦虑让他的压力剧增。一直到梦里,他都感觉被锁喉一般。 被困在永无止境的高三里。 贺齐长并非不想考个好学校,但是高三的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上一年就已经折寿十年了,他不敢想,如果再上一年高三自己会萎靡成什么样。 爸妈那番话倒是让他有了点斗志,为了不复读,贺齐长终于开始把心思挪到正轨上。 高考那几天,广东闷热异。 原女士和贺父站在考场外等他,贺齐长写得飞快,知识一遍遍贯穿大脑,他不安的心也渐渐稳定下来。 他走出考场的时候,长吁一口气。 原女士穿得旗袍,手上还捧着一束向日葵。 “儿子,来!”原女士倒没孩子他爸那么紧张,戴着墨镜开始和贺齐长拍照,“我们大学生出来了,高考顺利啊。” 她掩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神示意贺齐长笑一下。 贺齐长露出了这些天唯一一个真心的笑容。 晚上聚餐,章子科给他打来电话。 “喂,贺仔——”电话那头吵吵闹闹的,“我明天要出去旅游了,我这儿有张比赛的票,你去看吗?” 贺齐长嘴里塞着烤串,听得懵懵懂懂。 “PEL的?”他擦嘴问道。 “昂,”章子科和一个女生笑闹几句,“就这周五的,你去吗?” 贺齐长看了眼日历,只剩下两天。 他考完后没什么安排,虽然他对那些比赛没什么兴趣,但偶尔看看也没事儿。 “好,”贺齐长咽下嘴里的羊肉串,“那个......” 章子科没听见他要说的话,自顾自朝电话那头喊道:“那我挂了啊。” 贺齐长看着黑屏的手机,一瞬间泄力。 他都在想什么啊,想沈迟恙还在不在? 别傻了,TWB打成是什么样了,还进决赛..... 贺齐长还怀着一丝希望,点开微博搜索春决赛相关事宜。 一共十六支战队,第一名依旧是SUG。 而一直看到末尾,都没有TWB。 贺齐长气愤扔出了手机。 TWB那群人是蠢蛋吗,决赛都进不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恨恨咬上烤串。 他把手机又拿了回来,仔细检查没有裂痕后放下心。 他拿出薄薄的纸巾擦手,手指又按到微博上去。 TWB的官博粉丝少得可怜,只有不到五十万的人。 贺齐长又搜了一下TWB-Snowman这个id。 立马跳出沈迟恙的微博页面,粉丝不少,但多的是僵尸粉。 贺齐长犹豫后按下那个关注。 他开始浏览沈迟恙的微博。 最近的一条是六月高考季的高考加油,而再上一条就是他四月份在车里的一条。 贺齐长点开他的头像,是一个迪士尼雪宝玩偶戴着眼镜框看书。 和他本人的感觉一点也不一样。 给他评论的人很少,不到一百,很多小女孩儿都雪宝雪宝地叫着。 贺齐长点开评论,手写半天憋出一句:Snowman,你打得真牛逼。 评论发送后,他又感觉怪怪的。 考虑是否删评的时候,原女士给他打来一通电话:“贺仔,你食咗饭未?” 贺齐长胡乱收拾几串烤肉,把手机夹在自己的肩上应道:“食咗啦。” “早啲返嚟啊!”原女士又叮嘱了声。 贺齐长敷衍地回道。 他把没吃完的烤串带回家,走在楼道里,贺齐长看向窗户外面的月亮。 与此同时,沈迟恙的手机被青竹拿在手上。 TWB和塞纳战队算是同病相怜,两家的投资人关系不错,选手公寓也买在一块儿。队伍里的人常常会串门。 TWB的另外三个选手在训练,沈迟恙把比赛日程和他们讲清楚后就回到自己的宿舍里。青竹尤其喜欢来访。 青竹原名夏逐,刚成年就来到塞纳战队,和他共事也有两三年了。 沈迟恙拿着游戏机玩拳皇,任由夏逐拿着自己的手机看来看去。 “雪宝,你微博消息999 都不看一下吗?” 沈迟恙专心打游戏,随口道:“你要看就看吧。” 夏逐点开评论扒拉两下:“你知不知道你粉丝都在劝你多发点微博啊?” 沈迟恙握着游戏手柄:“嗯。” 夏逐看着评论,目光一下就被一个评论给吸引住了。 [贺贺有名:Snowman,你打得真牛逼。] 在一群宝宝,老公中,这句话变得分外扎眼。 夏逐点击他的微博头像,一个和平精英的黑卤蛋,连背景都是自己打上无敌战神后的截图,简介很简单:菜就多练。 夏逐看到的时候愣了好半天,重新退出点开。 他“噗呲”一下笑出声,“哈哈哈哈哈!沈迟恙,你粉丝都是什么神经啊。” 沈迟恙结束完决斗,被他搞出来的动静吓一跳。 他微微皱眉看着眼前笑成傻子的夏逐,一头雾水地拿起自己的手机。 傻的不能再傻的微博主页让他半天都没说出话。 沈迟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种目测不超过十五,小孩子闹闹而已。” “你训练赛打完了?” 夏逐讪讪摇头。 沈迟恙把手机拿回来,将页面又跳转回自己的微博。 他切屏,朝着夏逐拍了一张照片。 夏逐连忙把脸遮住:“你干嘛!” 沈迟恙淡声回道:“你不是说让我发微博吗?” “我看你现在倒是挺闲的,找点事情给你做做。” 夏逐摆手拒绝顺便挡住自己的脸:“不!我不要……最近输得这么惨,说不定就有人把我的照片P在猪头上。” “轻了。”沈迟恙的声音冷酷且残忍。 “他们看到你不好好训练,天天看粉圈评论。” “恐怕凑钱都要把你揍一顿。” 夏逐眼睛瞪大:“你怎么这么残忍。” 沈迟恙莞尔一笑:“骗你的。” “我第一个出钱暗杀你。” 夏逐:…… 第5章 职业 又是一场大雨。 贺齐长手上握着手机,没有半点想看比赛的心思。 场馆还是之前那个,他拿的是VIP票,章子科和他讲:VIP票可以和这次夺冠的队伍近距离见面签名。 他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会场,在一边的选手粉丝团转悠转悠。 SUG财大气粗,每份伴手礼都沉甸甸的,里面有水,能量饼干,还有杂七杂八的选手应援物。 贺齐长看着一群人在排队,就没想去拿。 有人气高的选手就会有人气低的选手。 他看见有一个战队面前基本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 凑近才知道这是SJT。 他们是老牌战队,这次打得有些许失误,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能挺进总决赛。 进入赛场后,贺齐长看了下现积分排名第一的是SUG,和第二名有二三十分的差距。 只要没有大问题,保持着之前的状态就能夺冠。 身边很多小女孩儿在拍照。 VIP票可以提前看选手的训练过程,他单手枕着下巴,看向眼前的大屏。 训练赛没有正式比赛的氛围紧张,选手们该笑笑该闹闹。 在贺齐长正前方的战队就是SJT。 那个叫Bai的选手在唱歌,贺齐长离他不算太远,所以听得清清楚楚。 Bai很自信,各种意义上的自信。 对自己的技术很肯定,对自己的颜值很自信,对自己的歌喉也是如此。 贺齐长默默听着,忍了又忍没笑出声。 原因无他,Bai的广东话塑料的不行,他能通过调子猜到Bai到底在唱什么已经很难得了,更别提听懂歌词了。 贺齐长将身体往后靠,将耳机从包里拿出来戴上。 Bai唱了几句又换了曲库,从粤语歌唱到国语歌,从英文歌唱到日文歌。 关键是发音没一个正确的。 贺齐长又默默将耳机的音量调大。 他切屏看了看微博,发现相关搜素里弹出一条塞纳-青竹的直播。 贺齐长犹豫一下后点进直播间。 一个人穿着旺仔衬衫蹲在自己的电竞椅上,手上还捧着火鸡面大快朵颐,偶尔和弹幕上的水友聊聊天。 夏逐这个人技术在一众突击手中还算可以,队里有个外包空降的富商儿子,塞纳战队也一直被嘲是个烂人窝,但夏逐可不这么觉得。 他倒是很喜欢和那个选手一起双排,空降怎么了,人家技术又不差。 凭着讨喜的性格,呆萌的外貌吸引一大批妈粉姐姐粉。 “刚进直播间的朋友点个关注。”他吸了一口火鸡面。 “马上干嘛,马上直播OB春决赛。” 贺齐长不想看训练赛,索性去看他的直播。 “现在在TWB的公寓,马上会有几个哥们一起看比赛。” 整整四十多分钟,贺齐长没见到一个TWB的人,全是夏逐在逼逼叨。 “大家等一下啊,”夏逐说着打开了旁边的红色音响。 一首好运来响彻直播间,弹幕开始刷屏:“前方请降低音量,辛苦录屏老师。” 贺齐长被炸得耳朵疼,一下将音量按到底。 于此同时,最后一场春决正式开始。 贺齐长将手机关闭,看向大屏幕。 六局比赛,SUG吃鸡一把,另外几把保持的很稳,第二名的竞争倒是激烈,一分一段,让所选手们把每一个人头都看得很重要。 沙漠地图的最后一把,七个队伍只剩下SJT和SUG。 SJT这边占据高点,对SUG的形式很不利。 Bai比赛以冷静著称,即使这种百分之七八十获胜的场面他都没有掉以轻心。 最后他一颗雷抛出,炸倒了SUG的Shark,另外一个队友跳枪到对面脸上,顺利拿下这一局比赛。 贺齐长跟着大家鼓掌。 主持人恭喜春季赛的冠军SUG。 选手们起身看着站在中央的SUG,目光中有佩服,有艳羡。 一场金雨落下。 粉丝们伸手去抓住那一片金色彩带,贺齐长也鬼使神差地握住一片。 很薄很塑料。 但是这就是所有电竞选手努力终身想要得到的东西。 台上的选手走光了,只剩SUG准备签售。 贺齐长抱着官方送的伴手礼上台。 SUG的Shark在第一个,他染着深蓝色的头发,和名字一样嚣张。 “你好,签什么?”Shark低头哗啦两笔写完自己的名字。 贺齐长当然不知道写什么,挠了挠头:“就天天开心吧。” Shark笑了一下,“id呢?” 贺齐长以为是说自己的游戏id:“cuddle。” Shark签名的动作顿了一下,很认真地问道:“哪个‘卡’哪个‘豆’?” 贺齐长:…… 然后默默将英文名字拼出来。 Shark此刻又犯了难,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这个‘l’是这么写吧?” 贺齐长看见他写下的字母是“i”,脑子更是炸得要命。 他站在Shark面前比划着怎么写,在后面的人看来就是哑巴打手语。 站在贺齐长后面的妹子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悯。 第二个签名的是SUG的队长Fox,他脸上堆着笑:“你好。” 贺齐长跟着笑了一下:“你好。” 男人专心签名,没有看眼前的少年。 签完后随口问了句:“学生?” “嗯。” “好好学习,年轻好啊。”Fox又笑了。 两个人都是社恐,他想不到说什么,就一直低着头看桌子,Fox也一直低着头签名,到最后才说一句“再见”。 坐滴滴车回家的路上,贺齐长再次点开夏逐的直播。 夏逐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旁边有只手在动作,好像在整理东西。 仅一眼,贺齐长就认出来这是沈迟恙的手。 他的腕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还套着一个松松垮垮的小皮筋。 贺齐长打下弹幕:“旁边是Snowman吗?” 夏逐抬头的一瞬间就看见这条弹幕。 他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瞥了一眼旁边的电脑桌。 接着默不作声把电脑摄像头往一边撇过去,为此还闹出好大一声噪音。 弹幕上开始飘:夏逐,求放过家人们的耳朵。 夏逐继续笑得人畜无害。 贺齐长把手机放下。 沈迟恙不是TWB的吗,为什么不露脸…… 思绪渐渐飘远。 回家后,贺齐长转身拿毛巾洗澡,把手机放在一边充电。 洗澡的功夫,电话又响了。 对面的人像是不达目的不放弃,一连打了五个电话。 贺齐长草草裹了条浴巾就出来了,他一只手拿着毛巾擦头发,一只手接电话。 “你是不是有毛病,打这么多电话干嘛?”贺齐长不耐烦道。 “我草,贺齐长你牛逼大发了。”章子科揶揄道。 “有屁快放,”贺齐长擦了擦头发,“你爹等着上号呢。” “等等,你看一下我给你发的视频。”章子科说完的下一秒就有一条视频转送到他的微信页面。 贺齐长点开,上面的标题赫然写着:没错,这就是我们PEL观众的平均颜值。 他看见自己的照片被放在一群俊男靓女当中,极其醒目地用红色爱心包裹。 当时好像是比赛地第四场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刚掏出手机准备玩一会儿发现有一台摄影设备对着他开始拍。 贺齐长正好转头看过去,扯出一个笑。 这条视频的热度还挺高。 评论区各种形式的抓拍都出现了。 [导播是会抓人的,这个已经抓到我心上了.....(爱心)] [我知道这个帅哥,就坐在我前面的左侧,真人更帅得没边。] [哎哎哎,等等。这个貌似是Snowman的粉丝吧....我上次在出口那儿也看见他了(附图)] [我操,还真是的。] [帅哥眼睛瞎了吧,看上谁不好看上这么个太子爷。] [事已至此scyty。] ........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贺齐长头疼地揉了揉脑袋,踩掉说他眼睛瞎了的评论。 你才眼睛瞎了,他忍不住嘟囔几句。 贺齐长没看懂那个“scyty”是什么意思,用AI软件也没有搜到。 章子科贱兮兮地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贺齐长,你要不去打职业吧,你不是打得挺好的吗?” “滚你大爷的,”贺齐长笑骂了一句,“我要好好学习呢。” “说真的,马上都要出分了,你打算报什么啊?” 贺齐长开了一把游戏:“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爷,您也是真的不急。”章子科笑笑。 “上号上号。” 两个人上号开了一把海岛地图。 高端局难免会碰见一些主播打游戏秀操作的。 他们队里的三号便是一个。 ID前面挂着某平台,贺齐长切屏去搜的时候,发现对方还是一个粉丝数十几万的大博主,颇有些压力,也认真起来。 三号眼睁睁看着贺齐长秀操作,率先拿下淘汰王,心中不爽。 他开麦道:“一号,你这技术可以啊。” 贺齐长吃力地打着拼音:“谢谢。” 接着对着他比了一个爱心。 三号看贺齐长不开麦,名字前面没有没有挂性别,又穿得花里胡哨,就以为他是个女孩子。 紧接着,贺齐长又杀下一个人,左边弹窗跳出他金光闪闪的提示标。 G港被杀穿。 贺齐长开车带章子科转移到一旁的战地医院,三号找了匹马跟上。 “妹子,你这游戏打得牛逼啊。” “买得什么挂啊?”三号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笑。 饶是贺齐长脑子再迟钝,也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了。 章子科怎么肯看着发小这么被人质疑,组队麦立马切成队伍麦骂,贺齐长还没出声,章子科骂人的话已经在耳机里产生回音:“哎哎哎,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挂啊,你说清楚。” 三号知道理亏,干笑两声后把麦关闭。 贺齐长终于感觉世界清静了。 章子科骂骂咧咧地回到组队麦:“不会说话就把嘴捐了,谁像他们打得好就是挂啊。” 贺齐长无奈地回:“看样子还把我认成女生了。” “见识短浅的傻帽。” 二人说说笑笑往G镇方向转移。 但人在湖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贺齐长进木板房的时候,以为没人,门窗都关的好好的。 没想到被两个蹲在房子里的人给阴了,而且连打带补,根本没有一丝还手的余地。 章子科往楼上扔了一颗顺爆雷,接着又补上一个□□。 系统提示击倒一个后,章子科立刻上楼补人。 终于两个人被击倒。 许久不作妖的三号再次开麦:“哟,死了。” “好好儿的地方不苟,非要学人刚枪啊。” 第6章 复读 贺齐长深呼一口气,点开麦克风:“刚刚手机没连耳机,所以爹没听见你狗叫。” “我从刚开始打游戏,你嘴就没停过。” “爹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啊?” 主播那边平台提醒语言不当好几次,差点儿就要被封。 但是贺齐长又不管他,面无表情不带脏字的骂地三号闭了麦。 有些人就是喜欢欺软怕硬,逮着小女孩儿欺负,发现对面是自己男同胞后就不敢再出声。 最后章子科和三号一起吃鸡。 到了结算页面,贺齐长击倒十三个人,那个主播拿了MVP。 打完后,贺齐长没了继续的心思。 章子科还在说话:“哎。贺仔,准备啊。” 贺齐长抽了个军需:“不打了,睡觉。” 章子科喊道:“别啊贺仔,火了之后怎么就不要兄弟了。” 贺齐长没听他继续叭叭,点击退出下线。 再等一段时间就要出高考成绩。 贺齐长最近很焦虑。 他躺在床上睡不着,手机点开又关闭。 门外脚步声很近,他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直到脚步到了门口,他才终于睡着。 等倒计时只剩两天,贺齐长就开始吃不下饭。 贺父做了一桌子饭,他一口都没动。 原女士下班回来看见这一幕,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哎呀,贺仔。”原女士笑了一下,“明天都出分了,怕什么啊。” 贺齐长食髓乏味。 贺父应和道:“对啊,再怎么说结局都已经定下来了。 贺齐长低着头不说话,扒拉蔬菜:“我知道.....” 贺齐长觉得,现在的自己像是等待皇帝处以斩刑的罪人,无与伦比的煎熬。 章子科从上海旅游回来了。 整个人心情倍儿好。 他邀请贺齐长陪他去水上乐园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即将出分的紧张,反倒一直在宽慰心不在焉的贺齐长。 章子科手上拿着棉花糖,对着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员拍了一张照片,还撺掇着贺齐长一起去拍。 贺齐长尴尬地陪笑,一边的玩偶服摸了摸他的脑袋。 贺齐长看着疯玩的章子科,忍不住问道: “你就不担心啊?” 章子科不在乎地笑笑:“反正都考完了,还能改变啥?” 贺齐长问:“要是考不好怎么办?” “考不好能干吗?” “出国,要么就混个大学上上,回家给我爸妈收租呗。” 贺齐长:....... 万恶的资本家。 贺齐长脑袋疼,又看向旁边的二傻子。 “那我能干嘛....” 章子科把手上没吃完的棉花糖塞到他的嘴里:“你打游戏打得好啊。” “当个陪玩还能多赚点钱呢。” “再不济。” “贺齐长,你去打职业吧。” 贺齐长出声“滚滚滚”,压根儿没考虑过这条路,也权当他是在开玩笑。 “凭你这技术,轻轻松松。”章子科揶揄道。 贺齐长舔了下唇边的棉花糖,没说话。 高考放榜的中午—— 一家人煮完饭后陪他等录取成绩。 贺齐长准时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等了一会儿分数还没显示出来。 贺齐长心脏已经快停止跳动。 原女士特意请假来陪他等成绩,看他这个紧张地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快点看啊,要出来了。” 网页顿了一会儿,终于揭晓分数。 贺齐长只比当时的二本线高一点。 基本上没有择校的余地。 贺父笑了一下,搂着贺齐长的肩:“哎呀,可以了可以了。” 原女士没说话,但她不想扫儿子的兴,只能跟着笑两下:“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贺齐长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看着成绩默不作声。 一家人以一种相当诡异的氛围吃完了这顿饭。 贺齐长吃完饭后就在房间里枯坐着。 或许是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学习,比如贺齐长。 他已经很努力在上课,但语文英语仍旧在及格线徘徊;明明已经很认真地在学物理,但高中的物理就不是人学的...... 贺齐长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忽地他听见外面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要不让他复读吧,”母亲说,“让他再学一年.....” 父亲叹了一口气:“他就不是学习的料子,再学一年有用吗?” 母亲的声音忍不住激动起来:“没用就让他这么荒废下去吗?” “你让那些亲戚怎么看我们家。” “他这个成绩你让他以后怎么找工作?”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 ...... 最后父亲妥协了。 贺齐长将头埋进被子里,连哭都哭不出声。 学校里的人因为他是转学过来的,没少排挤他的。 他并不合群。 只能一次次地强颜欢笑。 每天早五晚十的日子受一遍就够了。 他不想再前功尽弃。 晚上,贺父说为了庆祝高考出分,决定下馆子。 “贺仔,你吃啊。”贺父笑着给他夹菜,“你看这段时间为了上课人都瘦了哈哈哈哈哈。” 贺齐长低着头默默夹菜。 原母低着头,手捧着碗,独自吃着。 贺父打圆场:“别板着脸了。” 原母瞪了他一眼:“你不吃饭就把嘴闭上。” 贺父是个怕老婆的,佯装投降的模样闭上。 原母将头发重新绑起,看着一旁不说话的贺齐长,语气也淡了下去:“贺仔。” 贺齐长的腰直起来,默默等着母亲下一句话。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复读。”原母这句话没有询问的意思。 “我....”贺齐长顿了几秒,“我不想复读....” 原母睨了他一眼,把碗放下:“不复读你想干嘛?” “你这个成绩有什么可以和人家去比的。” 贺父劝道:“哎,刚考完,说这些干嘛。” “我要说,我为什么不说!”原母的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我天天在外面挣钱,我让他上最好的高中。” “他就给我考个这成绩回来。” “我为什么不能说?”女人又重复了一遍。 贺齐长从小到大没有忤逆过母亲。 只有这一次。 他破天荒开口道:“我不想复读。” 原母被气笑了:“你不复读你打算干嘛?” 安静的包间只有女人的声音在回荡。 “你这个成绩现在摆在这儿了,”原女士敲了两下桌子,“你告诉我,你能去干嘛?” “你看看现在外面的公司,哪个要的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 “不想有用吗?”原母气急。 “我....” 贺齐长现在这样还能干嘛? 他自己也在思考,工作努努力倒是能找到,但就怕那个工资以后连自己都养不活,更不用提孝敬二老。 贺齐长现在脑子太乱了,忽然想起前两天和章子科的那番话。 贺齐长,你去打电竞吧。 他鬼使神差开口: “我去打电竞。” “什么?”原母没听懂他的意思。 贺齐长深呼一口气:“我说,我去打游戏。” “现在打游戏也可以挣很多钱。” 他一股脑说完后,似乎也开始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原母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用一口流利的粤语骂道:“贺齐长你痴线啊,你是不是脑子瓦特掉了。” “你平时打游戏不务正业就算了,你想以后用这个挣钱?” “我看你是病得不清。” 贺齐长抿唇不语,又把头低下。 贺父在一边也不敢说话,只能继续低着头。 一顿饭弄得不欢而散。 贺齐长回家后摆弄起刚买不久的电脑。 他打开浏览器,艰难地一个拼音一个拼音地打出来: 如何成为职业电竞选手。 他草草看过去,很多条件都符合。 只差一步,他需要去找一个线上青训。 犹豫了很久,贺齐长点击了和平精英的官方页面。 他从一众福利中终于找到那个青训报名的入口,接着将自己游戏数据和身份信息投递上去。 无敌战神Kd18.32(平均场次击败人数)。 这个放在路人局亮眼异常的成绩,在青训赛场上只是入场券。 贺齐长发完后,心脏扑通扑通跳了很久,隔两分钟就看一次消息。 回复他的只有AI客服的收到,亲爱的特种兵。 翌日清晨。 贺齐长是被生物种唤醒的。 八点,他点开官网的那条消息。 仍旧没有回复。 他又开始懊恼昨晚不该一气之下说什么要打电竞。 现在搞得进退两难。 贺齐长将头蒙进被子里,将后台切干净,揉了揉眼睛,准备继续上分。 在打完一场巅峰赛的时候,贺齐长发现自己的微信响了一下。 踌躇片刻后打开,发现是章子科给他发的消息。 他没回复,继续切回了游戏界面。 “叮——”他的邮箱收到一条消息。 贺齐长诧异,但没有立刻点开,只是继续把这一把的游戏打完。 等他想起来还有一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贺齐长点开那条消息。 “恭喜你,亲爱的特种兵。” 第7章 海选 贺齐长愣了半分钟,手抖着把图截下来,点开微信发给了章子科。 刚发出一张图片,章子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去,贺齐长干嘛了。”章子科眼睛瞪得跟灯泡似的。 “你去报名青训了?!” 后面传来嘈杂的响动,“等等,我马上来你家。” 贺齐长呆呆看着邀请页面,半天说不出话。 中午快十二点,贺齐长爸妈不在家,章子科点了两份外卖来找他。 贺齐长傻乎乎看着拿那张截图看了很久。 “还看呢,知道你过了。” 章子科吃了一口卤肉:“你怎么要去打电竞了。” 贺齐长沉默了很久:“我妈让我去复读。” “我不想去。” 章子科说:“你不会是背着你爸妈报名的吧?” “嗯。” 章子科扶额:“哎,没事儿。你先别想太多。” “你不想复读,你爸妈还能强求你不成。” 章子科又岔开了话题: “什么时候比赛啊。” 贺齐长回过神:“这周六。” 章子科说:“时间这么赶?” “能行吗?”章子科有些不放心。 贺齐长拿出一串里脊:“放心,我肯定好好打。” 章子科说:“好兄弟,苟富贵勿相忘。” 贺齐长把他吃得油滋滋的手撇开:“别碰我。” 章子科“切”了一声把猪蹄拿开。 “哎,”章子科说道,“我志愿填到上海那儿去了。” 贺齐长吃着外卖:“上海好啊,上海发展机会多。” 章子科笑笑:“我爸妈也这么说。” 压抑的气氛消散不少。 离这周六还有两天。 贺父和原母给他看了几个志愿,同时开始着手给他找关系复读。 贺齐长基本没有插手的机会。 直到周六下午六点,贺齐长应邀进入了训练房间。 章子科坐在床边看着他打,手心不自觉沁出冷汗。 贺齐长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 是雨林地图,单人淘汰制。只择优录取积分榜前面的几个。 贺齐长前期打得很小心,但摸清整局的底细后,也放开了打。 一局下来,他拿了第二名。 总积分第三。 如果不是一个天谴圈,他倒是可以往前再冲上一冲。 贺齐长伸着脖子放松一下脊椎,章子科在一旁看呆了。 “你牛啊。”章子科喝了口水,接着殷勤地给贺齐长递上可口的西瓜。 第二把海岛在三十分钟后开启。 贺齐长期间看了两集熊出没,上完厕所后进行第二场比赛。 这次的航线是从S城方向开往P港。 贺齐长在G港跳下。 这里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同一批跳伞的人不少,贺齐长先一步落下,他在集装箱群中搜到了一把喷子,一把SKS。 他戴着耳机,声音几乎调到了最大。 枪声不断,他静静看着屏幕,转身上了一个集装箱。 “嘭——”一声枪响将他前面的选手淘汰。 贺齐长没有捡物资,转身又下了集装箱。 他时刻注意着屏幕上的动静,转身往大仓方向靠近。 就在这时,他又侥幸收下一个人头。 广播上滚动的很快。 G港只剩五个人的时候,贺齐长蹲在角落打状态。 喷子被换成Vector,装满子弹后,贺齐长出了大仓。 一个人移动了脚步,贺齐长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猜到他大概在哪。 接着靠着左右集装箱当掩体,捏了一颗雷,临近最后两秒时扔了出去。 手雷在半空划出弧线,贺齐长屏住呼吸,依靠手雷的轰炸声导致的短暂耳鸣冲了出去。 刚刚那个人本就被手雷炸倒半管血,现在寻找掩体的途中,又被贺齐长跳枪到脸上,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贺齐长打得很漂亮,等G港人只剩下最后一个时,他依旧蹲在原处听脚步。 一声轻微的踩踏集装箱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贺齐长看着离自己较远的脚步,大概的锁定了位置。 那人也不是善茬,找到掩体后准备掐雷。 贺齐长默默算着秒数,从一边转移,同时注意着眼前的方向。 “嘭——”一声雷。 贺齐长的血被炸掉四分之一。 但这也让贺齐长看清雷的投掷方向。 他不假思索往对面投掷□□。 选手被迫跑出,同时对着贺齐长的方向射击两枪,接着迅速躲藏到掩体后。 贺齐长深吸一口气,移动人物往其方向移动。 那人似乎没想过贺齐长会往这莽过来,封烟间隙被贺齐长突到脸上,收割人头。 他的确有赌的成分,幸好,赌赢了。 G港只剩下贺齐长一人。 他的血几乎见底,在这场厮杀中获得胜利。 此刻他成为场上淘汰数最多的人,总积分来到第二。 贺齐长寻找掩体打药,打满状态后又换了几把好枪。 与此同时,在总部的几个工作人员看见了这番操作。 有一些是二队教练,他们将刚刚贺齐长的表现尽收眼底。 其中一个胖胖的教练忍不住说道:“这个选手不错,反应够快,胆子也够大。” 另一个教练收拾了一下资料:“是不错,很多反应都是动了脑子的,不像一些人只知道呆莽。” 贺齐长的操作亮眼,几个教练都对这个叫Cuddle的选手留下不错的印象。 贺齐长打下G港后简单搜了些药品,准备向圈内赶去。 这把的圈对他来说很不友好。 他要一路从西往东赶。 为此免不了和一些人有正面冲突。 他一路挺进前五名,总积分距离第一名只差一分。 贺齐长默默趴在树后面,等着几人先动。果不其然又是一阵枪响后,场上只剩三人。 等了半分钟后,一个人又死在圈外。 现在只剩下他和那个第一名。 贺齐长虽然占据高点,但周围没有什么掩体,雷也用完了,只能看最后的梅花桩要刷到哪里。 最后一次刷新,圈落到了对方身上。 贺齐长忍不住“操”了一声。 现在基本上和等死没什么区别了,他只能在为数不多的几十秒里击倒对方,这样还有可能超越他的积分。 贺齐长的心跳很快,他没有时间再做选择。 他掐了一颗烟,靠着一侧往下走去。 对面的人往烟里扔了一颗瞬爆雷,贺齐长被炸掉三分之一的血。 在对方又准备掐雷时,贺齐长浑身上下只剩下一颗闪光弹。 贺齐长看向一旁的树,接着后拉将闪光弹投掷到树上。 通过反弹,闪光弹接触物体一秒后闪出满屏白光。 贺齐长能量值只剩下几秒时,又前拉,趁对面失明的功夫突到脸上。 最后一秒,屏幕上弹出“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贺齐长的手一直在抖,心跳很快。 章子科将他搂进怀里,终于可以放声大笑:“我靠,你知道我刚刚有多紧张吗!!” 贺齐长任由对方将自己抱着,紧张情绪减轻不少。 经此一战,贺齐长的总积分来到第一。 虽然和第二名的分数相差不多,但也算是一颗定心丸,能让贺齐长有信心继续走下去。 一天一共六轮比赛,和正式比赛的赛制差不了太多。 晚上九点半,他终于结束完比赛。 进入海选赛的只有300人。在选拔赛时,从中选出前40人进入线下训练营。 贺齐长这两天都在专注比赛的事情,章子科就陪着他看。 贺齐长不负众望,凭着强势且亮眼的成绩让他获得了选拔赛的邀请名额。 接着就是五天的休赛期。 章子科带贺齐长去吃了烧烤。 他拿起一串鸡心说:“只要保持这个势头,你肯定能去线下的。” 贺齐长喝了一口大窑:“希望吧。” 章子科嚷嚷:“什么叫希望吧,是一定。” 贺齐长闷了一口。 如果说真的进入线下了,父母不同意怎么办? 他们最近在给贺齐长找关系分班,摆明了是想逼他再上一年学。 贺齐长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我……我如果真进比赛了,他们肯定不会让我去线下训练营的。”贺齐长说道。 章子科愣了一会儿,似乎才想起来这个麻烦:“那……你想怎么办?” 空气安静了。 很久后,贺齐长才开口: “我想打比赛。” “我想去当职业选手。” 如果是刚开始是为了逃避复读说的气话,那现在就是他的真心话。 贺齐长享受游戏给他带来的快感。 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走下去为什么还要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这没道理。 章子科给他递了一根羊肉串,作出抹眼泪的样子:“好兄弟。” 贺齐长原本想煽情的心被浇的透心凉,他愤愤咬下一口羊肉串,接着将木签插到章子科的西瓜上。 章子科说:“你干嘛!” 贺齐长回:“这样吃起来方便。” 半夜三点,章子科走了,父母也回来了。 贺齐长窝在电竞椅上,开着训练岛。 他的近点作战还是有一些问题,所以开始尝试用持久的训练形成肌肉记忆。 训练四十分钟后,贺齐长收拾了下耳机准备下游戏。 他打了个哈欠,眼睛红红的。摘下眼镜后,手机突然振动。 [特别关注:TWB—Snowman刚刚发布了一条微博] 第8章 选拔 贺齐长犹豫一会儿最后点开微博。 是一张照片。 沈迟恙刚训练完准备吃的夜宵,桌子上摆着一杯咖啡,还有一个KFC的汉堡。 配文:再接再励,再创辉煌。 贺齐长揉了揉眼睛,开始翻阅。 此时评论区已经有不少人回复。 一部分是带节奏的,一部分是粉丝的评论。 [TWB你们就一直走下坡路走到死吧,加油,我先跑路了。] [创什么创,没创死我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换人。] [楼上的,是看不见主场吗?没进总决赛和Snowman有半毛钱关系,联盟突击前5的选手,眼睛呢?] [别压力我们大帅哥了。雪宝,这个汉堡是哪款啊,看起来好香啊。] 贺齐长随手拉黑了两个号后启用了老人键盘。 敲敲打打半天终于把评论发出。 贺齐长心满意足准备去睡觉。 距离选拔赛开始只剩三天,他一直在加紧训练。 贺父轻轻敲响房门。 贺齐长以扭曲的姿势躺在电竞椅上,听见敲门声时将手机音量调低,大声问道:“谁啊。” “我。”贺父回道。 贺齐长动作迅速,从椅子上爬起来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粉面菜蛋,将喝完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里。 全部收拾完,他才起身去开门。 “爸,怎么了?”贺齐长问。 “出来一下。”贺父说。 贺齐长把手机上的游戏退掉,摘了耳机来到客厅。 父子二人面对面坐着。 “最近我和你妈忙,都没回来看看。你生活费够吗?”贺父泡了两杯茶。 贺齐长低着头“嗯”了一声。 “我钱还够。” 贺齐犹豫了片刻后说道:“贺仔。” “你别怪你妈。”男人叹了口气,“她比谁都想让你好。” “复读这件事儿,我们已经和学校那边的人说好了。” 贺齐长抬头:“你们怎么不和我说?” 贺父哑然,片刻后才说:“明天晚上,我们去和校长吃个饭,你跟着去,什么也别说。” “我不去。”贺齐长说。 “你不去什么不去,”贺父锤了下桌子,你明天不去像什么样子。” 贺齐长没有回话。 他现在比任何一个人都迫切想要进入选拔赛。 快一点,再快一点才好。 他想拿到去线下的名额,然后离开广东。 贺父以为他同意了,态度不自觉软了下来:“回你房间收拾收拾,过几天还有补习班……” 贺齐长脑袋又“嗡”了一声,僵硬地回到自己的屋内。 距离选拔赛还有一天。 晚上七点,贺齐长随父母来到当地有名的一家饭店。 这家店的桌子很难订,得提前一个多星期预订。尽管如此,也不影响此刻爆满的状态。 贺齐长手上拎着大瓶的可乐和果粒橙,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爸妈身后面。 原女士睨了一眼儿子:“腰挺起来,流里流气像个什么样子。” 贺齐长又将腰挺起来,等二人转过头,又放松下来。 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是学校的主任和一个什么校长。贺齐长全程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吃菜。 而母亲和两人侃侃而谈。 在主任好奇地问道:“唉,这个小贺想好之后去干嘛了吗?”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母亲打断了:“他呀,走一步看一步。” “这成绩选什么专业,还不如现在再定下心,重新读一遍书。” …… 贺齐长给自己把果粒橙倒满,没有反驳。 这次吃饭还算顺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贺齐长开学得重新再走一遍高三。而且在两个老师的强烈要求下,贺齐长甚至需要住宿。 贺齐长吃完饭后,起身干巴巴道:“我上个厕所,马上回来。” 几个人笑笑后继续聊。 贺齐长走出包间后终于感觉可以呼吸,他去卫生间门口洗了把脸。 汗水混着水挂在他的下颚上,贺齐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片刻愣神。 站了一分钟左右,贺齐长戴上眼镜准备出去。 这时,厕所内走出一个低着头,戴着口罩的白金发男生。 贺齐长猛地回头看了一下。 对方没有抬头,耳朵上还挂着一副蓝牙耳机。 他把手机收进口袋里,站在了贺齐长旁边的洗手池前。 他垂眸洗得认真,和图上的七步洗手法一模一样。 本就白皙的手挂上滴滴水珠更显苍白,那腕上的一颗红痣更是吸人的要命。 贺齐长放慢了洗手的动作,装作不在意地继续看着。 沈迟恙像是感受到这么一道目光,抬头看向他。 双目交汇的那一刻,贺齐长红着耳朵撇开脸,尴尬地加快了洗手的动作。 沈迟恙并没在意,洗完手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发型。扎起来的部分有些松散,刘海挡住了一小部分视线,沈迟恙就重新开始扎。 他单手绕绳的方式还有些生疏,索性将皮筋叼在嘴上,一只手梳理头发,一只手再将绳子拿起扎好。 前面还有些刘海的地方,他凑近镜子用隐形一字夹夹了一下,确认完美后,才停下动作。 贺齐长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沈迟恙,他这才发现沈迟恙的皮肤出奇的好,白白净净的,基本没有什么因为熬夜爆出的痘痘,眼下只有一点淡淡的乌青。 睫毛很长,眉毛弯弯垂下。平常看着攻击性极强,一旦放松下来就和一只小猫似的。 沈迟恙收拾完转身出了厕所。 贺齐长也该回去了,就跟着他出去的步伐。两个人的包间还挺近,沈迟恙所在的包间还能听见一两句鬼哭狼嚎的歌声。 贺齐长努力辨认了一下,应该是那个傻逼夏逐,还有一些别的选手。 他心里空落落的。 刚刚沈迟恙看他的模样就像是面对着陌生人,明明自己看了他几次,怎么连脸都记不住。 负心汉。 沈迟恙回到包间后,看见夏逐倚在自家指挥的身上。 “唉唉唉,雪宝,给我拿个水。”夏逐操控着小人吩咐道。 沈迟恙低头看了他一眼,将水拧开抵在他的嘴边。 “唔……”夏逐呛了一口水,“行了行了!!” 沈迟恙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夏逐将手机交给自家指挥:“帮我打一会儿。” 接着,他从果盘里面拿出一片西瓜。 “那谁啊?”夏逐问道。 “谁啊?”沈迟恙往后面的座椅靠了靠,故意逗道。 “你别给我打哑迷!”夏逐恨恨道。 “不认识,正好路过的。”沈迟恙道。 夏逐面露疑虑:“真的假的?那人不是你粉丝吗?” 沈迟恙笑了一下:“你都知道问我干嘛?” 夏逐“哼”了一声:“这不是想提醒你,如果是什么私生你可遭老罪了。” 沈迟恙笑笑:“怎么可能,图我什么?更何况是个男的。” 夏逐说:“男的怎么了。” 说完后揶揄看了一眼旁边的指挥:“年龄不是问题,性别也不是问题。” “说不定他就喜欢你这种呢?” 沈迟恙看着他发病,默默挪了挪椅子。 他其实看见贺齐长的第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之前的那个“粉丝” 。 不仅因为他是当时所有人中的唯一男粉,更是因为他长得帅。 那张脸随便在一个学校都可以当校草,极有辨识度,放到娱乐圈当个小爱豆简直绰绰有余。 多看两眼就能记住。 他们家指挥冷静地打掉夏逐的手,将手中的手机又扔回了他的怀里。 那个指挥叫Max,原名陈邵元,也就是经常被带节奏的那个富家少爷。 Max问:“Snowman,你休赛期有安排吗?” 沈迟恙点点头:“应该去□□忙带带青训。” 夏逐猛地抬起头:“什么!你要去带青训?!” Max也有些不敢相信:“怎么给你请过去了,不是一般就一些二队选手吗。” 沈迟恙知道这里都是自己人,沉默好一会儿后才说:“成鸟要转队了。” 成鸟,TWB的指挥。 Max挑眉:“他转到哪儿去?” 沈迟恙夹了一筷子白切鸡:“不清楚。” “我去北京青训的时候还能看看,有没有好苗子商量一下签约。” Max喝了口酒:“俱乐部经理呢?辞职了?” 沈迟恙抿下一口茶。 Max敲了敲桌子:“好苗子难找啊……你们战队也不能一直就这么耗着啊。” 沈迟恙说:“我知道,已经在看有没有一些战队转下来的,或者有没有什么好的二队选手。” Max举杯:“那祝你早点找到好的指挥。” 沈迟恙淡淡回道:“嗯。” 夏逐一把游戏打完,颇为怜爱地将沈迟恙揽到怀里: “害……没事儿,塞纳永远是你坚强的的后盾。” 沈迟恙面无表情:“我现在的东家是TWB。” “塞纳现在最重要的是打进决赛。” “停停停!”夏逐捂住耳朵。 春季赛,很多队伍都出现下滑。 其中骂得最难听的就是塞纳战队,什么带资打游戏,供富少消遣的小游戏。 总之怎么难听怎么说。 塞纳战队经理已经千叮咛万嘱咐少看网上言论,但夏逐就偏要自虐。 看了之后就开始对着沈迟恙哭。 他们都说TWB和塞纳算是患难兄弟。 沈迟恙掌心摩擦着杯壁。 塞纳还在磨合阶段,最后几场比赛发挥也不错。 TWB的未来仍未可知。 但,明天应该会好起来吧。 第9章 晋级 贺齐长回到包厢,众人已经酒过三巡。 他低着头,偶尔点开微博,刷新再刷新。 父亲提醒他敬酒,他才站起身。 贺齐长感觉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只能靠着静音的手机消磨时间。 贺父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手臂,无声道:把手机收起来。 贺齐长把手机放到椅子上,戳着自己碗里的那块牛排。 等人都走后原女士才长吁一口气。 贺齐长跟着父母往车库里走,碰巧又和吃完饭出来的沈迟恙一行人撞个正着。 沈迟恙在前面走,单手拿着手机。夏逐靠在Max的身上,走路摇摇晃晃的。 夏逐喝得太多了,扒拉着一边的柱子作势要吐。 原女士皱眉看了一眼他们,没有说话。 沈迟恙听见动静后转身去抱人,没想到夏逐抓着他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放手。 沈迟恙面色铁青:“放开。” 夏逐嘟嘟囔囔几句,开始干呕。 贺齐长忍不住停了停脚步,扭头看去,夏逐将晚上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食物残渣混着恶心的气味飘荡在沈迟恙的身上,Max看见时愣了好几秒,赶紧上前拽着夏逐的头发,把人从他身上扯下来。 沈迟恙感觉太阳穴突突,忍了又忍一脚踹到夏逐的身上。 夏逐嗷叫一声后躺倒在地上,Max从后抱起他,有些犹豫:“Snowman,我先带他回去,你……你先上去处理一下,我马上给你打车。” 沈迟恙站在原地半天走不动道 ,用从餐厅带下来的纸巾简单擦拭了一下。 原女士忍不住催促:“贺齐长,快点。” 贺齐长回过神:“嗯,来了。” 他坐进车子里,摸了半天口袋才发现自己自己手机没拿。 贺齐长紧急叫停:“爸妈,我手机没拿。” 原母皱眉向后面看了一眼:“你是蠢啊,手机都忘掉了。” 贺齐长顺手拿着一件蓝白格子衬衫出了车:“我马上就回来。” 沈迟恙找了个角落靠着擦衣服,纸已经用光了,于是他抬脚上了二楼的卫生间。 贺齐长从服务员那里要回手机犹豫很久还是想去厕所看看:“你好,厕所在哪儿?” 服务员微微抬头:“直走,然后左转。” “好,谢谢。”贺齐长小跑至男厕门口。 彼时,沈迟恙将衬衫拉起至快到胸口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用清水擦拭。 贺齐长闯进来时,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迅速将衣服放下。 贺齐长想了半天的说辞:“你好……是Snowman吗?” “我知道你,你很有名!我看过你打的比赛。” 沈迟恙抵在水池边,静静听他讲着。 “这个……”贺齐长将手中的蓝白格子衬衫递了出去,“你先穿这个出去吧。” “我刚刚看见你被人吐了一身,没事吧。” 沈迟恙的语言包启动半天:“没事。” 他双手接过了那件土到掉渣的衬衫。 贺齐长扶了一下眼镜:“那你先换着,那我先出去了。” “等等。”沈迟恙说。 “我怎么把衣服还给你。” “嗯……”贺齐长捏了捏自己的掌心,“穿完丢掉就好。” 沈迟恙像是没想过他会拒绝的如此决绝,主动提出:“要我给你签名吗?还是……?” 贺齐长摇摇头:“不用不用。” 沈迟恙不喜欢欠人情,将手机掏出来:“衣服多少钱,我转你,算我跟你买的。” 贺齐长还想拒绝,但沈迟恙不给他机会。 “收款码。”沈迟恙将微信扫一扫打开。 贺齐长最后还是递出手机屏幕。 “滴——” [微信到账1000元] 贺齐长手抖了一下,颇为惶恐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多打了一个零啊……” 沈迟恙将衣服拿起来,去了厕所隔间。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淡淡地回了句:“没有多打,你收着就好。” “谢谢。”沈迟恙说。 贺齐长愣住。 等到地下车库已经过去十多分钟,原母不满抱怨道:“干什么去了,都多久了。” 贺齐长说:“没干嘛。” 贺父也狐疑看他一眼:“真的?” 他脸不红心不跳:“真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贺齐长躺在床上脑子里就只有刚刚那番景象。 沈迟恙刚刚看他的时候,是不是脸红了? 贺齐长将头蒙进被子里,心中莫名其妙地跳得很快。 第二日,他起了个早。 家里没有人,他醒来后就将精力全都投给今天的选拔赛。 六场比赛,在下午六点准时举行。 贺齐长戴上指套,深呼一口气。 前两局比赛贺齐长打得很稳,并未掉出前五。 休息完三十分钟后。 第三局比赛正式开始—— 海岛地图,航线从核电站到Z城。 贺齐长并不想太冒进,在M城便跳伞。 这里人不算多,贺齐长收下三个人头。 或许是老天看他一路太顺坦,把圈中心刷在了靶场。 贺齐长看见这个圈的时候忍不住“操”了一声。 他这个地方还能找到一辆车,背包里放了桶油就出发了。 他带了一把UZI一柄爆炸烈弓。 背包里的药不太够,但挺进圈里面还算富足。 他准备在房区下车时,听见一阵枪响。 贺齐长立马躲进一旁房屋的二楼,通过声音预判着对方的方向。 车被扫爆了。 贺齐长咬牙咽下这口气。 对方似乎就是想恶心贺齐长,一直晃动脚步,并不上来。 接着,贺齐长听见一阵细小的掐雷声。他预判到雷可能从右边的窗户口扔出来,立马从左边跳了出去。 对方显然也知道他这一举动,立马闪身进了房子里。 贺齐长站在墙外往后拉一步,瞬时掏出爆炸烈弓。 “嘭——”一声带起灰色的硝烟。 对方趁此刻又扔出一颗雷。 贺齐长往反方向拉的时候终于看见人影。但很不巧的是,那颗雷弹到窗户框上形成反弹,炸掉了他的大半管血。 又是一阵耳鸣效果。 贺齐长意识到这个时候如果被他看见就必死无疑,随后绕到墙外角。 对方急需靠近准备跳枪。 贺齐长先一步用UZI往左拉打上了敌人的身体。 [特种兵02使用UZI击败特种兵56] 他转到房内打药,刚刚动静太大,难免会有人来“劝架”,他简单搜刮了一下那人的包,一个被打碎的三级头,还有一些7.62子弹,对他的作用为0。 这家伙连手榴弹都不剩了,只有一颗闪光弹和两颗烟,能捡的东西不多,剩下两瓶能量饮料。 贺齐长点击拾取后准备走人,这时有一阵车声而来。 贺齐长再次上楼,透过小隔间的窗户看见一个粉色玛莎,他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但那人已经猜到他在哪儿。 玛莎的主人将车停在贺齐长对面房子的墙后,接着扔了颗烟作为掩体往其右前方的房子跑。 贺齐长对着烟雾扫射,只看看扫到一点血。 贺齐长从二楼跳下,掐起一颗闪光弹。 脚步渐近,贺齐长屏住呼吸,往墙上扔了过去。 闪光弹爆炸后,贺齐长没有往前莽,用爆炸烈弓往一团团烟雾里面射去。 确定方向后切换成UZI将对手打了个措不及防。 贺齐长毫发无伤地赢下这场战役。 他搜刮了一会儿才捡到一颗手榴弹,忍不住叹口气。 捏着所剩不多的药物赶紧进圈,贺齐长又在R城的海岸边被堵住。 此刻圈内还有十二人。 贺齐长手中捏着一柄爆炸烈弓,侧身往对面的河岸射去。 同时掐雷。 对面那人在彼时一同掐雷。 贺齐长微微往后躲,却还是被炸到了。 对面人的血量还剩多少他不清楚,贺齐长随即握着爆炸烈弓继续发射。 在第二箭射出时,贺齐长的屏幕上显示出淘汰一名选手。 贺齐长看了看四周,他现在没有药,同样也需要跑毒。 只能硬着头皮盲扎进圈。 就在他开车准备走时,他听见有一阵枪声,一梭子子弹都往车身上打来。 贺齐长看着即将爆炸的车,紧急点了刹车和跳车键,找到一棵树后躲住。 他现在的头甲几乎全碎,出去就是当活靶子给人家送上人头分。 如果一直躲在树后面,先不说对方会不会来,一直快速下降的信号值都能要了他的命。 贺齐长调整角度看对方现在的位置,并未探出头,单想来应该离得不远。 爆炸烈弓只剩十发箭矢。 这也足够了,贺齐长将枪装满子弹,远程使用爆炸烈弓开始射。 三发下去,对面的人血已经差了一半。 那人里面掐出□□扔出,一下子打到贺齐长躲藏的树上。 贺齐长往后拉还是被燃烧到。 秉持着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思想,贺齐长将箭矢朝他的方向射出。 贺齐长倒下前一秒,看见系统显示的使用爆炸烈弓击败一名选手。 二人双双被殒命。 贺齐长深呼一口气,这次没拿到名次分,但淘汰发还是不错的。 就是挑的点儿太背了,次次都要跑圈。 贺齐长回到房间后笑了一下。 聊天室的人在刷屏,不外乎有人控诉拿爆炸烈弓和UZI的“变态”。 “变态”本人还很贱贱地回复: 菜就多练。 第10章 离行 一晚上六场游戏打得贺齐长眼睛疼。 长时间的比赛也让他在后面有些力不从心。 稳住前三名,贺齐长在最后一局的比赛也就当福利局玩玩儿。 最后一场沙漠地图开始。 贺齐长跳点的位置不错,几乎落在快圈中心。 贺齐长在狮城搜物资。 听见枪声后也没太着急,找到一把蜜獾后就将子弹打满。 听着枪声方向离自己还有些距离,就不打算去劝架。 他看着人数下降一人,同时刚刚的枪声也没了,就跳窗去找刚刚那人。 不料有一颗闪光弹炸到了他的眼睛上。 贺齐长立马向后退,拐进刚刚房子的角落。 他聆听越来越近的脚步,不带犹豫地跳了出去和那人贴脸。 7.62子弹射速快,伤害也高。对面那人拿的是喷子,第一喷没喷到后往后撤。 他不打算冒进,立马扔出一颗手榴弹。 在爆炸前又给了他两枪。 贺齐长估摸着那人快死了,一声抛掷投掷物的声音响起。 贺齐长顿感不对劲,立马向后拉去。 果不其然,在他刚退后的那一秒,一颗转角瞬爆雷炸到了他。 贺齐长血条骤降,而那人也早就躲进了房子里。 贺齐长不甘心就这么让他跑了,转身上了二楼观察对方脚步。 对面的人又准备抛掷,贺齐长这次提前料到后趴在了对角角落。 手榴弹炸的血不多,他用急救包恢复完血条后又打下了一针肾上腺素。 这场是他打得最富裕的一战。 贺齐长等着那人先动手,但对方似乎也在等他的意思。 半天都没有动静。 狮城极其诡异地安静下来。 贺齐长不打算再等下去,用烟雾弹封开了一条路。 他翻身下窗,跑进了隔壁的一楼里。 对方的脚步在屏幕上晃动,贺齐长停下,将枪对准面前的楼梯,静静听着脚步。 果然在二楼。 贺齐长看准时机在爆炸前扔出,形成一个转折炸向二楼的楼梯口。 在一阵耳鸣中,贺齐长拿出□□走至转角,向前拉出一步后将东西扔出。 接着迅速跑下楼。 他的□□稳稳地烧到了对方,对面的人后退一步立即钻进隔间内。 贺齐长深吸一口气,跳枪至隔间的门口,打得对方措不其防。 对方血量告急,被打中后慌忙跳窗而走,但贺齐长铁了心要收下过路费。 最后,贺齐长看着他在一楼马路牙子那儿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贺齐长封了个烟上去舔物资。 子弹没多少就算了,连药都不剩下两瓶。 贺齐长“啧”一声,忍不住腹诽:穷成啥了。 最后一局比赛僵持了很久,一点大的地方容纳几十人,四面楚歌。 贺齐长在房区蹲守着,一点点呆到决赛,可惜的是,他在进圈的路上被人蹲了,止步在前五。 比赛打完,贺齐长扭了扭脖子,打了个哈欠。 教练在群内发布了条等待通知的消息,接着就解散了刚刚的房间。 贺齐长揉了揉眼睛,脑袋疼得要命,只想好好躺一会儿。 他半靠在床边,半眯着眼睛看屏幕,最后将手机放到一边,趴在床边上睡着了。 一夜无梦。 贺齐长第二日是被冻醒的。屋内挂着23度的空调,他也没穿外套,被子还在床上。他忍不住哆嗦一下后,爬到床上。 贺齐长将手机插上充电,屏幕亮起的瞬间,他被强光刺激地眯了眯眼,终于看清此刻的时间——凌晨五点。 他咳嗽两声,把被子盖上,脑袋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可怎么也睡不着。 一直睁眼到早晨七点。 他听见门外有动静,估摸着爸妈应该起床了,套了件外套出去。 “爸,妈。”贺齐长一出声才发觉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原母作为医生,一下子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她看向贺齐长的眼神有些古怪。 “贺仔,你过来。”母亲边收拾着东西边说着。 贺齐长乖乖站到母亲面前,微微低下头。 原母试着他的体温,又往他的房间里瞥了一眼:“昨天睡觉没盖被子吗?” “嗯。” “柜子那边有药,你吃两片。”原母放下手上的动作,“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贺齐长没应声,脑子里乱得很。 生病是一方面,怎么和爸妈坦白自己报名打电竞又是另一方面。 他的手无意识摩挲着手机。 等到他们都走之后,贺齐长打算回房间补个觉,手机发出“叮咚——”一声。 他滑动着屏幕,视线定格在最上方的那条消息。 [恭喜您,成功入选。] 贺齐长深呼一口气,点开对话框。 他这次几次比赛,成绩一直位列前茅,总成绩更是万万人中杀出来的第二。 对面提醒他准备好随身物品,一些必要的证件。 最后附赠一条去北京的地址。 贺齐长的手指轻轻在屏幕上划过,将那个地名看了又看。 广东离北京很远,直达的机票要一千多。 他没那么多钱。 贺齐长颓唐地坐在椅子上,思绪混乱。 今天就得和二老坦白,他心里是这么想着,但还是打起了退堂鼓。 贺齐长枯坐一日,连巅峰赛都没打,他晃了晃脑袋,忍不住咳嗽两声。 就这样,他一边查路费和各种开销,一边等着父母的回来。 门发出不小的动静,贺父手上拎着一袋子水果进门,原母闭眼揉了揉自己的颈椎,他们看见贺齐长的时候都很意外。 以往这个时候,他们“好儿子”应该在打游戏,或者先一步睡下。 今天倒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贺齐长也是在此刻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在这儿坐一天了。 贺齐长缓慢挪动自己的身体,看向母亲时,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原母斜睨他一眼:“有事儿就说。” 贺齐长说:“爸妈……” 话头又顿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原母倒杯水放在桌子上,自己靠着座椅缓缓坐下,闭着眼睛按揉自己的太阳穴。 “怎么了?” 一瞬间,贺齐长没了刚刚的勇气。 “我……” “我不想去复读。” 最后,他鼓足勇气,说完这句话。 原母动作停住,微微眯开眼:“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去复读。” 原母有些好笑:“你不复读,你干嘛?” “我想去打电竞。”贺齐长说道。 原母了解自己的儿子。贺齐长现在的脸色不太好看,单薄的身影站在灯下,紧紧握着拳,看向她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 渐渐地,她敛起笑。 原母几乎是讥讽道:“打游戏……我看你是傻了。” “你怎么打?” “你平时怎么胡闹,怎么任性我都不管你。你去打游戏,能当饭吃吗?” 贺齐长将手机亮出来:“我拿到了邀请,我可以去。” “妈,你看。我可以一个人去北京。” 原母看着屏幕上的几行小字,冷声道:“贺齐长,你已经十八了。”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有些事情我不和你多说什么,你现在趁早死了这条心,什么邀请什么游戏通通都别想了,你现在洗个澡,吃个药,再过两天就去补课……” 每次都这样,贺齐长想。 他们从来没把自己的想法当回事。 “妈,我认真的。”贺齐长说。 空气冷凝住,原母只是看着他,然后平静地问:“所以,你都规划好了?” “我看了机票,要一千多,我还可以坐高铁……” “啪——”话音未落,原母扇了他一巴掌。 贺父此刻从旁边跑过来,钳住原母即将落下来的第二个巴掌。 “原珍!”贺父声音高了起来,“你别打孩子!” 原母声音更大:“这就是你的好儿子!” “为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游戏,连前途都不要了!”原母胸腔起伏剧烈。 “贺齐长,”贺父转头看向儿子,眼神复杂,“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贺齐长索性也都说了:“我就不是学习那块料子。” “这个游戏很火,打职业也有奖金可以拿。” “我不想去复读。”贺齐长一字一句说着。 原母的表情很难看,沉得几乎要滴出墨:“好,好,好。你去,我让你去。” “钱,我一分也不会给你,你不是有能耐吗,你背着我们报名,你就自己去!” 贺齐长知道这是聊崩了,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妈。”他闭上眼,声音很轻。 “从小到大,我没有一次不听你的话。” 原母冷冷盯着他。 贺齐长转身回房间收拾东西。 他带的东西很少,两套衣服,一些贴身衣物,必要的证件。 贺父看着他拎着一个包,脱口而出:“你要去哪儿!” 贺齐长站定在门前:“北京。” 原母将桌子上的果盘摔向他,尖锐的装饰扎到他的背上,接着盘子发出“哐啷——”一声落到地上。 贺齐长感觉背后火辣辣的疼。 “走!你让他走!今天出了这个门,你就别回来了!”原母几乎是吼道。 贺齐长没有犹豫按下门把手。 “爸妈,再见。”他说。 贺齐长背着黑色双肩包,离开呆了十八年的家。 第11章 卖号 贺齐长下楼后,才发现自己连钱包都没拿。 他现在浑身上下就只剩手机上的八百块钱,还发着低烧。 贺齐长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打电话给自己的好兄弟。 微信拨过去,在铃声响起第三声前被接通了。 贺齐长嗓子疼得难受,声音都沉不少:“科儿……” 章子科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样子:“哟,怎么了?” 贺齐长抬头看了看天色:“我和爸妈吵架了,今晚能去你家吗?” 章子科一愣,他和贺齐长是发小,知道他几乎是不可能和二老吵架的那种人,肯定发生了大事。 “你在哪儿呢,我来接你。”章子科说。 “不用,就几步路,我自己走过去。”贺齐长说。 等他来到章子科楼下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几分钟。 章子科看着他的脸色不太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随即用手探上他的额头:“我靠,贺齐长!你烧这么厉害!” 贺齐长被他拉着,匆匆上楼。 章子科的父亲是搞房地产的,母亲又是个不羁放纵爱自由的,两个人能回来的日子掰着指头都数的过来。 房间基本都空着,贺齐长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章子科去给他找温度计,顺手倒了一杯热水。 “这个药……”章子科看着后面的生产日期和过期时间,“没过期,吃两颗。” 贺齐长接过,皱着眉一口闷下去。 测了体温,还不算太高。 只能等到明天早上再去医院。 贺齐长洗漱完半靠在床上,脸上烧得通红,厚厚的刘海压住他的眼睛,看起来憔悴极了。 章子科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问道:“怎么回事儿?” 贺齐长烦躁地揉了下头发:“我和他们说了要去打电竞。” 章子科“昂”了一声:“然后就吵架了?” 贺齐长淡淡“嗯”道。 章子科说:“那你打算怎么办?北京的票买了吗? ” 说着,章子科拿起手机看票。 贺齐长沉默很久,才说道:“我看了,一千多,到那里还有住宿,吃喝的费用。” 章子科静静等着他的下文,不过也做好了给兄弟花钱的准备。 “我想把游戏账号卖了换点钱。” 章子科的瞳孔放大:“你要卖号?!” “那号跟了你几年呐,哪儿能说卖就卖啊!” 贺齐长说:“我知道。” 章子科没辙了:“你缺钱就和我说啊,这点我还是有的,卖什么号啊。” 贺齐长看着自己的好兄弟笑了一下:“算了。” “科儿,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 章子科不再言语。 夜晚,贺齐长侧躺在床上,思绪放空,他的低烧似乎缓解不少。 翌日。 窗帘被章子科打开,刺眼的阳光照在贺齐长身上,他忍不住用手挡了挡。 章子科自顾自说:“你爸打电话给我了,问我你是不是在这儿。” 贺齐长睡得糊里糊涂的,根本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当然说:不知道啊,叔叔阿姨你们再找找呢。” 贺齐长笑了一下,胡乱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在枕头旁边找到眼镜后佩戴上。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 一共十八个未接电话。 他习惯了消息开免打扰模式,所以昨晚响了一夜的电话他一通都不知道。 正犹豫要不要回拨过去的时候。 他看见母亲发给他最新的一条微信消息: [贺齐长,你走了就别认我这个妈。] 贺齐长轻笑出声,随即将手机关闭。 医院的人不少,贺齐长简单挂了两瓶水。他转了会儿手机,章子科就打完票回来。 他问:“怎么样?” 贺齐长戴着口罩:“还好。” 章子科坐到他的旁边:“票订了没?” 贺齐长点点头:“订了。” 章子科没想到他动作这么迅速:“好吧,钱不够跟我讲,我还是有点积蓄的。” 贺齐长拍了拍他:“知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贺齐长在准备卖号的事宜。 他那个号里有几套红装,战绩也好看,图鉴虽然零零碎碎,但这一卖也能赚不少钱。 章子科看着他:“你想清楚了没?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贺齐长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一时间没听清他说的话:“你说什么?” 章子科无奈:“我说,你想清楚没?” 贺齐长看着自己的号,来回看自己的小人。手指又轻轻点上他的眉心。 “想清楚了。” 贺齐长把号挂在了网上,同时开始和对接的教练商讨这个事情。 更改游戏账号需要审批,索性他还不算是正式职业选手,所以过程也相对简单一些。 票快售罄了,他就只能先接点陪玩。 一单少得十几,多的近百。 他几乎一整天都在打游戏,就为了赚到那张机票钱。 终于,他的号有了消息。 买家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看见他的号的时候就已经询问过一轮。 反而是贺齐长打了退堂鼓。 号急着出手,价格也相对便宜。 倒不是说心疼这点钱,只是想到再过段时间这个号和他再无瓜葛,贺齐长的心也难免隐隐作痛。 到了确定交易的那天,贺齐长将自己的账号和密码打在屏幕上。 他在这一刻才开始后悔。 对面的消息不断,说已经准备好了。 贺齐长删删减减很多次,将那串熟的不能再熟的号码点击发送。 手机显示异地登录。 至此,Cuddle的游戏号消失。 贺齐长拿到钱后,一时半会儿也没缓过来,他盯着游戏账号看了很久,对方改掉名字,象征着他与那个账号最后一根纽带悄然断开。 章子科拎着外卖进来就看见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贺齐长机械地扭过头,放空道:“没事儿。” “号卖掉了?” “嗯。” “恭喜啊。” 贺齐长愣住。的确该恭喜啊,恭喜自己终于可以去梦寐以求的北京,可以摆脱复读的命运。 这么可喜可贺的日子,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章子科看着他:“我说了,你会后悔的。” 贺齐长故作轻松耸耸肩:“反正……过段时间就不打那个号了。” “您可真是‘公私分明’。” 贺齐长没搭他话。 距离去北京还剩两天的时候,贺齐长开始收拾行李。 他去网上买了几件衣服,都是均价不超过三十的,裤子要贵一些,因为他买的是显腿长的。 剩下的都是些一次性用品。 距离去北京还剩一天,贺齐长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 贺齐长将手机放在桌子上,听铃声响完。等一轮过后,他以为不会再有人打过来时,母亲的电话号码又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他莫名变得紧张起来。 在电话停留四十秒左右的时候,贺齐长接通了母亲的电话。 小半个月没见,他这才听见父母的声音。 “妈。”他喊道。 对方显然也没做好电话被接通的准备,一阵嘈杂音后,传来的却是父亲的声音。 “小贺。”父亲声音沙哑。 贺齐长一下子就心软了。 “怎么了?”他问。 章子科站在旁边凑耳听着。 “你……”贺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沉默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什么时候去北京?” “明天。” “哪个机场?” “揭阳的。” 贺父像唠家常一样,和他絮叨很多。 “一个人去大城市要注意,身份证什么的都带了吗?” “带了。” 对面传出一个细小的女声:“说重点。” 贺父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贺齐长愣住: “还没确定,估计也快。” 对面又不说话了。 贺齐长听见“叮——”一声,是父亲给他转的八千块钱。 “爸?”贺齐长心跳了一下。 贺父说:“不够和我们讲。” 电话被挂断,贺齐长眼眶红了。 他坐在床边,最终将那八千块退回去。 他人生前十八年,是靠着父母的期待成长。但今后的人生,他要自己向前走了。 他第一次一个人坐飞机,章子科送他到机场,心中感慨。 “走吧走吧。”章子科帮他推着行李。 “落地后给我打个电话。”他说。 “知道了。”贺齐长又回头看了看。 今天,广东的天气不错,贺齐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