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旧谙》 第1章 桑语山逅绝世美妖 苏州的水很柔,养的姑娘也柔。 “你脑子瓦特!执意回四川,你就去吧!反正我是管不了你!”胡青英“啪”地摔碎茶杯,蹙眉叹气。 胡谙兀自收拾行李,扬长而去,登上苏州开往南充的火车。 【我是花冠庙的姑娘,生于花冠,长于花冠,断不会做嫌贫爱富忘了根本的事!】 花冠村里有花冠庙,花冠庙里有姑娘。也算是弃婴塔吧,那里有很多旁人丢弃的女婴,自己母亲便是在那庙中被外婆捡回去的。 此处乃名副其实的贫困村,几十年了都未脱贫,仿佛被时代抛弃。再次驻步,庙已破败不堪,尘埃压身。 大步流星回屋,门“吱呀——”倒了。嗯没错,是倒了。胡谙的手悬在空中,蹙眉沉思——屋中的黑白画像赫然在目。 她睨了眼躺在地上的木门,心生愧疚:“sorry啊。” 随即掏出包中的团扇,将四周灰尘扇去,尘越扇越多“咳咳!” 她不得已退出大门,俯瞰院前麦田——金灿灿的麦穗,与印象中的田差别不大,只是田中多了两头坟。 农村的中午很静,蝉鸣鲜明,云悠悠于天,风冒着热气儿。她兀自于花冠庙踱来踱去,匪夷睨着神像。 【这是什么神?不咋出名,没见过。也没人供拜,想来也正常,庙都要没了,神像还能有香火?】 以往只有外婆在此打理,她走了,此处便彻底荒废。胡谙靠在神像裙角,悠悠摇扇,沉沉睡去。 依稀可见朦胧画面: 【外婆慈眉善目,轻抚胡谙耳垂,笑道:‘谙谙是大姑娘了,该带耳坠了。我在林中江旁的槐树底埋了一对铜花耳环,是阿婆年轻的嫁妆,你去把它刨来。’】 “阿婆!”胡谙欲张手相拥,却突然惊醒。手中团扇“啪嗒”落地,遥观天色,已是魆黑。 她双目惺忪,惊觉自己睡时长久。拼命记住外婆的话,喃喃自语直奔桑语山。却被大娘抓住胳膊,蹙眉道:“幺儿,此山戌时之后禁行活人。” “嬢嬢,我有事。”胡谙甩臂挣脱,迈入林。 殊不知,自己刚刚掠过一座坟头,碑上画像正是那位好心大娘。 桑语山中有条念烟江,自山中淌下,上游水最清,也最为凶险。江边种满槐树,参天槐树阴气重易招鬼。村民说山上死了好多人,死相离奇,觉此山此水晦气。故陆续搬走,村中人烟寥寥。 胡谙不信鬼神一说,唯物主义者,在山上槐树底挖了又挖。一棵没有便换另一棵,誓不罢休刨了数十棵,边挖边用团扇扇风。 刹那,狂风四起,额间汗珠与零碎尘土皆被拂去——铜花耳环乍现。 她狂喜,心中不禁感谢大风,正要去捡,却觉手背有水滴落,抬眸惊心:槐树变流苏花,一簇一簇,娇而不媚,艳而不浮。一时竟瞧呆了。 突地,琴音四起。视线追溯音起之处,悚然失声。 江上,百余人抬着銮驾,排成九列,为首之人皆举着丹罽幢幡,幡中绣着“浮”字。众人皆戴幂篱,身着桃色轻纱,墨发未束随风扬舞。 鬼无形,神无相,怪骇目,妖……妖魅,来的是妖! 胡谙心快跳出嗓子眼,指甲紧攥衣衫,却发现自己短袖短裤拉长,变为垂地罗裙。原本利落的齐肩短发也变为齐腰长发。 她躲在树后,不敢看不敢动:刚刚就该察觉,村中的人都没读过书,哪会说戌时…… 好死不死,那銮驾缓缓停于树旁,胡谙只觉窒息,腰肢生疼,垂眸望去——自己腾于半空,嗖地一下被甩出。 “啊——”胡谙悬于銮驾上方,居高临下壮胆打量榻上之人。 銮驾乃金子凿制,挂着紫纱帐,帐中隐约可见一赤金箜篌。而箜篌旁斜卧个人。那人指如削葱根,挑着丈把长的柳条,胡谙则被那柳枝缠着,难受无比。 胡谙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理念,半晌未说话,直勾勾盯着帐中之人,等待对方开口,甚至带着些许期待。 “妹妹,一直盯着人家看,是很不礼貌的。”妩媚声音悠悠而起,胡谙腰上的柳条随之收紧。她愕然攥紧团扇,试图扯那斜物。“对不住,我无意冒犯,可否给我松开?” 话落,她自己都觉可笑。自己冒犯她,这帐内妖物不将自己五马分尸都算好的,还让对其松开,怎么可能。 “啊!”胡谙迅速落地,摔得哪哪都痛,唯独庆幸未伤及大脑,不然影响自己智商。随即匪夷,这妖怎的真放了自己? 此地颇似古代,便按照当前礼仪拱手一谢。见帐中之人未给任何回应,就当其原谅自己,转身欲走。刹那,推背感与失重感霎时袭来,自己被扯入帐内。 “回宫!” 惊愕,那女子好生漂亮。“柳叶眉间发,桃花脸上生”。睫毛弯翘,唇抹着大红胭脂,与额中凤凰花钿相称,妩媚多姿,风情万种。衣着比较奔放,暮紫轻纱轻柔披在身上,胸前兰花印若隐若现。脚踝系着两金环,环上垂着小花,一个环上七朵小花。游离而下,脚指甲涂着蔻丹,肤若凝脂,绝色佳人啊。 胡谙就这般害怕又大胆地观察。突觉眼前朦胧,原是一白绸飘至眼前。侧身欲躲,却发现那白绸紧紧跟着自己。 她蓦地悚慌:这妖怕不是要废了自己双目,啊——这可咋办。外婆保佑,外婆保佑,花神庙的神明保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咱们也算有缘,求求您护住我的眼睛,求求了。 那妖女佯作狠意,似嗔似笑:“呵,路途遥远,你好生呆着,再乱瞧,我剜了你双目。”话落,那妖女便扶额闭目,不再出声。 见对方入睡,胡谙悻悻然挣扎手腕柳藤。无奈,这藤条看着脆弱易断,实则韧性极佳,坚不可摧。自己本就蒙了眼,再加上帐中熏香,浑身飘飘然,意识渐渐模糊,倒地睡去。 再次睁眼,觉所枕之处柔软舒服,满意打哈欠,却对上那妖的紫眸。 此时此刻,自己枕在她怀中,口水流了一脸,油光满面。不禁尴尬,先前惊恐竟一扫而空。她想起身,与其拉开距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那妖则将胡谙的长发勾绕于指尖玩弄,漫不经心道:“你这小人儿,头发倒长得好。” 这话本是夸赞,不知为何到了胡谙耳中便成“你头发长得真好,割了给我吧。”幻想之际,汗毛竖立,忙道:“没有没有,我的头发毛躁,你鬓发如云,可比我的漂亮多了。” 胡谙在苏州就舌灿金莲,妙语连珠,常将父母哄得乐滋滋,当下三言两语也将这妖哄舒心了。 不知是帐中香,还是那妖衣上的熏香,胡谙觉附近好香好闻,且那妖吹气如兰,真叫人闻之欲醉,浑身飘然。她暗暗思索,此为何香?闻着怪熟悉的。嘶——但自己不懂香,可谓是香痴,罢了,不想落个清闲。 忽地,榻停了,外面传来阴虚之声:“主上,到了。” 闻言,那妖轻叹口气,摆摆手。不知为何,胡谙隐约萌生不妙预感。 片刻,自己被那妖横抱而起,但自己侧身不知被何物硌得生疼。她蹙眉瘪嘴,望着那妖欲言又止。 许是自己目光太过炙热,被那妖察觉,与之对视。胡谙又惧地转移视线,只侧眸盯着随风荡起的纱帐。 “可是硌疼你了?”那妖将胡谙轻放,取下手腕的金镯子,转套在胡谙腕上,“送你了。” “啊?”不等胡谙震惊,自己再次被抱起。她怔怔抬手,盯着镯子出神。掂量掂量,这镯子应有百余克,上方还镶着珠宝,又或是玉。她对宝玉不甚了解,但唯一确信,这镯子很值钱。 【这妖真有钱……若是将这镯子当了,我岂不是……不对,若是这妖知道了,定会杀了我。嗯对,不能卖不能卖,小命要紧。】 那妖抱着自己,轻功跃上屋顶,脚踩琉璃瓦,俯瞰骄傲道:“如何?可好看?” 胡谙诧然,微微偏头望去,心骤然一惊——满山遍野的流苏花,散着淡淡的香,如梦似幻。唯一怪异的是,它们皆立于水面,根若有若无,看着轻飘飘的,又极其稳当,实属怪异。但总归是美的,别出心裁的美。 “美的。”胡谙点点头,眼神真挚。 那妖眉眼弯弯,粲然一笑道:“有眼光。不枉我……”话到嘴边又突然止住,眸子深邃了几分,依旧温柔。 莫不是单纯让自己夸她,赞她?胡谙不解风情般,兀自怀疑那妖的目的。百无聊赖之际,脱口而出:“你唤何名。” 说来也是奇怪,胡谙虽觉得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但总对其心怀忌惮。话一出口便后悔了,真想一拳抡飞自己,治治自己这多嘴的毛病。 “白七浮。你唤我七七便好。”那妖依旧笑着,神色戏谑接着道:“你唤何名?” 胡谙略微思忖,该不该告诉她真名呢?以后还会再见吗?若是不见,记住的意义何在呢?兀自思索,鬼使神差道:“胡谙。” 白七浮莞尔一笑,睨着眼前之人:“你可知此为何处?”她笑得风情,莫名给人一种戏弄幼童的错觉。 此话一语惊人,胡谙目光下敛,兀自思索。莫非是时空交错,又或是书中的穿越?蹙眉摇头:“不知。” 她垂眸丧然,闷闷不乐鼓起右脸,佯作漫不经心,毫不在意。许是不愿让白七浮看扁自己,莫名好面子起来。 万籁俱寂,天色渐晚。白七浮嗤道:“你想回去吗?” 话如利刃,直插胡谙心口,猛然正眼,望着花海若有所思。回去吗?不想回。可不回去,会不会出乱子?且,自己能回去吗? 抬眸对上白七浮缱绻神色,顷刻挪目,轻咳两声,支支吾吾道:“我想……晚些回去。”话落,泫然欲泣望着对方,指尖捏团扇柄的力不自觉加重。 “那便晚些。”白七浮眉梢眼角莫名的舐犊情深。 许是觉对方谈吐不俗,秀外慧中,温柔动人,且对自己有求必应。胡谙鬼迷心窍般壮胆道:“我可否去这附近游玩。” 话落又觉不妥,忙道:“不行也……” 白七浮抱着双臂,歪头粲然:“可。” 胡谙自小在四川南充生活,长大后才去苏州跟妈妈胡青英住一起。但她不喜母亲嫌贫爱富,便在高考后的暑期独自回花冠村。 她算古灵精怪,些许傲娇却又极其敏感的那类孩子。虽在村中长大,但外婆未让她做任何活。故她生活常识不多,做出用扇子扬尘的呆事,还望莫怪。 你们可以把她当一个小书呆,或者自幼养尊处优的公主来看。 本子里说的柳枝,柳条,是那种韧性很好的细藤。 坟之所以用头来说,是因没有立碑,只是放了张照片,画框。 这个本子非传统仙侠,主要以爱情线为主叭。有些像大女主,但不完全是。 我比较话痨,此章先唠到这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桑语山逅绝世美妖 第2章 一曲惊天地泣鬼神 白七浮扬袖,抱起胡谙纵身一跃。胡谙紧闭双目,手不由得攥紧白七浮衣角,失重感悠悠散去,缓缓开眼——已在一只赤艳火鸟背上。 当真离奇古怪,胡谙诧道:“这是凤凰吗?” “此为朱雀,一位故人相赠。”白七浮嫣然垂眸望着胡谙,软语温言。 原是朱雀神鸟,自己当真无知,尴尬尴尬。胡谙汗颜扇风,佯作无事发生,漫不经心。 胡谙走到哪都攥着团扇,这团扇绣着两个番茄,怪异又古灵精怪。仔细瞧瞧,针脚粗鄙,定非出自绣娘之手。扇柄底端挂着一小撮红流苏,与那番茄相衬。 她将团扇抵在下颚,鼓着脸,肤若凝脂,唇若春桃,俏皮可爱。 白七浮睨着团扇若有所思,嗤道:“这扇子可是好友相赠?”她睨扇子睨得望眼欲穿,目光如炬,黑云罩顶。 顷刻,胡谙格格一笑,指尖轻抚游走扇面,哂笑着举起扇子,轻遮阳光:“这是我自己绣的,好看吧?” 不等对方回复,胡谙接着道,微微伸长脖子,似乎很骄傲:“我给它取了个名字‘番茄炒西红柿——毫无食欲’。哈哈哈,我学校膳堂有道菜是西红柿炒蛋,但鸡蛋少得可怜。故以此为灵感,绣了这两番茄。哈哈哈!” 胡谙给自己逗笑,前仰后翻,脸色通红。顷刻转念,偷睨白七浮,霎时悔恨方才行为。 【她不会觉得我搞恶趣味吧?会不会觉得我像个痴儿?我的高冷人设……罢了罢了,放开做自己落个舒心。】 幸好,白七浮满面春色,抱臂哂笑一下,赞道:“好看,有趣。” 此话一出,胡谙乐滋滋,随即落寞,自己绣功平平,对方定是出于教养在敷衍自己。罢了,人贵在自知。 从云霄俯瞰,魆黑沉寂。路过一座城池,可见零星灯火。胡谙好奇瞧着,朱雀也是通灵性,顺着她降落心中所念之处。 此地灯火阑珊,是座城池。虽已夜深,人却只增不减。街上之人皆提花灯,携柳枝。 其中有个红衣小孩嗔道:“我乃妖主白七浮,尔等见孤还不速速投降。” 另一青衣孩子左右甩两下柳条,嗤道:“放肆!我才是浮主,你们都是冒牌货!” 那红衣孩子双眉一竖,怒意渐显:“我是浮主!我抚箜篌可谓是妖界一绝!”话落,从衣襟掏出一木质小箜篌,耀武扬威。 “切!”青衣孩子不甘示弱,也从衣袖掏出小琵琶,小二胡,小笛子,琳琅满目置于地上,鼻孔朝天,“我浮主八音丝竹管弦样样精通!你这个冒牌货!”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胡谙解颐道:“这两活宝当真有趣。”越笑越觉得不对啊,他们争先扮演的不正是旁边这位吗?险些忘了对方姓名,霎时收笑,顷刻化为崇拜。 暗暗佩服:丝竹管弦样样精通!真乃神人啊! 胡谙偷瞟白七浮,却见她不知何时戴上幂篱,倒颇有朦胧之美。 白七浮有所感应似的,凑近胡谙嗤道:“今八月二,乃抚颜佳节。” 此节闻所未闻,胡谙思忖点头,茫然尴尬道:“此节有何用意?” 话落骤然后悔,自己脑子不在线?快些倒挂东南枝吧!人家过节定有寓意的,要么是为纪念,要么是为祈福。自己此话好似怀疑此节无用般。 白七浮倒未觉冒犯,微微折腰睨着胡谙,勾唇道:“自是为了追念娉袅仁慈的兰烟三帝女。八月初二,万妖不眠,入观跪拜,是为祈福。” 见胡谙呆愣懵懂,冁然道:“谙谙可要拜拜?三帝司掌文运与容颜,可庇佑学子,赐其文运。” 听到可保佑学业,胡谙霎时亮目,自长街望去——有座绛色层檐掩山半遮面,似露非露,隐约可见那处比此处任何楼阁都要高出不少。 胡谙在原先世界学的是汉语言,立志要成为撼动文坛的翘楚。她面如渥丹,娇笑可人挽上白七浮右衣袖:“七七,可否为我引路?” 她本身并非喜撒娇之人,只是觉着求人办事得放低姿态。毕竟自己不知路径,麻烦别人卖个笑,目的达成便好。 透过幂篱薄纱,隐约可见胡谙灵动身子,白七浮脊背僵直,右臂悬在空中,撑着被拉扯的衣袖。魂飘了半晌,回神粲然道:“自然可以。” 胡谙看不清面纱之后的神色,见白七浮良久答应,定是思忖一番不愿拂自己意方勉强同意。她心生愧疚:莫非七七有要紧事?怕不是因我耽搁了?这可真成罪人了。要不放她离开,不行不行!我人生地不熟,万一叫那坏妖吃了可就惨了。还是快些拜完离开罢…… 她在白七浮斜前方大步流星,试图促使白七浮步子快些,可莫耽误了正事。但白七浮依旧慢慢…… 街上人流如织,若真想健步如飞那倒不切实际。且大多为妖侣,携手同行,不介路远你侬我侬。两侧琳琅摊铺,每间铺头皆挂花灯,花灯昏暗美丽,营造出此时无光胜有光的昏暗朦胧美。就是不知那花是何花,胡谙大步流星,走马观花,本就是花痴,也无心详观。 此情此景,与谁出游都成一段佳忆,偏那胡谙不解风情。白七浮于衣袖下摩挲柳条,若有所思。随即佯作柔弱道:“谙谙等等我。”她幻化出一白玉小杌,直接坐在街边不走了。 胡谙愕然,微微瞪目不解,快步奔向白七浮,为其扇风:“可是中暑了?” 话落,又是好长一阵沉默。自己是怎么的?说话又不过脑。这大晚上的,怎会中暑?顿觉自己蠢笨,咬牙切齿自己恼自己。 白七浮抿嘴莞尔一笑,轻轻摇头:“不是,单纯走累了。”话落,她抬手指向对面。胡谙则顺着指尖望去。 对面是座戏台。华丽贵气,台上的角儿头上梳着牡丹发髻,插满金玉钗环。身着素色淡粉对襟一片式斗篷,内搭浅鹅黄底辛夷花角花帔,长领口绣云水纹。行走时摇曳生姿:“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与之对戏的是位灵动姑娘,衣着朴素许多,只有长裤与短袄。胡谙只顾着盯她那缀蓝穗彩鞋,只隐约听着一句台词“催花莺燕借春看。” 胡谙瞧得出神,但不知唱的是什么本子,想来也是尴尬,自己是香痴,花痴,现在又像个戏痴。罢了,人不就是一直磕磕绊绊,解结化疑吗。汗颜道:“七七,你可知这戏……” 话未道完,清晰听出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刹那惊觉,收住刚刚的话。暗叹:是《牡丹亭》…… 她目光下敛,羞赧忸怩加力捏着扇柄,暗暗斜睨白七浮,却见她正歪头含笑睇着自己,嘴角若有若无地勾着。胡谙招架不住,迅速挪开视线,不停摇扇,扇得习习风生,欲拂淡面色。 白七浮端坐,迤逗:“谙谙,你可会唱歌?”她目光驻足于胡谙的左耳——颇似点了胭脂的玉。 唱歌?那可是自己的长项。胡谙自幼便喜唱歌,她那歌喉,可谓是苏州一绝,四川一霸。 何为一绝?自是苏州无人敢听,绝代魔音。何为一霸?自是四川无人敢比,且她性子跳脱,幼时因成绩出彩而傲娇视人,逼着其他孩子承认自己歌声天籁。后也因成绩,有人欲与之交好,昧良心称赞。故为四川一霸。 提起唱歌,胡谙可谓是又菜又爱玩。长大后便收敛许多,颇有自知之明,绝不出声害人。忙道:“不会,我唱歌要命。” 白七浮手肘支于膝骨,视线于戏台之上沉浮,似漫不经心,亦似黯然神伤。胡谙蓦地愧疚,莫名其妙油然而生的愧疚。她贴于白七浮膝边,埋头垂眸低声唱:“妾欲倾心,遥观风尘凯旋一人,白绸轻纱扬天去……” 此歌乃她自创,虽唱歌如吟诗,但词填得勉强过目。她越唱越小声,回想自己梦中场景,一怕旁人听了去,嘲笑自己,二怕白七浮听不清,拂了她的探心。 此曲略显冗杂,一言蔽之:如漫天大雪吃砂糖橘——悲凉夹着些许甜。 白七浮听得出神,咬文嚼字细纠每一字句意思。垂眸睨膝边人,眸若秋水,唇似张似合,半晌未道出心中所想。细观胡谙,惊觉娇小。 突觉有人偷窥,黑云压顶嗔视对面偷窥之人——是个小男孩。但自己戴着幂篱,对面小孩瞧不见。她轻轻吹气,阴风迷人眼,那小孩揉着眼睛跑了。 白七浮探手欲抚胡谙侧脸,将抚未抚之际,手悬滞于半空,良久轻掠对方青丝。 胡谙有所察觉抬眸对上白七浮的纤纤玉手,悚然:她是真喜欢我这头发。顷刻粲然道:“七七。” 她笑得真挚,但又有一种苦命之感。白七浮抽手回袖,睫毛轻颤,踉跄几步戏道:“谙谙之音实乃天籁,余音绕耳久不散,当真是夺了心,要了命。” 话落蓦地恢复正经,指了指山间半掩层檐:“我们要去的地方在那。”胡谙呆滞点头,乖乖跟上白七浮。 两人并肩同行,白七浮嗤道:“此曲何名?”听其言,胡谙如梦初醒。对啊,一花一木皆有名,此曲也需取个名字。但取什么名字能彰显自己博学且不乏风雅。她冥思苦想,视线驻留石青板砖。 【此曲依据梦中景有感而发,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亦似乎在怨什么人,亦或释怀轻松。应有诺言,但不记得了。一言蔽之:浮云难捉。】 胡谙灵光乍现,粲然道:“浮期!叫浮期!”此名深得己心,她喃喃回味二字,越想越乐:【自己真是冰雪聪慧!以后定能成为震慑文坛的大咖!】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胡谙瞟向白七浮,只见清风拂薄纱,不知对方情绪。须臾飘出一句:“好名。” “嘿嘿。”胡谙憨笑,快摇团扇。 片刻,人愈来愈多,路愈来愈窄。遥观原是跪拜之人从山上排至山下。胡谙震撼,垫足仰首,低声叹:“那观离山下约有千余石阶,一阶跪两人,这得有多少人呐!”白七浮则习以为常,旁人也司空见惯。 胡谙觉衣袖紧了着,仿若下坠,目光下敛。原是个胖小娃娃,她左手提花灯,右手扯胡谙衣袖,双眸灵动,眨巴着大眼睛,奶声道:“可否……劳烦漂亮姐姐……抱我起来看看。” “这小孩真可爱。”胡谙粲然对向白七浮,欲让对方附和。半晌,白七浮“嗯”了声。 这娃娃虽看着年幼,但重量可不轻。胡谙还是第一次被娃娃亲近,俯下身子揉了揉娃娃肉嘟嘟的小脸,就当作报酬吧。她用力支着娃娃腋下,将其举过头顶,吃力切齿道:“如何?个子高能看到别样的风景呢!” 那娃娃瞪大眼睛瞧着,嗯声点头:“原来锦扶娘娘的信徒是这般壮观。”不到片刻,她便让胡谙放下自己,眼巴巴望着胡谙与白七浮,下定决心:“我日后也要长得同两位姐姐一般高。” 此话似曾相识,胡谙小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蹲下再次揉了揉娃娃的脸,心被萌化,嗲道:“好哦,小朋友你要多多吃饭,早早睡觉。” “嗯!送给你!”小娃娃将手中花灯硬塞给胡谙便跑了。胡谙提着花灯愣神,虽然自己手臂累得颤抖,但好人有好报。她欣喜难遮,提灯凑近幂篱欲分享喜悦,却沦陷于轻纱之下的样貌。霎时失语。 白七浮面若春雪,欲化未化,英气携着几分柔情。她挤眉勾唇:“这花灯不好看,我送你盏好看的。”话落,幻化出一流苏花灯,娇艳欲滴的粉被烛光映得深沉些许,精致绝伦。 “这灯真美,多谢。”胡谙毫不客气接过,倒是团扇成了多余。好在,白七浮替自己拿了去。胡谙提着两盏灯,举在眼前端详,桃花眼弯弯:“娃娃这盏乃苍生,七七这盏乃神明。” 白七浮眸颤,原本欲夺娃娃灯的手滞在空中,倏忽收回。悠悠转那团扇,轻抚“番茄炒西红柿”,会心一笑。 其实胡谙唱歌是还可以的,只是身边一直有人不喜欢她唱歌,总打击她。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唱歌很难听。 胡谙在现实里有很强的疏离感,但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白七浮比她还高冷,就显得她愈来愈娇俏可人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一曲惊天地泣鬼神 第3章 锦扶金观,琼楼玉宇撼人心 山石淌下,魆黑阴林被微弱烛火照得朦胧,星星花火,可以点山。胡谙提灯垫脚,白七浮则在旁为其扇风。 遥观天色,胡谙欲哭无泪。待前人拜完,轮到自己估计天都亮了。耸肩呼气,心中愈发好奇这锦扶娘娘是怎样个神,众人不眠不休也要跪拜。反正都是要等,何不聊聊天解闷。她粲然低声:“七七,你可知这锦扶娘娘是个怎样的神?” 话落,不知是否错觉,竟听到幂篱传出轻笑。白七浮扇风的手停顿,身向山庙,嗤道:“锦扶上神原先乃兰烟国的三帝女,矜贵跳脱,后为救襁褓溺死。生前功德无量,飞升为锦扶上神,世人见她是女神,便称她‘娘娘’。” 胡谙视线飘向山庙,叹服:“她为何同时司掌文运和容颜?” 此话一出,又闻幂篱飘出轻笑。白七浮继续为其扇风,哂道:“她耽于翰墨,乃兰烟才女。又因姽婳姝丽,便将容颜一并掌了去。” 闻其言,绘其神。胡谙心海模糊绘出锦扶模样,歆羡万分。沉浸其中之际,白七浮嗤道:“谙谙可想快些参拜?”此话何意?故谙愣神,思索其下之意,汗颜:“七七可是有法子?” 顷刻,胡谙身前出现熟悉柳条,薄纱之下传出一句“牵着”。她犹豫思忖,兀自抉择,手却鬼使神差牵上。柳条另一端是白七浮,她在前方大步流星,胡谙碎步迈着石阶,紧跟而上。 【这……算是插队吗……】 胡谙气喘吁吁行至山庙,方才留了个心眼,边走边数,有一千七百阶!她跌靠于云状磉盘,抬眼可见“锦扶金观”。那牌匾周围皆是云纹,字是金子制成。两柱也盘绕赤金游龙。 她颤眸,嘴角微抽:“真……真豪气。”意犹未尽,柳条再次出现眼前。她无奈,一鼓作气攥紧柳条。白七浮领她跨进山门,那锦扶神像赫然在目。 那神像丈把高,翘着兰花指,披巾帼,神圣庄严。不同的是,锦扶娘娘的神像乃金子雕刻而成,金光晃眼,叫人不能直视。胡谙羡之慕之,跪于蒲团虔诚磕头。 【锦扶娘娘,在下胡谙,求娘娘佑我赛李杜,超苏辛。若是不可,超越我的导师也心满意足。愿娘娘神寿永昌,香火不断,信徒不减……】 她跪着许了很久,被争吵声打断,八卦之心油然而生,蹑手蹑脚探头门外。 原是白七浮被一护法拦下,那护法面红耳赤,嗔道:“有没有公德心!别人都排队,你凭什么插队!交钱了吗!还戴个幂篱,显得神秘兮兮的,是为了方便做坏事吧!”这护法虽为出家人,但气质神似张公,凶霸霸的,唾沫星子啐得满天飞。胡谙本倚于门框,仿若置身事外,见对方粗鲁样骤怜:七七,苦了你了…… 那护法呶呶不休,唾沫星子溅至幂篱。白七浮讥笑:“哦?我拜锦扶上神还需解囊?”这护法不依不饶,气焰嚣张:“向来如此,大家都交钱。你插队,得交更多!看你衣着不凡,多多益善,捐个百两便成。” 白七浮嗤道:“捐银莫不是都进了你私囊。叫你吃得肥头大耳。”远处的胡谙噗嗤大笑,拂了护法脸面。他气急败坏,握拳扬臂,未及出手便被白七浮的柳条缠住脖颈,如风筝般在空中甩来甩去。 那护法被绞脖,道不出话来。但脑满肠肥,摔落时地动山摇,唤来了多位护法。他们皆手拿棍棒,睨方才护法惨样,面面相觑,不愿也不敢上前。僵持不下,方丈出面:“施主,观内好生恶杀,莫扰了锦扶娘娘清净。” 搬出锦扶娘娘,是因其乃妖界全民的信仰,颇具震慑。白七浮讪笑:“小老头,你可识得此物?” 话落,纤细柳条愈来愈大,愈来愈粗,藤条外侧绽出花来,那花血淋淋的,瘆人发指。那方丈一把年纪,也算有些见识,扑通跪地,骇然道:“浮主受罪!” 其余人不解,但跟着下跪。胡谙则在锦扶娘娘脚下津津有味观着,仿若在观画本子中复仇大快人心剧情。扫观周边,三丈远处有个扫地僧,慢悠悠推残花落叶,心不在焉,想来也在偷听。 白七浮跃至藤蔓斜坐,一手撑着藤蔓,一手摇扇,幂篱未取,神秘又漫不经心道:“那猪是你们谁的亲戚?” 此非恶意贬低嘲讽,而是原先那护法的的确确是只猪妖。被摔死后已渐显原形。方丈与众护法面面相觑,挤眉弄眼,显而易见在找替罪羊。白七浮啧了声,众人魂也跟颤了几分。 方丈知瞒不过,视死如归般:“是小人。”此话一出,其余护法纷纷投来佩服目光。早就听闻浮主不喜多言,方丈为减缓怒意,尽数交代:“是犬子,哦不,是猪子。都怪小人宠纵过甚,叫他无法无天。今后,小人定会严整观内……” 话未道完,胡谙只觉眼前朦胧,看不真切,欲揉眼方觉又是那纱布条。霎时,殿外血腥袭来,迟迟不闻惨叫。胡谙呛咳,预设等待坏人受惩的惨叫。等啊等,如过了几世春秋,只等来了清晰景观——尘埃落定,返璞归真。 胡谙快步奔出,凑近白七浮,隐约闻到她身上幽幽香气。那气不浓不淡,叫人闻之欲醉。白七浮摇扇,粲然道:“谙谙,让他继任方丈可好?” 此人正是方才的扫地僧,细睨惊觉他憨厚朴实,眸子漾着纯粹。胡谙觉着有缘,嗯声点头。那扫地僧也颇有眼力见,知胡谙同意,自己便能成,大喜磕头:“谢浮主,小人定好好整治不正之风。” 白七浮倒未正眼瞧过那人,背过身:“谙谙,可许好愿了?”胡谙诧异对方分身不暇,竟还能抽时间关心自己,解颐道:“好啦。” “可要看些有趣的?”白七浮邪魅睨着胡谙。听闻“有趣”二字,胡谙想都未想便嗯声答应。蓦地,胡谙被对方抱至屋顶,脚踩鎏金瓦片。内心惊呼:这也是金的! 屋下,那扫地僧将方丈衣物尽数扔出,踩至脚底,狂笑:“老不死,蠢肥猪,老子早看你不爽了!怎不早些去死。啧啧!真是人肥骨大,骨灰竟这么多!”他掏出瓦罐,将那齑粉尽数抛出,眼中止不住的得意。“叫你贪污!叫你苛捐!叫你欺负人!” 胡谙瞪目结舌,不可思议又觉情理之中:当真是深仇大怨,叫那两妖挫骨扬灰啊……嗯对,绝不能以貌取人,本以为他是憨厚老实人…… “砰!”扫地僧将募捐箱砸碎,差来一护法,“照捐赠名单,将这钱尽数还了去。” 君子啊!好人啊!胡谙顷刻转念,对其青睐有加,果然面由心生,赞道:“此人前途无量。”白七浮默不作声,领着胡谙回至山门。 胡谙遥观山阶,依旧人影无边,兀自欣慰:你们不仅有锦扶娘娘,还有浮主,定会愈来愈好。 倏忽,漫天流苏花悠悠而落,散着淡淡幽香。众人颤眉落泪,喜极而泣,扬臂惊呼:“锦扶娘娘!”“锦扶娘娘显灵了!”“天佑锦扶!天佑扶烟!”“谢娘娘赐福!” 胡谙接花瓣,小心翼翼呵护于手,喃喃道:“流苏福泽。”她将那花瓣轻塞于衣襟里,满意抬眸,却对上白七浮羞赧双眸,再瞧,白七浮垂下幂篱,轻纱半遮赧颜。胡谙怔怔:“七七?” 白七浮抿唇睨向胡谙衣襟,将另半边轻纱落下,侧身不见神色:“为何将流苏存于胸前……”此话惹得胡谙不知所措,忸怩不安,慌道:“不可吗?”她面若渥丹,蹙眉颤眸,楚楚可怜般。 温柔的人需要被温柔对待。白七浮不语,只顾摇扇,风拂起轻纱,隐约可见其下绯红脸颊。俄尔嗔道:“罢了,无妨。”胡谙虽得允,却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她将流苏花掏出,攥在手心,暗自神伤。 见她如此,白七浮撩起半边帘子,汗颜道:“怎么又取出来了?可是恼了?”话落半晌,胡谙又将其塞回衣襟,试探般睨了两眼白七浮。 她不解,白七浮是不喜自己此作为,还是喜自己此为?顷刻转念,骇然:莫非是自己多虑?也知不怎的,在此地思绪万千,理不清。她后怕且愧疚,扯笑道:“没,没恼。” 永远不要小瞧身边每一位面相憨厚的老实人,多多观察他们,会有出乎意料的发现,哈哈。(当我胡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锦扶金观,琼楼玉宇撼人心 第4章 步摇风华,扶摇异趣 白七浮摇扇的手骤顿,倾身凑近胡谙,嗤道:“可要吃盏茶?”轻转团扇,柄底流苏滑过胡谙手背,手霎时掠过阵阵酥痒,蓦地,心也跟着痒丝丝的。她初来乍到,此处一花一木皆是新奇,莞尔点头。 道来也是怪异,这白七浮仿若胡谙肚里蛔虫,知她所喜,明她所忧,行的也皆为胡谙所爱之事。叫其拒绝不得,欲罢不能。 两人乘朱雀,倚东风,落于新城。胡谙步子轻快,抬眸睨那城名,喃喃道:“风华城。”此名风雅惊艳,也颇为大胆。她心若万蚁爬啃,急不可耐欲见识见识怎个风华? 胡谙大步流星入城,顷刻放缓步子,左睨右瞧,上望下观,活似佳节出游的小孩——雀跃讶异。白七浮此行取下幂篱,换了副素雅皮囊。她在后悠悠而行,睨前人背影,总觉少了什么,婉道:“谙谙,留步。” 要不说面由心生呢,白七浮换个素雅娴静的皮囊,语气甚软了不少。胡谙驻步,粲然亦现些许不解。只见白七浮快步逼近,幻化出一妃色步摇,解颐道:“谙谙,送你支步摇。” 详端,摇穗皆为细碎鎏金花,具体是何花倒是认不出,唯一识得的便是头花流苏。毕竟方才于锦扶金观见识了。游观而下,穗花蕊乃各色小玉,精致不菲。 胡谙心中是喜欢的,但先前才收了流苏花灯,且步摇贵重,自己还不起。汗颜道:“不用……”话未道完,白七浮抬扇轻抵胡谙唇珠,垂眸神伤,泣道:“这步摇是先前淘来的,且此簪有灵,我为其苦寻苦等有缘人。方见步摇颤得凶,想来是与谙儿有缘,我这才……” 她一字一句皆携忧伤,瞧着不假,所言非虚般。白七浮迅速瞟眼胡谙神色,双眸蓦地含泪泛光:“谙谙若是不肯收下,我便再等个百年,千年。有缘无分,强求不来,我的苦果终难化……” 胡谙第一次见白七浮这般,竟生出一丝对方鲜活有趣易近的错觉。她思忖对上白七浮泪眸,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鬼使神差道:“好,我定好生相护。”闻其言,白七浮轻拂眼角那始终未落的泪,顷刻粲然:“我为你簪上。” 身为现代学生,且是长年发不过肩的乖乖学子,她从未戴过饰品。说不感兴趣,不喜欢是假,主要是嫌麻烦,一言蔽之:懒得动。胡谙视线就未离开过步摇,听到白七浮要替自己簪上,蓦地半蹲,让对方操作轻松些。其实完全没必要,她本就比白七浮矮半个头…… 胡谙目光无处安放,只好落于白七浮的绣花鞋,一时竟出了神。直到“好了”二字飘入耳中,方拉回神识,直身抚垂落花穗,解颐道:“多谢七七。” 她双眸明亮真挚,笑靥如花。白七浮竟有些接不上这对干净眸子,挪目道:“谙儿不嫌弃便好。”这话胡谙可不乐意听了,嗔道:“怎会嫌弃?我还要给它取名,取个风雅名。” 胡谙踽踽,仰天又盼地,思绪万千,这是她的第一个饰品,意义非凡,必成佳忆往昔。顷刻,她灵光乍现,亮眸道:“风忆,叫风忆如何?风华城得它,便取个风字。” 她取的名字总不在白七浮设想之内。看似摇摆商讨,实则寻求认可。白七浮舒眉,赞道:“美名,风华城佳忆。谙儿当真博闻饱学,才女无愧。” “过誉过誉。”胡谙格格憨笑,心中狂喜。她最喜别人夸自己有才,得到文学认可,能乐上足足三日,夜夜回味。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白七浮的确夸得过头。 见此,白七浮扇掩下脸,暗暗勾唇睨着胡谙,只觉有趣。顷刻摇扇,正经道:“风华城中有个扶摇楼,茶最为好吃,里面的本子也颇有看头……”此话勾魂,胡谙轻拉白七浮袖角。 此时无声胜有声。白七浮眼角微眯,欲向前嗤道:“我为谙谙引路。”话落,迈步前去。胡谙紧跟而上,步摇一晃一晃,摇曳生姿般。 俄尔,白七浮止步,一道尖叫骤起:“啊——” 胡谙闻声探头,视线落于跌坐石阶的母子,不晓缘由却生出怜悯之心。遥观牌匾“扶摇楼”。游离而下,门口缓缓出现一男子。他身形颀长,巴掌柳腰,目下青黑,唇无血色,如枯草般。 被赶出来的母子磕头惶恐:“少爷,求您行行好,准我们捡些客的残羹吧。”那男子瞧着面色不善,胡谙揣摩:这人应会破口大骂,然后拒绝。 谁料,这男子竟直接踹飞那母亲,双眉微蹙,色露嫌恶:“我这可是扶摇楼,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进的。”说话间,仆人不停为那少爷擦拭鞋底。 胡谙蹙眉,心紧了几分:“我算是见识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话落,那仆蓦地瞪了胡谙一眼。这一瞪,可叫胡谙更恼了。她火冒三丈,用尽全身气力挤出凶神恶煞的眼神,狠狠白眼回击。 她知华贵地容不下贫苦人,忿忿不平的是:那男子可直接拒绝,可恶声拒绝,为何偏要踹那母子,简直猪狗不如。胡谙睨着牌匾,不愿踏入这吃人血的茶楼。 欲转身离开,却见那男子扔一钱袋子,嗔道:“医药钱。以后莫再扰本少的生意,不然可就不是一脚这么简单了。”那母子见钱眼开,拾了钱袋便头也不回跑了。 那男子打发完母子,视线落于白七浮,身子骤顿。再游离至胡谙,快速打量一番,勾起唇角,嗤笑拂袖进楼。胡谙不解,对这男子霎时改观:他若是恶霸,怎会洒银?那母子若真是乞讨,拿了钱怎不道谢? 事态并非自己所想,反转又反转,胡谙对此楼重燃好奇。她同白七浮入楼——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花落,两相恨——”箜篌伴曲,琵琶和之,如扶风舞的绸缎,翩极美极。 胡谙踮起脚观望,试图寻那唱曲之人。无奈,只见芸芸人头,失落叹气。白七浮摇扇,嗤道:“此曲为楼中歌姬凤娇所唱,在二楼。常有达官阔少为睹真容而豪掷万金。谙谙想见见?” 豪掷万金,只为见美人一面?胡谙惊愕,汗颜摆手:“不用不用。” 此时,店小二笑脸相迎。他是个识货的,一眼便认出胡谙的步摇乃流苏金簪,有价无市。此簪贵的不是金子,而是那流苏金花与穗蕊中的彩玉。二者结合,可招魂唤鬼,浮主也可随时唤来。在见到胡谙之前,店小二一直以为此神簪只存于话本,没想到竟现世了。 他谄媚道:“小人毛安,二位想吃些什么?” 寻常情况,店小二不会自报姓名,他这异常话语倒激起对方警惕。胡谙审视毛安穿着,面相——怎么看都是个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小二。 “开间二楼雅间,好茶好菜通通上来。”白七浮悠悠摇扇,语气淡淡。胡谙惊愕,睨向白七浮。毛安弓腰在前引路:“二位贵客请随我来。雅间只剩风字房,乃本楼最好的房间,寻常人有钱也上不来呢。” “你怎知我们不是寻常人?”胡谙紧盯毛安,心中估摸着对方年龄,大概十六七左右。 闻胡谙言,毛安只觉有趣,嗤道:“姐姐这步……” 话未道完,白七浮便出言打断,似笑非笑道:“谙谙莲步轻移,与寻常人家自是不同。” 毛安不知白七浮为何隐瞒,但自己无权干涉。不再多言,推开风字房的门便退下。 风字房有九扇窗,东南西各三扇。中央乃八仙桌。门分西北两门。西门为大门,北门为屋内垂花门。北门开,可见珠帘与坐凳阑干。 胡谙倚坐阑干凳,诧然:“这……歌姬凤娇?” 二楼与三四楼中部镂空,呈现空中舞台。歌姬如敦煌仙女,轻声吟唱,翩然作舞。 往上瞧,是方才那位男子,他左拥美男,右抱美女,袒胸露乳。美女纤纤玉手,喂其葡萄。美男则执壶喂酒。 “他是风欲绝,扶摇楼少东家,最是浪荡。”白七浮缓缓站于胡谙身后,习以为常般。 胡谙触目惊心,汗颜支吾:“男……男女通吃?”白七浮摇扇,嗯声笑笑:“他主要喜男子。” 说罢,脸贴近胡谙,扇指上方,嗤道:“瞧那舞姬秋千——风欲绝最喜欢的。” 顺着团扇瞧去,是一惊艳男子。他长发微卷,着白裤,上身只有几条飘逸红绸覆着。再瞧风欲绝——背倚矮榻,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视线落于秋千身上,便挪目不得。 胡谙睨风欲绝那痴望相,噗嗤一笑,骤觉有趣。虽以往从未见识过两位男子的爱恨情仇,但主打一个海纳百川,接受二人。不禁揣摩:这风欲绝怕不会强迫秋千,嘶,强扭的瓜不甜…… 愈想愈忧,甚至心疼起秋千。白七浮睨其神,知其心,嗤道:“放心,他不会强迫秋千。” 闻言,胡谙松了口气,顷刻转念,扭头险些碰到白七浮的脸,骤然后退,尬道:“七七,你与风公子是朋友?” 白七浮也与其拉开距离,直起身快速摇扇:“不是朋友,算老熟人。他对秋千的情意,绵绵三万年,若是想强迫,早强迫了。” 三万年于凡人而言,乃恒河沙数,百转轮回。胡谙惊觉:看不出来,倒是个痴情妖…… 万事浮于水,若仅观面,则如管中窥豹,盲人摸象,终是看不真切,道不完整。若以此论人,冤屈则数若恒河。胡谙兀自思忖,为黎民百姓忧之,顷刻转念,乍惊:自己搁这杞人忧天啥? 情呢,言语是浮,行动是诚[撒花] 异乡多思绪,胡谙在妖界容易想很多有的没的,碎碎念不少,还望见谅。[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步摇风华,扶摇异趣 第5章 惊鸿一舞落风华 罢了,莫管旁人的事。胡谙兀自欣赏歌姬,心不在焉。 “谙谙可是觉这舞不好看?”白七浮睨着胡谙,狎而不庄。此言差矣,胡谙从未觉那歌姬不好,忙道:“没,没有。我觉着很好,犹抱琵琶半遮面,赏心悦目。” 闻言,白七浮鄙睨歌姬,漫不经心摇扇。抬眸与那风欲绝对视。那风欲绝接收眼神,抿嘴勾唇。顷刻色变,嗔道:“秋千,凤娇,退下。此曲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能不能有点新意?整些新花样?”边道边轻挑怀中美人下颚,妖娆魅惑地吃下葡萄。 若不是有方才洒银一事,胡谙定觉风欲绝就是个风流纨绔。如今瞧风欲绝训人,总觉哪里怪怪的,但说不上来,感觉假模假样。 闻训,秋千与凤娇骤然嘘声,埋头听着。原先欢快氛围霎时一扫而空。胡谙兀自瞧那歌姬,忿忿不平:明明唱的很好,舞得也很美…… “砰砰”,毛安敲门笑道:“客官,菜已备好,可否开门让小的进来。” 今游长街,拜锦扶,观歌舞,倒真是饥肠辘辘。胡谙正欲起身开门,却见白七浮轻挥衣袖,门便“吱呀”开了。门开,热气香气四溢。 先是三冷盘,后为酒与汤,最后上主菜。胡谙兀自思忖:先冷后热,先炒后烧,先清淡后浓醇。嗯……是大户人家的讲究。 白七浮莲步轻移,立于桌边端详菜品。蓦地蹙眉,摇扇似嗤似嗔:“这残花羹讲究清与稠。清若漱玉,稠若胶胨。且看你这残花羹,浑如浊酒,稀如薄茶!可是换厨子了?” 说罢,扇抵羹碗,惜道:“真是糟蹋了这上好瑞香。” 见其头头是道,毛安手足无措,呆道:“客官真乃行家。原先厨子有事返乡,此次掌勺的是新来的。嗯……我叫那厨子来道歉,再给客官退了这残花羹的银子,您看可否消气?” 这店小二不过一毛头小子,初出茅庐,却能遇事不惊,处事也算有条不紊。胡谙兀自思量:这小子少年老成,有趣。果然不简单…… 白七浮偷睨胡谙,见其紧盯毛安,松眉宽眼,粲然道:“无妨。我且吃着。” 对菜挑刺,多为免银心理。而白七浮,并非差钱之人,详细道出残花羹的问题,也无需退银。此等胸襟,当真不同常人。毛安憨笑:“今日着实委屈客官。若下次再来,楼内定赠客官九碗残花羹。”见白七浮轻笑不语,自己便快步退出。 胡谙不明所以,汗颜道:“七七,为何是赠九碗?而不是一碗,三碗?” 见其靠近自己,白七浮摇扇的速度快了些。她眉目盈盈,睨着胡谙呆样,嗤道:“九乃妖界吉数。九九意为久久,不离不弃。商贾取九字,寓意金银久久相伴。妖侣则寓意情长意久,厮守终身。亲人则为子女久伴。这茶楼送九碗羹,意在长久光顾。” 她绕着胡谙,步子轻如无根草:“九比六,八更重情重义。就如我们妖,可个个都是痴情种,认定一人便永不离弃。” 在人间,九数淡淡,上不如十,下不如八。在妖界,倒真是情真意切,温情之数。胡谙兀自思忖,顷刻粲然:“七七所言极是。” “咕——”胡谙胃鸣,尴尬垂眸:该死!肚子啊肚子,你可否挣气些,带着你尽丢人现眼…… 白七浮不见笑意,眸色微颤,怜道:“谙谙快些起筷,这楼的菜还可以。” 闻言,胡谙扫视一番,径直拿起一盘糕点,小口品尝。骤觉清甜,诧赞:“此糕美味,七七快尝尝。”话落,轻捻一块糕欲递给白七浮。却对上她那惊愕双眸,心霎时揪疼。“七七?” 倏忽,白七浮回神般,睫毛骤颤。她接过胡谙递上的糕点,端详嗤道:“此乃花落雪,入口即化,如酥雪般。它万年前是圆花状,今改为方形……真不正宗。” 此名殊意,胡谙兀自思量,媚赞:“七七懂得真多。”话落,白七浮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嗤道:“我有位故人也颇喜花落雪。” 细端白七浮,竟有种苦命之感。胡谙未多想,粲然道:“七七那位故人的口味同我挺像,定能吃到一起去。” “嗯,很像。”白七浮手肘支桌,含情脉脉。 胡谙实在太饿,狼吞虎咽未细听白七浮说话。而白七浮始终不曾动筷,全然睨着胡谙,仿佛盯着胡谙就能吃饱似的。 虽饿,但饭量小,吃了几口便饱了。胡谙睨着白七浮手中团扇,垂眸思忖:这扇子该不该要回?七七好像很喜欢这扇子,罢了罢了。她都送我好些东西了,还带我四处游玩,一个扇子而已……不妨送她…… 此扇是外婆给胡谙编的,从小到大,从不离身。胡谙常以此睹物思人,扇在,外婆便在。 白七浮见她吃饱,凤眼微眯,歪头粲然:“谙谙,可要饭后运动运动,消食舒肠?”饭后理应走动,胡谙嗯声点头。 只见白七浮邪魅起身,松腰带,褪衣衫——雪白香肩露出。胡谙被这奔放仗势惊到,骇然背身,支支吾吾道:“七……七……你……” 白七浮勾唇嗤道:“谙谙转回来,我换好了。”话落,胡谙僵硬转身,却见白七浮里衣骤然滑下。胡谙心刹停,来不及闭目,便瞧见白七浮茶白抹胸衣。霎时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细端——纤腰楚楚,肤若霜染梅骨,胜琼花缀枝。皓腕玉臂串着鎏金臂钏,腰缠红披帛,颇似谪仙下凡。胡谙一时失语,眸中泛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隐约听到一声轻笑,那笑声轻飘飘的,戛然而止。白七浮歪头戏道:“谙谙这是……被我噬心,夺魂了?” 话落刹那,白七浮拨开浮花珠帘,至北门轻点阑干,纵身一跃。胡谙骇然回神,忙奔向阑干,却见楼中央不知何时挂起一架垂天秋千。 定睛瞧去,白七浮在空中悠抚箜篌。那音若天外仙音,亦似凤吟鹤唳。不像古琴那样低沉厚重,也不像琵琶那样清脆急促。缥缈虚无,不可亵渎。 此刻,胡谙切身领略妖界一绝的箜篌曲。在她目中,白七浮如敦煌仙女,如出尘谪仙,如天上月,如东隅曦……反正,是她不配触碰的存在。 胡谙兀自垂眸欣赏,挪目不得。 倏忽,白七浮翩然而至,邪魅睨着胡谙,伸手道:“可要玩玩?”胡谙不懂对方意思,呆愣望着白七浮,心砰砰直跳——她是想玩的。正襟危坐之际,手却不受控制地搭于白七浮手心。 刹那,她倾身于白七浮——她双脚腾空,仿佛能在空中自由飞翔般。白七浮领她落至秋千,戏道:“谙谙莫怕,抓紧绳索,断不会摔的。就算摔了,我也定会接住。” 说罢,便悠悠离去。胡谙诧异,说不害怕是假,但又很好奇,且她相信白七浮定能护住自己。心理建设一番,她双脚于空中晃来晃去,秋千竟随她所想荡起。 先是悠悠起,渐渐胆子大了,秋千也荡得高些。当真是稀罕物,胡谙越荡越欢,乘风起,驭风落。 幼时本极爱秋千,后学业繁忙,且在家(苏州)附近,没有秋千,便渐渐淡了兴趣。今日也算是朝花夕拾,重燃爱意。 胡谙坐于秋千,四下张望,欲寻白七浮身影。蓦地,白七浮便出现于自己眼前——她绕于秋千,绕于胡谙身边,腰肢软若柳,翩然只为一人舞。 见如此美人,如此风华,胡谙骤惊:这不就是风华城的风华吗?回眸一笑百媚生,惊鸿一舞落风华…… 游离而上——风欲绝倚阑干,勾唇浅笑,歪头嗤道:“秋千,你觉此女如何?” 闻言,秋千视线落于白七浮,又滑至胡谙:“哪个?” 此言当真是伤惨风欲绝的心,对方跟了自己几万年,怎还是这般貌合神离,连自己内心所想都不知,过分!他摇头垂眸,欲开口却被秋千抢了去:“颜如舜华。心似月。可同浮主休戚与共。” 看来秋千还是很懂风欲绝的嘛。闻其言,风欲绝满意离去。 两人交谈尽数飘入白七浮耳目,她轻哼一声,接着奏乐接着舞。 不知是否太累了,胡谙困意袭来。但羞于启齿,更忧拂了白七浮美意。她不自觉盯着白七浮,暗自估摸对方何时结束。俄尔,白七浮悠悠浮于她身边,温声道:“谙谙,我倦了,你呢?” 此言如救命稻草,胡谙止不住的大喜,身子霎时坐正,粲然道:“我也……”话未道完,她没坐好滑下秋千,失重感袭来,霎时失神。 倏忽,身子平缓,失重与恐惧散去。胡谙知白七浮定会接住她,顷刻回神解颐:“多谢。”白七浮抱她飞至雅间,嗤道:“谙谙先睡,我另寻一间睡。” 话落,困意霎时一扫而空。胡谙错愕,拉住白七浮衣角,眸子因先前困泪染红,楚楚可怜般:“为何要另开一间?” 白七浮出尘若谪仙,胡谙自卑。丝竹管弦样样不会,歌喉还惊天泣鬼[爆哭] 其实在苏州,胡青英是想让胡谙学门乐器,好出去装装B。但胡谙不愿意,当时正处高中,沉迷文学不可自拔哈哈。每每想来,总生丝丝悔恨。[笑哭] 花落雪就是花状糕点,表面有层白粉,故得名花落雪。在扶摇楼内是桃色方形,胡谙瞧着好看,就拿来尝尝,却一发不可拾。(她喜欢吃淡甜的糕点)(描述得不好,还望海量于我哈哈)[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惊鸿一舞落风华 第6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白七浮睨被拉衣角,唇角微勾,佯作为难道:“谙谙定不想与我同眠……” 此话轻飘飘的,莫名夹杂些许伤感。胡谙兀自思忖,攥衣角的手却未松懈半分:七七曾道,见歌姬一面需洒万金,我们还住着雅间,这得多少金子……我得打几辈子工才能赚得……才能还得起…… 许是金钱压迫,亦或是别的,胡谙忙道:“不,我想跟七七睡!”话落,红晕顿时飞上双颊。这话怪怪的,仿若自己别有用心般,扭捏补道:“啊也不是,我就是觉得没必要再开一间房,且这屋又大又宽敞,定能睡下两人。” 她边说边瞟一眼白七浮——对方含情凝眸,睨自己的神色夹杂几分挑逗。白七浮佯作恍然大悟,嗤道:“那七七睡床,我睡地。” 此屋地板乃花梨木,虽不比金砖,但到夜深总归是凉的。女子多为体寒,若是又睡地板惹了风寒,那自己可就罪过了。 胡谙想让白七浮睡床,但又羞于齿口。她只顾睨着白七浮,睫毛微颤,眸子莹然含光。 见状,白七浮噗嗤轻笑,迤逗道:“谙谙这般……可是想与我同床共眠?”道完,指尖捻裙,视线紧赖在胡谙身上不走。 胡谙被打趣得面红耳赤,垂眸不敢与其对视,支吾其词:“嗯……昂……嗯……”声音小若落叶,轻若无声,但仍被白七浮听了去。 白七浮摇扇轻笑,席地而睡。她左臂作枕,右手举着扇子端详,嗤道:“谙谙安心睡,我是妖,不怕凉。” 此话一出,胡谙也不好多言,拘谨躺下。这些时日比上学还累,困意飞速上涌,不到半刻,已然睡去。 白七浮侧身,单肘支颐,双眸饶有兴趣地在胡谙身上游离。倏忽,鹤鸣四起。白七浮蹙眉起身,将团扇置于床头又布下结界,方跳窗而出。 她轻功上房,惊鸿步轻若落地花,三两步来至城中。远处琉璃瓦上立着一人一鹤,那人手握短笛,发丝扬风作舞,尽显飒爽。 那人见白七浮前来,悠悠转身,嗤道:“不在玲珑城好好待着,跑到风华城做甚?莫非是……” 不等那人道完,白七浮打断讥讽:“你不在阴沟捣药,跑来我的地盘撒野。大晚上擦脂抹粉,脸跟个白骨精似的。” 那人嘴角微抽,幻化出铜镜仔细检查妆容,边涂胭脂边讥讽:“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见白七浮不语,继续嗤道:“仙庭之人,玉露琼浆供着,肉身最是清美……” 她边道边舔唇,纯心恶心人般。白七浮抽出柳条,怒目而视,嗔道:“你这贱货,再胡言乱语,当心你的舌头。” 那人被骂,不仅不恼,反而大笑。蓦地,黑鹤展翅,狂风四起。那人跳上鹤背,妖娆奏笛:“那小人儿借我玩两天,两天过了再给你送回来。” 此话一出,白七浮方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但先前已然布下结界。除非胡谙自己出房,不然旁人绝不能靠近……她心急如焚,一路疾行,脚下如生风。 回至房中——空无一人,唯有衾枕残存微薄温热。 “贱妖!”白七浮面色铁青,书空咄咄,唯愿胡谙的团扇能护住她。 团扇摇啊摇,风生风起,微风化疾风。扇停风止——鹤现。 胡谙盘腿坐于鹤背,攥紧手中团扇,欲言又止睨着身旁人:“七……七七可有碍?” “什么?”那人仿若听到天大笑话,前仰后翻,狂笑不止却见胡谙一脸茫然,霎时收敛,正经道:“你的七七法力无边,迅捷无伦,可是三界都闻风丧胆的存在。她若是有碍,那旁人早已化作齑粉,灰飞烟灭了。” 此人所言不虚,白七浮在胡谙心中也是这般。不知为何,她心中自豪油然而生。悻悻然半刻,又顷刻转念,忧道:“那……七七可是个恶贯满盈的坏人?” 话落,那人勾唇浅笑:“你如何看她?” 胡谙兀自回想,喃喃:“她怀瑾握瑜,明辨是非,知正识邪……是个好人。” “遵循本心,你觉她是好人,她就是好人。白七浮可是锦扶的‘兵’。强将手下无弱兵,仁将麾下皆良士。锦扶是个什么样的神,她差不多也那样。” 那人闲适地歪在鹤背,一手支颐,另一条长腿随意搭在膝头晃悠着。眼神半眯,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浑身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散漫劲儿。胡谙心中不由好奇,觉此人应为白七浮好友,试探问道:“在下冒昧,不知姐姐可是七七的好友?可否告知姓名?” 此话一出,那人坐起身,邪魅道:“我啊,我跟她可是死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至于名字,旁人都叫我阴鹤娘娘,你唤我阴鹤便可。” 胡谙心生疑窦,阴鹤瞧着散漫大度,而白七浮也是温柔知礼的人,她俩是如何结仇?还成了死敌?她对此颇为好奇,但两人耿耿长恨多年,自己这个外人不便过问。 好在,阴鹤自顾自说:“我三万年前受伤,从上空跌落,正巧砸坏了锦扶庙顶。她当时险些杀了我,幸好我轻功在她之上,侥幸逃脱。那人可小心眼,害……” 仅仅是砸坏了庙顶便冤冤相斗数万年吗?胡谙兀自思忖,心绪万千。突地,整个人向前扑去,几乎坠落。 回神定睛,原是白鹤俯冲落地。灵宠随主,白七浮性子静,朱雀落地稳。阴鹤性子随散,黑鹤落地急。 阴鹤娘娘豪迈跳下,悠悠转着手中笛,步履蹒跚,如醉酒般。胡谙战战兢兢跟随,打量阴鹤背影——青丝及腿,每走一步,墨发随之晃动,发丝皆浮生自由。 【七七应爱极了她这头发……】 念想一出,胡谙霎时驻步。暗掐自己,痛意上涌又快步跟上。她喃喃嗔道:“胡谙呀胡谙,出门得带脑子。别成天到晚神游,想些有的没的。” 此地魆黑,恐怖如斯。除了阴鹤娘娘周边有光凉,其余地方皆混沌一片。胡谙兀自思忖,为何那光只跟着阴鹤?她走到哪,哪就亮?莫非是什么绝技? 想到这,胡谙再次被自己逗笑。自己当真是话本子看多了…… 突地,脚下湿粘之意袭来。虽不知是何物,但地上的定是脏污。胡谙不由得心头一紧,与阴鹤贴近了些。 这一近,瞬间知晓混沌之物——千鬼亡海。它们有的是溺死鬼,身上湿哒哒,更有甚者会滴水。有的是无头尸,脖子冒着血泡,分不清方向,索性呆于原地不动。有的则是殇儿,这种就很干净,比其他鬼都纯净。殇儿还未出世,无眼无口无五感,只是比无头鬼多了个头。 他们聚集于此,又像是被强行禁锢于此,堵得水泄不通,形成这千鬼亡海。至于阴鹤周边的幽光,不过是小鬼怕她,纷纷避让,才勉强透出些许光亮。 此情此景,胡谙只想抱紧阴鹤,又觉不合礼数,便改抱黑鹤。她悚然失声,生怕被鬼附身。又不禁后怕,刚刚自己踩得黏答答的东西,恐怕是溺死的无头鬼…… 她大气不敢出,憋气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行至半炷香,眼前豁然光亮。虽也是阴沉沉的,但比方才好多了。她们面前是一座七层小楼。阑干处悬挂各色绸缎,看得晕眼。一言蔽之:花里胡哨。 阴鹤轻轻挥袖,大门“哐当”倒了。她手悬于空中,尴尬道:“此门早就坏了,我也是忙,一时忘了修。” “哎——罢了罢了。”阴鹤垂头,闭目吹笛。笛音很幽,可谓是阴森。但门却渐渐立起,缓缓修正。不到半刻,大门便光洁如新。 胡谙在旁默不作声,悚然之余是羡慕。若是她也会这仙法,那外婆院中的门不也能恢复如初? “进来玩玩。” 阴鹤大步流星跨入,左袖一挥,层层烛火登时燃起。右袖一扬,歌舞升平。舞姬舞姿婆娑,比扶摇楼的凤娇与秋千还美。 其中一女子步步生莲,身姿曼妙,围着胡谙转一圈又一圈。发丝间的香味熏得胡谙飘飘然。突地,那女子轻勾胡谙下颚,妖娆凑近:“客官好生漂亮,真叫人魂牵梦绕呢。” 那女子愈发奔放,欲更进一步,却骤闻“啪”声——胡谙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霎时生愧,汗颜道:“抱歉,我……我不买……” 阴鹤听到动静,霎时哭笑不得:“雪灵,你竟会被打!哈哈哈!”那女子被打得失神,又被拂了面子,愤愤怒视胡谙。无奈,胡谙是客,说不得,打不得,只得退下。 胡谙错愕愣住,仿若她才是被打的那个。她拘谨又尴尬,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加入也不是,退出也不是。仿若周遭热闹与她无分毫关系。 顷刻转念,不行,来都来了。她佯作大方,步子却仍显僵硬。遥观周遭,座无虚席。有男有女,接待之人也有男有女,主打一个海纳百川,样样俱全。 突地,酒气刺鼻,一男子色眯眯靠近胡谙:“小娘子,陪爷……” 话未道完,胡谙害怕嫌弃,接连甩了那人三掌。虽有些过激,但立竿见影。那人本就神志不清,被打后竟突然昏厥,想来是断片了? 此人长得颇为俊美,倒地竟若风中残烛,道不出的破碎清丽之感。胡谙兀自打量,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浪荡公子……罢了,不可以貌取人。 阴鹤见状,挑逗道:“厉害呀,实力不减呀!你可知你打晕的是何人?” 话落,胡谙顿觉不妙,自己若是得罪了权势滔天之人可就麻烦了。但转念一想,自己死不承认,何况对方醒酒也未必记得。她摇头汗颜道:“何人?” 阴鹤睨着风惊鸿笑道:“风华城的风华,千娇百媚第一人——风惊鸿。你原先待的城,就是为他而建的。他那舞姿,惊鸿倾世。曾飞升为舞神,一骑绝尘。” 边道边踱,嗤道:“你可打晕了一个神官呢,能三两掌击败他的,除了锦扶与那花妖……再无他人。” 闻言,胡谙暗自叫苦,真得罪了个厉害人物。她不断回想“风华”与“一骑绝尘”二词,愈想愈慌,试探道:“这位风公子,脾气如何?” 阴鹤见她这忽闪神色,顿觉有趣,勾唇浅笑道:“将心落肚,他大大咧咧,最不记仇。” 闻其言,胡谙霎时松气,取而代之的是好奇,欣赏。一个男子,却为“千娇百媚第一人”,这是何等风华,何等风姿…… 第7章 爱人浮华,归处念旧郎【启】 “好啦,莫怕莫怕,他打你不得的。”阴鹤解颐牵起胡谙手腕,不小心碰到团扇却“砰”地被甩开。她腰重重撞于楼阶,鲜血咳出,满眼不可置信。 胡谙又惊又慌,不解自己这扇子怎有如此威力。见阴鹤受伤,慌神忙道:“姐姐,可有碍?” 此话一出,阴鹤身子骤顿。手微微抬起,欲压其藕臂起身,却见双手染血触目,骤然卸力垂手:“你……你唤我姐姐?” 胡谙只顾担心阴鹤伤势,一时道错了称呼,尴尬道:“阴鹤,抱歉我……” 话未道完,阴鹤吃力摆摆手,凝眸含情,虚弱道:“无碍,不必道歉。你……你走远些,我要疗伤。” 胡谙飞速远离,蹲在一旁,忧心忡忡。须臾,度度炱风忽咻过,七层户牖开开合合,砰砰作响。阴鹤闭目吹笛,静坐吸收炱风。周遭歌舞骤停,原先载歌载舞之人霎时消散。 七层楼阁,霎时阴森森。胡谙悚然打量周遭,惧意暗生。却立而不摇,忧心忡忡,凝望不移。 她慌,她忧,她怕自己伤了一个好姑娘。她初来乍到,如吴下阿蒙。腿脚多次想迈开。但心绪强压,她不允许自己抛下阴鹤。于情于理,都不该跑。 身无长物,寸心可语慰。渐渐,不知是她的执念,还是旁的,脑中萦回“道消不可弃”。 此音似熟似陌,若非其心与胡谙相齐,她真得怀疑自己犯阴。 约莫半炷香,风散笛罢。阴鹤缓缓开目,见胡谙蹲在不远处,忡忡凝于自己,心刹停。愣神半刻,莞尔道:“锦……胡谙,我无碍。” 话落,胡谙奔向阴鹤,手轻搭其肩:“为何如此?我的扇子为何会……” “谙谙的扇子自然非同寻常。”清冷女声乍起,视线追溯门外——白七浮着素衣缓缓现身。她边踱边嗤:“这散春楼真是愈来愈破败不堪。” 白七浮一现身,这黯然世界便有了光。胡谙跑至白七浮身旁,轻举团扇:“怎么个非同寻常?它不是外婆编的吗?” 胡谙双眸莹然光亮,立于白七浮旁,仿若洒了月光的溪。 白七浮指尖轻掠步摇花穗,缱绻道:“此扇来了仙界,便渡了仙法。”话毕,视线落于阴鹤,嗤笑补道:“主避鬼怪魔。” 闻其言,胡谙若有所思。想来是错将阴鹤认作恶鬼,才反应过激。她轻抚团扇,细细游走缕缕丝线,心中暗道:扇儿扇儿,阴鹤是好鬼。神明仙门非善,妖魔鬼怪亦非恶,万不可凭出生论是非…… 闻谮言,阴鹤佯作矍然:“千百年来,花妖巧嘴一如既往,到处骗……”话未道完,便被白七浮封了嘴。 阴鹤嗯声怒视,白七浮则调整身位挡住胡谙视线。随之抽出柳条勾绕胡谙手腕,化作青烟离去。 烟随风散,再聚便在玲珑城。 此处花覆满城,粉盖全池。放眼望去,皆是妃色流苏与白兰。胡谙错愕,汗颜道:“七七,你很喜爱流苏与兰花吗?” 闻言,白七浮扫了眼花海,凑近嗤道:“我真身便是流苏花,至于兰花,是我爱人所喜之物。”说罢,视线落于胡谙,唇角若有似无勾起。 胡谙身子紧张后倾,汗颜道:“兰生幽谷,无人自芳。七七的爱人定是个很好的人。”道完不禁暗叹:难怪胸前纹兰…… 她夸赞时,心中暗生自豪。因自己也喜兰花,赞喜兰之人若同自诩。 白七浮双眸微眯,视线紧锁于胡谙,嗤道:“谙谙,你喜欢什么花?” 此言一出,胡谙霎时魂惊,垂眸赧然:“道来也是有缘,我也喜欢兰花。从小到大,我只见过兰花……” 见其局促,白七浮拉开距离,嗤道:“那谙谙若是见了别的花,可会移情别恋?”此言差矣,胡谙忙道:“不会,我喜欢兰花也是有缘由的。因……它到死不改香。” 胡谙身边从不缺花。家中花品琳琅满目,学校街边花圃皆种各色花,但它们从未吸引胡谙的目光。直到兰花的出现……她骤觉相见恨晚,喜难自禁。 闻其言,白七浮蓦地目眦尽裂,身子也随之摇晃,喃喃:“到死不改香……” 见其似骇似疯,胡谙以为自己说话刺激到白七浮。虽不知刺激点在哪,但仍面露愧色,抚其臂而慰之。 此时此刻,她迷茫又痛恨自己嘴笨,不会安慰人,脑中只现“怎么了”“别难过”等低劣无用的话语。索性默不作声抚着,主打多言必失,不语万无一失。 白七浮身子刹惊,微颤半霎,汗颜道:“无碍。只是觉得此话很好。” 她今日过于反常,胡谙总觉不安。白七浮若天上月那般清绝,却因一句话骇然魂惊。胡谙合理又荒谬怀疑她为情所困,毅然决然道:“七七可是被爱人抛弃了?” 得出此论也算有理有据。白七浮既因“到死不改香”骇然,反之则是有人“未故而改香”。正所谓一朝被咬,十年畏绳嘛。再猜那“改香”之人,十有**是白七浮爱人。 胡谙此推测虽勉强,但猜念一旦生了,不问清楚便会痛苦。她凝眸而视,好奇尚异。 视线游观白七浮——偏首睨着胡谙,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调笑:“正是如此,她嫌我貌丑态俗,相伴十余年便狠心抛下我,一去不复返。” 闻言,胡谙大惊:“十余年?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放手就放手了?”她转圈打量白七浮,不解道:“貌丑?明明玉容仙姿,堪称绝色!” 此话一出,白七浮本就明丽的面色多了几分媚,凑近嗤道:“谙谙心中,当真如此?” 观白七浮神色,全然不觉忧郁。胡谙心刹停,后知后觉此人意为套话,对自己的容貌自信无比。但夸都夸了,道好听话也不会少块肉,听的人也开心,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胡谙双眸微眯,轻盈围绕白七浮,怡然道: “那是自然。七七风姿卓越,立于月下,我还当是天女下凡。从小到大,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貌美态雅之人。” 胡谙眸子莹然含光,白七浮偏首侧目,唇角弧度更甚。俄尔,扬袖指向前方,嗤道:“此乃玲珑城。” “玲珑?”胡谙喃喃思忖,兀自揣摩名下之意。 白七浮晃首舒颈,漫不经心道:“玲珑乃死局,破后重立。以执念作引,喜怒嗔痴狂,万般皆有相。悲欢离合痛,诸般皆为空。玲珑,活棋可死,死棋可活……来玲珑的个个都是德才兼……” “啊!”话未道完,胡谙被撞倒在地——是一老妇。那老妇瞧着年近花甲,却身强体健,力大如牛。她撞倒胡谙,不疚反怒,白眼翻上天:“你这年轻人,不懂得给老人让路?尊老敬贤被你吃了!” 胡谙被撞得眼冒金星,未等来道歉,却等来说教倒打一耙,嗔道:“婆婆!是你撞上我的!我只尊善者,敬德者。您这般为老不尊,倚老卖老的人……” 话未说完,那老妇怒“啐”,唾沫星子满天溅,凶神恶煞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嘴皮子利索,个个尖牙,我一个老婆子争不过你!哎呀呀,我腰好痛啊……” 只见她缓缓半倚靠地,先前凶神霎时消散。 闻其言,周围霎时挤满人。一大哥道:“姑娘莫管,这婆子整日疯疯癫癫。” 游观白七浮——脸都绿了,攥紧袖下柳条。胡谙则一改委屈,欲上前关问,却被一大娘拉回,苦口婆心道: “姑娘,我知你人善,这王婆子是个狐妖,狡猾得很。你帮她,她恐会害你,恐善缘结恶果。” 此话不无道理,胡谙扫视周边,皆冷面而观,幸灾乐祸。皆是讨厌之人遭报应的喜悦。胡谙犹豫再三,撇下大娘手,径直向那老妇迈去:“婆婆,你……” 那老妇许是觉得丢脸,佯作无恙,嗔道:“你滚,少搁这惺惺作态。我无碍……”她说话间气喘吁吁,额冒冷汗,色比白纸。 胡谙长吁一口气,蓦地抱起老妇,左看右睨:“医馆在何处?” 周遭霎时议论纷纷,皆是不屑云云。“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姑娘是个榆木脑袋!”“她救王狐狸?” …… 胡谙愈听愈气,重复喝道:“医馆在何处!” 她气势逼人,云云散去。方才好言相劝的大娘欲言又止,想告知又一副怕扯上麻烦的模样。幸好,白七浮立于人群回应:“随我来。” 此话一出,周遭云云由原先指责一人骤变指责两人。“俩蠢货。”“初生牛犊不怕虎,多栽几次就老实了。”“莫管莫管,且看她们后续被‘狐’咬。” 胡谙不闻讥讽,快步跟于白七浮身后。一抹白,一抹粉,如风散于人群。 医馆中,老妇面露难色,紧紧攥着自己衣角,仿佛这样能转移疼痛。郎中医术精湛,只是熬的药浑黑冒泡,看着比毒药还难喝。 胡谙忧道:“这……这药确定没熬错?” 此话对郎中乃耻辱,不亚于否认一个郎中的基本药理学识。但想来也是出于好心,郎中也懒得多言。 老妇喝下药,不到半刻,面色便红润了许多。胡谙大惊,赞道:“妙手回春啊!” 郎中闻言神色平平,倒是那老妇羞怯起来:“哼……” 最近降温了,注意保暖哦[撒花][冻得直哆嗦][爆哭] 女孩子记得涂唇膏擦香香哦[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爱人浮华,归处念旧郎【启】 第8章 爱人浮华,归处念旧郎【一】 那老妇欲言又止,娇羞样不减妙龄少女。胡谙也是大度,晓那老妇知错悔恨,不愿为难:“您安生养着。” 虽不知这老妇为何凶神恶煞,但人非一朝一夕变恶,定有缘由,亦或执念。她不愿道,胡谙也不便过问。 见其毫无怨尤,老妇骤觉无地自容,似怨似悔道:“哎呀呀——我这老婆子真该死!老天就不该任我活着!为何不收我……” 人疯疯癫癫,话也莫名其妙。若真一心求死,怎死不得?在这怨天尤人,活似做戏,尽显虚伪。但转念一想,若真是天不收她,她又活意寥寥,那也极其可悲。 胡谙敛衽坐于床边,不语凝视。老妇被盯得不自在,收敛支吾道:“我……我……” 方才吵架,戟指怒目,势比关公。现下却若夹尾巴狗。招恨又招笑。胡谙无奈舒眉,一笑置之:“我不怪你。” 那老妇却瞠目摆手,神色飘忽,不知在思忖些什么,长吁道:“我先前被那挨千刀的砍伤了腰,整日佝偻。为了生活,我拼命讨好城中人。却换来无端骂名!啐!既如此,我便做那恶妖,见谁不爽就骂。谁若是欺我,我便讹他!叫满城风雨,无人敢近!” 老妇呶呶不休,眸中止不住的得意。而悻悻然之下,却满是忧伤:“还是做恶人自在……” 此话一出,众人不耐霎时一扫而空。白七浮眸色沉沉,抱臂若有所思。胡谙则摇扇否认:“非也。恶非恶,善非善。婆婆归根结底是善的。” 闻其言,老妇愕然而视,而承接她的是胡谙莹亮诚挚的双眸。她义正又不乏温柔: “善的定义很广,目光所及,尽是无边。世人分正邪,观善恶。神明仙道为正,妖魔鬼怪为邪。视救死扶伤为善,纵火烧杀为恶。您觉得此意此理可对?” 在场几人纷纷认同,不觉有错。但胡谙却摇摇头,依旧柔声细语:“此理太虚浮。苍生敬神,神赐福为正,若是不赐福,‘无用’‘邪神’的帽子便扣下。供神的是苍生,骂神的也是苍生。” 此话一出,众人立改黑云罩顶,垂眸沉思。胡谙则接着道: “一个好人做了坏事,世人会道‘画皮画虎难画骨’。一个坏人做了件善事,世人会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所以,什么是正邪善恶,谁能真正分清?不过是刻板印象罢了……” 老妇闻言,眸子亮闪闪,张口却无声,如鲠在喉。似乎急切地想表达什么,却学识有限,看似参透其意,实则一知半解,始终未触及根本。 胡谙会心一笑:“莫轻易下结论,尤其是对人的结论。风来树摇,善恶难分。万物万相,不昧良心,便是自己的善。且……人世涛涛,苦海无边,您已然做的很好了。” 话落,老妇微颤,一滴清泪随眼角淌下。她无神喃喃,白鬓斑纹缓缓褪去,青丝润肤取而代之——榻上老妇骤变妙龄少女。 胡谙大惊,白七浮则迅速挡其身前。 这少女容貌大变,眼角多颗红痣,头上冒出两只狐狸耳,着实娇俏可爱。她眸子莹然泛光,不可置信抚摸自己脸颊,如梦初醒道:“我……我为何在此?” 见她懵懂,胡谙隐约不安,试探道:“姑娘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此话一出,顿收白眼。那姑娘傲娇道:“我是玉昭晓啊,是不是你们将我绑来的?我明明在……明明在……” 她愈来愈小声,喃喃不知想些什么,蓦地骇然道:“王郎呢?王郎呢?” 玉昭晓疯癫抓起胡谙手臂,却被白七浮打掉。她不解,又恍然大悟道:“是你们!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歹徒!抓了我的王郎!” 她环视四周,视线落于胡谙。许是觉得她最温柔,最好欺负,便疯魔般奔向胡谙。 “啪!”胡谙一记耳光下去,玉昭晓霎时惊愕。“啪!”第二记耳光下去,玉昭晓眼神清澈。 两掌下去,玉昭晓双颊通红。胡谙睨着自己手掌,暗暗悔恨下手过重,汗颜正欲开口,却被白七浮抢了去。 “谙谙手可有打痛?此等小事何须亲手……” 话未道完,胡谙猛捂白七浮唇,朝玉昭晓汗颜摆手:“姑娘清醒些。”玉昭晓被打本就委屈,再加上白七浮这不分青红的烧心话,胡谙真忧玉昭晓会做什么出格之事。 道完,胡谙又觉此举有失礼数。偷瞟白七浮,却对上一双含情戏谑的眸子。她霎时惊悸颤栗,体若遭电击,慌忙挪目松手,尬道:“抱歉……” 见其羞怯,白七浮兴致更甚,嗤道:“无妨。定是我说错了话……谙谙也是为我好。” 此话由里至外皆为楚楚可怜之意,但其神貌却不见半分委色。对此,玉昭晓白眼翻上天,捂脸嗔道:“腻歪滚一边去。大庭广众,不知羞耻!真恶心,呕——呕——” 闻其言,胡谙慌忙摆手:“不不不,姑娘误会了。” 白七浮则不屑一顾,嗤道:“当真是人如其名,玉昭晓——愈来愈招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王郎长王郎短,到底是谁不知羞耻?” 对此,玉昭晓不恼反惊:“你怎知我未出阁?”话落,她与胡谙双双睨向白七浮,二脸错愕,莫名其妙却异身同心地好奇。 白七浮扫了眼胡谙,散漫嗤道:“我猜的。” 见其并非通天眼,玉昭晓霎时松气,再次回到高高在上的状态——趾高气扬,鼻孔朝天:“你们将王郎放了,金银珠宝定不会少。” “什么?”胡谙兀自思忖,心中五味杂陈。两掌下去还不清醒,情爱脑真可怕。罢了罢了,如此痴情的人也算可贵。 她扶额苦笑:“我遇见你时,你乃玲珑王狐狸,是个花甲婆婆。”说来话长,白七浮大手一挥,玉昭晓往日所作所为皆浮于空中。 历历在目却殊然陌生,玉昭晓兀自喃喃:“王狐狸,王?我同王哥哥姓,难道我们已然成婚?甚好甚好。” 她愈天真,白七浮愈心慌。此事怪异,疑点重重。玉昭晓与先前老妇判若两人,颇似封魂压神。而玲珑城于妖主脚下,若是生出夺舍之事,那自己颜面何存? “你原先住于何处。” 玉昭晓不喜白七浮,觉其冷傲难近,极具压迫。本不愿理会,却鬼使神差开口:“离华都。” 话音未落,三人便身处离华。胡谙颤眸,知白七浮神通广大,却不知竟这般高效。 离华都死气一片,天上的鸟都不见一只。胡谙蹙眉思忖,此等落后小城,玉昭晓是如何给得出金银珠宝? 游观玉昭晓,茫然失色:“这……这是何处?” 不待白七浮作答,她倏然向前奔去,左观右望,终在一高宅驻步——“玉府”。 瓦砾堆中隐见朱门旧迹,虽蛛网蒙尘、墙皮剥落,但其占地之广、檐角之高,仍显昔日大宅风范。 院门虽合着,但未上栓,一推便开。院中荒草丛生,全无落脚之地。中央赫然立着三碑 【家主玉明】【玉明之妻陆离】【玉明二子玉期】 其中玉期碑与其他两碑相隔甚远,空隙可再立一冢。墓志铭刻的字歪歪扭扭,若是专人所刻,那真是深仇大怨了。 胡谙凑近,指尖轻拂石印,细细品读。玉昭晓却如何都不肯靠近,紧蹲于墙,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面壁思过:“劳烦……劳烦两位观完告知……谢……谢谢了。” “已然看完。”胡谙走至玉昭晓身后,轻拍其肩告知。胡谙步子很轻,若幽灵般,玉昭晓被吓得不轻。 先前她面对白七浮那般“歹徒恶匪”丝毫不惧,如今竟怕起鬼魂,民间常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这般骇然,颇像亏心事做尽之人——一点风吹草动便大惊大骇。 胡谙倒未过多怀疑,酝酿片刻,道:“墓刻,玉明年三十五而卒。” 甫一开口,玉昭明瞠目惊道:“什么!你确定没看错?”她霍然起身,腿迈开,犹豫片刻又收回,垂眸低声道:“抱歉……继续讲吧。” 方才未顾虑太多,现下观之,这玉明还真是玉昭晓的父亲。胡谙眉目郁郁,沉重道:“彼君十五高中,英才之姿,一时无两。入仕后一路精进,终居宰辅之位,遇不公之政,直陈利弊,全心为民请命。膝下有一女一儿,日子和乐滋润……” 玉昭晓听得欣慰,眸子若星。 而胡谙却越道越小声,底气愈来愈弱,后干脆闭口不言。她思绪万千,瞧眼前姑娘的单纯样,后面的话怎么都开不了口。 “多谢。”玉昭晓莞尔,难得的温柔。 见其如此,胡谙莫名愧疚,硬着头皮,视死如归般:“但……天妒英才,其三十五遭左迁三回。寒冬无衣食,去凿冰抓鱼却不慎坠湖,尸骨无存……” 虽道命途多舛,人生不如意事,十有**,但此等落差,或多难以接受。玉昭晓扶墙,蹲夷于草莽,心若坠崖,嘴角强扯弧度:“多……多谢。” 年轻叛逆,勇追爱而离家,也不知她是如何来到玲珑城,也不知她顶着“王狐狸”混沌过了多少年。再次回家,却只见石冢,儿时富饶家乡成残败无人之荒城。昔日不顾一切也要奔赴的爱人也不见所踪…… 桩桩件件,窒息无比。玉昭晓却异常平静,蹲坐片刻霍然起身,细细观摩墓志铭。 若道玉明为天妒英才,那么其妻陆离则是天诛地灭。陆离乃家中嫡女,父亲宠妾灭妻。年仅三岁便丧母,婚姻也是媒妁之言,诞下一女,落下病根,全城无医可治。后生下二子,元气竭尽。因家道中落,丈夫离去,女儿不见踪影,儿子也夭折。白发人送黑发人,苦活于世。买不起墓,为刻墓志铭,一人磨石刻字,硬生生刻盲刻瞎。 胡谙心止不住地痛,她自开门起便知,院中三冢面向门,意在等女归,等玉昭晓回家。但玉昭晓在外也是受尽委屈,过得并不如意——原先养尊处优的千金历经沧桑,被折磨成疯疯癫癫的恶婆婆,哎,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白七浮无声无息靠近胡谙,轻声道:“浮生若寄,盛衰有数。谙谙可想知道那姑娘失忆缘由?” 还是要努力更文,这几天没啥灵感,天呐[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爱人浮华,归处念旧郎【一】 第9章 爱人浮华,归处念旧郎【二】 胡谙自然是想的,就是怕拖累白七浮。自己毕竟是个外人,也没资格掺和妖界之事。犹豫不决,听到白七浮道:“此等小事繁杂无趣,若谙谙愿赏光同行,必添九分意趣。” 她莞尔,凝眸含情,叫人春心荡漾,不忍拒绝。胡谙点头,全身僵立顿觉不妙,都是女子,害臊什么?为掩饰尴尬,忙干咳两声:“好,多谢。” 胡谙先前的生活淡淡无味,学校与家两点一线,如同油灯,不是灭便是亮。而如今日子,便若煤油倾泄,可熊熊大燃,也可零星火苗。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自由了。 如风的活法,胡谙很爱,但心中作忧,若是性子玩野了,日后回去该如何是好?由奢入俭难,若是日后循规蹈矩,定会痛苦不堪。罢了罢了,放开脚,前方的路谁知道呢?畏首畏尾,白费光阴方为罪大恶极。 玉昭晓鬼祟靠近两人,欲伸手搭肩吓唬两人,却被白七浮制住手腕:“嗯?” 白七浮眉目盈盈,手上力度却只增不减。玉昭晓骇目而视,挪动不得,仿若全身被压,本能的求生反抗也消失殆尽。胡谙转身倏惊,顷刻粲然道:“看完啦?” 闻言,白七浮松手,玉昭晓猝然倒地,汗颜嗯声。胡谙与白七浮相视,无言却有声:【走吗?】【走。】 这如何不算心有灵犀呢?白七浮唇若有似无地勾起。 倏然,不知哪来的汹汹狂风,荒城沙土皆翻涌而上。 胡谙以为自己免不了吃沙,屏呼吸扇遮目,却始终未觉风意。缓缓睁眼,原是白七浮拂袖替自己挡了那风沙。 说挡也不准确,毕竟风也没侵袭到她。也不知是否为错觉,感觉风是避着白七浮吹的。而玉昭晓没这般好运,她吃了好几口沙,灰头土脸,仿若与这荒城破败融为一体。 见此惨样,胡谙忍不住开口:“姑娘,要不来七七这避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玉昭晓觉其意在炫耀,瞠目瞥了眼白七浮,又于凌乱百忙中抽神,白了眼胡谙,边吐沙边嗔道:“呸!谁……呸!稀……呸!稀罕……啐!” 风大迷人眼,呼啸乱耳目。胡谙对她这傲娇脾气哭笑不得,不再理会。风扬片刻,空中划过道道雀唳。其实只有一道,但回声片片,听着像叫了数声,或有数只朱雀。 但周围是低矮小荒城,莫说高山,连高一些的建筑都不曾见到,怎会有回声?胡谙兀自思忖,不知朱雀已然降临,也不知白七浮举袂已久。思忖片刻,耳边热气侵来:“谙谙是想被我抱上去吗?” 热气晕得胡谙耳红心痒,慌忙侧头,唇却不慎扫过白七浮下颚。 “……” “!”胡谙无地自容,脸又热又红,忙伸手擦拭白七浮下颚,硬着头皮道:“抱歉抱歉,我给你擦……!” 话未道完,白七浮轻抚她的手腕,缱绻道:“无妨。” 胡谙方才触摸白七浮下颚,只觉光滑水润,比婴孩皮肤紧致,触感却不输婴孩。回味之际,突闻“砰砰砰”三声。 扭头望去,原是玉昭晓想爬上朱雀,几次三番手脚并用,却皆以失败告终。“啊——”她蔫头耷脑,思忖片刻,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躺于地上,彻底放弃。 胡谙觉她有趣可爱,探头俯观那姑娘,温声道:“姑娘可是放弃啦?” 玉昭晓本还真打算放弃,但偏要跟别人对着干,乜眼瘪嘴:“才没有!” 她气势汹汹,忿忿起身,却很快后悔。胡谙在她脸正上方,起身不得头碰头,眼冒星。幸好,白七浮抽藤拖出玉昭晓,这才没头头相撞。 虽避免受伤,但被拖拽于地,浑身更脏了。她振臂嗔道:“你!”话出口猛地刹住,她深知自己既打不过白七浮,也骂不过白七浮,索性躲到胡谙身后,叽叽歪歪又委委屈屈:“姐姐你看,那人自私自利,装模作样,人面蛇心……” 白七浮跃上朱雀,翘着二郎腿,斜身枕臂,漫不经心闭目。此行看似泰然自若,实则僵硬难受。 “哈哈。”胡谙象征性轻笑两声,白七浮听了霎时蹙眉,身子却依旧僵持泰然。意思意思后,胡谙拍了拍玉昭晓乱若鸡窝的头:“姑娘误会她了,那位姐姐只是面冷,心是善的,莫怕莫怕。” “……”玉昭晓睨了眼白七浮,瘪嘴白眼。 她也是真把自己当盘菜,给点阳光就灿烂。胡谙只是对她温柔一点,哦不,胡谙只是对所有人都温柔,竟让她生出胡谙会帮自己酸言白七浮的错觉。 白七浮则嘴角上扬,霍然落地。一手挽上胡谙腰肢,一手提起玉昭晓,将两人带上朱雀。 先前做阴鹤娘娘的鹤,颠簸得让人觉世上没什么坎过不了。而白七浮的朱雀,平稳又暖软,颇像躺在云端。 虽然但是,这朱雀怎么一直在原地打转?不进不退,却一直振翅起尘。胡谙思忖片刻,骇道:“莫非这附近有巍峨庞物挡了?” 玉昭晓东张西望一番,乜眼卧下:“疑神疑鬼。” 白七浮抱臂嗤道:“除了谈情说爱,竟无半分见识,你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玉昭晓霍然起身,恶狠狠对上白七浮嗤笑双眸,霎时不寒而栗,不战而退。气势落下风,口头之快还是要逞上一逞:“切,你懂什么?老孤婆。” 此话杀伤力并不大,但白七浮就是恼了,似笑非笑:“老孤婆?”那玉昭晓见其恼,不惧反喜,越加放肆:“如何?老孤婆!老孤婆!” 胡谙见局势不对,忙扛起和事佬的重担,汗颜对白七浮道:“小姑娘不懂事,七七莫跟她计较。”安抚完白七浮,又忙对玉昭晓道:“姑娘,唯耽风月无碍,私奔抛父弃母则为不孝,好自为之。” 许是觉此话过头,又贴近玉昭晓安慰:“我知道你并非无见识,只是见识短浅。我也知你并非不孝,只是世事难料。” 话落,玉昭晓手掌竖于胡谙唇前,汗颜道:“姐姐,咱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了呗?有时不语也是一种善呢?” 胡谙觉此话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也许是自己以前唱歌,旁人的评价吧。她也知自己嘴笨,干脆不安慰白七浮,本着不语之善。 遥观荒城,风烟四起,朱雀始终未进退。胡谙偷瞟白七浮,见其直勾勾睨着自己,也不说话,嘶——莫非恼了?这可咋整,她不会安慰人,但目前观之,什么都不说反而更糟。 她嘿嘿贴近白七浮,僵笑为其扇风:“七七,莫管小姑娘的话,咱们七七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才不是老孤婆!不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上赶着跟七七交好!青睐七七的人,定从妖界排到人界。” 道完,胡谙自己都震惊,她的口才何时变好了?噢莫,霎时信心大涨:“唔~”白七浮覆住胡谙唇,凑近睨着胡谙双眸,一字一句道:“可能排到天界?” 胡谙身子后倒,神色飘忽,莫非抛弃白七浮的人在天界?哎不对,什么时候了,道漂亮话准没错:“自然,莫说排到天界,排到鬼界也绰绰有余。” 此话一出,白七浮松手,喜意却半分不见。胡谙暗暗叫悔,定是自己太过虚伪,画虎不成反类犬。 而白七浮气虽未消,但对胡谙信然其说:“此处确有高墙,不过有人布下结界。”闻其言,玉昭晓自以为然:“那还愣着干甚?找破结界的机关呀!” “何需如此?”白七浮大手一挥,四周骤现盎盎茶白,东西北三面皆为百丈梧桐高山,当真别有洞天。 “……”玉昭晓不语,依旧乜眼。 胡谙则钦其才,服其理,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然,仅限心中投地,面上波动并不大,可谓是毫无波澜。唯独摇扇之手稍顿。 白七浮道:“诸梧之阴,皆瘗一人。” 千年前,此城有位名叫梧理的青年,日夜拜锦扶,却多次落榜,一气之下砸了全城锦扶庙。后被群民围殴,不得已躲上荒山。濒临饿死,得一少女所救。那少女如花似玉,善良又温柔,那青年对她一见钟情。且那青年觉少女定也对己有情,不然救他作甚? 后展开激烈追求,哦不,激烈骚扰。青年一贫如洗,送少女的尽是山上野花,怪异石头。这些东西,扔大街上,流浪汉都嫌其碍眼。但那青年浑然不觉,他视金钱如粪土,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青年常跑至少女后院吟诗展现自己,但院门始终未开。 不到半月,少女风光大嫁。青年自尊受挫,疯魔般觉那少女对他始乱终弃,残害了少女。后又将其尸身埋于山中,至今无人知晓那少女尸在何处。人一旦越过了道德,跨过底线,就会形成两种极端。 一种是极其畏惧官兵,一点风吹草动就害怕得不行。一种则是疯狂疯癫,仿若打开新世界大门,永不止境地邪恶疯批下去。而那青年是后者。他得邪术,屠村屠城,闹得满城风雨,血肉横飞。也正是因为有亡者血肉作肥,此城的花草长得异常娇艳。而那青年对明面杀人厌倦,索性躲进深山,凡入山者则会经受他的考验,不通过则死。 然他有条奇规:杀一人种一棵梧桐。没多久,青山便成了黄山。灿黄的梧桐吸引了很多人来此定居…… 玉昭晓语塞,疑云大现:“不可能,我在此城从未见过什么梧桐山。” 白七浮嗤道:“没看见有屏障吗?还是说你有眼无珠?” “你!!”玉昭晓忿忿,但总归是她理亏,只得咽下这难听话,后续再找机会报复。 胡谙兀自思忖,总觉不安…… 今天走路被一块石头绊了,想到这个小故事[捂脸笑哭][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爱人浮华,归处念旧郎【二】 第10章 爱人浮华,归处念旧郎【三】 白七浮再次戴上幂篱,嗤道:“进去玩玩。”后对朱雀冷声道:“去。” 这朱雀也是通灵性,乖顺得很。胡谙俯身摸摸朱雀背,笑道:“它可有名字?” 胡谙道完便后悔了,白七浮似乎还在怄气,想来不会回答。尴尬片刻,幂篱飘出“念经”。 此名怪异又滑稽,胡谙汗颜笑笑:“为何叫念经?可是喜欢佛门……”她愈道愈小声,时不时偷瞟白七浮,无奈只见朦胧轻纱。 白七浮有所感应般,轻抬玉指,幂篱霎时化烟作散。柳藤则化作青色丝带缠绕墨发。她勾唇逼近胡谙,莞尔道:“念经意为念锦念卿呀~念卿经年浮百华。” 胡谙兀自喃喃:“念经意为念经念经……”虽未听清前句,但后句是真喜欢,粲然道:“念卿经年浮百华,诺兰扶瑶离期散。” 白七浮微诧,凝眸含情笑道:“悲极苦极,上下皆郁郁。” 言之有理,确实悲。胡谙垂眸思忖片刻,又道:“散春惊鸿许泪期?” 白七浮微微颔首,赞道:“念而有期,芳华不负,妙哉妙哉。” 玉昭晓白眼翻上天,恨不得缝了她俩的嘴,捂耳嗔道:“吵死了!烦人精!两个烦人精!” 她肚子里有墨但驳而不纯,有才却尽是歪理邪说。玉昭晓的教书先生乃城中名儒,自小受诗书礼易熏陶,父母皆是妖中文豪,书香门第作称也不为过。但她就是不喜诗词,甚至一听到就犯困,浑身难受。唯独喜欢看不入流的话本子。 胡谙汗颜笑笑,白七浮则冷眸嗤道:“姑娘,读些书,不容易被骗。” 玉昭晓插腰仰头,不屑一顾:“本小姐也是博览群书好吗!” 白七浮挑眉,兴趣盎然,她浑然不觉玉昭晓读过书,笑而不语,懒得戳破。胡谙则单纯好奇,正经道:“姑娘喜欢什么书?能让姑娘读进去的书,定趣味甚甚。” 玉昭晓被问得不自信。但转念一想,自己看的书虽上不了台面,但题署高雅,且自己看的书小众难寻,眼前两人定没见过。她愈想愈庆幸,傲道:“我看的书可谓是雅俗共赏,趣味十足。《浮梦》《锦浮散春》《长悠曲》,还有……” 话未道完,却被白七浮打断:“够了!”她双颊泛红,似嗔似羞似诧。 胡谙不解,懵懂又后知后觉般:“锦扶散春?可是锦扶娘娘的演义神事?” 见白七浮羞赧,玉昭晓神色飘忽,内心叫糟。莫非白七浮看过这书?不应该啊,此书只有九册,她还是费心费力才淘到一册。若白七浮真看过,那自己岂不是颜面扫地? 面对胡谙,玉昭晓由自豪傲慢逐渐支吾其词:“算是吧,是妖主白七浮与锦扶娘娘的……” “共赴苍生之事!”白七浮抢先答道,眼神警告玉昭晓。胡谙愣愣点头,总觉得白七浮怪怪的,但也并未多想,解颐道:“七七,你跟锦扶娘娘……” 话未道完,玉昭晓霍然起身大叫,视线在胡谙与白七浮两人身上来回扫,满眼不可置信。失神片刻,她试探问道:“什么叫‘你跟锦扶娘娘’?她她……她叫白七浮?” 胡谙呆愣点头,玉昭晓瞠目结舌:“她是妖主白七浮?” 胡谙依旧点头。 “……” 玉昭晓仿若见到厉鬼怪物般,忙不迭跪拜,哆哆嗦嗦道:“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浮主大驾。” 白七浮勾唇浅笑,立于胡谙身后闻香,片刻道:“免了。” 见其惶恐不安,胡谙忙上前舒慰,边替其梳背边道:“姑娘不必害怕,七七不会伤你。” 胡谙越是温柔,越是夸白七浮,玉昭晓越害怕。天呐!一次外向换来终生内向。她方才都说了什么?“锦浮散春”?“浮梦”? 《浮梦》是白七浮与阴鹤,锦扶的秘戏避火图。《锦浮散春》则是白七浮与锦扶娘娘的艳情风月传。 两书都是妖民杜撰,起因是不满白七浮担任妖主,意在报复。但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便写些春传恶心人。无意插柳柳成荫,撰写之人才识过人,下笔若神,写得文叫人身临其境。看过的妖无不深陷其中,欲罢不得。故广为流传,若不是离奇消散,大有可能成为惊世名著。 浮梦图相比之下,逊色不少。因妖民从未见过白七浮真容,全凭想象……只是过了几年,浮梦图也离奇消失。 玉昭晓哆哆嗦嗦,冷汗不停。 胡谙不知缘由,只当是小巫见大巫,被吓着了。 天愈来愈暗,渐渐瞧不清五指。本以为是天黑,直到白七浮点火照明,方知是进山了。 此山巍峨,林中照不进光,万幸白七浮会御火。 胡谙兀自盯着白七浮指尖火苗,若是她也会此仙法可就方便多了。那火愈来愈大,离胡谙愈来愈近,霎时回神——白七浮捻着火靠来了。 “谙谙,可要试试?” 胡谙吞咽口水,缓缓伸出手,汗颜道:“可……可。” 见其不安,白七浮勾起唇角,左手轻点右指火苗——小团火苗霎时化作赤兔。那兔子蹦至胡谙左掌,悠悠卧下。 胡谙又惊又喜,右手捻扇轻抚火兔,眉眼柔慈。 白七浮凑近睨胡谙玉手,莞尔道:“它可化万物,谙谙默念所想之物,再点一下它就可化为心中所想。” 话落,胡谙边抚边思忖,谁知那火兔赫然化作小人!那小人的模样与白七浮如出一辙。 “……” 胡谙又惊又羞,强扯唇角,试图用笑掩饰尴尬。但越笑,脸越红。不到半刻,面红耳赤。她不敢看白七浮,垂眸掩面,心中大喊大叫糟糕荒唐! 不过转念一想,两人都是女子,羞什么?有何羞的?嗯对,羞什么羞,整得她对白七浮有非分之想似的。 玉昭晓在暗处观摩已久,白眼瘪嘴,小声嘀咕:“切~百合花开~” 当然,这只是她自认为小声。毕竟她从小大大咧咧,嗓门也随主是个大嗓门。 胡谙面红本消了大半,听玉昭晓这话霎时又涨了回来,甚至更红了。她双手盖住“火小白”,背过身深呼吸。 她自小便成绩过人,察言观色更不在话下。十几年从未出过洋相,而今日,算是将前几年乃至上辈子的洋相都出尽了。 不消胡谙开口,白七浮自会安慰:“无妨,谙谙想的是我,不是玉昭晓便好。” 此话一出,黑暗中霎时飘出一句“切!” 胡谙不停摇扇,试图拂淡潮红面色。俄尔,双颊只余一片淡粉,胜似香腮。白七浮眸色微颤,随即莞尔。 “啊——”玉昭晓倏地凑近胡谙,骇然道:“刚刚有东西抓我的脚!” [撒花][撒花]这章字数有点少,明天多写点[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爱人浮华,归处念旧郎【三】 第11章 爱人沉浮,归处寻旧郎【完】 玉昭晓惊魂未定,牢系胡谙手臂。 四野冥濛,我明彼暗。胡谙轻拍玉昭晓臂弯,抚谕:“莫怕莫怕。” 话落又觉不妥,她扶额苦笑,自己在说什么无用话。妖物蠢蠢欲动,如何不忧? 玉昭晓哆哆嗦嗦,突地骇道:“小心!” 一团黑影直冲胡谙背後,得逞之际,步摇金芒四射,铃铃作响。而那黑影则被光圈弹飞,焚烧殆尽。 万丈金光闪人眼,熟悉的白纱条再次落于胡谙眸前。不出所料,定是白七浮手笔。胡谙知自己无法力,呆于原地不添堵便是最好的帮忙。 在此之前,胡谙从未想过自己这步摇有如此威力,如此神器,白七浮说送就送,倒也是大方:“多谢。” 朦胧沉浮,耳边隐约飘入一句“无妨”。 遭遇偷袭,朱雀盘旋原处。白七浮拂袖一挥,火苗霎时散作零星火花,飘至百里又倏地绽开,照亮满山。 金光散,白纱落。胡谙扫望明亮梧桐林,心旌摇曳:“血梧桐……” 山外梧桐金灿灿,山中梧桐血淋淋,越深处的越红。玉昭晓迷茫望着血梧桐,总觉头皮发麻,异常害怕,又莫名熟悉。她心中嘀咕:王郎在这吗…… 此时,地面鬼祟徘徊**人,皆着黑衫,系头巾,无不高大威猛,令人生畏。其中五人扛大刀,三人拖流星锤。为首的是个独眼,也是人中最胖的。 几人见亮光,振臂高呼:“天亮了!回家!”其中有的喜极而泣,有的跪地掩面,更有甚者在地上翻了几个滚。 独眼最先发现朱雀,扬刀指天,喝道:“来者何人!” 玉昭晓瞧他们不像善茬,抱臂讽喻:“你们可是山匪?亦或盗宝贼?” 闻其言,一瘦子凑近独眼小声蛐蛐,眼神时而狠厉,时而狞笑。让人瞧得不爽,真想给他两掌去去小人奸馋味。 玉昭晓贴近胡谙,将那瘦子的模样尽数学去——指着下方黑衣讥笑又寒栗,着实贱兮兮的,但多了几分古灵精怪。 胡谙对其宠溺笑笑:“顽皮。” 那瘦子见自己被模仿,气不打一处来,哎呦一声,蓄力摇甩流星锤,向空中朱雀扔去。他骨瘦嶙峋,却满面势在必得,仿若流星锤定会砸落朱雀。 白七浮倏抚胡谙手背,顺下团扇:“接扇子一用。” 只见白七浮捻扇轻摇两下,那流星锤霎时滞于空中。再扇两下,那流星锤倏地反向瘦子砸去。 一发若电,瘦子来不及避,被流星锤砸断腿。道来也是怪异,那瘦子的腿若枯树枝般,小腿“喀”地脱离膝骨,飞向几里外,腿断却不见血,仿若没有痛觉般。 瘦子小腿不见,霎时倒地哀嚎:“啊!我的腿!啊!你个死娘们!啊!我的腿!” 其余人面面相觑,骇目凑近。一扛大刀的人端详瘦子断腿,思忖片刻得出结论:“定是中毒,不然怎不流血?” 扛刀之人手起刀落,直接劈掉瘦子大腿,还振振有词为其好:“三子,我砍掉你大腿,叫那毒不再蔓延。” 那瘦子再次发出杀猪惨叫,他脏话不停,惨叫连连,对自己的腿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毕竟看了吓着自己,不看又好奇难耐,咋做都是痛苦。 而那扛刀人丝毫不悔,反而提起瘦子大腿,热心举于面前,一副老父亲的惆怅:“小三,我也是为你好。” 瘦子目眦欲裂,用浑身气力啐道:“呸!好你奶奶!” 玉昭晓在上方观戏不亦乐乎,拍掌叫好,一时没站稳竟摔了下去。她摔时将胡谙一同拽落,白七浮无奈也跟了下来。 那瘦子撑着扛刀人站起,当真怪诞,断腿却不痛,伤残却不见血。之所以鬼哭狼嚎,纯因心中作怕。眼下见白七浮一行人落地,瘦子断饶不了她们:“弟兄们,上啊,把这两婆娘打死,白衣的活擒!” 闻言,胡谙与玉昭晓默契退至白七浮身后。 胡谙退就算了,毕竟不会仙法,玉昭晓好歹是个狐妖,怎胆小如鼠?白七浮提起玉昭晓便冲进人群。 “啊——”玉昭晓又恼又怕,但都来不及发作,只得厮杀自保。她甲长若挝,越至人后,一击致命。 白七浮则优雅甚甚,捻着胡谙团扇摇风,不像打架,倒像散步。扇摇风起,有的被尘土迷眼,有的被叶风卷起。 胡谙兀自思忖,觉那团扇不像自己的,反而像白七浮的私物——用得也太趁手了! 黑衣人见打不过,狼狈退后,面面相觑,气作一团。 玉昭晓收了甲,勾唇:“还有什么新招……” 话未道完,一行人齐刷刷跪下,掷地有声:“求大侠饶命!” 玉昭晓微顿,唇角抽了抽:“这就求饶了?” 胡谙则趁机发问:“你们来此作甚?” 此山被封,寻常人定进不来。若真如传闻那般,他们应被梧理擒去考验,走个过场再被杀。为何他们身强体壮,游荡摸黑竟未碰到梧理? 为首的独眼大声答道:“我们本是镖人,运货途径此山,哪成想这山成天魆黑,根本照不进光,我们在此游荡三月,将仙人误认作山妖,这才……” 胡谙对他们的话疑云大起,玉昭晓则根本不信,直接拆穿:“啐!放你的狗屁!方才的话哪是镖人遇妖该有的反应,分明是劫财又劫色的土匪!” 白七浮边把玩团扇,边靠近瘦子,忽地嗤笑:“狼崽,你的狼尾巴露出来了~” 瘦子不寒而栗,瞧自己身后——什么也没有。这才后知后觉被诈,怒火却硬生生被白七浮笑眸压下,不自觉颤颤巍巍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见其承认,胡谙惊愕细观。此人骨瘦如柴,尖嘴猴腮。若是妖,活像猴,倒是怎么也猜不出他是狼妖。 玉昭晓则捧腹大笑,像听到天大笑话般:“你——你是狼妖?营养不良吧,出来丢狼族的脸!哈哈哈!” 瘦子被嘲讽,脸青一阵,红一阵。 胡谙无奈捂住玉昭晓大嘴,低声道:“莫取笑他人外貌。” 气氛稍缓,白七浮身后乍现一青衣面具男,他长发飘荡,剑刺白七浮。却被白七浮发丝藤条抽开,面具也随之掉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本恭恭敬敬的独眼大哥猝然提刀砍向白七浮,却被其倏然闪开。 白七浮来至青年前,柳条则禁锢黑衣人。那青年狼狈半跪,撇去唇角鲜血,敛衽行礼:“浮主。” 他虽处下风,语气却桀骜不驯。黑衣人则目瞪口呆,小声蛐蛐。 “这娘们……这女人是浮主?” 瘦子则颇有见识,支吾道:“好像是……我们身上绑的……好像是拂温……” 胡谙眸色微颤,喃喃自语:“柳藤原是此名……” 白七浮脚抬欲踹,但又觉不雅,形象不保,便改踩青年肩膀:“是个有眼力的,不枉读过书。” 那青年不屑侧头,垂眸受着白七浮的脚,瘪嘴暗翻白眼。胡谙在旁暗观,琢磨猜测此人应是传言中的梧理青年。 少顷,玉昭晓火急火燎奔来,质问:“王郎呢!你可有看见我的王郎?” 青年睨了眼玉昭晓,只觉好笑。他杀人无数,哪记得谁是谁? 而玉昭晓才不管旁的,见青年软的不吃,便来硬的——她怒揪青年衣领,狂甩五掌,喝道:“王郎!一个又高又俊,穿白衣的男子,身高八尺,玉树临风的,可有见到?” 青年勾唇浅笑,仿佛来了兴趣:“来梧山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从未见过英俊男子。不是血染骇目,便是丑陋不堪。” 胡谙不解,玉昭晓和王郎私奔,她却独自出现在玲珑城,怎么看都像她被抛弃,心灰意冷来到玲珑。妖比人的寿命长,她原先两鬓苍苍,在玲珑生活几百年也有可能,指不定王郎先她一步归西…… 剪不断,理还乱,无从查起。胡谙弱弱发问:“姑娘怎知王君来了梧山?” 此话一出,玉昭晓身子刹僵,如梦初醒又后知后觉:“不知道,但直觉告诉我,王郎就在这!” 情爱脑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玉昭晓在青年这问不出话,又跑去黑衣人那问:“你们可有见过王郎?” 闻言,黑衣人频频摇头。 “不可能!我的直觉从未出错!”玉昭晓再次揪起青年,长甲抵其脖颈,歇斯底里道:“我的王郎在!哪!” 话音未散,片片梧桐叶划过玉昭晓侧脸——是一披发女子。 那女子身着红裙,指尖压着三枚梧叶,厉声喝道:“放开我夫君!” 嗯?夫君?胡谙兀自回想传言,看来这青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嘛!杀了少女,又娶了旁人,真是攀花折柳之徒。 胡谙暗暗挪步至白七浮身后,离玉昭晓也近了些。主打不害人,不害己。白七浮对此行满意甚慰,将团扇还给胡谙,莞尔道:“若是有人近身,挥扇即可。” 胡谙兀自瞧手中扇,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所有东西都变得离奇古怪,扇子竟也被渡了仙法。 那女郎一眼看穿胡谙所想,跪在青年身后阐明真相。 她就是传言中的少女。千年前,少女早就心系青年梧理。本想着对方考上功名便嫁给他,哪知乡试考官贪污受贿,不给银子就过不得。而梧理一阶清贫书生,不懂其意,名落孙山。后知梧理躲进深山,少女日日偷窥,这才在他饿死之际及时相救。 无奈家中不允,为攀高枝将少女许配给大户人家。而那人夜夜留宿花楼,脾气火爆,日日殴打少女。梧理得知,杀了家暴之人。至于屠城,不过是先前城中瘟疫频发,官员无能,便杜撰道梧理屠城…… 至于梧桐山,是青年与少女给无名尸立的衣冠冢——死一人便种一棵梧桐树。主要也是因少女喜梧桐罢了…… 胡谙闻言,大受震撼。霎时悔恨方才对青年的恶评,心中道歉忏悔。 见其凄美爱情,玉昭晓莫名神伤,弱弱发问:“你可见过……” 话未道完,那女子打断道:“自然见过,不过……你该去问问身后之人。” 玉昭晓错愕又惊喜,退回去揪起瘦子:“王郎在何处!再胡言扯谎,小心姑奶奶的爪子!” 瘦子欲哭无泪,怎么每回都逮着他一个人欺负:“没……没有……” 见其死不悔改,玉昭晓长甲缓缓渗透瘦子皮肤:“嗯?” 那瘦子就像不知道疼似的,依旧拼命摇头。 一旁的弟兄纷纷投来佩服目光:“小三,我敬你是条汉子!” 胡谙思忖,总觉何处不对——瘦子脖颈被插近半,换做正常人早死了。就算是妖,脖颈也是脆弱之处,封喉必死,这瘦子当真没痛觉? 红裙女子倏地提起为首独眼,枫叶划伤其腰,似嗤似嗔道:“当年刀下亡魂,我帮你回忆回忆!” 奇怪的是,为首之人也不觉疼痛,腰身伤口三尺,也不曾流血一滴。 红裙女子突地扔下那人,后知后觉笑道:“哦,险些忘了,你们待在梧山百年,早已成了枯枝残叶。”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惊。胡谙骇然又觉情理之中。 山中魆黑不见天日,若是觉得已过三月,实际时日则只多不少。且不论是妖还是人,都是血肉之躯,怎会不流血无痛觉,除非……他们早已不是妖。 瘦子恍然大悟,霎时知道自己断腿不痛的原因,但无法接受。其余人也无法接受,纷纷否认:“不可能!你个疯婆子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们自然不会认,他们是妖,妖痛觉微弱些正常,妖流血少些也正常。他们还要回家,还要与亲人团聚,若是变成枯枝残叶就出不了山,回不去了。不行,他们不信! 玉昭晓则害怕得不行,惊道:“王郎呢?他如何?” 胡谙也望向红裙女郎,显然她知道的更多,也更愿意说。 未等来红裙女郎发话,却等来了瘦子的支支吾吾。 百年前,这群黑衣人穷困潦倒,又不知从哪听说了梧山有密宝,便组成小队,破封印上山。 在山中遇到一对檀郎谢女,众人此行皆是瞒着家人。要是被那对璧人说出去,丢面子不说,若是蹲大牢,家人可真要活活饿死。他们便起了杀心…… 谁知那少年虽弱不禁风,却武力尚佳,拼死护住少女。但还是让少女挨了一刀,那刀不偏不倚正好落于腰肢。无奈,少年知自己活不成,便用心头血封住少女记忆,希望她忘了自己,好好生活。而少女眼角泪痣便是少年心头血汇聚而成。 这少年则是王郎,少女则是玉昭晓。至于少年,当时定身残血染,被梧理归为“血染骇目”那类。 后面的事,瘦子无从知晓。 闻其言,胡谙心头骤紧,眉目郁郁。玉昭晓在玲珑城的腰伤原是这般来的……于玲珑姓“王”,想来应是失忆后不停念叨“王郎王郎”,念到最后只记得“王”,便以为自己姓王。 白七浮也微感诧异,同时也庆幸不是夺舍之事。至于黑衣山匪,恶因结恶果。虽是为了家人,但杀人背上因果,百年困于梧山游荡摸黑,家人早已饿死。以为自己是幸运的,没遇到“梧理夺命”,实则早已深陷其中,血肉散尽。到头来,初心不达,家人也未护住,自己也落得枯枝残身,不伦不类的下场。 玉昭晓瘫坐于地,泪止不住涌出。哭着哭着,又想到什么,霍然起身朝来时路奔去。 胡谙担心她出事,也紧跟而上。 玉昭晓于一排排梧桐树渐渐缓步,一棵一棵回想,终在一颗参天梧桐驻步。 此乃整片山最高的树,枝繁叶茂,叶子红似火,瞧着却无半分恐怖,只觉很美很温柔。 玉昭晓跪抱梧桐,泣不成声:“方才入山抓我脚的是你吧……是你吧……” 闻其言,胡谙恍然大悟,眼眶随之泛红,原来如此……白七浮在旁也神色复杂,眉目忧忧。 风卷残云败叶,世间无声无息。 突地,一片梧桐叶悠悠飘下,落于玉昭晓乱若鸡窝的头顶,仿佛百年前,少年也曾这般安慰少女。 须臾,又一片梧桐叶飘下,落于玉昭晓面庞,仿若为其拂泪。 胡谙在旁心疼瞧着,仿若万蚁噬心。原本明媚灵动的姑娘哭成这样,任谁看了都心疼。 玉昭晓轻捻梧桐叶,泪痣随之消散:“你等了百年……傻子……傻子……” 她松开树,对着白七浮与胡谙跪拜,似羞似悔道:“我与王郎没拜过天地,浮主是妖界的天,我们共拜,也算拜了天地。” 话落,一片梧桐叶随之落于白七浮脚前。 拜了白七浮,玉昭晓又向玉府方向磕头:“爹娘,孩儿不孝,今生尽不了孝,下辈子定乖乖为你们养老送终,常伴膝下。” 【一片落叶随玉府方向落下】 拜完天地,高堂,玉昭晓又对着梧桐树跪拜:“谢谢你等我这么多年。” 【一片落叶落于玉昭晓身前】 礼成,玉昭晓身子愈来愈透明,愈来愈虚弱。最后,她抱着梧桐树,冲胡谙笑笑。开口却无声,唇形仿若在道:谢谢娘娘…… 白七浮平复情绪,叹道:“玲珑之人,若是执念解了,便可投胎转世。只可惜,很多人百年千年都不知自己的执念……” 念旧郎完[摸头][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爱人沉浮,归处寻旧郎【完】 第12章 描眉画芳颜【启】 经此一役,胡谙胸闷戚然,手中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朱雀背上,来时三人,归时两人,道不出的郁郁。 白七浮则见怪不怪般:“妖界本然,玲珑亦然,悲欢离合痛非徒人世,妖魔鬼怪仙皆然。” 此话并未让胡谙转喜,白七浮睨了眼,凑近幻出一株琼花,莞尔道:“事死如事生,功德圆满之人会飞升为仙。” 胡谙接过琼花,鼓脸叹道:“可仙也是有限的,并非所有好人都能成仙。生死两茫茫,好人有好报,不过是自我安慰。” 她轻抚花瓣,细闻花香,眉目郁郁又愉愉,仿若思忖出什么让自己舒心的事:“自我安慰也好,因果轮回也罢,行好事总归是好的。七七觉得呢?” 白七浮未曾想胡谙会反问,愣神半霎,但极快恢复正常,快到那一丝惊愕仿佛不存在。 “此理尚佳。” 她勾唇,支起腿躺于雀背,嗤道:“善事需看果,感化不可取。我若是个恶狼,有小白兔劝我行善积德,我第一个吃它。” 笑着笑着,白七浮倏地话锋一转,声音也沉了些许:“若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得病了,跑去庙中求神庇佑,谙谙觉神可会护她?” 胡谙支颐思忖片刻,温道:“那人是怎个十恶不赦法?” 白七浮眸子愈发深邃,须臾又恢复松弛,摆手佯作漫不经心道:“那人一出生便叫周围染了瘟疫。害死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呢?” 胡谙兀自思忖,认真道:“不可凭出生论是非。染瘟疫死的人很可怜,是悲者,但瘟疫之责绝不该强加于襁褓。至于杀人,若杀的是恶人,那便护他。若杀的是好人,那便罚他。” 话毕,胡谙无奈笑笑:“世上有太多恶人逍遥法外,他们无人可管,无人敢管。若是无人收他们,便会有更多人沦陷。” 白七浮对此话微感诧异,睫毛轻颤,面色无澜:“神仙才不管这些,杀人就是罪孽深重,染了因果血光就是罪孽深重,不可为仙为道。” 此话虽语气平平,但总觉些许委屈与不满。胡谙坐于白七浮身旁,脚挂于天际晃呀晃,望天望云解颐道:“为何非要为仙?妖也挺好呀?” 话虽如此,但仙道神灵,哪个不受世人敬仰爱戴。而妖魔鬼怪,哪个不是人人喊打。 白七浮起身歪头笑笑,正想开口,却被胡谙抢了去:“浮荷是给人瞧的,沉根才是自己的。人生短短,何苦在意旁人眼光?他们喜你,便是有眼光,有缘分。他们不喜……便不喜吧,无缘强求不来。” 说罢,胡谙又躺下。舒展懒腰,懒洋洋又神清清,笑道:“喜欢嘛留着,有缘嘛多聊,闲人闲事置于身后,趣事趣人常聚常欢。” 也不知为何,胡谙总觉得自己长篇大论地输出,灌大道理开解仿佛不太好。若是白七浮不喜欢听,定会觉得她显摆虚伪。明明是义词善句,却总给人一种有伤大雅,惹人倦厌之感。 或许是胡谙不喜欢大道理,便觉白七浮也不喜欢,从而自说自话,自尴自尬。 胡谙将扇轻盖脸庞,透过扇骨侧隙偷瞟白七浮——神色平平。不怒不烦便好,也许对方根本没听自己吧啦吧啦一大堆呢? 嗯对,定是左耳进右耳出,胡谙兀自悻悻,哄好自己。 “轰——” 地面猝地大震,朱雀受惊,浑身一激灵。就这抖翅一激灵,胡谙与白七浮被摔落…… “我天!” 胡谙牢牢抓紧琼花与团扇,无暇顾及步摇。风速过大,胡谙头发被吹成串天炮,步摇第一个脱离。 幸好,白七浮接住了胡谙,拂温也将步摇捆了回来。两人同时跌落,胡谙不解为何白七浮现行落地,且发整衣齐,优雅翩翩,还挺帅…… 不过也大怪不怪了,白七浮可是妖主,风都绕着她走,落地快些不足为奇。 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胡谙发乱若鸡棚,衣袂方才飞舞时还扇了白七浮几下,外衣更是直接将白七浮头盖住。 白七浮的头在胡谙衣里,嗯额……荒谬又怪诞。 虽平稳落地,但胡谙是又羞又尬。左手捻花,右手持扇,无手挡脸,索性用花挡住自己脸。 羞赧片刻,胡谙后知后觉自己还在白七浮怀中,衣里还埋着白七浮的头!天呐,胡谙慌忙扒拉自己外衣,团扇不幸撞了一下白七浮。 掀开衣服一看,白七浮被她扇子撞流鼻血了!脸还被衣服闷红了!罪过罪过。 胡谙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手替其擦血,一手艰难扇风替其散热。 白七浮见胡谙手上沾血,方知自己鼻衄,错愕欲伸手去擦,却发现自己还抱着胡谙。这才弯腰将胡谙放下…… 她抽出手帕,三两下便将血拂了去。 那帕子上绣着兰花,想来应该爱人之物。胡谙在旁愣神揣摩。须臾,忆起自己恶行,心虚又害羞,硬着头皮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打伤你的……鼻子。” 白七浮收了帕,勾唇戏道:“该怎么补偿我呢?”胡谙霎时局促,拼命回想自己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补偿方式。 见对方真信了,还思索补偿,白七浮骤觉胡谙可爱,轻抚胡谙乱发——少顷,胡谙发齐衣净,步摇也再次插上。 胡谙心生感激,垂眸支支吾吾道:“我……我给七七烧顿饭……作为补偿可好?” 烧饭炒菜这些行为太过普通,白七浮既不缺钱,也不缺物。啥都不缺,胡谙忐忑忸怩,自己这“补偿”真的太拿不出手了。主要是,异世他乡的,要钱没有,要物更没有…… 哎呀,胡谙后槽牙咬碎,痛恨自己没深思熟虑再开口,说个平平“烧饭”丢人现眼……且,做饭这事就很有趣。做得好吃,那是补偿,做得难吃,那便是报复。 胡谙做饭不多,但莫名自信自己厨艺,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也许风太大,吹走了神,只剩下“识”? 白七浮眸子骤缩,神色飘忽,紧张错愕却佯作稀松平常:“好。” 她乃妖主,万妖之王,若是被扇子轻轻碰一下就鼻衄,那可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原本也只是随口打趣,既然胡谙愿意做饭,那她也不会拒绝。毕竟她也挺好奇胡谙的手艺…… 且,妖界“烧饭”非做饭,而是风月之事。至于这个词为何会用作此意,完全是《锦浮散春》作者的手笔。妖界出书也有条条框框的要求,而那个作者为了顺利出书,便将春色换作“烧饭”。 又因此书广为流传,其“烧饭”的意思彻底扭改。 见白七浮不嫌弃,胡谙顿舒一口气,觉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啊呦!啊呦!” 哭声飘出,胡谙这才后惊,自己原是落到一村子了。游观此处房屋人貌,颇像人间……这是下凡了? 胡谙与白七浮同去寻那哭声,没走几步便见一中妇摊腿坐于门槛,唉声叹气。 “夫人您……”胡谙走近妇人,正开口关心却被那人的脸吓得霎时失声。 妇人脸皱纹遍布,面若菊花,双眸猩红恐怖,唇也异常血红……活像吸人精气的妖怪,嘴角还残留人血。 白七浮立于胡谙身前,警惕道:“夫人为何哭泣?” 明明是善意关心,那妇人却凶狠回瞪。她上下扫视两人,冷哼冷啐,语气酸溜溜:“你们长得真俊~被我这丑脸吓了吧~没见过我这般丑的人吧~” 她说着说着,被门内一铲子扣头,吃痛收声——门内是位中男,他腰上系着围裙,应是做饭听到动静,便着急忙慌出来。 那中男扫了眼白七浮,憨厚笑道:“我替我夫人给二位姑娘赔不是。” 白七浮点头回礼,胡谙则趁机发问:“大哥可有听到巨响?” 话落,那中男面露惭愧,再次对两人抱手行礼:“正是内子,方才熬药将灶房炸了,惊扰姑娘了,还望恕罪。” 那中男见胡谙愕然,以为她不信。双眉一竖,怒意乍现——对着中女就是两脚,边踹边嗔:“你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五谷不分,熬什么药?叫你莫信那狐媚子的偏方,莫去跟旁人比,你就是不听!把灶房炸了,饭也吃不成,锅碗也要置新!” 此话明摆着是说给胡谙听。至于踹打行为,只是看着骇人,动作幅度大,实则下手收力。且那中女本就肥胖,这力度说是打,还不如说是捶背挠痒。 胡谙知其在做戏,怕摊上麻烦,怕自己索要医药费嘛!她无奈笑笑,意思意思劝架,后话锋一转:“什么偏方?” 第三卷 画芳颜 启动[垂耳兔头][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描眉画芳颜【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