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定傻白甜系统?但她纯恶女啊!》 第1章 我可是沈秋来! 「脑子寄存处。」 「注:男主是因为女宝而存在的,是女宝选择了他,他才是男主,不要骂女宝。」 「女宝不是小白花,也不会成为金丝雀,不会黑原女主。」 「系统存在感不强,前期和女宝观念不同。」 …… “太子太傅的女儿又如何?我爹说了,碰到不喜欢的哪怕杀了都无妨。” 系统999懵了。 【沈秋来,你不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吗?你怎么能随便杀人?】 沈秋来不以为然,“我爹说了,我是将军府唯一的小姐,是他的掌上明珠,我想做什么他都会给我兜底。” 999想打击一下她的信心。 【但你爹不是死了吗?你还这么傲?你得罪得起谁?】 “长公主说了,哪怕是我要陛下头上的头冠,她也能给我摘下来,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 999算是知道,她这骄纵的性子是怎么养成的了。 绑定需要被拯救的恶毒女配的第二天。 999觉得自己前路渺茫,一片黑暗。 沈秋来躲在巨石后头,瞧见张云兮被人捞出,一脸遗憾。 “怎么没淹死她?” 【她要是死了,你也就死定了,她可是给男女主牵线搭桥的人,要不是女主善良劝男主收回成命,你全家都要死。】 “啧,听你念叨那什么男主一天了,他谁啊?我先弄死他不就好了?为何要给他伤害我的机会?” 999怕了。 【使不得啊!他要是死了,天下的百姓会遭殃的!他可是一代明君!】 沈秋来严肃道,“那确实不行,百姓要是都没了,谁缴税?我可不能没有银子花。” 不仅恶毒,还贪财,999恨自己没事瞎动什么恻隐之心。 【在女主的劝慰下,你保住了一命,但被做成了人彘,被折磨了五年才死。】 沈秋来嗤笑,“你说我是话本女配,你有什么证据?” 【待会会有人过来找推她下水的人,你被抓到后,因为爱慕太子,故而害贵女性命的事,传遍了整个东辽,因此落了一个恶女的称号,每逢出门就被人戳脊梁骨。】 她不在意。 “想说就说,我堂堂沈家女,难不成还能在意他们的话?大不了,我杀鸡儆猴,砍一个以儆效尤,反正那群人,骨头软得很。” 【……】 明明刚出生都是奶呼呼的团子,到底是怎么教育成这样的? 【不可以啊!男主之所要杀你,就是因为你乱杀无辜,草菅人命,心狠手辣,狂妄自大……】 没一句话是她爱听的。 沈秋来没有丝毫犹豫,开口打断她的话,“男主是谁?我有点事想跟他说道说道。” 怕她会杀了男主。 999果断选择了装傻:【我也不清楚,话本你懂的,总是会留个悬念。】 “行吧。” 沈秋来眼珠子一转,有了猜测,明君。 未来的陛下,当今的太子,顾清晏。 不过,能将她做成人彘的明君? 想来也是个装模作样的东西。 远处,嘈杂的声音响起。 “小姐说了,推她下水的人就在这附近,快去找!” 沈秋来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 999看见她躲开了,不解问:【你躲什么?不是有人给你兜底吗?】 “我是后台硬,但我又不蠢,干嘛给自己找麻烦?”沈秋来脚下生风,溜得飞快。 这么一听,她确实说得挺有道理。 999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她在御花园兜了一大圈,却始终能瞧见寻来的丫鬟,还有宫女,太监。 999幸灾乐祸,【这次吃了亏,我看你下次长不长记性,杀人害人都是不对的,只有你成了善良的人,我才能救你,救你全家。】 沈秋来冷笑一声,“拜托!我可是沈秋来!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爹说过,沈家的女儿不必按照世俗规矩行事,所做一切,只为自己欢喜。 她就是狂妄,恶毒。 可这就是她沈秋来,只有这样才是沈秋来。 况且,她压根不信她爹能死。 她爹说过,祸害能活千年,而他就是最大的祸害,他是死不掉的。 只要她爹在,就是天捅破了,他爹也能带着军队登天给她补上。 她心里有了盘算,张兮云没那么大本事。 能叫来宫女太监的,必然是宫中之人。 是陛下? 皇后? 不,都不是,他们这样,分明是不想闹大,若是那两位,不会如此。 看来这为张兮云出头的,是那位令人讨厌的未来的明君,太子! 事闹大了,那她更不能被逮到了,她确实不在乎旁人说什么。 但就算是她这种‘恶毒女配’也不会将自己做的坏事摆在明面上。 身为武将之女,她曾习过几天武,旁的不说,为了逃跑,轻功她练得最刻苦。 从这些人眼皮子底下溜走,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这会时候不对。 她没犹豫,朝着偏僻处走去。 999不淡定了,真让她这么跑了她还怎么言传身教? 正所谓系统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 【这么偏的地方,你过来难道就不害怕?宫里死人多,这冤魂也多。】 她本意是想,将她骗回去,在她知道错了的时候,开启金手指,帮助她度过难关。 然后她就会听她的话,乖乖的当一个善良的女配了。 沈秋来从来不按套路出牌,“我爹说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只有装神弄鬼的人。” 【你爹说!你爹说!你就会这一句话是吧?有爹了不起啊?】 她一脸骄傲,“就是了不起。” 999气死了,她一个天生没爹的机器又能说什么反驳她的话? 她沉默了,她倒要看看,沈秋来这恶女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地,她能干什么! 沈秋来明白她想干什么,但她没准备改。 她爹和她干娘教训她两句便罢了。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系统,也配对她指手画脚? 也就只能当个解闷的玩意,她们俩说话的时候,旁人听不到,还能告诉她以后会发生的事,规避风险,何乐而不为。 …… 两侧高高的红墙,墙皮脱落。 沈秋来好奇打量着周围。 宫里居然还有这么破烂的地方? 她顺着往前走,忽然,鞭子落到皮肉上的声音,让她顿住了脚步。 “骨头倒是硬得很!皇后娘娘说了,只要你将玉佩的下落说出来,就放你从冷宫出去!” 冷宫,原来这地是冷宫。 难怪破成这样,合理了。 男子的声音,因为隐忍,微微发颤。 “我真的不知道玉佩在哪。” 鞭子的声音更大了。 “那就得罪了!” 沈秋来顿住。 按照系统说的,顾清晏最后把她做成了人彘,折磨了五年。 王八蛋,这梁子结下了! 皇后是顾清晏的母后,虽然不知道那玉佩到底是什么。 但沈秋来就要给他们添堵! 她上前,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踹开了宫门。 “你们好大的胆子!在宫中竟敢滥用私刑!” 第2章 他是七皇子 沈秋来和地上趴着的男子对上了视线。 他脸色苍白,丹凤眼尾泛着红,水光潋滟,白衣渗血。 沈秋来微顿,倒是长了副好相貌,而且瞧着便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 让人忍不住想要蹂躏一下。 太监看着她,慌忙跪下。 “见过沈小姐,奴才不知是您,多有得罪,还请沈小姐恕罪。” 这人她在皇后身边见过,也算得上是排得上名号的公公。 她若有所思开口,“这人谁啊?” 太监不着痕迹地朝前爬了几步,想要挡住他的脸。 “不过是个偷了娘娘东西的罪人,沈小姐不必在意。” “是吗?”她勾唇,冷笑道,“要是我今天,一定要带走他呢?” 太监垂下了头,大气不敢出。 沈秋来身份特殊,哪怕是皇后在这,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怎么,我说话是不好用了?你这脑袋是不想在头上待了?” 犹豫片刻,太监恭敬道,“沈小姐,此事事关重大,奴才回去禀报一声。” 男子强撑着对上她的视线,虚弱道,“皇后不会放我离开的,多谢小姐的好意,只是我一条贱命,实在是不配……” 话音未落,从他的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她扫了一眼他身上的伤。 虽然严重,但只是这种程度,还不至于吐血吧? 真弱。 这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沈秋来有点嫌弃开口,“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听着便好。” 独裁,专横。 但并不令人讨厌。 眼瞅不对,太监开口,“沈小姐,奴才这就去将此事,禀报给皇后娘娘。” 沈秋来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即从荷包中拿出一块牌子。 太监为难,“沈小姐,奴才也没办法,这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奴……” 她高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太监抬眸看去。 金牌中间写的是御赐两个大字。 两侧则是两行小字。 如朕亲临,免罪金牌。 太监颤颤巍巍叩首,眼珠子却在疯狂的转。 “怎么?皇后娘娘还能越过陛下去?本小姐今天就要带他走,你说行还是不行?” 太监慌忙开口,“沈小姐想将他带去何处?奴才这就安排。” 沈秋来歪头想了会,“送到我轿子里,本小姐迷路了,差人送我回去。” “是。”太监恭敬叩首。 沈秋来随意扫了一眼地上趴着的人。 俩人四目相对,她的内心却始终平淡。 宫里这种事她见多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的身份她不在意,给皇后和太子添堵的事,她顺手就做了。 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睁不开眼了。 可她在他的眼里,却格外清晰。 她生的极美,身穿秋波蓝长裙,更衬的她肤白如玉,凤眸半弯藏琥珀,朱唇一点樱桃红。 沈秋来俯身的姿态,像是高贵的神。 而他是她脚边的蝼蚁。 这是多好的运气,他竟然得到了神的垂怜。 他眼皮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 长信殿。 相隔老远,沈秋来就瞧见秦嬷嬷站在站在门口。 想都不用想,必然是长公主派来寻她的。 她下意识转身就想溜,可为时已晚。 “小姐别藏了,老奴瞧见你了。” 她顿住,笑着走上前,“嬷嬷怎么站这?一点都不显眼,我刚才都没瞧见你。” 秦嬷嬷严肃道,“小姐,方才张小姐落水了,这会正在殿里闹呢!长公主殿下让老奴知会你一声,进去了少说话。” “是!” 999不解,【沈秋来,长公主是不是知道是你将她踹进去的?】 “废话,胆大包天能做出这种事的,除了我,整个宫里还能有别人?” 不知为何,999觉得她还挺骄傲。 大殿之上,陛下坐在首位。 下首,皇后坐在左侧,长公主坐在右侧。 沈秋来走上前去,见礼,“臣女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见过长公主殿下。” 陛下笑不达眼底,“小秋来这是去哪了?叫朕好一阵苦等。” 她抬眸,笑道,“回陛下,这宫中太大了,臣女一时不察,迷了路,还望陛下恕罪。” “小秋来,这皇宫你从小到大可没少来,怎么偏今日迷了路?”陛下明显不想轻易揭过此事。 长公主顾惊鸿淡淡开口,“皇兄,秋来还是个孩子,你说话这般凶吓到了她可如何是好?” 说完她招招手,“快到干娘这来。” “是!”沈秋来快步走上前去。 旁人都怕陛下,她可不怕。 她心里清楚的很。 当年要不是顾惊鸿从中安排,她爹配合着起兵谋反,进宫逼宫。 这皇位,轮不到当今陛下。 虎符一分为二,她爹手上有一半。 另一半可不在陛下身上,在顾惊鸿的身上。 被架空了权力的纸老虎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干娘!”沈秋来笑着拉住顾惊鸿的手,轻轻摇晃着,“是秋来不好,来晚了。” 顾惊鸿笑道,“秋来想什么时候来都好,没人敢在背后说你闲话。” 后一句,她语气有些冷。 陛下眸色微沉,“皇妹说的是,谁要是敢对小秋来不敬,朕第一个便不会放过。” 这话一出,沈秋来来劲了。 她转身指着下头,小脸惨白,裹着斗篷,瞧着楚楚可怜的张兮云。 “陛下,你可要为臣女做主啊!她方才在御花园说……说臣女……” 陛下扭头看着她,“但说无妨,朕今日给你做主。” 沈秋来气鼓鼓道,“说臣女乖戾娇纵,蛮横无理,不懂规矩!” 她委屈道,“陛下,臣女是长公主教养长大的,她这哪是在编排臣女啊?她这是在藐视皇室威严!” 张兮云被吓得忙叩首,“求陛下明鉴,臣女从未说过这话!” 张贵妃起身,匆匆到她身旁跪下,“陛下!臣妾跟这侄女最亲了,她性子温和,可说不出这种话!” 说着她直接开始擦泪,哭了起来。 美人落泪,别有一番风味。 沈秋来头一歪,来了计策。 装可怜,谁不会? 她可怜兮兮开口,“干娘!你要为秋来做主啊!我长这么大,我爹都没跟我说过这么重的话!” 顾惊鸿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随即配合扭头看着陛下,冷冷道,“皇兄,你瞧这事该如何是好?本宫家小秋来受了委屈,本宫可不依。” 陛下强忍欢笑,“皇妹想如何?” 她开口,“编排皇室,张兮云杖责十下,张贵妃殿前失仪,罚俸禄一年,禁足半年,降为妃位,皇兄,可有何不妥?” 陛下颔首,“并无不妥。” 张妃惨白着脸开口,“长公主,臣妾的兄长年过六十,最疼爱的便是兮云了,身为人父,他瞧不得这啊!况且您瞧,她跟沈小姐可是一般大。” 第3章 我是恶女,不是蠢女! 顾惊鸿冷笑,“凭她也配跟秋来比?拉下去!杖责二十!” 随着她一声令下,哭喊着的张兮云被拉了下去。 张妃惨白着脸,起身坐了回去。 皇后笑着开口,“本宫方才听那太监说,你瞧上了七皇子?用免罪金牌将他带走了?七皇子乃是不祥之人,不是本宫不想将他给你,实在是……” 顿了顿她道,“小秋来可有瞧上别的?本宫让你太子哥哥去准备,七皇子便算了吧。” 这皇后,平日最会伏低做小,看来那七皇子对她真的很重要。 那她还就偏不还了。 她看着顾惊鸿,撒娇,“干娘!我碰见七皇子的时候,他正在冷宫被皇后娘娘的太监苛责,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想带回去,当个玩伴。” 皇后微顿,一脸为难。 “长公主,那毕竟是七皇子,这般出宫去当玩伴,怕是不合规矩。” 顾惊鸿眼神微冷,“你让下人背后苛责他便合规矩了?” “七皇子就算再不招待见,他到底也是皇子,你这般对他,可是在残害皇兄的子嗣,皇后你如此善妒,安的是什么心?” 此言一出,皇后慌忙跪在了陛下的脚边,“陛下恕罪,臣妾只是让太监去找那丢失的玉佩,却没想到,他竟然对七皇子下此毒手,是臣妾管教不严,还请陛下莫要怪罪。” 沈秋来扫了她一眼。 想用太监顶罪,她偏偏不让她如意。 她惊讶开口,“干娘,这宫中什么时候开始这般没规矩了?这太监竟然都胆大到敢鞭打皇子了。” 顾惊鸿接话,“皇后,你这后宫之主是怎么当的?” “是臣妾的不是。” 她虽然垂下了头,但心里却恨的很。 她堂堂一国之母,竟没有任何话语权。 顾惊鸿冷冷瞥了她一眼,“连皇子都护不住,这凤印在你手里也无用,从今日起,德妃代掌凤印。” 皇后脸白了,可她偏偏只能忍下。 德妃不卑不亢起身,“是。” 沈秋来站在高处,扫过大殿下的每个人。 她知道她们不服。 可那又如何? 她干娘本就比如今这龙椅上的帝王能干。 若非她是一女子,这皇位怎么轮得到他? 承了她干娘的情,如今,就都给她跪着仰视。 顾惊鸿唇角勾起,“秋来,今日在宫中可还有什么喜欢的?若是有,今日本宫做主,都带回去。” 沈秋来平日都是见好就收,可今日她不想如此。 她看着皇后,视线落在了她发间的凤簪上。 “干娘,我喜欢那凤簪。” 顾惊鸿瞥了一眼,“旁人戴过的东西,怎配得上本宫的秋来?若是你喜欢,本宫命人给你做一套,本宫知道你不喜欢跟旁人戴一样的东西,将皇后头上这个毁掉便好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大殿内听的人,却心惊胆战。 “干娘,我喜欢那颗红宝石,若是能镶到我的虎子上,定然好看。”沈秋来轻笑道。 皇后紧紧攥着手中锦帕,骨节泛白。 她挤出一抹笑,伸手将凤簪拿下,递给一旁嬷嬷,“难得小秋来喜欢,拿去玩。” 沈秋来只是淡淡瞧了一眼,便点头示意让秦嬷嬷接手。 “多谢皇后娘娘,不过我只需要这颗红宝石,剩下的,便让工匠融了。” 皇后笑容僵硬,“既是秋来的,那便由秋来做主。” 气也出了,人也膈应了,她心满意足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今日是家宴,席间坐的,都是后妃,皇子,公主。 沈秋来身份特殊,被分到了皇子那一列,手边便是太子顾清晏,另一侧是大皇子顾云舟。 七岁男女不同席。 但用顾惊鸿的话来说。 秋来就应该坐在最尊贵的位置,女子又如何?有本宫在后面为她保驾护航,哪里坐不得? 不过她不招这俩人待见。 只是点了点头,俩人便坐正,没再搭理她。 沈秋来觉得可笑。 一个长子,一个嫡子,这两年为了皇位,在暗地里,可是争的头破血流,还不待见她? 故作清高。 说不准把她哄高兴了,她跟顾惊鸿说几句,便能将他们送上去。 蠢货。 999已经惊了:【这么简单你就脱罪了?恶毒女配是这么当的吗?】 “不然怎么当?” 【不应该蠢蠢的被人挖坑,恶毒且无脑,衬托女主的单纯,聪明,高贵吗?】 沈秋来很无语。 “拜托,我爹是大将军,教养我长大的长公主,旁人跟先生学两个时辰,我便要学四个时辰,我是恶女,不是蠢女!” 999凌乱了,这跟她了解的不一样。 她最后想再尝试一下:【我是傻白甜系统,在你之前,我已经救下了五十个结局必死的恶毒女配,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活到九十九不成问题。】 “再说一次,不要。” 她拒绝的很坚定。 【可是你继续这样下去,和书中一样,结局一定会死的,这是作为纸片人的命!】 命吗? 沈秋来靠在桌上,瞧着大殿中央正在献舞的歌姬。 “我沈秋来的命,只能我自己定,一杆笔而已,毁了就好。” 999彻底凌乱了,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人,她没再跟她搭话,焦急联络同事,寻求洗脑方法。 不到一刻钟,沈秋来坐不住了。 一直被拘着,太无趣了。 她偷瞄了一眼高座上的顾惊鸿,她不知在和陛下说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没犹豫,沈秋来偷摸溜了出去。 顾惊鸿瞥了她偷偷摸摸的背影,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 “小姐,你来了!”梅香小跑到她跟前笑道,“奴婢就知道您肯定坐不住,瓜子已经给您剥好了,果脯蜜饯糕点都准备好了。” 沈秋来伸手捏了一把她肉乎乎的小脸,“不错,回去从金菊那拿五两银子,许你三天假。” “多谢小姐!奴婢最近刚看了两本话本,小姐若是想听,奴婢背给你解闷。”她小脸红红的,有银子拿,谁不高兴? 她微微颔首,“对了,皇后身边那公公可将七皇子送来了?” 梅香呆了,“那位是七皇子?” 沈秋来表情微妙,“你干什么了?” 梅香弱弱指着轿子,“小姐没吩咐,奴婢便没敢动他,怕他弄脏小姐的轿子,找了件衣服将他包起来后,便扔到了里头,他伤的很重,不知道……” 沈秋来快步走过去,掀开帘子。 他蜷缩在轿底,双眸紧闭,眉头紧皱,脸色苍白,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瞧着半死不活的。 “去寻太医。” 第4章 扇回去! 沈秋来刚准备松开帘子,忽然瞧见,半死不活的人,动了。 他似乎在说什么。 鬼使神差,沈秋来弯腰凑近。 他的身上铁锈味很重,她不由自主皱紧了眉头。 感觉脏脏的,有点嫌弃。 “娘……我想你了,娘……” 沈秋来微顿,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厌恶了。 “谁是你娘?臭不要脸。” 或许是察觉到有人凑近,他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她的裙摆。 “娘,为什么要丢下长安?娘……”这声呓语很轻,再之后,便没了动静。 “长安?顾长安?”沈秋来歪头。 既然她全家因太子而被流放,那便将他拉下来。 东辽需要一个明君,那她便造一个出来。 这顾长安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自小深陷泥潭,只需给他一点甜头,他便会感恩戴德。 身后没有母族,好控制。 这个皇位,谁能坐上去,还需顾惊鸿和她爹点头。 她瞥了一眼濒死的人。 他非意气风发的少年,更像是阴暗处倔强生长的野草。 那便让她瞧瞧,他能否攀上穹顶,凌于九霄之上! 梅香带着太医匆匆赶来。 “小姐!” 沈秋来回神,下意识想转身,却发现她的裙摆,还被他死死的攥在手上。 她皱了皱眉,想将裙摆拉出,却怎么都无法从他手中扯出。 梅香察觉不对,上前瞧见这一幕,一惊,“什么腌臢东西,也配碰小姐?” 她说着上前,便准备将他弄开。 沈秋来的视线扫过他苍白的脸,“算了,割断。” 梅香的脸一下就白了,掏出刀跃跃欲试,“小姐,到底是七皇子,砍了胳膊恐怕不好吧?” 沈秋来皱眉,嫌弃开口,“我说把裙摆割了!” “是!” 太医行礼后,上前诊脉,“外伤入骨,久饥伤腑,日后不……” 话未说完,便被身后男子的声音打断,“若我记得没错,你是专门为我母妃看诊的太医!” 沈秋来皱眉回首。 来人一身金线绿锦衣,衣着光鲜,张妃生的六皇子,顾廷云。 “怎么?我叫不动他?”她眼神轻蔑。 陛下的面子她都不卖,更别说他了。 蹦跶来蹦跶去,自取其辱的蚂蚱。 顾廷云眯了眯眼,“沈小姐,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莫非皇姑没有教过你?” 他眼里带着恨,方才在席间,就因为长公主那臭婆娘一句话,他母妃没了贵妃之位! 沈秋来冷笑一声,“皇姑也是你能叫的?一个庶子,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是吧?” “你!”他咬牙切齿道,“我可是皇子!” “是皇庶子啊,绿蚂蚱。” “大胆,你说谁是绿蚂蚱?” 沈秋来挑眉,“谁答应就说的是谁。” 话音刚落,她顿住,视线落在不远处。 顾清晏过来了,远远瞧着倒是温润如玉,骨子里却是黑的彻底。 按照系统说的,她可就是被这人做成了人彘,折磨了五年。 心理变态,装模作样,王八羔子。 “沈妹妹,六弟。”他声音清冷。 往日瞧见了,沈秋来还会给点面子,行个礼,可如今瞧见他便烦,她并未准备理会。 倒是顾廷云,一下就贴了上去,“太子爷,我出来为兮云表妹寻太医,却发现,被沈小姐叫走了,兮云表妹刚受了那么重的伤,她这不是想要了兮云表妹的命吗?” 沈秋来歪头赞叹道,“杖责二十还没打死她?倒真是命大,不过六皇子莫不是忘了,她为何挨打?” 不等回答,她继续道,“是因为管不住嘴,六皇子,我奉劝你,在宫里,还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好,免得祸从口出。” 她勾唇,笑的温软,只是那双眸子却带着杀意。 顾清晏神色淡淡,视线却落在了她的身后。 “孤倒是没想到,沈妹妹待七弟竟这般费心,还专门寻了太医为他医治。” 沈秋来站直了身子,“我这可都是为了皇后娘娘。” “此话怎讲?” “七皇子这一身伤,乃是皇后娘娘所赐,如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旁人该说皇后娘娘善妒,谋杀皇子了。” 顾廷云冷笑,“沈小姐,也就你将他当个人,这宫里下至宫女太监,谁都能踩他一脚,一个不祥之人,死了才好。” 沈秋来故作不解,“谁都能踩他一脚,所以你踩了吗?” 顾廷云存心想给她添堵,开口便是,“不仅踩了,还让整个冷宫的太监,一人上去掌掴他两巴掌,那脸都被打烂了,现在想想我都觉得恶心!” 他耸耸肩,笑道,“不过,他确实耐打,这都让他活下来了。” 她眸色微冷,“太医,可有法子让他现在醒来?” “有。”说着他蹲下,为顾长安施针。 他睁眼,便瞧见她正背对着他,而前面,平日有事没事便欺辱他的顾廷云,正嘲讽似得瞧着他。 顾长安没什么感觉,他早就习惯了。 抬眼瞧去,这不是落败的冷宫。 他离开了,那个关了他整整十七年的牢笼。 是神,将他带出来了。 “沈小姐,人已经醒了。”太医将针拔掉后开口。 沈秋来冷冷道,“梅香,把他带过来。” “是。”她上前,托着他将人搀扶了起来。 沈秋来扭头,清透的眸子,撞进幽深的眼眸中。 “还有劲吗?” 顾长安眨了眨眼,有些懵,却还是下意识开口,“有。” 她点了点头,指着顾廷云道,“这绿蚂蚱让人打过你?” 他歪头看去,表情微妙,她的形容很贴切,他确实跳来跳去的像蚂蚱。 “是,打过。” “好!”沈秋来嗤笑开口,“既然还有劲,那就扇回去!” 在顾廷云的眼里,她此时和恶鬼没有任何区别。 “你敢!我可是六皇子!我母妃是张妃,我舅舅是太子太傅!你怎么敢的?” 沈秋来微微颔首,“好硬的后台,好尊贵的身份,你是觉得他们会为了你,找我算账?还是替你出头?” 顾廷云一张脸憋的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因为他知道,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顾清晏皱眉,不赞同道,“沈妹妹,他们二人当时年岁还小,不过是兄弟间的玩闹,你这样掺和进来,怕是不好吧?” 沈秋来沉思一会,应道,“太子说的确实在理,不过我不想听啊!” 她挑衅的看着他,开口,“顾长安,我让你扇回去!你为什么还站着不动?” “你们敢!”顾廷云高声吼道。 第5章 沈将军和长公主未婚苟合 顾长安歪头看着她。 她站在光里,冬日的雪,因为她勾起的唇角,化开了。 原本就动人的五官,此时越发明艳。 “好。” 没犹豫,他在梅香的搀扶下,走到了顾廷云的面前。 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他抬起了手,狠狠的把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 顾廷云僵住,扭头恶狠狠的看着他,作势便准备冲上前来厮打。 沈秋来缓缓走上前来,最后在顾长安的身旁站定。 她语气温柔开口,“顾廷云,跪下!” “你!” 沈秋来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现在只是他打你,你猜我会不会也找几个宫女太监来?” 前者确实掉面,可却能用她蛮横不讲理,衬托他忍辱负重。 可若是后者,那他就真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皇子被一群下等人打。 没犹豫,顾廷云跪在到了俩人面前。 沈秋来给顾长安使了个眼色,“继续,什么时候没劲了,玩腻了都能停,下次再来便是。” 他抬手,一巴掌接着一巴掌落下。 不一会,顾廷云的脸便高高肿起。 沈秋来打量了他一会,瞧着半死不活,身体虚弱,手上还挺有劲。 顾清晏站在一旁,阴沉着一张脸,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正如她刚才所言,没人会替顾廷云出头。 为了一个蠢货,和沈秋来背后的顾惊鸿对上,不值得。 终于,顾长安喘着粗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沈小姐,我已经出气了。” 沈秋来一瞧顾廷云,惊了,“哪来的猪头?” 顾长安只打了他的左脸,此时高高肿起,脸颊泛起青紫,挤的眼睛都睁不开。 不仅如此,鲜血还顺着他的唇角流下。 她赞赏道,“很好顾长安,你且记住,如今你是本小姐的人,除了我,没人能欺负你,同样,你之前受的那些气,本小姐也能为你出。” “多谢沈小姐。”顾长安垂头,遮掩住了眸中神色。 梅香压低声音开口提醒,“小姐,长公主来了。” 旁人若是闯了这么大的祸碰到长辈,定然是抱头鼠窜。 可沈秋来丝毫不慌,因为她知道,顾惊鸿永远都会站在她这边,不论她做什么。 立在顾惊鸿身侧的还有陛下。 家宴上,身份高的全来了。 第一个跑来的是张妃,她哭着打量顾廷云的脸。 “皇儿,是谁将你打成这样了?疼不疼啊?” “系……”他试图开口,却发现口齿不清,只好抬手,指向顾长安。 沈秋来迅速上前挡在了他面前,“我让人打的,张妃想要如何处置我?” 张妃闻言当场僵在了原地,只好求助似的瞧着陛下。 可后者,却在此时别开了头。 她冷笑一声,站直了身,“长公主!她沈秋来,不过是一个臣子的女儿,如今却将手伸到了皇子的脸上,这是藐视皇室威严!乃是大不敬之罪!” 顾惊鸿似笑非笑瞧着她,“张妃想如何?” 张妃扭头狠狠瞪了沈秋来一眼,“听闻她一出生便克死了亲娘,随后是沈将军青梅竹马的妾室。” “前年春节前夕,沈将军也消失在了边关,听闻长公主的儿子,自她入府后,无缘无故从马上跌落,摔断了腿,如今走路还跛脚,她便是灾星!是不祥之人!” 沈秋来脸色微变,颤抖着指着她,“你胡说八道!你才是不祥之人!你才是灾星!” 皇后一个劲的在给她使眼色,可瞧见自己儿子受伤的张妃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年沈将军和长公主,未婚苟合,你娘说不……” 秦嬷嬷反应很快,眸光微闪,冲上前去带人控制住了她。 哪怕是被堵住了嘴,张妃依旧剧烈挣扎着,眼里带着滔天恨意。 沈秋来踉跄后退两步,指尖紧紧掐进掌心。 只是挑拨离间的话而已,不能信,也不要继续想。 顾惊鸿视线扫过沈秋来发白的小脸,脸色紧跟着阴沉了下来。 “倒是个胆子大的,秦嬷嬷,割了她的舌头,本宫倒要瞧瞧,还有谁日后敢在背后嚼秋来的舌根子!”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有任何言语。 “是。” 顾惊鸿冷冷看着陛下,“皇兄,到底是你的女人,我不好插手,如何惩治,便由你做主。” “好,皇妹放心,朕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她点了点头,快步上前,拉住了沈秋来的手,柔声道,“走,干娘带你回去,咱不在这受委屈了。” 沈秋来抬眸。 四目相对,她瞧见了顾惊鸿眼里快要溢出的怜爱和心疼。 她丝毫不怀疑,就算这会她说,想要天上的月亮,顾惊鸿也会想法子给她摘下来。 她不该乱想。 沈秋来唇角微勾,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依赖开口,“干娘对秋来最好了!” 再往后,不管陛下皇后如何劝慰,顾惊鸿都不愿多待,说什么都要走。 他们无奈,只得目送轿辇远去。 顾惊鸿身份尊贵,哪怕是到了宫中,依旧是八台大轿。 沈秋来的四人抬轿随后。 顾长安则由太监扶着跟在末尾。 因多了个人,沈秋来索性上了顾惊鸿的马车。 车内,顾惊鸿抿茶,“怎么忽然想起管七皇子的事了?你可不是爱揽事的性子。” 沈秋来轻笑,“我听见太监逼他讨玉佩,那东西既是皇后看重的,我偏不让她如意,给她添堵,我高兴。” “你呀。”顾惊鸿指尖轻点她额角,“还是孩童心性。” 顿了顿她柔声问,“皇后如何惹你了?本宫替你出气。” 沈秋来心头发酸,靠在她肩头,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干娘待我最好了。” “本宫就你一个心尖宝,不疼你疼谁?” …… 刚入长公主府,便听到院中曲声婉转。 沈秋来蹙眉,“孙嬷嬷,何故喧闹?” 孙嬷嬷偷觑顾惊鸿神色,见无制止之意,才答,“是驸马爷……带了个伶人回来。” 沈秋来顿时火冒三丈,攥紧帕子快步走去,“他敢!” 亭下,驸马谭林正半倚在一衣着单薄的伶人身上,饮酒听曲。 沈秋来径直上前,猛地掀翻桌案。 酒水糕点落了二人一身。 “官人!”女子惊呼,一脸委屈躲进谭林怀中。 谭林本想发怒,却瞧见不远处站着的顾惊鸿。 他下意识推开怀中人,起身恭敬道,“长公主殿下。” 那怜人瞬间被吓得瑟瑟发抖,跪地叩首。 沈秋来指着他鼻子骂,“你这烂黄瓜,怎么对得起我干娘?” 谭林脸色青白,“长公主是你干娘,我便算的上你干爹!” 顿了顿他对上顾惊鸿的视线,“长公主,你我二人之前便已经说好,男女之事互不干涉!” 第6章 是真懦弱,还是藏太深? 沈秋来有些惊讶,“我干娘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巾帼不让须眉,就算玩弄几个男子又如何?” 她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干娘下嫁与你,已是恩赐,你就该感恩戴德!竟敢不忠,委实该死!” 谭林脸色难看,“长公主!我如今好歹也是驸马!” 顾惊鸿只是冷冷一扫,“你千不该万不该,闹到秋来面前。” 她淡声吩咐,“孙嬷嬷,将驸马请去佛堂思过,将这伶人赶出去。” 谭林表情扭曲,却不敢辩驳。 夫君又如何? 她是君,他是臣。 顾惊鸿走上前,挽住沈秋来的手,语气回暖,“走,干娘早起给你做了糕点,该蒸好了。” 她虽心中愤然,却还是勾起一抹笑。 “多谢干娘。” 俩人相携离去,自始至终,未看谭林一眼。 …… 桌上摆的是沈秋来最爱的枣泥糕和杏酪,她吃得津津有味。 顾惊鸿手执帕子,轻轻拭去她唇边碎渣。 “慢些,又没人跟你抢。” 秦嬷嬷快步进来,“长公主,大公子来请安了。” “传” 门帘被掀开。 一清俊男子疾步进来,面带喜色,规矩行礼,“长公主殿下,我从平江回来了!” 只是仔细看去,他脚有些跛。 顾惊鸿略颔首,并未多理。 沈秋来笑盈盈看着他,“溯哥,你回来了?” 谭溯勾唇颔首,“我给殿下和沈妹妹带了几匹平江特制的布,做成衣裙甚是好看,待会便让人呈上来。” “多谢溯哥。” 顾惊鸿侧头瞧着秦嬷嬷,“可来了?” “回殿下,陛下命方太医前来为七皇子看诊,此外还赐了白银百两,一位嬷嬷,四位太监,八位宫女,四位侍卫,前来侍候。” 顿了顿,秦嬷嬷道,“陛下还说,沈小姐想玩多久都好,若是七皇子惹小姐不快,可随意处置。” 顾惊鸿冷笑,“皇兄对自己亲子还真是心狠。” 沈秋来放下糕点,轻声道,“干娘,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她欲张口,忽然想起谭溯,“下去。”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是。”随即退下。 待人走了,顾惊鸿才温声道,“不麻烦,就是今日七皇子不来,陛下也会想法子在这长公主府中安插眼线,与其四处乱寻,倒不如放在眼下更省心。” 沈秋来颔首,“干娘所言在理,我爹不在,陛下胆子倒是变大了,最近可有我爹的消息?” 她摇了摇头,认真道,“尚无确切消息,你爹未送信来,军中也一直没他的消息。” “可要我做什么?” “秋来做自己便好,你爹不在,还有我,干娘虽是女子,也定能为你撑起一片天。” 沈秋来并未多待,半个时辰便退了。 她边走边问梅香,“七皇子在何处?” “孙嬷嬷将他安排在春华居。” 沈秋来蹙眉,“怎的离我住处那般远?” “小姐可要奴婢知会一声?” “罢了,孙嬷嬷为干娘做事,干娘这么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随我去瞧瞧那七皇子。” “是。” 院外守着两名侍卫,院内也站满了人。 孙嬷嬷正站在院中训话。 “诸位都是宫里来的人,想来规矩不必我多说,只有一点,你们记住了。” 她的视线扫过每个人,冷冷的道,“此处是长公主府,这里的主子只有两位,一位便是长公主,另一位是沈小姐,那不该有的心思,都给我歇歇。” “是!” 沈秋来走上前去,“孙嬷嬷。” “小姐。”众人行礼。 她扫过院中几人,最后视线落在一位,脸色惨白的太监脸上。 “你是何人?” “奴才周光明,之前在长乐宫侍候。” 皇后宫里的人? 看来这批人里,不单有陛下的眼线。 沈秋来淡淡道,“日后你便在七皇子身边贴身侍候,随我进去。” “是。” 太监上前叩门。 屋内,孔嬷嬷气定神闲的声音响起,“在外候着!” 沈秋来轻笑,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只见,顾长安跪得笔直,脸色惨白。 孔嬷嬷高举戒尺,顿在空中,忙跪下,“沈小姐。” “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作践七皇子!” 沈秋来声音冷硬,“还有你顾长安!你是傻子吗?一个皇子,竟任由一个老奴打骂!我看你是失心疯了!给我起来!” “好。”他的声音很低,起身时微微踉跄,再次跪下。 沈秋来眯了眯眼,不等他再次站稳,上前一脚踹在了他的腿上,“我让你起来,没听见?一个皇子,跪惯了连站都不会了?” 顾长安吃痛,闷哼一声,僵直着起身,他垂着眼,“不敢。” 她没理他,扭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孔嬷嬷,“谁给你胆子打七皇子的?” “沈小姐明鉴,老奴是奉陛下之命,教导七皇子规矩。” “陛下说的是侍候!不是作践!”沈秋来声音不大,却字字冰冷,“孙嬷嬷!” “老奴在。”她垂头上前一步。 “把这刁奴带下去,既不会伺候人,这双手便不必留了。” 孔嬷嬷想要求饶,却被孙嬷嬷利落的堵住了嘴,拖了出去。 院内,新来的宫人各个垂首,噤若寒蝉。 沈秋来目光扫过周光明,“你,过来。” 他战战兢兢上前,“奴才在。” “从今日起,这院中的人,你管。”她勾唇微微一笑,“若有半分不妥,我唯你是问。” “奴才遵命!” 沈秋来这才转头看着顾长安。 他静静站直,活像个木雕,仿佛方才的事都与他无关。 “顾长安。”她逼近一步,压低声音,“你是我救下来的人,别再摆出这副任人宰割的窝囊相!” “之前如何,我不管,如今你是我的人,就算是死,也得给我死的有骨气!” “若是敢丢我的脸,我便将你送回宫中,让你烂死在冷宫里!” 顾长安抬眸对上她的视线,那双眸子黑沉沉的,里面有什么快速闪过,却在瞬间归于沉寂。 “是。” 沈秋来转身,“梅香,我们走。” 行至院门,她脚步未停,“同孙嬷嬷说,让顾长安去临风居。” 梅香微怔。 临风居,离沈秋来的惊晚楼仅有一墙之隔。 “小姐,这……” “照办。” “是。” 沈秋来走出春华居,正午阳光正烈,她微微眯了眯眼。 陛下安插的眼线,皇后送来的耳目,胡茬没刮干净的太监…… 这潭水既然已经被搅浑,她不介意再浑些。 而那个顾长安。 她想起他那双沉静的过分的双眸。 仔细想来,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自小被苛待,旁人进去能被逼疯的冷宫,他待了十六年,如今安安稳稳的走出来了。 是真懦弱,还是藏太深? 她唇角微勾。 一试便知。 第7章 玉玺拿着把玩 长乐宫内,顾清晏正襟危坐,脸色难看。 “这沈秋来实在娇纵,无法无天,母后,孤不愿再虚与委蛇,讨她欢心。” 皇后端坐凤椅,冷脸道,“你父皇无用,他那皇位都快坐不稳了,你还瞧不清楚吗?这东辽,姓的是顾惊鸿的顾,她的顾,可能压死你和本宫。” 她再道,“你该清醒了,幸亏长公主宠爱的是沈秋来一个女子,至少她不会威胁到你的位置。” 顾清晏放下茶盏,“母后,孤可是太子!” 皇后缓声道,“沈将军失踪了,长公主也三十有五了,她还能护她多少年?想要那龙椅,便要忍常人不能忍。” “母后教训的是。”他声音平稳无波。 “瞧瞧那顾长安,你父皇多厌他,就算如此,长公主一句话,他不还是要笑着将他送出宫去。” 她声音微顿,“沈将军连免罪金牌都给沈秋来了,他虽然生死不明,但定为她留了后手,沈秋来,绝对不能嫁给旁人。” 顾清晏眸光一沉,“母后放心,明日儿臣便去一趟公主府。” …… 翌日,沈秋来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只为了瞧瞧顾长安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过了石门,便是临风居。 院内,顾长安正在扎马步,瞧着倒像回事。 沈秋来走近,“李叔,你瞧他天赋如何?” 李明远行礼后,摆摆手,“既是小姐问,那我便直言了,这简直是块……榆木疙瘩!光如何扎马步,我便教了半个时辰。” 她歪头看去,他木着一张脸,瞧不出什么。 沈秋来微微颔首,不甚在意,“无碍,旁人一个时辰,他便四个时辰,五个时辰,李叔不必心软,该如何,就如何。” “是!” 又半个时辰。 顾长安的脸,越发的白了,他身子一晃,晕了过去。 李明远慌了,站起身子,“小姐,这到底是七皇子。” 沈秋来只是抬眼淡淡瞥了一眼,“怕什么?天塌下来了有我顶着,李叔你去瞧瞧,他到底学过武没有。” 太医说他身子羸弱,她不信。 宫里那群人,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李明远走上前去,先是手掌,再是耳垂,双腿。 探查一番后,他走了回来,“小姐,这七皇子确实没学过武,手上平滑的连块老茧都没有,想来也没握过笔杆子。” “是吗?”她歪头看去。 “他伤得重,还是养好了再练武的好。” 她颔首,“李叔你先回去,明日卯时一刻再来,就算是榆木疙瘩,我也要将他练成木雕。” “是。”瞧她执意如此,李明远没多待,转身走了。 她莲步轻移,居高临下端详了他好一会。 “倒是长了张好脸,可万别是个扶不上的阿斗。” 沈秋来轻踩了他一脚,见人还未醒,才大发慈悲开口。 “周光明你是眼瞎了吗?还不快将你家主子抬进去。” “是!”他匆匆带着太监上前来扶人。 沈秋来不愿再看,转身离去,只不痛不痒的丢下一句,“让太医来瞧瞧。” 真是无趣。 可别真是个呆子。 顾长安被轻轻放在了床榻上。 眼瞅几个太监围在跟前,周光明厉声道,“还不去瞧瞧太医来了没!方才沈小姐的话你们是没听见?” 待人都退出去,他才静静走到外间守着。 顾长安双眸紧闭,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留下了脚印的衣袖。 …… 沈秋来有用完午膳小憩的习惯。 她刚放下筷子,金菊叩响了门。 “小姐,大公子来了。” “快请溯哥进来。” 门被推开。 谭溯的视线落在她面前盘中的金筷子上,眸色微沉,面上却笑容更盛,“沈妹妹,太子殿下来了,在正厅等你。” 沈秋来皱眉,“他来做什么?” 晦气。 “这哥哥便不知了。”他打趣道,“许是想见见沈妹妹。” “溯哥,你要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她语气中含着不容置疑的骄横。 “好,是哥哥错了。”他忙笑着求饶。 转念一想,沈秋来决定去瞧瞧。 她倒要看看,顾清晏这假面王八要做什么。 沈秋来步履轻快,穿过连廊,直达正厅。 顾清晏正坐在圈椅上,孙嬷嬷站在一旁侍候,为他沏茶。 “孙嬷嬷,七弟自小无人教养,若是他不懂规矩冲撞了皇姑,你可要帮着说几句好话。” 自从听了999的话。 沈秋来如今看他,觉得哪儿哪儿都虚伪。 “太子你身为储君在这搬弄是非,怕是不好吧?” 顾清晏站起身,温和一笑,仿佛没听着她方才说的话。 他从衣袖中拿出木盒,献宝似的,“沈妹妹,昨日在殿上,你说你喜欢红宝石,这是孤特意为你寻的。” 一旁太监笑道,“沈小姐,太子爷为了给您寻这红宝石,昨夜可一宿没歇,今日忙完了公务,便匆匆来了寻您了,这午膳都没来得及吃。” 沈秋来冷冷瞧着太监,“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他白着脸跪下,“沈小姐恕罪,是奴才多言。”他抬手开始掌掴自己,下手之重,只一下脸侧便红了。 这点小伎俩,还入不了她的眼。 她淡淡道,“你拿回去,我回来仔细一想,那红宝石同我的虎子并不相配,这东西,我已没了兴致。” 顾清晏脸色未变,“无碍,日后沈妹妹若是有喜欢的,孤替你寻来。” 沈秋来斜睨他一眼,“听闻玉玺最是精美,我想瞧瞧。” 他脸色一僵,鬓角的汗不由冒了出来。 她摆摆手,“真令人失望,我还以为不论我喜欢什么,殿下都能为我寻来。” 她轻叹一口气,“太子殿下还是早些回宫的好。” 说完,沈秋来不再搭理他,扭头便走。 笑话。 她自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瞧见过。 不过一块破宝石便想收买她? 谭溯匆匆赶来,瞧见的便是顾清晏阴沉着脸拂袖而去的背影。 他觉着奇怪,特意掐着用晚膳的点,去给顾惊鸿请安。 顾惊鸿未开口,谭溯不敢动,垂着头保持请安的姿势。 沈秋来偷摸瞧了一眼她的脸色,未开口。 她只是一个劲往沈秋来碗里夹菜,“这是今晨本宫命人去打的野味,正新鲜。” 沈秋来吃了一口兔肉,确实。 秦嬷嬷端着盒子进来。 沈秋来有些好奇,“这里面是什么?” 秦嬷嬷笑道,“小姐不是说想瞧瞧玉玺是什么样?殿下特意让老奴去宫里拿来给小姐把玩。” 第8章 永远不会生沈小姐的气 传国玉玺,把玩? 沈秋来惊了,她不过是随口一说。 不过她还是笑着接下了。 她不想扫兴。 她笑着打开盒子,将玉玺拿到手上,通体洁白,质地细腻。 顾惊鸿笑问,“秋来喜欢吗?” 沈秋来随手放回盒子,恹恹开口,“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如今瞧了,也不过如此,沉甸甸的还没我那妆匣精致。” “本宫给秋来寻更好的玉。” “好!”她笑眯了眼,视线扫过谭溯时,她惊讶开口,“溯哥你何时来的?快来一起用膳!” 谭溯未动。 顾惊鸿语气不悦,“秋来唤你,你听不见?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嘴角的笑多了几分涩然。 沈秋来忙站起来打圆场,推着他坐下,“溯哥,这兔肉鲜得很,快尝尝。” 顾惊鸿一言未发,不过也不看他。 谭溯温和一笑,拿起筷子,不过只敢扒拉碗里的米饭。 沈秋来瞧出他的紧绷,只好拿着公筷,亲自为他夹菜。 用完膳,顾惊鸿淡淡开口,“秋来先回去。” “是,干娘。”沈秋来福了福身子,缓步退下。 门刚关上,甚至还未隔绝内外,她便听见了里头传来的训斥声。 “跪下!” 沈秋来脚步顿住。 但既然将她支出来了,便是不想让她管。 她抿了抿唇,全当没听见,快步离开了。 这事沈秋来也一直都没想通。 顾惊鸿待她这个干女儿,如珍如宝,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 可待谭溯这个亲子,却苛责冷淡,甚至厌恶至极。 难不成就因他是谭林的儿子? 沈秋来觉得没那么简单,这里面,定然有什么她不知晓的事。 不过她好奇心倒没那么重。 这是顾惊鸿的私事,既然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不会去探查。 只因为,她是除了爹爹以外待她最好的人! …… 第二日。 李明远按时来了。 顾长安虽学得极慢,但胜在认真,哪怕白着脸,也一言不发。 沈秋来远远瞧着,并未现身。 她瞧着身侧的四个丫鬟。 “你们说这顾长安是不是真的不会武?” 金菊谨慎,摇了摇头,“奴婢瞧不出来。” 银桂直率,“奴婢自小习武,没见过这般弱不禁风的习武人,想来是不会。” 玉兰圆滑,“奴婢愚钝,但想来小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梅香傻乎乎的,“他还挺认真的。” 沈秋来看了顾长安好一会,道,“金菊,你去查查他在宫里的处境,银桂,你这几日盯着他。” 两个丫鬟领命离去。 沈秋来站起身下楼,朝着临风居去。 她惊讶开口,“你还在练?” 顾长安颔首,在苍白的脸上挤出个笑,“沈小姐。” 李明远行礼,“沈小姐安好。” “李叔辛苦。”沈秋来勾唇,“七殿下进度如何?” “殿下……很认真。”李明远答得勉强,明显是没话说了。 沈秋来微微颔首,笑着抬手,“剑借我一用。” 李明远连忙奉上。 不等俩人反应过来,她快速抽出长剑,挽了个剑花,直冲顾长安的门面,这一招又快又急,带着破空之声。 她眸色很冷,带着杀意,好似真的准备要了顾长安的命。 周光明心下咯噔,忙给一旁蠢蠢欲动的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 顾长安踉跄后退,脚下一绊,直接摔到了地上,剑尖划破了他的衣领,他瞪大了眼,一脸惊惧。 李明远吓了一跳,“沈小姐!” 沈秋来收剑,唇角弧度未变,“开个玩笑,李叔你还不知道我?我就是花架子,哪伤得到人。” 她伸出手,准备去扶他。 却被顾长安躲开,他自己爬了起来,眼中依旧惊慌,好似怕极了她。 沈秋来缓缓收回僵在半空的手,也不恼。 如今看来,他是真傻,不过也不排除他道行高深,究竟如何,还需再探查几日。 她冲他浅浅的笑,声音温柔,“顾长安,你没事吧?你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他垂下眼,盯着绣花鞋尖,嗫嚅道,“没事,不会生气,若不是小姐我如今还在冷宫受人欺侮,我永远不会生沈小姐的气。” 他的声音越发的小了,可耳尖却越发红了。 沈秋来抿嘴一笑,“你倒是有趣,明日李叔你便不必来了。” 她视线转到他身上,“明日我带你出去,既入了公主府,可便不能再穿着这般……” 她话未说完,可众人视线落到顾长安洗得发白的长袍时,瞬间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四目相对,她虽眸中含笑,却没有半分轻视的意味,反而带着淡淡的关切。 顾长安冷眼受了不少,可从未有人这般看他。 他心头一软,重重点了点头。 留下这话后,她匆匆走了。 李明远又操练了顾长安两个时辰,才离去。 他脸色苍白,喘着粗气,直到进了屋内,他呼吸才慢慢平稳。 周光明凑到跟前为他更衣。 “主子,方才沈小姐那下,可吓得奴才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顾长安淡淡应了一声,“沈小姐只是在同我开玩笑,不要多言。” 周光明瞧了一眼他那肩膀上的血痕,“主子,奴才给您上药。” 就在此时,叩门声响起,“奴才去瞧瞧。”他恭敬退了出去。 顾长安顺手拿起了破了个口的长袍。 边缘整齐如尺量,没有一丝毛边。 他看着裂痕,眼底浮起一丝玩味,寻常人乱挥剑,怎会如此精准? 顾长安感觉自己肩膀处,隐隐作痛。 他低声喃喃,“花架子?伤不到人?” 周光明脸上带笑,扬了扬手上的玉盒子,“主子,这是沈小姐差人送来的药膏,瞧这盒子便是好药,一抹便能好。” 顾长安抬眸,视线扫过玉盒,“拿来。” “是。”虽不解,但周光明还是毕恭毕敬呈了上去。 他随手将床上的木盒扔给了他,“用这个。” 他手忙脚乱接过,打开盒子的瞬间,药香味扑鼻,他弓腰为他涂药。 顾长安紧紧将玉盒攥在手中,先是放到了枕下,想了想觉得不对,他再次拿起,揣到了怀里。 他声线低沉,“日后不论沈小姐做什么,你们都不得多舌。” “……是。” 顾长安扭头瞧着窗外,分明外头的黄昏快褪了,他却说,“天要亮了。” 与此同时,谭溯院落书房内。 他面前放着一封信,他的眼神不再是白日的温顺,反而带着冷意。 门外响起极轻的叩门声。 “进。”他瞬间收敛所有情绪。 小厮闪身而入,“公子,东宫那边传来消息,太子不喜白日的事,想从七殿下身上找补回来,让我们行个方便。” 谭溯嘴角勾起,“太子爷想怎么找补?” 小厮凑近,低语几句。 谭溯听完,沉默片刻,淡淡道,“可以,但手脚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小厮退下后。 谭溯盯着信,“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白死的!所有欠我们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天色渐暗,夜色渐浓。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翻墙越进了长公主府。 第9章 玉玺被盗 不过四更天,长公主府却灯火通明。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沈秋来还在梦中,却被院内的嘈杂声吵醒。 “大公子!我家小姐已经歇下了!” “大胆!府中进了刺客,若是沈妹妹有危险,你担当得起吗?” 是金菊和谭溯的声音。 沈秋来猛的坐起来,“更衣。” 玉兰和梅香的动作很快。 “外头发生何事了?” 玉兰道,“奴婢不知,事发突然,不过这会院子已经被大公子带人围起来了。” 沈秋来皱眉,想来定是发生了大事,不然顾惊鸿不会放任谭溯如此。 是什么事,竟连她都没顾上? 她匆匆套上衣裙,打开了门。 “溯哥何故难为我这丫鬟?” 一句话,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金菊匆匆走到她面前,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得清楚,并未添油加醋。 谭溯唇角微勾,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沈妹妹,府内遭了刺客,我担忧你的安危。” 沈秋来瞧了他好一会,侧身让开,“溯哥好奇便带人进去瞧瞧,我去瞧瞧干娘如何了。” 谭溯朗声一笑,“瞧见你没事我便放心了,我同你一块去寻殿下。” 正要踏出院门,她顿住,歪头朝一旁的院子看去。 “顾长安那边怎么样?” 谭溯恍然,“事出突然,我竟将七殿下忘了,我这会就……” 话未说完,沈秋来开口打断,“我同你一起。” 临风居内,烛光微弱,却还是能瞧见坐在院中的人。 “顾长安?”她诧异开口。 他缓缓起身,风掀了他鬓边的发丝。 “沈小姐来了?” 他的眸子异常的亮,甚至比石桌上的烛台还亮。 沈秋来皱眉,不知他为何是这反应。 “你们这没事吧?” “没事。”顾长安勾唇笑笑,哪怕穿着披风,瞧上去依旧清瘦。 “跟我走。”她转身,走得飞快。 谭溯笑着招呼,“七殿下。” “这是发生何事了?这般着急?”顾长安欲言又止。 “府中遭了刺客。”谭溯语气温和,“四更刚过,七殿下在院中干什么?” “武学师傅今日不来,我怕忘了昨日所学,正准备坐会了练习一番。”他语气自然。 沈秋来脚步微顿,虽说是个笨的,但胜在刻苦。 不错。 顾惊鸿的院中此时站满了下人。 为首的是秦嬷嬷。 她冷着一张脸,在每个人面前都会停一会。 瞧见沈秋来,她才停下,“小姐,殿下已经起了,这会就在屋里。” 秦嬷嬷倒是给顾长安行了礼,但谭溯这个名义上的大公子,她瞧都没瞧。 她转身叮嘱,“顾长安,你在这等会。” 她匆匆进了屋,里面掌着灯,与白昼无异。 顾惊鸿靠在美人榻上,身后丫鬟正在为她按头。 沈秋来给她使了个眼色,将手搭在了她头上的穴位上。 顾惊鸿并未睁眼,“秋来怎么来了?谁耽误你歇息了?” 她眸光微闪,“我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便醒了,干娘,刺客做了什么?竟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顾惊鸿轻叹一口气,“玉玺被盗了。” “什么?”她声音不由高了几分。 她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干娘,这可是大罪!陛下会不会以此借题发挥?” 顾惊鸿闭目,舒服的喟叹一声,“怕什么?如今这守皇城的,还是你爹的人,他们认的可不是陛下。” 沈秋来目光低垂,落在她勾起的唇角上。 “干娘,这会不会有些太猖狂了?” “秋来,还记得本宫说的话吗?” 沈秋来重复她当日的话,“只要掌中握着足以踏破宫门的铁甲雄师,哪怕陛下,也要收敛爪牙,压住雷霆,小心翼翼的夹着尾巴做人。” “记着就好,回去歇息,记着本宫的话,这天塌不下来。” “是。”沈秋来匆匆退下。 踏出房门,她眉头微皱,表情严肃。 若不是她那日说什么要把玩玉玺的混账话,如今也不会闹出这事。 不过。 沈秋来眯了眯眼。 顾惊鸿好像有点太淡定了点。 谭溯焦急迎了上来,“殿下没事吧?” 她缓声道,“溯哥不必担忧,干娘已经歇下了。” 他松了一口气,“那便好,我去佛堂瞧瞧我爹。”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沈秋来陷入沉思,溯哥对这事好似有些太上心了。 究竟是她想多了,还是他只是想证明自己? 顾长安忽然轻咳起来。 沈秋来回神,眉头微蹙,“走,回去。” “好。” 顾长安垂头瞧着俩人一前一后被拉的很长的影子。 沈秋来脚下生风,“真是没用,来了我公主府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她低声骂道,“再养不好,我就将你扔进塘子里喂鱼!”眼神却不由自主往身后瞟。 顾长安也不恼,眸中笑意一闪而过,“沈小姐说的是,日后我定会小心。” “用完早膳在院中等我。” “是。” 顾长安立在院门口,瞧着她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眸中带着玩味之色,哪还有刚才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忽然,从拐角处走出来个丫鬟。 顾长安记得她,是在沈秋来身旁伺候的,他瞬间又成了以往那副木讷的模样。 梅香走近,只觉得自家小姐厉害,说这七殿下定然还在原地,他就还在原地。 她行礼后,从衣袖中拿出一张折好的宣纸。 “七殿下,这是长公主之前为小姐,找神医寻的药方,调养身子最好,小姐说,大可吩咐太医去抓药。” 顾长安微微颔首,“替我向沈小姐道谢。” 周光明笑着上前恭敬接过。 事办完了,梅香没多待。 周光明喜笑颜开,“主子,沈小姐倒也不像传闻中一般骄横跋扈。” 他低声喃喃,“那是自然,能将我从冷宫带出来的人,又怎会是坏人。” …… 沈秋来换了寝衣,随手将清口的柳枝递给了金菊。 她看着银桂,“今夜,顾长安究竟为何会出现在院中?” 她答,“小姐,那七皇子一早就知道府中进了刺客,猜出您要去寻他,便提前等在了院子中。” 第10章 会报答恩人的! 沈秋来顿住,“他是如何得知的?” 银桂恭敬道,“是七殿下身边那个太监带回去的消息。” “周光明?”沈秋来眯了眯眼。 “正是。” 她心烦意乱转身坐到了床榻上。 前朝有太监和后妃苟合的旧事。 东辽为了杜绝这事发生,入宫太监必须是自幼净身,以防不测。 他们是长不出胡须的。 可那日,沈秋来看的分明,周光明的胡茬没收拾干净。 虽然这几次没再瞧见,但她可不会因此就放松警惕。 “银桂,依你看,那顾长安和他身边的人,有什么怪异之处?” “并无,且那七殿下很信任小姐,说一句,将小姐奉为神明也不为过。” “是吗?”沈秋来声音很淡,“倒是有趣,好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允你三日假,金菊再给她五两银子,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多谢小姐!”银桂喜不自胜,离开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沈秋来招手。 金菊附耳。 她低声说了几句,她低眉顺眼退下。 沈秋来躺到榻上,脑子乱的不行。 这两日发生的事太多了。 999安静了几天,憋不住了。 【我的祖宗!玉玺丢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睡得着?】 “我寝食难安,玉玺就能自己冒出来了?” 999痛心疾首:【你现在应该出去找玉玺,凸显你的热心和善良!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话本?”沈秋来冷笑,“话本上写没写,能夜闯长公主府如无人之境的刺客,一巴掌能拍死几个我?” “我上去帮忙还是当累赘?到时候干娘是找玉玺,还是用赎金赎我?” “干娘明确说了不用我插手,我上赶着去添乱,是嫌自己名声太好,草包恶女的帽子扣的不够稳?” 999被她一连串的逻辑炮轰得数据流一乱:【这个……但是……】 她卡壳了,因为她数据库里的成功案例好像确实没考虑过宿主太废这个情况。 “人有多大的能耐干多大的事,这话你听说过没有?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莫名,999居然感觉她说的有点道理,但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难怪你后面会有那么多仇人!只明哲保身会倒霉的!你看看你话本里有多少仇家!】 “那就让他们来,谁折磨谁还不一定呢!” 沈秋来毫无波澜翻了个身,闭上了眼。 999还在念叨。 【死脑筋!你出去晃一圈,说不定就能触发隐藏剧情,白捡一个忠心小弟。】 【或者认识一个美貌实力并存的大佬当备胎!将来等你被男主折磨的时候,好歹有条退路,有人救你啊!】 沈秋来在心里骂了一句。 有病。 将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那才是真的完了。 死的会又快又惨。 她沈秋来的路,自己闯! 她要把顾清晏踩在脚下,让他爬都爬不起来。 她倒要看看,他还怎么折磨她。 …… 再睁眼时,已经到了晌午。 沈秋来被透过窗棂的刺目阳光唤醒。 她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 忽然她顿住,下一瞬翻身下床。 “更衣!梳发!” 玉兰和梅香的动作很快,不多会,便给她打扮好了。 金菊进来,“小姐,午膳有已经准备好了。” 沈秋来急匆匆的出门,“我出府吃。” 睡的太熟,她竟然忘了和顾长安的约定。 一进临风居,她就瞧见坐在院中饮茶的人。 “等久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顾长安猛的站起身,却在触及她的视线时,瑟缩了一下,垂下了头。 “并未等很久。” 正巧此时,周光明拿着斗篷从屋里出来。 “主子披个披风,您都等了沈小姐两个时辰了,奴才怕您身……” 剩下的话,在瞧见沈秋来的时候,噤了声,他弓腰行礼,“沈小姐。” “倒是个忠心的。” 她这话,意有所指。 “顾长安,跟我走。” “好。”他快步跟上。 马车停在了罗裳坊门口。 沈秋来跟顾长安一前一后下来。 她道,“给你瞧几身衣裳,待会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多谢,小姐。”他不敢抬头看她。 沈秋来先一步进去,不到一刻钟,点了半间店的衣裳。 梅香道,“方才我家小姐说的那些都包起来,送到长公主府上去。” “是。”瞧见大客户,掌柜的喜笑颜开。 顾长安跟在她身后,声音细若蚊蚋,“小姐,太多了。” 沈秋来皱眉,扭头看他有些不悦。 “给我昂首挺胸大声说话!” 顾长安顺从开口,一言一行都按照她方才所言。 沈秋来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跟在我身后,可不能那般小家子气。” “是。” “大点声!” “是!” 她揉了揉空瘪瘪的肚子,“走,用午膳去。” 顾长安连连点头。 刚出了罗裳坊的门,便听见一阵悲怆的哭声传来。 沈秋来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半大的丫头跪在地上,衣着褴褛。 她有些嫌弃皱眉,“光天化日之下,像什么样子?梅香将我的披风给她。” “是。”梅香快步上前,偌大的披风将那小丫头全遮掩住了。 不知她们说了些什么。 小丫头忽然转过身子,朝着沈秋来一个劲的叩首。 顾长安状若无意,视线落在沈秋来身上。 “发生了何事?”沈秋来问道。 梅香还未站定,“她娘死了,正在那卖身葬母,瞧着可怜。” “临安还有这种事?成何体统。”她快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看着牌子。“你这字可真够丑的。” 跪着的丫头不过六七岁,一听,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沈秋来扫了一眼牌子,“一两银子卖身葬母?你这未免价太低了些。” 小丫头抬头看她,“你给了我披风你是好人。” 她一愣,似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做一团,“小丫头,还是头一次有人说我是好人,有趣。” “没人买我,他们都说一两银子太贵了些。” 沈秋来砸砸嘴,嫌弃之色溢于言表,“梅香给她三两银子。” 说完她转头便准备离开。 小丫头却不依,一手拿着银子,一手拽住了她的裙摆。 沈秋来脸色难看,“把你那小黑手拿开!我这是云锦的料子,你摸脏了拿什么赔?”” 小丫头忙松开,叩头,“恩人恕罪,是我不懂规矩,您给了我银子,我便跟着你,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她语气生硬,“我要你做什么?你这小身板,凳子都抬不动。” “我可以的!”她眼神坚定。 沈秋来瞧着她,端详了好一会,来了兴致。 “倒是个胆子大的,梅香将她送到铺子里去打个下手。” 她伸出脚尖,不轻不重的碰了下小丫头的膝盖。 “记好了,每月工钱一吊,包吃住,前三天是试工,没工钱,要是被掌柜的嫌弃手脚慢撵出来,可别再哭着来找我,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小丫头喜不自胜,“多谢恩人,我叫王桂花,我长大了会报答恩人的!” 沈秋来更嫌弃了,“什么破名字,真土。” 王桂花年岁还小,被她这么一说,小脸通红,像是羞的。 “小姐!你不要忘了我!等我大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沈秋来没再理她,转身走了。 顾长安的视线落在王桂花被踹了一脚的腿上。 为何踹她那般轻? 他这会肩膀还疼。 真是不公。 他不悦垂头,转身跟上她的步子。 第11章 你们也配提我爹? 千味楼内,三楼雅座之间以梅兰竹菊屏风相隔。 沈秋来和顾惊鸿面对面坐着。 她撑着头,细细打量他。 他正垂着头,不安分的摆弄自己那双,纤细如玉,骨节分明的手。 沈秋来语调严肃,唇角却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顾长安,把头抬起来。” 他微顿,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眼神躲闪。 沈秋来打趣道,“你怕什么?我会吃人?” 顾长安有些急,对上她的视线,“是我的不是,惹小姐烦心了。” 她厉声呵斥,“我之前说的话你是没记住吗?畏畏缩缩的样子,瞧着便让人生气!” 他下意识想要道歉,却在触及她的视线时,硬生生止住了。 “是。” 沈秋来小声嘟囔,“应的倒快,次次都不改。” 顾长安指无意识摩挲了两下,“以后不会了。”这次他声音高了不少。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菜才上来,屏风那边来了人。 听声音,是俩男子。 沈秋来没在意,指挥着梅香为她布菜。 他们的议论声,清晰的飘了过来。 “这沈秋来,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攀上了长公主这高枝,不然,就凭她平日那肆意劲,沈将军不在,有的是人磨她。” 沈秋来点菜的手没停,仿佛没听见。 “谁说不是!你瞧她今日那暴发户的做派,今日又在罗裳坊一掷千金,不知道私下他们沈家,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沈秋来眼神冷了下来。 一旁的顾长安下意识看着她,握筷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下一刻,他像是被烫到般,将头垂的更低了。 那头的话还在继续,愈发不堪。 “今日她身后还跟着七殿下,也就那种落魄皇子,肯自降身份跟在她的身后转悠,跟个哈巴狗似的,指望从她手中捞点好处!” “一个草包恶女,一个废物皇子,真是绝配,也不知沈将军九泉之下,可否被这不争气的女儿给气的从棺材……” 顾长安盯着碗中的白饭,仿佛要看穿一个洞出来。 “砰——” 一声脆响,沈秋来摔了筷子,一双眸子阴沉的可怕。 说她无所谓,说她爹,不行! 旁边二人,瞬间没了动静。 沈秋来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带着嘲讽的意味,“沈将军半生为保东辽征战,如今只是在战场上失踪,却被人传已经入了棺材,当真是可笑!” 她声音一沉,“玉兰,去报官,今日本小姐非讨要个说法不行!” “哎,这位小姐!”俩人匆忙从屏风另一侧走出来,皆穿着干净,一个身材单薄,一个微胖。 干瘦的那人,抢着作揖,“我们也只是随意一说,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且拦住了准备离开的玉兰。 微胖那个脸色青白,张了张嘴,最后却没敢出声。 沈秋来冷冷的看着他们,“怎么,说了我半天,如今却认不出?有什么高见,不妨当面说一次?” 俩人脸色瞬间惨白,声音打了颤,“沈小姐,全是误会,我等只是酒后胡言,当不得真,请您高抬贵手。” “酒后胡言?”沈秋来冷笑,“编排皇室,诅咒我爹?” 她高昂着头颅,眼神如刀,说出的话,令人脊背发凉。 “我爹一生戎马,半世为东辽征战,坚守边关,浴血搏杀,寸土未让!他负伤时,你们何在?识几个字便明理了?你们这等货色,也配提我爹名讳!” “若非我爹,怎么会有今日的太平,凭你们的一张嘴吗?” 微胖那个双腿一软,直接跪下,“沈小姐恕罪,我等口无遮拦,这就掌嘴!”说着他真的抬起了手。 干瘦那人却挺直了脊背。 “这是沈将军的功绩!与你何干?我等读书人,岂容你一女子折辱!” 沈秋来定定看了他好一会,“这话,你不该现在同我说,治你的罪,尚不需借我爹的功绩,于我而言,碾死你,不比捏死一只蚂蚁难。” 999焦急开口:【冷静啊!我的小祖宗啊!你这样会结仇的!应该以德服人!】 她没理她,厌烦的蹙起眉,“玉兰,去寻刑部侍郎孙大人,就说这里有人诽谤朝臣家眷,妄议皇子,语涉朝堂机密,请按律处置!” “是!”玉兰匆匆退去。 她声音不高,却让人胆寒,“我倒要看看,东辽的律法,治不治你们酒后的胡言!” “沈小姐不可啊!这会要了我们的命!” 沈秋来不再看他们,多看一眼,她都嫌脏。 她挥了挥手,梅香退了出去。 不过片刻,两名带刀侍卫出现,将两已经瘫软如泥的俩人架起。 “沈小姐,饶命啊!沈小姐!” 她早便说过,这些人,骨头软得很。 沈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看了一眼还在发怔的顾长安,语气随意。 “愣着做什么?吃啊!” 他下意识垂头咬了一口鲈鱼。 可目光却还黏在她的手上。 妄议皇子? 她刚才是在维护他? 沈秋来淡淡开口,“桃花糕味不错,就是这话多的人,忒倒胃口。” 顾长安猛的站起身,动作大得带倒了茶杯。 沈秋来被吓了一跳,皱了皱眉,“干什么?毛毛躁躁的,你想吓死我?” 他怯懦开口,“是我的不是,只是肚子有些不适,想……” 沈秋来忙开口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行了,行了,快去。” “好。” 顾长安保持着谦卑的姿态退了出去,直至下楼的刹那。 他的脸上再无恭敬之色,只余下,面无表情,眼神冷冽。 …… 这午膳,沈秋来用了半个时辰。 可却不见顾长安回来。 她皱了皱眉,侧身问梅香,“去瞧瞧他人呢?” 不等梅香作答,她站起身,“算了,我亲自去瞧瞧,别是晕在里头了,真是麻烦!” “小姐,这怕是不合规矩吧?不过小姐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梅香赫然一副唯她马首是瞻的模样。 “就你嘴甜。” 俩人踏出房门,远远瞧见掌柜的,沈秋来给梅香使了个眼色。 梅香明了,上去询问。 回来时,她表情有些犹豫。 沈秋来皱眉开口,“怎么了?” 梅香道,“掌柜的说,他远远瞧见七殿下出去了,殿下并未去茅厕,看起来也不像是身体不适的模样。” 第12章 替她挡了一剑? 沈秋来眸光转冷。 “梅香,去查,我要知道这半个时辰,他去了何……” 话音未落,顾长安从门口进来,手里提着一提糕点。 四目相对,他快步走了过来。 “你去了何处?”沈秋来声音高了几分。 他抬眼望她,眼神清澈,“小姐说桃花糕好吃,听说隔壁铺子味道更好,便想买些带回去,府中没有吵闹的人。” 沈秋来微顿,他的眼神无害又真诚。 莫名让人说不出一声重话。 不过,真的只是这样吗? “你有心了,梅香,回去让孙嬷嬷给他支十两金。” 顾长安眼里泛起受宠若惊的水光,“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银子。” 沈秋来想起陛下赐的百两银。 “他给的是他给的,这是我给的。” “多谢小姐。”他垂下头,长睫掩住了眼里情绪。 趁他没注意,沈秋来给梅香比了个手势。 后者明了,点了点头。 “走。”她淡淡开口,“我可等了你半个时辰,若是不好吃,回去看我如何罚你。” “是!”顾长安雀跃开口。 沈秋来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觉着这人大惊小怪。 同乘一辆马车。 顾长安全身僵硬,抱着糕点垂着头,瞧着不清神色。 不过沈秋来想,他素来胆小,想来被她这凶神恶煞的名头吓到了? 她似无意开口问道,“皇后想要的玉佩,是什么?”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 “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是我娘留下的,听闻我娘得宠时曾得罪过皇后,她不过是想出口恶气,当年我娘住的宫殿,也被她一把火烧了。” 他声音中透着委屈,可低垂的眸子却毫无波澜。 沈秋来端着茶杯的动作微顿。 皇后向来低眉顺眼,虽然知道她其实并不是如表现出的一般是个软柿子。 但烧宫殿。 真行。 “你娘为何会失宠?” “秽乱宫闱,罪不容诛。”他抬眸,眼里流出一丝困惑不解。 让人不由升起莫名的保护欲。 还真是。 我见犹怜啊! 沈秋来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目光。 “之前的事同你无关,既是你娘留给你的,便好好留着。”她声音轻了几分,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都是没娘的。 但她要幸运些,她有个宠她的爹,爱她的干娘。 “日后,不会有人再欺辱你了。” 这话,像是承诺。 末了,她凶巴巴的补了一句,“但要你还日日是这副上不了台面的模样,看我如何收拾你!” “是,我一定会乖乖听话的。”他唇角微勾,明明比她高一个头,却像是在仰视她。 仿佛她是他的神明。 莫名,沈秋来想起了银桂的话。 将小姐奉为神明也不为过。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出息!不许笑!” 他忙收敛笑意,有些疑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当视线擦过她隐在发间,有些发红的耳廓时,顾长安明白了。 他垂下头,眼底笑意一闪而过。 口是心非的沈小姐,莫名有些可爱。 像是,张牙舞爪的小猫。 车内俩人没注意,车驶进了空旷无人的小巷中。 沈秋来斜倚在软枕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膝盖。 突然,马车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的手,顿住。 “保护小姐!”车外梅香的惊呼声和兵刃相交的声音同时响起。 “有刺客!结阵!” 几乎同时,一支羽箭射入车窗,钉在顾长安耳侧的车壁上,尾羽嗡嗡震颤。 他整个人被吓得一颤,脸色一下变的惨白如纸,下意识想往角落缩。 却在视线触及沈秋来的时候,他哆嗦的想要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 “小姐……别怕。” 他声音抖的厉害,恐惧,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沈秋来冷眼瞧着,这反应,倒确实不像习武之人。 就在这时,马车帘被掀开,蒙面黑衣人持剑欲刺,直指她的肩胛骨。 沈秋来身体微不可察调整,只要她侧身,便能躲开。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马忽然受惊,不安踏了一步,马车随之猛的一晃。 顾长安本就没站稳,直接因为颠簸失了方向,朝着沈秋来的方向摔了过来。 到底是个男子,一下便将沈秋来撞偏了。 事发突然。 那剑,几乎是贴着他的肋骨下方滑了过去。 “刺拉——” “你没事吧?”沈秋来惊呼一声,目光却落在了他被划破的衣襟上。 没有血,只是衣裳破了。 刺客见一击不中,抬手又是一剑刺来。 顾长安刚狼狈的摔在她身上,一见剑又刺来,他眼里闪过惊恐之色,转过身,用自己后背护住了沈秋来。 马车又颠了一下,刺客剑尖偏了。 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 顾长安身子一僵,发出一声痛呼。 沈秋来看的清楚,他的肩头瞬间被血色染红。 她瞳孔微缩。 他替她挡了一剑? 她愣了一瞬。 只是,巧合吗? 刺客见状,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抽刀退走。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梅香适时掀开帘子,瞧见血迹,她惊呼一声,慌乱道,“七殿下受伤了?” 此时他还趴在她的身上。 沈秋来并未推开他,反而严肃道,“不要声张,让侍卫先回去,命府医候着。” “是!” 沈秋来低声安抚,“没事的,别怕,不会有事。” 她的指尖试探性擦过他的手,冰凉一片,他的身子也颤的厉害。 两次颠簸都是意外,倒像是倒霉蛋会受的伤。 只是一句简单的安慰,却让他僵直了身子。 别怕。 顾长安闭上了眼,任由自己在她怀中靠了一瞬。 马车再次行驶。 顾长安强撑着身子,从她的怀中退开。 沈秋来今日穿着青绿云锦长裙,此时上面绽出大片红花。 他的血滴落在神明的身上了。 被他玷污了吗? 顾长安因失血而泛白的脸,忽然又泛起红。 他强撑着开口,“小姐,你没事就好,不算什么,这都不算什么,在宫中时,我……” 话未说完,他晕在了沈秋来的怀中。 脆弱又强装坚强。 沈秋来心里那处坚硬的地方,似乎被极轻的触动了一下。 顾长安气息虚弱,唇角却在她衣襟的遮掩下,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快的仿佛从未存在。 …… 将人送回临风居,从府医的口中得知,只是皮外伤后,她才放心离去。 沈秋来回到了一墙之隔的惊晚楼。 银桂已经换上了平日丫鬟穿的衣裳,跪在了屋内。 瞧见她进来,她忙叩首,“小姐恕罪。” 她皱了皱眉,“银桂,剑分明没开刃,你说,这真的只是巧合吗?”她眸色深沉。 第13章 你是本宫的掌上明珠,不能有差错 银桂垂头想了会,开口,“奴婢倒觉着是巧合,剑虽未开刃,却也能伤人,而且瞧着七殿下想要救小姐的心,是真的。” “虽……虽说七殿下身手,不怎么好。” “是吗?”沈秋来幽幽道,“让那些人回将军府,让管家给他们些赏银,他们都是我爹信任之人。” “是。”银桂行礼后退下。 行至门口时,她被梅香叫住,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询问。 “银桂,马车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这小丫,如今都敢八卦到小姐头上了?看来是该跟金菊说,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哎呀!我就是好奇嘛!你可别跟金菊说!” 一门之隔。 沈秋来靠在软榻上,思绪早已飞远。 知道为她挡刀,也算是个有良心的,不枉这阵子,她将他带出皇宫。 这个造新帝的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 999已经完全惊了。 【哎呦祖宗!那些刺客都是你安排的?】 “不然你以为?” 【我还以为是你在这作威作福时间久了,被人记恨上了,结果是你安排的?就为了试探顾长安?万一不小心把他杀了怎么办?】 听着她控诉的声音,沈秋来挑眉。 “死不了,还有,你为何对他的生死这般在意?他在这话本子中,担任什么角色?” 女机械音再次响起,【就是普通路人甲,你知不知道,杀人会遭报应的!善良!善良!要我跟你说几次!】 还是那么爱说教。 沈秋来不想听,没再搭理她。 999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幸好机械音听不出情绪,不然凭这恶女多疑的性子,又要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了。 真吓人! 跟她之前碰到的那些,衬托女主的无脑恶女一点都不一样。 就怕坏还有脑子! 她真后悔,没事动什么恻隐之心,来拯救她这个结局悲惨的恶女。 她作为系统,完成不了任务,是要降级的。 可恶! 不行,不能认输,还是要洗脑! …… 周光明将府医送走,回来为顾长安换衣时,惊了,“主子,你这里衣怎的湿了?” 刚才还躺在榻上一脸虚弱的人,坐了起来。 顾长安冷冷开口,“只是一开始遇到刺客时,没想到是她寻人假扮的。” “什么?”周光明惊呼,“这是为何?若是想探查主子底细,也没必要刺伤您啊!” 顾长安接过他手中的里衣,为自己换上。 “不是冲着我来的,是冲着她来的。” “沈小姐寻刺客刺杀自己?”周光明有些不解。 他头也未抬,穿衣的手未停。 “一是为试探我,二是为了瞧我的反应,她疑心重,不受点伤,如何让她相信?” 周光明摸着心口,“吓死奴才了,他们在马车外那是打的天翻地覆的,跟真的似的。” “真的?”顾长安冷笑一声,“有刺客,结阵,这可不是一般侍卫会说的话,跟在小姐身后的人,可都是实打实上过战场见过血的。” “一般刺客,可拖不了那么久。”他歪头看着盆中带血的里衣。 “尤其是,闯入车内的那刺客,一开始想刺的就是她的肩胛骨。” 周光明不解,“肩胛骨又如何?” 顾长安冷冷扫过他的脸,“若我是刺客,我会朝着心口,刺下去。” 周光明恍然,“是奴才愚钝,主子高明,如此正好骗取沈小姐的信任。” 顾长安眸中冰冷褪去,陡然变得清亮。 “不是骗,为她挡剑,我心甘情愿。” 周光明垂下了头,“……” …… 跟在秦嬷嬷的身后,沈秋来畏畏缩缩。 她小心翼翼开口,“嬷嬷,干娘心情如何?” “老奴愚笨,瞧不出。” 她咬咬下唇,“听闻因玉玺丢失的事,干娘今日入宫了,陛下可有说什么?” “老奴愚笨,不知。” 她再次犹豫开口,“府医可来过?” “老奴愚笨,不知。” “……” 一番话下来还不如不问。 这给沈秋来整的内心更忐忑了。 还不等她做足准备,秦嬷嬷一把推开了门。 沈秋来反手拉住了秦嬷嬷的手腕,可怜兮兮的摇头。 屋内,顾惊鸿寒声道,“进来!” 秦嬷嬷勾唇一笑,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指,将她推了进去。 她小步走了进去。 顾惊鸿坐在窗边,手中茶盏轻晃。 半面侧脸浸在光里,半面沉在阴影里。 明明暗暗,看不真切。 沈秋来没犹豫,立刻软了膝盖,跪在了她的面前。 “干娘,我错了。” “错在何处?”顾惊鸿望着她,声音平淡,无波澜。 沈秋来可怜兮兮开口,“我不该寻刺客做戏,不该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寂静。 只有茶盏轻碰杯沿的细响。 沈秋来的心却怎么都沉不下来。 “既然知道为何要做?若只是想试探顾长安,让他一人坐马车便好,他死了倒没什么,秋来你若是出了什么事,让本宫如何?” 她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膝盖上,眸中闪过不忍。 轻叹一口气,顾惊鸿起身将她搀扶了起来,动作轻柔,声音却还是泛着冷意。 “旁人本宫不在意,但秋来你是本宫的掌上明珠,不能有任何差错,明白吗?” 沈秋来轻轻点了点头,伸手环住了她。 “干娘对秋来最好了。” 她无奈笑笑,再装不出冷漠的样子,一只手环住了她,一只手轻拍她的背。 “你让人去查顾长安在宫中的处境了?” 沈秋来松开了她,将她搀到了凳子上,绕到背后为她按肩。 “干娘真厉害!不论做什么都瞒不过干娘的眼!我就是好奇,他一个无根基的皇子是如何在冷宫中活下来的。” 顾惊鸿微顿,“对男子好奇,可不是件好事。” “哎呀!干娘你在想什么!我真的只是单纯的好奇!” 她勾唇笑笑,放心了,“他娘受宠时,曾是四妃中的第二,淑妃,我曾见过,倒是个心善的妙人。” 她摇摇头,“只是红颜在深宫,薄命是常态,他娘受宠时,曾救过一个不起眼的宫女,也就是如今的贤妃。” 沈秋来诧异开口,“竟是如此,是她在后头护着顾长安?” —— 作者的话, 四妃为:贵,淑,德,贤。 这也就是排名,贵为首,以此类推。 第14章 郑首辅的侄儿死了 顾惊鸿眯了眯眼,“明面上,二人毫无瓜葛。” 沈秋来眸子一亮,她按肩的动作更卖力了,“干娘既然提起了,肯定是查到了是吧?” 她脸上的笑,染上几分无奈,“你啊!就是小聪明太多。” 说着她侧身拿起桌上的信,“你的人查的不够全面,这是欠缺的那部分。” “我就知道干娘待我最好了!” 沈秋来绕到她面前,抬手就准备接,却被顾惊鸿躲开。 “日后你要如何?” 她扬声道,“日后我定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记着你今日说的话。”顾惊鸿将信放到了她的手中,她笑看着她,问,“秋来,你待这顾长安可好的有些过分了,说说,你想干什么?” 沈秋来拆信的手一僵,转而塞进了衣袖中。 她勾唇,“我就是瞧他可怜,顺手查查,干娘不必为我的事烦忧。” 她再次绕到她身后,为她轻按额角,“不然这头疾要是再犯,我可要心疼了!” 顾惊鸿闭上了眼,声音懒懒的,“想做什么都好,大胆的去做,本宫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沈秋来眼眶莫名有些酸,她待她真的很好,不是亲生,却比亲生还亲。 她应了一声,“干娘,玉玺丢了陛下有没有因为这事难为你?” 顾惊鸿冷笑,“你爹不在,他正准备换了许大人。” 沈秋来反应很快,“骁骑大将军?” “明升暗降。”她感叹道,“从他登基至今,也有二十五载,可他欲将本宫碾进尘埃的妄念,从未消减分毫。” 顾惊鸿双手攥拳,直至手心传来剧痛,“平日里装的倒是像样,你爹不在,他便想着将本宫身边的可用之人全都替换掉,让本宫孤立无援。” “玉玺丢了也好,这会他连奏折都顾不上批,哪还有心解决本宫的势力。” 顾惊鸿睁眼,眼神有些空洞,“秋来,你爹不在,他们都想欺负我……” 沈秋来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忙蹲在了她身侧,仰头看她,“干娘,我爹不在,你还有我。” 顾惊鸿垂头望着她,眼尾有些发红,“你爹这祸害,该不会死吧?” 沈秋来顿住,半晌扬起唇角,语气坚定。 “干娘,我爹一定还活着。” 顾惊鸿需要一个挺住的理由。 沈秋来忘不了,她爹失踪的消息传回临安时,她疯癫的模样。 爹爹已经没了踪迹,她不能再失去顾惊鸿了。 她凑上去,将头放在她的膝上。 “干娘,我爹可是保卫东辽的大英雄!他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我们要照顾好自己,免得他回来了,瞧见我们心疼!” 顾惊鸿低低应了一声。 手轻轻擦过她的脸侧,“还好有秋来在。” …… 深夜幽静,万物寂寥。 沈秋来坐在软榻上,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白玉雕花佩。 金菊端着茶水进来,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她轻叹一口气,将还冒着热气茶盏摆在她面前。 “小姐,夜里冷,当心着凉,早些歇了吧!” 沈秋来眼里闪过迷茫之色,“这玉佩,是我爹出征前给我的,他说若是遇到难事,可以拿着这玉佩去军中寻他的旧部将领。” “金菊,你说我爹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次他出征会有大事发生?” 金菊字字恳切,“将军料事如神,定然不会有事,小姐切莫多想,对了……” 沈秋来眸光转冷,“发生了何事?” “小姐,玉兰在外候着,白日送去见官那二人,其中一位是首辅远房侄子,听闻正准备过继,另一位是他书院中同窗。” 她不提,沈秋来都要将那两个软骨头杂碎忘了。 “让玉兰进来。” “是。” 金菊很快便回来了,玉兰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她径直跪下,“小姐恕罪。” 沈秋来眼波流转,“发生了何事?” 玉兰答,“孙大人将那二人带回刑部后,便关在了牢中,首辅听闻此事本准备从中运作,可……” 沈秋来眯了眯眼,“说!” “可那二人,因中毒死在了牢中,这会首辅已寻到了府外。” 沈秋来猛的站起身,“他是来寻干娘的?” “正是。” 她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金菊!让银桂截住通禀的人,干娘才歇下,不能让那老东西扰了她的清净,玉兰去叫顾长安,我去会会首辅大人。” “是!” 沈秋来的身后跟着金菊,梅香,还有数十位侍卫,瞧着浩浩荡荡。 穿过连廊。 正厅,郑首辅不善的声音响起,“长公主何时来?我自入府到今有两刻钟了!” 孙嬷嬷语气平淡,恭恭敬敬,“殿下刚歇下,想来梳洗打扮还需要些时间,还请首辅大人稍候。” “我那侄儿如今在刑部大牢死的不明不白!长公主如今倒是睡得安稳!若今日的事没个交代,我便撞死在长公主府门前,让天下人都看看!”他语气愤然。 沈秋来跨过门槛,弯腰行礼,“小女见过首辅大人。” 她拖长了音调,语气倨傲,听着没几分尊敬的意思。 郑首辅冷哼一声,“这不是沈家丫头吗?本官来寻长公主,这怕是没你一个黄毛丫头说话的份!” 沈秋来也不恼,唇角一勾,径直走向正位,稳稳坐下。 那姿态,眉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威仪,竟与长公主有了七八分神似,气势十足。 她甚至没看郑首辅,只懒懒唤道,“孙嬷嬷。” 侍立一旁的孙嬷嬷立刻上前,毕恭毕敬,“老奴在。” “你告诉郑首辅,我有没有资格在这说话?” 孙嬷嬷转向脸色铁青的首辅,声音平稳却不容置疑,“首辅大人,沈小姐是殿下亲口承认的,长公主府当之无愧的第二个主子。她的话,在这府里,无人敢驳。” 郑首辅被这话噎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好,既如此本官倒想问问,我那侄儿失了言自然有刑部调查,你沈家丫头给他下毒坑害他性命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厅外脚步声近,顾长安被玉兰引着恰巧步入。 他一抬眼,便瞧见端坐主位睥睨着当朝首辅的沈秋来。 他视线扫过郑首辅,眼神阴鸷的能滴出水,却又瞬间隐去。 沈秋来冷笑,“正好七殿下这个人证来了,那日七殿下也在,你那侄儿的话,殿下可都听见了。” 顾长安的视线再次落在她的身上,贪婪而隐秘的注视着她。 “首辅,你那侄子在背后诽谤朝臣家眷,妄议皇子,语涉朝堂机密不知是他口不择言,还是你指使的?” 第15章 二十万不认兵符的沈家军 闻言,郑首辅猛地站起身。 “沈家丫头你这是何意?这盆脏水你还想往本官头上泼!” 沈秋来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首辅大人,我这怎么能算是泼脏水呢?我这可句句属实,怀疑我便罢了,你该不会也怀疑七皇子吧?” 郑首辅眯了眯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下官自然不敢怀疑七殿下。” 就算是首辅又如何。 顾长安就算是在冷宫长大的被人瞧不起,他也是皇子。 顾长安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郑首辅,沈小姐说的句句属实。” 这一下,给郑首辅钉在原地了。 “就算如此,这罪也该是刑部的人定,而不是被人毒杀!本官如今怀疑,我那可怜的侄儿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人灭了口!” 沈秋来垂下眼眸,心下已经有了计较,“郑首辅,你说毒是我下的,可有什么证据?” 郑首辅冷笑,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这是我那侄儿的同窗在死时所写。” 沈秋来瞬间紧绷,她紧紧掐着手心,强装镇定。 本就不是她所为,她倒要看看,他要如何栽赃陷害! 孙嬷嬷接过,呈到了她手边。 沈秋来接过,白纸血字。 她挑挑眉,一目十行,许是瞧见了有趣的,她笑了两声。 “寒门学子知理亏叩首认罪?恶仆强塞口鼻,诬陷构罪?沈小姐恩典毒酒一壶,送上路?倒是押韵。” 沈秋来仰头,笑的张扬。 “郑首辅,你瞧着他留下的血书不觉着有趣吗?” 顾长安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也随着她清脆的声音,嘴角难以抑制的微勾。 郑首辅脸色难看,“你这是何意?” 许是笑的太厉害,她咳了两声,“这死无对证的,我瞧着更像是栽赃陷害的把戏。” 金菊忙上前为她轻拍后背。 顾长安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 “好生热闹!不知何事引得郑首辅深夜造访?”张扬的女声响起。 下一刻,穿着华服的顾惊鸿走了进来。 “老臣见过长公主殿下。”郑首辅弯腰行礼。 “起。” 瞧见她来,沈秋来忙站起身上去迎人,“干娘,你怎的起来了?” 顾惊鸿语气有些不好,“郑首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本宫想不醒都难啊!” 郑首辅冷哼,“长公主殿下,沈将军当日在街头拿着尚方宝剑,砍下我独子的头颅,我自知理亏,什么都没说!” “难道这还不够吗?如今我想过继个侄儿入府,这沈家丫头又给他下毒!” “试问,本官何时得罪过沈家?杀我亲子,如今又杀我侄儿!又或,这背后还有旁人指使?” 他目光如利剑,定定看着顾惊鸿。 她怒极反笑,“好啊!原来郑首辅还记挂着当年之事!你那独子当年所行之事,本宫可没忘!” “欺男霸女,还最爱怀胎六月以上的女子!杀人夫君,使人小产,怕女子告官,戏弄之后便沉塘了事!” “你家后院积了多少白骨!你可算的清楚!” “尚方宝剑,见宝剑如同见陛下,可先斩后奏!郑首辅只知一味宠爱幼子为其善后。” “既你不想管!便有旁人管!试问沈将军何错之有?杀一个畜生,本宫觉得杀的好!” 顾惊鸿走到了他的面前,冷笑一声,“你别以为当年你将那事摘的干净,便可独善其身!” 郑首辅咬着牙,“长公主这是何意?天下人都知,此事本官并不知情,难道长公主是怀疑陛下的决策?” 顾惊鸿一字一顿道,“不然,但今日大闹长公主府,冤枉秋来之事,你要给本宫一个说法!” “凭借一张破纸便想定秋来的罪,你妄想!郑首辅不是最信陛下吗?那就随本宫入宫!让陛下评个公平!” 郑首辅眯了眯眼,半晌后,他道,“好!不过,如今宫门已关,夜闯宫门可罪同谋……” 顾惊鸿嗤笑,“本宫记着陛下可许了郑首辅深夜进出皇宫的牌子,怎么?急哄哄的为了你那侄儿夜闯长公主可以,随本宫入宫让陛下给评个公平便不行了?” 沈秋来上前,故作惊讶开口,“难不成郑首辅本就是为了给干娘难堪?还是说,瞧不惯我这爹娘不在的孤女?”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本不存在的泪珠,委屈开口。 “我爹在边关拼杀,如今下落不明,可郑首辅却连我都容不下,这不是成心让二十万沈家军寒心吗?” 郑首辅脸色难看,可偏偏一句话都不能说。 那二十万将领身为沈家军,可是连虎符都不认,只认沈秋来她爹,骠骑大将军——沈临渊。 那群兵痞最爱冲动行事。 若沈秋来这番话传到他们的耳中,怕是要出事。 郑首辅强忍怒意,“好,既如此,那本官便带长公主入宫!” 沈秋来依旧一副可怜模样。 “我听我爹说,像郑首辅你这种文臣,最善言辞,我怕我真莫名其妙被定罪,不若郑首辅顺便将我和七殿下这两个苦主带上吧?” 顾长安眸光笑意一闪而过,明白她想做什么。 郑首辅本就同沈家有旧怨,互相攀咬抹黑,倒是正常。 郑首辅作为保皇党的中流砥柱,陛下对他十分信服,这事最后多半是要不了了之。 可带上他便不一样了。 毕竟,他在面上,从未出过冷宫,跟这位首辅,自然也没有恩怨,且他胆小怕事,不会偏帮。 顾长安郑重其事开口,“郑首辅,多谢,我也该入宫,同父皇讨个公道。” 一句多谢,直接将钉子钉到了板上。 郑首辅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应下。 沈秋来对他眨了眨眼,明显对他方才的表现十分满意。 顾长安温顺的冲她笑笑。 这一幕,顾惊鸿正好瞧见。 她第一次,认真打量顾长安。 这小子。 …… 养心殿外。 陛下的贴身大太监李胜远远瞧见几人,忙迎了上来。 “老奴见过长公主殿下,七皇子殿下,首辅大人,沈小姐。” 顾惊鸿冷冷道,“不必多礼,本宫要见皇兄!” 李胜恭敬道,“陛下让老奴为几位引路,只是。” 他垂眸道,“陛下谕旨,上回七殿下出宫时受伤颇重,陛下担心,便殿处,已经有太医候着了,给七殿下瞧瞧身子。” 沈秋来微微蹙眉,侧头时,正巧对上顾长安受宠若惊,又明显透着惶恐的眸子。 陛下若是真担心顾长安,他也不会在宫中混成那样。 宫中这些奴才的态度,便是陛下的态度。 这会忽然示好,这会忽然这其中,定然有猫腻。 顾惊鸿淡淡道,“皇兄有心了,让太医为他瞧瞧,也好。” 沈秋来笑道,“李公公,我想同七殿下说几句话。” 第16章 我要回边关,临安容不下我 李胜退到一旁,“沈小姐随意。” 她微微颔首,走到了顾长安的跟前。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的呼吸声太重,怕惊到她。 李胜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不远不近的站着。 顾惊鸿扫了一眼,随后朝前走去,声音微冷,“李公公,玉玺的事如何了?” 郑首辅跟上,阴阳怪气开口,“这东西是在长公主府中丢的,这宫中之人又如何得知内情。” 李胜无法只得追上,“回禀……” 一时间,此处便只剩下他们二人和一旁的银桂,玉兰了。 沈秋来给俩人使了个眼色,她们忙退下。 她道,“长话短说,听好了。” 顾长安微微颔首。 想起方才,李胜在说陛下担忧他时,他脸上露出的孺慕之色。 沈秋来微微皱眉,忍了忍,她还是开口,“顾长安,陛下若是真心待你,便不会将你扔到冷宫,不闻不问。” 顾长安垂下头,眼神暗淡,“我知道我不该奢望。” 沈秋来抬手,揪住他的衣领,迫使人对上对上她的视线。 夜很深。 因为离得很近的缘故,他好似能嗅到她身上的淡香。 明明是带着羞辱性的动作,可顾长安却偏偏因为她收紧的动作,觉着脖颈处发着烫。 他喉结微滚,直勾勾的瞧着她,没了往日畏畏缩缩的模样。 她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顾长安你听好了!哪怕是在宫中你也记住,你是本小姐瞧上的人,受了委屈,便给我打回去!” “若是待会出来,让我瞧见你狼狈的样子,我今日便将你扔在这宫中!” 顾长安瞳孔微缩,声音微微发颤,“小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不要丢下我……” 他有些无措,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 沈秋来僵住,下意识松手别开了头,她快步朝里走去。 “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乖乖听话,待会我会带你回去。” 她的动作很快,声音也随即消散在了风中。 顾长安垂头,在她方才触及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和他想的一样香。 李胜的徒弟苏明匆匆赶来时,瞧见的便是他隐在黑暗中的模样。 他小声喃喃,“一个冷宫里的下贱人,如今瞧着怎么会让人觉着发怵?定是错觉。” 再往前两步,他已经换上了恭敬的笑,“奴才见过七殿下,李公公跟着长公主殿下面见陛下了,奴才带您去偏殿。” 顾长安掀起眼皮,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带路。” “是。” …… 龙椅之上,陛下高坐。 宫女们搬来御赐的凳子,顾惊鸿面无表情在秦嬷嬷的搀扶下坐下。 行完礼后,沈秋来和郑首辅同时起身。 一个迅速,一个颤颤巍巍瞧着随时都会摔倒。 陛下开口,“给郑爱卿赐座。” “是。” 话音刚落,郑首辅再次跪下,膝盖落地,结结实实发出了碰撞声。 郑首辅叩首,“臣深夜求见长公主,臣有罪,但求陛下给臣做主啊!” “哦?”陛下惊讶开口,“爱卿但说无妨,若是有情可原,想来皇妹也不会怪罪!” 一顶高帽,直接为顾惊鸿扣上。 沈秋来眼波流转,将俩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陛下当真好算计,这一句话下来,她若是再想讨个说法可就难了,毕竟情有可原。 倒像是,二人早便商量好了,就为了将顾惊鸿套进来。 她抽泣了两声,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高座上的陛下听个清楚。 他故作不闻,顾惊鸿却恰逢此时将沈秋来拽到了身旁。 低声安抚,“是本宫的不是,让秋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如此,陛下只得开口,“小秋来受了什么委屈?朕为你做主。” 所谓做主,是虚,他多半是想借着此事,削减顾惊鸿的势力,可她偏偏不让他如愿。 沈秋来泪水在眼眶打转,欲落不落,“陛下,我受点委屈倒是没什么,可郑首辅……” 顾惊鸿接话,语气里全是心疼,“秋来但说无妨,想来皇兄定会秉公处理。” 陛下笑不达眼底,“自然。” 沈秋来声音低低的,藏着委屈。 “我不怕自己受委屈,可郑首辅竟藐视我爹,臣女为我爹,觉着委屈!” 她直挺挺跪下,红着眼圈瞧着郑首辅,眼里全是控诉。 同跪着的后者,迎上她的目光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开口,“陛下,老臣……” 顾惊鸿声音冷冽,“怎的!如今秋来连话都说不得了?这御前,可是你郑家的一言堂?” 郑首辅忙叩首,“老臣不敢。” 沈秋来继续道,“我爹为东辽鞠躬尽瘁,满身疮痍,身为女儿,我每每瞧见便心如刀绞。” “每每劝家父,莫赴边关,少受些伤。” “我爹每每答,多赢一战,百姓便多安一时,郑首辅同样是家父欲护之人。” 说到此处,她声音高扬,“可郑首辅却轻我父,贱我身,辱沈家!” 陛下看她的眼神,陡然变得幽深。 沈秋来跪下叩首,如泣如诉。 “陛下,臣女恳请陛下允臣女回边关,我爹虽然失踪,可叔伯尚在,不至于遭受白眼诬陷,臣女只想安稳苟活!” “这临安,容不下臣女,容不下我沈家!” 陛下脸上笑意骤冷,却在下一瞬放缓了声线,“小秋来确实受委屈了,放心,朕今日定会为你做主。” 顿了顿,他视线落在郑首辅身上,语气不善,“沈爱卿乃是朕,乃至整个东辽的福将,首辅你此举,实在让朕寒心!乃至让整个沈家军寒心!” 郑首辅老泪纵横,“陛下,臣知错!臣两年前失了唯一的独子,如今连唯一的侄儿也没了,是臣失了智,求陛下责罚。” 陛下皱眉,“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同朕求了旨,想将你那侄儿过继过来吗?如今你说的没了,又是指何事。” 沈秋来唇角勾起讥讽弧度。 只觉得这二人格外会装。 陛下确实处处不如顾惊鸿,可他到底习的是帝王心术,也在暗处组建自己的势力。 她不信,今日刑部发生的事他会不知,不信长公主府邸发生的事他会不知。 毕竟单一个刚入府的顾长安,身旁可都是他安排的人。 郑首辅弓着腰,只是一瞬,他却好似在瞬间老了数岁。 “老臣那侄儿,被沈家丫头毒杀于刑部大牢,这是要让我郑家绝后啊!” 他咳了两声,浑身发抖,脸色灰白。 第17章 臣愿告老还乡,平沈家之怒 郑首辅强撑着直起自己那已经有些佝偻的背。 “老臣今六十有八,三岁开蒙,寒窗苦读二十八载,三十一中举入仕,此后勤勤恳恳。” “承蒙圣恩在臣五十那年,晋臣为首辅,迄今已十八载,然只是弹指一挥间。” “臣一生尽瘁国事,殚精竭虑,从未轻怠,臣如今即将古稀,膝下却无子嗣。”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臣此生,对得起东辽,对得起百姓,唯独对不起祖宗!” 郑首辅几欲泪下,“老臣此言,并非想得陛下怜惜,或令陛下圣心难安,唯求陛下将臣之侄儿中毒身亡一事,查个水落石出,以正视听,彰天理!” “臣愿告老还乡,平沈家之怒!” 他跪在殿内,额头抵地,三度叩首,一声比一声重。 郑首辅再抬头时,额上已见了血。 “老臣恳请陛下允臣最后之心愿!” 陛下端坐龙椅,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沈秋来瞳孔微缩,原来竟是在这等着她! 她回边关,他便辞官。 这老东西!临走还要摆她一道! 竟是要将下毒害命的名号安在她的头上! 她脑中飞速运转,面上却不动声色。 顾惊鸿斜倚在椅背上,拖长了调子。 “正如郑首辅所说,你为东辽鞠躬尽瘁,你走了,朝中可少了一个能臣,这首辅之位,可没人能胜任。” 郑首辅字字恳切,“如今朝多了不少等辅佐陛下的贤臣,老臣年岁已高,有心无力啊!” 陛下视线落在他身上,声音有些沉,“不知何时,爱卿的官帽下竟全是白发,既如此,朕准了。” 郑首辅叩首,“望陛下,得偿所愿!老臣!老臣……拜别陛下……” 陛下别过头,不忍再看,“爱卿,一路顺风。” 四个字,碾碎了郑首辅三十七年的光阴。 他缓慢的站起身,再次拜别陛下和长公主后,转身离去。 沈秋来的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有些发懵。 方才在长公主府还咄咄逼人的人,好似在瞬间老了数岁,他官袍好似也突然宽大了很多。 朝堂之上,权力旋涡,忠奸难辨。 孰对孰错?孰是孰非? 说不清楚。 立场即鸿沟,阵营定生死。 胜者执棋,青云直上,名留青史。 败者为子,身死族灭,尸骨无存。 恍惚间,她想起早些年,郑首辅同她爹辩论是非时,腰杆挺得笔直的模样。 沈秋来回头,眼眸微沉。 一个郑首辅退场,这还远远不够,这场争斗,还未分出胜负! 她抬眸,执拗看着高座上的陛下。 “臣女……” 话未说完,便被陛下打断,他伤怀开口。 “小秋来,你同朕讨要说法,郑首辅辞官可够?”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尖发白。 她强忍着应声,压下一丝不甘,“够。” “皇兄!”顾惊鸿起身,带着无形的压迫力,“既然人是刑部侍郎孙大人抓去的,那便由他协助办案如何?” 陛下皮笑肉不笑,“那便依皇妹所言。” 顾惊鸿颔首,“这个点母后也该起了,本宫去瞧瞧。” 陛下颔首,“李胜,为长公主引路。” 顾惊鸿淡笑,想也没想便拒了,“不必,本宫认得路,秋来本宫也就带走了。” 陛下勾唇,“小秋来,朕定会为你讨个公道,不必忧心。” “多谢陛下,臣女告退。” 转身的瞬间,沈秋来的脸色冷了下来,随顾惊鸿快步离开。 殿门关上片刻后,陛下抄起桌上茶盏狠狠扔了下去。 “混蛋!” 李胜忙跪下,“陛下息怒。” 他强压着怒意,“代朕送别郑首辅,赏黄金千两,良田三百亩,金银玉器十箱。” “奴才遵旨。” 夜幕低垂,天上不见月亮。 沈秋来站在院中,眉头紧皱。 “正所谓大夫七十而致仕,如今他提前两年辞官,又算什么?” 与之相比,顾惊鸿平淡的多,语气淡漠,“早两年,保不齐能将这害命的罪安在你头上,可不亏。” 沈秋来垂头,垂下头,声音沉闷,“是我犯蠢,反让干娘烦忧,日后我定深思熟虑后再办事。” 顾惊鸿回首,点着她的额头,笑道,“本宫又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要让那些碎嘴子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若是本宫在,或许当场便处置了那俩人,秋来做的很好。” “再说,这次顺着把郑首辅拉下来也好,这两年他是有老糊涂的时候,可保不齐哪日就清醒了,同今日一样。” “既无法掌控,那便毁了。” 顾惊鸿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柔声道,“别怕,有本宫在,这天塌不下来,走,去向太后请安。” 沈秋来忙跟上,“干娘,你说那下一任首辅会是何人?” 她闷笑两声,“本宫那好皇兄的心里,想必已经有人选了。” “那万不可让陛下如意!” …… 偏殿内,腥臭味冲天。 顾长安手执长剑,一步步逼近。 苏明瘫软在地上,身下腥黄,手脚并用朝后退去,一脸惊恐。 “七殿下恕罪!奴才知错!” 顾长安嗤笑一声,视线落在远处桌上的瓷碗上。 “我再问一次,那碗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苏明颤颤巍巍开口,“方才太医诊治,殿下您身子较弱,那是强身健体的汤药!” “是吗?” 正如沈秋来所言,他从一开始,便没觉着陛下是好心差人为他看诊。 十七年间不闻不问,今日忽然转变,其中定有猫腻。 顾长安轻轻摩挲着剑柄,“既如此,那苏公公便先去一步吧!” 说着,他高高抬起了手,眼神阴鸷。 苏明头皮发麻,又怎会不知他是认真的。 什么冷宫中任人欺凌的皇子。 这简直就是个疯子! 他身子颤抖的厉害,但头却高高扬起,“奴才奉陛下之命来此,七殿下你杀了奴才,便不怕陛下追责吗?” 顾长安嗤笑一声,“我那好父皇连我这亲子都不顾,任由自生自灭,又怎会管你一个阉人的生死?” 苏明紧咬牙关,“七殿下,这汤药是何物奴才不知,但您若是今日饶奴才一命,奴才可回去跟陛下说,您已全部喝完。” 顾长安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 第18章 智不达则不怪途迷 “看来这汤药确实不是滋补身子的。” 苏明哽住,“奴才不知。” 顾长安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 “可是我不信你啊苏公公,这可如何是好?” 剑离他已经很近了,只需一挥,便可见血封喉。 苏明忙爬起,跪到他面前,开始疯狂叩首。 “奴才发誓,今日的事奴才一定会烂在肚子里!” “是吗?”他只淡淡回了两个字。 苏明眼珠子转的飞快,“奴才在御前伺候,若是七殿下有需要,奴才可以向您汇报陛下的情况。” 剑顿住。 顾长安后退一步,将剑插回剑鞘之中。 “记住你今日所言,取你的人头于我而言不算难事。” 他声音随意,像在说晚间的膳食一般。 可越是如此,越令人感到恐惧。 苏明身子颤抖,“奴才……明白。” 他应了一声,扫了他一眼,“去换身衣裳,不要露出马脚。” “是!七殿下在这别动,陛下待会会召见您。” 顾长安淡淡用鼻音应了一声。 苏明出去,牙齿却还发着颤,夜色下,他掩盖住了衣袍上的痕迹。 小太监正要过来,却被他在三步外叫停。 “同干爹说,七殿下已将补药全部喝下,我腿疼的厉害,回去敷个药。” “是。” 小太监觉得奇怪,却不敢多问,匆匆回去报信。 苏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 所有人都被这位七殿下骗了! 这宫里果然没有真蠢人。 如今他卖个好也好,这人能装十七年,连陛下都能骗了去。 定非池中之物。 背后的树,自然越多越好。 偏殿中,顾长安随手将长剑扔到了屏风后。 预想中玄铁坠地的声音并未响起。 做侍卫打扮的人手持长剑,从屏风后走出。 顾长安连一个正眼都未曾给他,“去杀了苏明,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是。”侍卫恭敬应声。 “另外告诉你主子,近来不要再寻我。”他扫了一眼方才苏明留下的痕迹,“将那些都处理掉。” “是!”做完一切,侍卫从窗户处一跃而出,如鬼魅一般。 那个阉人还真是蠢,竟真以为他会放过他。 一个随时可以倒戈的墙头草,最是留不得。 顾长安走到桌旁坐下,瞧着碗中的汤药。 他嘴角勾起,笑意很冷。 “真不愧是我的好父皇,还真是心狠。” 他面无表情端起碗,大半倒进了花草中,小部分到了手帕上,随后装到了衣袖中。 殿外,响起太监的声音,“七殿下,陛下召见。” 他垂着头走了出去,让人瞧不清神色。 他跟在太监的身后入了正殿,躬身行礼,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儿臣,见过父皇。” 高座上,陛下不着痕迹打量着这个从未见过的皇七子。 当年他也曾憧憬过他的到来。 只可惜他娘是个该死的荡妇! 陛下眸色陡然变得幽深,“平身。” “谢父皇。” 他站直了身子,视线不动声色在殿内扫过。 不见李胜的踪影。 他是陛下的心腹,如今却不在这。 顾长安心下一沉,不见沈秋来,不知方才这大殿内发生了何事? 她可还好。 早知那日,便不该对那俩杂碎动手。 如今白白连累了她。 顾长安闭了闭眼。 陛下冷冷开口,“你这身子实在弱,日后你每月十五入宫一趟,朕让太医为你看诊,喝汤药。” 看诊,喝汤药五个字陛下说的格外重。 顾长安瞳孔微缩。 那汤药怕是控制他的毒。 “多谢父皇。” 他依旧一副木讷模样。 陛下意有所指道,“朕待你好,你可要明白朕的苦心,你如今在长公主府,可要好好孝敬你皇姑。” “没事便多去请安。” …… 宁寿宫内,熏香袅袅。 顾惊鸿端坐着品茶,沈秋来规规矩矩站在她身侧。 太后扶着秦嬷嬷的手从内殿走了出来。 她手上拿着一串佛珠,眉眼间不怒自威。 她淡淡扫了一眼沈秋来,“闯祸了?” 沈秋来讪讪一笑,匆匆行礼来,“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抬手,“起来罢。” 说着,她在秦嬷嬷的搀扶下稳稳坐在高位。 “谢太后娘娘。”她起身,像猫儿一样蹭了过去,跪在太后面前为她轻按膝盖。 “太后娘娘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瞧着她,太后眸中多了一丝柔软,“可要哀家为你摆平?” 沈秋来摇摇头,笑道,“秋来已经长大了,这次想自己试试,若是不行,再请太后娘娘出手,到时可不要嫌秋来烦。” 太后应了一声,“不错,你干娘七岁时,可就能帮着哀家陷害当年的皇后了,你也不小了,该亲自瞧瞧这权力中的起伏了。” 顾惊鸿放下茶盏,抱怨道,“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母后你怎还提?” 太后扫了她一眼,“夸你还不乐意,越大脾气越怪,还是小秋来乖巧。” 说着她伸手捏了捏沈秋来的脸。 她勾唇笑笑,手上按摩的动作更卖力了。 太后淡淡开口,“你可想好了这首辅之位让何人来做?” 顾惊鸿漫不经心的摆弄了一下衣袖。 “母后你也知道,我这手边哪有能当首辅的文臣?能带兵打仗的将军倒是有好几个,不过,这皇兄想推谁上去,我便偏不如他意。” 太后冷笑,“早便同你说,多拉拢几个文臣你不听。” 顾惊鸿不悦道,“那群终日握着笔杆的文臣,只会抨击我女子掌权不合规矩,又岂会真心入我麾下?” 太后淡淡道,“智不达则不怪途迷。” 沈秋来垂下头,憋笑憋的脸红,干娘吃瘪可不常瞧见。 太后伸手敲了敲她的头,“小秋来可有中意的人选?” 沈秋来仰起脸,眼神灵动,“我倒是觉得干娘所言在理,既然不能让我们的人坐上首辅的位置,那便让只为百姓行事的人,登上这个位置。” “这人,绝不能是第二个郑首辅,他不能愚忠于陛下。” 太后垂头瞧她的眼神带着欣赏。 “不错,有哀家当年的风范,只是手段还稚嫩了些。” 沈秋来看她,不解道,“那若是太后娘娘您会如何做?” 第19章 今日这天,不好 太后笑笑没接话。 只是转头瞧着窗外。 天边已朦胧亮起,只是日头欲出未出。 “今日这天,不好。” 沈秋来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外头瞧着没有丝毫要下雨的意思。 她垂头深思,莫不是首辅之位,还有什么变动。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还不快回去,再过会皇后来请安,可又要拽着你同你说太子的好了。” 沈秋来慌忙站起身。 顾惊鸿的动作同样很快,她起身行礼,“儿臣告退,过几日再入宫来探望母后。” 太后挥了挥手。 沈秋来跟在她的身后,一路上瞧着都心不在焉的。 顾惊鸿开口,“还在想太后方才的话?” 她微微颔首,面露不解,“如今我们没了主动权,顾首辅甘愿退出权力中心也要拖我下水。” “干娘,如今我们这般被动,我在想,若是太后会如何?” 顾惊鸿柔声道,“你可瞧见她腕间的佛珠了?” “瞧见了,这东辽谁人不知太后娘娘一心向善,诵经礼佛。” 顾惊鸿勾唇笑笑,“佛珠压制的是罪孽,太后的法子不适合如今的你和本宫,你我并非穷途末路。” 沈秋来缓缓点了点头。 顾惊鸿扭头瞧着秦嬷嬷,“去见见你娘亲。” 她面上一喜,行礼后匆匆再次进了宁寿宫的门。 沈秋来瞧着秦嬷嬷的背影,眼中含笑,“大秦嬷嬷为太后办事,秦嬷嬷为干娘办事,当真不错。” 顾惊鸿闷笑两声,“快些,你那宝贝顾长安该等急了。” 她皱了皱眉,“干娘你又乱说话!” “你可没少为他出头,不过也好,你自小除了宋家那小子外,也没什么玩伴,本宫信你心中有数。” 造明君的事,如今她还不想告知顾惊鸿。 如今她爹不在,她应付陛下和朝中之人已心力交瘁,她不该让她担忧。 沈秋来笑着打包票,“干娘放心!” …… 正如顾惊鸿所言。 沈秋来一出宫门,便对上了顾长安望眼欲穿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下意识避开,这好似已成了他的习惯。 沈秋来上马车后,将他也叫了上来。 她歪头看他,“那公公同你说什么了?” 顾长安用最顺从的语气回答他。 “请了太医来为我看诊,还开了很苦的补药。” 她点了点头,随意开口,“毕竟良药苦口,还有呢?” 顾长安微顿,怯生生对上了她平淡无波的眸子。 “还见了父皇,他让好生孝顺长公主,日后每月十五入宫看诊。” 沈秋来应了一声,视线却未从他的身上移开,表情耐人寻味。 顾长安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小姐,可有什么不对?” 她轻笑一声,“没有。” 只是看着他的眸子却越来越冷。 喂药,每月十五入宫,孝顺长公主。 这三点连在一起,是个有脑子的就该知晓是什么意思吧? 他若是要为陛下做事,便不该告诉她这些。 该不会,她选了半天的人,是个真蠢货吧? 沈秋来脸色难看。 若是如此,这段时间在他身上浪费的时间又算什么? 没用的棋子,便不该存在于棋盘之上。 直至回府,沈秋来再没跟他说一句话。 甚至二人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下了马车,顾长安刚欲开口,她便匆匆离去,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他张了张了张口,最终却没出声。 不能被厌烦。 她这般着急,定是有什么事。 定是如此。 …… 沈秋来一目十行,瞧着关于顾长安以往在宫中时所经历的一切。 被逼与野狗争食,中毒抽搐是家常便饭。 冬日被扔进湖中,捞起后又被扔在雪地,高烧不退。 药中掺杂石灰,致使他伤口溃烂生蛆。 将人关在黑暗中,欲将其逼疯。 越往下看,沈秋来越心惊,这好些是严刑逼供的手段。 她如今算是明白顾惊鸿话中的深意了。 他的背后若是无人相助,定然活不到今日。 不过,这生命力,还真挺顽强。 沈秋来冷笑一声,“要么是真蠢货,要么就是烧不尽,碾不绝的……执棋人。” “顾长安……”她低声喃喃。 银桂瞬间下意识看了过来。 真没法,她不是故意偷听的,实在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 沈秋来对上她的视线,“银桂同孙嬷嬷说,让他吃点苦头。” “是。”她忙退下。 只是心下不解,分明出去时还好好的,回来怎的就这样了? 真是小姐心海底针。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猜不出。 沈秋来心满意足,上床榻补觉。 再睁眼时,天边昏黄一片。 她坐起身,“何时了?” “回小姐,酉时五刻。”金菊忙凑了过来。 沈秋来猛的坐起身,“今日可是收信的日子!” 金菊忙跪下,“小姐恕罪,是奴婢没唤你。” 她忙下塌,“快些起来,你们又不知何时有信要来。” 她张开双臂,“更衣!” “是!” 四人分工明确。 待衣裳穿好后,旁的也准备好了。 沈秋来声音焦急,“玉兰,银桂,你们二人与我同去。” “是!” 才出院子,沈秋来瞧见周光明站在隔壁院前。 可如今,有更重要的事做。 周光明刚跪下行礼,还未开口,便瞧见她的裙摆匆匆远去。 他一愣,忙站起身回屋内复命。 周光明步履匆匆,正对上坐在屋内,苍白着脸的顾长安。 “主子,沈小姐走了,瞧那模样,像是有要紧事。” 顾长安猛的站起身,没有丝毫病态,“更衣。” …… 赶在城门关闭前,沈秋来拿到了侍从远从边关送来的信,入了城。 马车上,她深吸一口气,手微微颤抖着。 没消息也好,只要不是坏消息便好。 她将信打开,看的仔细,生怕漏看一个字。 她爹失踪,几方人马都在寻找。 可那些人的话,沈秋来一个字都不信! 这信,是她二伯送来的。 看完,她松了一口气。 人还未找着,她怕极了,万一哪日打开信件得到的是她爹的尸首寻到了的消息。 沈秋来的眼圈一下便红了。 就在此时,银桂的声音在外响起,“小姐城东着火了,火光冲天。” 沈秋来顿住,城东,那不就是官员宅邸的所处之处? 第20章 郑首辅府燃起大火 沈秋来忙掀开马车帘。 城东火光冲天,半边夜幕也随之被映成红色。 那个位置…… “银桂,去郑首辅府!” “是!小姐!” 马夫赶车的速度很快。 沈秋来回到马车内,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心也跟着颤得厉害。 她脑子乱的很。 若真是郑首辅府中着了火,又该如何? 这场火,定是在毁尸灭迹。 昨日他才辞了首辅之位,今日便出了事,天下人会如何想? 将昨日种种连在一起,她同顾惊鸿定脱不了干系。 这火烧的太巧,有人想将构陷忠良,杀人灭口的罪名,扣到她们的头上。 沈秋来眸光微闪。 这手段,卑劣却最奏效。 这背后之人会是谁? 她和干娘,怕是要成为别人棋局里的一子了。 所有人,都被算计在内了! 马车停下。 她忙掀开马车帘,跳了下去。 熊熊大火的宅邸外,聚集着一个个手持木盆,奔走相告想要浇火的百姓。 可火势实在太大。 这一丁点水,不过是杯水车薪。 火苗刚熄,下一瞬,便会再次燃起。 周围宅邸也开了门。 他们井然有序帮着来灭火。 “首辅大人是清官,快来帮忙!” “当初不是他,俺村的地早被贪官霸占了! 这些平头百姓,一个个攒足了劲。 清官,确实如此。 他为百姓减赋税,平冤狱,所做之多,确实称的上是一位清官。 这点,沈秋来承认。 他此生唯一的污点,便是那个死在女子肚皮上的独子。 为何此事后来没有牵扯到他。 就是因为他的清正,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以当证据罗列出来,表明他对一切都不知情时。 所有人都信了,还怪他那儿,毁他的清誉。 可郑首辅在打压顾惊鸿时也从不留手。 他的死,宣告着下一盘棋,即将开始,有人隐在暗处。 与这群激昂的百姓相比。 闻讯赶来的官员,却沉默太多。 这其中不乏有沈秋来熟悉的面孔。 他们静立外围,面色凝重。 他们的脸上有悲愤,有惋惜,有遗憾…… 与百姓相比,他们沉默太多了。 一种心照不宣的沉寂蔓延开来。 无人从火海中逃出,意味着什么,彼此都已明了。 沈秋来瞧着已经倒塌的房梁,仿佛又瞧见了郑首辅弯下的脊背。 “小姐!那人不对,左侧,黑衣,鬼具。”银桂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道。 沈秋来扭头看去。 那人一袭黑袍,脸上戴着鬼怪面具,正悄无声息朝着人群的边缘处退。 匆匆一瞥,她竟连他的眸子都没瞧清楚。 但那身形,沈秋来却莫名觉得熟悉。 这怪异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但有一点她清楚,就算与这场火有干系,这人也只是个小喽啰。 真正的下棋人,不会让自己出现在这里。 沈秋来目光如钩,锁死那人的背影,当机立断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跟上去三人,看清他去向,见了谁,非万不得已,勿打草惊蛇。” “是!” 与此同时,沈秋来瞥见几个官员身后的侍卫,也动了起来。 沈秋来最后瞧了一眼这场大火,那鬼面人,被盯上了。 “短刀,随我去寻那人。” 她伸手。 银桂虽惊,却还是毫不犹豫放进了她的手心。 “是,小姐。” 她倒要瞧瞧,那人闹这么大的阵仗,究竟要做什么! 待她循着记号追至岔路,留下的侍卫现身回报。 “小姐,那人身手极为了得,利用巷道周转,最后身影消失在刑部尚书府邸附近。” 沈秋来顿住。 刑部尚书。 她的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是金蝉脱壳,还是进去了? 她倒不觉得那黑衣人会是刑部尚书的人,毕竟他的身后跟着各个势力的人。 他这么做,要么是在告诉那位刑部尚书,下一个就是他。 要么便是在引他们将注意力放在刑部尚书的身上。 毕竟。 沈秋来扭头看着银桂,“让人去好好调查调查那位刑部尚书,尤其是最近和郑首辅可有什么交集。” “是。”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 沈秋来转身往马车处走,她要去瞧瞧顾长安在何处。 …… 屋内周光明忙迎了上去,为他更衣。 “主子你可回来了!” 顾长安眼眸冷静得近乎漠然,顺手脱下黑袍,“可是长公主来寻?” “正是,两刻前便让您过去了,奴才说您身子不适,稍休息片刻。” “无碍,不算晚。”他换上青衣,又蜕成了往日那副温顺的模样。 才出院子,他们迎面遇上了秦嬷嬷。 “七皇子可让殿下好等!” 顾长安捂唇咳了两声,“实在是,身子不适。” 秦嬷嬷未接话,“还不快些?若是惹恼了殿下,小姐怕是不会护七皇子。” 他身子一僵,垂头时眼神渐冷。 顾惊鸿的院子可以说是整个长公主府中用料最精细的,与那宫中,不相上下。 顾长安躬身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她坐在主位,没应,只是垂头摆弄桌上的花生粒。 顾长安便站着不动。 直至一刻后,她才开口,“起来。” “是。”他忙直起身子,虽然眸子瞧的还是咸面,可头到底是抬起来了。 顾惊鸿打量了他一眼,“秋来倒是将你教的不错,与你在宫中时的凄惨模样,判若两人。” 她言语中带着调笑的意味。 顾长安却只当听不懂。 他恭敬开口接话,“若是没有小姐,便没有我的今日。” 顾惊鸿眉头微挑,她见人无数,倒不觉得他说的是假话。 只是。 这人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 她将花生上的红皮,一块块剥下。 “那毒喝下,身子可有不适?” 顾长安微顿,看来是瞒不过她了,那不如,顺水推舟。 “直至今日,没有不适。” 顾惊鸿冷笑一声,“是吗?本宫倒是觉得,你这小狼崽子没将那毒喝下。” 他抬眸,一脸惊慌。 “我不知殿下这话是何意?” 顾惊鸿手上动作未停,“那日给你喂药的太监苏明,不到一个时辰,便落入御花园内的湖中,溺水身亡。” 顾长安一脸惊骇,不可置信道,“怎么会如此?” 她手上动作微顿,“本宫怎么觉得,这事是你安排的?” 第21章 可以唤小姐沈妹妹吗? 顾长安自嘲一笑,带了几分悲意,“长公主,我虽是皇子,但我在宫中的处境,甚至不如御前的太监。” 他抬眸,眸中藏着恨意,“我确实对那太监动了杀心,可我没杀他的能力。” 顾惊鸿扒拉着花生皮,眉头微挑,“倒是坦诚。” 她歪头瞧他,神色平淡,“记住,你的命本宫暂且留着,只因秋来觉着你有趣,若你将小心思带进长公主府……” 她勾唇,“其实你在冷宫过的日子还不错,至少没缺胳膊少腿不是吗?” 顾长安坚定开口,“不仅是我,没有任何人能伤到小姐半分。” 顾惊鸿打量着他,似乎在思考他言语中有几分真心。 她垂下头,剥着新端上来的花生壳。 “记住你今日所言,退下。” “是。”他躬身行礼。 才出远门,他迎面碰见了匆匆寻来的沈秋来。 “小姐。”他下意识朝着她的方向又靠近了一小步。 沈秋来上下打量了他一会,随即绕到了他的身后,一脚踹到了他的膝上,丝毫不留情面。 剧烈的疼痛让他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额角溢出细汗,“小姐,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顾长安强撑着抬头看她,眼眸湿漉漉的,好似随时都能哭出来一样。 沈秋来差点被气笑了,之前她不懂,为何男子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子,如今她懂了。 虽然知晓他在装可怜,可竟真的生不起气了。 她面色冷了下来,只是唇角还是不受控的勾起微小的弧度。 “你今日去了何处?” 他迷茫开口,“从宫中回来后,便一直在院中。” 沈秋来垂头审视着他,“顾长安,我不喜欢被人欺骗。” 他小心翼翼看着她,“我……” “沈妹妹!”谭溯唤道,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沈秋来转头望去,“溯哥你来找干娘?” 他摆摆手,“我是来寻你的。” 她勾唇,“何事?” “明日是谢家那小公子的周岁宴,特来请了殿下,但被殿下拒了让我去,我想着你跟那谢家大姑娘关系好,应该会想去。” 顿了顿,他忽扭头看向顾长安。 “七殿下,方才我都没瞧见你,见过七殿下。”他躬身行礼,不过脸上却没几分恭敬的意思。 沈秋来给银桂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后,。 “无碍。”他道,只是语气平淡,少见了有几分上位者的姿态。 沈起来不着痕迹的用赞许的眼神瞧了他一眼。 不错,总算是硬气些了。 在她跟前,怎么都好。 可到了外人跟前,那腰板就得挺得直直的。 毕竟,他如今算是她的人,她不允许他在旁人面前,伏低做小! 谭溯一僵,状似无意开口,“沈妹妹,七殿下独自一人在府上怕是也觉着无聊,不若明日便一同去?” 沈秋来黛眉微挑,扭头看他,“你可愿同去?” “我愿!”与你同去。 顾长安声音不由高了几分。 沈秋来有些嫌弃的瞧了他一眼,想起谭溯还在,她忍了忍没开口。 谭溯应道,“那便说好了,明日我便在府外等沈妹妹。”说罢他转身离去。 沈秋来看了他的背影良久。 不知为何,现在瞧他,总觉得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像是。 面上戴了一层假皮。 顾长安凑近她身旁,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小姐不喜欢他?” 沈秋来愣住。 她……不喜欢谭溯吗? “莫猜我的心思。”她转身,“走,一同回去。” 顾长安顾不上腿上的疼痛,忙快步跟上。 “小姐,明日可要准备什么?” 沈秋来歪头想了会,“放肆些。” 顾长安如遭雷击,僵直的站在原地,他有些不敢相信,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沈秋来回头,只见他呆愣站在原地的模样,那双狭长的眸子瞪的很圆,说不出的有趣。 她挑挑眉,“明日可以放肆些,你要记着你早已不是在冷宫被欺辱的少年,你是七皇子,如今他们见了你,都要躬身行礼。” 说完她转身,不再理会那个呆子。 “若是明日给我丢了人,我定将你扔到湖里去。” 顾长安凝视着她的背影,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他随即快步跟上,“小姐放心,我明日定不会给你丢人!” “别叫小姐,明日那么多人,你小姐小姐的叫多不好。” 她开口,语气硬邦邦的,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里软软的。 顾长安犹豫片刻,试探开口。 “那我可以唤小姐,沈妹妹吗?” 沈秋来脚步乱了一瞬。 这称呼旁人也不是没叫过。 偏生从他嘴里吐出就变了调,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娇软祈求。 无端的,让人忍不住心痒痒。 沈秋来板着脸,唇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 “想唤便唤,我还能将你嘴堵住不成?” “好……沈、妹妹。” 她步伐更快。 …… “哎呦喂主子,您这腿窝都青了,奴才给您抹点药。”周光明跪在地上,一脸担忧。 顾长安垂头,只见他腿窝青了一块,格外扎眼。 他道,“沈妹妹真有劲。” 周光明应声,“沈小姐这劲确实大,主子日后可要避开些,您上回和沈小姐一同回来,还遇了刺。” 顾长安声音微沉,“这些可有我在冷宫时受的伤多?人不能忘本,再说,她也是你能妄议的?” 周光明吓的一哆嗦,忙叩首,“奴才知错。” 他冷哼一声,“沈妹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我皮糙肉厚的,挨一脚又能如何?” “主子说的是。”周光明小心翼翼开口,有些不解他究竟要干什么? “父皇派来的人,近来有何动向?” 他答,“奴才瞧着她昨日写了封信,偷摸溜出去给了府中的一个嬷嬷。” 他眯了眯眼,他所做的一切,约莫都没瞒过顾惊鸿的眼睛。 今日那压根不是试探,只是警告。 他做别的她不会管,只是不能涉及沈秋来。 顾长安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本就不会将沈秋来牵扯至其中。 所以那嬷嬷,她究竟知不知是探子? “去让那嬷嬷露些马脚。” “是,主子。” 他仰着头,想到了谭溯。 那人藏的是好,可他们是同一类人,他一眼便能瞧出他的野心。 那个不被长公主待见的独子,究竟想做什么? 还有谢家。 顾长安轻笑,不知谢大人明日瞧见他,会是何反应。 第22章 谢家,谢远山 谢家。 如今这当家人是礼部尚书,谢远山。 谢家世代为官,家境殷实。 沈秋来他爹沈临渊,参军前,就是普通农户家的孩子,常年食不果腹。 沈临渊劲大,不怕死,够刻苦,在边关屡立奇功,他运气好,一个小喽啰救下了当年征北将军的命。 也因此,被带回京中,收他为徒。 当时谢远山便已经是礼部郎中。 先帝在位时,世家独大,朝中站的都是权贵子弟,自然瞧不上沈临渊这乡下来的泥腿小子。 也就这谢远山是个例外。 沈秋来听她爹说。 这谢远山虽是文官,却想金戈铁马,征战沙场,护佑百姓平安。 因此俩人格外聊的来,一度将彼此当成生死相依的异姓兄弟。 直至沈临渊入了顾惊鸿的眼,投身她麾下。 俩人立场相悖,割席断义。 其中曲折沈秋来不知,但她爹曾说过:谢远山此人君子如玉。 因此他们二人虽身处不同阵营,可沈秋来和他嫡长女谢子婷,自小相识,一同玩闹,情同姐妹。 俩人待在一处,天都能捅破。 马车在谢府前停下,顾长安便迫不及待的跳了下去。 谭溯反应过来,忙跟上,然后便瞧见他颇为狗腿的立在沈秋来的马车旁,准备搀人。 他冷冷一笑,这七殿下难怪能讨得沈秋来欢喜。 “秋来——”娇俏的女声从马车外响起。 沈秋来忙撩开帘子。 顾长安忙伸出手,面上带笑。 可在此时,藕粉色的身影忽然出现,截了胡。 沈秋来笑意盈盈挽住了她的胳膊,“你怎的不待客,反而出来了?” “谁有你重要?” 顾长安的手悬挂僵在半空,那句沈妹妹也随在喉间。 他状似无意,收回手转而跟在了她的身后。 谭溯将这一切都瞧在眼里。 不愧是在宫中长大的人,太监的谄媚作态学了个十成十,只是依旧不被人待见。 还真是,惨。 他笑着上前,“七殿下。” 顾长安顿住回首,面上瞧不出喜怒,“怎的?” “我带你去前厅,沈妹妹她们在后厅。” 他想拒绝,可扭头时,却发现沈秋来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微微颔首,“多谢。” 谭溯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谢子婷故作不悦,“你我二人都半月未见了!你也不说来寻我。” 沈秋来环住她胳膊的手紧了紧,“是我的不是,这不近日有要事要忙。” “哎!我且比不过你这大忙人。”她声音带着酸味。 她回,“切莫生气,你不是最爱白玉簪了?前些日子我从干娘那顺了一个,特意给你带来了。” 谢子婷一脸欢喜,“还是秋来待我好!我前些日子给你绣了双鞋,待你走时给你!” 闻言沈秋来来了兴致,“你不是最不喜这些了吗?” “还不是我爹,说我到年龄了,该看亲了,他不允我出门,我便只好给自己寻点乐子了。”顿了顿,她问,“听闻你将七殿下带回长公主府了?” 提起这个,沈秋来才想起来。 她回头望去,却不见顾长安的踪迹, 她道,“玉兰,去跟着七殿下。” “是。” 今日除了金菊,三人她全带来了。 谢子婷冷哼一声,“你待他倒是上心,一个皇子能如何?还能被人欺负了去不成?” 沈秋来摇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能这么想,也是好事。” 她压低声音,“今日张兮淑可来了,怕是要找你算账,你可小心些。” “我还能怕她不成?” “张家那两姊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光用些下作手段,来硬的,你我自然是不怕的,可若是她们背后使绊子呢?还是防着点好,她……” 话音未落,娇滴滴的女声从二人背后响起。 “沈小姐,谢小姐许久未见。” 俩人回首交换了个眼神,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张兮淑同她姐姐张兮云有七分相似,只是后者瞧着要柔弱些,前者瞧着要艳丽些。 沈秋来微微颔首,没准备搭理她。 谢子婷开口,“小翠,引张小姐去后厅。” 张兮淑笑道,“我们也有许久未见了,待会便同去吧?” 俩人都没接话,沈秋来只觉她笑的假,那眼神,分明是早便想将她大卸八块了。 她懒得和这种人,虚与委蛇,纯属浪费时间。 “你姐姐伤口可好些了?” 一句话让张兮淑差点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她笑不达眼底,“已经好多了。” 沈秋来嗤笑应了一声,“听闻她被杖责二十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一个在闺阁中的娇娇小姐,我竟有些佩服,比好些在军营中常练武的兵士,身子都强壮。” “你!”张兮淑声音扬起,却又在瞬间落下,“我姐姐身子一向很好。” 沈秋来微微颔首,“如此说来不知打五十会如何。” 她大咧咧的瞧着她,面上尽是轻蔑之意,“你也当心些,什么话该说,什么阴招不能用,可长点心,毕竟她有好身子,你不一定有不是吗?” 说完,沈秋来拽着谢子婷,“过去吧?” “好。”走了几步,谢子婷敬佩道,“这种人就该敲打敲打。” 她勾唇,“是啊,有些人,不吃点苦头怕是不会歇了心思,待会你离那张兮淑远点,知道吗?” 谢子婷不以为然,“张兮云是因为你挨的打,她总不能把这笔账算我头上吧?” 沈秋来颔首,“她们那两姐妹何时讲过道理?不过我们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 …… 前厅气氛此时有些微妙。 他们挨个上去跟顾长安行礼,可随即便僵在原地了。 毕竟他长在冷宫,处境众人也知晓,这总不能聊这冷宫的冬日有多冷吧? 官员半天憋出一句话,“长公主殿下近来身子可好?” 顾长安颔首,“甚好。” “太子殿下到——大皇子到——六皇子到——” 众人跪下,顾长安躬身行礼。 三人接连进入,而谢远山紧随其后。 “不必多礼。” “谢太子殿下——”众人接连起身。 顾长安抬头,正巧对上谢远山的视线。 四目相对,谢远山明显慌了一瞬,却在瞬间平稳。 顾长安退至角落,冲他比了个口型,许久不见,谢大人你可还安好? 第23章 打上了倭国 谢远山身子微微一颤,忙移开视线。 他面色不变,恭敬道,“太子殿下上坐。” 顾清晏闻言朗声一笑,“好。” 众人入座。 顾清晏大手一挥,太监搬着紫檀木摇篮上前。 谢远山一脸惶恐,“殿下这是?” 他语气温和,“给子滕的周岁礼,孤特去求父皇,让宫中工匠所制。” 他忙跪下,“多谢太子殿下,臣惶……” 话未说完,便被顾云舟打断,“太子爷准备的果然精细,正好,我也给子滕备一份礼。” 话说完,侍从呈了上来。 顾云舟道,“金镶宝项圈,不知谢大人可瞧得上眼?” 谢远山应道,“大殿下送的自然极好。” 也就此时,管家匆匆进来,“大人,五殿下府上来人了。” “快请!”他忙应,生怕晚了。 顾清晏似笑非笑看着来人。 顾云舟脸色却冷了下来。 侍从打开檀木盒,开口,“我家殿下虽不在临安,却时时刻刻记挂着大人,特命我送来这翡翠双鱼佩,赠于小公子。” “多谢五殿下。”谢远山应声。 顾长安瞧了会,觉得无趣,趁着此时无人注意他,从一侧溜了出去。 周光明立在他身侧,“主子,咱们今日来没备礼,要不奴才去买一份?” 他淡笑一声,“你瞧那谢大人收着礼了可欢喜?” “奴才瞧着,谢大人惶恐的很。” “是了。”顾长安道,“如今朝上太子党,大皇子党,五皇子党三足鼎立,这礼部可是重要之地,可到如今,这礼部尚书还未站位,他们那哪是送礼?” 周光明恍然大悟,“竟是如此,还是主子想的多,不过既然没站队,不如……” 顾长安冷笑一声,“不急,他自会找来。” 他步伐稍快,朝湖边走去,今日怕是不太平,那他就给他们这个整他的机会。 免得有些人,心痒难耐。 端茶的丫鬟恭敬朝顾长安躬身行礼。 顾长安的视线,在那盏茶上停留片刻。 本欲开口,身后传来了女子的声音,“七殿下,你可让奴婢好找。” 他回头,瞧见是玉兰后,唇角微勾,“可是沈妹妹寻我?” “小姐让奴婢跟着你。” 他微顿,若是之前,他是欢喜的,可偏偏是这会,但他还是笑笑,“还是沈妹妹想的周到。” 丫鬟稳稳端着盛满茶水的托盘,垂首无声地转入连廊,穿过后,直达后厅。 沈秋来同谢子婷坐在一处。 旁的贵女相互调笑,却没有一人往她们跟前凑。 谢子婷压低声音,“你我还真是声名狼藉,她们是能避多远避多远。” 沈秋来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躲的是我不是你,你站远些再看。” 她直接靠在了她身上,“不要,本就同她们不熟。” 丫鬟端着茶盏立在俩人身后,跪在沈秋来的身侧准备斟茶。 银桂正要出手,却被沈秋来一个眼神制止。 她若有所思看着丫鬟,直至她将茶杯递来,正要开口时,茶盏转了个方向,被她放在了桌上。 丫鬟起身,立在一侧。 沈秋来凑近在谢子婷耳边低语几句。 后者偷笑道,“去,将准备的点心端上来!” 丫鬟们纷纷退下,沈秋来身后那丫鬟一瞧,咬了咬牙,也跟着出去了。 她瞧了瞧桌子,银桂上前将茶壶端走了。 她则假意将茶喝下,其实都倒到了桌下的手帕上。 这点小伎俩,实在小儿科,她倒要瞧瞧,这背后之人究竟要做什么。 圆润的姑娘凑了过来,“你们家这花生糕可真好吃,可否告知我配方?” 沈秋来一个视线扫过去,她眨了眨眼,声音瞬间小了,“要是不方便的话,便算了。” 她觉着有趣,勾唇笑笑,“子婷,瞧瞧寄雪急的,便将这秘方给她吧!” 谢子婷点了点头,歪头同小翠道,“去找厨房要一份方子。” “是。” “沈小姐你竟记得我。”她小脸红扑扑的,一脸欣喜。 沈秋来面色不变,“自然记得,你叫方寄雪,你爹是泷骧将军,隶属水师,我说的可对?” 方寄雪一双眸子骤然亮起,一个劲的点头,“没错!我只同沈小姐见过一面,不曾想沈小姐竟还记得我的名字。” 她笑意更浓,眸色渐深。 泷骧将军可是水师最高统帅,她怎能不记得。 她似无意开口问道,“你爹近来可好?” 她颔首,顿时来了兴致,讲的绘声绘色。 沈秋来虽然都知晓,但还是撑着头,做出感兴趣的模样。 “前些日子打上了倭国,听闻他们当时一个个吓的……” …… 湖边起风,微微有些寒。 玉兰打量着主仆二人。 顾长安望湖望了将近两刻,周光明垂头站了两刻,一动不动。 她不知这二人在此处做甚,她拢了拢衣裳。 顾长安眼神平静,手指无意识摩挲着。 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奴才见过谢大人。” “奴婢见过谢大人。” 谢远山开口,“见过七殿下。” 顾长安并未看他,声音平淡无波,“今日是谢小公子的周岁宴,谢大人这会出来,怕是不好吧?” 他应道,“还未到抓阄的时候,出来转转,不知七殿下在此处做甚?” 他闷笑两声,“只是觉着这谢大人府中的湖水格外清,时不时的还能瞧见一两条鱼,一时看入了迷。” 谢远山道,“若是七殿下喜欢,我命人抓些给你。” 顾长安声音平静,像是一滩死水。 “还好,只是我自小在冷宫中,没见过这等稀罕玩意。” 谢远山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小太监,你去唤我府上的管家,让他唤人捞鱼,小丫鬟,你去斟壶热茶,再端些糕点来。” 玉兰有些犹豫,却还是应了。 待两人都走了,谢远山才压着声质问,“七殿下你究竟想干什么?” 顾长安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冷声道,“与其问我想干什么,倒不如谢大人问问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要抓着不放?你如今已经从冷宫出来了,难道这还不够?” “够?”他冷笑,“你午夜梦回,不会想起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吗?” 第24章 戏,开场了 谢远山一僵,随即开口,“你搞清楚!下旨杀她们的是陛下!是陛下要灭口!” “是吗?”他歪头,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的谎言,“那谢大人胞弟一家呢?” 四目相对,他眼里尽是讥讽的笑意,“一场大火,四十五口人,你胞弟,他怀孕三月的新婚妻子,他们也是陛下害死的吗?” 谢远山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只一瞬便松开。 “下旨的人是你父皇!放火的人也不是我!” 顾长安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是吗?可他不是被你冤枉的吗?他们一家,不是因你而死的吗?” 顿了顿他玩味道,“再说我娘被打入冷宫,是因秽乱宫闱,当今陛下是不是我父皇都说不准。” 谢远山眯了眯眼,“你大可放心,若你不是陛下之子,他容不下你,你出生时便滴血认亲过了。” 顾长安微微颔首,“竟是如此。”他轻叹一口气,打量着他,“上次见谢大人,怕是在十二年前了吧?许久未见,你竟也儿女双全了。” 谢远山沉声问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他低头轻笑,肩膀微微耸动,“我那几位皇兄送礼想做什么我便想做什么。” 他压着声音开口,“你在冷宫十七年,无母族,无助力,你竟想让我站队在你这边?” 顾长安淡淡道,“礼部尚书门生不少,毕竟在天下人眼里,你是个君子,你站在我身后,我不就有助力了吗?” 谢远山的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跟你毫无胜算,你一个连棋盘都没上的人,拿什么跟他们比?” 顾长安反问,“你之所以不站队,不就是因为太子,大皇子,五皇子三足鼎立吗?如今陛下的态度含糊,你不知该选谁。” “你怕!你贪生怕死,怕所选之人登不上那皇位,你会人头落地!所以你干脆谁都不选,中立其中,不论是谁最后登上那个位置,你都可明哲保身!” 谢远山看着他,有些惊讶,“朝堂局势你是如何知晓这么多的?” 他歪头,“要么,站在我身后,要么。”顾长安一步步逼近,带着无形的压迫,“我进宫同陛下说当年旧事,你现在就死!” 谢远山咬着牙,“早知你如此,我便不该在背后护着你,就该让你死在冷宫!” 顾长安盯着他,眼神阴鸷,“可如今我还活着,还从冷宫中出来了,你就必须做一个选择,谢大人。” …… 银桂悄无声息返回,微不可察冲她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秋来垂眸,借端茶的动作掩去眼底的冷光。 方寄雪不屑道,“上次我碰见倭国商人,他们打量人的眼睛腌臜得很!跟那畜生一模一样!我爹这次该揍死他们才好!” 谢子婷以袖掩唇,轻笑出声,“方小姐这张嘴,真是爽利。” 方寄雪双颊微赧,“她们都嫌我粗鄙,也就谢小姐和沈小姐不嫌弃我。” 沈秋来视线扫过她身后的贵女,这群人自视甚高,莫说她了。 就连她沈秋来,平日都不愿搭理。 她淡淡道,“何必妄自菲薄?世间百花,并非定要做出淤泥不染的荷花,傲雪凌寒的梅花,雍容华贵的牡丹,甚至是旷野生长的野草,都好过困于方塘。” 方寄雪眼眸骤亮,重重点头。 恰在此时,人堆里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喧哗。 沈秋来唇角几不可察地一勾—— 戏,开场了。 她率先站起身,走了过去。 张兮淑被围在其中,抑制不住的干呕,一下,接着一下。 沈秋来了然,原来这药有这般作用,她倒是高看她了,这手段依旧上不得台面。 “张小姐你没事吧?可是吃坏了东西?” “我们为你叫郎中过来。” 张兮淑抬首,四目相对,她马上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忙摇头,“多谢诸位……我只是身子……不,不适,待会便会好了,不必放在心上……” 她想息事宁人。 可惜她沈秋来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她勾唇,冲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子婷,快去让人请府医来。” 谢子婷反应极快,马上挥手让人去办。 “不必!” 待张兮淑慌乱开口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忙站起身,“谢小姐,我身子不适,便先回府了,改日再来登门谢罪。” 谢子婷上前,一脸担忧拽住她的手,“你是在我谢府上不适,自然要瞧好了才能将你送回去,若是出事,我该如何同太子殿下交代?” 张兮淑脸色一白,“此事与太子爷有何关系?”她想要抽回手,却发现纹丝未动。 沈秋来上前,不动声色拉了一下谢子婷的衣袖,遮盖住了两人拉扯的动作。 从远看,只谢子婷在搀着张兮淑。 她担忧开口,“是啊!” 沈秋来轻叹一口气,“上回我独自去画舫听曲,刚巧碰见太子爷,第二日便出了我同太子爷共游的谣言,还传什么……我爱慕太子爷!” 沈秋来拭起手帕,遮住了嘴,做惊讶状。 “我同太子拢共没说过几句话,怎比得过殿下同你们张家姐妹熟络?你们一同长大,说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说起来上回殿下刚走不久,兮云你便从包间里出来了。” 她故作好奇,“当时我便想问,只是碍于一直没寻到机会,当时你同殿下在包间内干什么?我也没瞧见戏子出来。” 这声一出,宛如平地惊雷。 在场众人没有傻子,自然听懂了沈秋来话中的言外之意。 太子妃前年生小殿下时,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这太子妃之位空悬三年,有不少人盯着。 如今她们看张兮淑的眼神有些微妙。 她忙摇头,一脸淡定,“沈小姐,我不过是碰巧碰见了太子爷同他说了几句话,怎的在你口中就变了味?” 沈秋来轻笑一声,倒是个聪明的,“竟是我误会了?” 她应声,“我身子不适想想回去,劳烦诸位让个路。” 话音刚落,她便轻呕一声,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她脸色骤然白了。 沈秋来似笑非笑,意有所指开口,“张小姐,还是让府医瞧瞧吧!我们可都担心的紧。” 第25章 太子爷会为你做主 “不,不必。” 话音刚落,府医入内。 张兮淑下意识想要离开,却被人堵住了去路。 “张小姐不若瞧瞧吧?” “是啊,不然我们也放心不下。” 她们的声音中,不乏透着虚情假意。 这倒也在沈秋来的意料之中。 这些人也就面上瞧着亲,一但涉及背后利益,都是另一副嘴脸,正如此时。 张兮淑脸色难看,“多谢诸位姐妹的好意,但我……” 话音未落,谢子婷将她的手腕拉出,“怎可讳疾忌医?还不快来诊脉?” 众人心照不宣让开了路。 张兮淑不敢挣扎的动作太大,犹豫间,府医的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腕间。 知晓不能再等,她顾不得其他,挣脱开了谢子婷。 府医打量了她一眼,随即哆哆嗦嗦跪下。 沈秋来眸中笑意一闪而过,知晓这郎中已然心中有数。 她淡淡道,“这位小姐身子如何?” “这……这……” 谢子婷道,“说!你是我谢家的府医,无人该奈你何。” “脉象滑利,如盘走珠。”他低垂下头。 沈秋来惊呼一声,“这不就是喜脉?” 张兮淑结巴开口,“你胡说!” 她不急,“府医,我方才所言可对?” “回小姐的话,确实是喜脉。” 谢子婷皱眉,“府医,今日的话可不能传扬出去,你先退下!” “是!” 她歉意看着她,“是我的不是,若是早知道张小姐是有孕了,定不会唤府医来此。” 张兮淑气急,“我并未怀孕!这……这是误诊!是他医术不精!” 沈秋来轻叹一口气,“若张小姐想证明话中真假,只需亮出守宫砂。”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张兮淑支支吾吾的捂住了衣袖。 如此,众人便懂她的意思了。 再想起沈秋来所言,她同太子之间说不清的关系,众人心中有了猜想。 沈秋来隐在人群中,笑的肆意,对着张兮淑比了个口型。 活该。 她气急,却有苦难言,只支支吾吾欲解释。 正逢此时,玉兰匆匆进来,附耳在沈秋来耳边低语一句。 她表情微变,转身出了后厅,步履匆匆。 谢子婷虽瞧见了,但无奈于脱不开身,只好给方寄雪使了个眼色,后者匆匆跟上。 而她,则堵住了张兮淑的去路。 “我娘生我弟弟前,我曾见过她害喜,难受的厉害,想来张小姐也是如此,我娘那有秘方,我给你一份如何?” 沈秋来已顾不上后头的小打小闹。 她到湖边时。 正好瞧见顾长安正扒着岸边准备往上爬。 却见顾廷云狠狠踩在了他的手上,顾长安再次跌落水中。 沈秋来瞧见,只觉气不打一处来。 有些人,不掐到根上,便不会长记性。 沈秋来眸光一冷,快步上前,抬脚便将顾廷云踹进了湖中,霎时间水花四溅。 周围看热闹的权贵子弟,此时也急了起来,忙张罗着下去救人。 沈秋来只觉他们是一群废柴纨绔,救个人都救不明白。 她指挥着侍从下水,却只将顾长安捞出。 他顺着劲坐在了沈秋来的脚跟前。 他浑身湿透,衣袍贴着身躯,更显清瘦,乌发滴水,眼尾泛红,唇色被湖水浸得苍白。 生的跟妖精似的。 沈秋来最见不得他这般模样,偏过头去,“给他拿件披风来。” 梅香忙上前,将绯红披风搭在了他身上。 顾长安拢了拢衣襟,“沈妹妹,我水性不好。”他眸子清亮如星,湿漉漉地望着沈秋来,像只被雨淋了的小狗崽。 沈秋来懂他言外之意,并非不想放肆,而是出不了水。 她冷冷瞧了他一眼,“如今你要如何?” 顾长安回头看向湖中还在挣扎的人,眼眸晦暗不明。 “我在水中待了一刻,那就让六皇兄在湖中待两刻,我那贴身太监被围着打了,便将六皇兄这些侍从的手脚都砍了。” 沈秋来瞧着他,眼里尽是满意之色。 如此才称得上是她的人。 睚眦必报才能活的畅快。 她瞧着几个侍卫,“七殿下的话,你们可是没听见?” “是。”他们忙围在湖边,在顾廷云挣扎着想上岸时,将他再次推下。 一群纨绔瞧着,想要上去帮忙,却被沈秋来冷冷的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你们也想下去?” 周光明抹着眼泪来将顾长安搀扶起来。 “主子您没事吧?您在湖边赏湖赏的好好的,也不知这是得罪了谁?若是方才谢大人晚些走就好了,说不准您还不会如此,您身子骨本就弱,这……” 沈秋来眯了眯眼,顿住,“礼部尚书谢大人?” 顾长安虚弱颔首,“只是偶然碰见,碰巧说了两句话。” 她打量了他一眼,瞧不出她到底信没信。 沈秋来眸中笑意一闪而过,这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真不错。 这顾廷云也是个蠢的。 不知顾清晏是否会后悔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之中。 方寄雪脑瓜子一转,走上前来,“这六殿下真是的,七殿下不过是跟礼部尚书说了几句话,他竟要下此杀手,连手足之情都不顾,要杀人灭口!” “不过是少年间的玩闹罢了,方小姐这是何意?” 众人回首,见顾清晏立在那处,忙躬身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起。” 方寄雪一脸无辜,“太子爷你可别跟我恼,我出生乡野,言语粗鄙,说话向来无脑。” 这哪是无脑? 沈秋来唇角微勾,“太子爷,方小姐性子欢脱,你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同她计较吧?” 如今已被架在火上,不得不应,“孤自然不会同一女子计较。” 顾长安重重咳嗽了几声,气息虚弱,“太子爷你可要为我做主,我只是同礼部尚书偶然遇见说了几句,六皇兄冲上来便质问我……” 沈秋来接话,“六殿下说了什么?但说无妨,太子爷在这,定会为你做主。” 顿了顿她扭头对上顾清晏微冷的眸子。 “太子爷,我说的可对?” 四目相对,顾清晏怎会不知她在给自己下套。 他视线扫过还在挣扎的顾廷云。 这个蠢货! 他朗声笑道,“自然。” 顾长安松了一口气,“六殿下问我可是在妄想拉拉拢谢大人?他说谢大人是太子爷的人,让我这下贱东西,歇了这心思。” 第26章 踹两位殿下下水 顾清晏一僵,“谢大人乃东辽之臣,非孤所属,忠于的自然也是父皇。” 顿了顿,他道,“老六自小性子纯良,不晓朝中之事,不过是年少人的胡话罢了,老七你宽宏大量,莫要同他一般计较。” 他唇角勾起笑看顾长安,可那眼里却暗藏警告之意。 顾长安身子微微抖了抖,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 沈秋来侧身挡在了他的前面,不耐道,“太子爷,瞧你这话说的,说起来六殿下还比七殿下大上一些,你这个做兄长的,怎能如此偏袒一人?” 他瞳孔一缩,怒意被强行压下,挤出一抹笑,“沈妹妹这话有失偏颇,孤不过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沈秋来轻笑,“若只是因为年少便能得到庇护,太子不该把心思用在七殿下身上吗?” “太子爷,我倒觉着沈妹妹说的在理。”顾云舟面露沉痛之色,“老七怎的浑身都湿了?我来的晚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说无妨,太子爷定会为你做主,毕竟此地,你最小。” 顾长安惨白着脸,瞧他的目光带着孺慕之情。 “多谢大皇兄为我说话,我人微言轻,不过是想讨个公道罢了。” 顾云舟笑不达眼底,随手拉了一个纨绔问话。 短短几句,他便知晓了来龙去脉。 他轻叹一口气,“老七放心,此事我定会如实禀告父皇。” 说完他歪头看向顾清晏,似笑非笑,“太子爷在这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您瞧这六皇弟和这些对老七不敬之人该如何处置?” 顾清晏脸色一冷,“所有人,杖十!” 沈秋来似笑非笑的扫过几位被吓白了脸的纨绔,“好!银桂盯好了,既是太子爷的命令,便无人能偷奸耍滑!” 顾清晏硬生生弯起眼角,“前厅还有事,孤便先行一步,剩下的便交给大殿下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蟒袍同锦袍交错的瞬间,他停下脚步,“大殿下今日气色倒是好。” 顾云舟勾唇,笑的真心实意,“托太子爷的福。” 他轻笑一声,似在讥讽他的装模作样,快步离去。 顾云舟视线从顾长安脸上一扫而过,随即瞧着沈秋来。 “沈妹妹,你倒是护着七弟。” 他言语中调笑的意味很重,莫名让人不喜。 沈秋来从不惯着任何人,“大殿下还是小心些的好。” 她的视线扫过被带走的几个纨绔。 “太子虽惩治了他们,可这些人若没父辈的荣耀也不会出现在此处,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她话锋一转,暗示的意味很重,“大殿下如今该想想,若是六殿下说的是实话,又该如何。” 顾云舟眼神骤然冰冷,可唇角弧度却不变。 “多谢沈妹妹提点,我先走一步。” 人都走了,顾长安开口,声音有些虚弱,“沈妹妹,多亏有你,不然我今日还不……” 话未说完,他的衣领被沈秋来揪住,他下意识跟上她的步伐。 沈秋来抬脚,狠狠踹到了他两片柔软之处。 红晕从他的耳尖蔓延至颈侧,只一次,他便落入水中。 沈秋来站在岸边,眼中透着冷意,“顾长安,既然脑子不清醒,多泡泡。” 转头她对玉兰道,“看好了,他比顾廷云多待半个时辰。” 周光明惨白着脸跪下,以头抢地,“沈小姐!我家殿下身子弱,可经不起这般折……” 沈秋来轻笑,“你家主子的命,可比你想的要硬的多。” 主子二字她说的格外重。 周光明僵在原地。 沈秋来冷冷扫了一眼湖中间还在扑通的顾廷云,转身走到了方寄雪身边,语气温柔。 “方才多亏了你那一番话。” 后者眸中全是钦佩,“沈小姐你当真好厉害!” 说着,她弯腰凑近,“张小姐有孕的事你方才为何不说?” 她笑笑,“那会,还不是时候。”说着,她缓步朝前走去。 方寄雪忙跟上,“沈小姐,你这样将两位殿下踹下去真的不会有事吗?” 她闷笑一声,“在这临安,只有身份可不够。”她伸出手从掌变权,“唯一能依靠的,是手中的权势。” 方寄雪听的一愣一愣的,只下意识点头。 顾长安在冰冷的水中挣扎,可那脸却格外红。 细看他扑腾的厉害全然是不会水性不好之人的作派,可那墨发,从始至终都浮在水面之上。 俩人步伐虽慢,却还是到了前厅。 按照规矩女子是不可来此的。 但谢府的下人在瞧见是沈秋来后,默契垂头,全然当没瞧见。 方寄雪惊叹,“他们竟真的没拦你。” 沈秋来闷笑,“借势罢了,他们怕的可不是我,是我背后的长公主。” 门内,一阵欢声笑语,多数都在说有利谢子滕的吉祥话。 沈秋瞧了一眼梅香。 她忙上前推开了门。 满堂谈笑戛然而止。 沈秋来站在光下,通身是属于上位者的贵气。 顾清晏挑眉,最先开口,“沈妹妹可是走错了?怎的到前厅来了?” 她笑着跨步进去,“没走错,我来瞧瞧小子滕。” 她走上前去,只见小团子正被奶妈抱在怀中,一双眼乌黑乌黑的。 沈秋来惊叹开口,“同子婷可真像。” 谢远山开口笑道,“这倒是,我瞧着他跟子婷小时候一模一样,不过到底是男子,要更壮实些。” 顾清晏笑着打趣,“沈妹妹竟这般喜欢孩子?刚好这也快到成亲的年纪了,到时便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顾云舟接话,“只是不知沈妹妹这般好,日后会便宜了谁。” 顿了顿,他瞧着沈秋来,“日后若是有瞧上的男子,可先同我说一声,我去瞧瞧那日可有什么不良癖好。” 他似笑非笑,视线转到顾清晏身上。 他眸光微闪,顺着他的话道,“也可来寻孤,小秋来可定不能让那些男子欺负了去。” 沈秋来捂唇轻笑,“多谢太子爷,多谢大殿下,有二位这话我放心了不少,只是……” 她话锋一转,道,“太子爷这般清俊,张小姐那般貌美,不知你们二人的孩子会有多讨喜。” 第27章 太子殿下享尽齐人之福 这话落下,大臣们坐直身子面面相觑。 顾清晏瞳孔微缩,差点无法维持面上平静,“沈妹妹这话是何意?平日你爱开玩笑便罢了,可此事事关重大,万不能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顾云舟接话,“太子爷,沈妹妹在你心里难道就是这种人?还未问清楚,怎可这般质问?” 沈秋来故作委屈垂头,“罢了,若是太子爷不喜,我便不说了,我就先回去了。” 方寄雪有些着急,费尽脑汁在想法子让她留下。 她知晓,这便是她所说的到时候了。 顾清晏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将这瘟神送走,却有人抢先一步。 顾云舟开口,“沈妹妹你今日若是这么走了,待传扬出去还不知会有什么闲话,既然太子爷说是玩笑,不如便说个清楚?免得被人猜忌。” 沈秋来几乎是挨着他的尾音开口。 “确实如此。”她轻叹一口气,“这事在后院都传遍了,我还当你们都知道了。” “方才在席间张小姐忽然身子不适,吐的厉害,我们便为她寻了府医,这一搭脉……”她欲言又止。 顾清晏脸色阴沉,“沈妹妹,你又是如何得知那孩子是孤的?孤同张家小姐之间,不熟!” 沈秋来疑惑开口,“不熟?那就怪了,我那日瞧的分明,殿下同张小姐在画舫中的同一包厢,张小姐并未否定,所以我便……” 她有些心虚道,“原来竟不是殿下的,是我误会了,这太子妃之位悬空,我还以为殿下和张小姐私下已经说好。” 顾云舟强压住欲勾起的唇角。 “说起来我也经常碰见太子爷和张家大小姐在一处,瞧着甚是登对。” 沈秋来拾帕捂唇,惊道,“可这有孕的是二小姐。” 顾云舟扭头看向顾清晏,一脸羡慕,“太子爷,如此齐人之福,甚好,甚好。” 俩人一唱一和。 同姊妹俩不清不楚,私定终身,致使珠胎暗结,拒不承认的帽子,就这般扣在了他的头上。 身为太子,此举便是德行有失,有损皇室颜面。 顾清晏怒拍桌子,沉下声去。 “大皇子好大的胆子!事情原委还未查清楚,便将这罪名安在了孤的头上!” 顾云舟慌忙跪下,“臣,有罪!”他低垂下头,眸中笑意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如今训斥他几句又何妨?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影响最大的是他这个太子! 就算能证明此事同他毫无干系。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信的,毕竟天下人最爱瞧的是笑话,不论真假。 顾清晏一怒,众人纷纷跪倒在地。 还站着的沈秋来格外显眼。 四目相对,她眸中,明晃晃的是讥讽的笑。 顾清晏眸色一沉,他待她向来小心,未曾惹恼过她,为何这段时日,总是针对他? 他不解,唯一能想到的变数,是顾长安。 沈秋来知晓他要反击,开口道,“太子爷,是真是假只需张小姐几句话罢了,我这就去叫人。” 她将方寄雪拉起,“大殿下可瞧好了,莫要让居心叵测之人离开此处,毁了太子爷的清白!” 顾云舟人是跪着的,可应话的速度却格外快,“沈妹妹快去!我在这瞧着!” 顾清晏开口,“孤会寻人去找!” 沈秋来拽着人,走的飞快,完全不管身后人如何说。 顾云舟不是傻子,机会如今她给了,能不能把握住,便看他自己了。 后院之中,大片侍卫守门。 官家女子无一人离开。 沈秋来踏入门槛,扫了一眼。 此时阵营已变,谢子婷的身边围满了人,而张兮淑的身边,却空无一人。 她脸色难看,一瞧见她,站起身来,“沈小姐我身子不适想要离开!” 沈秋来轻叹一口气,“七殿下和六殿下发生了些口角,我这也是为了保诸位安危,想来各位小姐是懂得吧?” 在此有些脑子不灵光的,可也有聪明的。 将今日种种串联在一起,便能猜出沈秋来这是准备做什么。 不过这太子妃之位,这后位有不少人想坐,如今被人捷足先登,她们自不甘愿。 “多谢沈小姐保护我们的安危。” “是了,左右我们也没空,便多待一会。” 众人一开口,更显得张兮淑不合群,她脸色更白。 沈秋来看着她道,“不过张小姐确实要同我走一趟了,太子爷已知晓你怀孕的事了,不知会如何处置。” 她似笑非笑对上她的视线。 张兮淑瞳孔微缩,没应话,却还是跟在了她的身后。 沈秋来瞧了一眼还准备跟上去看热闹的方寄雪低声道,“你在此处喝茶,待会容易被记恨上。” 言尽于此,她转身匆匆离去。 方寄雪瞧着她的背影,久久移不开眼。 谢子婷上前,拍了她一下,“如何?惊呆了吧?” 她一个劲的点头。 谢子婷纳闷开口,“都是人,我总觉着她比我多几个脑子。” “我也有同感。” 两人相视一笑。 去前厅,要穿过花园。 几人走在鹅卵石上,忽然,“砰——”的一声。 沈秋来双眸含笑回首,居高临下瞧着实实在在跪在地上张兮淑。 “张二小姐这是做甚?” 她抬眸看他,眼中含泪,低声哀求,“我不该给你下药,还请你宽恕我这一次!日后我定为你马首是瞻。” 沈秋来看着她,语气轻蔑,“倒是个不错的交易,只是你于我而言没有任何用处,一个蠢笨到,下药都会被人察觉到的人,只会拖后腿。” 张兮淑跪着上前,拽住了她的裙摆。 “我错了沈小姐,此事关乎太子名声,万不可闹大,若你还不解气,我可自戕于此。”她眼圈通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可声音却无比坚定。 沈秋来挑眉,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开始她以为是因为那药,如今看来,是真有了。 倒是天都助她。 沈秋来唇角勾起,“我倒没瞧出来,你竟是个痴情种,可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你死了,刚好成全了太子同你姐姐,也不知太子爷会不会因为对你以命保全他的壮举,更加怜爱张兮云。” 第28章 对死人的愧疚,够活人受用一辈子 张兮淑抬头看她,美人落泪,惹人怜。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秋来轻叹一口气,抬手将她垂在脸侧的发丝别到耳后。 “我若记得没错,你姐姐可比你大五岁,论起来,她跟太子爷才是真正的两小无猜,她二十有五了,早该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吧?太傅可说什么了?” “不可能!你就是在挑拨我同姐姐之间的关系!” 沈秋来无奈道,“真是天真,你且好好想想你那心上人对你姐姐的态度。” “你骗人!”张兮淑的声音抖得厉害。 她抬手,眼神渐冷,“那你便替他去死!带着你肚子里这个无辜的孩子!为你那好姐姐做嫁衣!” 泪水一串串的落,像极了断线珍珠。 顾清晏同张兮云之间的怪异她不是没有怀疑。 可每每到此,她都会想起,是张兮云将她送上了顾清晏的床榻。 对啊! 她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可是姐姐说太子爷待我不一般!” 沈秋来瞧着她,“我忽然觉着你有些可怜。” 她俯下身,指尖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 “女子最怕便是年老色衰,总有貌美女子会替代她的地位,可你不一样,你自小是她的跟屁虫,你还有这张和她七分相似的脸。” 她的声音很轻,“你说,太子爷同你在一起时,有没有透过你的脸,瞧见她。” 张兮淑抽泣的更厉害了。 她松手,用手帕擦了擦指尖,随即甩到了她的脸上。 “我今日再教你一个道理,男子对死人的愧疚,够活人受用一辈子。” 说完,她转身缓步离开。 “要想跳湖,往东走五里,我不会拦你。”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人,好似真的不在意她的生死。 梅香踌躇开口,“小姐,若是她真的跳了怎么办?” 沈秋来轻笑,“她那眼神,可不像是会认命的。”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脚步声。 “沈小姐!你要我做什么?” 她顿住回头,此时她已经擦干了泪,只是从她微红的眼眶,还是能瞧出刚哭过。 沈秋来歪头,“你想要什么?” 张兮淑咬咬下唇,犹豫了下坚定道,“我要嫁给太子爷!” 她一愣,轻笑一声,眸中尽是不解,“你如今知晓他是在玩弄你,你却还是决定嫁给他?” 她垂头,“今日过后,我有孕的消息便会传扬出去。”她抬头一脸无措,“我没有旁的法子了。” 沈秋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只觉这人脑子不清醒。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要你……” …… 前厅。 许久不见人来,顾清晏终是坐不住了。 他欲起身,却被顾云舟拦住。 “太子爷这是做甚?” 他道,“许久不见沈妹妹回来,你就不担心?” 顾云舟轻叹一口气,有些为难,“不是我不想让太子爷出去,只是万一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这……父皇那没法交代。” 顾清晏收敛所有表情,目光如炬,压迫感十足。 “大殿下这是何意?” 他勾唇笑的热络,“太子爷,我这是为了皇室威严,父皇最憎恶有人玷污皇室清誉。” 说着,他凑到他耳边低语。 “太子爷可是忘了老二因同男子不清不楚被父皇秘密处死一事?当时你我二人可都在。” 顾清晏眼神冰冷的盯着他,“你想如何?” 顾云舟退开,勾唇开口,“我这人啊!总管不住嘴。” 顾清晏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座位,只是眸底杀意已现。 顾云舟闷笑两声,回了座位,侧身同身边官员攀谈。 此事他确实该好好谢谢沈秋来,这么大的把柄,她就这般送到了他的手上。 顾云舟整个人说不出的春风得意。 沈秋来直至进了院门,步子才快了起来。 她先是道歉,“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实在是这张二小姐害喜的厉害,不敢走快了。” 顾云舟接话,“无碍,说起来这孩子还是太子爷第一个孩子,自然要宝贵些。” 沈秋来唇角勾起,“张二小姐快些进来,不必害怕。” 张兮淑垂首,眼角泪欲落未落,楚楚可怜,瞧着直叫人心软。 她跪下,一一行礼。 顾清晏瞧着她,眼里没有温度,像是在审视物件。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开口,“起。” 沈秋来将人拉到身边,“怕什么?今日都在,难不成有人还能灭口不成?”说这话时,她视线似随意落在顾清晏身上。 “太子爷怎会允许这等事发生?” 顾清晏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一片清明。 “自然,只是顾二小姐,孤怎么不记得孤……” 话未说完,张兮淑可怜兮兮开口,“太子爷是臣女不好,我嫌那避子汤太苦,便没喝下去。” 顾清晏僵住,死死盯着她,声音有些冷,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次。” 沈秋来嘴角下拉,拍了拍身子微抖的张兮淑,“莫怕,今日都在。” 她深吸一口气,跪下,“求太子殿下恕罪!臣女嫌那避子汤太苦,便没喝下去,这才酿成大祸。” “好!好!”顾清晏面色一沉,“孤本就准备向父皇求旨赐婚,你便好好在府中等着。” “是!”张兮淑垂头,“只是……” 顾云舟纯看热闹不嫌事大,“怎的了?张二小姐但说无妨,反正过几日太子爷便是你夫君。” 过几日二字,他说的格外重。 张兮淑抬首,楚楚可怜,令人心疼。 “殿下,姐姐在得知我怀孕时,虽然替殿下高兴,却也神伤几年来未曾为陛下诞下一儿半女。” 她抬手擦拭眼角泪珠。 “明明是姐姐先同殿下互通情意,如今却是我捷足先登,我这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当时若没有姐姐我也不会同殿下……” 她哭的厉害,渐渐的只剩抽泣声。 沈秋来瞧了顾云舟一眼。 后者虽不悦被人当枪使,却还是开口。 “我就说顾大小姐是有名的才女,这些年上太傅府求亲的人,怕是快将门槛都踏破了,却始终不见太傅松口,原来竟是如此。” 他嘴角上扬,“我最瞧不得女子伤心,不然太子爷便将姐姐也一起娶了?正所谓好事成双。” 第29章 再难有子嗣 好事成双? 顾清晏冷笑,顾云舟这是巴不得他死! 他从他身上,落到了沈秋来的身上,又落到了张兮淑的身上。 他站起身,面色平淡,“好,孤会同父皇言明此事,孤先行一步。” 众人跪下行礼。 顾云舟匆忙跟上,“太子爷我与你同去,父皇盼这个小皇孙可盼了许久!这么大的喜事,我怎能不在?” 顾清晏未接话。 大臣们一个个脸色各异,表情微妙。 能到这位置的,没有傻子。 今日的事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便是让顾清晏名声受损。 谢远山视线无意识落在了沈秋来的身上。 是她同顾清晏杠上了,还是她背后的顾惊鸿杠上了。 这二人的区别可不小。 沈秋来同几个太子党的大臣寒暄了几句后,转身走了。 张兮淑咬咬牙后快步跟上,“沈小姐我按你所言做了,可我瞧着太子脸色不对,我……” 她有些不耐,“你姐姐聪慧,你蠢笨,方才那话一出,此事是谁谋划他自有定夺,我同你说过,顾清晏这人,疑心最重。” “可万一姐姐要害我……”她还欲跟。 沈秋来顿住,并未回头,“那你便给太子一个,不得不保你的理由,莫要再跟!” 说完,她快步离开。 张兮淑咬着下唇,皱眉站定,似在思索。 谢府外。 谭溯瞧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试探开口,“沈妹妹,前厅发生了何事?我怎瞧见太子爷脸色不太好?” 男子在前厅。 可这前厅分两处,身居官位的在一处,官宦子弟在一处。 后厅也是如此,这便是为何张兮淑有孕的消息闹那么大,她娘亲还不知晓的缘故。 沈秋来顿住,笑意不达眼底。 “溯哥,并非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干娘说过,不让你干涉这些事,怕玷污了你清冷的性子。” 谭溯忙开口解释,“沈妹妹,我不过是好奇心作祟随口一问,你万别放在心上。” 沈秋来眼底温度消失。 不是让她别放在心上,而是让她别同顾惊鸿说。 这人。 她颔首,未发一言,越过他走了。 谭溯此时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她那模样究竟是要告状,还是放他一马? 沈秋来上了马车,车帘垂落,她也随即卸了劲。 梅香忙跪在她身侧为她捶腿,玉兰和银桂二人也紧跟着进来。 沈秋来端起茶盏,一脸惬意。 “说说,都如何了?” 玉兰率先开口,“七殿下无碍,只是受了点寒。” 沈秋来来了兴致,“他没落下去?” “并未。” 她冷冷笑了两声,视线落在银桂身上。 “小姐,那些纨绔说,六皇子近日身上银子颇多,说处置完七殿下后,便带他们去醉香楼。” “醉香楼?”她喃喃,“若是我没记错,醉香楼内来的都是东辽各处青楼的花魁,莫说一夜了,便是听一曲,价格都不便宜,那些纨绔,怕是有十人了吧?” “有十三人。”她答。 沈秋来来了兴致。 这顾廷云就是个蠢货,以前依靠的是他那个贵妃娘,可如今她入了冷宫,怕是自顾不暇,没了她的庇佑,他哪来的银子? 她轻抿一口茶水,“差人去查顾廷云。” “是。” …… 长公主府外,孙嬷嬷已等候多时。 瞧见马车停下,率先走到沈秋来马车跟前。 “小姐。” 她下车,诧异开口,“你怎的在此?” 她答,“殿下方才入宫去了,这次怕是要在太后娘娘宫中待三日,说这长公主上下由小姐全权做主。” 谭溯正巧听见这话,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拳,眼里恨意一闪而过。 他上前跟俩人打了招呼后,匆匆入了府。 沈秋来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孙嬷嬷好好盯着他。” 孙嬷嬷虽诧异,却恭敬应声。 咳声响起。 沈秋来扭头,只见顾长安步伐踉跄,肤色冷白。 她饶有趣味的打量了他一眼,“可难受的紧?” 他摇头,眼巴巴望着她,“沈妹妹不必为我担忧,这比我我……咳,在冷宫时所遭受的好得多。” 话虽如此,可他眼里明晃晃含着委屈。 沈秋来眉头紧皱,她最见不得旁人如此。 她道,“梅香将府医请到临风居。” “是。” 吩咐完,她转身离开。 可这顾长安却跟甩不掉的狗崽子一样,死死跟着。 “多谢沈妹妹,我虽怕苦,但还是会将府医待会开的药全喝下。” 沈秋来语气淡淡,“怕苦为何要喝?” “因为是沈妹妹的吩咐。”他声音轻快。 她顿住,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你便这么听我的话?为何?” 她声音忽然发狠,没有任何征兆,“若我有一日想要你的的命,你给吗?” 顾长安低低笑了两声,语调格外认真。 “若是没有沈妹妹,我早就死在那刁奴的鞭子下了,我的命是沈妹妹救的,自然是属于沈妹妹的。” 他语调格外轻,挠的耳朵有些痒。 “况且……”他欲言又止。 “什么?”她声音一沉,她不喜人卖关子。 “沈妹妹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目的便待我好的人。” 没有任何目的。 沈秋来冷笑一声,没接话,快步离开。 顾长安忙垂头跟上,他听懂了她声音中的不屑,他明白她的意思,可他不在意。 只要神明想,那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虔诚的信徒,只会无脑追随。 况且,她的这份利用,正是他所需要的。 …… 沈秋来靠在圈椅上,百般聊赖,只得打量着对面坐着的顾长安。 他刚换了身衣裳,青衣更衬得人冷白,可怜。 她仔细端详他的脸,有些女气,同顾清晏等人都不一样。 他们英气居多,几人有几分相似,可若将他扔进那群人堆里,定瞧不出他们是兄弟。 顾长安有些不自在,耳尖悄悄红了。 府医为他搭脉,脸上表情却是沉了再沉。 他来来去去把了三次脉,忙跪下。 “七殿下身子本就弱,今日又在水中泡了良久,恐怕……恐怕……” 顾长安白着脸开口,“我的身子如何了?” 府医踌躇开口,“怕是再难有子嗣。” “什么?”沈秋来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开口。 第30章 谭林惊才绝艳的八股文 沈秋来只觉脑子嗡嗡作响。 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她竟害得顾长安断子绝孙了? 她指着他的胳膊,“再把一次脉!不过是落水,怎会?” 府医哆哆嗦嗦伸手,随即叩首。 “小姐,七殿下本就先天不足,再加上身子损伤严重,子嗣之事……”他欲言又止。 沈秋来只觉眼前一黑,“怎会如此?” 她只是想让他长长记性,没想到他会因此…… 于男子而言,这可是天大的事。 顾长安的手指蜷了蜷,抬头看她,声音温柔的不像话,低声安抚。 “沈妹妹不必放在心上,我本就不讨小孩喜欢,在冷宫时,也从未敢奢求娶妻,于我而言,有或没有,都没任何区别。” 沈秋来还是不信,她的视线落在府医两鬓斑白的发上。 她有记忆起,这位徐郎中便在长公主府了。 顾惊鸿很信任他,平日也是他为她诊脉。 医术没问题,也不会被人买通了诓骗她,那此事便是真的了。 她竟害的顾长安再难有嗣? 他笑了笑,道,“沈妹妹不必自责,我身子本就有恙,或许早便不能生育,这次也只是碰巧。” 沈秋来瞧着他的眼神格外复杂,她开口,“都退下!” 不过片刻,房中便只剩下二人了。 她缓步上前,在他面前站定,将人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她垂头看他,意味不明,“你可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顾长安微愣,他知晓她说的是皇位。 他定定看着她,眼里像是带着小勾子。 “沈妹妹想让我肖想吗?”他反问。 沈秋来打量着他,“若你想,我会帮你。” 顾长安低低的笑了,“我想!我想将曾经欺辱我的那些人,一个个踩在脚下!” 沈秋来有些诧异,她倒是第一次瞧见他露出爪牙的模样。 只是可惜,还是不太凶,像一只被欺负极了才伸出爪子的……小奶猫。 “好,知道了。”她退后一步,“我害你不能再有子嗣,便用那个位置还你,但我要你永远记住,是谁将你送上去的。” 她眉头轻挑,挑衅意味十足。 “我能送你上去,便能将你拉下来,狼心狗肺之辈,我容不下。” 说完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是只猫,可是只利爪还没拔光的猫,倒是有趣。 直至不见她的身影,顾长安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他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里没了泥。 人的野心好似永远是无限的,开始他只是想从冷宫出来。 之后想跟在神明的身后,仰望她。 可如今,他已生了想站在她身边的妄念。 “妄念吗?” 他的声音很轻,悄无声息在这个午后消散。 …… 谭溯趁人不备,溜进了佛堂。 烛影之间,谭林随意躺在地上,睡的正熟。 瞧见他这模样,谭溯哪哪儿都是气。 他左右瞧了一眼,确定此处没人后,他抬脚欲踹。 视线落在他与他极其相似的面庞上时,他堪堪收回了脚。 “爹!” 谭林皱眉侧身继续睡。 谭溯声音更高,“爹!” 他一惊,下意识坐起身,“今日的佛经我已誊抄完了,待会便能……” 察觉不对,他抬头,瞧见是自己儿子后,他松了一口气。 “你来此做甚?”说着他收回了手。 谭溯顺着他方才指的方向看去,宣纸上的黑字带着一股凌厉劲。 他转头瞧着谭林,只见他又瘫在了地上,眼神涣散。 哪怕这是自己亲爹,他都不敢信这人是曾经的榜眼。 谭溯恨铁不成钢道,“你在外头包养外室便罢了,怎的还闹到府上了?殿下本就看我不爽!” 谭林轻笑,“你以为我不玩女子,长公主便瞧得上你我父子二人了?何苦骗自己?你不招待见,也不是因为我。” 谭溯紧咬着牙,“真不敢信,你这样的人怎能写出那般惊才绝艳的八股文!” 谭林仰头大笑,直至眼泪流出。 “我此生做过最错的事,便是那日在郑首辅的宴席上瞧见了长公主,若我不当这驸马,朝堂之上,未曾不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谭溯冷冷道,“既在女子的肚皮上吃过一次亏,这次怎的还不长记性?” 谭林怒吼道,“你怎的就是听不懂!你看那沈秋来,只因她是沈临渊的女儿,她便待她如珍如宝,你怪我有何用?你还不如去问问沈临渊能否收你为义子!” 他气的手抖,“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谭林深深看了他一眼,“永远不要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然便会和我一个下场。” 说完,他闭上了眼。 谭溯居高临下道,“我不会变成你,再写一次八股文,要比你科考时写的那份还惊艳。” 谭林未动,不知听没听见。 他强忍着怒意,“事成之后,有五十两金的报酬,到时你想如何挥霍都可。” …… 白露收残月。 沈秋来猛的坐起身,额上一层细汗。 金菊忙上前为她擦拭,担忧询问,“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她眼神发空,“我梦见顾长安那未能出世的孩子追在我的身后,问我,为何不让他诞生,为何要害他的命。” 沈秋来双手交叠,这才惊觉不知何时,手心已湿透。 金菊低声安抚,“小姐,梦是假的,若是没有您七殿下怕是还在冷宫,他那身子早晚也会坏。” “再说,就是生下来,他也不一定护得住,您将他从冷宫带出,让他如今能站在人前接受旁人叩首,便已是莫大的恩赐。” “只是没有孩子罢了,他得到的可是之前奢求不得的东西。” 她声音很低,“我知道,若没命的是他倒也罢,可偏偏是孩子。” 金菊蹲在她的床榻边,低声安抚,“小姐,若当日他不死,出事的怕就是长公主殿下了,小姐,那是权势逼人太甚。” 沈秋来喃喃,“没错,无论如何,我要干娘活。” 渐渐的,她冷静了下来。 金菊也随即松了一口气,柔声道,“小姐,郑首辅死在府中的事已昭告天下。” 第31章 余老 沈秋来沉默一瞬,“陛下圣旨是如何说的?” “郑首辅谥号忠烈公,追封爵位,并敕令全国举哀。” “忠烈公。”她冷笑,“陛下还真会彰显他的仁德,还有呢?可要调查死因?” 金菊应道,“陛下命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一同审理此事。” 沈秋来眯了眯眼,“干娘那处可有消息?” “殿下还在宫中,未曾有消息传来。” 她颔首,“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至少陛下还未抓到把柄。” “小姐的意思是?” 沈秋来讥讽道,“陛下失了一位能臣,可若是他的死,能扣在干娘的头上,他便不算白死,再不济也要同沈家军扯上关系。” 顿了顿,她吩咐道,“传信给我爹的那些旧部,让他们准备好不在场证明,最好是有无数人瞧着的那种。” “是!”金菊匆匆退下,梅香玉兰二人进来为她更衣。 她歪头问道,“李叔可来了?” 梅香应道,“小姐,七殿下这会怕是已经练了有一个时辰了。” 她应了一声,道,“去库房中取一套最好的文房四宝,再拿些孤本,用梨花木盒装。” “是。”她虽不解,却没多问,转身匆匆离开。 玉兰好奇问道,“小姐可是要带七殿下去拜师?” 沈秋来挑了挑眉,“数你聪明,若想给他造势,一个好师父可不能少。” “小姐待七殿下可真好,只是这男子最是信不过。” 沈秋来来了兴致,“你有什么法子?” 她低声道,“奴婢家乡有一种蛊虫,母虫若死子虫定活不了,子虫若死,对母虫不会有任何影响。” 她笑了一声,“有这好东西你怎的不早拿出来?” 玉兰道,“我们族中之人,一生只能炼制一次生死蛊,奴婢怕七殿下会伤着你。” 这般说,沈秋来确实有些心动。 可一生只能炼制一次…… 她是真心将玉兰当自己人,就像如今,她愿意将此物的存在告知于她。 “不必,拿捏一个顾长安还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你收着。” “可万一!”玉兰担忧开口。 沈秋来歪头看她,眼里盛着笑,“若我有需要,定会寻你要。” “是。”玉兰垂下头,眸色微闪。 …… “主子你慢些!这锦袜还未穿好!”周光明手上动作飞快。 顾长安却已等不及,“你为我戴玉簪。” 他一愣,“主子说的可是箱底那白玉的?” “正是,速度快些,不可让沈妹妹等急了。” 周光明忙转身去翻,“不知沈小姐今日要带主子去做什么,主子可要小心些,若是再入了水,怕是真会大病一场。” 顾长安冷哼,“沈妹妹都是为了我好,原本我水性不好,可经过昨日,我如今精进不少。” 周光明无言,只得垂头称是。 马车内,沈秋来百无聊赖。 一会翻翻荷包,一会瞧瞧书册,“玉兰,去瞧瞧他怎的还未来?” “是。”玉兰刚掀开马车帘,便探进来头,“小姐,七殿下来了。” 她随意应了一声,“让他去后头那马车上。” “是。”玉兰转身叮嘱。 顾长安亮得惊人的眸子,渐渐暗下,但还是勾起唇角,扬声道,“让沈妹妹好等,我这准备了些果脯,算是赔礼。” “玉兰拿进来。”她兴致不高,随意开口。 顾长安虽有些失望,但还是步伐轻快上了后头马车。 沈秋来随手接过,扫了一眼上头的荷花。 “做工倒是精秀。”说罢,她随手将东西放到了桌上,再未看一眼。 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入得了她的口的。 约莫一个时辰,马车才停下。 沈秋来掀开马车帘,正欲下去,却见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闯入视线。 她蹙眉看去,只见眸子亮的惊人的顾长安立在一侧。 “沈妹妹小心些。” 沈秋来微顿,终究是将手虚搭到了他的胳膊上,如同对待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奴仆。 顾长安眉眼带笑,看人站定,便恰到好处收回了手。 他歪头看着朱漆大门,“城外竟然还有这般壮丽的宅子,不知是何人住所?” 沈秋来扫了一眼上面印着余府的匾牌,一时不知他是真的不知,还是装傻充愣。 她给玉兰使了个眼色,后者匆匆上前叩门。 不多会门开了,是一个门房打扮的侍从。 顾长安立在沈秋来身侧,趁她不备,往她身边挪了挪。 她视线落在两人触碰在一块的衣裙上,只当是没看见他的小心思。 沈秋来心想,这人胆子当真小,不过是来见个生人,便扭捏成这样。 大门打开。 穿着墨蓝衣袍的管家上前,恭敬行礼。 “许久未见沈小姐,我家先生这几日还记挂着呢!” 沈秋来捂唇轻笑,“我也觉着师父想我了,这不就来了?师父这会在做什么?” “先生在下棋。” 她好奇道,“何人在府上?” “是小侯爷。” 沈秋来笑意渐散,虽有些不悦,却还是快步走进。 “师父可知我来了?” “先生特意让我来迎沈小姐。” 她颔首,似只是随意问道,“小侯爷经常在此?” 管家笑道,“先生独自一人觉着无聊,正好同小侯爷投缘,便十日让我们去侯府请小侯爷一次。” 沈秋来了然,没再接话。 顾长安站在她身侧,始终离着一步远,他视线不着痕迹扫过各处。 心叹,不愧是余老的宅子。 只是这小侯爷,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位吧? 顾长安不由心下一沉。 远远沈秋来瞧见俩人坐在石亭中下棋。 她一时来了兴致,步伐不由加快。 正巧此时,左侧男子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身着大红锦袍,鲜衣怒马,眉宇间尽是少年意气。 他手顿住,黑子欲下不下,只呆呆瞧着沈秋来。 顾长安离她最近,自然也察觉到了那忽然投来的视线,他身子不由紧绷。 却在下一瞬,强迫自己放松。 老者也因此抬眼,目光幽深,瞧见她时,他唇角才勾起。 “小秋来,你可算是舍得来看我这个师父了。” 第32章 小侯爷萧言初 沈秋来勾唇,上前躬身行礼,“是我的不是,还请师父责罚。” 余怀行大笑着起身将她搀扶起,“我哪舍得责罚你?你今日倒来得巧,言初也在。” 萧言初一双眸子干净明亮,瞧着她时,耳尖还有些发红。 “沈小姐。” 面对他时,沈秋来显得冷淡多了,不咸不淡道,“小侯爷。” 他微微颔首,站在原地,可眸子却一直未离开她。 顾长安眸光微闪,往日他早已习惯被人无视,也习惯了将自己掩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可今日,他忽得不想忍了。 他恰到好处开口,依着沈秋来的叮嘱,不卑不亢道。 “见过余先生。” 余怀行故作惊讶,好似才瞧见他一般,他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是七殿下?” “在下,顾长安。” 顾乃皇姓,他的身份自然也不言而喻。 可余怀行却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弯腰行礼。 也是。 这位可是真正的当世大儒,如今的长公主和前太子皆是他一手教导。 前太子光风霁月,礼贤下士,仁慈宽厚,若为君,定是少有明君。 只可惜英年早逝,若非如此,如今这皇位,怕是也轮不到当今陛下。 毕竟明珠和鱼目哪怕混在一处,旁人也能一眼瞧出。 他在前太子死后,便毅然决然辞官离朝。 传闻,他那好父皇曾想拜余怀行为师,却连进院门的机会都没有。 他眼神闪烁,沈秋来竟想让这般人物来教导他,她待他的好,永远都不会忘。 萧言初上前,躬身行礼,“见过七殿下。” 顾长安淡淡瞧了他两眼,“不必多礼。” 沈秋来挑了挑眉,甚是满意,总算有点皇子架子了,不过还是上不得台面。 萧言初无意识摩挲着手指,往沈秋来身边靠了靠。 一红衣,一蓝裙,余怀行瞧着颇为满意,只觉俩人说不出的登对。 “沈小姐,沈伯父如今不在,若你遇到难处,随时跟我说!我定会帮你!” 他声音铿锵有力,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坚定。 沈秋来只是笑笑,说了一句,“多谢。” 顾长安的目光,总无意识往俩人那边瞟。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眉眼上。 过于平淡,什么都瞧不出,可越是这般,越会让人多想。 他衣袖中的手背早已青筋暴起,可脸上却依旧一副平淡模样。 沈秋来从不怀疑萧言初的真心,他待她的好,对她爹的倾佩,从不是作假。 他是长平侯府高墙中娇养出来的金玉骨,只以为这世上非黑即白。 可他如今凭的是长平侯世子的身份。 萧言初倒是愿倾囊相助,可他背后的长平侯府不愿。 如今的长平侯,是沈临渊在战场上救下的那位征北将军的儿子。 侯位,世袭罔替。 可沈临渊的师父却不在了。 沈秋来三四岁时,那位老侯爷还活着,她没事便会被沈临渊抱着去侯府。 那时她同萧言初的关系也不错,见了面总会吆喝着“言哥”跟在他的身后。 后来老侯爷去了,如今的长平侯瞧不上沈临渊,时日长了,便也没了联系。 余怀行笑笑,“你们二人今日能碰在一起属实不易,都在我这多待上几日。” 顿了顿他打量着顾长安,“七殿下,我同皇室早已无瓜葛,不知你今日寻来所为何事?” 逐客令已下。 沈秋来未开口替他解围,一个是余怀行不喜。 另一个便是想瞧瞧他遇事会如何解决。 顾长安躬身行礼,“余先生,我想拜你为师。” 开门见山。 他这坦诚的态度,反而让在场三人同时僵住。 拜师有拜师的流程。 这般直接的,还是第一次见。 余怀行觉着有趣,问道,“那你说说,我为何定要收你为徒?” 顾长安眸光微闪,起身看他,“余先生,这事我只能单独同你说。” 沈秋来挑挑眉,觉着有趣,这才过了多久,竟有了连她都不能知晓的小秘密。 这顾长安,倒是个有本事的。 想了想,余怀行应下了,“跟上。” 便让他瞧瞧,这位没有任何出彩的冷宫皇子,能说出什么让他改变主意的话。 沈秋来若有所思盯着俩人远去的背影。 萧言初踌躇开口,“沈小姐……你近来可好?” “很好。” 他松了一口气,“你最近都看些什么书?” “什么都没看。” 他微微颔首,“你怎的想起今日来寻余先生?” 说完,他反应过来不对,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问,可是今日有空了?” 他张了张口,惊觉说错了话,于是颇为懊恼地闭上了嘴。 沈秋来闷声轻笑,“小侯爷,没事多出府转转。” 明明知晓是调笑他不会说话的意思。 可萧言初唇角还是不由跟着勾起细小的弧度。 他耳尖通红,用余光瞧她。 “若你是想让余先生收下七殿下,我有法子。” 沈秋来顿时来了兴致,扭头看他,“你有什么法子?我听闻你二叔的儿子一直想拜师父为师,要你引荐你不愿,因此闹的鸡飞狗跳,你如今怎的愿意给七殿下出主意?” 萧言初冷哼一声,言语中尽是嫌弃,“他整日只知斗鸡走狗,若真拜了余先生为师,反丢了余先生的面子,可七殿下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她似笑非笑看着他,“你不过只见过他一面,又怎知他不是那斗鸡走狗之辈?” 萧言初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我小时候在宫中见过七殿下。” “你还去过冷宫?”她眯了眯眼。 他眼神困惑,“记不太清了,但应当不是冷宫,那处没那么落魄,当时七殿下也就有个六七岁,从太监的手下救出了一个正挨打的宫女。” 沈秋来神色陡然变得认真,“什么太监?什么宫女?他是如何救的?” 萧言初回忆道,“当时他身边还跟了一个男子,我忘了那人是谁了。” “那太监开始瞧不上七殿下,还想上去揍他,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帮忙时,那男子忽然出现。” “那太监好似很怕他,当即便跪下向七殿下求饶,也就那时,我知晓了他的身份。” 第33章 文人风骨散尽 沈秋来眸光微闪。 按照那日顾惊鸿所言,贤妃在暗处护着顾长安,如今看来,不只有他。 男子。 十年前便可入宫的男子,想来当时官位便不会低,又或者是那几位亲王中的有一人? 沈秋来神色严肃,“小侯爷,你可记得当时你入宫所为何事?” 萧言初犹豫了一会才开口,“不记得了,想来应当是宴会,又或者赏花宴什么的?” 她微微颔首,想来她当时不在。 她在临安长至五岁,之后便离开随沈临渊去了边关,直至她八岁那年。 陛下下旨,召他回都城,沈秋来才跟着一起回来。 满打满算,当时她应当已经离开临安。 萧言初疑惑问道,“可有什么不对?当时我记得清楚,是我爹带我入宫的。” 说着他羞愧垂下头,“那时我在宫中迷了路,我爹寻到我后,将我揍了一顿,因此对于七殿下我印象深刻,只是那时我还小,具体是哪年的事,我实在没了印象,但我爹想来应该还记得,我可以去问问。” 问长平侯? 若让他也跟着怀疑顾长安,那就是为他立了个活靶子。 毕竟这长平侯早已选了阵营。 沈秋来唇角微勾,面上不显。 “多谢小侯爷,只是这事万不要让侯爷知晓。”沈秋来压低声音道,“这七殿下最好面子,不愿让旁人知晓过去他在宫中的事。” 萧言初回忆他方才的模样,诧异开口。 “竟是如此?” 沈秋来颔首。 “竟是如此。”余怀行上下打量着眼前人。 身上没有少年人的傲气,相反只剩谦卑,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冷宫那段被欺辱的经历。 他瞧上去,更沉得住气。 他将他面前的茶杯斟满,“所以你想拜我为师?想谋那九五至尊之位。” 顾长安抬眸,眼里是没有遮掩的野心。 “同是皇子,同身处宫中,他们是身份尊贵的皇子,而我便是那何人都能践一脚的泥!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有朝一日,那衣衫上的泥点子,也能要了他们的命!” 余怀行随手放下茶壶,定定看着他。 “生在皇家,有野心是坏事。” 他语气很淡,明显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这宫中之人,上至妃嫔,皇子,下至宫女,太监,有这般抱负和勇气的不在少数。” 他闷笑一声,似在回忆,“但你可知,这路上累了多少白骨?” 余怀行面色一冷,“有本事,才是好事。” 顾长安低垂着头,郑重其事颔首,“不论今日拜师成与否,我都会记住余先生今日所言,多谢您指点。” 他淡淡应了一声,“不过,你不像是会听劝的人,既如此,那便亲自去试试,瞧瞧那刀,能不能要了你的命。” 顾长安自嘲笑笑,“余先生,事到如今已不是我想与不想便能决定,我如今宿在长公主府,盯着我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如今,我已没有退路,我想活下去,那便只有压上全部,站在最顶峰。” 四目相对。 他眼神执拗,不仅有野心,更多了一层不服输的劲。 给人感觉,就他知晓面前的路,会要了他的命,他也会毅然决然的走下去。 余怀行有瞬间的恍然,“你这副模样,倒是同他有些相似。” 他永远都记得,那个最令他骄傲的徒弟,站在朝堂上,挺直了腰板说他要肃清朝堂污浊的模样。 可自那之后,他身子每况愈下,直至口吐鲜血时,依旧念叨着要将那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哪怕最后死了,他都不肯闭眼。 顾长安微顿,对上他的视线,“余先生,先太子并非死于肺痨。” “你说什么?”他猛的起身,带倒了茶盏。 沈秋来觉着无聊,便想着来寻俩人,刚到院子中,便听到了巨大的声响。 她同萧言初对视一眼,快步朝门口走去。 她担忧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声音越来越近,余怀行怒吼,“退下!” 沈秋来和萧言初同时僵住,应声后,转身匆匆离开。 余怀行还从未在他们跟前发这么大的火。 沈秋来皱眉,也不知顾长安同他说了什么。 余怀行声音颤抖,连带着身子都在轻颤。 他眼神有些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长安抬头望他,神色平淡无波澜,“余先生你就没觉着奇怪吗?前太子自小到大身子康健,为何在调查贪污案之后,便忽然得了肺痨?” 他道,“我当时确实觉着奇怪,所以跟此事有关的人都查了一遍,确实是凑巧。” “余先生,不是凑巧,是有人故意让前太子染病。” “你……说什么?”他眼眶一下便红了,人瞧着也在瞬间苍老了数岁。 前太子身份高贵,可却是他从小教养。 先帝疑心重,不仅对朝中大臣,还有那些正值壮年的皇子们。 其中最忌惮的,便是得民心,受崇敬的前太子。 他在余怀行的心里,是君臣,亦是师徒,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更似父子。 此时,所谓的文人风骨,似被一阵风吹散了。 只剩下佝偻着背,想要寻求一个真相的老者。 顾长安低声道,“我在冷宫时曾听先帝的曹贵人说过此事,她当时已神智不清,说出的话没人信。” “可她第二日,便暴毙在了房中,跟她进来的那宫女,没多久也疯了。” 余怀行双手紧紧攥拳,“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照你所言,如今是没有证据了?那你要我如何信你?若这只是你想要拜我为师的说辞呢?” 顾长安表情复杂,“那宫女如今还活着,疯病也有好转,只是清醒的时间很短。” “她在何处?”他声音不由扬起。 “在冷宫中。”顾长安道。 …… 萧言初站在沈秋来的身侧,时不时偷偷瞧她一眼。 可她此时已完全没了应付他的心思,脑子里只有方才余怀行说话时的语气。 他们究竟在屋里说了什么? 正逢此时,顾长安踏出院门,四目相对时,他眼眸亮起走了过来,“沈妹妹!” 她看了一眼他的身后,不见余怀行。 沈起来眼神复杂,“你同我过来。” 第34章 我的身后只有你 她将人带到了平日来这时,所住的院落,并吩咐玉兰几人在外候着。 待房中只剩下俩人,沈秋来双眸微眯,寒光乍现,“你同师父说了什么?” 他欲开口,可却又顿住。 此时不是全盘托出的时候。 前太子是先帝发妻唯一的孩子,后来当今太后登上后位,他便被她教养。 因此他同顾惊鸿兄妹之间关系最好。 若是让他们知晓,怕是不会太平。 顾长安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犹豫。 “沈妹妹如今我还不能告诉你,但余先生已知晓,若是他想说,便会告诉你。” 沈秋来声音微沉,“好啊!如今你也开始瞒着我了?顾长安,是不是我好脸色给你太多了?” 他脸色一白,“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牵扯太多。” 他对上她的视线,似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沈妹妹,这些年你身处皇权之中,定知晓其中凶险,并非我不愿说,而是我无法预测你知晓此事的后果。” 沈秋来顿住,上下打量着他。 依照他这说法,想来他同余怀行所言之事,是如今的她都掌控不住的。 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真正的顾长安,绝不可能是个蠢货。 她压低声音,压迫感十足,“顾长安,这些年在冷宫装傻充愣,卧薪尝胆,真是难为你了。” 顾长安垂在身侧的手微蜷,脸色也变得苍白。 “我只是想活。”他声音坚定,“沈妹妹我出生七日,便同我娘入了冷宫,五岁时,我娘身死。” “自此我孤身一人,若我不傻,我定活不到今日。” “我只是想活,我只是想活,沈妹妹,我只是想活……” 他声音颤抖的重复着,眼尾泛红,“活着于我而言,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沈秋来审视着他,“皇城内外,谁是你背后之人?贤妃为你做了多少?又想从你这得到什么?” 顾长安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知贤妃是最好,毕竟她是在明处之人,他在冷宫遭受的是那般境遇,若背后无人相护,活到今日,太假了些。 他要瞒过沈秋来,也要瞒过朝上那些老狐狸。 他垂下头,又成了一开始时那副怯懦的模样。 “贤妃是因我娘当年曾帮过她,故而暗地里照拂我们母子,但皇后容不下我娘也容不下我。” “贤妃担心皇后知晓,不敢做的太过火,只是会准备些冬日衣袍,棉被,平日吃食,还有便是……让冷宫中掌事姑姑暗地瞧着我们。” 他声音微沉,“我受伤时,都是姑姑为我上药,也因此,我才能熬过一次又一次的高热。” 顾长安抬头,那双眼很空,有迷茫,里面却好似只有她。 “沈妹妹,我的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你。” 沈秋来缓步朝他走来,步步紧逼。 顾长安下意识后退,待他退无可退,人靠在桌上,面带慌乱时,她才停下。 言语之间,是不容置疑的冷,“顾长安,我能选的可不止有你,陛下的皇子可不少,今年刚生的皇十四,如今还在襁褓。” “还未打过的钢,做成什么模样,是我说了算。” 顾长安牙关一紧,开口,“可沈妹妹,待他成事最少还需十四年,而且他是宋嫔之子,他的母族,定不会老老实实看他受人摆布。” “沈妹妹,我不一样,除了你,我不能依附于任何人,若你哪日厌了我,哪怕是将我杀了,也不过是听个人头落地的响声。” 他眼眶微红,带着祈求的意味,“不要抛下我,我会听话的。” 不知为何,她瞧着他,莫名觉着他有些像雨天等在屋檐下。 可怜兮兮求着主人想要进屋的犯错小狗。 沈秋来轻轻啧了一声,“你的这副皮囊,便是你的武器吗?” 顾长安愣住。 他的话她倒是没全信。 只是他说的不错。 能入宫为妃之人,多数身份高贵,能顺利诞下皇子的,也都不是蠢的。 毕竟红墙之内,明争暗斗,稍有不慎,便是一尸两命。 只是这般被人戳中了心思,沈秋来不喜。 她眼神轻飘飘的掠过他,没瞧他,扭头推开门出去了。 顾长安慌忙跟上,心里的大石头,放下又再次提起。 他知晓他那番话有作用,可她如今待他这般,像是不想再理会他。 他不想如此。 沈秋来走的飞快,直奔刚才的院落。 俩人走了已有小半个时辰。 可萧言初却依旧站在院中,瞧见她时,他唇角勾起,整个人也轻快不少迎了过来。 “沈小姐。” 她微微颔首,语气平淡。 “师父还没出来?” 他摇了摇头,“屋里没有任何动静,我方才吆喝也不见应声,余先生之前从未像如今这般。”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的落在顾长安身上。 而他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从脸色看,瞧不出顾长安有任何可疑之处,相反,十分淡定。 沈秋来挑了挑眉,“我去瞧瞧。” 说完,她走到门口站定,轻轻叩响了房门,声音柔软。 “师父,难不成如今你是烦了我?我一来你就躲在屋里,可是不想瞧见我?若真的是这样,我走便是了,不让师父为难。” 打蛇要打七寸,面对人时也是如此。 余怀行待旁人是不愿意多理会,可待弟子,向来很好。 如她所料,话音刚落。 屋里便响起了沙哑的声音,“进来,将门闭上。” “是。” 走近后,她转身关门,透过门缝,她瞧见远处萧言初和顾长安二人之间氛围不对,剑拔弩张。 可如今,她早顾不上他们。 “师父,你可终于舍得让我进来……了。” 回身瞧见他时,她声音颤了颤。 余怀行此时正站在桌案边,手上是朱笔,洋洋洒洒在宣纸上落字,力气之大,时不时有纸张破碎的声音响起。 不似在练字,更像是在发泄。 沈秋来安静的站着未动。 直至他停下手中动作,拿出火折子,点了那揉成一团的纸。 再抬头时,余怀行已恢复成了往日那和蔼的模样。 他笑着开口,“你可是我最宝贝的弟子,怎会不想见你?” 这是? 沈秋来眸中幽深一闪,试探性开口,“师父,可是顾长安惹你不快了?若是,你定要告诉我,我为师父出气!” 第35章 师弟,叫声姐姐我听听 余怀行微顿,笑道,“我如今虽年岁大了,可也不是面团捏的,他一个半大的少年还能让我失态?” 这话说的不错。 顾长安可没这等本事。 他说的话,定同先太子有关。 能让余怀行发这么大火的,也只有他一人。 那位她未曾见过,却时常听很多人提起的前太子。 沈秋来觉着奇怪,既然不想让她知道,又为何要露个小尾巴出来? 余怀行此举究竟是要干什么? 又或者说,他想让她干什么? 沈秋来眼眸微弯,“是我想多了。” 她真的没再继续试探,就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可余怀行知晓,他这个向来心眼最多的弟子,这会已经起了疑心。 那就让她看看,她究竟能调查到哪一步。 虽已到了春日。 可时不时吹起的风,却依旧泛寒。 屋内温暖,可站在院外的两人,却要时不时的被冷风拍上一下。 “七殿下这话是何意?” 顾长安淡淡道,“小侯爷应当知晓吧?长平侯从未准备答应你同沈妹妹的亲事。” 萧言初冷哼,“七殿下这话错了,当年沈妹妹还未生,我祖父便同沈伯父定下了这桩亲事。” “我虽在宫中,但这事也曾听闻,传闻中,这不过是一句戏言,怕是沈将军和前长平侯都未曾放在心上。” “小侯爷你怎的还,当了真了?”他唇角微,似是调侃。 “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我可不觉着我那些皇兄们,会放任沈妹妹同旁人成婚,想来这浑水,长平侯不会想淌。” 萧言初不是个蠢的,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此举的意思。 “你为何要挑拨我同几位皇子之间的关系?” 顾长安微挑眉,倒是没想到不是个真蠢的。 “小侯爷此言差矣,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于女子而言名节最重要。” “还望下回小侯爷瞧见沈妹妹的时候,克制一下自己,如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小侯爷你不在意,可若是影响到沈妹妹未来择婿,可如何是好?” “我没有不顾沈小姐清誉的意思!”萧言初皱眉。 顾长安颔首,神色平淡,“我只是随口一说,小侯爷不必放在心上。” 随口一说? 他明显就是故意的,且算准了他会吃这哑巴亏。 可他偏不! 萧言初轻叹一口气,“沈小姐说七殿下你的那话,颇为中肯。” 他眸中含笑,带了几分讥讽的意味。 提起沈秋来,顾长安眸色一冷,定定瞧着他。 “沈妹妹说了什么?” 他答,“没什么七殿下,不过是些家常话。” “家常话?”顾长安嗤笑一声,瞧他像是在瞧乐子一般。 家常话能说给他听? 他倒不觉得沈秋来对他会有这么好的耐心,这人还真是,格外会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 脸皮厚的要命的家伙。 话不投机半句多。 俩人谁都没再理会谁,直至门从里面被打开,二人一同走了过去。 “余先生,沈妹妹。” “余先生,沈小姐。” 俩人歪头瞧了一眼对方,眼底尽是不耐。 沈秋来挑眉,觉着奇怪。 顾长安怯懦,萧言初心胸宽广,他们能对上,好像不待见,倒是奇怪。 她笑道,“七殿下,师父愿意收你为徒,还不快跪下行礼。” 顾长安和萧言初同时惊讶。 只不过只有一个是真的。 顾长安忙跪下,叩首动作带着几分虔诚,“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余怀行快步上前,将他拉起,“不必多礼,没提前给你准备拜师礼,怕是要委屈你了,待改日拜师宴时,我一同补给你。” “师父能收我为徒,我便很欢喜,只是弟子愚钝,还望师父莫要嫌弃。” 愚钝。 萧言初眸中的嫌弃就快遮掩不住了。 方才膈应他时,那话可是一茬一茬的。 “不会。”余怀行笑道,“日后秋来便是你师姐了,只是你年岁比她长,不知你们二人日后要如何论。” 他眸中含笑,藏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沈秋来无声的笑了,“师弟,叫声姐姐我听听。” 此言一出,三个男人同时扭头看向她。 不是师姐,是姐姐。 一种怪异感,油然而生。 顾长安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沈秋来瞧着他,来了兴致。 “怎么,师弟听不见我说话?” 她步步紧逼,好似若是今日不能如愿,便不会作罢一般。 顾长安双颊忽的红了,睫毛微颤,说不出的娇。 余怀行似笑非笑,打量着二人。 萧言初眯了眯眼,开口道,“沈小姐莫要打趣七殿下了,他……” “沈姐姐。”顾长安开口,吐字清晰,眉眼弯弯。 沈秋来微愣,随即缓缓颔首,“不错,家中数我年纪最小,如今总算多了个师弟,还要多谢师父,满足了我这小愿望。” 余怀行摆手,留下了一句令人浮想联翩的话。 “是七殿下自己有本事,拜师宴便定在三日后,这几日,你们三人便待在府上。” 三日后。 沈秋来盘算了一下时间。 到时顾惊鸿也该从宫中回到府上。 “好啊,师父。”她答。 余怀行打了个哈欠,“年纪大了,整日困倦,你们三人便随处转转,我歇会。” 三人规矩行礼,目送他回房。 沈秋来转身,顾长安忙跟上,她好不容易理他,虽是在捉弄,但他心中却很欢喜。 只要愿理他便好,其余都是次要。 他笑着开口,“沈姐姐要去何处?”虽开口时有犹豫,但最后他十分坚定。 沈秋来歪头,诧异看了他一眼,这人真是,怎的还叫上瘾了? 她低声道,“方才是玩笑话,日后七殿下该如何唤我便如何唤我,若是让旁人听见,对你我不好。” 顿了顿,她道,“七殿下同小侯爷一同在府中转转,我也有些乏了。” 说着,她抬手捂唇,一副困倦模样。 顾长安见此,忙道,“沈妹妹好好歇息。” 她微微颔首,转头随意同萧言初告别,随后迈着慵懒的步伐离开。 顾长安瞧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萧言初淡淡道,“七殿下,这般调笑的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定会误会沈小姐,沈小姐脸皮薄,七殿下如此行径,可不是君子所为。”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他脸皮厚了? 顾长安闷声一笑,毫不在意。 “小侯爷可知为何沈妹妹会拿我取乐?” “为何?”他一愣。 “或许是瞧我顺眼些也说不准。”留下这话后,他也快步离开。 独留下萧言初脸色难看。 …… 房中,余怀行坐在案前,手中拿着誊抄的书卷。 片刻后,屋里多了个侍卫。 “先生,沈小姐的人已将信送出府外,可要再探?” 第36章 她竟也成了棋子 余怀行放下了手中书卷。 页首,只有四个大字。 太傅亲启。 “可瞧清楚他们是朝着哪个方向去的了?” “皇城方向。” “皇城……”余怀行低声喃喃,“不必再追。” “是。”侍卫退下后,屋内便再次剩下余怀行一人。 他垂头看着书卷,指尖微颤,轻抚上头的太傅二字。 他喃喃自语,道,“若你真的是被人害死,她们又怎么会不知?这其中,究竟有没有她们的手笔?” 他声音很轻,带着安抚意味,“好徒儿莫担心,为师定会为你查清真相,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他的手,忽然青筋暴起。 那双始终平稳的眸子,此时带着遮掩不住的杀意。 他的徒儿那般好。 怎能死在那群腌臢货的手上! 瞧见侍卫出来,银桂怕被发现,忙缩回头,她等了一刻钟,确保无人后,才从另一侧,溜下屋顶。 房门叩响,沈秋来坐直了身子,给玉兰使了个眼色。 后者忙去开门。 银桂闪身而入,恭敬道,“那侍卫从余先生房中出来后,步伐轻快,想来不会再追。” 沈秋来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雕花佩,转动的方向,毫无章法。 师父他究竟想干什么? 她眸光微闪。 不愿明说,却又给她暗示,暗地里查探她的动向。 出了这种事,她一个找的便是顾惊鸿,她不信余怀行会不知。 那么他的本意就是想要顾惊鸿知晓。 沈秋来闭上了眼,指尖一下一下轻点玉佩。 此事同她无关,余怀行是将她当成了棋子。 他从始至终的目标,都是她背后的顾惊鸿。 同前太子有关,所以让余怀行如此失态。 不,他是在犹豫,该不该让顾惊鸿知晓。 他是想让她亲自去查。 沈秋来睁开双眸,面沉如水。 “磨墨!” 玉兰忙上前。 沈秋来执笔,衣袖翻飞,洋洋洒洒落下锋芒的话。 装好后,她转交给了银桂。 “避开所有人,送入宫中,我要你亲自送到干娘手上。” “是!”银桂接过,快步离开。 沈秋来摩挲着玉佩,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余怀行待她的好,她都知晓。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也成了棋子。 她面色微冷,原本干娘同她说,皇城内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伙伴。 这话她是信的。 可她总觉着余怀行与旁人不同,那可是一直袒护她的师父。 不论外人如何说她,蛇蝎心肠,心狠手辣,他都一直站在她这边。 如今看来,倒真是应了顾惊鸿那句话了。 她勾唇,冷冷笑了几声。 …… 银桂快马加鞭没耽搁。 不过半个时辰,便拿着长公主府的玉佩,入了宫。 自入宫开始,她整个人便紧绷着。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寻到了太后宫内。 秦嬷嬷已等候多时,瞧见她便直接将人带到了偏殿。 顾惊鸿瞧着像是刚起,正在铜镜前梳妆,瞥见银桂时,她依旧淡定,随手拿起金簪在头上比划了一下。 “都下去。” “是。” 屋内一时只剩下她们和秦嬷嬷三人。 银桂规规矩矩跪着,抬手呈上信件。 “殿下,小姐说这封信定要交到你手上。” 顾惊鸿抬手,秦嬷嬷忙接起,放到了她的手上。 她打开信件,铜镜中,那张本平淡无波澜的脸,如今却冷的可怕,每看一句,她拿信的手便紧上几分。 她抬手打开一旁香炉的盖子,将信件放了进去,直至烧烬,她才冷声开口。 “告诉秋来,本宫已知晓,这几日,她该如何便如何,你回去贴身保护她,万不能离开半步!” “是!”银桂叩首后匆匆离开。 顾惊鸿能这般说,想来是有大事发生。 秦嬷嬷扫了一眼她离开的背影,直至殿门闭上。 她才行至顾惊鸿身边为她簪发,试探性开口询问。 “殿下,可是小姐那边有什么事?” 顾惊鸿沉默一瞬,声音充满怀念,“是皇兄。” 秦嬷嬷大惊,在她身边侍候久了,她知晓这说的是那位前太子。 顾惊鸿一字一顿道,“去冷宫,查顾长安,你亲自去,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 仔细想想,自顾长安出现在沈秋来身边,一切都变得奇怪了。 如今还牵扯到了他。 顾惊鸿漫不经心瞧着铜镜中的自己。 多年过去,如今的她,早便不是那个只知躲在皇兄身后寻求庇护的小公主了。 …… 拜师宴就在今日。 凭着余怀行的身份。 离请帖上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时,余府外,早已车水马龙。 玉兰跪在沈秋来面前,为她换上金丝步云履。 “小姐,小侯爷一早便去府门口待客了。” “他倒是勤快,倒也怪了,师父那般喜欢他,可直至今日都没应下长平侯。” “小姐说的可是让小侯爷拜余先生为师的事?” 沈秋来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口气,“你不觉着奇怪吗?师父那模样,明显是喜欢极了萧言初,可偏偏就是不应长平侯。” 玉兰闷笑两声,“保不齐余先生根本就不喜小侯爷,又或实在不喜长平侯。” 沈秋来顿住,放下手中茶盏,坐直了身子。 “你怎会这么想?师父他待萧言初不好吗?” 玉兰沉思一会,道,“瞧着确实好,可奴婢总觉着这好浮在面上。” 浮在面上? 沈秋来眯眯了眯眼,“你会这般想,可是因为萧言初从马上跌下一事?” “正是。”玉兰道,“小姐你仔细想想,那时小侯爷摔断了腿,余先生瞧着着急,却也不曾寻个郎中来,还是小姐让奴婢去寻的人,那模样就像……” 像。 沈秋来一字一顿道,“像想让萧言初后半辈子都站不起来。” 玉兰替她整理鞋袜,“奴婢就是随口说说,小姐切莫当真。” 沈秋来斜倚在软榻上,脑子乱的很。 如今想来想来玉兰说的确实在理。 她倒也不是没怀疑过,可余怀行性子本就淡,她身为当局者,愣是没瞧出来什么不对。 那日萧言初究竟是如何落马的? 沈秋来仔细回想,却发现没有任何印象。 倒真是怪了。 她猛的站起身。 第37章 拜师宴,铺路 玉兰一惊,“小姐?” 沈秋来视线落在一旁的孤本上,“将这些拿去给师父,就说是我的一番心意,拖延些时间。” “是!” 她快步朝外走,“梅香!跟上。” “是!”她忙放下整理了一半的桌子,小跑着跟上她的步伐。 余怀行八岁能诗,十三便中了秀才,十八岁时三元及第。 不止东辽,甚至包括前朝在内,他都是最年少的状元郎。 他入朝为官时,先帝还未登基,于先帝,他有从龙之功。 虽已离开朝堂二十余载,可他的传闻,从未消散。 沈秋来站在廊中,远远瞧见许多朝中重臣来此。 盘算了一下,今日是五日一休沐的日子。 今日她这师父,是要用他这一生声望作为顾长安铺路。 看来他给出的信息,在余怀行的心里占据了很大的地位。 沈秋来低声道,“梅香,将小侯爷叫来。” “是!”她忙朝门口去。 此时萧言初正同一个年轻官员寒暄。 “小侯爷,这余先生待你可真不一般!”他眨眨眼,暗示意味十足,“不知这次这收的弟子是?” 萧言初脸色一僵,“先生待会公布时,诸位便会知晓了。” 梅香走上前去,弯腰行礼。 萧言初开口,堵住了年轻官员欲道贺的话。 “我还有点事,先行一步。”他低声道,“带路。” “是。”梅香应声引路。 才走两步,萧言初便瞧见站在廊中的沈秋来。 她一身秋波蓝罗裙,裙摆被风吹起。 四目相对,那张脸上分明没有表情,可偏偏就是让他移不开眼。 连廊外桃花开得正艳,却不及她半分颜色。 萧言初呼吸一滞,步伐加快。 “沈小姐!”他声音温柔,站在她身侧,两人并肩。 沈秋来微微颔首,“小侯爷辛苦,本是我这个弟子该迎贵客到来,却让你代劳。” 萧言初忙开口,“我待在院中本就无聊,刚巧借着这个机会可以认识许多文人雅客,都是我愿意的,你是女子,受不得风,不若先回去?” 沈秋来眯了眯眼。 这便是为何她同他渐渐疏远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长平侯。 而是因为不知何时开口,他开口便是,你是女子,不该…… 你是女子,应该…… 这般话,沈秋来听着都烦。 女子又如何? 女子便只能困在沈宅后院? 摇尾乞怜只求一男子宠爱? 笑话! 顾惊鸿便是女子,如今的东辽,安稳在了她的脊梁上! 若无她当初出使北祈,搅了个天翻地覆,如今的东辽,早已是她国疆土。 她并不觉得,女子比男子差。 沈秋来眸色微冷,“小侯爷莫不是忘了,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 萧言初一愣,闷笑一声,“倒是,我祖父有那般功绩,到了我这,怕是要落末了。”他声音多了几分惆怅。 “你倒不必放在心上,我记得你小时候可顶顶厉害,若非长平侯不许你习武,如今你说不准也是保卫东辽的一名将领。” 他摇摇头,“沈小姐不必如此宽慰我。” 她笑笑,意有所指道,“我其实有一事一直不明。” “何事?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侧头看她,神色真挚。 沈秋来眉头微挑,觉着他这话说的太早。 “如此我便开门见山,在我印象中师父很看重你,可为何,他不曾收你为徒?” 萧言初脸色一白,僵在原地。 沈秋来歪头,疑惑道,“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有些事我始终觉着只有自己才清楚,你十五那年,师父带你我去郊外游玩,你当时从马上跌落,差点便落下病根,此事你可还记得?” 他沉默一瞬,才开口,“记得,怎会不记得。”那种钻心的痛,直至今日他都记得。 萧言初自嘲一笑,“我这右腿可差点便废了。” 沈秋来心疼开口,“言哥受苦了,现在想来我觉着那事蹊跷,你可还记得那日发生了何事?” 他侧头看她,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这一声言哥,他已经十几年未听到过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二人之间变得生疏,他甚至一度以为之前种种是他的梦。 他开口,语无伦次,“那日余先生提议让你我二人拔旗,先得到之人可拿到前太子留下的佩剑,不知为何,我那马那日精神头不好,余先生便将他的马匹借给了我,许是我心急,一时失察,才不小心跌落马下。” 沈秋来眉头微蹙。 萧言初武艺确实不佳,但马艺却一向不错,甚至一直比她还好上一些。 说他失察坠马,她是不信的。 她微微颔首,淡淡道,“小侯爷,差不多到时候了,我先去瞧瞧师父准备的如何了。” 丢下这话,她转身匆匆离去。 萧言初只觉得可惜,又觉得怪异。 为何忽然唤一声言哥,随后又冷了起来? 等等。 他顿住。 沈秋来从一开始想问他的便是坠马一事! 周光明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主子动。 他没忍住提醒,“主子,青竹还在外候着。”他视线上移,无意落在了顾长安攥紧的手上。 青筋暴起,可见他用了多大力,周光明只心惊胆战,不敢再言语。 顾长安凭借手心的疼痛,才没让自己的脸上神色出现一丝破绽。 今日他等了许久。 有余怀行为他铺路,朝中之人不仅要多看他一眼,就连陛下也是。 他不能毁了今日,不能因为任何事毁了今日! 为了这一刻,他筹谋了这些年,只为这一刻。 他面上平静,眼瞅沈秋来走远,他才转身。 “今日怕是不会太平,让他们盯好了,一丁点差错都不能有。” “主子放心。” 他应了一声,“沈小姐那边如何了?” 周光明道,“如今这余府内外,安插了不少沈小姐的人,想来不会出什么意外。” 顾长安指节无意识摩挲了几下,犹豫片刻后,他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要确保沈小姐今日万无一失,安排几个人远远护着。”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声音微沉,“算了,让青松亲自去,定不能让她有丝毫差错。” “是。” 第38章 拜师宴,暗流 刚进余怀行的院子。 沈秋来惊了一瞬,挑了挑眉,走上前去,弯腰行礼。 “见过大殿下。” 顾云舟勾唇,语气热络,“沈妹妹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她表情不变,“甚好。” 说完她扫了一眼他身后,“太子爷今日没来?” 顾云舟勾唇,莫名给人一种小人得志的感觉,“看来这宫中的消息沈妹妹还不知,那日的事传回宫中,父皇罚了太子爷一百杖,想来这几日还不能走动。” 沈秋来闷笑一声,一百杖,于这事而言,只是不痛不痒的责罚,陛下这是要保太子。 这大皇子还是太蠢,只是如此,便沾沾自喜。 她颔首,“看来这张家姐妹,不日便要入东宫了。” 顾云舟颔首,面无表情,“太傅自愿献女,封太子太保,张二小姐怀有皇嗣封良媛,张大小姐为昭训,张二小姐于半月后入东宫,张大小姐则于三月后入东宫,太子罚杖刑一百。” 沈秋来看的分明,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瞧着气的不轻。 想来也是。 顾清晏闯了这么大的祸。 却只得了陛下一句。 朕教子无方,致东宫失德,自罚减膳三日。 想来她都觉着可笑,这大皇子乃庶长子,这太子乃嫡子。 可这陛下的眼里,从没有他这个长子。 她轻叹一口气,“陛下待太子爷到底是慈父心肠,若今日犯下这祸事的是……” 她自觉失言,闭上了嘴。 顾云舟脸色一白。 正此时,屋门开了,侍从走了出来,道,“沈小姐,先生让您进去。” 沈秋来微微颔首,淡淡同身旁人说了一句,“先行一步。”便缓缓走近。 皇子又如何。 这余怀行要是不待见,他们也只能在外候着。 “师父。”沈秋来勾唇,视线落在他手上的孤本上,“这可是我寻了许久才找来的,师父可喜欢?” 他依依不舍放下,“喜欢,秋来送的东西,就没错过。” “喜欢便好。”她顿住,犹豫道,“师父,小侯爷坠马一事你可还记得?” 四目相对。 余怀行神色平淡,“记得,那小子也是,着急忙慌的,我这会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沈秋来轻叹一口气,“谁说不是,当日太医都说他这腿会落下病根,甚至有很大概率离不开轮椅,好在师父后来寻了个神医来。” 顿了顿,她道,“我就是想问问师父,在哪可以寻到那位神医。” 余怀行疑惑开口,“你问这个做什么?可是身子不适?” 她摇头,“不是我,干娘有头疾,这段时间更重了,我瞧着心疼,若是能被神医医好是最好的。” 他微微颔首,“她也是,不知整日那么操心做什么?我记着她这头疾之症从十四便有。” 说着,他拿起毛笔,洋洋洒洒写了一串小字。 “当日是在此处寻到他的,不过他那日性子怪各处跑,如今还在不在我便不知了。” 沈秋来忙弯腰接过,折好后放进了荷包中。 “多谢师父。” 临江。 她眸光微闪,离临安有近千里地。 余怀行摆摆手,“有何好谢的?惊鸿也是我徒弟,我这做师父的只不过写串地址罢了。” …… 前厅,朝堂众人在左侧,文人墨客在右侧。 两方人互不言语,只同身边人讨论。 论,这余先生收的这第六个弟子是何人。 先帝还是皇子时,曾受过余怀行的指点,但算不得徒弟。 真论起来。 先太子是他第二个弟子。 第一个是如今礼部尚书谢远山的胞弟,谢远峰。 往后便长公主,沈家小姐,宋家老二。 “要我说,这余先生的第六个弟子,定是小侯爷。” “我看不见得,这小侯爷自小就在他身边,若是想收早便收了,你看看沈小姐和宋老二。” 几声讥笑传入萧言初的耳中。 他脸色难看站在门外,用木门掩住了僵直的身影。 他身旁的侍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对了,太子爷那事你可听说了?” “莫要提起,陛下可说了,不得妄议,今日来此的朝堂中人可不在少数,小心你我人头落地啊!” 直到议论他的声音消失了,萧言初这才走了进去。 他视线落在方才发出声音的俩人身上。 衣着朴素,年岁不大,想来应当是近些年冒出头来的文人。 两个籍籍无名的穷酸书生也配在背后议论他? 他眸中冷意一闪而过,却在瞬间又恢复成了以往文质彬彬的模样。 他走到正位站定,“余先生待会便来,还请诸位稍候。” “小侯爷可知今日拜师之人是哪家公子?”喝了点酒的已经开口询问了。 萧言初面色平淡,“待会大家便会知晓。” 话音刚落,沈秋来缓步进来,她视线扫过坐在最靠前的顾云舟。 他一直想拜余怀行为师,为此每逢过节便会送礼,虽次次都被退回,可想拜师的心却未变。 也不知待会他瞧见了他这第六个弟子,会是何表情,应当很有趣,她一时来了兴致。 她的身份可是余怀行的弟子。 不论她在朝中是何派系,这些文人墨客不在乎,他们只知晓她是当世大儒的弟子,定有过人之处。 众人纷纷起身同她打招呼。 今日能来此的,定是有些才学的,她一一笑着应声。 直至行至一半,看见谭林时,她顿了一瞬。 来者是客,她面色如常上前招呼。 谭林瞧着她,脸色有些不自然,却还是微微颔首。 直至她坐下,今日这众人皆好奇的人物才跨过门槛进来。 四目相对,沈秋来愣了一瞬。 顾长安平日穿的是素袍,今日却穿了件釉蓝锦袍。 身上是金线云纹,身姿挺拔如松,仪容更胜往昔,倒有了几分矜贵公子的气度。 与这满堂名士公卿相比,他竟毫不逊色,甚至隐隐有压上一头。 沈秋来瞧着他,竟都有些想不起来,初见他时,他被太监打的血肉模糊的畏缩模样。 一片寂静声中。 萧言初的声音响起,“这位便是余先生今日要收的弟子。” 第39章 拜师宴,造势 众人打量着顾长安。 瞧着分明是个生面孔。 整个正厅内,见过这位自小生在冷宫中皇子的人,屈指可数。 对于他的身份,众人各有猜测。 顾长安视线落在萧言初身上,似笑非笑。 这个一向以君子自处的小侯爷,怕是快要装不下去了。 他微微颔首,语气不咸不淡,“多谢诸位今日前来。” “这位公子当真是一表人才。” “是啊!举手投足间尽是君子风范,余先生好眼力。” 众人众说纷纭,但无一例外,全是恭维的话。 余怀行前头的五位弟子,没有一位是简单角色。 不论他现在是什么身份,哪怕是乡野樵夫,在成为余怀行弟子的这一刻起,他的身份便已经不一般。 顾云舟自从萧言初开口的那刻开始,脸上笑意便僵住了。 他面无表情站起身,“我还以为余先生的弟子是谁,没想到竟是你,七弟。” 话音落下,屋内旁的声音瞬间消失。 七弟。 此人是七皇子。 众人神色各异。 要知道,当年余怀行在收了先太子和长公主后,便再没有收任何一位皇室中人。 哪怕当今陛下有意拜师,也被他婉拒。 这些年来,他更是生活在城外,早便远离权力斗争中心, 如今收这七皇子为弟子,不知是为何。 顾长安躬身行礼,“大皇兄。” 顾云舟下巴微抬,不急不缓停在他面前站定,哪怕比他矮上两寸,却依旧占据上风,通身贵气。 “七弟啊!不知你是如何入了余先生的眼,倒是好本事。” 他尾音拖得很长,让人瞧不出喜怒,指尖随意掸了掸他肩头上不存在的灰尘。 “我和太子爷还有你五皇兄可一直想拜余先生为师,二十年来登门数次,可余先生却总用一句,年岁已高,不想掺杂到权势中故而推脱,不知七弟是如何让余先生改了主意?” 顾长安心中了然,他这是在为自己挖坑。 这话一出,太子党和五皇子党的人,也难免会盯上他。 他意味深长的瞧了面前人一眼,道,“太子爷,大皇兄和五皇兄身份尊贵,余先生顾虑权势纠葛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自嘲一笑,“我出身微末,若无沈妹妹此时怕还在冷宫中,先生见我真心向学,不为名利,这才破格收徒,说到底,先生未变,只是我本就不在这权势中。” 顾云舟眸色陡然变得幽深,“七弟这话说的可不对,我和五弟,怎配同太子相提并论。” 顾长安微惊,垂下了头,“我失言了,还望大皇兄莫要放在心上。” 什么失言! 他瞧这死小子就是故意的! 今日这话,若是传到父皇的耳中,他该如何? 顾云舟眼中杀意一闪而过,扫了一眼坐在一侧的几位官员。 “七弟真是长了一张利嘴。” 说完,他回到座位坐下,却不再同身边人攀谈。 沈秋来瞧着他吃瘪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只觉得整个人的轻快了不少。 再看向顾长安时,她都觉着顺眼了不少。 她还以为他还会伏低做小,任人揉捏,没想到这小狼崽子,竟已经开始亮爪子了。 此时,余怀行才姗姗来迟,可就算如此,依旧没人敢说他的半句不是。 传言,他的手上可有先帝三道圣旨,甚至可以改变朝中格局。 先帝病入膏肓弥留之际,见的不是太后,不是当今陛下,而是这位,他宠信一生的臣子。 至今众人没有见到那三道圣旨的踪影,却也不敢得罪他。 沈秋来起身行礼,“师父。” 余怀行微微颔首,他虽已两鬓斑白,眼神却依旧清明。 他道,“多谢诸位莅临寒舍,来参加我这小弟子的拜师礼。” 几人笑着应声。 “哪里哪里。” “余先生收徒我们自然是要来恭贺的。” “七殿下瞧着便气度不凡,余先生当真是好眼力。” 气度不凡。 沈秋来眸光流转,视线落在顾长安的身上。 这些文人向来以世间清流自称,却没想到这般会溜须拍马。 这七皇子的名头一出,沈秋来不信他们不知道顾长安一直生在冷宫。 余怀行勾唇,“这小弟子,我瞧着格外有眼缘,有我曾经一位弟子的风骨。” 顾长安垂下头,遮掩幽深的眸色,“师父谬赞。” 顾云舟笑问道,“不知余先生说的是皇叔还是谢家那位?” 余怀行笑笑,“过去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说完他招招手,“将玉佩拿来。” “是。” 有时答非所问,便是最好的回答。 众人视线再次落在顾长安身上,心情却早已不一样了。 这意思是他像那位前太子。 他这话是何意? 顾长安垂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握拳,他没想到,余怀行竟会在这里摆他一道! 沈秋来眉头轻挑,视线落在那侍从呈上来的玉佩上。 竹节纹圆壁佩。 那下方缺了一角,这玉佩,她并不陌生。 她视线扫过下方众人,发现有不少人同她一样认得这玉佩。 如今她也看不透余怀行想要做什么了。 若是真心为顾长安铺路,这有些太过大张旗鼓。 这更像是要将他立成活靶子。 沈秋来似无意将视线落在余怀行身上。 只见他表情自然,旁的瞧不出分毫。 她稳了稳心神,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能见招拆招。 余怀行接过玉佩道,“这是为师为你准备的拜师礼。” 顾长安没有丝毫犹豫,跪下便是三个响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自此之后,我定然刻苦学习,遵师父教诲。” 余怀行满意颔首,“好啊!好啊!为师只有你一个要求,入我门内,不论任何时候,都不得欺辱百姓。” “是!” 顾长安正准备上前接过玉佩。 礼部侍郎站起身,表情严肃道,“余先生,送这玉佩怕是不合规矩。” 余怀行瞧着自己这位之前的同僚,感触颇深。 “有何不可?” 在场众人因为这话,纷纷盯上了他手中的玉佩,成色是一级,可却缺了一个角,不知有何来历。 顾云舟也不例外。 礼部侍郎表情严肃开口,“若是我没认错,这玉佩可是先太子赐与余先生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40章 拜师宴,血海 余怀行微微颔首,“礼部侍郎好眼力,这确实是先太子所赠。” 他摩挲着手中玉佩,表情深沉,好似在怀念什么。 “说起来这玉佩,还是先太子出生那年,高祖所赠,后来玩闹中,磕坏了一个角。” 顾长安一愣,是皇曾祖父送给前太子的? 这玉佩竟有这样的来历。 顾云舟意有所指开口,“余先生对七弟还真是看重,这般珍贵的东西,说赠便赠。” 余怀行淡笑一声,接话,“先太子临走时同我说,若是日后碰见有缘人,可留作拜师礼给他。” 这话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因为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只是这顾长安,怕是日后不得了。 余怀行笑着招了招手,“来,你这年纪,怕是没见过你那位皇叔,这不仅是为师送你的拜师礼。” 他尾音拉的很长,暗示意味十足。 顾长安忙上前接过,脸上是藏不住的激动。 “多谢师父和皇叔。” 他垂头瞧着手中玉佩,像是在看什么绝世珍宝一般。 “你喜欢就好。” 顾长安伸手,一旁周光明将捧了许久的木盒放到了他的手上。 “师父,一点心意,还望您不要嫌弃。” 余怀行笑着接下,“你有心了。” 顾云舟脸色微僵,这在冷宫长大的狗东西,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竟值得他这般上心,想他们几人这些年送了多少珍宝,他瞧都不瞧上一眼! 顾云舟表情舒展开来,继而露出和煦笑容,“能拜余先生为师,我这个做兄长的,为你高兴。” 说着,他视线落在木盒上,“只是不知,这里面是什么?” 木门忽然被一脚踹开。 众人一惊。 沈秋来皱眉看去,只见身穿黑衣蒙面,手持长剑的刺客从门外涌入。 “护驾!”众人忙喊。 今日这可有两位皇子,他们若是有事,天子一怒,在场所有人都活不了。 几个刺客毫无章法,见人便刺,好似没有目标,只为杀人,一时众人晃神。 官员们倒还好,还算镇定。 另一旁的文人墨客哪见过这阵仗,早已慌了神,胆子大的四处逃窜,胆子小的蜷缩在一处。 顾云舟高声道,“来人!来人!” 沈秋来看着眼前一幕,瞳孔微缩。 那日顾惊鸿让银桂回来贴身保护她,莫非就是因为此事? 可她为何会在今日下手? 若是顾惊鸿,定不会让这些人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实在低级。 可若不是她又会是谁? 沈秋来不着痕迹的看着余怀行。 他的两侧站着两个侍从,贴身保护,他脸上同样没有任何惊慌。 人已经冲进来这么久了。 却不见余府的人出来掌控局面。 在她心里,余怀行可一直都是掌握全局的存在。 怪了。 她视线落在顾长安的身上,他已被一开始陛下派来的几个侍卫护住了。 虽是眼线,但武艺尚可,他并未受伤。 四目相对,沈秋来瞧见了他眼中的担忧,她缓缓摇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哪怕是顾云舟,此时也站起身来一脸防备。 满室混乱中,唯有沈秋来静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瞧着这场闹剧。 她倒要瞧瞧,这究竟是不是顾惊鸿的手笔。 渐渐的,她发现这些刺客并非随意杀人。 那朝堂官员,虽也被刺伤,但不会伤及性命,可那些文人墨客,可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许多已没了气息。 他们的目标,会是谁? 直至瞧见无意朝着顾云舟围去,她的心里有了盘算。 就在此时,她身边银桂一脚踹飞一个冲上来的刺客。 “小姐!” 沈秋来这才起身。 这些不是顾惊鸿的人,虽然他们的目标不是她,可刚才那一剑,明显起了杀心。 沈秋来忙走到余怀行身边,“师父,我们离开。” 他微微颔首,率先起身。 沈秋来并未声张,只淡淡给顾长安使了个眼色。 余怀行身边的侍从,去救下了萧言初。 无人阻拦他们进入后间。 前头刀剑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直至余怀行动手将书架后的密道打开,还不见顾长安来。 沈秋来皱了皱眉,若不来,那他便只能自求多福了。 今日这架势,那些人怕是非要杀了大皇子不可。 好在密道门关上的最后一刻,顾长安挤了进来,他脸色苍白,身上血腥味很浓。 沈秋来垂头看去,只见他肩膀处鲜红一片,鲜血也时不时顺着手臂滴落而下。 “你受伤了?” 顾长安颔首,“方才又来了一批人,武艺更高,侍卫不敌,慌乱中刺伤了我。” 沈秋来颔首,步子未停,匆匆朝前去。 “大殿下如何了?” 顾长安垂头,隐去了眸中阴霾,“方才太乱了没顾得上细看。” 密道很长,通过后,众人从假山中出来,到了后院。 此处离前厅相隔甚远。 余怀行表情严肃道,“我安排人去营救,你们在此处别动,可记住了?” 萧言初欲要开口,沈秋来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开口打断。 “师父放心,只是大皇子那边瞧着情况不好,可要快些。” 余怀行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萧言初犹豫片刻,“我来时带了几个侍卫,在府外,要不……” 沈秋来淡笑着看他没接话。 他犹豫了一下,也没接着往下说。 救? 让顾云舟死在那才好。 只有他死了,这些刺客的身份才会被彻查。 这背后指使的人……只能是一人。 她眸中狠意一闪而过。 所谓的系统已经许久未出现。 但她的那番话她可一直没有忘。 “嘶——” 顾长安的惊呼声一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银桂,给七殿下上药。” 她正欲上前,却被他侧身避开,“不必沈妹妹,男女授受不亲,我伤的不重过会便会好了。” 沈秋来眉头紧皱,视线落在他血流不止的肩上。 此时他的蓝袍,有将近大半已经被浸红。 “我瞧你是想让血流干。” 她接过银桂手上的瓷瓶道,“跟我来。”说着,先一步朝假山处走。 萧言初反应最快,“沈小姐我是男子,不如由我来帮七殿下上药。” 第41章 刀 顾长安下意识后退一步,捂住了胳膊,一脸防备看着他。 “不……不必。” 萧言初眉头紧皱,他这模样,就跟他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他堂堂一个皇子,他能将他如何? 莫名其妙。 等等。 萧言初视线扫过他和沈秋来。 只片刻,他便反应过来,顾长安这哪是不想让他帮着上药,就是想同沈秋来扯上关系! 他眸光微冷,只觉着他可笑。 这人定非池中之物,不论来余府,还是费尽心思拜余怀行为师。 千方百计搭上沈秋来,定是为了她身后长公主的权势。 只可惜,他犯了蠢,顾惊鸿将沈秋来当眼珠子疼,不会允许旁人利用她。 沈秋来歪头诧异瞧了顾长安一眼,不知他反应为何会这般大。 她视线落在他还冒血的肩膀上,停顿了一会后。 她道,“小侯爷在这瞧着,我去为七殿下看看。” 说着她使了个眼色,顾长安忙跟上。 或许是因为要隐藏密道的缘故,假山错综复杂。 沈秋来斜靠在石头上,也不急,淡淡道,“说说,怎么回事。” 顾长安白着脸道,“是被大皇兄的弯刀伤的,我怕被小侯爷瞧出来。” 她皱眉,“方才我们走了,里头发生了何事?”一边说,她一边上前想要拉下他的衣袍。 顾长安耳尖瞬间烧了起来,他下意识退后一步,“沈妹妹,你将药给我,我自己来便好。” 沈秋来皱眉,她不喜他这副扭捏模样。 “流了这么多血,你逞什么能?” 说着她迅速解开他的衣袍,伸手拉下。 虽只露出半边肩膀,却还是让他僵直了身子。 “沈小姐,这……这不合规矩。” 沈秋来瞪了他一眼,“血都快流干了,我看你是要命还是要规矩。” 说着她拿出瓷瓶,拔开活塞。 她凑近一步,打量着他的伤口。 确实一眼便能瞧出来是弯刀划过的伤口,中间处格外深。 “今日这余府怕是只有大皇子一人用弯刀,他身在东辽,他母妃那异族的习惯倒是一点没改。” 她抬手,将白色药粉撒到了他的伤口上。 剧烈的疼痛让顾长安倒吸一口凉气。 沈秋来却不为所动,“他为何会忽然伤你?” 衣襟大敞本该让他觉着窘迫,可如今却成了光明正大凝视她的借口。 “你们才走,便又有一批刺客冲了进来,他们的目标是大皇兄,我欲离开,刚好被一刺客堵住了路,侍卫拼死阻拦,我也不知为何,慌乱之中,大皇兄忽然挥刀砍向了我。” 沈秋来扬声道,“银桂,进来为七殿下包扎!” “是!” 顾长安想要拉上衣袍,“沈妹妹这伤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银桂是我的人。” 她的言外之意便是银桂可以信任。 “难道你还想要我亲自为你包扎?你可没这个殊荣。” “是。”他垂下了头,哪怕银桂真上前来将他伤口层层缠住,他也一动未动。 “小姐,好了。”她退开,表情严肃,“只是七殿下受伤严重,还需尽快医治。” 假山另一侧,响起虚浮的脚步声。 银桂拔出腰间两把短刀,递给了沈秋来一把,“小姐,你先离开。” 沈秋来接过,一脸淡定,“这人受了很重的伤,莫担心。” “谁在那?”男子充满防备的声音响起。 只是几人都不陌生。 顾云舟竟活着出来了,倒也算是个有本事的。 沈秋来扬声道,“大殿下!” 脚步声,越发近了。 顾长安压低声音,“沈妹妹小心。” 顾云舟全然没了开始时的君子模样,瞧着那些刺客确实动了杀心。 他身上衣袍已经被砍的不成样子,重的甚至露出了里头的伤口。 他的手上紧紧攥着沾血的弯刀。 不只是顾长安的还是那些刺客的。 沈秋来故作震惊,“大殿下怎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顾云舟冷哼一声,在衣袖中掏了一会后,他一甩手,一块玄铁令掉落在了她的脚边。 “我为何会成为这副模样,怕是还要问沈小姐了!” 令牌上虽然沾着血,但沈秋来却并不陌生。 她眉头紧皱,弯腰捡起,上头刻着一个沈字。 她表情严肃在令牌上摸了摸,下一瞬,她心凉了半截。 沈家的令牌,只有她爹信任之人能有。 二十万沈家军,有这令牌的怕是不会超过两千。 而这上面有独特的暗纹,不好伪造,这会一摸她便知道,确实是沈家的令牌。 究竟是有人要背叛她爹。 还是这令牌被有心之人拿走,就为了在现场留下证据? 沈秋来再抬眸时,抬手捂唇低低笑了好一阵。 顾云舟有些失力,可他不允许他此时倒下,尽管身子晃的厉害,他还是扶着假山站住了。 “沈小姐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秋来冷笑一声,把玩着手中令牌。 “顾云舟,你何时这般蠢了?” “你什么意思!”他咬着牙问道。 “只是一张令牌,你便断定那刺客是我沈家的人?也难怪你这么多年都被太子爷和五殿下压一头。” “你!”他气的脸色铁青。 沈秋来声音不高,却莫名带着威慑力,“你们三人中,我原本是瞧你顺眼些,可如今看来只是顺眼还不够。” 顾云舟靠在了假山上,强撑着眼皮开口。 “方才是我的不是,这令牌一事只有我一人知晓,绝不会传扬出去。” “是吗?”沈秋来勾唇笑笑,“可惜,我不信你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咬着牙道。 她环视四周,最后视线落在顾长安身上,笑着走向他。 顾长安知晓她想干什么,却没有丝毫退意。 沈秋来伸手,将短刀递到了他面前。 “让我瞧瞧,你能为我做多少。” 他垂下头,瞧着眼前这双如羊脂玉般的手上,一时间,入了迷。 这只手,不该沾上他身上的污秽,那便让他来代劳。 “是,沈妹妹。”他伸手接过,指尖无意相触,他喉结微滚。 顾云舟脸色铁青,“你敢!刺杀皇子可是大罪!” 顾长安歪头瞧了一眼自己还沾血的肩膀。 “大皇兄,方才你用弯刀刺向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的?” 他眼中翻涌的暗色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低贱的东西,今日能为你死,是我的福气,这话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能死在我手上,是你的福气。” 说着,他抬起了手,高举短刀。 第42章 大殿下,不见了 “多谢余先生今日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余怀行视线落在他们身上的血迹上,一脸担忧。 “诸位受苦了。”他轻叹一口气,“若非今日来我府上,也不会遭此横祸。” “余先生这说的是什么话?今日可是我等自愿来的。” “是啊!您事先也不知情,况且是您救下了我们。” 余怀行作揖道,“不论怎么说,都是在我府上出的事,府医已在院中候着。”他歪头看向管家,“你带几位贵客去。” “是。”他笑着为众人领路。 唯有一人,礼部侍郎未动。 二人如今年岁都不小了。 四目相对,眸中只有对方垂垂老矣的模样。 “余怀行,你来的太慢了。”他眼神复杂,言语中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他将手背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 “老杨,此事是我疏忽了,只是我这府上,本就没多少侍卫,我去寻小侯爷的侍卫,耽搁了些时间,还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余怀行字字恳切,眸中尽是歉意。 礼部侍郎开口,“论起来,你比我入朝还要晚上一年,可你却比我小了整整四岁,实在是惭愧。” 余怀行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放在心上。” 他勾唇笑笑,“如今你依旧朝堂为官,而我已是一介布衣,当年的事,我早便放下了。” 礼部侍郎定定看着他,“先帝仁慈,如今看着你,我好似又瞧见你立于百官垂首的朝堂之上,据理力争,只为那死于非命的一家三十七口人,求一个公正。” 他眼神复杂,“那时,我敬佩你,唯有你敢将那世家的恶行,翻到面上,同他们叫板,你我同为寒门子弟,却相差甚远。”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当年的你,可连那信鸽飞向何处都要算,今日之事,不可能逃得过你的眼!”他声音陡然高了三分。 余怀行不停摩挲的手指,忽的停下。 他笑容僵在脸上,面上掠过一丝疲惫,“老杨,先帝都去了二十年了,我老了,已经谋划不动了。” 礼部侍郎站在原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颇为失望。 “你不该如此。”说完,他转身离开。 余怀行看着他的单薄的背影,眸色复杂。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老杨,一路走好,是我对不住你,怪只能怪,你太懂我。” 说完抬手做了一个切的动作。 “是。”侍卫转身追了过去。 余怀行转身,神色淡然透过大门看向里面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缓步走了进去,表情未变,就像闻不到这浓重的血腥味。 他视线冷冷扫过地上的人。 “大殿下离开了?” 侍卫跪了一地,“是我等无能。” 余怀行背手而立,仰着头道,“那些刺客不可留下一个活口,你们几人办事不力,今日事了,一人领五十鞭。” “是!” 外头响起重物拖地的声音。 紧随其后,礼部侍郎像是麻袋一样被人甩了进来。 余怀行一时不察,对上了他瞪的圆溜溜的眼。 他轻笑一声,“老杨,你可知你为何直至今日还是侍郎?你有能力。” 他声音很低,“可偏偏学不会装傻充愣,权势之上,可留不得锋芒太露之人。” 他闷笑一声,“当日我敢于朝堂之上辩驳,那是因为先帝早有了收拾那群世家的心思,我所言,并非我心中所想,而是先帝心中所想。” 他轻叹一口气,“老杨,早些去,在那头等我。” 说完他摆摆手,“将他的尸首扔进人堆里。” “是!” …… 萧言初等的焦急,却始终不见二人出来。 他来回渡步,不知走了多久。 忽然他顿住,深吸一口气,弯腰轻揉膝盖处。 脚步声传来,他顾不上其他,咬着牙慌忙站身子,歪头看去。 顾长安跟在沈秋来的后头,依旧是那副没有任何威慑力的模样。 可他却看透了这人。 他忙迎上去,担忧开口,“沈小姐你没事吧?” 沈秋来唇角勾起,平静开口,“没事,时候也不早了,想来师父那边也控制住了局面,咱们去瞧瞧?” 顾长安眉头微皱,“也不知大皇兄如何了。”他垂下头,“方才是我不好,进密道的时候太着急了,竟……没顾上。” 她眉头微挑,“方才一时情急,不光是你,我同小侯爷也没顾上,倒不必为此事自责。” 话分明是同顾长安说的。 可她的视线却没离开萧言初。 后者脸色一白,“方才情况特殊,倒也在情理之中。” 沈秋来微微颔首,“确实如此,说起来也不知大殿下如何了。” 说着她快步朝着前院走去。 玉兰和梅香连忙跟上,虽然已察觉银桂不在,但二人谁都没有开口询问。 离前厅院落还有些距离,可就是站在连廊中,也能闻到滔天的血腥气。 沈秋来皱眉,抬手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顾长安慌忙上前,担忧道,“沈妹妹可是闻不惯这味?我这……” 萧言初察觉他的动作,再顾不上腿疼,强忍着快步上前,拿出了挂在腰间的香包。 “这是我祖父留下的方子,你小时候最喜欢这味道了,快压压。” 顾长安刚放在腰间的手顿住了。 沈秋来白着一张脸接过,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 “多谢小侯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还记得。” “自……是忘不了。”他低声喃喃。 沈秋来脸色未变,只当没听见。 直至她走到他身侧,皱了皱眉,忧虑开口,“大皇子被我抛在脑后,这事可大可小,如今我干娘……”她轻叹一口气。 顾长安眼神冰冷,脑中全是她方才接过香囊时的模样。 不过只是短短一瞬,他便恢复如常。 “这事同沈妹妹有什么关系?这事父皇不会知晓的。”顿了顿,他转头看向萧言初,“想来小侯爷也不会告状吧?” 他僵硬在了原地。 若是不说,便是欺君之罪,可若是说。 他视线落在一脸委屈的沈秋来身上。 罢了。 他微微颔首,“沈小姐放心,我也不会说,想来余先生也不会说。” 她面上一喜,声音都轻快了不少,“多谢。” 正逢此时,余怀行从房中出来,脸色难看。 沈秋来皱眉忙迎了上去,“师父,这……发生何事了?” “大殿下,不见了。” 第43章 佛堂,桃树,黄符纸 沈秋来一愣,慌乱开口,“怎么会如此?方才大殿下不是同那些人在一起吗?” 余怀行脸色难看,“不在其中,方才我也差人去问了,都说没瞧见。” 顾长安眸中闪过茫然,匆匆跑到了院中。 尸首一排排放着,却没有一张脸是顾云舟的。 他忙跑进屋内。 萧言初也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两步,歪头看着一院子的尸首。 若是大皇子今日身死在这余府。 他们今日来此的人可一个都躲不掉。 处死还是流放,亦或刑部拷问,都只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沈秋来表情严肃,“师父,那些刺客可还在?” 余怀行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这府中人手不够,方才我找人去寻了言初的侍卫,谁成想……” 萧言初皱眉,“可是没留下活口?” 他缓缓颔首。 他开口解释,“我那几个侍卫都是我祖父从他们还是孩童时精挑细选出来的,后头更是经过了严苛的训练,他们出手,不留活口。” 沈秋来眸光微闪,这群人的存在,沈临渊曾同她说过。 前长平侯有挑人和练兵的才能,甚至他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也多亏了他的栽培。 说起此事,沈临渊只觉着后悔,没将那练兵的本事学到。 不然如今沈家军的将士,定同如今那长平侯的侍卫一般,手握杀招,剑一出鞘,必然见血。 她一脸担忧,“师父,我们定要寻到大皇子,不然陛下怪罪下来,怕是今日所有人都难逃其咎。” 余怀行表情严肃颔首,“你今日来此带了多少人?” 沈秋来一愣,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开口,“侍卫二十人。” “如今府上人手不够,你带着他们去搜府,定要将大殿下找出来,哪怕是将整个余府翻个底朝天!” 顿了顿,余怀行视线落在院中,神色复杂,“言初你去瞧瞧那几人,今日这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入宫去寻陛下,说明此事,这便交给你们了!” 沈秋来颔首,“师父小心。” 他定定瞧着她,“多费费心。”说完这话,他匆匆离开。 萧言初也没有多待,“我去瞧瞧那几位大人伤的如何了。” 沈秋来眯了眯眼,视线落在单放出来的礼部侍郎的尸体上。 方才在席间,他才拆了余怀行的台,如今他便死了,这太巧了些。 况且。 她怎么觉着,余怀行是知晓他会站出来说话,才请他来的。 毕竟他走一步看十步,既是之前友人,必然了解彼此。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将请帖发了出去。 今日这不单单是拜师宴,亦是礼部侍郎的忌日。 顾长安匆匆跑了出来,眼圈有些红,整个人也显得无措。 “沈妹妹,里头也不见大皇兄,这可如何是好?” “怎会如此?”她皱眉。 顾长安声音发酸,“沈妹妹是第一个帮我说话的人,第二个便是大皇兄,我不想他出事。” 沈秋来低声安抚,“定不会有事,你同我一同去寻大殿下的踪迹。” “好。” 墙角,黑衣衣摆被风吹起,待俩人走了,他一个闪身离开了此处。 沈秋来似有所感,脚步微顿,身姿挺拔,步步生莲。 黑衣人对余府格外熟悉,几个闪身便穿过了前院,路上竟无一人察觉。 他停在马车旁,低声道,“主子,那七殿下瞧着忧心忡忡,像是在担心大殿下。” “担心?”马车内人冷笑一声,瞧了瞧马车壁,随即车夫驾马,缓缓离开此处。 …… 沈秋来瞧着管家,道,“师父最信任你了,不如您便带着府上侍卫在前院搜寻,我带着他们去后院。” “这感情好,分开找更快些。” 两批人,迅速分开。 沈秋来走在青石砖上,目光打量着四周。 顾长安站在她身旁,时刻注意她的动向,“有什么不对?” 她表情严肃,道,“师父好似是故意让我们进来的,他在等我们发现什么?” 顾长安眸光微闪,同她一样,瞧着四周,不放过周围任何蛛丝马迹。 他们的身后,玉兰带着侍卫寻得认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沈秋来顺着后院石路朝前走,此处有一落败的佛堂,她记得清楚。 少时顾惊鸿没少带她来余府。 但多数时候都是二人交谈,她出来逛游,这余府她走了个遍,并不陌生。 唯有此处,她想进,可里头洒扫的婆子会出来将她拦住,说此处不让进。 那人膀大腰圆,一脸凶相,瞧着便不好惹,故而沈秋来一直记到今日。 顾长安顺着她的视线,落在漆掉了一半的红门上。 “要进去瞧瞧?” “你说,师父究竟想要做什么。”她眯了眯眼。 “像是在等我们,揭露什么。”他严肃道。 沈秋来歪头瞧了顾长安一眼,没再犹豫,缓步上前 。 察觉到她的动向,顾长安先一步上前将门推开。 沈秋来踏过门槛走进。 细细打量着院中。 落叶已扫尽,杂草已处理。 那个凶神恶煞的婆子,今日竟没出现。 她视线落在房门前的摆放的香炉上,香炉早已裂开,瞧着像是多年没人用过的样子。 顾长安却快她一步,径直朝着院子两旁走去,那处每间隔几步,种着一棵桃树。 瞧着应当是修建过的,每一棵都笔直屹立着。 沈秋来开口,“你可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顾长安打量了一下这一圈桃树,“你有没有觉着这一圈,像是在压什么?” 沈秋来转了一圈。 她没有丝毫犹豫,拔出发簪,数着步子站到了最中间。 没有任何犹豫,她蹲下了身子,开始挖土。 梅香吓了一大跳,慌忙上前,“小姐,我来吧!” 说着她伸手便想接,却被沈秋来侧身避开。 “你去叫几个侍卫过来。” “是!”她慌忙退出,匆匆去寻人。 沈秋来动作不由加快,后来觉着发簪碍事,干脆扔了用手挖。 顾长安吓了一跳,匆忙上前蹲在了她面前。 “我来,别脏了手。” 说着,他开始在另一侧刨坑。 沈秋来的动作却忽然顿住,“你看。” 顾长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那是被掩藏了一半的黄符纸,上头还有朱砂留下的符纹。 第44章 符纸下,累累白骨 顾长安皱眉蹲下,伸手将符纸翻了出来。 “这像是做法事用的。” 沈秋来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怕被误会,他忙解释道,“冷宫那地方时常有人莫名其妙就去了,我瞧见过道士去做法。” 她了然,垂眸看向他手上的符纸,表情严肃。 “看色泽,刚埋进去不久。” 顾长安眯了眯眼,再次蹲下,手开始在沙土中翻找。 他顿住,片刻后一伸手,从沙土中拿出一截白骨。 “这是……” 沈秋来脸色难看,下意识回头两步,“这是腿骨。”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顾长安随手放在一旁,动手开始翻找起来,不多会,多块白骨显现出来。 沈秋来快步上前,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够了,这些符纸怕就是用来压这些东西的。” 说完,她抬头扫了一圈四周种的桃树,“这些桃木,怕也是用来镇这些东西的,我们得报关。” 顾长安站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师父放我们进来,莫非就是为了让我们找到这些?” 沈秋来顿住,转身瞧了一眼紧闭的木门。 那上头中间的木质颜色明显更深,“你看那上面,像不像是锁留下的痕迹?” 顾长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表情严肃,“看形状像,应当是被锁遮挡住了,没被晒到,所以变色不是很严重,我进去瞧瞧。” 沈秋来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我们离开此处。” 顾长安背对着她,眸中犹豫之色一闪而过。 但最终,他还是低声应了她的话。 “好。” 俩人一同离开了此处。 待出了院子,他才压低声音询问,“沈妹妹,方才为何不进去,可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沈秋来眸色微闪,摇了摇头,“你我武艺如何不用我多说,想来你也清楚,我要你记住,永远不要让自己陷入被动或危险之中,只有做好万全准备,才不会被人摆布。” 四目相对,顾长安愣住,眸中闪过迷茫。 不要让自己陷入被动吗? 他回忆这些年的种种,他好似最擅长的便是以身入局,哪怕陷入危险也在所不辞。 只要最后,他能胜。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同他说。 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他真的可以吗? 阵阵脚步声响起。 沈秋来扭头看去,是梅香和玉兰带着侍卫来了,除了她的人外,还有余府的侍卫。 她看玉兰的眼神不由带了几分赞赏的意味。 如此,也算是有见证了,她办事,一向令人放心。 待众人走近,她开口吩咐,“你们守着这个院落,不许任何一个人进出,不论是谁,可记住了?” 她声音高扬,可却没有分给余府侍卫半个眼神。 她就是要告诉她的人,看好这些人,不能让任何一人离开,也不能让任何一人动手脚。 队伍最后,是消失了有阵子的银桂。 四目相对,她规规矩矩行礼,沈秋来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松了一口气。 她开口,“银桂,你盯着,梅香和玉兰随我回城。” “是!”二人同时应声。 顾长安欲跟,却被她抬手阻止。 “你受了伤便别跟着乱跑了,去让郎中瞧瞧。” “好。”他垂下了头,一副没有任何威慑力的乖巧模样。 可自今日往后,沈秋来已对他改观。 不论是欲杀顾云舟时利落的反应,还是在余怀行面前做戏的水平。 她都无法将这人再当成小狼崽子瞧。 他怕是早已能独自捕猎,只是在她面前,佯装不懂。 有些事,还是防着他点的好。 沈秋来随意在侍卫中点了俩人。 “你们同我一道。” “是。” 她带领众人离去。 顾长安的视线落在那俩侍卫的长靴上,那布料盛产于边关。 也就是沈临渊镇守多年之地逐川。 那俩人,是从沈家出来的。 他视线落在她的背影上。 不让他跟着,她究竟要去做什么? 顾长安歪头,余光扫过身后紧闭的木门。 银桂正站在那处,视线好像未从他身上离开。 此处不宜久留,恐会让人生疑。 他转身,离开此处,肩膀上药粉或许是过了劲,这会又开始疼了起来。 可顾长安却顾不上这点疼痛,步履匆匆朝前厅走去。 房门外,各府的侍从守在门口,哪怕还未进门,他便已闻到了一阵浓重的药香味。 周光明瞧见他,担忧的神色终于褪去,小跑着朝他走来。 “主子,您……”瞧见他肩膀上的伤时,他瞳孔微缩,“主子您这伤怎的还未包扎?” 顾长安一个眼神看去,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 “萧言初可来了?” “在里头,瞧着脸色不太好,像是受伤了。” 受伤了? 顾长安可以确定,方才刀剑虽乱,可却未伤他分毫。 这伤,从何而来? 他微微颔首,朝房中走去。 里头众人皆在询问郎中自己的伤势,声音中满是忧虑。 直到瞧见他踏入门槛,众人噤声起身行礼。 “见过七殿下。” 顾长安勾唇,声音平淡,却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感觉。 “不必多礼,现在我和诸位一样,只是寻求郎中瞧病的病人。” 萧言初视线落在他人畜无害的脸上,眯了眯眼。 …… 马车渐渐驶离余府。 沈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面前矮桌。 她还是觉着这其中有猫腻。 若是那群黑衣人真是为了顾云舟来的,又怎么会在他伤的那般重的时候,放任他离开。 沈秋来眯了眯眼,“玉兰,方才你可有什么发现?” 玉兰压低声音道,“并未发现大殿下,不过我瞧见了那些刺客的尸首,周围有余府的人守着,我未寻到机会凑近,不过看样,多数更像是服毒而亡。” 服毒。 普通刺客不会如此,只有死士,他们自小接受训练,忠诚也早就刻入骨髓,若是任务失败,便会服毒而亡,绝不会出卖背后主人。 不过训练一个死士需很多银钱,因此死士虽好,可有的人却没有多少。 沈秋来闭上了眼,在心里盘算今日来参加这拜师宴中,能养得起死士之人。 就在此时,马车忽的停下,让她一个踉跄。 玉兰和梅香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几乎异口同声向外吼道,“发生了何事?” “小姐,看打扮是方才余府中的刺客,他受伤严重拦住了马车。” 第45章 复官 沈秋来眯了眯眼,随即掀开了马车帘。 她正对上黑衣刺客渐渐涣散的目光,而他站的地方有一大片血迹。 “救我,我知……” 话音未落,刺客直挺挺的倒下。 良久,沈秋来才开口道,“去瞧瞧。” “是!”侍卫翻身下马伸手试探他的鼻息,“小姐,人只是晕过去了。” 沈秋来上下打量了刺客一番,死士想求她救命,这像什么话? 不过,说不定有用,她道,“你带他先走,在城外租辆马车,将人送回将军府,给他用上软筋散,叮嘱他们看好了,万不可让人跑了。” “是!”侍卫将刺客扛到了肩膀上,然后甩到了马背上,带着人先一步朝着临安城的方向去了。 沈秋来回到了马车内,可心思却已经不在这上头了。 玉兰劝慰道,“小姐,待那人醒了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她缓缓摇头,“怕是没那么简单,今日余府发生的事,这背后之人谋划太好了。” 她有些怀疑是余怀行,却不敢下定论。 若是他,沈秋来想不明白,若只是为了让她发现那破败佛堂外埋藏的尸骨,又何需这般大动干戈,杀那么多人。 礼部侍郎,朝廷官员死在府中,可不是一件小事。 而且当时两位皇子都在,谋害皇嗣,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原本沈秋来是想进城报官,可如今,她改主意了。 “去宫中,寻干娘!” “是!”马夫应道。 有出入宫中的牌子在,沈秋来进来的很顺利。 只是她没想到,秦嬷嬷会在此。 “小姐,殿下猜到您会进宫,特让我来接您。” 沈秋来皱眉,“师父来了?” “在御书房中,殿下也在。” 闻言她脚下动作不由加快,算算时间,余怀行比她快了许多,若是慢些怕是听不到个什么了。 御书房门紧闭着,只见李胜垂头立于门前,剩下的宫女太监都退到远处。 沈秋来越过他们,径直走到门前,淡淡开口,“李公公。” 李胜忙躬身行礼,随即打开了殿门,“老奴见过沈小姐,陛下说了,您来直接进去便好。” “多谢。”她跨过门槛走进。 里头瞬间静了下来。 她唇角微勾,规规矩矩站定行礼,“参见陛下,长公主殿下。” 龙椅上皇帝笑道,“不必多礼。”说着他转头看向顾惊鸿,“皇妹,你输了。” 沈秋来不动声色将视线转到坐在左侧的顾惊鸿身上。 她手中端着茶盏,面色平淡,但沈秋来知道,这不过是表象,她太了解她了,知晓她动了怒。 顾惊鸿淡淡接话,“成啊!那本宫便将本宫皇城内铺子一月赚的银子赔给余大人。” 余大人。 沈秋来目光转向另一侧勾唇淡笑的余怀行身上。 这是? 又入朝了? 这是为何? 她脑子乱的很,毕竟当年陛下登基一再让他留下,可他却非要辞官离朝,当时闹的沸沸扬扬,甚至传他不愿辅佐新帝。 如今,这又算什么? 余怀行道,“不过是玩笑话,殿下不必放在心上,秋来也不过比你预测的入宫时间早了个半个时辰罢了,我不过是恰巧猜对。” 顾惊鸿语气平淡,“本宫不是输不起的人,彩头既然定好了,哪有反悔的道理。” “殿下所言极是。” 高座上,陛下笑道,“好了,朕做主,便按赌约算!不过小秋来,你入宫所为何事?” 沈秋来摩挲了一下指腹。 余怀行既早她一步前来,那便不可能不同陛下说顾云舟失踪一事。 可陛下如今瞧着却好似压根就不知这事。 究竟是不知,还是不在意? 现在不是提起他的时候。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决定将佛堂白骨的事禀告陛下。 既然余怀行费尽心思想让他们发现,那她就给他这个台阶下。 她倒要瞧瞧,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她道,“陛下,臣女无意间在师父府中的佛堂院中……发现了黄符纸,我这一好奇随手翻了两下,又……又……”她脸色一白,一副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模样。 陛下五指骤然收紧,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也认真了几分。 余怀行眯了眯眼,故作好奇问道,“小秋来,那院中有什么?说起来那佛堂我刚搬进去的时候去过一次,因为离前院太远,我腿脚不好后头慢慢也就闲置了。” 陛下道,“小秋来,但说无妨。” 沈秋来跪下,语气严肃,“陛下,那下头白骨累累,不过臣女才疏学浅,分不清究竟是人骨还是兽骨,若是臣女小题大做,还望陛下莫要同臣女一般计较。” 陛下站起身,“竟还有这种事?”他视线落在余怀行身上,“爱卿,既是在你院中,你说说那骨头是什么?” 余怀行垂首跪下,“老臣惶恐,正如方才所言,这年岁大了腿脚不好,自搬进去后老臣只进去过那佛堂一次,这里头有什么,老臣也不清楚!” 陛下皱眉,“不论如何,小秋来所言确实该重视,这样,爱卿你跟着刑部尚书去瞧瞧。” “臣遵旨——”他缓步退了出去。 沈秋来急的有些心痒痒,想跟着去瞧瞧,可陛下就是不开口。 “陛下,臣女——” “小秋来,前段时间母后还同朕说有些日子没见你了,你这几日便在宫中好好陪陪母后和你干娘。” 沈秋来瞳孔微缩。 陛下这是要将她们圈在宫中。 方才他同余怀行一唱一和的瞧着便有猫腻。 不知那院子里埋的究竟是什么。 见顾惊鸿不开口,她弯腰行礼,“臣女遵旨。” 陛下抬手揉了揉眉角,“朕有些乏了。” 顾惊鸿起身,“皇兄刚巧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了,本宫便先带着秋来去寻母后了。” 他挥了挥手,“同母后说,朕明日去陪她用午膳。” “好。” 用午膳,沈秋来只觉得可笑。 陛下不是太后亲子,刚登基时,俩人关系确实说的过去,自从他明里暗里开始针对顾惊鸿后,太后便不待见他了。 可他为了个孝顺的名号,还不得不凑上去,当真可笑。 直至行至宫道,顾惊鸿才开口,“你既知晓那老狐狸是在利用你,为何还要了来?” 第46章 梁王旧宅 沈秋来犹豫了会开口道,“干娘,我想看看师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惊鸿轻叹一口气,“本宫不知顾长安同他说了什么,但一定同皇兄有关系,那个疯狗在触及皇兄的事时,不会顾及任何后果。” 她停下,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日后你离他远些,他确实疼爱你,可这些甚至不足皇兄一根手指头,若是没用,他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你。” 沈秋来皱眉,“师父他,究竟要干什么?” 顾惊鸿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他是在怀疑皇兄的死因,也在怀疑本宫和母后,他是想借你的手,试探我们。” “这个我猜到了,但那佛堂中的白骨。” 她低声道,“那院落是他辞官后,梁王所赠,他是在向陛下投诚。” 沈秋来眯了眯眼,“梁王不是在陛下登基后便离开临安去了封地吗?这些年他从未回来,听闻在封地也是规规矩矩,陛下这是准备拿他开刀?” 顾惊鸿脸色冷了下来。 “你当时还未出生,所以很多事你不知,这梁王也算是他半个徒弟,当年梁王同皇兄的关系最好,可以说是鞍前马后。” 她轻叹一口气,“因为皇兄待本宫好的缘故,他也爱屋及乌,待本宫极好,皇兄去了以后,他还曾疯癫过一阵,那些尸体……应当就是当时留下的。” 沈秋来表情严肃,“干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兄去后,有一自称可让人起死回生的僧人忽然出现,那僧人说,只要将一百个处子的心头血用阴火滋养九九八十一天便可让皇兄醒来。” “……”沈秋来有些疑惑,“梁王信了吗?” 顾惊鸿神色复杂点了点头,“不过他倒有些本事,这事瞒过了父皇,若非本宫无意得知他要去皇陵将皇兄带出来,这事怕是连本宫都瞒过去了。” “干娘,那后来?” 她声音压得更低,“他确实将皇兄挖出来了,但晚了一步。” 沈秋来惊道,“不见了?” 她微微颔首,“至今未寻到。” 沈秋来心中有了猜测,“会不会前太子压根就……” 顾惊鸿摇摇头,“不可能,当时皇兄确实已病入膏肓,人也确实……” 说到这她眸中闪过一丝忧伤,“若登基的是皇兄,本宫也不用像今日一般小心翼翼。” 她冷笑一声,“世人说本宫爱权势,他们可知,是有人容不下本宫,若本宫无权无势,怕是连这长公主的名号都护不住。” 沈秋来走近挽住了她的胳膊,附在她耳边柔声道,“干娘我长大了,以前是你保护我,以后我也会保护干娘的!” 顾惊鸿眼神瞬间柔和下来,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没白疼你,那小秋来日后可要多庇护着干娘些。” 她重重颔首,“好!” …… 萧言初冷冷看着被簇拥在中间的顾长安。 “七殿下当真是临危不惧,也难怪余先生会破格收徒。” 他勾唇,淡淡道,“不过是运气好。” “七殿下莫要谦虚,方才在房中我们可都瞧着呢!” 这群人,还真是能顺着杆往上爬。 萧言初视线落在顾长安的肩膀上。 他方才换了身衣袍,血迹也没了,但细细想来,他并未寻郎中来给他看伤。 这其中定有猫腻。 他站起身,担忧开口,“七殿下,您方才也受了伤不若让郎中瞧瞧?” 这话一出,房中所有人的视线都似有若无落在了他身上。 顾长安淡笑道,“没什么大碍,不必。” 萧言初却不愿如他愿,“七殿下,方才你半边衣袍可都被血浸红了,您要是出了事,我们可担当不起。” 眼瞅着是个拍马屁的机会,有人开口。 “七殿下您便瞧瞧吧!您的身子最重要。” “是啊!我们都不碍事。” 这有蠢货便会有聪明人,知晓他们这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忙开口解围。 “不知大殿下去了何处,从方才起便没瞧见。” 顾长安和萧言初俩人同时顿住,对视一眼。 顾云舟失踪的事可大可小,便瞒了下来。 绿衫文人道,“方才余先生还问过我,有没有瞧见大殿下,你们都瞧见了吗?” “没有!说来也怪,那刺客们冲进来的时候,大殿下还在,一转眼就不见了。” 话音落下,众人反应过来了不对,同时扭头看向顾长安,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这其中不乏有顾云舟党的人。 他们视线时不时扫过同僚,可得到的都是一个不着痕迹的摇头。 坏了! 顾云舟怕是出事了! 有几人已经准备向外走了。 可还未等出门,便被侍卫拦住。 “刺客还未都抓住,还请诸位莫要轻举妄动。” “你可知我是谁?” 侍卫腰杆挺直不为所动,“我们这样是为了保护诸位的安全。” 他们被圈住了。 顾长安眯了眯眼,虽想不通余怀行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是他心里清楚,他才拜师,如今在他们看来,他们二人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忙开口打圆场,“确实如此,侍卫还在院中搜查,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萧言初也忙开口,“余先生已经入宫了,想来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消息了,诸位莫急。” 顾长安微微挑眉,歪头看了萧言初一眼。 这家伙竟能帮他说话,他万万没想到。 二人什么都说了,却始终未提起顾云舟,众人心中有了猜测。 可顾长安已开口,他们不好轻举妄动,只得咬着牙坐下,在心里祈求余怀行能快些回来。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余怀行立在门口。 随即涌入的还有刑部的人,很快,屋内的人便被控制住了,顾长安除外。 “余先生,这是做什么?” 他冷冷开口,“刺客一事过于蹊跷,还请诸位配合调查。” 说完,他挥了挥手,众人被带了下去。 路过他时,萧言初低声唤了一声,“余先生。” 可他却始终不为所动,没看他一眼。 人都走了,房中顿时只剩下他同顾长安俩人了。 四目相对,余怀行道,“七殿下,劳烦你同我去一趟佛堂。” 第47章 陛下是爬床宫女所生 顾长安勾唇颔首,同他一起离开前厅。 穿过连廊时,他发现整个余府内,几乎全是刑部的人,他们在院子里到处转,好似在找什么东西一般。 他不动声色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好似全然不关心一般。 余怀行慢了他三步,视线从他身上,转到了刑部那群人的身上。 他似无意开口,“他们在找除了佛堂内,这个府内有没有旁的尸首。” 顾长安轻叹一口气,“希望此事可以查清楚,若是无辜之人,可给他们一个公道。” 余怀行勾唇,“七殿下倒是良善。” “不过是忽然发发牢骚,师父不必放在心上。” “说起来,七殿下和陛下之前倒有几分相似。” 顾长安顿住,眸中幽深一闪而过,好奇开口,“师父此话怎讲?” 余怀行低低笑了两声,意有所指道,“陛下在七殿下这个年纪的时候,同样良善。” “那师父的意思是,父皇如今……”他欲言又止。 余怀行没接话,“七殿下不如同我说说,你和秋来发现那佛堂院中尸骨的细节。” 顾长安微顿,在心中盘算沈秋来会和如何说。 余怀行究竟是在诈他,还是想从他的话中寻找沈秋来的漏洞? 沈秋来走的匆忙,他们二人并未串供,不过既如此,他想她是不会忽然改口。 找顾云舟的事,是他安排的,此事没什么好瞒的。 顾长安从容开口,“我们在找大皇兄时,无意到了那佛堂外,那佛堂瞧着落败,可大皇兄是最重要的,我们没顾上太多便进去了。” 说着他轻叹一口气。 “说来也是巧了,那黄符纸并未藏好,刚巧被我们瞧见,好奇下,我们便往下探了探,却不曾想发现了白骨。” “开始我也无法确定那白骨来自什么,但为以防万一,还是报官的好。” 余怀行颔首,一时来了兴致,“那这会七殿下又是如何确定那院中的白骨是人?若不是人,有没有公道,并不重要。” 这是想来堵他的话。 只可惜,他没那么蠢。 “方才我随口问了郎中几句,正巧那些人中有在刑部当差的,是他们告诉我,该如何分辨人骨。” 余怀行恍然大悟颔首,“竟然是如此。” …… 沈秋来撑着头,坐在软榻另一侧,歪头好奇瞧着太后。 “我听闻这陛下曾也是前太子党的人,这样想来应当同梁王关系不错,可为何我今日瞧着陛下像是想要梁王的……” 话未说完,可太后此时却已抬头。 “你干娘没同你说?” 顾惊鸿觉着困乏,去偏殿歇息了,她不在沈秋来也没了顾虑。 太后作为顾惊鸿的亲娘,又是瞧着她长大的,一直待她极好,太后她还是信得过的。 “干娘没说。” 太后挑眉,放下了手中绣了一半的荷包。 “陛下是宫女爬床所生,当年处境可不怎么好。” 沈秋来瞬间反应过来,“所以当年陛下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记在您的名下?” 太后颔首,“正是,毕竟这九五至尊的生母是一宫女,可不是件值得光彩的事。” 沈秋来了然,不过就算如此,想来他的处境也比顾长安好些。 一个或许只是被兄弟看不起,一个可是连宫女太监都瞧不起。 “陛下当日吃了那么多苦头,却还是忍心瞧着顾长安在冷宫自生自灭,真是看不透。” 太后瞧着她,眼神戏谑,“你怎的那么看重那顾长安?” 沈秋来歪头,“我不喜太子。” 太后挑眉,“可是他和皇后得罪你了?同哀家说,哀家替你争执他们。” 沈秋来摇头,闷闷道,“这话干娘也同我说过,可我总觉着不能一直活在你们的羽翼之下,这事我想自己解决。” 太后瞧了她良久,开口时,语气中满是纵容。 “也好,毕竟哀家同你惊鸿总会老去,依仗旁人,永远不如自己有真本事。” 太后微顿,眸光一冷,“不过,若那顾长安是个好拿捏的,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可秋来,哀家瞧着他绝非池中之物。” 沈秋来坐直了身子,“太后娘娘可是知道些什么?” 她摇头,“哀家还没无聊到盯着一个翻不起风浪的冷宫皇子,只是怕,这又是个没良心的狼崽子。” “又?”沈秋来压低声音,“太后娘娘你同我说实话,你说的上一个是谁?” 太后歪头瞧了她一眼,“你不是猜到了吗?在哀家跟前还装蒜。” 她闷笑两声,“我这不是不敢提吗?”顿了顿,她脸色一变,“您放心,若是顾长安敢背后耍小手段,我第一个,弄死他。” “你胆子倒是大,这话也敢在宫中说。”太后故意板着脸道。 沈秋来乖乖巧巧的坐在一旁,“秋来自小瞧着您便觉着亲切,就跟瞧见自个的亲外祖母一般,一时失了分寸,您可别跟我一般计较。” 太后闷笑两声,“数你嘴甜,惯会哄哀家高兴。” 沈秋来受了夸奖,笑的见牙不见眼,“秋来说的是真的!秋来最喜欢的就是太后娘娘了!” “呦!你这小丫头,这会最喜欢的又不是本宫了?” 顾惊鸿的声音响起,只不过带着几分酸意。 沈秋来忙站起身去迎她,搀住了她的胳膊,“干娘慢些,方才那话是秋来说的不对,应当是,秋来最喜欢的便是太后娘娘和干娘了!” “你倒是变得快,油嘴滑舌的。”她语气中带了几分宠溺的意味。 太后瞥了她一眼,“哀家好不容易得空跟秋来说两句体己话,你来做什么?” 顾惊鸿挑眉,“想母后了,来瞧瞧。” 太后冷哼一声,嘴角却微微勾起。 顾惊鸿轻叹一口气,开口,“说起来陛下演技当真高超,当年皇兄还在时,不止一次同本宫说过这陛下心思良善,从不苛待旁人。” 沈秋来皱眉,这话怎么都跟如今陛下联想不到一块去。 顾惊鸿道,“说起来,还是这梁王看人要准些,早便说了,这陛下,狼子野心。” 第48章 疯狗梁王 一听这个,沈秋来顿时来劲了。 “干娘,这梁王和陛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旧怨?” 她捂唇低笑一声,“你啊!光好奇些这个。” 太后无奈开口,“这陛下和梁王之间的事,问你干娘就对了,如今这世上,怕是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沈秋来一双眸子也跟着亮起来了,撒娇道,“干娘你便说说吧!” 顾惊鸿含笑道,“父皇还是皇子时,那梁王的母妃曾差一点便成了正妻,只是后头皇祖父觉着皇兄他母后性子更纯善,她入皇子府成了正妃。” “因此这俩人一直不对付,梁王自小便性子乖张,谁都瞧不上眼,因为前一辈的恩怨,没少在背后给皇兄使绊子。” 沈秋来好奇道,“竟还有这一段?原来梁王和先太子之间也不是一开始便兄友弟恭。” 顾惊鸿摇头,“不过当时年岁还小,这梁王耍的手段,也不过是往皇兄的轿子中放青蛙,偷偷往膳食中多加盐。” “皇兄性子好,从不与他计较,后头梁王又因欺负旁的皇子被父皇训斥,是皇兄出来为他说话。” “自这事之后,这梁王便成了跟在皇兄身后的小尾巴,甩不掉,走哪都跟着,一开始,这连带着瞧我都不顺眼。” 太后忽然笑出声,一下吸引了沈秋来的目光,“太后娘娘,可还有什么趣事?” 她颔首,手上绣荷包的动作却没停。 “那阵子你干娘和这梁王整日玩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就为了让先太子能厌弃对方。”说着她摇摇头,“现在想来当真有趣。” 确实有趣。 沈秋来偷偷瞄了顾惊鸿一眼,发现她脸色并无不对才松了一口气。 顾惊鸿摇摇头,“后头还是皇兄出面让我二人握手言和,当时我记得清楚,这梁王装神弄鬼给我吓得够呛,皇兄说,若他再如此,日后便不理他了。” “自那之后,他也将我当成亲妹妹似的疼,不过我也知道,他也是看在皇兄的面子上。” 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说起来那梁王就是只疯狗,而皇兄便是唯一能拉住链子的人,也因此皇兄去了后,他做了许多荒唐事,还差点让陛下登不上这皇位。” 太后颔首,“哀家现在想想都觉着瘆人,那梁王就跟魔怔了似的,嘴里嚷嚷着,太子哥哥一定会回来的!龙椅是太子哥哥的,不许任何人坐。” 沈秋来挑眉,单听二人这会的话,这梁王确实像极了疯狗。 “那后来陛下又是如何登上皇位的?” 顾惊鸿眸色微冷,“或许皇兄猜到了梁王知他离世的消息时,会搅的东辽不太平,特给陛下留了一封信,看了信后,梁王便没再阻止。” 沈秋来好奇问道,“一封信竟有这么大用处?干娘,那信中写了什么?” 顾惊鸿缓缓摇头,“不知,那信好似只有皇兄和梁王知晓,哪怕送信的陛下都不知。” 沈秋来仔细听着,不想遗漏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干娘,师父可是用梁王同陛下讨了官位?” 顾惊鸿轻叹一口气,“是,不过论起来,这梁王同他一样是将皇兄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本宫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用他换前路的平坦。” 太后摇头,声音平淡,“没这么简单。”顿了顿,她瞧着沈秋来叮嘱,“日后离你师父远些,不论他说什么都不要信。” 沈秋来眯了眯眼,“太后娘娘是说,师父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她垂头为针换线,没再接她的话。 顾惊鸿却道,“秋来,在他的眼里,重要之人只有皇兄,剩下的一切都可舍弃,他同梁王之间的区别只是,梁王疯在明处,他疯在暗处,过几日梁王入临安,你也离远些,可记住了?” “秋来记住了。”她重重点头,视线却不着痕迹的落在了太后身上。 她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格外显眼。 余怀行此举竟是为了先太子,而她又教养先太子长大。 可她方才那意思,明显是日后他会与他们为敌。 这先太子的死,若非病故,那又是何人所为? …… 余府佛堂院中,整整挖出九十八具尸骨。 依照仵作所言,皆是年岁尚小的女子,九十八人,皆是被用钝器刺伤心口处所亡,身上没有别的伤口。 顾长安瞧着院中累起的白骨,脸色越发白了。 他转身退了出去,没惊扰院中的人。 周光明瞧着,迎了上来,担忧问道,“主子可是觉着身子不适?” 他摆摆手,“无碍。”话虽如此,可他脸色却难看的紧。 在旁人看来,他就是瞧见了院中一幕于心不忍所致。 他抬手,捂住了唇,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让青竹和青木二人准备好。” “是。”周光明应声,却在瞧见从里头出来的余怀行时,改了语调。 “主子,您身子本就弱,可吹不得风,您便披上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搭在手腕上的披风又凑近了些。 顾长安语气平淡,“说了不必,莫要多言!” 余怀行的视线,不着痕迹扫过周光明,随即唇角微勾,走上前来。 “七殿下这太监说的对,不如便披上,你这身子可受不得风寒。” 顾长安转头,瞧见他时一脸错愕,“师父怎的出来了?既是师父吩咐,我定照做。” 说着他给周光明使了个眼色。 后者垂头上前为他穿衣。 余怀行道,“不错,虽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太监,却一心为了七殿下着想,这般拎得清的奴才,可不多见。” 顾长安淡笑一声,“伺候的确实不错,不过我看时候不早了,我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师父,我想回长公主府了。” 他惨白着一张脸,透着一种易碎的美,瞧着便让人心疼。 余怀行似笑非笑看着他,“也好,正巧我要入宫面见陛下,不如你我同行。” 顾长安颔首,“好。”顿了顿他眉头微皱,“师父,大皇兄失踪一事,父皇是如何说的?直到如今都没找到大皇兄。” 第49章 买奴,赠奴 俩人一同向外走去。 余怀行摇头,淡淡道,“七殿下,大殿下是依着陛下的秘旨去办事了,与失踪无关,同这些刺客更无关,七殿下慎言。” 顾长安垂着身侧的手顿了顿。 陛下的秘旨? 怪了。 顾云舟分明是被他…… 一时间他脑子有些乱。 他竟有些瞧不明白这陛下究竟想要干什么。 想也知道,那群刺客杀了那么多人,如今顾云舟失踪定是凶多吉少,他竟根本不寻,直接任由他自生自灭? 他在隐藏什么? 是哪一院子的尸骨? 虽心中早已思绪万千,可顾长安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 余怀行竟要与他同时回临安城,倒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烦。 顾长安依着有问题想要讨教的理,登上了余怀行的马车。 “师父怎的不见沈妹妹?她去了何处?” 他似随意开口,可却只有自己知晓,他为了寻一个瞧着不会露出破绽的时机等了多久。 余怀行笑看着他,那双眸子好似能透过皮肉看清人心。 “陛下留她同长公主在宫中陪太后娘娘,想来这阵子都不能回府。” 顾长安微微颔首,神色自然道,“也好,早便听闻皇祖母待沈妹妹极好。” 余怀行打量着他,“你在为师面前不必伪装,你既已将他的事告知于我,如今我们也算得上是一艘船上的人不是吗?为师只会帮你。” 他尾音很轻,带了几分蛊惑的意味。 顾长安微微颔首,“师父所言极是,面对师父,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随意放下了手中书卷,表情微冷。 “大殿下去了何处?” 顾长安身子微僵,故作不解道,“师父这话是何意?不是被父皇的秘旨叫走了吗?” “是吗?”他声音严肃,“可我怎么瞧见那密道之中有那么多血迹?” 顾长安面色不变,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师父可是忘了?我受了重伤。” 余怀行定定打量了他许久,良久才移开了目光,不知对他方才的话信了几分。 但顾长安却觉着,他怕是一丁点都没信。 这老狐狸,想瞒过他的眼,还是太难了。 就在此时,马车剧烈晃动了两下。 顾长安撑住车壁才稳住了身形,“发生了何事?” 周光明的声音传来,“主子,快进城了,路有些不平。” 他没再说话,神色淡淡坐直了身子。 余怀行扫了他一眼,掀开马车帘子,朝外看去。 顾长安放在膝上的手,不由 紧了紧。 余怀行闷笑一声,颇有兴致道,“那边有不少奴才。” 顾长安心下松了一口气,不过却好奇的凑了过去,朝外看去,再次掀起即将要落下的马车帘。 只见远处几个人看管着衣衫褴褛的一群男女。 其中两个少年在最前头。 俩人面前站着一个身材壮硕的络腮胡男子。 “再不老实!我弄死你们!” 说着他手上长鞭落下,和皮肉相接的时候,顿时皮开肉绽。 这会还在春日,晚上凉,那几人却穿的单薄。 余怀行道,“这几个怕是人牙子带来卖的奴仆。” 顾长安颔首,神色淡淡瞧着俩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怀行从另一侧看着他们。 只见那俩少年,稍大的那个死死的护住身后稍小的那个,明明身上透着血,眼神却倔的发亮。 他若有所思道,“倒是有趣。” “师父可是瞧上了?”顾长安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掏出银票,“那俩人我要了。” 他声音清润,却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上位者威压。 那人牙子瞧了一眼他,又瞧了一眼那马车,脸色瞬间变了。 他讪笑着凑上前来,“公子心善,这是他们的卖身契。” 说着,他从胸前掏出几张纸,“公子是要那俩兄弟?” 顾长安淡淡应了一声,可兴致却明显不高,跟在路上随意买了个小猫小狗一样。 人牙子接过银票,眸色一下亮了,“多谢公子。”说着他回神,跟同伙指着俩兄弟道,“这俩人日后便是这位公子的了!” 随后,那俩人便被带了过来,强按着跪下。 顾长安开口,像是在讨论今日的吃食一般随意。 “师父,既觉着有趣,这二人便送给您如何?” 余怀行低低笑了两声,“不过是玩笑话,君子不夺人所好,既是你买的,你便回去。” 说着他放下了手中马车帘,好似真的不在意一般。 顾长安不动声色扫了一眼人牙子,后者脸上谄媚的笑意更深。 随即他也放下了这边的马车帘,淡淡道,“周光明,带上他们二人。” “是,主子。” 他摩挲着手指,视线却落在了开始看书的余怀行身上。 这人太爱算计。 所以不论哪一步,都要在他的设计之中。 而方才那俩兄弟,他定会怀疑是他安插的眼线,定不会收下。 毕竟他七殿下的身份在这,他送的人,若是莫名暴毙,他也不好交代,所以还是不收的好。 他垂下头,为两人一人斟上一杯茶。 余怀行在他垂头时,视线落在了他身上,眸色幽深,唇角却勾起轻蔑的弧度。 拿他垫路,还是太嫩了些。 …… 翌日。 天未亮沈秋来便被拉起来了。 在宫中,这点不好。 每日清晨,宫中娘娘都会来这宁寿宫请安,她若是睡着,不好看,便只能起来。 待玉兰将发簪都为她插好,她整个人眼还没全睁开。 “小姐,大秦嬷嬷已经在外候着了。” 沈秋来一个踉跄睁开了眼,忙站起身朝外去。 大秦嬷嬷自太后还未出嫁时,便一直在身边侍候,二人之间早便不只是主仆那般简单。 她得罪不得。 沈秋来勾唇,走上前去,“让秦嬷嬷等久了,是我的不是。” “沈小姐多虑,这是老奴该做的。” 在大秦嬷嬷身边,总多了一分压迫感,没有在秦嬷嬷身边时那般自在。 沈秋来表情未变,她知晓这些年纪稍长的人,瞧见什么笑会顺眼几分。 她朝着正殿去,却远远瞧见冲她笑的皇后。 这一瞧便是堵她的。 沈秋来当没看见,准备绕一下。 却不料,皇后好似瞎了一般,瞧不懂她的意思。 “秋来!” 她开了口,沈秋来也不得不停下。 第50章 皇后,当心鸡飞蛋打 沈秋来唇角微勾,缓步上前,正欲弯腰行礼,却被皇后伸手托起。 “秋来不必多礼。” 她心里有了盘算,皇后忽然这般殷勤,定是有事需她相助。 “皇后娘娘在此处做甚?这会也该到了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辰了。” 皇后勾唇,轻拍她的手背。 “不急,本宫……”她轻叹一口气,好似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沈秋来知晓她在等她开口询问。 可她偏不让她如意,眸中闪过疑惑之色,“皇后娘娘,太后昨夜说,今日让我早些去。” 四目相对,皇后对上她一脸无辜的模样时,不由心头一哽。 她讪笑开口,“其实本宫今日找你,是为了太子的事。” 她不解道,“可是因为那张家姐妹?” “是也不是。” 沈秋来勾唇,宽慰道,“皇后娘娘莫忧心,听闻张二小姐已在府中待嫁,我倒觉着娘娘不用太忧心小皇孙,那么些人看着,不会有事的,晚几日入东宫倒也没什么。” 皇后眼底一阵森然,可面上却只能勾唇淡笑。 事到如今,她又怎能瞧不出她是在装傻? 可此时为了太子,这头她不得不低。 皇后将她拉到一旁,待只有二人时,她才软着声音开口。 “你清晏哥哥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沈秋来差点笑出声,不知她为何会如此以为。 皇后瞧着她的脸色,继续道,“他是太子身份尊贵,身边少不了有些心思不纯的想要攀龙附凤,可本宫这个当母后的心里却清楚的很,他不过是一时被那些女子引诱了。” 皇后勾唇,暗示意味十足,“你还小时,清晏就抱着你不撒手,说小秋来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他同那些人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小秋来你万不要放在心上。” 她一下下轻拍她的手背,一副全是为她着想的模样。 沈秋来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她怎会不懂皇后的算盘。 那话顾清晏确实说过,不过他当时也不过几岁。 她爹手上有兵权,她自然是香饽饽。 那话不知是谁教的。 可惜顾清晏长大后,与那张兮云情投意合。 当年那顾清晏瞧上的太子妃本是她。 只可惜那太傅早便是太子党的人,且因这身份,绝对不会背叛顾清晏。 太子妃可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个位置用来拉拢最好不过。 难产而亡的那位太子妃,是如今那户部尚书的嫡女,她同张兮云在闺阁中时,便不对付。 与她们一同长大的贵女们此时已嫁作人妇。 可不变的是顾清晏这个香饽饽。 官位再高也是臣,谁不想一跃成主? 那位太子妃入东宫的唯一一个要求便是,不许张家女入东宫。 只可惜,她死在了生产时,一尸两命。 见她许久未说话,皇后开口,“秋来,清晏这两年都没有再立太子妃的意思,这点你可放心。” 两年后,她便可择婿,这皇后,真是好算计。 沈秋来勾唇笑道,“皇后娘娘,这东宫的事哪是我能听的,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皇后面色一滞,她这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还在这装傻! “本宫不过是随意说说,小秋来不必多想。” 她颔首,“过些日子,张二小姐生了,我定会送去贺礼。” 皇后勾唇,笑意不达眼底,“若是清晏惹你不悦,可来寻本宫,他到底是太子,有些事闹大了不好。” 沈秋来挑眉不解,“皇后娘娘这话,怎么像是我在背后坑害了太子爷一般?” 皇后一哽。 说正事的时候,听不懂。 不过提点两句,便一定要扯到明面上,还真让人不悦。 她福了福身子,“皇后娘娘时候不早了,我便先进去了。” 说完,她匆匆朝着正殿走去。 太后坐在高位,顾惊鸿坐在下首,妃嫔站在两侧,能来同太后请安的,都是嫔位及以上的。 左侧牡丹笑带春,明艳动人千娇百媚。 右侧梨花静含露,出水芙蓉肌肤胜雪。 只可惜,这娇花开在后宫,只为陛下一人盛放,且凋零的极快。 她缓步上前行礼,“臣女见过太后娘娘。” 一直冷着脸的太后在瞧见她时,声音中透出几分笑。 “快到哀家身边来。” “是。”她快步走上前去,伸手自然接过嬷嬷手中的茶壶,为她斟茶。 “可是在外头遇见皇后了?”太后开口问道。 沈秋来脸色不变,“偶然遇见,皇后娘娘同臣女说了几句话。” “臣妾请太后安。”皇后脸上带笑,恭敬行礼。 太后视线冷冷落在她身上。 “皇后可让哀家好等!” 她脸色惨白,“臣妾知错,太后恕罪。” “不知皇后同秋来都说了什么?”太后淡淡开口。 “不过是几句体己话,随意问了两句,不是什么要紧事。”她垂下头,脸色难看的厉害。 太后冷哼,“张家女的事你可知?” “太子不过是一时着了道,还望太后恕罪。” 太后眼神一凝,声音也沉了下来,“身为储君,出了事便推到女子头上,太子真是好本事!” 皇后身子一抖,忙跪下,“方才那话,是臣妾一人所言,同太子无关!太子并未推卸责任!请太后明鉴!” 她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原本今日哀家想让德妃将风印归还于你,可如今瞧着,不知悔改!既如此,这些日子便不必再来行礼了!” “求太后恕罪!”皇后脸色惨白。 如今太子和张家那俩狐媚子的事一出,本就影响不好,若她再失势! 她怎会不懂太后这是在敲打。 她这会恨沈秋来恨的牙痒痒。 若不是她那日在礼部尚书的府中乱说,这张家女的事也不会被旁人知晓。 张兮淑那丫头她是见过的,没什么脑子。 若非有人在背后撺掇,那日也不会将孩子的事说出。 这背后,少不了沈秋来的手笔! 她一个武将的女儿,如今她甚至愿意用太子妃之位换,用未来的凤位换,她本该知足,如今却又在太后跟前搬弄是非,着实可恶! 太后挥了挥手,“皇后,人要知道知足,想要的太多,只会鸡飞蛋打。” 这话暗示的意味很足。 第51章 想用亲爹铺路 两侧妃嫔神色各异。 在这后宫之中能活下来的,没有蠢人。 太后的言外之意,她们又怎会听不懂。 瞧着皇后吃瘪,倒也有趣,毕竟这机会可不常有。 皇后垂下头,“臣妾谨遵教诲。” 太后淡淡应声,“好了,时候也不早了,都回去,皇后自今日起,你食素,每日诵经两个时辰,需诚心。” “臣妾遵旨。” 一行人这才退了出去。 顾惊鸿冷笑开口,“她倒是有本事,这算盘都打到秋来身上了,若再有下次,本宫扒了她的皮!” 太后扫了她一眼,不悦道,“这么些年,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要人性命再简单不过,可对付这种人,要诛心。” “多谢母后提点。”她应声。 沈秋来却好奇开口,“为何贤妃不来?我好似还没在宫中瞧见过她。” 这顾长安的背后之人是何人,她还真想看看。 太后道,“贤妃可是陛下的解语花,不过身子不好,早些年便免了请安行礼,平日甚少在宫中出现,你怎的会忽然提起她?” “不过是有些好奇。” 太后闷笑一声,“哀家瞧你好奇的是那顾长安,这个皇七子,说起来哀家也有些好奇。” 沈秋来眸光一闪,她本就准备为他造势,如今师父有了,这也是个好机会。 她笑着开口,“既然好奇,太后娘娘不如将他召进宫来瞧瞧?” 太后扫了她一眼,“你倒是有本事,如今竟敢拿哀家铺路。” “太后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是您好奇秋来才出的主意,您要是不喜我以后不说便是!” 沈秋来没想到竟会被她一眼看穿,于是开口便是一阵反咬。 太后瞧着她,无奈摇头,“惊鸿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丫头。” 顾惊鸿淡淡道,“谁都可利用这事,可是母后教的,可别将什么锅都甩在我身上。” 太后笑了两声,“行了,秦嬷嬷,召七殿下入宫,便说哀家这老婆子想见见孙儿。” “是。”大秦嬷嬷垂头退了出去。 沈秋来一脸欢喜,绕到后头为她捏肩捶背。 “你这丫头,小心思还挺多。”说的是调侃的话,可她脸上的笑,却没落下来过。 顾惊鸿闷笑着站起身,“我瞧着自己像个多余的,我便不多待了,出去逛逛。” 太后看破不戳破,“多带几个人。” “是。”她并不诧异,匆匆离去。 反而是沈秋来有些好奇,她弯腰凑近了太后的耳朵。 “太后娘娘,干娘这是去做什么了?” 太后不自在的缩了下脖子,抬手长长的护甲点住她的额头将人推开。 “你啊!不该好奇的别好奇,离哀家远些,没规矩的东西!” 话是训斥的话,可声音中却藏着宠溺。 沈秋来不仅不退,反倒还凑的更近了。 “哎呀!太后在秋来的心里,比亲祖母还亲!就想靠近一点。” 太后勾唇笑着,却没再说什么训斥的话,“午膳有什么想吃的,吩咐她们便好。” …… 顾惊鸿和沈秋来不在长公主府中时,谭溯勉强算能说上话了。 故而这次进佛堂,他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可唯一不变的,谭林依旧没骨头似的靠在蒲团上,喝着不知从哪弄来的酒水。 他端着杯盏,酒坛被放在了一旁。 谭溯皱眉,每每瞧见他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他便觉着头疼。 怎么偏偏摊上了这么个爹! 他站了许久,可谭林却好似完全没察觉到一般,头都没抬。 谭溯只觉着头疼,怒气涌上心头,他抬脚踹翻了酒坛。 谭林衣袍顿时湿了一片,他匆匆站起身,“长公主,今日的经书我已经誊抄完了。” 谭溯冷冷开口,“爹是我,殿下不在府内。” 谭林身子一下便软了,“你来做什么?还踹翻了你老子的酒,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不知何为孝顺的东西!” 谭溯听着,心中却不为所动。 “爹,若你有收拾我的本事也好,我定不会多说,可你如今这模样……” 他欲言又止,谭林也不在意,扫了他一眼后便坐下了,也不在意地上的酒渍。 “没事就滚,不想看见你,不孝子。” 谭溯深吸一口气,忍住不让自己发怒。 “爹,上次说的八股文,你写好了吗?” 谭林抬头看他,一脸困惑,“我何时答应你要写八股文了吗?” 谭溯看着他,手都在抖,“爹,五十两金你忘了吗?那边银子已经准备好了!” 谭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谭溯,那人给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坑害你老子?代写八股文,轻则流放,重则死刑,什么好处,让你将你老子都卖了?” 谭溯一怔,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冷冷开口,“你爹是没本事,但不是傻子!你真以为我连东辽律法都忘了个干净吗?” 谭溯压低声音道,“你小点声!你想害死我吗?你放心,你的身份绝对不会被旁人知晓,你只管写,剩下的我们来做,好吗?” 谭林冷笑,“我不会写,此事你想都别想!” “爹!我已经答应他们了,你想看我死吗?”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谭林毫不在意道,“长公主瞧不上你,你以为我便瞧得上你吗?小时候瞧着跟个人似的,长大了才知,不过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话于谭溯来说,无疑是朝他心里扎刀子。 他低声威胁,“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从中为你周旋,爹,他们若是找来,可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谭林不为所动,好似听不见一般。 谭溯闭了闭眼,站起身,“爹,你我是父子,我本不想做的太绝,可若你要是执意如此,我不会再管了。” 眼看他还是不说话,谭溯转身离开,“爹,你好自为之!” 待人走后,谭林大笑出声,似自嘲,似悲怆。 他喃喃,“好啊!如今亲生子都瞧不上我这个当爹的!还想用我的命去为自己铺路,真是好啊!好啊!” 房上,黑衣人在他的声音落下后,从另一侧翻了下去,不过瞬息,便不见了踪影。 第52章 沈妹妹不会弃我于不顾 “主子,谭溯欲让驸马为其写八股文。” 顾长安高坐桌案后,面无表情,“他们可有谈起过是为何人所写?” 青竹摇头,“只说是惹不起的人。” 顾长安颔首,思酌几日道,“过几日我会为你和青木寻个武学师父,不过你们可要记住,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奴仆,可没有那么好的身手。” “主子放心,我们定不会露馅。” 顾长安应了一声,挥了挥手。 青竹躬身退下。 顾长安靠在椅靠在圈椅上,脸色很冷。 谭溯,胆子可真够大的,竟敢让谭林代笔写八股文。 能让他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做出这种事,想来那人的身份不是一般的尊贵。 不过,这于他来说,倒是个好机会。 就在此时,周光明在外头叩响了门,“主子,太后宣您进宫。” 顾长安忙站起身,这倒是比他预想的要快。 换上入宫穿的宫服后,顾长安才带着周光明往外走。 他垂头瞧了一眼腰间白玉佩。 算算日子,也到了陛下该给他喂药的时候了,正好让他好好瞧瞧,他这个皇七子,还是不是能任由他摆弄的。 宁寿宫外,顾长安站了小半个时辰。 大秦嬷嬷立在门口,脸色平静,太后至今还未召见,不过倒也在情理之中。 她视线不动声色扫过顾长安。 她跟在太后身边许久,知晓她此时的用意,就是想挫挫他的锐气。 说起来,这无人在意的七皇子。 从借着沈小姐的手出宫后,便渐渐没了以往那副窝囊相。 不知是沈小姐教的太好,还是他本就这样。 正殿中。 沈秋来手执黑子,一时间犯了难。 此时她已被执白子的太后团团围住。 若是还寻不到脱身的法子,被困死其中,是早晚的事。 她轻叹一口气,放下手中黑棋,“我认输。” 太后视线落在她身上,目光幽深,“棋盘之上最忌讳的便是认输,如今的困局是一时,哪怕你的手中已无子可下,哪怕自己上场,未必不能谋一条生路,坐着等死,乃大忌,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绝境之中,你可懂?” 沈秋来恍然大悟,太后这是在提点她。 “臣女明白。”她再次执黑子,稳稳落在必输之地。 只是落在此处,不会动根本。 太后淡淡瞥了她一眼,满意颔首,只是当白子落下时,黑子瞬间少了大半。 不过五步,沈秋来满盘皆输,她已入绝境。 太后大笑着扫了她一眼,“是个守规矩的,若是哀家想赢,必定会将这棋盘掀翻。” “臣女受教了。”沈秋来起身行礼。 她明白太后的意思。 过程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输便是死,而赢家可以改写用小人行径赢局的过程。 太后颔首,“宣七皇子。” “是。”嬷嬷缓步退下。 顾长安今日一身水绿华服,清姿明秀躬身行礼。 “孙臣请皇祖母安。” 太后视线扫过他,最后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 “那是你师父给你的?” 顾长安不动声色道,“回皇祖母,正是师父所赠。” 她开口,若有所思道,“他待你倒好,秋来都没这个福分,这玉佩可是你皇祖父还是皇子时,无意得的,出自名家,他爱不释手。” 顾长安忙解下腰间玉佩,结结实实跪下,“这玉佩孙臣愿赠予沈妹妹,若沈妹妹不喜,孙臣日后也会寻一枚更好的。” 太后打量着他,“小秋来,你瞧瞧可喜欢?” 沈秋来微愣,她不知,太后既要试探顾长安,又为何将她拖出来。 她瞧着他呈在手中的玉佩,一时间犯了难。 那日在余府,这玉佩的来历已经被那礼部侍郎说的明明白白。 这是天大的殊荣,但同时也是烫手的山芋。 如今盯着这玉佩的人不在少数,她若拿着,保不齐会遭人嫉恨。 可若不拿,到底是高祖的东西。 沈秋来走上前去,正欲拿,却见顾长安的手缩了一下,那玉佩径直掉到了地上。 这会,另一个角也坏了。 顾长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慌忙叩首,“是孙臣的不是,请皇祖母责罚。” 太后扫了一眼,“确实该罚,这般好的东西竟被你毁了,实属该死!” 沈秋来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方才俩人离的极近,她看的分明,顾长安是故意的。 她很快便反应过来,他这是在为她解围。 她神色复杂的扫了他一眼,她沈秋来,不是这么快便会恩将仇报之人。 “太后娘娘,正所谓碎碎平安,七殿下这是给您送福!这玉佩高祖平日定没少拿着把玩,这上头也定沾了贵气,这是高祖不舍太后娘娘吃亏,来为您送福!” 话音刚落,太后闷笑出声。 “你这丫头倒是有张利嘴,哀家还真不好罚他了!” 顾长安忙顺坡下,“多谢皇祖母,多谢沈妹妹。” 太后意有所指道,“秋来可待你不错,可万不要做那狼心狗肺,不知好歹之人。” “孙臣谨记于心,皇祖母放心。” 太后颔首,揉了揉太阳穴,“行了,哀家也乏了,你们二人退下。” “孙臣告退。” “臣女告退。” 临走时,顾长安不忘将玉佩和碎渣捡起,走出正殿门,他将玉佩再次挂在了身上。 沈秋来走在前头,忽的顿住,扭头看他,“你为何要将玉佩摔了?你就不怕太后怪罪?” 顾长安快步上前在她身旁站定,一如二人刚相识时一般,眼神清亮。 “我知你刚才很为难,这玉佩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沈秋来神色复杂,一时不知该夸他聪明还是该夸他蠢。 “日后这种自作聪明的事莫再做,太后待我好,不会如何,可你就不一样了。” 顾长安知晓她是担心,笑道,“论起来我是皇祖母的孙儿,不会有事,而且我知晓沈妹妹定不会弃我于不顾。” 她皱了皱眉,“愣货,日后不要再这般,跟上。” “是。”他唇角勾起细微弧度,忙快步跟上她的步伐。 大殿内。 太后的声音很沉,“秦嬷嬷你可瞧清楚了?那老七如何?” 第53章 朕怎会对亲子下毒 大秦嬷嬷站在一旁,沉思一会后她开口。 “依老奴之见,这七殿下有些小聪明,但尚且不如五殿下。” 太后有些诧异扭头看她,“此话怎讲?可是入宫时发生了什么事?” 大秦嬷嬷颔首,“那七殿下自入宫以后便东瞧瞧,西看看,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依老奴之见,上不得台面。” 太后摸索着手中佛珠,没有接话。 瞧事不能只瞧表面。 方才一听要挨罚,他跪下时因害怕而惨白的脸不像作假。 可他所表现出的这些,究竟是他想让她瞧见,提前设计好的,还是本性,那就不好说了。 …… 太医立在冷宫中,满头是汗。 他脸色难看,跪下,“长公主殿下,这宫女受了刺激还伤了脑子,一时半会怕是难好。” 顾惊鸿眉头紧皱,视线落在床榻上的疯子身上。 她蜷缩在角落,床褥不知多久没换,已经发黑。 她瘦得厉害,咧嘴傻傻的笑,嘴里嚷嚷着,“贵人,贵人我给你做桂花羹!做你最爱的桂花羹。” “可还有旁的法子?不论什么灵丹妙药都可开口。” 太医一脸为难,“殿下,这不是药的事,这宫女瞧这模样疯了怕是有十几年了,估摸着这辈子怕是就这样了。” 顾惊鸿脸色难看,余怀行的人在找她,虽不知究竟为何,但那老匹夫从不做无用的事,这疯子身上,定有他想要的秘密。 她思酌片刻。 若这个秘密她不能知晓,那余怀行那老东西也别想知道! “将这宫女带回长公主府。”她视线环绕四周,“还有她的这些东西,一同带回去。” “是。” 太医低垂着头,不敢乱看,也不敢乱听。 …… 开始顾长安还有些疑惑,不知沈秋来要带他去何处,直至她停在了宫道上。 再往前走,便是御书房。 眼看她还要朝前走,顾长安不得不开口,“沈妹妹你这是做甚?” 沈秋来顿住,回头望他,“陛下不是给你下了毒,我带你去要解药。” 他瞳孔微缩,他本以为此事她并不知情。 毕竟那日顾惊鸿是私下问的。 那太监身死一事,他当时确实囫囵过去了,但顾惊鸿信不信不好说。 多疑之人,又怎会轻信旁人? 只是他没料到沈秋来也会知晓此事,毕竟在他的算计中,顾惊鸿不会告知她此事。 等等。 他并不觉得他的谋算有错,顾惊鸿若是想说,那日便不会避着她将他叫去。 沈秋来手下的人,并不全是长公主府和将军府的人。 早便听闻沈将军和长公主关系不一般,她可随意出入将军府,沈秋来的探子想来也瞒不过他。 顾长安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只觉惊喜。 她竟还留了一手,这般缜密,才可为盟友。 他垂头情绪低落开口,“没想到沈妹妹竟知晓此事,父皇每月十五让我进宫,想来不会要了我的命,这解药……” 沈秋来瞧着他,只觉生气,“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受限于人的滋味你可喜欢?” “可那毕竟是我父皇。”他垂睫,遮掩住了眸中幽深。 “当日我真不该管你。” 顾长安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是我的不是,惹沈妹妹不悦了。” 沈秋来高声怒骂道,“日后你想让我管你,我都不会再管你!” 她接连骂了几句,一句重复的都没有,却一句比一句毒。 周光明听着,都替自家主子觉着委屈。 实在是不堪入耳。 不多会,李胜匆匆出来,瞧见是二人,他的脸上并无震惊之意。 对沈秋来唾骂皇子的话,他也全当没听见。 “七殿下,沈小姐,陛下召见,二位请吧?” 终于来了。 沈秋来眸光微闪,只是眸中满是不耐之色,视线无意和顾长安对上时,眸中尽是厌烦。 她走得飞快,似不愿与他一道。 顾长安心里泛酸,虽知晓是在做戏,可他却还是觉着不得劲。 李胜跟在二人身后,不动声色打量着俩人。 顾长安进来时,沈秋来已坐下,一看见他,她转身背对他,不愿搭理。 “儿臣见过父皇。” 瞧见俩人这模样,龙椅上的陛下大笑。 “你们二人倒是有趣,这都多大了还跟那孩童似的。” 顿了顿,他兴致颇高道,“不如你们二人说说这是怎的了,朕来给你们当次判官。” 沈秋来率先开口,“陛下国事繁忙,这点事臣女不敢惊扰陛下。” 陛下摇头,“此言差矣,小秋来是朕瞧着长大的,老七又是朕的儿子,你们二人的事可不是小事。” 沈秋来歪头定定瞧着高座上的陛下。 “陛下,臣女想带七殿下来寻陛下讨要解药,路上七殿下不悦,一心为陛下着想,言语间尽是对陛下的孺慕之情。” 陛下脸上笑意不变,只是眸色微沉。 他没想到,沈秋来竟会这么直接便问出口。 顾长安一双眸子湿漉漉的,“沈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父皇怎会给我下毒?” 说着他跪下,神色恭敬,“父皇恕罪,沈妹妹是因为生儿臣的气,一时才失了分寸,还望父皇莫要怪罪。” 陛下淡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朕怎会同一个小辈一般计较?” 顿了顿他道,“不过秋来,这下毒一事你是听何人所言?” 沈秋来咬咬下唇,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 陛下了然,知晓今日她是不会说了,便没再问。 “秋来,老七也是朕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朕又怎会对亲生儿子下毒?” 顾长安听着他虚伪的声音,心里觉着可笑,但面上未显。 沈秋来微微颔首,“陛下所言甚是,是臣女听信了旁人挑拨离间的话。” 陛下脸色微沉,不过只一瞬,他便又成了平日的仁君模样。 “无碍。” 沈秋来站起身,一脸为难。 陛下瞧着她这模样便知接下来才是她闹这一出的目的。 他不问,只淡淡道,“刚巧快到了用午膳的点,朕要去母后宫中,秋来不如与朕同去?” 沈秋来却不想给他岔开话题的机会。 她径直跪下,声音发哑,“陛下,臣女这几日在梦中总能瞧见爹爹,臣女想回府去瞧瞧,还望陛下恩准。” 第54章 离宫 “沈将军?”皇帝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说起来朕这几日也频繁想起沈将军,不知他如何了。” 他声音惆怅,满是担忧。 沈秋来眼眸一下变得湿润,“梦中,爹爹问我这段日子过得如何可还舒心?爹爹在梦中时就如离开临安时一般和蔼可亲。” “若非臣女实在是思念爹爹思念得紧,也不会在今日求陛下允臣女出宫。” 皇帝轻叹一口气,“真是苦了你了,不如这样,明日朕请人为沈将军诵平安经三日,你这做女儿的心最诚,到时你同他们一同诵经,三日后,朕送你回去如何?” 沈秋来抬眸正对上他笑盈盈的眼。 他这是非要将她和顾惊鸿圈在宫中不可了,不知他究竟要动什么手脚! 绝不能如他的意。 沈秋来低声抽泣起来,“陛下,我爹向来不喜诵经的声音,每每他都说脑仁疼,您该不会忘了吧?” “况且,我爹只是失踪,这会诵经……”她拿出手帕,开始擦拭眼角泪珠。 皇帝脸色微变,他怎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顾长安忙上前,恭敬跪下叩首,“父皇,沈妹妹只是太思念沈将军了,沈将军不在的这些日子,临安无故冒出许多流言蜚语,沈妹妹一个女子独自一人面对这些,实属不易。” 说着他垂下了头,一副为此神伤的模样。 皇帝扫了一眼桌案,视线落在茶盏上,甚至起了将其扔在他脸上的心思。 她沈秋来不易? 简直是笑话! 她背后一个顾惊鸿,一个沈家军。 议论她的人确实不少,可都在背里,她那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日子,可比他这个陛下还要快活几分! 皇帝眼神幽深落在顾长安身上。 蠢货! 沈秋来眼泪愈演愈烈,抽泣声也越来越大。 陛下坐在龙椅上,脸色难看。 这是要逼着他非放人不可了? 真行。 他深吸一口气,柔声道,“秋来,朕都是为了沈爱卿着想,那念经的人可……” “嗯——” 顾长安跪得好好的,忽的一个踉跄,摇摇晃晃摔倒了在了地上。 沈秋来离他最近,欲上前,却生生忍住,未动。 皇帝瞧着她伸手后又缩回的手,脸上深沉之色少了几分。 虽是顾惊鸿教养出来的,但瞧着比她顺眼得多。 等了一会,他才大发慈悲开口,担忧询问,“老七这是怎的了?可是身子不适?” 顾长安惨白着脸爬了起来再次跪好。 “儿臣只是瞧见如今的沈妹妹想到了之前的自己。” 顾长安压根没给他打断的机会,继续道,“儿臣在冷宫之时也时常因想到父皇而神伤。” 他垂头,让人瞧不清脸上神色,但声音却透着淡淡忧伤。 “儿臣那时时常听皇兄们提起,父皇英明神武,威震四方,便想着什么时候能亲眼瞧瞧父皇,如今瞧见了,只觉父皇是真龙天子。” “儿臣如今瞧见沈妹妹便想到当初在冷宫时的自个。” 话音落,他叩首,“儿臣只是一时有感而发,还望父皇莫要怪罪,只是沈妹妹瞧着实在是可怜,不如父皇便允她出宫?” 皇帝勾唇,视线冷冷的落在顾长安的身上,瞧不出喜怒。 “你倒是会为秋来着想。” 这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再不允那便显得他不近人情了。 皇帝闭了闭眼,“也好,只是说起沈爱卿,朕也担忧,李胜,你同小秋来走一趟。” “奴才遵旨。” 沈秋来摩挲了一下手指,只觉厌烦。 这李胜就是陛下的狗腿子,说是探望,其实就是监视,真是可笑。 不过,只要出去就好。 她忙跪下谢旨,“多谢陛下。” 皇帝淡笑一声,意有所指道,“秋来,你该谢的是不是朕,是老七。” 沈秋来只当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七殿下不过触景生情,主要还是陛下仁慈,时候不早了,臣女告退。” 皇帝挥了挥手,在她欲开口将顾长安也带走时,他淡淡道,“老七留下。” “是,父皇。”他跪着未动。 沈秋来离开时扫了他一眼,只见他脊背挺直,没有丝毫慌乱,她眸光微闪,缓步离开。 她正要朝太后宫中去,却被李胜叫住。 “沈小姐。” 她顿住,神色淡淡望着他,“李公公这是做甚?” 李胜谄媚道,“陛下有旨,让杂家直接送沈小姐出宫。” 沈秋来定定瞧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冷,“玉兰去太后娘娘宫中将我的披风拿来。” “是,小姐。” 玉兰欲走,却被几个太监垂头拦住。 “李公公,只是让侍女取个披风都不可?” 李胜一脸为难,“沈小姐您就别难为杂家了,方才在殿中您那般着急,陛下也是瞧在心里,生怕您晚回去,还是别耽搁时间的好。” 顿了顿,他道,“沈小姐放心,太后娘娘那边自有人去通报,您便安稳回将军府便好。” 她勾唇冷笑,怎会不懂皇帝的意思,他这是不想让她给顾惊鸿传信。 只是他还是小看了顾惊鸿。 这宫中的事,可瞒不过她的眼。 “这宫中的事,哪有瞒得过殿下的,陛下此举,有些多余。”秦嬷嬷恭敬道。 顾惊鸿摇头,“并非如此,本宫瞧着皇兄这是不想让本宫去救人。” 秦嬷嬷一愣,“殿下说的可是那七皇子?” 她微微颔首,“皇兄将本宫圈在这宫中这些日子,想来外头定有大动静,他这是想彻底将本宫的人,隔绝在外。” 说着,她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只是他没想到,这半路出了个逼着他放人的顾长安。” 她整了整衣袖。 “只是依皇兄的性子,这七皇子怕是要倒霉了。” 秦嬷嬷问道,“那殿下可要去救?” 顾惊鸿淡淡道,“秋来还是年纪太小,心不够硬,既是狼崽子,就该让他吃些苦,知道知道谁才是能护着他的人。” “是。”秦嬷嬷垂下了头。 “再怎么说,他都是皇兄的第七子,皇兄为了个慈父的名号,也不会要了他的命,不过是些皮肉之苦罢了。”她的声音很轻,好似丝毫不在意顾长安的生死。 …… “七殿下,得罪了。” 第55章 我家小姐菩萨心肠 掌刑太监站在两侧,手中拿着刑杖。 宣旨太监高声道,“皇上口谕,皇七子殿前失仪,着即杖责二十,钦此!” 话音落下,刑杖也跟着落下。 “一,二,三……” 执行的太监一声声地报数,除此之外便只有杖棍落下的闷响声。 顾长安咬着牙,额上渐渐浮现出汗珠,可他的嘴角却勾起细小弧度。 这会她该出了皇宫了。 他怎样都好,可她该去做她想做的。 血从嘴角渗出,顾长安咳了几声,承受着一下比一下重的杖刑。 周光明远远瞧着,只觉得心惊胆战。 这杖刑是有巧劲的,这行刑的太监若是想。 五十杖下来瞧着血淋淋的,但却不会伤及根本。 可他瞧的分明,这几杖都用了十成十的劲,这打下来,非残了不可。 他手抖的厉害,时不时朝大殿看去,心里期待着能有人来救救自家主子。 顾长安垂下头,眼里恨意滔天。 他往日所受,同今日所受一切,他早晚会一一还回! …… 沈秋来抚上心口,只觉颤得厉害。 梅香担忧道,“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她摇摇头,“只是觉着不安,这临安城怕是有大事发生。” 玉兰从马车外进来,压低声音道,“小姐,李公公骑马守在左侧,侍卫无法离开。” 她闭上了眼,她倒不怕这李胜在将军府发现什么对她爹不利的东西。 只是她一想起那日顺手救下的刺客便觉得心中不安。 毕竟那刺客的身份到如今还不知。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玉兰踌躇开口。 沈秋来睁眼,“你身上可有银子?” “有。”她一愣,忙掏出荷包,这一荷包全是碎银。 沈秋来冷冷道,“寻个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扔到马车下。” “是。”玉兰转身退了出去。 梅香双手紧攥,身子有些抖。 沈秋来觉着有趣,歪头看她,“怎么?” 她道,“奴婢担心被瞧出些什么。” 她低低笑了两声,“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是。” 沈秋来端坐,静静的等着。 约莫一刻钟,马车忽然停下,沈秋来勾唇,知道机会来了,但她未动,只是给梅香使了个眼色。 后者颔首,声音高昂,“发生何事了?” 马车外无人应答,只能听见各种嘈杂的声音。 李胜瞧着围在马车旁的人,只觉头昏脑胀。 这里快入闹市,人多且杂。 这会一个个瞧见了地上散落的银子都跟不要命似的一窝蜂涌了上来,哪怕是在马蹄跟前。 他冷冷扫了一眼玉兰,这银子怕就是从她身上落下来的。 他给身旁侍卫使了个眼色,后者颔首高声道,“都退下!冲撞了贵人你等可担待的起?” 可惜这会抢银子抢疯了的人压根就顾不上他。 不论他如何威胁,都无人理会。 李胜咬牙,扫了一眼侍卫身上的剑,后者明了翻身下马。 长剑出鞘,众人瞬间噤声。 “贵人恕罪,贵人恕罪——”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紧接着是一阵求饶声。 时候差不多了。 沈秋来摩挲着手指将头探出车帘。 她在临安可是名人,只因做事太过荒唐。 上至朝中大臣,下至五岁孩童都听说过她。 这会一瞧她的脸,人群中便有人认出。 “是沈大小姐!”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沈大小姐恕罪——” “我等有眼无珠,还请沈大小姐饶恕我等!” 求饶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 李胜瞅准时机开口,“你们这些没有分寸的家伙,耽误了大小姐的正事,要了你们的命!” 沈秋来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是给她抹黑罢了。 她不开口,只淡淡瞧着他。 跪着的人,一个个身子抖的厉害,生怕下一瞬便会人头落地。 李胜见差不多了,扭头看向沈秋来,语气恭敬道,“沈小姐不如今日便饶了他们?” 沈秋来勾唇,开口的话,差点让他从马上跌落。 “李公公,我可没有能要他们命的本事,这话可莫要乱说,陛下让你送我回府,可不是让你这般待恐吓这些百姓的。” 李胜一脸为难,应声,“是老奴一时没了分寸,沈小姐莫要怪罪。” 沈秋来淡淡道,“李公公是陛下的人,我哪能怪罪?” 说着她语气温柔瞧着那些跪地的百姓。 “吓着你们了,玉兰银子既然掉了便给他们。” “是,小姐。”玉兰下了马车。 百姓被吓得不敢动弹,就算沈秋来这般说,他们也不敢抬手拿。 毕竟这传闻中,这沈大小姐可是蛮不讲理,草菅人命,招惹不得。 玉兰淡笑捡起碎银,第一个走向的是抱着孩童的女子。 她抬手捏了一把那孩童的脸。 女子被吓得一哆嗦,像是生怕她会松手。 但玉兰并未,只是柔声道,“我家小姐心善,最见不得孩童受罪,拿着银子为她买些吃食。” 女子不敢收,怯生生瞧着沈秋来。 她笑了两声,伸手解开了腰间玉佩,纤纤玉手伸出马车外。 “玉兰,将这玉佩给那女童,瞧着粉雕玉琢的,甚是有缘。” “是。”玉兰忙站起身恭敬去接。 女子瞧见却慌忙叩首,“沈小姐我们不能收。” 沈秋来不悦道,“这是给你怀中女童的,可不是给你的,让你收便收着。” 说完,她放下了车帘。 玉兰声音沉了几分,却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既是小姐给的,你便帮这孩子收下,难不成你是嫌小姐给的东西是戴过的?” 女子慌忙摇头,“我没这个意思。” 说完她不敢再推脱,生怕和颜悦色的人会恼,收下后,她忙对着马车叩首。 “多谢沈小姐,多谢沈小姐。” 玉兰上前,将剩下的银钱分给众人。 有了开头的,后头的人倒也没那么怕了。 这一两银,他们要赚许久,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没有不捡的道理。 玉兰笑道,“我家小姐虽瞧着唬人,但其实是菩萨心肠,诸位不必怕,我侍候我家小姐十多年来,再清楚不过了。” 李胜眯了眯眼,视线落在紧闭的车帘上。 第56章 沈府 这沈家小姐如今瞧着,可没有她表现的那般骄纵,傲慢。 回过神来李胜心下一沉。 方才他的身份沈秋来已经言明,今日他这一言一行代表的可是陛下。 他脸色难看,高声道,“请几个郎中为他们瞧瞧,也不知方才在拥挤中,有没有被伤到。” “是。” 李胜笑道,“亏着沈小姐您不同他们一般计较,不然老奴都怕回去无法跟陛下交代,陛下最是爱重百姓,不舍他们吃苦。” 沈秋来闷笑两声,只觉这人不愧是贴身侍候皇帝的,这脑子转的也够快的,这么短的时间,便想出了破局之法。 只可惜,在这临安城内的人,不全是蠢货,有人愿意顺着他的话行事,便有人不愿。 沈秋来在李胜说下一句话前,敲了敲车壁,声音哽咽,“快些走,我想爹爹了。” “……” 李胜差点破功。 方才耽搁那么长时间,不见她说想沈将军,这会想堵他嘴时,便是想了。 他低声道,“玉兰该走了。” 玉兰转身,面带笑意冲他福了福身子后,爬上了马车。 瞧见她进来,沈秋来一脸赞赏微微颔首,“不错。” 她羞涩笑笑垂下了头。 沈将军府。 虽然沈临渊不在,可他的亲信还在。 府外,几个侍卫手持长剑守护两侧,昂首挺胸,瞧着精气神十足。 李胜翻身下马,在玉兰准备搀扶沈秋来的时候,弓着腰率先伸出了手。 “老奴许久未曾来这将军府了,如今一瞧真是同往日一般气派。” 沈秋来瞥了他一眼,将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顺着劲下了马车。 她轻叹一口气,“比不上我爹在时半分,也不知他何时能回来。” 李胜收手,“沈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平安归来的。” 沈秋来摆弄了一下衣袖,“怕就怕有人不想让我爹回来。” 李胜微顿,“沈小姐想多了,沈将军为我东辽征战沙场,护一方百姓平安,就连我这没了根的人,也盼望着沈将军能回来。” 沈秋来侧头瞧着他,低声道,“在我看来,李公公可比那些男子有气节的多,他们只觉着我爹堵了他们的路,丝毫不想他做过什么。” 李胜垂下头,“是。” 她微微颔首,“有些冷,我回去换身衣裳,玉兰你带着李公公四处转转,既要住下,便准备最好的厢房。” 说完,沈秋来缓步踏入府邸,“李公公自便。” 李胜瞧着她的背影眸光微闪,侧头瞧了眼陛下安排的侍卫。 后者明了,快步上前站在了沈府侍卫的身旁,做守护状。 但其实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是防止府上有人离开罢了。 玉兰垂头并未多言,“李公公请——” 李胜应声,“劳驾。” 她勾唇笑笑走在前头带路。 李胜是个聪明的,不然也不可能留在陛下身边侍候这么多年。 如今他虽已是陛下身边的大公公,可他不论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怕她玉兰只是沈府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 她面色不变,脑海中却在想今日李胜的所作所为。 只要有可取之处,她便要学,说不准哪日能派上用场帮上小姐。 …… 沈秋来步履匆匆。 直至行至院中瞧见侍卫空连才停下脚步。 “可都安排好了?” “小姐放心,李公公院中各处的人都有。” 盯着沈临渊的人不少,这沈府也是,各处的探子都有,这个福气今日便给他李胜。 既然愿意跟着,那就跟着。 “那刺客如何了?”空连摇了摇头,“还未醒,郎中说伤及心肺,只能先吊着命,剩下的只能看命了。” 沈秋来颔首,“你带几个人去守着李胜所住的院落,前些日子余府出了那么大的事,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 这地可不是宫中,想掌控她,可没那容易。 换了身衣裳后,沈秋来才慢悠悠朝着李胜住的地方去。 在拐角处,她便听见了那头小太监的质问声。 “你们在此处守着是何意?可是怕我们手脚不干净偷你们府上的东西?” 空连声音平淡,“只是担心会有刺客,我等是来保护李公公和诸位的安全的。” “保护?我看你们分别就是不安好……” 沈秋来快步上前,脸色微冷,“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太监,竟敢在我沈府耀武扬威!” 他惨白着一张脸跪下,“奴才知错,求沈小姐责罚。” “责罚?我可不敢!” 李胜匆匆出来,淡淡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这小太监刚跟在奴才身边不久,不懂规矩,沈小姐不必顾念,该如何就如何。” 沈秋来昂首,“这话可是李公公说的。” 他训斥道,“小汪子,还不磕头认错,请沈小姐赐教!” “是奴才没分寸,求沈小姐责罚。” 沈秋来语气平淡,似在说今日的午膳菜色一般随意。 “既是管不住嘴,梅香,掌嘴五十。”说着她走上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可服?” 小汪子叩首,拇指紧紧掐着食指指节,“奴才多谢沈小姐提点。” 沈秋来越过他,进了院落,没理会身后响起的皮肉被打的清脆声。 “此处比不上宫中,李公公可住的习惯?” “沈小姐这话是何意?老奴瞧着这沈府上下,哪怕是不起眼的一个烛台都是纯金所制,这可都是好东西。” 沈秋来勾唇笑笑,“这些东西都是我爹在战场上厮杀后,陛下赏赐,确实都是好东西。” 她声音中暗示意味很足,“怎的到了李公公嘴里,府中东西好似来路不明一般?” 李胜哽住,“沈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杂家可没这个意思,这若是传到旁人耳中,可会要了人老奴的命。” 沈秋来低低笑了两声,“李公公放心,在这沈府中,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便不会有人知晓,难道李公公连我都信不过了?” 他垂下头,“沈小姐的话,自然是信得过的。” 沈秋来颔首,视线不动声色扫过正在洒扫的几个丫鬟身上。 “李公公好好歇息,我去爹爹院中瞧瞧,也好让我安心些。” 第57章 刑部,忠烈公旧部 沈秋来的身后跟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入了沈临渊的院子。 玉兰吩咐侍卫,守在了各处,此时这里,一只苍蝇也无法进出。 沈秋来站在中央,思绪万千。 这院落虽然已许久未住人,但里面收拾得井井有条,一时竟让她都有些恍神。 沈秋来视线落在书房门上。 “将书房软榻收拾出来,晚上我宿在那处。” “是,小姐。”梅香福了福身子,带着几个丫鬟进了书房。 沈秋来压低声音问道,“可有银桂的消息?” 玉兰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银桂还有那些侍卫同当时在余府内的众人,一起被抓进了刑部,但听孙大人说,没受什么苦,只是在查清楚之前,还需被关上几日。” 她摩挲了一下手指。 这入宫觐见的人是余怀行,他同皇帝之间有什么交易她不知。 那些人中,不免有朝中大臣。 余怀行那日瞧着慌乱无措,可细想,那些人的生死他其实并不在意。 他抓那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又或者说,他和陛下想要知道些什么。 沈秋来淡淡道,“今夜我要出府,盯着李胜,不要让他接近这院子。” 玉兰犹豫开口,“小姐,李公公既是来盯着您的,今日便出府是否有些太冒险了?” 她勾唇看她,“你会这般想,他便也会,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她恍然大悟,“小姐这招是灯下黑!” 她微微颔首,“今夜我要亲自去一趟刑部。” “小姐可是要去寻孙大人?” “他办事小心,信得过的人也唯有我爹,若想知道内幕,只有我亲自去。” “我明白了小姐,您放心,府中我定会盯好,不会出任何差错。” “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 周光明的手抖得厉害。 方才他将顾长安放在床榻上时,试了试他的鼻息,呼吸已经十分微弱,瞧着像不行了。 瞧见顾惊鸿带着太医过来,他忙迎了上去。 “奴才见过长公主殿下?” “七殿下如何了?”顾惊鸿淡淡问道。 周光明声音有些抖,“那几个太监打得极狠,我家主子……” 顾惊鸿皱眉,径直越过他朝屋里去,但她并未去看床榻上的人。 “太医,快去瞧瞧。” “是。”太医忙上前搭脉,表情愈发严肃,“长公主殿下,这七殿下本就伤了根本,再难有子嗣,如今这筋骨摧毁,七日内若是不醒,怕是人就……” 他欲言又止,垂头不敢再说。 顾惊鸿严肃道,“不论多珍贵的药材,本宫都能寻来,老七的命一定要护住!” 太医又道,“纵使醒来,这七殿下日后怕是也……站不起来了。”他别开头,不忍再说。 “怎会如此?”顾惊鸿皱眉,她猜到他会吃些苦头,可没想到会就此瘫了。 她深吸一口气,“不论如何,命先保住。” 说完她转身坐到桌旁扫了一眼屋内的宫女,太监,这些人是皇帝的人,待在此处,还不知后头会出什么差错。 “你们都下去!” “是。” 她靠在圈椅上,揉了揉眉心,“秦嬷嬷,你说他要是死了,本宫该怎么跟秋来交代?” 秦嬷嬷垂首道,“殿下放心,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再说沈小姐又怎会怪您?” 顾惊鸿声音沉了几分,“不论用什么法子,将老七的命给本宫保住!” “是。” 周光明远远瞧着躺在床榻上,惨白着一张脸,不省人事的主子,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家主子这般好的人,为何要遭受这些? 他红着眼眶垂下了头。 太医转身去药箱拿针,没人注意到,顾长安的食指微微颤了一下。 …… 深夜。 沈秋来从沈府小门离开,上了的等候已久的马车。 马车直奔湖边去。 画舫此时已等候多时。 上去后,她拿掉幂篱,直奔内间去。 画舫离开岸边,行至湖中央,这个时辰有不少纨绔子来寻乐子。 这画舫隐藏在众多画舫中,也不显得突兀。 孙大人已等候多时,瞧见她来,他忙站起身,“沈小姐。” 沈秋来弯腰行礼,“小女见过孙大人。” 他忙道,“沈小姐不必多礼,快坐,今日你寻我过来,可是为了这几日余家的事?” 她微微颔首,表情严肃坐在他对面。 画舫内曲声乐声不断,掩盖住了俩人的交谈声。 孙大人一脸为难,“这次是刑部尚书和余大人一同办案,细节也只有他们二人知晓,那从余府中抓进来的人,我们审一遍后,他们会亲自审问。” 沈秋来眯了眯眼,“他们问了什么可有记录?” 孙大人点了点头,“有到是有,但瞧着不对,那上头记的东西,好似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瞧着没什么不对,只是简单询问。” 顿了顿他道,“可那些话,交给我们便好。” 沈秋来表情严肃,“孙大人可有听见什么风言风语?” 他摇摇头,“能跟着他们进审讯室的都是他们的人,什么都问不出,不过……” 他话锋一转,“有好几人在审讯时,被用刑,没了半条命。” “那些人可有说什么?”沈秋来忙问道。 “好似是没有,只是那几人。”他皱眉,“多多少少都同忠烈公有些关系。” “忠烈公?”她一愣。 再听郑首辅,已恍若隔世,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在陛下面前对峙,只一夜,他便在大火中离世。 孙大人颔首,“那几人中,有几位是忠烈公的弟子,还有几位得过忠烈公的帮扶,总之,多多少少都有些关系。” 沈秋来顿住,一时间觉得脑子有些乱。 忠烈公为了能帮陛下扳倒顾惊鸿,宁可辞官,也要给陛下一个调查她和她的机会。 可陛下却命人调查他。 这究竟是何意? 忠烈公究竟为何而死,陛下想查探的又是什么? 沈秋来眸光幽深,“可有法子让我见见那几人?” 孙大人摇头,“如今这余大人除了上朝,几乎整日守在刑部,寸步不离,但若是长公主,说不定有法子。” 第58章 以命破局 沈秋来皱眉,“干娘在宫中,一时半会怕是出不来。” 孙大人摇头,“沈小姐恕我无能为力,余大人和尚书大人瞒的很紧,这事我做不了主。” 她柔声道,“孙大人我理解您的难处,我会另想法子,多谢您今日告知我这些。” 她将腰间荷包解下,放到了桌上,“我爹不在临安这段时间多亏了您,给孩子买些吃的。” 孙大人忙拿起,想还给她,“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大将军于我有恩,若非将军,如今也坐不上这刑部侍郎的位置,沈小姐不必如此。” 沈秋来站起身来,勾唇道,“孙大人,这是孩子的不是给你的,这是我这做姐姐的一点心意。” 他轻叹一口气,眼神复杂,“既如此我便不再推脱了,沈小姐,沈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宽心,府上的侍卫和丫鬟我会多照看些,沈小姐大可放心。” 沈秋来行礼道,“多谢孙大人,待我爹回来,我定同他一同上门道谢。” 他微微颔首,“好。” 沈秋来没有多待,出去后命人将画舫行至岸边,匆匆回了马车上。 自坐下,她便表现的很沉默。 梅香不免有些担心,次次想开口,却次次垂下了头。 沈秋来淡淡道,“银桂没事你大可放心。” 她松了一口气,“没事便好,只是小姐,你脸色瞧着不太好。” 沈秋来并未接话,表情严肃。 良久,她掀开帘子朝外看去, 深夜的临安城内同白日的热闹不同,只有零星几人,显得静谧。 只是时不时能瞧见铺子两侧挂着夜灯,大门敞开。 “梅香,瞧瞧如今这临安夜市,至三鼓已来,不得禁止,街边商铺,晚上也可开门迎客。” 梅香凑过去瞧着外面,笑道,“多亏了将军和长公主殿下,之前东辽和北祈,南蛮连年征战,我记着当时天还未黑,家家门都关的紧紧的,我娘更是,一到晚上灯都不敢点。” 沈秋来眼里忽然迸发出一点狠戾,轻轻开口,“是啊,多亏了爹爹和干娘。” 她声音忽的冷了下来,“去徐郎中家。” “是。”梅香虽不解,但还是转身出去吩咐车夫。 夜色苍茫,月色朦胧。 徐郎中睡的正好,却忽然被人推醒,他坐起身,瞧见面前一身劲装的人时欲尖叫。 “徐郎中,我是沈小姐的侍卫,小姐来了,约您一见。” “沈小姐?”他忙翻身下榻开始套衣裳,“沈小姐是何时出宫的?” “今日。” 他微微颔首,没敢耽搁时间,转身往外走。 马车停在小巷深处,徐郎中跟着侍卫走了一阵才到。 他正准备跪下,便听见马车内传来吩咐。 “上来,快。” “是。”他忙在侍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才上去,马车便开始缓缓移动。 沈秋来表情严肃,“你那可有能让我瞧上去得了重病的药?太医也瞧不出来那种。” 徐郎中并未多问,他知晓既这般吩咐,定是有她的安排。 他眉头微皱,在心中盘算。 良久他开口,“小姐,这有倒是有,只是瞒过太医,怕是有些困难。” “什么法子?不论如何都要一试。”她问道。 “高热可先吞服辣椒粉,姜汁可令咽喉红肿,湿布裹身入睡,太阳穴涂抹薄荷膏,可令脉象浮数。” “高热?”沈秋来眯眼想了好一会,“还不够,要再严重些。” “这……还有中风”徐郎中严肃道,“石菖蒲根嚼碎敷半脸,可令口角流涎,面肌麻痹,只是需注意用量,有真瘫痪的风险,另外便是核桃夹在腋下,可令胳膊暂时无力,舌底含明矾碎粒,只是明矾有毒,万不可吞下。” 说完,徐郎中摇摇头,“沈小姐,这法子也不一定能瞒过太医,且风险极大,整个东辽医术好的人都在宫中,我实在是……” 话未说完,沈秋来抬手打断,“徐郎中,你一直在干娘身边侍候,干娘信你,我也信你,去将所需的东西准备好。” “沈小姐!”他声音不由高了几分。 她眸色认真,“徐郎中,如今我没有选择,我需你助我。” 他咬咬牙,最终点了点头,“沈小姐等我两刻,我去去就来。” “停!”沈秋来道。 马车停下,徐郎中神色复杂拱了拱手,下了马车,匆匆往回跑。 梅香颤颤巍巍开口,“小姐,依照徐郎中所言确实风险太大,若是您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沈秋来端坐马车中,“梅香,我是爹的女儿,是沈家的小姐,临安中对干娘虎视眈眈的人大有人在,我不能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她闭了闭眼,“哪怕,真的要我的命,我也要他们平安无事。” 闻言,梅香的眼圈一下便红了。 她哑着嗓子道,“小姐……” 沈秋来勾唇,抬手摸了摸她的发,“不会有事的梅香,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吗?” 梅香小鸡啄米似是的一下一下点着头,“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只要是小姐想要的,便一定会如愿!” “你这小丫头,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又偷吃糕点了?” “小姐怎么知道?”她一脸茫然。 沈秋来笑笑,没接话。 …… 宫中乱作一团。 太医为顾长安针灸后不久,人非但不见好,还发起了高热。 宫女手哆嗦着给他喂药,可每次喂药都会顺着他的唇角落在被褥上。 “喂……喂不进去……” 顾惊鸿脸色难看站起身,“不必顾及他的身份!本宫知道你们太医有的是法子!如今他命都保住不了,还顾及什么礼仪?” “是!”太医行礼后,转身快步上前从宫女手上接过汤药,捏着他的嘴倒了进去。 眼看他还是不咽,太医心一狠,捏住了他的脸。 “陛下到——” 皇帝快步走了进来,一脸担忧,“这老七如何了?” 顾惊鸿视线落在他身上,眸中闪过一丝讥讽,但开口时却什么都瞧不出。 “日后怕是残了。” 皇帝大惊,“怎会如此?太医,若是瞧不好,提头来见!” 顾惊鸿低声道,“皇兄便别难为太医了,这伤得太重,他们也没什么法子。” 皇帝脸色一冷,“皇妹的意思是,这二十杖不该打?” 第59章 若秋来不想成婚,本宫养她一辈子 顾惊鸿轻声道,“殿前失仪自然是该打的,这是规矩,他这身子骨太弱遭不住,也是命不好,皇兄只命人打了他二十杖,已是仁慈。” 皇帝听着,却越发觉着不对,她这话倒更像是挖苦。 “老七如此,朕这个父皇瞧着也甚是心疼。” 他快步上前。 感受到陛下的到来,太医拿针的手都有些不稳了。 皇帝视线落在他血肉模糊的身上,眼神渐冷。 死不可怕,怕的就是半死不活。 皇帝摸索了一下手指,视线落在一旁的药箱上,眸中狠戾一闪而过。 儿子他多的是,更何况是一个贱人生下的贱种! 他开口,语气中满是作为慈父对儿子的担忧。 “缺什么药便去私库中拿,不论用什么法子,定要将朕的老七治好!” “是,陛下——”太医叩首。 皇帝转身,眼圈微微泛红,缓缓走向她。 “今日多亏了皇妹为他寻来太医,朕一时气急,却没想到他身子骨竟这么不好,老七在冷宫中受委屈了。” 顾惊鸿意有所指道,“皇兄,单单是冷宫可不会让人的身子损伤成这般模样,这背后怕是有人捣鬼。” 皇帝颔首,“皇妹说的在理,李胜!”、 “陛下,李公公同沈小姐出宫还未归。” 皇帝轻叹一口气,一脸为难,“真是不巧,待李胜回来,朕便让他去查。” 顾惊鸿脸色一冷,她怎会不知他这是在威胁? 不过。 李胜可是在沈府,她可不觉着沈秋来会在那受委屈。 陛下还是太自信了些。 虽心中这般想,但她面上依旧多了几分担忧,终是改了口。 “这老七自小在冷宫长大没规矩,今日得了皇兄亲自教导,想来他心中定然欢喜。” 皇帝摇摇头,“他年纪尚小,不论如何不可终日轮椅度日。” 他顿了顿,“皇妹怎的三更天了还在此处?”他意有所指道,“说起来朕还没见皇妹对谁如此上心,哪怕是谭溯,不知这老七怎么入了皇妹的眼?” 顾惊鸿轻叹一口气,笑道,“本宫也不知秋来怎么的就单单瞧上他这个玩伴,他若是出事,回头本宫跟秋来可没法交代。” 皇帝颔首,“没想到皇妹是爱屋及乌。”顿了顿,他似随意问道,“对了,论起来秋来也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了,不知皇妹可有什么人选?” 她勾唇笑笑,“哪怕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也配不上本宫的秋来。” 皇帝皱眉,“皇妹的意思是,不愿她成婚了?” 她摇摇头,“非也。”她语气中多了几分狠戾,“不论秋来瞧上谁,本宫都有法子让他一生待秋来好,本宫不会插手秋来的亲事,若她喜欢,本宫为她调教,若她不喜,本宫养她一辈子。” 皇帝笑笑,“皇妹又说玩笑话,这女子怎可终生不婚?这年纪到了该嫁人还是要嫁人的。” 顾惊鸿抬眸看他,眼神坚定,她是在告诉他,她说的不是玩笑话。 “世人将女子定在条框中,本宫只觉可笑,若女子真的只能被圈在那永不见天日的宅院中,本宫又算什么?” “这话父皇曾说过,本宫若是不想成婚,他便赐本宫封地,可令本宫终生富饶,皇兄可同那些世人想的一样?” 皇帝一僵,他若说是,便是在说先帝错了。 他瞧着顾惊鸿,笑不达眼底道,“朕自是同父皇想的一样,只是担心有人会说秋来闲话,毕竟三人成虎。” 顾惊鸿勾唇,“到时皇妹会同皇兄讨一旨堵他们嘴的旨意,想来皇兄也会为秋来着想吧?” “自然。”他指节紧紧掐着掌心。 顾惊鸿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倦模样,“时候不在早了,本宫便先回了,秦嬷嬷你留下帮本宫照看着老七,皇兄本宫便先行告退。” 皇帝柔声道,“回去好好歇歇。” “是。” 他视线扫了一眼恭敬站着的秦嬷嬷,又转身瞧了一眼床榻。 …… 昨夜耽搁的太晚,顾惊鸿睡的正熟时,被人一巴掌拍到了脸上。 她下意识想去摸枕头下的短刀,却在听见来人声音时停住。 “快起!秋来那边出事了!”太后低声道。 听到沈秋来的名字,所有困倦瞬间消失。 她猛的坐起身,“出什么事了?” 太后表情严肃道,“刚传来的消息,秋来中风了,太医已经去过了确实如此,陛下将消息封锁了。” 顾惊鸿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她忙翻身下榻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要出宫。” 太后摇了摇头,“陛下那边不会让你离开。” 顾惊鸿只觉脑子乱的很,“若是秋来真的出了什么事,待临渊回来,我要如何跟他交代?他可就这么一个……女儿。” 太后皱眉伸手,大秦嬷嬷将圣旨放到了她的手上。 “你父皇临走前怕他们容不下你,特意为你留的,这些年哀家一直没给你,若不想闹大,便将这个给陛下。” “父……父皇?”她眼里闪过茫然之色。 太后神色复杂,“你父皇确实在最后那段时间打压了你一阵子,但他也有他的顾虑。” 太后哑着声音将圣旨塞到了她手上。 “你是你父皇第一个女儿,他有多疼你,你怎会不知?那阵子他总跟哀家念叨你……”她轻叹一口气。 顾惊鸿垂首看着手中圣旨,心中五味杂陈,“可我却因为跟父皇怄气,直至他……也没入宫来瞧上一眼。” 太后摇头,“这不怪你,快些去,去看看秋来。” “是。”她顾不上梳洗,擦了擦泛红的眼圈,挺直脊背朝外走去。 太后定定瞧着她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 大秦嬷嬷有些茫然,“太后为何要同殿下说这些?” 太后道,“先帝确实疼她,可后来那打压的心思也不是作假,他身子不行时,若惊鸿进宫,面对的只会是死局,只是好在先帝弥留之际想起了之前的父慈女孝,为她铺路想要保她的命,这些年惊鸿因为埋怨先帝不曾借他的势,如今瞧着也差不多了。” “可若日后长公主殿下知晓……” 太后柔声道,“惊鸿聪慧,却太要强不会示弱。”说着,她咳了几声,“哀家该教教她的。” 第60章 干娘的泪,是咸的 紫宸殿内,时不时发出东西落地的巨响声。 “她怎敢!” 陛下怒吼着,一脚踹翻了凳子。 太监张锐忙跪下,“陛下息怒。” 皇帝额上青筋暴起,在心中默念。 顾惊鸿!朕早晚有一天要你的命! 竟敢威胁他!早晚有一日,他会让她付出代价! 皇帝松手,只见鲜血顺着掌心滴落而下。 张锐瞧着心惊胆战,却不敢多言,生怕惹祸上身。 只为一个沈秋来,她竟敢用虎符威胁,这天下,是她顾惊鸿的还是沈家的! 沈临渊消失了还要给他添堵! 皇帝深吸一口气,“更衣,上朝。” “是,陛下。”张锐垂头起身,不敢乱看。 …… 李胜守在院子中,不敢离开半步,瞧着从外到里,从里到外步履匆匆的丫鬟。 眼瞅方太医出来,他忙迎了上去。 “太医。” “李公公。”方太医表情严肃,冲他微微颔首,到底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得罪不得。 李胜瞧了一眼紧闭的木门,“沈小姐可好些了?” 方太医摇了摇头,“言语窘涩,口角流涎。” 李胜微顿,“听闻中风之症会令人半身不遂,不知这沈……” “李公公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秋来!” 顾惊鸿阴冷的声音让他打了个寒颤,急忙跪下。 “长公主殿下误会了,老奴只是担忧沈小姐的安危。” 她冷哼一声,对身后人吩咐,“掌嘴三十!” 李胜当这大太监的时间,已有二十余年,自从成了陛下心腹,还没有人敢如此待他。 他低垂着头,眸色幽深,只是开口却是恭敬的语调。 “老奴知错,殿下宽宏大量,这三十掌老奴亲自来。” 这是他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体面。 说完他抬手,左右开弓,不过几下,便扇的脸颊通红,每一下都结结实实。 “好啊!”顾惊鸿昂头冷冷道,“日后管好嘴,不然便不是掌嘴这般简单的事了。” “是。” 丢下这句话后,她匆匆进屋,再顾不上李胜。 “秋来如何了?” 见她进来,屋内侍候的人跪了一地。 梅香眼圈红红的,拿着手帕,叩首,“长公主殿下,小姐可算将您盼来了。” 她忙走上前去,只见沈秋来此时躺在床榻上,眼神满是疲惫,口涎顺着唇角流出。 “秋来!” 此时顾惊鸿什么都顾不上了,红着眼眶扑上前去,“怎会如此?” 她手抖着去擦她的唇间,“怎么,怎么会这样?那日离宫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小心翼翼的一下下擦拭。 梅香不动声色扫了一圈屋内的人。 顾惊鸿带来的自不必说,剩余能站在屋内的,都是沈府的丫鬟,也信得过。 但就算如此,她动作依旧小心,走到顾惊鸿的身后,将纸条放在了她手中。 顾惊鸿一愣,随即接过给几个侍女使个了眼色,在她们的遮掩下,她打开了纸条。 中风是为让干娘出宫,陛下和师父有猫腻,刑部关押几人,严刑逼供。 短短的一句话,顾惊鸿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将纸条塞进了衣袖中,心里却格外不是滋味。 她小心翼翼为她擦拭,“就算如此,秋来你也不该这般,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要干娘如何?” 沈秋来只觉得自个唇边,越被擦越湿。 顾惊鸿此时已泪流满面,她想要安慰,可半边脸却僵的无法控制,她费力开口,却也只是从喉咙中挤出几声含糊的呜咽。 她心里瞬间涌出一阵恐惧。 她总不会往后都这般口歪眼斜吧? 她尝试着抬手,却觉着手臂发麻,怎么用力都抬不起来。 沈秋来闭上了眼,只觉完了。 怕就怕这假中风最后成了真中风。 顾惊鸿一瞧,慌了,高声开口,“太医呢!太医!” 方太医忙冲了进来,瞧见她此时的模样,忙施针。 顾惊鸿被迫退下,心疼的看着她,昨日还在她跟前撒娇的人,今日竟连口水都兜不住,成了这般模样。 这要她如何是好? 银针刺入胳膊,沈秋来只觉一阵疼痛。 她下意识震了一下,正巧脸颊上的湿润顺着落到了她的唇角。 她一愣。 原来干娘的泪,也是咸的。 门外,三十掌打完,李胜的脸上已经能清楚的瞧见血痕。 他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挺直了脊梁站起身,转身进了屋内。 却见床榻边的顾惊鸿此时已哭的再没了方才的端庄模样。 “方太医,秋来如何了?” 方太医思酌一会后开口,“沈小姐这病来势汹汹,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李胜眸光逐渐变得深沉,跪下,“长公主殿下,三十掌已悉数打完。” 尽人事听天命。 这沈家小姐这中风来的太巧了些。 顾惊鸿这会不想再同他虚与委蛇,怒道,“带着你的人滚出沈府!” 李胜脸色一僵,若是这会走了。 “长公主殿下,是陛下命老……” “你们这群阉人!定是你们坏了秋来的气运!她自小身子康健,怎会忽然中风?定是因为你们!滚!给本宫滚!” 阉人。 阉人又如何? 李胜垂下头,“老奴在府外候着,若长公主殿下有……” “滚!” “是。”他忙退了出去,瞧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小太监们,“走!” “是。” 大太监带着小太监们离开了此处。 顾惊鸿这才压低声音问道,“方太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后者恭敬答,“若臣没猜错,这沈小姐对石菖蒲的反应比旁人要大些,才会口涎流不止,不过这药效会维持几日,臣不能确定,这手臂施针几日便会无碍。” 闻言,沈秋来松了一口气,她看向方太医的眼神有些无奈。 早知他是干娘的人,也便不必如此拼命了。 她还以为自己日后真的会瘫了。 闻言顾惊鸿松了一口气,才放心了下来。 她上前轻点她的额头,“你说说你冒这么大险做什么?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本宫如何是好?若再有下次!看我怎么罚你!” 她虽语气很凶,可那双眸子里全是担忧。 四目相对,沈秋来想对她勾唇笑笑,当作安慰,可这唇角却怎么都勾不起,最后只好“呜呜”两句。 “你这冒失鬼。” 第61章 瘫痪 深夜,刑部来了个不速之客。 相较于刑部尚书的慌乱,余怀行却怡然自得品着茶水。 直至顾惊鸿走近站在面前,他才站起身,仿佛才瞧见。 “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余怀行同刑部尚书钱有为一同俯首。 “不必多礼。”说着,顾惊鸿亲自伸手将余怀行搀扶起,“余大人何苦如此?余大人可是本宫的师父。” 他勾唇笑笑收回了手,“臣有许久未见长公主殿下了,如今瞧着都觉有些陌生,师父二字,臣担当不起。” 顾惊鸿笑笑,“师父可是在怪本宫不去看你?” “殿下想多了,臣并无此意。” 她道,“之前师父在城外,想见一面格外艰难,如今再度入城,日后本宫定会时常前去叨扰,师父可千万不要厌了徒儿。” “殿下想多了,臣期待还来不及。” 她笑笑,侧头看向钱有为,“钱大人可否先离开片刻?本宫同想同师父叙叙旧。” “是,殿下。”钱有为不动声色同余怀行对上视线,察觉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退下。 顾惊鸿笑着行至首位坐下,淡淡道,“师父离开朝堂这么多年,没想到这钱大人竟是师父的人。” 余怀行笑着为她斟茶,“殿下这话可不对,朝中为臣,我等都是陛下的人。” “陛下的人?”她笑笑接过茶盏,“时过境迁,本宫没想到师父有朝一日竟也会奉旁人为主。” 他微顿,“先太子只希望日后登上皇位之人,可成明君,至于是谁,他不在意。” 说着,他意有所指道,“如今这东辽在陛下的治理下也算国泰民安,如此,又怎能不算明君?” “明君吗?”顾惊鸿喃喃,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嗤笑出声,“本宫知晓的事想来师父也知晓不是吗?何苦这般自己骗自己?” 余怀行顿住,眸色逐渐幽深,“臣记得殿下少时天真烂漫,明慧通透,如今瞧着和那时真是天差地别。” 顾惊鸿脸色冷了下来。 当日她也以为可以同心爱之人共度余生,可有人容不下她。 从被推出的那一刻开始,她便顿悟,此生她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皇兄去了,本宫若是再天真烂漫下去,怕是如今坟头的草都长了几茬了。” 他轻叹一口气,“太子殿下该登上帝位的不是吗?”说这话时,他的视线没有离开顾惊鸿,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顾惊鸿淡淡道,“师父千方百计将本宫引来想来不单是为了说这个?” 她眼神逐渐变得犀利,“师父说说到底有何事要引本宫来此。” …… 顾长安睁眼时,外头正下着雨,淅淅沥沥。 他下意识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腰部以下被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动不了。 他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感受不到这腿的温度,也没有任何知觉,甚至连最简单的屈膝都做不到。 “我的腿……” 正在准备药膏的周光明听到声音忙快步上前。 他跪在床榻边,不忍看他,只沙哑着声音道,“主子,太医说杖刑伤了筋骨,怕是日后……” 他头垂得更低,不忍再说。 “你说……什么?”顾长安怒道。 “主子……奴才为您擦药,太医说,只要按时……” 话未说完,他手中白玉药瓶一空,下一瞬已被顾长安扔到了地上,一时间瓷片四溅。 “滚!滚出去!”他歇斯底里的嘶吼着,直至众人匆匆退下,他才将头埋在了双臂之中。 他在冷宫中摸爬滚打多年,却没想到,腿竟是因此瘸的。 真是可笑。 他大笑出声,音调中带着讥讽,带着浓重的悲。 周光明听着不是滋味,在门边站着,头垂得很低。 秦嬷嬷歪头看他,“若我没记错,你是皇后宫中的人。” “回嬷嬷,正是。”他应道,只是声音依旧低沉。 秦嬷嬷似随意开口,“你对七殿下倒是忠心。” “七殿下待我们极好,从不打骂。” 正逢此时,屋内响起顾长安的怒吼声,“周光明进来!” 他忙开门进去,转身将门紧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主子。” 顾长安明显已经冷静的多,他开口问,“沈妹妹可出宫了?” 周光明应道,“听秦嬷嬷无意提起过,沈小姐已回将军府了。” “那便好。”顿了顿他道,“替我向秦嬷嬷带话,多谢长公主能来救我,不然我如今。” 他嗤笑一声,“怕是命都没了。” “是。”周光明应道,他站在原地犹豫片刻,道,“主子,行刑完您晕过去后,长公主殿下才来。” 顾长安冷冷看他,“此话日后不要再说,殿下能救我已是天大的恩赐,若不然,凭我这身份,怕是太医都喊不来,莫要胡言。” 周光明忙跪下,“奴才知错,求主子责罚。” 沈将军内。 沈秋来脸部已大好,只是手上却依旧使不上力。 梅香小块小块将糕递到她唇边。 沈秋来道,“顾长安真那么说?干娘能救他已是天大的恩赐?” 梅香颔首,“奴婢方才听的真真的,秦嬷嬷派来传话的人是这么跟殿下身边侍女这么说的。” 她皱眉,咽下糕点后道,“你可知顾长安伤的如何?” 梅香摇摇头,“奴婢不知,这他们并未说,想来应该也没事,七殿下不还能说话吗?” 沈秋来无奈道,“你啊,整日跟着她们三,却一点长进都没有。” “奴婢虽没有金菊,玉兰还有银桂的本事,可奴婢会逗小姐开心!”她一脸骄傲。 沈秋来瞧着她,“你倒是理直气壮。”顿了顿她道,“干娘还未回来?” 她摇摇头,“并未。” 她歪头看着紧闭的窗棂,或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今日瞧着有些暗。 “但愿干娘能平安归来。” “小姐便别担心了,殿下说不准待会便回来了。” 她颔首,“今日天凉,你去给李公公和玉兰她们送些披风和油纸伞。” “小姐真是心善!”她雀跃开口。 “你这丫头,如今还敢打趣我了!” …… 大雨滂沱。 顾惊鸿冷着一张脸站在血泊中,雨滴并未让她绣鞋下的血迹淡上半分。 —— 作者的话: 看到有催更,求求了可以给我一个评价吗! 求真实评价,因为作者第一次尝试这种题材,想知道看的咋样,好不好看哇! 而且因为这题材比较冷门,作者心里也没底! 第62章 我要见沈妹妹 顾惊鸿冷冷听着府内传来的尖叫声和求饶声,只觉得心里畅快。 当日谋害皇兄时,不知他们有没有想到会有今日。 哪怕如此,她心里的恨意也没有少上半分。 奄奄一息的男子忽然挣扎爬向她,染血的手堪堪要触碰到她的唇角。 “长公主殿下,臣知错,只求殿下饶过我那才满月的孙儿一命,他什么都不……知啊!” 顾惊鸿垂头看他,眼里眸光阴冷,抬脚狠狠踩到了他的手背上。 “你偷偷将运往边关的粮食换成泥沙,让数万将士惨死,视为不仁,被皇兄发现后,你谋划让他染上肺痨,是为不忠,你为了摆脱嫌疑,害死亲娘,只为回乡戴孝摆脱怀疑,是为不孝,你个不仁,不忠,不孝之徒凭什么跟本宫谈条件!” 她脚更用力,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男子哀嚎道,“可长公主殿下,我那孙儿,年纪还小啊!” 顾惊鸿冷笑,“说满门便是满门,哪怕是你府上的一只狗,本宫也不会放过,连自己亲娘都不放过的人,如今竟为了一个襁褓孩儿来求本宫,当真可笑!” 她声音很轻,威慑力的确很足,“来人!杀了他!” 两鬓斑白的男子见求饶已无用,在被提起的瞬间,他高声笑道,“顾惊鸿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你会众叛亲离,死在最爱之人的手……” 话未说完,血溅当场,顾惊鸿只觉脸上一凉。 她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双颊,瞬间,素色锦帕染上点点血迹。 顾惊鸿冷着一张脸将手帕扔到了他的尸首上。 “报应?那是懦夫慰藉无能者的说辞。” 她视线落在半开着的府门上,吩咐,“记住本宫的话,一个活口都不留,若跑一个,我要你们补上!” “是!”侍卫表情严肃,提着染血的长剑冲向府中。 尖叫声渐渐小了下来,雨却越下越大。 “这雨,怎的越下越大了?”沈秋来看着窗外,有些担心,“这都过去半日了,干娘还没回来吗?” 梅香停下了给她按腿的动作,转头高声问道,“长公主殿下可回来了?” 丫鬟匆匆进来,“回小姐,殿下还未回来。” 沈秋来皱眉,“下去吧。” “是。” 她侧头看着外头,透过窗棂,能清晰瞧见从屋檐上落下的雨滴,就好似瀑布一般。 她眯了眯眼,“怪了,干娘怎会还没回来。”她有些躺不住了,坐起身,“李公公走了吗?” 梅香摇头,“并未,玉兰说只要是李公公走了,她便马上来报信,可到如今都没瞧见她,想来李公公还在府外。” 一边说着她一边上前搀扶她起身。 沈秋来皱眉,“陛下是疯了不成?这沈府有什么好守的?我爹又不在,难不成还能有什么新军报进来?” 梅香应声,“小姐说的对,但您要不还是先躺下吧?万一被发现了……可是欺君之罪。” 沈秋来轻叹一口气,虽无奈,却还是躺下了。 明面上还是要给皇帝些体面的,毕竟他是陛下,更何况,她身上背着的,还是沈家军的脸面。 沈秋来喃喃道,“也不知爹在哪?” 梅香道,“将军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的,说不准将军过几日便回来了,小姐不必太忧心。” 她微微颔首,“但愿如此,不过这次我能出宫多亏了顾长安,待我好了,我定去瞧瞧他。” “还是小姐心善。”梅香笑道,“不过依方太医的意思,您怕是好不了这么快,还需在床上躺上一阵子。” “哎呦主子,您快躺着,千万别起来!太医说了,您这会不能乱动。”周光明瞧得胆战心惊,忙上前想侍候他躺下。 顾长安手背青筋暴起,却也只能将上半身子撑起。 或许是太用力,这会他整张脸都是红的,他怒吼道,“我要去看看沈妹妹!” 周光明忙道,“主子,您得好好养着,不能乱动,况且这会外头下着雨,您不能出去!万一落下病根……” 顾长安推开了他,却因为松了一只手的缘故,重新跌回了床榻上。 “沈妹妹绝不可有事!我要见沈妹妹!你滚开!” “主子!沈小姐那头有方太医侍候着不会有事!他可是整个太医院最好的太医!” 顾长安眼看这般说没用,冷声道,“怎么,如今我这个七皇子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此话一出,周光明被吓的一哆嗦,慌忙跪下。 “奴才知错,只是主子,身子最重要。” 顾长安冷笑,“若沈妹妹有事,我要这身子又有何用?去寻轮椅来!” “是。”周光明虽不愿,却还是应了声。 主子的话,不得不听。 他转身匆匆出去,若主子定要出去,也只能……多准备些保暖的了。 秦嬷嬷垂头上前,自责道,“是老奴不好,方才不该多嘴。” 她这么说着,可视线却没离开他的露在外头的脚上。 顾惊鸿走时曾同她说过,让她试探顾长安这半身不遂,是真是假。 究竟,是真还是假? 顾长安淡笑道,“多亏了秦嬷嬷,不然我还不知沈妹妹身子不适。” 他还在尝试着想要起身,只是每次都重重跌回了床榻上。 “劳烦秦嬷嬷可否搭把手将我扶起来?”他自嘲笑笑,“我这实在是用不上劲。” 秦嬷嬷忙上前,“七殿下不必如此,有何需要吩咐就好。”说完她上前扶人,却在眼看他要坐起的时候,松了手。 顾长安闷哼一声。 秦嬷嬷眸光微闪,随即慌忙跪下,“老奴笨手笨脚伤着殿下了,求七殿下责罚。” 顾长安闷声道,“无碍,快帮我更衣,我想快……快些见到沈妹妹,确保她的安危。” “是。”秦嬷嬷再度上前,只是这次受伤的劲要稳了不少。 殿外让周光明没想到的是,他才出去便碰见了站在雨中的张锐张公公。 他背后跟着的太监为他打着油纸伞,可就算如此,他身上依旧湿了半截。 而他面前,是一把做工精致的轮椅。 “陛下口谕,允七殿下出宫。” 第63章 我是装的,你呢? 周光明松了一口气,忙跪下叩首。 要出宫便要得到陛下的应允,他生怕主子再见到陛下的时候再挨一顿刑罚,这样也好。 他们没耽搁,便出了宫。 顾长安坐在马车内,一张脸惨白得吓人。 周光明瞧着心惊胆战,时不时伸手将搭在轮椅上,因为颠簸而滑落的膝毯。 反观秦嬷嬷倒是淡定,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待到了沈府外的时候,顾长安已昏昏欲睡,感觉自个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可他还是强撑着让自己端坐,他要见沈秋来。 秦嬷嬷率先下了马车。 “秦嬷嬷?”李胜早些时候就觉着这马车有些可疑,直至瞧见下来的人,他有些惊讶,“可是七殿下来了?” 秦嬷嬷淡淡颔首。 他忙跪下行礼,“老奴见过七殿下。”他垂头遮掩住了眸中的疑惑。 秦嬷嬷许是瞧出了他的不解,开口道,“是陛下允七殿下出宫的,李公公可有不解?” 李胜笑道,“秦嬷嬷言重,老奴并未不解,想来七殿下该是来瞧沈小姐的吧?” 话音刚落,便见马车帘被拉开。 随即坐在轮椅上的顾长安被缓缓抬下马车。 春雨落下,虽天比前几日冷上几分。 可他身上却穿着厚重的披风,只露出了一张白玉般的脸。 惨白的让人瞧着都觉着心惊。 顾长安低哑的声音响起,“沈妹妹如何了?” 李胜忙道,“听这方太医说,沈小姐这会还是说不了话。” 他眉头微皱,声音带了几分急促,“周光明推我进去!” “是,主子!” 轮椅即将越过李胜的时候,顾长安忽的偏头轻咳,他忙从衣袖中拿出手帕,捂住了唇。 他渐渐平稳,可手帕许是没拿稳的缘故,落在了李胜身侧。 素色手帕上染上了点点猩红。 许是因为着急的缘故,无人拾起手帕。 待他们都进去了,李胜在身旁小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站直时,他还不忘将手帕拾起。 他纵了纵鼻子。 顾长安身上的血腥味浓重到这雨腥味都盖不住。 陛下这下手确实狠。 他心想。 屋内,马车一在府外停下,沈秋来便得了顾长安来了的消息。 她忙躺下,给梅香使了个眼色,后者将石榴红锦帐放下。 不多会,秦嬷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秦嬷嬷自小就在顾惊鸿身边侍候,又是瞧着沈秋来长大,待她也极好,所以不论是沈秋来还是她身边侍候的人,都不曾对她设防。 她声音很低,但还是清楚的传入了沈秋来的耳中。 “小姐如何了?可好些了?” 梅香道,“比昨日好多了,如今已经不流口涎了,秦嬷嬷怎的来了?” 她故作不知,梅香虽没有同在沈秋来身边侍候的几人聪慧。 但主子的意思她还是懂得。 这会躺下,便是还不想让顾长安知晓她无事。 秦嬷嬷明白了她的意思,接话,“是七殿下醒来后想来瞧瞧小姐,这男女授受不亲,若是小姐没醒,我出去同七殿下说清楚。” 梅香知晓自家小姐好奇什么,开口询问,“秦嬷嬷,听闻七殿下被陛下责罚了,可有大碍。” 床榻上沈秋来睁开了眼。 秦嬷嬷轻叹一口气,“杖刑二十,太医说本就身子弱,这才伤了筋骨,日后只能轮椅度日。” 梅香瞪大了眼,“竟这般严重?” 伤了筋骨。 只能轮椅度日。 沈秋来忽然想起第一次同他在冷宫相见时,他趴在地上仰头看她的可怜模样。 她猛的坐起身,声音微沉,“秦嬷嬷,可有人跟着你们?” 秦嬷嬷道,“除去老奴同一直跟在七殿下身后侍候的小太监周光明外,旁人都在院外。” 周光明。 沈秋来知道他其实并不是皇后的人,而是顾长安的人。 如此便没了顾虑,她开口,“让他进来。” “是。”秦嬷嬷转身出去。 沈秋来皱眉,那日离开皇宫时她便知晓,皇帝会因顾长安帮她说话责罚他。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他竟会因此伤了筋骨,半身不遂。 沈秋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他是帮她说话才被责罚,这事她知晓。 是非分明,她分的清楚。 她眸光陡然变得幽深,想起了那日顾长安在谢府被捞出来后,看向皇六子顾廷云的眼神。 轮椅转动的细微声响起,她没有丝毫犹豫,躺了下去。 顾长安惨白着一张脸被推进来,屋内药味很重,他视线落在那遮挡住了他全部视线的锦帐上。 他声音虽微弱,可却带了几分焦急,“梅香,沈妹妹如何了?” 她面色不变对答如流,“小姐如今还开不了口。” 他不可置信开口,“为何会中风?之前可有征兆?太医可有什么旁的法子能治?沈妹妹何时可恢复正常?” 他的问题,如倒豆一般。 沈秋来听着,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这人刚挨了二十杖,便从宫中匆匆跑出来看她,不论如何,这份心是有的。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开口,“你们都出去。” “是。”梅香带人离开,还不忘带走周光明,出去时,还关上了门。 顾长安原本黯淡焦急的眸子,瞬间亮起,他开口,“沈妹妹你可是醒了?” 沈秋来淡淡应了一声,随即响起衣裳摩擦时的沙沙声。 锦帘被白玉般的手掀开了一个角。 沈秋来披着松垮的外衣从里面出来,顾长安无意瞧见了一截雪白的脖颈。 他下意识侧头避开了视线,不敢再看他,那双原本苍白的脸,也多了一丝红。 沈秋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依旧是那副病弱时的可怜模样,身上病气很重。 他张了张瞧着便会让人心疼的脸。 沈秋来走上前去,率先摊牌,“我是装的,我没事你不必担忧,你的腿呢?” 顾长安放在腿上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自嘲开口,“该是坏了,我自醒来后,便察觉不到腰部以下的存在了,沈妹妹,我好似成了废人了。” 沈秋来没接话,走向桌边,“今日雨大,这么远过来冷不冷?我给你倒杯热茶吧?” “多谢沈妹妹。”他轻声道。 沈秋来不语,提起茶壶,茶水滚烫,哪怕进了杯子还冒着热气。 她端起走向他,却在即将递给他的时候,手颤了颤。 “哗啦——” 第64章 若我坐轮椅,你会厌我吗? 滚烫的茶水浇在了他的腿上。 沈秋来打量着他,却见他一动不动,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她温声开口,“疼吗?” 顾长安抬头看她,眼底湿漉漉的,“沈妹妹,我察觉不到腿的存在了,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若是我日后真的只能轮椅度日,沈妹妹会厌烦我吗?” 沈秋来皱眉,放下了茶杯,轻声安抚,“怎会厌烦?” 若是真的半身不遂,虽不全怪她,可到底是为了帮她说话。 “是我不好,方才一时手滑,快让我瞧瞧。” 说着她蹲下身子,欲拉开他腿上膝毯,下一瞬,她的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握住。 顾长安嗓音低哑,隐约藏着哀求之意,“沈妹妹莫要掀开,我这残缺的身子怎好污你的眼。” 四目相对,她目光如刀,好似在分辨他言语中的真假。 顾长安眼睫微颤,眸中害怕即将溢出。 沈秋来缓缓松手,轻飘飘开口,“梅香将方太医请来为七殿下瞧瞧。” “是,小姐!”梅香在外应声。 秦嬷嬷的视线没离开周光明,想从他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 只可惜他的脸上除了担忧外,没有一丝破绽。 若方太医说顾长安腿废了,那便是真的废了,也就可以给顾惊鸿回话了。 沈秋来垂头盯着他的眼,居高临下道,“顾长安你是为了帮我才被陛下责罚,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弄来,都可帮你弄来。” 顾长安白着脸微勾,“沈妹妹,帮你是因为你曾帮我,我想为你做些事。” 他垂头瞧着自己的腿,语气低落,“是我自己没用,只是二十杖便坏了腿,此事同沈妹妹无关,沈妹妹不必在意。” “你是这么想的?”沈秋来语气中多了几分探究,“顾长安,你可知陛下为何将我干娘和我沈家视为眼中钉?” 顾长安看着她,眼神单纯,“是因长公主厉害?沈将军能打仗?” 沈秋来知晓他是在装愚钝,但她并未拆穿。 “因为我干娘手上有半块虎符,剩下的半块在我爹手上,我沈家还有二十万除了我爹的命令,谁的号令都不听的沈家军,陛下怕的是兵权,不是我干娘的才干。” 她冷笑,“陛下骨子里瞧不起我干娘,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命好得了骠骑大将军的追随,若无兵权,她掀不起什么风浪。” 说着,她盯着他的眼,“顾长安,你也这么觉得吗?” 他摇头,“女子亦能顶半边天,若长公主没有真才实干,便不会有人追随。” “那你觉着,女子掌权可有错?” “无错。”他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成者不论男女,只论计谋,父皇不允长公主殿下出宫,沈妹妹装病还是让长公主名正言顺的出来了,单有如此才智,便胜了大多数男子。” 沈秋来挑眉,“你倒是个想得开的,那我问你,若有一天,你称帝,可会断了女子的路?” 她盯着他,眼里是遮掩不住的野心。 细看,眸底深处还藏着杀意,好似只要他说错一句话,便会砍下他的头颅。 顾长安坚定道,“不会,世道不公,女子本就艰难,若为君者只一味打压,便不是太平盛世,所谓太平盛世,不论男女老少,皆能吃饱穿暖,皆能开口伸冤说话。” 沈秋来闷笑出声,“顾长安,你倒是有趣。” 说着她趴下身子,俩人离的极近,近到顾长安甚至能感受到她炽热的呼吸打在他的额上。 “不是一直在我跟前装傻充愣吗?为何忽然不装了?” 顾长安定定看着她,“沈妹妹将兵权一事悉数告知,我便知沈妹妹将我当成自己人了。” 顿了顿他歉意道,“之前之所以瞒着沈妹妹,是因我娘在离世前同我说过,聪明的人在冷宫活不久,尤其是我。” 沈秋来颔首,“那么我再问你,皇后想从你身上得到的那玉佩,究竟是什么?” 顾长安自嘲一笑,“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娘并非东辽人,她是苗疆人,自小习蛊毒之术。” 他声音有些低落,“只是我娘没什么天赋,只会点吓人的把戏,我娘受宠时,皇后看不惯她,给她使了不少绊子,我娘存心报复,便让虫蛇爬进了她的殿内。” “后头不知为何皇后知晓了此事,我猜是我娘宫里不干净,有皇后的人,她要这玉佩,就是想出一口恶气。” 沈秋来皱眉,眸色沉了沉,玉兰便是苗疆人,因此她也听说过蛊。 这东西玄乎,平常理论无法解释。 情蛊,生死蛊,药蛊,毒蛊。 “苗疆?此事陛下可知晓?”她问。 顾长安摇摇头,“听我娘说父皇不知,我娘虽是苗疆人,但听她说苗疆此前遭过大难,她便跟着爹娘流落在外了,后头阴差阳错遇上了还是未登基的父皇。” “还未登基?”沈秋来皱眉,她记得分明,顾长安他娘是在陛下登基后入宫的。 这里里头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顾长安自嘲一下,“我娘说,他们二人是暗生情愫,非彼……” 话音未落,叩门声响起,梅香道,“小姐,方太医来了。” 沈秋来视线扫过他的腿,道,“进来!” 方太医提着药箱,忙给二人行礼。 “见过七殿下,沈小姐。” 沈秋来颔首,“给他瞧瞧腿。” “是。”方太医忙上前,视线落在轮椅上的时候,他微顿,但并未多言,上前欲掀开他腿上的膝毯。 顾长安伸手再次将他的手按住,抬眸无助的和沈秋来对上视线。 她瞬间便懂了他的意思。 他这是在赶人,不愿意让她看。 “……” 讲究还挺多,沈秋来转身去了另一侧,路过秦嬷嬷时,给她使了个眼色,后者微微颔首,不着痕迹站在了顾长安的身后。 方太医这才能掀开他腿上的膝毯。 沈秋来静静站着,注意力却全在他们那头。 方太医惊讶的声音响起,“七殿下您的腿可是没了知觉?” 她眯了眯眼。 顾长安自嘲一笑,“确实什么都感觉不到。” “七殿下,您最近可吃过什么东西?” 第65章 是中毒 顾长安一愣,“吃的都是以往吃的,怎么了方太医?” 方太医的医术不必多说,整个太医院内算得上数一数二。 他表情微妙,“七殿下,您这筋骨确实损伤严重,也确实要坐一阵子轮椅,但下半辈子一直如此倒不至于,但从脉象上看,确实七殿下日后怕是站不起来了。” 沈秋来很快便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并未走过来,只是高声道,“方太医你的意思是,他是中毒?” “正是,下毒之人阴狠,若非臣曾听师父说起过,或许也瞧不出。” 顾长安声音透着几分激动,“方太医,既是中毒,只要解了毒我便可站起来了是吗?” “七殿下臣才疏学浅,虽能瞧出是中毒,但这解毒之法我不知。” 沈秋来语气中不由多了几分焦急,若能治好是最好的。 “你们可瞧完了,我可以出来了?” 顾长安慌乱道,“沈妹妹你稍等片刻。” 她顿住。 只听那头响起了衣袍摩挲的声音。 等了会顾长安才开口,“沈妹妹好了。” 她快步走了过来,并未看他,而是径直走向方太医。 “这毒可有人能解?” 方太医一脸为难,“这太医院中怕是无人能解,臣师父说不准可以,可他已离世二十余年,不过师父曾留给了臣几本医书,那上头保不齐有,臣回去查阅一番。” 沈秋来皱眉,如今也没什么旁的法子了。 等等。 她眸色微沉,那日她和余怀行曾讨论过那位神医,萧言初坠马摔了腿,太医院众人也没法子,可却还是被那神医治好了。 若是他,会不会有法子? 那神医确实要差,萧言初的伤想来也没人比他更清楚。 可这会不是离开临安去临江寻他的时候。 她视线落在顾长安身上,有些犹豫。 四目相对,他冲她勾唇笑笑,眼神清明。 一个下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日的人,怎能有如此无忧的笑? 沈秋来忽然觉着有些烦躁,转身朝着内间去。 “梅香给七殿下安排个院子。” “是,小姐。” 顾长安一愣,不知她为何会忽然变脸,但却还是柔声道,“多谢沈妹妹。” 他话音落下后不久,便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 他走了。 一时间,屋内又只剩下她跟梅香两人了。 沈秋来利落的甩开绣鞋,翻身上了床榻,她有些烦躁的望着床顶。 不论怎么说,顾长安也是因为帮她说话而受的刑。 梅香走上前来,轻声道,“小姐,奴婢继续给您背话本?” “不必。”她声音有些沉。 “那小姐可要用些糕点?” 她并未应声,满脑子都是顾长安方才那里面色惨白的可怜相。 他那张脸,确实瞧着便会让人忍不住的心软。 她转身趴在床榻上,用锦被蒙住了头。 梅香吓了一跳,忙问道,“小姐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奴婢将方太医叫回来?” 等了许久都不见她开口。 梅香正准备转身时,却见锦被忽然被掀开,沈秋来端坐在床榻上。 “念话本。” “是,小姐,方才说那柳郎瞧上了县令家的小姐,这……” 她说的起劲,但沈秋来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头,满脑子都是顾长安。 只是这会她没了觉着对不起他的心思。 他说的没错,若没她,他这会怕是还在冷宫之中。 这天上不会落下白得的馅饼,既得到了,便要失去。 那双腿还是有再站起来的机会,更何况,就算站不起来,一双腿换尊严,自由和权力,这本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顾长安该对她感恩戴德才是。 毕竟能救下他的人,只有她。 他身后的人是谁她不管,不论是贤妃还是旁人。 既能放任他在冷宫待十七年,便说明本事也没那么大。 他能依靠的,也只有她。 她本就是恶女,旁人为她赴汤蹈火,不也在情理之中? 沈秋来勾唇,不再去想他,视线落在眉飞色舞的梅香身上。 …… 虽然腿上有膝毯。 可那茶水太烫,还是在顾长安腿上留下了红痕。 周光明瞧着,眸中浮现泪水,“沈小姐怎能如此?眼看主子您这腿便……” 他住了嘴。 顾长安倒显得平淡,“这样也好,只是热茶试探,若是改日用刀剑试探,反而不好。” “主子倒是想得开,只是您这腿日后可如何是好?”说着周光明为他盖上锦被,“主子刚涂了止血粉,您可别再乱动了。” “有心了。”顿了顿他道,“这几日好好跟着秦嬷嬷,多学点东西。”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格外重。 周光明心里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奴才明白。” 顾长安淡淡应了一声,“莫要再哭哭啼啼,不过是一双腿罢了。” 听了这话,周光明心里更不是滋味垂下了头。 顾长安的手落在了全然没了知觉的腿上。 “之前我虽站得高,可看人却需仰视,日后我虽坐的矮,可他们能瞧见的只有我的靴面。” 他说的话,周光明听不懂,但他还是点头应道,“主子说的是。” 顾长安躺在床榻上,内心从未像如今一般平静。 他是为了帮沈秋来说话,才挨了刑。 他这腿,是皇帝命人毁的。 体残者,视为不祥,不可称帝。 正好。 他那几个争夺的厉害的皇兄,又怎会将他一个残废放在心上。 顾长安眸光愈发深沉,可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愈发大。 …… 门被从外头推开。 梅香瞬间住嘴。 沈秋来将糕点往床榻上一藏,用锦被盖上之后便闭上了眼。 梅香转头瞧见来人时,正欲开口行礼,却被示意让她退下。 她安静退到一侧,未发一言。 石榴红锦帐被掀开,沈秋来却依旧双眸紧闭,呼吸平稳,没有丝毫破绽,整个人好似睡着了一般。 锦被内,她掐着手指,不让自己笑出声。 温热的手落在了她的唇上,随即便是一阵轻擦。 “秋来,偷吃的唇角可要擦干净了,还有别装睡了,知道是本宫还不起来?” 沈秋来耳朵一疼,被人揪住。 “你这病装的连本宫都吓到了,还不起来谢罪?” 第66章 沈临渊留下的信 沈秋来睁眼,笑意盈盈看着面前人,低声撒娇,“干娘我耳朵疼,你便放我一马吧!” 顾惊鸿松手,却还是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啊!日后可不能再这般了!” 她拉住顾惊鸿的手轻轻晃了晃,“凭借干娘的聪明才智定能猜出我这点三脚猫的把戏。” 顾惊鸿冷哼一声,“猜到是猜得出,可就担心万一是真的,你啊,太乱来了!竟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 “秋来知错,干娘便别跟我一般计较了。”顿了顿,她有些好奇开口,“干娘是如何知晓我是装睡的?从之前便是,一眼就能瞧出。” 顾惊鸿沉默想起她那控制不住想要勾起的唇角。 “待你大些便知道了。” 沈秋来虽然不解,但并未再问,而是将她拉到一旁软榻上让她坐下。 “干娘刑部发生了何事?这么久了你才回来,可是其中有什么猫腻?” 顾惊鸿淡淡开口,像是在说今日的午膳一般平常。 “余大人在查皇兄当年离世的真相。” 沈秋来惊道,“先太子真是被居心叵测之人害死的吗?” 顾惊鸿脸色难看颔首,“已查出,那肺痨是如今的户部尚书谋划让皇兄染上,为的是不让皇兄继续调查。” “调查何事?”沈秋来问道,“那户部尚书干娘想如何处置?” 她冷冷道,“调查何事本宫不知,余大人说他也不知,但本宫觉着他只是不想告知本宫,那户部尚书一家,已全死了。” 沈秋来惊道,“干娘,这事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定会想法子……” 话未说完,便被她开口打断,“旨是陛下下的,不知道余大人用了什么法子,陛下下旨格外迅速,本宫可是依旨行事。” 她眯了眯眼,这余大人,顾惊鸿从进来后便叫了三次。 不用想她便知道,俩人定是短暂的上了同一条船,只是这在船上能待多久,便不得而知了。 沈秋来跃跃欲试道,“可有遗留的活口?” 顾惊鸿闷笑道,“本宫办事秋来还能不放心?没留下一个活口。” 她松了一口气。 沈秋来最厌烦的便是斩草不除根了。 此时不察留下的,说不准日后便是祸患。 既要做,便做的狠些,不能有任何风险。 她试探开口问道,“师父之后会一直留在朝中吗?毕竟这会谋害先太子的幕后黑手已经找出。” 顾惊鸿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他日后一直会在,但你不要信他,离他远些,如今你还玩不过他。” 虽不懂她言语中的深意。 但沈秋来知道顾景和是不会骗她的。 她用力颔首,“干娘放心,我知道了。” 她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事还未完全了,你这病再装些时日。” “知道了,干娘。” 虽不知她还要做什么,但顾惊鸿的话,她听。 雨过天晴。 前几日还冷飕飕的天,在这几日一下热了起来。 沈秋来已经在这房中待了七日了。 顾惊鸿这几日不知在忙些什么,早出晚归,有时干脆不回来了。 做戏要做全。 为了不被人察觉,沈秋来床榻都很少下。 今日她躺了一个早晨,实在是躺不下去了,实在没忍住,她下了床榻。 这之前是沈临渊的书房,不过是那日她来时,搬了些她用得上的东西,但原本在这屋里的东西,她一件未动。 沈临渊还在时,便时不时有人潜入沈府,而他们就是为了这书房而来。 但其实沈临渊同她说过,为了防有居心叵测之人进来行窃,这里头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有。 可外头的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削尖了脑袋想进来。 她之所以住进书房,也是担心李胜起那不该有的心思。 她走向书架,想挑几本书看。 这几日待得她听梅香讲的话本都有些听厌了。 沈秋来随手拿了几本,一翻全是兵书。 她不信邪,翻了大半个书柜,皆是如此。 她皱了皱眉,只觉她爹是真无趣,整日就知看这些。 沈秋来转身,欲将书放回至书架上,却见一封信落在了地上。 她一懵,她这会手中少说拿了也有七八本,方才没看清是从哪本中掉出的。 她皱了皱眉,弯腰捡起,却瞧见上头写了三个大字。 秋来启。 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是沈临渊的字迹。 她眉头微皱,这是何时写下的? 她忙打开,宣纸上什么都没有。 她眯了眯眼,她爹将这宣纸藏的这般深,这上头定有东西。 没犹豫,她将宣纸铺在了书案上,端来茶水,泼在了上头。 宣纸上的字,渐渐显现出来。 秋来,爹此次离开临安可能一去不返,但你不必担忧,无性命之忧,好好照看你干娘,爹不日便归,若你看完,将信毁了,万不要告知你干娘,切记,切记。 沈秋来瞳孔微震。 所以说她爹在离开临安时便知,他会失踪? 又或这本就在他谋划之中。 第67章 长安啊,我陪你去寻神医 不让她告诉顾惊鸿又是为何? 沈临渊一直为顾惊鸿做事,他们二人之间在沈秋来的印象中,彼此好似并无秘密。 这又是为何? 沈秋来再次盯着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一去不返。 不日便归。 这意思可不同。 她眉头紧皱,拿出了火折子。 刚沾了水的信,点不燃,不论火折子燎几遍。 转身从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书,里里外外的翻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东西后。 她将信夹在了书里,点了火。 梅香本在收拾床榻,听到动静匆匆过去。 只见沈秋来手里拿着燃了一半的书。 她半张脸隐在火光中,让人瞧不清楚,却就是让梅香觉着有些胆寒。 “小……小姐?” 沈秋来回神,眼看火就要烧到她的手上,她忙松了手。 “等燃完了将这打扫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是,小姐。” 她转身回到软榻上坐下,她试图将这封信和沈临渊连在一起,却发现怎么都想不通。 沈临渊那日离开临安时,神色自然,与以往无异。 等等。 她眸色微闪,玉佩! 那枚玉佩! 沈秋来快步走向床榻,从里侧拿出一个藕色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块白玉雕花佩。 玉佩做工精细,是上好的玉料,但瞧着没什么特殊的。 出征前一夜,他去了她的院中。 不过当时她并未多想,沈临渊虽然武艺高强,用兵如神。 但战场上刀剑无眼,大大小小的战役中,他一身的伤。 文官凭智取前程,武官以命搏官路。 沈临渊每次出征前夜都会寻她说会话,他好似每次都当是他们父女二人最后一次相见。 絮絮叨叨叮嘱她好些话。 小时候沈秋来不懂,总有些不耐烦,但后来她渐渐大了,每次会同样认真的叮嘱他,注意安全。 那夜与往常一样。 唯一的变数,便是这枚玉佩。 给她玉佩时,他说。 若是遇到难事,可以拿着这玉佩去军中寻他的旧部将领。 沈秋来摩挲了一下手指,如今也算是遇到难事了。 沈临渊口中的旧部将领是哪几人她是知晓的。 只是他们都不在临安。 这回余怀行重回朝中,想做什么还未可知。 放任顾惊鸿一人在这,她不放心。 可…… 沈临渊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她同样不放心。 盘算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先动身去寻沈临渊的旧部。 顾惊鸿在临安这么多年,朝堂内外有不少她的势力,盘根错节。 皇帝就算想趁她爹不在的这个时间动手,也没那么简单。 为今之计,要先将沈临渊找回来。 虎符合二为一,关着陛下的笼门才能再次关上。 不然他就这般跃跃欲试,万一哪次真出来了,还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可如今,她要如何离开临安? 她是,沈家唯一的小姐,沈临渊将她当眼珠子疼。 就因如此,自从她小时候从边关回来后,便再没离开临安。 她是质子,亦是陛下制衡沈临渊的棋子。 若沈临渊发难,她便会第一个人头落地。 质子。 她是因陛下忌惮沈临渊而存在的。 但若是他忌惮的不在了呢? 可若是那样,顾惊鸿处境又该如何? 犹豫了一下,她站起身,直奔桌案去,她亲自研墨,洋洋洒洒用笔了许多,但看上去,那纸上却什么都没有。 沈秋来将信装好,递给了梅香。 “让人送去给二伯,只能交给二伯,记着动作要快。” “是。”梅香恭敬应声。 沈秋来靠在圈椅背上,一时有些出神。 就算她能离开临安,皇帝也定会派人跟着,她还不能光明正大解决那人。 她微顿,可若是那人能为她所用呢? 沈秋来叫住了欲离开的梅香,“让顾长安过来。” “是,小姐。” 顾长安已五日未见沈秋来,他不知自己如何惹她了。 她甚至不让他入他的院子。 这回得了梅香的信,他整个人身上的阴沉气都消散了几分。 他丝毫没耽搁,命周光明推着轮椅去沈秋来的院子。 这次格外顺利,被守在院门口的丫鬟请进去的。 丫鬟将门房门打开,示意他进去。 周光明欲推轮椅,却被丫鬟拦住。 “小姐吩咐,只许七殿下一人进。” 周光明瞪大了眼,视线落在轮椅上,这简直是难为人! 他正欲辩驳,顾长安却先一步开口,“好。” 他指尖放到了木轮上,转着木轮往前。 周光明瞧着他消失在门内的背影,心里觉着不是滋味。 主子是因帮沈小姐说话才受的伤。 旁的便罢了,先是往腿上倒开水,这会又让他一个伤还没好的人自个进去。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周光明眼圈泛红,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可他却不知,他主子喜不自胜。 平日沈秋来身边总跟着不少人,像今日一样只有他们二人的机会,少有。 顾长安看着书案后坐着的人,明知不合规矩,却还是不忍移开目光。 沈秋来悬腕落笔,洋洋洒洒写下几字。直觉 她顿住,猛的抬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人。 顾长安正低垂着头,让人瞧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沈秋来狐疑皱眉,方才她明明感到一道粘稠阴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让人后背发凉。 莫非是错觉? 她勾唇开口,“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她将笔放到笔架上,缓步朝他走去,在离他不远处的凳子上坐下。 “身子可好些了?” 顾长安指甲深深掐着掌心,再抬头时,他又成了之前那副没有任何威慑力的模样。 “多谢沈妹妹关心,好多了,沈妹妹这几日都不见你,是身子不适吗?”他担忧问道。 四目相对,沈秋来定定看了他良久,确定他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才开口。 “你也知道如今这沈府就是铜墙铁壁,李公公还在门口守着,我怎敢露出破绽?” 顿了顿,她柔声道,“之所以将你拦在外头,是不想牵连到你。” “我不怕被牵连。”他声音不由带了几分急促。 沈秋来勾唇,漂亮的眉眼弯起。 “长安啊,临江有个神医,若是他定能医好你的腿,我陪你去寻他如何?” 第68章 这护身符可保长安平安 顾长安刚刚还跳动得厉害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此时他才顿悟是怎么回事。 难怪会忽然让他进来,难怪会忽然对他这么温柔。 这些倒还好。 只是她第一次唤他长安,竟不是真心实意,而是因为利用。 这让他心中有些酸涩。 他勾唇,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多谢沈妹妹。” 他垂下头,一副委屈模样,“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就只能轮椅度日了,可自从那日听方太医所言我还有站起来的可能性……” “我便再不能接受自己这般模样,若是神医能治,我想去。” 沈秋来唇角笑意更深,“长安长得这般好,若是只能轮椅度日实在可惜,我会心疼。”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格外轻,带着点别样的意味。 顾长安放在膝上的手,不由紧了紧。 她轻叹一口气,“只是长安,想来陛下定不会允我离开临安。” 顿了顿她一脸为难,“只是将那神医所处之处告知我的人,曾让我发过毒誓,不得同旁人提起,这……” 她欲言又止,像是真心实意在为他着想,却又无可奈何。 顾长安认真道,“沈妹妹别急,我回宫求父皇。”他惨兮兮的笑了一声,“说不准父皇瞧我可怜,便允了。” 沈秋来微微颔首,“那便试试?” “好。”他坚定道。 她犹豫开口,“只是若陛下不允,你便不要再提了,若惹恼了陛下,再对你动手该如何是好?” 顾长安勾唇,“沈妹妹放心,如今我只能瘫在轮椅上,也没什么能失去的了,父皇瞧了说不准会心疼一二。” 皇帝不会,沈秋来清楚。 不过她倒想看看顾长安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她倒要瞧瞧,这事他能不能办成。 “多谢长安。”她眸光微闪,蛊惑意味十足,“有你真好。” 顾长安一愣,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 明知道是陷阱,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跳下去。 明知道是利用,他还是想为她准备好所有,不想她利用他时费心。 虽不知她为何忽然想要离开临安。 但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他。 顾长安笑道,“我在这也叨扰沈妹妹许久了,我待会便回宫。” 沈秋来颔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已经有些泛白的赤红平安符。 “给你的。”她将护身符递给了他。 那上头用朱砂写的平安二字已经晕开了许多,瞧着便有些年头了。 顾长安慌忙接住,小心翼翼的没有触碰到她的手。 “多谢,沈妹妹。”他指尖在发颤,瞧着护身符满心欢喜。 他以往得到过许多礼物。 馊饭中的死青蛙,漏风被褥中的活蛇,水缸中忽然多出的被淹死的老鼠。 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护身符给他。 他小心翼翼的想要抚平符纸。 沈秋来瞧着他看宝贝似的眼神,觉着好笑。 她没想到他竟会喜欢这种东西。 她勾唇,声音中带着歉意开口,“长安,这护身符是我小时候去庙中一个和尚给的。” “许多事我已记不太清,可这护身符确实保了我平安,虽然年头有些久了,可我给你,是想让这护身符也能保你平安,望你不要嫌弃。” 顾长安低眸,弯起的嘴角怎么都放不下去。 “不嫌弃,沈妹妹给的便是最好,我从未收到过如此合心意的礼物,多谢沈妹妹。” 还真是。 蠢。 沈秋来看着他低眉顺眼,一副大为感动的样子,觉着有趣。 “长安,陛下那若是不允便罢了,我不想再看你受伤。” “沈妹妹放心。”四目相对,他眼神坚定。 沈秋来抬手掩唇,遮掩住了哈欠。 顾长安开口,“沈妹妹身子刚好些,好好歇息,我便先回宫了,过几日再见。” 沈秋来温柔道,“没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了,长安。” 最后二字从她口中说出,百转千回,莫名带了几分缱绻的意味。 顾长安自转着轮椅出来,唇角的弧度就没放下过。 刚回来的梅香瞧见他手中紧攥着宝贝的不行的平安符时,顿了顿。 待他走后,梅香才上前叩响了房门,“小姐。” “进。”沈秋来开口,声音透着欢喜的意味。 梅香端着糕点进来时,便瞧见她唇角含笑正在品茶。 “信可给他们了?” “给了,想来很快便能送到二爷手中。”说着梅香将糕点放到了她面前,“小姐你怎的这般欢喜?对了,我方才好像瞧见七殿下手中拿着您前几日从书架后头翻出的护身符。” 沈秋来闷笑道,“像吗?” 梅香一愣,“奴婢瞧着好似是一样的。” 她摇摇头,“那护身符我带在身上数十年,是保我平安的好东西,今日忍痛割爱给了七殿下。” 梅香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她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唇。 “瞧奴婢这眼神,护身符都分不清楚了,那般重要的东西竟让奴婢看差了。” 沈秋来拿起桌上的糕点,“倒是精致,从何而来?” “是长公主殿下命人送来的。” 沈秋来张口咬下,清甜的香气瞬间在唇齿间化开。 “干娘今日何时离府的?” 梅香道,“昨夜便没回来。” 她若有所思微微颔首。 不知顾惊鸿在做些什么。 屋檐上的云雀忽然忽闪着翅膀飞起。 扇动间,羽毛竟正巧落在顾长安的肩上。 周光明视线时不时落在他爱不释手的护身符上。 “主子,这可是沈小姐给的?” 顾长安勾唇,将护身符放到了胸前。 “话太多了。” “是,奴才知错。”他垂着头,推着轮椅的动作依旧平稳,“主子既要离去,可要告知秦嬷嬷?” 顾长安歪头,“秦嬷嬷这几日照看我实在辛苦,让人去说一声。” “是。”周光明垂头,给身后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后者在一拐角处走向了另一侧,低垂着头,步履匆匆。 明明隔着衣裳,可顾长安却莫名感觉护身符所在的地方有些发烫。 “是沈妹妹给我的。”他开口,声音中是遮掩不住的喜意。 周光明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恭维道,“沈小姐待主子真好。” 他唇角弧度更深。 第69章 不可为男子失了理智 皇帝坐在龙椅上垂头看着顾长安,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身为皇子却半身不遂,日后还不能再有子嗣,他竟还笑得出来。 他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在冷宫中被关久了,脑子有些不清醒了。 “父皇,方太医为儿臣看诊时曾说,儿臣这是中毒,毒素一解,日后便不必再坐轮椅。” 皇帝早便知晓这事,却还是惊讶开口,“竟有这等事?老七,朕定会查出那下毒之人,还你一个公道。” 顾长安唇角勾起,似春风拂柳,无半分阴霾。 “沈妹妹知晓一个神医,说他可为我解毒。” “那神医在何处?朕命人将他请入宫中。” 顾长安缓缓摇头,“父皇,神医所处之处只有沈妹妹一人知晓,他脾气古怪,不愿被旁人找到,儿臣恳请父皇允沈妹妹同儿臣一同离开临安去寻神医。” 皇帝眯了眯眼,打量着他。 蠢货。 还以为他只是身子残了,如今看来连脑子也残了。 这么大个人,竟连沈秋来是沈家留在临安的质子都看不出,让他允她离开? 若她跑了,沈临渊攻进临安,难不成要用顾惊鸿来挡长剑? 都是男子,他再清楚不过了。 情人随处可弃,可这独生的血脉却只有一个,尽管是女子。 许久未见他应声。 顾长安忐忑开口,“父皇,可是儿臣这提议不可?” 顿了顿,他垂头惆怅开口,“父皇,儿臣不想一生都坐在轮椅上,就算希望渺茫,儿臣也想试上一试。” 皇帝轻叹一口气,“你是朕的皇儿,朕自然也忧心你这身子,只是沈将军不在,若是秋来离开临安后遇见些什么事,待沈将军回来,朕又该如何解释?” 他一副全是为他们着想的表情。 顾长安眸底渐沉,与他预料的一样,皇帝不会轻易允下,那就逼他不得不允。 他声音乖巧,全然一副孺慕父皇的儿子模样。 “是儿臣愚钝,并未为沈将军着想,只是父皇,沈将军再怎么骁勇善战,父皇才是东辽的主。” 这话暗示意味很足。 别说是沈秋来,就算是沈临渊,皇帝一声令下也可要了他的命。 皇帝闻言声音轻了几分,他开口,“你胆子倒是大,竟敢妄议我临安的英雄。” 顾长安严肃道,“在儿臣心中,东辽的英雄是父皇,若无父皇在后方坐阵,沈将军武艺高强又有何用?” 这话算是说到皇帝心坎上了。 他看向顾长安的眼神也跟着多了几分满意。 旁人是不知皇帝喜欢听什么吗? 他们知晓,包括太子,大皇子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 可他们更清楚,沈临渊有兵权。 陛下不能得罪,沈临渊也不能轻易得罪,他们不会贸然得罪其中任何一个。 皇帝淡淡开口,“朕让方太医再给你瞧瞧,太医院中有那么多太医,不必慌乱,如今你这身子,怕是不适合舟车劳顿。” 明明根本就不在乎他的生死,偏偏要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虚伪。 顾长安垂头应声,“多谢父皇。” …… 沈秋来正在用晚膳。 却听见外头响起恭敬的行礼声。 她忙站起身,刚打开门,便同欲上台阶的顾惊鸿对上了视线。 她忙上前搀扶,“干娘你可回来了。” 良久,她没等到同往日一样的担忧询问声。 沈秋来顿感不妙,道,“干娘,我想同七殿下一同去临江寻找神医。” “这是他的事,与你何干。”顾惊鸿声音有些冷。 沈秋来却因此吃了颗定心丸。 是因她欲离开临安而生气,她心中有数。 她道,“干娘,七殿下到底是因帮我说话才被陛下责罚,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顾惊鸿冷哼道,“本宫看你是脑子不清楚了!你爹不在,你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想要你的命吗?离开临安,你倒是敢想!” 顿了顿,她声音更严厉道,“跪下!” 沈秋来没有丝毫犹豫,动作麻利跪下,“干娘,秋来知错。” “知错?”顾惊鸿冷笑,“你可还记得本宫说过什么?” “不可为男子失了理智,哪怕陷入情爱,也要做自己。”她垂下头。 顾惊鸿却伸手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秋来,你现在在做什么?一个顾长安,莫说半身不遂,就是没了命又如何?” 四目相对,沈秋来眼神清明,语气却格外坚定。 “干娘,我自少时回临安之后,便再未离开过,趁此机会我想出去瞧瞧。” 顾惊鸿定定看了她良久,“顾长安只是幌子?” “干娘,他于我而言只是个闲暇时解闷的乐子,我在意的不是他的腿,而是可以借着他的名号,离开临安。” 良久顾惊鸿没开口,沈秋来心中却格外忐忑。 “是不是有你爹的消息了?” 沈秋来心里咯噔一下,想瞒过顾惊鸿的眼,果然没那么简单。 不过沈临渊信上的话她记得清楚。 既他不想让顾惊鸿知晓,她便定会瞒住。 她摇摇头,一脸无辜,“干娘,我这几日一直在府中,李公公就守在门口,我没收到爹的消息。” 顾惊鸿瞧了她许久才松开手。 “本宫虽不知你离开临安究竟想干什么,但如今你年岁已不小了,本宫护的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利害关系本宫已跟你说清楚了,若你想清楚定要离开,本宫不会阻拦。” 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动作轻柔,“只是秋来,本宫不希望你是为你男子如此,你不会让本宫失望的对吗?” 沈秋来坚定开口,“干娘放心,不是因顾长安。” “好。”她道,“本宫不阻拦,但却不想让你离开临安,所以也不会出手相助,能否让陛下改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若成了,本宫送你几个侍卫,保你就算离开临安,也能顺遂。” 沈秋来勾唇,“多谢干娘,我就知道干娘待我最好了!” 说着她欲起身,却被顾惊鸿按住了脑袋,轻轻用力。 “让你起来了吗?” 沈秋来一脸委屈相,却跪的更板正,“干娘,这几日你都忙了些什么?平日很少见你。” 第70章 梁王归 顾惊鸿坐在软榻上,随手拿过一旁的书看了起来。 “这首辅之位,陛下有意让余大人来坐。” “什么?”沈秋来声音不由高了几分。 自郑首辅离世后,这首辅之位便一直空悬。 顾惊鸿的门客中,多为武将,文人不喜她一个女子挟势弄权,故而平日抨击她的多。 有些史官,甚至敢指着鼻子骂。 她的门客中,没有能接任首辅一位的人。 可就算如此,在她们的谋划中,这人可以不是她们的人,但也绝不能是陛下的人。 首辅一位,重中之重。 可这余怀行。 沈秋来皱眉,他究竟是谁的人,她看不透。 他虽是她同顾惊鸿的师父,平日待她们也极好,可那人心狠手辣,擅弄权势。 就算是弟子,当棋子时他也绝不会手软,若有需要,他甚至能亲自动手了结了她们。 余怀行这人适合当师父,他学问高且不会藏私,教导时也是用心思的。 但他不适合当同僚。 若有需要,他会毫不犹豫将船凿碎,让水漫进来,不管会淹死旁人还是会淹死自己。 “干娘,师父可会对你不利?”这话她问的已经算是委婉。 顾惊鸿淡淡道,“暂时不会,但也仅是对我,至于你,日后离他远些,莫要离的太近。” “干娘,师父重新入朝对我们而言,怕不是好事。” 顾惊鸿放下手中书,似笑非笑看着她,“不错,没有被所谓的师徒情谊所裹挟,还算清醒,但秋来,于我们而言不是好事,于陛下而言,可也算不上好事。” 顿了顿她意有所指道,“毕竟那余大人可不是好控制的,陛下想,拉拢他,哪一日会被咬上一口都不知。” 她声音中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 …… 回临安的这一路。 梁王感触颇深,不由回忆起当年琐事。 先太子还在时,他从未想到自己有一日会离开临安,前往封地。 毕竟他们兄弟之间虽生在皇室,却兄友弟恭,他为先太子马首是瞻。 他们二人的情谊,就算他说他择日便想登基。 他也会毫不犹豫举兵进攻谋反,哪怕身首异处。 为皇兄不论做何事他都愿意。 可……他走的太早了,还未看看这东辽的大好河山。 他离开后,他便跟着离开了临安,只因他想让他离开。 他爱民如子,只想让百姓安稳度日。 那他便离开,将天下给那个他瞧上的人。 只是。 这些年来梁王并未觉着陛下能比得上他,哪怕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王爷,到了。”侍从恭敬道。 梁王这掀开马车帘往下走。 才站定,他顿住。 站在不远处那两鬓斑白的人他并不陌生。 余怀行,他皇兄的太傅,同时也是他的半个师父。 余怀行瞧着梁王,只觉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离上次相见已有二十余年,自他离开临安后,二人便再未见过。 当时他尚且年少,身上带着莽劲,先太子离世后,他干出了不少事,少年心性,只想将敬爱的兄长救回。 余怀行快步上前,“臣,见过梁王。” 梁王神色复杂开口,“太傅不必多了,你我许久不见。” 他起身,道,“臣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与梁王相逢。” 他勾唇,笑不达眼底,“物是人非,不知梁王这些年在宿州可还好?” “还算安稳。”他淡淡道。 余怀行失笑,“王爷与当年相比性子可沉稳多了。” 梁王打量着他道,“太傅亦然,当日本王离开临安时,太傅刚辞官,还说今生不再入朝堂,如今不又再次穿上了这身官服?” 余怀行闷笑两声,“梁王不也是?当日离开临安时老臣记得清清楚楚,你说,今生不再入临安城,如今不也回来了,梁王可莫要再唤臣太傅了,臣如今同这二字可没关系。” 梁王摇摇头,“时间过去太久,好些事本王都记不清楚了。” 顿了顿他担忧开口,“皇妹如今如何?” 余怀行道,“长公主如今在沈府之中,梁王可要去见见?”他勾唇,“陛下猜到您定然是想殿下了,特允老臣带您先去见上一面。” 梁王淡淡应了一声,“本王这皇妹倒也有趣,同那沈将军之间这么多年还……” 余怀行忙开口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梁王慎言,陛下已下旨不允人议论此事。” 梁王冷笑,“劳烦余大人前头带路。”说完他转身上了马车。 “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沈将军府去。 而此时,临安城中有些人却早已乱作一团。 这梁王一回来,还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夹紧尾巴。 毕竟那人可是疯狗,逮到谁咬住了便不松口,直至要了命。 李胜远远瞧见来了几辆气派的马车。 眼看马车停在沈府外,他还未猜出马车内人的身份。 他皱了皱眉,却见一张他怎么都忘不掉的脸,从马车上缓缓下来。 他忙跪下,腿肚也不由跟着抖,哪怕他早知道梁王要来,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可在看见来人的时候,他心底还是不由升起一种恐惧感。 “老奴参见梁王。” 梁王下马车后,淡淡瞥了他一眼,“看来李公公这身子恢复的还不错。” “是。”他头垂得更低。 余怀行似笑非笑站在俩人身旁,“李公公,陛下有旨让我带着梁王前来见长公主殿下,你该不会拦吧?” “自然不会。”他忙爬到一旁跪正,以免挡住他们的路。 余怀行视线落在守在门口的玉兰身上,“去同长公主殿下通传一声。” “是。”玉兰转身步履匆匆。 而此时屋内,她们早早便得了梁王已到临安的消息,又早便知他已经到了沈府门口。 不过顾惊鸿一直未动。 沈秋来跪的笔挺,可她对这梁王却好奇的很。 她爬到顾惊鸿跟前,拽住了她的衣袖,撒娇道,“干娘,待会我能否与你同去?我实在想见见那梁王,方太医说我已经好了大半,到处走走不碍事。” 见她不吭声,她又晃了晃她的胳膊,“好不好干娘?” 第71章 龙椅让你坐 顾惊鸿看了她良久,就在沈秋来以为会被拒绝的时候,点了点头。 “好,真拿你没办法。”她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一脸无奈,“只是待会别同梁王说多余的话。” “干娘放心,我心中有数。” 正逢此时,门外响起玉兰的声音,“殿下,小姐,梁王来了。” 沈秋来眉毛一挑,来了兴致,“干娘,走吧?” “真拿你没法子。”话虽如此,顾惊鸿还是站起了身。 沈秋来乖巧跟在后头,直至到了正厅,她瞧见端坐在中间的梁王。 他瞧上去不像三十八的样子,眉目沉静,身上穿着靛蓝锦袍,瞧着多了几分沉稳。 他眉目间带着几分温润,沈秋来瞧着,实在没法将他跟顾惊鸿口中的疯狗连在一起。 走在前头的顾惊鸿顿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皇兄,你……”她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梁王却神色自若站起身,“皇妹可是觉得我同皇兄有些相似?” 顾惊鸿眯了眯眼,视线落在似笑非笑的余怀行身上。 “师父,我们兄妹二人想单独说会话。” 余怀行起身,笑道,“正好许久未来这沈府了,我出去逛逛,你们聊。” 路过沈秋来的时候,他还特意冲她笑了笑,只是一言未发。 待人走后,顾惊鸿走近梁王,脸色微冷,“你这是什么打扮?” 梁王勾唇,站起身自顾自的转了一圈,“皇妹,我同太子哥哥像吗?” 他说着忽然笑了。 嘴角和眼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可就是让人觉着莫名有些后背发凉。 他像是戴着假面具的人一般,沈秋来生出一种想要伸手将他这脸上旁人的拿掉的想法。 顾惊鸿压低声音怒道,“你为何要学皇兄?” 梁王勾唇轻轻笑了两声,脸上带着几丝疯癫,“皇兄活在我身上啊皇妹!” 顾惊鸿皱眉看他,“你真是疯了!皇兄若是还在瞧见你这副样子,定会气死!” 梁王大笑,像是终于撕开伪装的疯狗,“皇妹,皇兄说陛下心善,让我不要难为他,他心善,我在皇兄的心里就是不讲道理之人是吗?是吗?” 顾惊鸿沉默一瞬,“你觉得呢?” “我确实不是什么讲理之人,可陛下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皇妹可知这些年来,他往我封地塞了多少人,那些人又以监督之名杀了多少人?” 顾惊鸿皱眉,明显觉得此时他的表情有些不对。 “以往陛下也不是没有派人去邀你回临安,可你总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了,这次为何来了?你不知这是鸿门宴吗?” 梁王顿住,瞧了一眼门边上的沈秋来。 “她便是沈临渊的女儿?” 那眼神该如何说? 沈秋来觉着自己被他看见的瞬间,无处遁形,身上的皮肉都紧跟着不见了,她脑海中的心思,全都在他的眼底。 顾惊鸿侧身挡住了他看过来的视线。 “这是他的女儿,她是在本宫身边长大的,可以信任,想说什么你便说。” 梁王勾唇一笑,手不停的摆弄着腰间的玉扳指。 “陛下的心狠,本王想皇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当年你同这沈将军那般相濡以沫,情深似海,不还是被他用药扔进了你那驸马房中?” 他低笑道,“想他对你一个权倾朝野的长公主都这般,待我一个闲散王爷又能好到哪去?” “只是一夜,你怎可能怀谭溯,他为了让你嫁于谭林夜夜……” “别说了!别说了!”顾惊鸿扬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梁王惊讶开口,“怎么,你这位干女儿至今还不知你们之间的恩怨?” 沈秋来此时手抖的厉害。 平日沈临渊和顾惊鸿在一处时,她一般都在跟前,两人不论是说话还是交谈,皆规规矩矩,瞧着没有不自然。 临安城的风言风语她不是没有听见。 只是不论是沈临渊还是顾惊鸿,他们都一遍遍的告诉她,俩人之间清清白白。 她倒没有因为被俩人欺骗而感到愤恨。 只是觉着心疼。 陛下竟那般待她干娘。 顾惊鸿可是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长公主啊! 怎能被如此对待。 沈秋来垂下头,眼圈红了。 顾惊鸿不敢回头看她脸色,咬着牙道,“皇兄究竟为何来临安?” 梁王意有所指道,“我看皇妹近日同陛下关系那般好,我还以为你早便忘了他当日所做之事,如今看皇妹的表情是没忘,如此甚好。” 不等她开口,梁王自顾自道,“皇妹,陛下这皇位是靠在太子哥哥面前演戏换来的,让他坐了这么多年,已是你我大度,如今你不是也知道太子哥哥是被人害死的了吗?为何我们不联手,让他从这皇位上,滚下来?” 梁王说的理所当然,就仿佛他是真的在跟胞妹聊家常一般,完全不像是在商议谋权篡位的样子。 沈秋来愣了,这疯狗的名号,确实该在他的身上。 原来这疯狗,虽然瞧着不像疯狗,可他就是疯狗。 篡位逼宫一事从他的口中说出,竟这般简单? 顾惊鸿皱眉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还以为他还是当年的他吗?如今的他可不再是那个受人欺辱的无权皇子了。” 梁王冷笑,“这便是你的不是了,若我当年在临安,定然不会放任他让势力发展至今。” “皇妹我不逼你,只是这皇位,他不能坐。” 顿了顿,他转身坐到了方才坐的位置上,依旧把玩着手中玉扳指。 “当时因你是女子,父皇始终未想过传位给你,我知你自小便有野心。” “当日太子哥哥在时,你因知晓他是明君,未动不该有的心思,不错。” 梁王赞赏看着顾惊鸿,“皇妹,可如今太子哥哥走了,这位置该是你的,陛下不过是比你多了二两肉,不论是才干还是旁的什么,他比不过你” 梁王声音中带着蛊惑的意味,“皇妹,如今皇兄回来了,便不会再眼看着帮人欺你,这龙椅,皇兄抢来让你坐如何?” “你知道的,我自小便对那九五至尊之位没什么兴趣,皇兄帮你坐上皇位如何?我的好妹妹。” 第72章 兵权在手不必畏缩,直接打上皇城 梁王这最后一句话格外的轻,莫名让人觉着有些不适。 沈秋来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被顾惊鸿一句话惊醒。 “你学皇兄说话,不过是邯郸学步罢了,没有半分相似。” 梁王脸色忽的变了,瞬间暴起。 顾惊鸿来不及后退,那靛蓝身影已经到了眼前,苍白的手指成爪,朝着她的咽喉便来了。 沈秋来反应最快,拔出一直藏在小腿上的短刀,挡在了顾惊鸿的前面。 只五招,梁王就被逼退,而他眼里的阴冷也化成了欣赏。 “不错啊,得了沈临川的真传,只可惜,是个女子,不能上战场为将。” 沈秋来身体紧绷,依旧一副防备姿态,像是怕他会忽然暴起一般。 顾惊鸿拍了拍她的背,“没事,梁王就爱同本宫开玩笑,这毛病几十年来都没变,不必担忧。” 沈秋来顿住,警告的瞧了一眼梁王,最终退到了一侧。 顾惊鸿冷冷道,“你说的没错,当年我确实想当皇帝,可现在我累了,整日勾心斗角,不是我愿。” 梁王直视她,“本王的好皇妹啊!你想不想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陛下可不给你退路。” 不等她开口,梁王继续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本王要入宫见陛下,皇妹早些歇息。” 留下这句话后,梁王快步离开,同沈秋来擦肩而过时,不由多看了她一眼,神色微妙。 顾惊鸿看着梁王方才坐的地方,脸色铁青,“这个疯狗!” 沈秋来忙走上前去,轻声安抚道,“干娘莫动气,待会又该头疼了。” 眼看她渐渐平缓。 沈秋来没忍住低声道,“干娘,其实我觉着梁王说的在理,这龙椅该干娘坐。” 她立于一侧,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所言句句真心。 顾惊鸿压低声音,“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但朝堂上那些人的嘴,本宫便堵不住,女子为帝没有先例,这条路,难上加难。” 沈秋来犹豫道,“干娘,若是不从杀了便好,那群文官确实牙尖嘴利,或许有人不怕你手中的刀,可他们的夫人,孩子呢?” 顾惊鸿转头看向沈秋来,眼里皆是惊骇之色。 “秋来,本宫曾教过你,不可乱杀无辜,你可还记得?” 沈秋来微微颔首,“干娘放心,你所言我字字记在心中,只是这特殊时候便要用特殊法子,好言相劝无用时,只有拿起手中刀刃。” 她声音轻快道,“那日我不懂太后娘娘所言智不达则不怪途迷是何意,可如今我懂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顾惊鸿,眼神真挚。 “陛下如今已跃跃欲试按耐不住,陛下若是抢占先机,怕是对干娘不利,那龙椅向来不好坐,龙椅之下,尸骨遍地在所难免,那群文臣不是口口声声说女子干政会至国破家亡吗?” 沈秋来勾唇,声音高昂。 “那干娘何不让他们看看!女子为政,可让东辽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皆能吃饱穿暖!” 她蛊惑道,“再说,梁王若是可信,干娘手中有半块兵符,我爹不在,但我亦是沈家人,我沈家军可没这么多迂腐的想法,这皇位他若不下来,便将这临安打下来又何妨?” 四目相对,顾惊鸿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野心。 良久,她闷笑一声,“秋来,本宫之前觉着你像本宫,太后觉着你肖她,其实不然。” “太后不敢想女子称帝,本宫只是想,却没那么魄力,而你,真是兵权在手什么都敢干啊!” 沈秋来认真道,“干娘,我亦有我想守护之人,不论是你,还是爹,还是太后娘娘,沈家军,伯父,伯母……” “陛下已经按耐不住了,我爹失踪一事至今为谜,我不知陛下下一个会对谁下手。” 她背着光,眼神却亮的惊人,不似一般女子该有的温软眸色。 “干娘,我只知兵权在手,我们胜算有八成,陛下这些年为何畏畏缩缩便是因此,机会在手,为何不搏上一搏?” 顾惊鸿说的对,梁王就就是个疯狗。 可正因她的疯,提点了她。 她的思想局限于争斗中太久,这不是错。 但只有弱者才会勾心斗角。 既有兵权在手,有朝臣跟随,有亲王相助,又何苦斗来斗去? 不从者,杀了便好。 顾惊鸿表情严肃,“你让本宫想想,让本宫好好想想。” 沈秋来知她不是愚钝之人,将这些都抛开告知她后,她很快便会捋清楚。 她没再继续逼问,而是推开留给她思考的时间。 “干娘你好好想,我便先走了。” 说着,她缓步退开。 今日阳光明媚,一派好景。 刚行至连廊处,沈秋来的脑中响起一道许久未听见的声音。 【秋来,你这样想杀人是不对的!】系统999一如以往,开口就是编排的话。 沈秋来却全然没放在心上。 “你消失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不在了,没想到竟还在。” 系统999气极,【你怎么知道你顾惊鸿登基以后会变成明君?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打天下这是男人的事,你们在家享福不好吗?】 沈秋来冷笑,“你在鬼扯什么?别管我的事,不然我弄死你!” 系统999却完全不怕,【我在你的脑中,你要解决我就要先解决你自己!别想那些有的没有的!】 【还有,你不能随便杀人!万一人家是好人怎么办?】 沈秋来毫不在意道,“那就,祝他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这话一出,系统999直接就跟炸锅了一样,怒吼的声音更大了。 【你这样是不对的……】 再往后,999口里一直念叨着她这样做不对。 沈秋来听着觉得烦,可偏偏确实无可奈何,脑子里的声音,她还真是没法子。 远远的她瞧见梅香来了,于是低声问道,“你可知哪个高僧或道士有大本领?” 梅香面带喜色摇了摇头道,“不知,但小姐,您同七殿下寻的那位神医来临安了,方才余大人传来的消息,人就在余府。” 沈秋来眯了眯眼,这未免太凑巧了些,不过让去瞧瞧也好。 “同李公公说明情况,让他寻七殿下出宫。” “是,小姐。” 第73章 杀了废话系统 顾长安一听是沈秋来让人入宫来寻他。 连问都没准备问,便准备走。 许是陛下觉着他日后只能轮椅度日,铁石心肠也多了几分心软,并未阻拦,只留下一句,想出宫便出宫。 无人阻拦,不过半个时辰,顾长安便到了沈府外。 李公公并未离去,依旧是那副谄媚的样子,瞧见他便弯腰行礼。 顾长安只当没瞧见,越过他便命周光明推着轮椅进去了。 沈临渊的院中,多了不少侍候花草的人。 顾长安视线不由在她们身上扫过,一个个底盘很稳,一看便是习过武的。 他神色依旧自然,就当什么都没瞧出来。 沈秋来若是想让他知晓,便会告诉他,若不想让他知晓,他同样不会多问。 玉兰出来,恭敬邀他进去。 屋内,除了坐在主位的沈秋来外,最显眼的是坐在下首,一头白发的老者,正巧此时他回头。 顾长安同他对上了眼。 从白发和皱纹上可以瞧出他年岁不小,可他双眸亮的惊人,精气神也好的惊人,让人不由猜忌他的年岁到底多少。 老者站起身,走向他,“你这是中毒,可需我为你解毒?”他怡然自得开口。 顾长安放在轮椅上的手不由紧了紧,面色自然道,“若能解毒自然是最好的。” 老者勾唇,“自然可以。”说着他从腰间拿出瓷瓶,打开后,一只毒蝎爬出落到了顾长安的手上,只两口,便出了血。 “最多三日便可以站起来了,七殿下日后可要小心些,万不要再上这阴损的当。” 顾长安颔首,“我明白,你放心。” 沈秋来一惊,“神医真是好本事,这毒竟这般简单就解了。” 神医笑笑,“我们可以继续说我们的事了。” 方才沈秋来还有所怀疑,如今信了七分,既如此便死马当活马医。 她笑看顾长安,“你出去等我会。” 顾长安眸色微沉,打量着神医,他心中清楚,方才那法子确实是解毒的法子。 可正因如此他才隐隐觉着不安,但眼看沈秋来一直在给他使眼色,他只好退了出去,只是在隐秘处,扔了个小东西。 神医道,“你脑中那个玩意弄掉很简单,就我刚才说的法子,你要不要试?” 神医开门见山。 沈秋来视线落在他腰间的瓷瓶上,按照他所言,就被那蝎子咬一口就好。 可方才为顾长安解毒的也是这蝎子,不免得令人心生怀疑。 999的声音响起。 【沈秋来你不要相信他的规划,他就是个江湖骗子,我在你的脑子里,一只破蝎子怎么可能杀了我?这是杀你的脑子!】 999说的有道理,但沈秋来有自己的想法。 方才她还未说脑子里有系统的存在,便被这神医看出。 只是他问的是,需不需要解决她脑子里的东西。 沈秋来不是会轻易相信旁人的人。 可这系统属实让人觉着厌烦,她不喜欢有东西指挥着她做事。 恶女又如何? 她只知她会风生水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权势在手,她没必要依附任何人。 沈秋来眯了眯眼,“既如此,便劳烦神医了。” 【你在干什么啊沈秋来!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蠢,相信一个骗子的话!我是来帮你的啊!离了我,你会死的!】 “我沈秋来,从未被人威胁,你说我会死,那我倒要看看离了你我究竟会不会死。” 神医笑着点头,再次拿出瓷瓶,蝎子落在沈秋来的头上。 不重,但她还是能清楚感觉到有东西从她头上爬过。 一时间,汗毛直立。 就在此时,房门被叩响,外头顾长安的声音响起。 “沈妹妹好了吗?我腿有些疼。” “快了。”沈秋来应道。 门外顾长安声音有些颤抖,“我腿疼的厉害,你出来瞧瞧好吗?” 沈秋来微顿,她从最后几个字中竟听出了担忧,害怕。 神医开口,“马上便好,莫动。” 她只好闭上了嘴,将应声的话咽下。 【沈秋来你让他动手你会后悔的!快停下!快停下!】 后悔? 可惜她沈秋来选的路,只会一条道走到黑,她不信什么后悔的言论。 头上一下钻心的痛,那所谓系统的声音彻底消失。 疼痛也在瞬间消失,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她觉着自己脑袋一清,眸子也清明不少。 “好了。”神医开口,手落在她的头上,那种蝎子爬过后头皮发麻的感觉消失让沈秋来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门被从外面推开,顾长安快步走了进来。 沈秋来诧异的看着他,“竟已经好了吗?” 顾长安脸色一僵,“好了,多谢神医。” 神医摸了摸胡子笑笑,没搭腔,“沈小姐,时候不早我便先走了,余大人那边还等着。” “好。”她颔首,“玉兰送客。” 路过顾长安时,他顿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七殿下,东西别忘了。” “多谢。” 房门再次关上,屋里只剩沈秋来和顾长安二人。 她开口询问,“什么东西掉了?” 顾长安笑着扬手,“手帕。”说着他抬手拍了拍肩膀,笑看着她,“多谢沈妹妹,要是没有沈妹妹,保不齐我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说着沈秋来抬起手,“长安,你来。” 他一愣,缓步上前,他虽站起来了,可腰上腰下却未好全,不免有些疼痛。 沈秋来招招手,他忙蹲在她的身侧仰头看她。 那模样让沈秋来想起,她在边关时在外头捡的那只小狼崽子。 明明是狼,却学着狗的模样向她摇尾乞怜。 沈秋来勾唇,手放在了他的头上,一下一下轻摸着。 “长安,我知你在冷宫中过的不易,你心中可有怨?” 顾长安微顿,仰头看她,下意识的谎话随着她轻柔的动作消散。 “沈妹妹,说没有是假的,我恨,我恨的要死。” 沈秋来故作心疼开口,“我知你不易,所以我想帮帮你,宫中和朝堂上,有多少能助你一臂之力之人?”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他不该说。 可沈秋来这双眸子里,全是心疼。 他犹豫半晌,“贤妃,礼部尚书……” 第74章 疯狗的弱点 沈秋来以为说两句便罢了,没成想,他接连报了一长串人名。 顾长安停下,察觉她许久未说话,忐忑开口询问,“怎么了?” 沈秋来上下打量他一眼,“可以啊顾长安,我竟没看出来你有这种能力,他们可信吗?” 他颔首坚定道,“可信,有些是愿意站在我这边,有些我手上有他们的把柄。” 她一想便知,定是因为有把柄被顾长安抓住的人多。 毕竟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冷宫皇子,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长安,我想让你帮我。”沈秋来眸子亮的惊人。 他猜出了她想做什么,心头一动,“好。” “你不问问我要你帮我什么?万一是要命的事呢?” 他坚定道,“什么都无所谓,要命的事也没关系,只要是能帮上沈妹妹的,什么都好。” 沈秋来勾唇,“好,有长安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她忽的抬起手,顾长安下意识想躲,可因眼前人是她,他定定站着没动。 她抬手轻轻在他脸上抚了一下,好似在拿掉什么东西。 “有个脏东西,现在好了。”她勾唇,眉眼弯弯。 顾长安紧跟着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 “这几日便宿在这吧!你既能在宫中给那些人传消息,想来也能在沈府内避开李公公吧?” “可以。” “上次你住的院子他们都收拾好了,直接过去便好。”沈秋来的声音很温柔。 “好。”他颔首,随即转身离去,并未多留。 沈秋来待他好,他一直都知道。 可从未像今日一般,长安,长安的唤他。 他知道沈秋来是为了利用他才会这般。 可顾长安不在乎,哪怕她不这般,他也会乖乖的给予她想要的一切。 那个目的是什么都无所谓,哪怕是谋反。 皇帝待他可不好,顾长安分的清楚。 直至人出了屋,沈秋来还愣在原地。 “小姐?”玉兰忽然开口,她这才回过神来。 “干娘呢?” “还在前厅一直未动,午膳送去也原封不动的端回来了。” 沈秋来皱眉,她不懂为何顾惊鸿会这般犹豫。 如今一切都准备好了,只需她一声令下,她却在此时犹豫了。 虽然她讨厌系统,但她觉得系统有一句话说的对。 明君才能成为天下之主。 而这个明君顾惊鸿当得,不单单因为她是她干娘,更是站在局外者的角度看。 只是,先帝对她的规训还是太成功了。 被灌输了这么多年女子不可称帝的想法,没那么容易改变。 但沈秋来觉得,顾惊鸿不该被圈在这一方小天地里面。 她眸光微闪,“换宫装,我要入宫见太后娘娘。” “是!”玉兰忙上前侍候。 待沈秋来入宫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刚入宁寿宫,便瞧见大秦嬷嬷守在正殿门口。 而远处还站着几个侍候的人,皆不是临安装扮。 她压低声音询问,“梁王在?” 大秦嬷嬷微微颔首,“太后早便知道沈小姐来了,让您直接进去。” 她眯了眯眼,虽有些犹豫,却还是推开了殿门。 她的刀没有带进宫! 面对梁王那个疯狗,还得是手上有东西,心里才能安稳。 一进大殿,她视线便扫了一圈,随后落桌上的白玉花瓶上。 运气好了碎了能让他流点血,运气不好也能让他吃点苦头。 太后坐在首位,声音轻柔,“秋来来了?” 她笑着上前行礼,“见过太后娘娘,见过梁王。” “不必多礼。”她笑道。 沈秋来起身,旁边梁王不中听的声音响起。 “方才确实刚见过,沈小姐确实同我想的一般有城府。”他好似在暗指什么。 沈秋来不为所动。 “梁王也如传言中一般英明神武。” 这话一出,他仰头笑的声音格外重。 “沈家的你还真是能忽悠本王,这临安谁不在背后骂本王是疯狗?英明神武?哈哈哈哈!” 沈秋来眉头微挑,他竟都知道,而且看这模样,也没有很生气似的。 真行。 她勾唇笑笑,没接话。 笑话,她又不是疯了,旁人说同自己说,压根不是一回事。 梁王笑了会自顾自的站起身,“太后娘娘,本王要说的也说完了,便不叨扰了。” 太后微微颔首,“路上慢些,这段时间可要住在临安城中的梁王府内?” “正是。” 太后轻叹一口气,声音飘渺,“想当年你皇兄还在时,你们三人没少让哀家烦心。” 她低笑两声,“主要是烦心你同惊鸿,你皇兄自小重规矩,最是懂事,也只有他能管住你们二人,只要你皇兄不在,这临安的天能被你们二人掀翻。” 太后说这话时,沈秋来的目光一直没离开梁王。 方才还游刃有余,有说有笑的人在听到先太子的名讳时,脸色一下冷了下来,周身也阴沉的可怕,竟带着杀意。 沈秋来起了防备之心,已经准备好随时冲上前去了。 毕竟此时大殿中只有他们三人。 “对了,哀家知晓你想你皇兄,前几日找到了些他的信件,想来你应当想看,去寻大秦嬷嬷要。” 一句话,梁王好似在瞬间冷静了下来,眼神也跟着清明了。 “多谢太后娘娘。” 他快步离开,甚至不等太后让他退下。 沈秋来转头看着他的背影,觉着奇怪,转头后,她笑道,“还是太后娘娘有法子,我方才还以为梁王会忽然暴起动手。” 太后低笑两声,“是人便会有弱点,疯狗却比人更好控制,只需寻到能拴住他的东西,他便会为我们所用。” 沈秋来恍然,“臣女明白。” 太后轻叹一口气,“你干娘还小时,最擅寻她人弱点,就连大秦嬷嬷也因一句,将你女儿调到冷宫去,让她帮着瞒过了哀家的眼,不过她不知道的是,一开始哀家便知花瓶是谁打碎的,大秦嬷嬷也并未瞒哀家,只是在她跟前做了一场戏。” 说着她摇了摇头,“只可惜,后来她也有了弱点。” 太后看着她,神色认真,“秋来,若不想被人制衡,便不能有弱点,最次也不能让自己有一个太弱的弱点,你可听明白了?” 第75章 爹不是亲爹 太后话中暗示意味很足。 她知晓她是在说顾长安。 “太后娘娘放心,我知道了。” 她微微颔首,脸上多了几分赞赏之意,“你来寻哀家可是为了梁王所言之事?” “正是,干娘还在犹豫,我觉着这是个机会,便想来问问太后娘娘的意思。” 她轻叹一口气,摇头道,“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惊鸿,若是她心不甘情不愿,就算最后将她推上去,也不会长久,她心里藏的事太多了。” 她继续道,“哀家老了,不可能护她一世,你爹还未归,万一有什么变故,哀家放心不下她,惊鸿到底是哀家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宝贝疙瘩!” 她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生惊鸿时,正是哀家同她争皇后之位,斗得最厉害的时候,只有为先帝诞下皇子,哀家才能母凭子贵。” 说着,太后眼圈渐红,“当时大秦嬷嬷已经在宫外为哀家寻好男婴,只需替换便可登上后位,先帝曾说,我们二人谁先诞下皇子,便册封谁为皇后。” “可哀家瞧着惊鸿那如玉的脸,愣是没下去手,究竟是自个的孩子,又怎舍得她在外吃苦?那后位只是暂时没了,还能再争,可哀家的惊鸿只有一个。” 她抬手拭去眼角泪珠,“当日陛下使计让她同谭林成婚,哀家没护住她,如今哀家倒希望她能登上高位,哪怕是在哀家死后,能护住自己,护住自己想护之人。” 沈秋来瞧着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她忙上前几步,拉住了太后的手。 “太后娘娘放心,我会尽全力护干娘无忧。” “苦了你了。”她抬手摸了摸沈秋来的头,“你可知你娘为何会离开……” 她脸色一白,“我娘不是生我时难产走的吗?” 太后摇了摇头,“你爹有兵权在手,又有惊鸿相助,自你娘有孕的消息传出后,陛下便也不能安寝,生怕你是个男子,你爹会盯上他身子下的龙椅,你娘是在你出生三日后,五脏六腑枯竭而亡,那毒,不知他们何时下的。” 她反手落在她的手臂上,轻拍两下。 “故而当时才会传出惊鸿害了你娘的消息,哀家不想让你们二人之间有隔阂,保不齐日后会有人拿此事离间你们二人,哀家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沈秋来眸中闪过无措。 “太后娘娘,有一事我一直没想通,既然我爹同干娘的感情那般好,为何会同我娘成亲?” 她张了张嘴后闭上了,未发一言。 瞧她这模样,便能猜出这其中定有猫腻。 沈秋来皱了皱眉,“太后娘娘,有些事我早晚是要知晓的,之前我年岁小你们不愿同我多说,可如今夺权一事迫在眉睫,若是败了……我不想带着疑惑离开。” 太后不悦道,“你在说什么瞎话?怎会败?怎会败?乱说。” “太后娘娘,你便告诉秋来吧!” “真是拗不过你。”她轻叹一口气,“按理说,你该叫沈将军一声表舅舅。” 沈秋来愣住,“表舅舅?”明明是她爹,为何成了……表舅舅? “有一点你说的不错,惊鸿同你爹之间确实有真情,你爹不愿成婚,直到你娘找上将军府。” 太后摇摇头,“说起来,你娘也是苦命人,遇人不淑,宠妾灭妻,她被那妾室赶出门无处可去,便来寻你爹,你爹和惊鸿一合计,她一人带个孩子定然不易,便想将你放到你爹名下,这才……间接性害了你娘,对此他们也很后悔。” 泪顺着沈秋来的眼角落下。 沈临渊这些年待她有多好,她是知晓的,有时候她甚至觉着,他宠她宠的没边。 旁人疼孩子也不会做到她爹这份上,那么大个将军,整日陪她玩女儿家的东西。 从没不耐烦,想要什么便给什么。 教她习字,练武,执剑,兵法,可待她那般好的人,却只是表舅舅。 沈秋来觉着心里更不是滋味。 “我不怪我爹,亦不怪干娘,此事与他们无关,是那负心汉,是陛下的错!” 太后瞧着她一脸心疼,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沈秋来探究问道,“太后娘娘,那我爹在何处?是何人?” “这……”她又一脸为难。 她道,“太后娘娘但说无妨,我不会失去理智。” “既如此,哀家便告诉你……他就是一个地方小官,你娘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不曾提过你爹大将军的身份,不然也不会被欺负成那样。” 太后摇摇头,“她只想着,不想给你爹找麻烦,你爹得知此事后,千里迢迢从临安去寻他们,为你娘讨了个说法。” “什么说法?”沈秋来心中有了猜测。 “那些人一听你爹的身份,认错的快,说要将你娘接回去,可言语中全是求官求财的意思,依你爹之言,他并非良人,便寻了个由头,都杀了。” 太后说着,可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沈秋来的身上,生怕她会有什么过激反应,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爹。 意料之外,沈秋来勾唇笑的畅快,“爹爹做得好,哪怕当日爹爹放过他们,我也会寻上门去,什么腌臢东西,我不稀罕!” 太后颔首,“你能这般想最好,并非所有人都可为人父母,有些,真不如个畜生。” 沈秋来身在权力争斗中心,这些事她看的多。 不论是她,是顾长安,是张家姐妹,甚至高座上的陛下。 陛下对顾长安不闻不问,任由人欺辱。 张太傅待张家姐妹确实不错,但在牵扯到权势时,她们二人背下了勾引太子的锅,名声尽毁被榨干最后的价值,送入东宫,哪怕终生不能晋位。 陛下因是宫女所生,先帝同样不待见。 种种事,她见的太多。 太后这句话,她认同。 沈秋来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皇宫的。 饶是再淡定的人,在得知此事后,脑子也乱的厉害。 她晃晃悠悠的下了马车,面前沈府的牌匾在她看来陌生又熟悉。 “秋来?”身后,顾惊鸿的声音响起。 她转身看去,她好似刚从外头回来,手里还提着东西,盒子她认得,是她喜欢吃的那家糕点。 沈秋来眼眶有些泛酸,扑到了她的怀中。 “干娘——” “谁欺负你了?” 第76章 城外看见沈临渊 “没人欺负我。”沈秋来开口,但声音中透着藏不住的哭意。 “哎呦,别哭,干娘在,有什么跟干娘说。”顾惊鸿声音温柔,轻声哄着。 沈秋来没接话,在她怀中待了许久才抬头。 等她缓了一会后,顾惊鸿才拉着她转身往里走。 直至到了屋内,她又问,“秋来跟干娘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她垂下头,“我知道我不是我爹的女儿了。” 顾惊鸿一愣,联想到她去了何处,便知是谁说的。 她柔声道,“秋来,在你爹的眼里,你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在我们的心里,你是最好的。” 沈秋来听着她安慰的话,只觉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般好的干娘,怎能被陛下那般设计欺辱,真是该死。 “干娘。”她再次扑进了她怀里。 顾惊鸿一脸心疼,“都过去了,干娘在,干娘在。” 她轻声安抚,可许久都不见怀中的人抬头,逐渐她察觉到不对。 “秋来,母后还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声音透着心疼。 顾惊鸿知晓不论她再如何问,沈秋来都不会说了。 她身子一僵,很快便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抬手为她轻轻拍背,就跟她小时候怕她哭的上不来气的时候一样。 “秋来,干娘现在觉得很幸福,有你,有你爹,有母后,秦嬷嬷……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干娘已经忘了。” 她的声音格外平淡,好似真的接受了一切,可越是这样,沈秋来越是心疼。 “干娘,陛下当日所做一切,都会付出代价的!”她声音坚定,却带着杀气。 “能有秋来,干娘很开心。”她声音格外温柔。 所有的一切好似都通了。 为何谭林在外头彩旗飘飘顾惊鸿不管。 原来是因为不在意。 为何她不喜欢谭溯,原来是因为,这一切本就是阴谋。 顾惊鸿还是心善的。 若是她,定直接杀了谭林,砍了陛下,这俩人没一个好东西。 顾惊鸿道,“干娘已经决定和梁王联手,陛下他日所做一切,都会付出代价。” “好!我支持干娘!” 俩人又说了好一会话,看天色晚了,顾惊鸿才让沈秋来回去。 刚到院门口,她瞧见个意料之外的人。 顾长安立在门口,瞧见她时,眸中闪过喜意。 可等他瞧清楚她红肿的眼眸时,他瞬间变了脸色。 “怎会如此?”他压着声音,快步走上前来,“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沈秋来摇了摇头,“没有,你来寻我有何事?” 一看便知她没说实话,顾长安心中担忧,却没再问。 他知晓她是要强的性子,不会想让他知道,那他便不问。 只是他眸中的担忧却完全没少。 “沈妹妹,我方才得了信,有人在城外看见沈将军了。” “什么?我爹!”沈秋来瞪大了眼,“在何处?在何处瞧见的?”她声音有些焦急。 “听闻是在一处破庙内,我让他们跟着沈将军,但沈将军武艺高强,不知能否跟的上,沈妹妹咱们还是快些去寻的好。” “带我去,现在就带我去。”她着急开口。 “好,只是这会天色较晚,若是出城待会怕是回不来了。” “无碍。”她扭头看向梅香,“去叫银桂,让她快些来。” “是!”没有丝毫犹豫,梅香转身急匆匆的跑了。 沈秋来眯了眯眼,“府外还有守着的人,你可有法子调走?” 倒不是她没办法,只是想试探试探顾长安,让他露些自己的本事。 “有法子,但最多只能有一刻,现在便走吗?”他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沈秋来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会第一个寻顾惊鸿。 沈秋来微微颔首,“现在便走,你准备着。” 她确实犹豫要不要将消息告知顾惊鸿。 但想到沈临渊留下的那封信后,她决定还是先寻到人再说。 沈临渊在旁人看来失踪,生死未卜,可他却溜回了临安。 沈秋来不明缘由,但她知晓她爹所做一切,定然有他的原因。 待找到人,确定沈临渊安然无恙,到时再说。 银桂的速度很快,俩人刚上马车,她便跟着出来了。 估计她猜到了会有大事发生,不再是往日的丫鬟服,反而一身劲装。 沈秋来冲她使了个眼色,随即车夫被赶了下去,她成了驾马车的人。 除此之外沈秋来还带了两个信得过的侍卫。 周光明想要跟着,却被她拦住。 顾长安一看忙道,“你别跟着了。” “是。”虽担心,但主子的话,他还是要听的。 马车朝着城外去。 在不知道沈临渊回来要做什么之前,知道他回来的人,越少越好。 府中的人虽然可以信任,但一丝一毫的风险沈秋来都不想有。 她要确保沈临渊是安全的,也要确保自己不能坏了他的事。 他们卡在临关城门的时候出去了。 马车奢华,因此还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留下了印象。 秦嬷嬷得了信急匆匆的往回跑。 “长公主,方才小姐带着七殿下急匆匆的离开临安城了!” 顾惊鸿皱眉,“可说要去做什么?” 秦嬷嬷摇头,“并未,那不离七殿下左右的几个侍候的人也被留在了府上,小姐就带了几个人便走了,可要派人跟着?” 这个点上,外头无疑是危险的。 顾惊鸿摩挲了一下手指,她不想让沈秋来陷入危险之中,但她既然选择就带几个人出去,那她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顾惊鸿眯了眯眼,道,“这样,你去找秋来的侍卫,让他们找到了人后远远跟着。” “是。”秦嬷嬷急匆匆的又出去了。 沈秋来的侍卫是沈临渊留下的。 他们只听命于沈秋来,但此时有关她的安危,特殊时候顾惊鸿的话他们也会听,只是不会将消息汇报还给她。 谁是主子,他们分的清楚。 顾惊鸿垂头继续看多年前的卷宗。 她相信沈秋来。 另一侧,临安城外。 破庙落败,里面却有微弱光亮。 作乞丐打扮的人上前,“主子,就在里面。” 沈秋来不由多看了顾长安一眼,心想他确实有本事,这眼线都用上乞丐了。 第77章 爹回来了 沈秋来眯了眯眼,打量着面前的破庙。 没有丝毫犹豫,她同身后侍卫道,“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也不许任何人出。” “是,小姐。” 一想到沈临渊就在里面,沈秋来心便跳的厉害。 她已经许久未见到沈临渊了,她想他。 沈秋来朝着破庙走时,步伐不由快了很多。 到门前,她正欲伸手推开,却被旁边顾长安拦住,“我来。” 沈秋来微顿,最后退了一步,让他站在门前。 顾长安伸手将门推开,瞬间一股长时间晒不到太阳的霉气扑面而来。 屋里坐着几个衣着落魄的男子,头发也乱糟糟的,瞧着像乞丐。 沈秋来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 乞丐身材干瘦,而他们身材精壮,身量高大,除了衣着,与乞丐没有半分相似。 这些人。 她眯了眯眼。 究竟是她爹的人,还是跟着她爹的人? 沈秋来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却没有察觉到和她爹身量相像的人。 屋内人的视线也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沈秋来瞧的分明,有按耐不住的手已经伸到了衣袖中。 他们会掏出什么? 短刀还是匕首? 她开口,威慑力十足,“你们主子呢?” 白衣乞丐起身,脸上带着谄媚的笑,“贵人这是什么意思?身上有没有银子?我们几个饿了好几天了。” 沈秋来皱了皱眉,视线落在顾长安身上。 后者点了点头,一脸坚定。 沈秋来眼神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却没有拿银子,“我家遭了难,刚从城内逃命出来,想来避个风,没有银子。” 乞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贵人说笑,你这身上东西可不便宜,要不把腰间的玉佩给我们?” 他这话说完,他身后的几个乞丐也跟着站了起来,有往这边走的意思。 沈秋来冷冷开口,“你们这是准备做什么?不给就抢吗?” 乞丐开口,“贵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兄弟几个就是随便走走。” 沈秋来皱眉,扫了一眼屋内,还是不见沈临渊的身影。 她视线再次落在几个乞丐身上。 一个个步子很沉稳,一瞧便是学过武的,而且他们身上气势很足,一举一动很有规矩。 像是军队里的。 沈秋来摩挲了一下手指,最后还是决定相信顾长安。 她扬声道,“爹,我知道你在这,该出来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视线没离开这几人。 沈秋来瞧的分明,他们几人在她喊完这句话以后,顿了一瞬,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已经足够让她确认一点东西。 她高声道,“爹,干娘不知道我来这了,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临安城中有变化。” 话音刚落,残缺的佛像后面走出来一个男子。 他和这几个乞丐一样,穿着没什么区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沾着灰土,瞧着落魄的很。 可沈秋来还是瞬间认出了他。 也就在他出来的瞬间,所有乞丐退开,为他让路。 沈秋来快步走上前去,扑到了他的怀中,“爹,你这段时间去哪了?知不知道女儿有多担心?” 沈临渊顿住,伸手环住了她,让她不至于摔倒。 “你小心些,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万一磕着碰着,我倒是没什么,你干娘该哭了。” “我知道爹爹一定会接住我,不会让我摔跤的,我相信爹爹。” 沈临渊无奈叹了一口气,“这么长时间没见,你这丫头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声音温柔,赫然一副慈父模样。 可他透过沈秋来的肩膀看向顾长安的眼神却锐利如刀。 顾长安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俩人短暂交锋一瞬。 几个乞丐也退了出去,破庙中此时只剩下他们三人。 沈秋来抱了他良久,久到让他都觉得有些不对。 沈临渊眉头皱起,担忧开口,“秋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爹瞧着你怎么不高兴?” 沈秋来的声音闷闷的。 “对,爹欺负我,玩失踪这么久了才出现,我和干娘都担心死了,爹你没有心!” 沈临渊不由闷笑一声,“是,我没有心,我一看你这样,你是没看见我书房给你留的信,还是最近刚看见?” “刚看见,爹你也不说留个明显的地方。”她说着,不悦推开了他,一副委屈的小模样。 沈临渊伸手将她落在脸侧的发别在耳后,一脸心疼。 “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不会瞧,不会找,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跟你说过祸害活千年,你爹这大祸害怎么会死。” 之前听他说这话,沈秋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沈临渊和别的爹不一样。 临安城的官员喜欢摆谱,哪怕回家也是,都一副严肃的模样,面对自己时更是。 城中贵女,公子普遍都怕自家爹。 可沈临渊却完全没有给沈秋来任何压迫感。 他总是会笑着跟她开玩笑,哪怕她骑到他的脖颈上,他也只会问一句。 秋来,这样是不是看的更远? 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只想着爹爹爱她,她爱爹爹。 可在知道沈临渊不是她亲爹时,她的心里变了味。 不是亲女却能待她这般好。 再听他说祸害活千年这种话,沈秋来脸上第一次闪过不悦。 “爹不许再说这种话!什么叫祸害,爹爹分明是大英雄!而且爹爹不论干什么都会平安的。” 可能因为着急的缘故,沈秋来这话说出口有些冲。 沈临渊一愣,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跟他说话。 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安抚女儿的情绪。 “好,是爹不对,日后我一定先跟你说,好吗?” 沈秋来颔首,“这还差不多。” 沈临渊又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视线落在了顾长安的身上,“你就是皇七子?” 顾长安作揖道,“沈将军,我是顾长安。” 他忙开口,“七殿下此举这是折煞本将,可使不得,若是让旁人知晓,本将可是要挨罚。” 沈临渊声音很冷。 顾长安道,“沈将军是我东辽的英雄,我一时间见到沈将军激动,沈将军不要多想。” 第78章 先太子的棋子 沈临渊冷着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七殿下同我女儿之间的友情,我就算不在临安也有所耳闻,挡剑之举,属实大义,多谢。” 顾长安马上便反应过来了,他这根本就不是有所耳闻,而是将他查了个清楚。 挡剑的事,沈秋来定不会传出去,好歹他也是七皇子。 若是传到皇帝耳朵中,便是能找沈秋来,甚至会借机寻沈家的不是。 沈秋来的反应也很快,“爹,银桂知道你在哪?” 沈临渊微顿,眼神有些飘忽。 “这个……” 沈秋来皱眉,不悦道,“好啊!爹你没事的消息让银桂知道都不让我知道,我真的生气了!” 说着她转身欲走,“我都多余来寻你,既然爹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当不知道好了!” 眼看她怒气冲冲好似真生气了,沈临渊忙伸手阻拦,“好了,那不是因为临安城内盯着你的人太多了,怕你露馅吗?” 沈秋来冷哼一声,“我在爹爹的心里就这么不靠谱是吗?是怕我的嘴不牢靠传到旁人耳中吗?” 沈临渊一脸震惊,“秋来,你跟爹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么辩解的?” 她抬手想要挣脱开他拉着她手的动作。 他忙柔声道,“好了,好了,是爹错了,日后不会再这般了,秋来不要同爹生气了,好吗?” 她哼哼两声,气还没消,看着顾长安道,“你先出去,我同我爹有话要说。” 顾长安颔首应声,“好。”他转身快步离去,临了没忘记将门关上。 沈秋来盯着门,看了好一会。 沈临渊松手,“好了,守着的那些将士不会给他偷听的机会的。” 她扭头,父女俩四目相对,一同笑出了声。 沈秋来问道,“爹爹是如何知道我在做戏的?” 沈临渊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有什么事是爹不知道的?你什么时候那么跟爹说过话?一看就是想将那七皇子支走。” 沈秋来抬手挽住了他的胳膊,轻轻摇晃开始撒娇,“果然不论我做什么都逃不过爹爹的眼。”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道,“梁王回临安的消息我想爹爹应该知晓,他欲将干娘推上皇位,这事爹爹应当不知吧?爹爹这会听了有什么打算?” “……”沈临渊沉默一瞬,道,“我知道,我回来就是为这事来的,梁王在寻你干娘前曾寻过我。” 沈秋来顿住,缓缓松开了手,“爹,你真是太坏了,一直瞒着我们,我回去要同干娘好好说道说道,你是不知道,你失踪的消息传回临安以后干娘有多担心。” 沈临渊沉默一瞬,微微颔首,“能猜到,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沈秋来皱眉,“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轻叹一口气,“陛下这些年来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我上战场后便察觉到了不对,敌人的明枪易躲,可我们的暗箭难藏。” 她怒道,“什么?有人在背后下黑手?何人所为?爹爹可有杀了他?这种杂碎不可留!” 沈临渊安抚道,“当时没杀,前几天杀了,若当时便解决了他,陛下定会派人再来,还不如留着他。” “陛下也是,爹在战场上为东辽卖命,他竟然起了这种心思,实在让人气愤,这种人怎配坐在皇位上。” 沈临渊颔首,“秋来和爹爹想的一样,为了躲开他的人,我稳住边关的形势后,便离开了边关,做出了失踪的假象。” 沈秋来皱眉,“此事有多少人知晓?” 他摇头,“就我几个副官和你二伯知晓,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顿了顿他眸中失望尽显,“之前因为你干娘手中握有权势,陛下没少针对我们二人,但当时我并未多想,身为陛下,他做的虽然不算十全十美,但也说得过去,没行过什么荒唐事。” “可自那日我知他在战场上想要我的命后,我只觉得心凉。” 沈临渊眸色微沉,“若是在上临安城内权势斗争他谋害我的性命,我倒还能笑着接受,或他派人暗杀要了我的命,我倒也能称他为一句君主。” 他摇了摇头,愤然道,“可他偏偏要在战场上,借着我为东辽卖命的时候要我的命,借着敌军的遮掩要我的命,这要我如何能忍?” 沈临渊失望道,“今日他能要我的命,明日便能要旁人的命,死我一个无碍,可我不能看忠君将士死在自己保卫的君主手上,这般阴狠毒辣,不择手段之人,不配帝!” 他扬声道,“之前,我只想我守的是顾家江山,也为你干娘和你安好,如今我可以继续为顾家守江山,但这皇帝,不能是他。” 沈秋来眯了眯眼,“所以爹去寻了梁王?” 他颔首,“不错,先太子去前曾给我过一封信。” “先太子?”她有些惊讶,这个先太子都死了十几年了,可却一直有人念着他。 如此还不够,十年后,棋局之上依旧有他的棋子,这样的人,也难怪被人爱戴。 只可惜死的太早。 沈秋来想,若是他没死,或许如今顾惊鸿和沈临渊也不会是如今这般。 “所以是爹同梁王说谋反一事?” 沈临渊轻叹一口气,“是也不是,先太子留下的信中,字字句句都在担忧这东辽的江山会毁在旁人的手中。” “他在信中说,若是陛下不堪为帝,可推举梁王上位,只是梁王性子懒惰,好杀生,定要让辅政大臣看管,不然会出大事。” 沈秋来沉默一瞬。 原来先太子也知梁王是个疯狗。 “但为何又成了干娘?” 沈临渊眯了眯眼,“梁王自小疯癫,或许先太子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同样给梁王留了一封信,但信上写的什么我不知。” “先太子只说,我在寻梁王时,可将信给他。” 说着他轻叹一口气,“梁王在封地,同样是一副疯癫之相,那日我见他,他头发乱糟糟的,衣衫褴褛,癫狂异常,满口嘟囔着要复活先太子,后头看了先太子留下的那封信,才找回神识。” 第79章 爹想做什么便去做 沈临渊继续道,“梁王看完信后,说他没有称帝的才干,但你干娘有,便提议要将你干娘推上皇位。” 沈秋来眨了眨眼笑的暧昧,“所以爹便顺水推舟,想要推举干娘登上皇位。” 沈临渊皱眉,“你怎么这个语气?感觉很奇怪?最近临安城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了吗?” 沈秋来笑道,“爹,瞧你这话说的,临安城内怎么可能会有你不知道的事,连银桂都成了你的眼线,这次便罢了,日后不许再动我身边的人了。” “我知道了。”沈临渊颔首,“你……干娘进来可好?” 说这话时,他语气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好似担忧沈秋来知晓什么一般。 她摇摇头,“干娘近日不太好,整日为爹爹伤心,担心爹爹在外头出事。” 沈临渊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之色。 沈秋来微顿,“爹是不准备让干娘知晓你回来的事?” 她疑惑道,“到底为何要瞒着干娘,爹要做什么?” 沈临渊坚定道,“这会还不是让长公主知晓的时候,到时候了我自会亲自同长公主言明,你不要管这事了。” 沈秋来看着他,眯了眯眼。 顾惊鸿在他的口中忽然成了长公主,仔细想想也是。 为何在太后同她说之前,她都未曾发现顾惊鸿和沈临渊之间有旁的关系。 就是因为俩人一直以君臣相处,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超越的情谊。 所以哪怕后来临安城内开始谣传沈临渊和顾惊鸿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沈秋来都从未信过。 因为二人从未表现出来过,哪怕是在沈起来的面前。 他们平日私下经常一同用膳,沈秋来每次功课做得好也会寻两人。 平日觉着无聊时,会叫二人同她一起下棋,可俩人瞧着就是君臣。 如今她才知。 不过是二人在诓骗她罢了。 又或是担心她知晓后会多想,所以压抑自己的情感,只为了让她欢喜。 沈秋来忽然觉着心中泛酸。 抬头再看沈临渊时,她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 沈临渊一愣,忙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受什么委屈了同爹说,待爹打进皇城,欺负我们秋来的,一个都不放过。” 千言万语汇聚心中,可欲开口时,沈秋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咬着下唇垂着头,瞧着说不出的沾着可怜劲。 沈临渊这当爹的瞧着,自然心疼。 “别吓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秋来摇摇头,唇角勾起,定定看着他,“不论爹想做什么,我都支持,爹爹,想做什么就去做,秋来一直都在。” 沈临渊闷笑一声,“人家都说女儿是小棉袄,爹看,你是爹的避风港。” “爹才是我的避风港。”沈秋来扑进沈临渊的怀中,声音微微有些哑,“爹,谢谢你,能当你的女儿,是我的福气。” 沈临渊轻拍她背的手一顿,“你这是怎么了秋来?你跟爹说实话,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真的没有!”她缓和情绪,柔声道,“谁敢招惹我?我瞧谁不爽,有巴掌当场就扇回去了,爹担心我,纯属多余,就是许久未见爹爹了,想你了。” 最后三个字,她说的格外轻,里面包含了满满的情感。 沈临渊顿住,自己女儿平日什么模样他再清楚不过了,这分明就不对劲。 但此时他并未准备拆穿,只微微颔首,道,“日后,爹不会再这样了。” “不,爹爹想做什么便去做,我永远都在。”沈秋来松开了他,仰头看他。 她一双眸子亮的惊人,“爹,我如今也长大了,你做事不必顾及我,干娘……和爹很般配。” 话音一落,沈临渊被吓得一个激灵,他忙开口道,“秋来你误会了,我同长公主殿下那都是之前的事,我……” 沈秋来知道他在想什么。 左右不过是怕她心里不舒坦。 沈秋来低笑一声开口,“爹你误会了,之前我是说过不想要新娘,那会我还小,只瞧见爹爹那些同僚,有了新儿子后,便不会再疼爱前头的女儿,所以害怕。” 她歉意道,“是秋来的不是,竟不信任爹爹,害得爹这么多年都是孤身一人。” 说起这个,沈秋来才知当年的自己有多不懂事。 她只一心想着要独占爹爹的疼爱,要当爹爹唯一的女儿,却全然没有为他考虑。 更可笑的是。 她竟还不是沈临渊的亲生女儿。 她声音坚定道,“干娘不是旁人,爹爹想做什么便去做,不必考虑秋来。” 沈临渊一愣,“你都知道了,你是如何得知的?” 沈秋来伸手掏出荷包,递给了他,“爹,我出来的匆忙没带多少银子,这里面是五百两银票,你这落魄样我都瞧不下去了,回头入城时,记得收拾收拾。” 虽说在她的心里,沈临渊早就是她的亲爹。 但沈秋来的嗅觉没有出问题。 沈临渊或许是想做戏做全套,身上穿的褴褛便罢了,这身上的味道,也相当……炸裂。 沈临渊伸手接过,“真是胆子肥了,如今还敢嫌弃你爹了。” 沈秋来勾唇,“我马车里还有糕点,我去拿进来,爹你先歇歇。” 说完,她转身走了,步子有些急。 沈临渊眯了眯眼,看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疑惑。 不对。 若是单纯的知晓顾惊鸿和他之间的旧事不会是这反应,她定是知道了什么旁的。 到底是谁在她跟前嚼舌根? 沈临渊心中升起怒气。 在他心里,沈秋来就是他的女儿。 他沈临渊的女儿,不能受任何委屈,哪怕是天底下最尊贵之人给的委屈。 顾长安站在院中,瞧见门从里面打开,忙焦急上前,想要询问。 可沈秋来却好似没看见他一般,同他擦肩而过。 顾长安眸中闪过疑惑之色,扭头看去的时候,只瞧见她微微泛红的眼尾。 他心中一紧,忙跟上前去。 马车周围的人都被毁散,沈秋来一个人钻了进去。 顾长安担忧的瞧着,咬了咬唇还是决定上前。 他在马车外站定,柔声问道,“沈妹妹,怎么了?” 第80章放到陛下的茶水中 侍卫一看他凑近,下意识想上前阻拦。 侍卫被银桂拦住,“小姐未开口,不要自作主张。” 侍卫虽有些犹豫,但银桂到底是在沈秋来身边贴身侍候的人,最终他还是退到了一侧,再未上前阻拦。 “沈妹妹,你怎么了?” 顾长安话音刚落,马车内传来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像是沈秋来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顾长安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沈妹妹,要我进来吗?” 马车内,她的抽泣声忽然变重。 顾长安跟着眼圈有些泛红。 不知为何,她伤心难过时,他也会跟着心里不是滋味。 里面静了良久,始终没听见她应下的声音。 顾长安心凉了半截,知晓她或许现在不愿见到他。 他张了张口,欲宽慰,可却在最后一刻,止住了马上要说出口的话。 她想一个人待着,那他就在一旁静静的待着,绝不打扰她, 可就在这时,马车内的沈秋来开口,“进来。” 她声音依旧透着说不出的委屈。 顾长安一愣,忙翻身上了马车。 只见她缩在马车角落,眼角还挂着泪。 顾长安瞧着心疼的紧,在她旁边蹲下,柔声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他知道能让沈秋来成这副模样的,定是因为沈临渊,可他还是选择将选择权交给她。 不论她让他进来,是想倾诉,还只是单纯的想跟他说说话,都好。 沈秋来瘪了瘪嘴,眼泪再次涌了上来。 顾长安心头一颤,忙拿出手帕,颤抖着手想替她拭去眼泪。 他不想看沈秋来难过,哪怕一丝一毫都不想,她该永远昂着头,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这般伤心。 沈秋来下意识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最后只得放在她的衣袖上,“擦一擦,待会变成小花脸了。” 沈秋来淡淡应了一声。 眼看她不再说话,顾长安也不再问,就在这马车内,静静的陪着她。 良久,她开口,“你被陛下丢在冷宫中,可有觉得不公?” 顾长安不知她为何会忽然问起这个。 但只要她想知道,他什么都可以说。 他没有丝毫犹豫,道,“开始时,我没觉得不对,据说我娘曾受宠过,我刚出生几个月的时候,也曾是陛下喜爱的皇子,风光一时。” 他自嘲笑笑,“这些是我还小时,听我娘和她身边的侍女说的,但我没有当时的记忆。” 他眼神中满是回忆。 “我只知道,我生在破破烂烂的房中,下雨会漏雨,刮风会很冷,但冷宫中的所有人都一样,吃不饱饭,穿不上暖衣。” “虽然我当时被欺负,但有我娘还有她的侍女护着我,而且冷宫中的所有人都是那样。” 他低笑两声,“冷宫四周的红墙早已泛白,高高的将我围在里面,当时我以为,那里便是世界,受欺负是我要经历的。” “直到我娘和她的侍女相继去世,皇后的人寻上来,冷宫中有个皇子的消息走漏出去,我的那些所谓的兄弟找上门来。” 他的眸光忽然变得深沉。 “他们穿着锦衣华服站在我的面前,当时我就在想,为何他们是这样?” “那些欺负我的宫女,太监,在他们跟前不敢造次,只一个劲的叩首讨好,那时我才知道,冷宫不是全部,被欺负,也不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 “那种感觉是绝望的,明明我们都是皇子,他们可锦衣玉食,我便只能做那同狗抢食的杂种,我觉得不公,觉得父皇不公,觉得老天爷不公,觉得我所遭受一切不公。” 顿了顿他轻咳一声,“但后头我逐渐明白,人不活在怀疑公与不公之中,不能活在挣扎之中,若是这公平旁人不能给予,那便自己抢,自己给自己。” 顾长安眯了眯眼,他虽然不知道为何沈秋来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但她既然问了,说不准便是同她此时的泪有关。 “沈妹妹,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若是有人让你不悦,不论那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沈秋来抬眸,她的眸子很亮,如天上月,可此时那月碎了。 她闷声道,“长安,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坚定道,“自然。” 沈秋来微微颔首,却再次垂下了头,“还是算了,毕竟……” 她欲言又止,忽然停下让顾长安慌了神。 他忙问道,“毕竟什么?” “毕竟那人是你父皇。”她抬眸,泪珠欲落。 顾长安一愣,反应过来后低笑一声。 “沈妹妹,我说,不论是谁,哪怕他是我父皇。” “可……那毕竟是你父皇。”她还在犹豫。 “我娘并没有私通,从头到尾都是陷害,那日皇后是想拉我娘和谢远山下水,谢家俩兄弟和我娘确实有私交,但那是年少之谊,并无男女之情,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当时谢远山和皇后母族的门客在争夺礼部侍郎的位置,她是想一石二鸟。” “陛下无能,并未探查出来,只觉我娘让他脸上蒙羞,他不听解释,将我娘打入冷宫,不闻不问。” “他虽无用,但那毕竟是在宫中,我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还是放任那些人欺辱我娘,直至她身子彻底衰败,含恨而终,这个父皇……” 他轻蔑一笑,“我本就有笔账找他清算。” 沈秋来在衣袖中摸索了一下手指,面上却依旧楚楚可怜。 “可既然是要陷害谢大人,为何死的是他弟弟?” 顾长安挑了挑眉,“要说这谢远山也是真够狠的,为了自己活命,他愣是将与我娘私通的罪名,安在了自己弟弟的头上,可怜他那弟弟,临了什么都不知,便没了性命,连带着他的妻儿。” 沈秋来心头一跳,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这谢远山平日瞧着是正人君子,却没想到竟干出了这种事。 顾长安定定看着沈秋来,问道,“沈妹妹,我不知你们要做什么,但不论干什么我都站在你们这边,这点你可放心,不论你想做什么,知会我一声便好,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 沈秋来微顿,“我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他勾唇,清浅笑道,“我什么都不要。” 说完他再次抬起手,欲帮她拭去眼泪,他存了试探的心思,手并未直接落在她的脸上,反而停在了半空中。 沈秋来眨了眨眼,四目相对,她并未躲开。 顾长安明白她的意思,松了一口气,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并且试探性的伸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沈秋来眸中精光一闪,却并未推开他,反而顺着他的劲,任由他将自己搂在怀中。 只是怀中多了个人罢了,按理说与往常没什么大的分别。 可顾长安就是没由来觉着安心,又或许是因这人是沈秋来。 他掌心贴在她后脑轻轻顺着,“好了,不要再伤心了。” 沈秋来将脸埋在他颈窝,微微颔首。 顾长安感受到了她的动作,不由松了一口气。 良久,马车内的俩人就这般轻轻相拥。 直至沈秋来抬手缓缓推开了他。 怀中一空,顾长安只觉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但他还是勾唇,强颜欢笑道,“怎么了?” 沈秋来垂头,从腰间解开一个荷包,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里面的东西,我要你放在陛下的茶水里。” 四目相对,顾长安看的分明,她的眼里此时除了破碎外,还有势在必得的野心和恨意。 为陛下下毒,若是被知道,便是杀头之罪,但顾长安却丝毫没有慌乱。 他好似并不觉得沈秋来这话有什么不对。 没有丝毫犹豫,他伸手接过了荷包。 “沈妹妹放心。” 沈秋来最后摩挲了一下荷包的边缘,松了一口气。 原本她还怀疑顾长安只是说说,毕竟男子的嘴,没几个可信的,却不曾想,他说的都是真的。 第81章 不想归还的手帕 “长安你真好。” 她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再配上泛红的眼尾,让顾长安不由生出一种,此时将命给她都心甘情愿的想法。 沈秋来道,“你先下去,我是来给爹爹拿东西的。” 顾长安摩挲了一下荷包,没有任何犹豫,没有多问便下了马车。 她永远都是这样,没什么耐心。 只要目的达到,便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扔到一旁,但不知为何,顾长安就是心甘情愿。 这会她还愿意给他一个甜枣,但其实,只要是沈秋来,不论如何他都心甘情愿,哪怕她命令他,哪怕没有那颗甜枣。 只要是沈秋来。 待他走远,银桂才爬上马车。 她低声问道,“小姐,七殿下可愿意,若是不愿定然也会有别的人选,小姐您别担心。” 沈秋来顿住,此时她的脸上早已没有眼泪,面色微冷 “他愿意。” 闻言,饶是一直知道顾长安真实性子的银桂都愣了一下。 “如此倒也好,自从上回陛下打了七殿下后,便对他多了几分怜爱,若是东窗事发,七殿下的身子中也有玉兰留下的蛊虫,到时,只需小姐的母蛊控制,便可轻易要了他的命,不愧牵连到小姐身上。” 沈秋来摩挲了一下手指。 上次那神医离开临安城时,特意给她留了一封信,说那顾长安的身体中还有另外一种蛊虫。 当时她便猜到是玉兰下的手。 事后一问,果然如此。 玉兰虽自作主张却无意之间给她留了一手好棋。 若是方才她在说完让他对陛下下手后,他忽然改口,那她会毫不犹豫要了他的命。 他们所行之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失败。 沈秋来眸中狠戾一闪而过。 “银桂,待会你注意着些顾长安,若是有什么不对,马上来同我说,记住了吗?” 银桂颔首,“小姐放心,我记住了。” 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其实她觉得顾长安是真心待沈秋来的这话。 小姐自有她的考量,她只需听话。 沈秋来微顿,想起了秋后算账。 “你同我说说,我爹是如何知晓七殿下受伤一事的?” 银桂顿住,讪笑两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秋来眯了眯眼,“你好啊,竟当上我爹的探子了。” 银桂连忙开口解释,“小姐,并非如此,是将军离开临安前猜到此行凶险,特意留下了些人让他们保护小姐。” “小姐聪慧,将军又怕被小姐察觉出来,正好我会武,小姐的安全也一直是我在负责,将军便让我想法子将那些人留下,并非我联系将军。” 她轻叹一口气,“开始奴婢其实也不知将军没失踪,直到有一日那些人同奴婢说,将军想要知道小姐的近况。” “当时可将奴婢高兴坏了,本就见小姐因将军的事神伤,便想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小姐,可他们不让奴婢说,奴婢一想到底是将军,想来若是小姐知晓也不会阻拦,便胆大妄为告诉了将军,请小姐责罚。” 说完她便想跪下,沈秋来无奈轻叹一口气,伸手拦住了她,将她搀扶了起来。 “好了,这事过去便罢了,日后不许再这样了。” 想了想她歪了歪头又道,“若是我爹再寻你,可以将我的消息给他,但这种事关生死的事,不许帮他瞒着我,记住了吗?” “是,奴婢记住了,小姐放心。” 沈秋来颔首,“行了,出去盯着顾长安,不论他干什么都看着,切记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小姐放心。” 留下这话,她急匆匆的下了马车。 另一侧,顾长安很快便发现有人盯着自己。 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可这似有若无停在他身上的视线,他能感觉得到,但他并未表现出什么,只安安稳稳站在一旁。 但他能猜出,应当是银桂。 沈秋来怕他反水他知晓,但他特别想同她说一句,他不管背叛谁,都不会背叛她。 这一夜,沈秋来没歇,一直在沈临渊的身边。 她太久没见爹爹,甚是想念,她围着他让他说此次在边关时所经历的所有事,事无巨细,就像小时候那般。 沈临渊低笑,没有丝毫不耐烦,真的将所有事都告诉了她。 直到天亮时分,临安城城门应当开了,沈秋来才站起身,看着沈临渊。 “爹,一宿没睡你好好歇息,放心我不会告诉干娘你回来了。” 沈临渊低笑一声,“你便别担心我了,倒是你,一宿没歇息,回去好好歇息。” 沈秋来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爹爹放心!” 又寒暄了几句她才走。 因为怕被旁人看见,沈临渊并未露面。 顾长安同她一起上了马车。 来时,沈秋来一脸焦急,此时回去,她的脸上挂着笑。 方才她已经从银桂那得了信,这一夜,顾长安并未做什么奇怪的事。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沈秋来此时看顾长安都觉得顺眼了很多。 她道,“我之前不是说要陪你去别的地方寻神医吗?” 顾长安勾唇笑笑,“没事,左右如今我的腿已经好了,不必再寻了。” 沈秋来皱了皱眉,道,“那可不行,我已经答应你了,这样,待临安城的事了,我陪你到处逛逛如何?” 她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昨夜她同沈临渊在破庙中,那庙四面漏风,隔音不好。 顾长安离的近,虽然没有有意偷听,却还是多多少少听到了些。 他知道,是昨夜沈临渊所说的临安城外的世界让沈秋来入迷,她是想出了临安城到外头瞧瞧,而他不过是个由头。 但就算如此,顾长安依旧觉得心中欢喜。 她用他当幌子,她没用旁人当幌子,这便说明他同旁人不一样,在沈秋来的心里。 他是不一样的。 他并未拆穿,只一个劲的勾唇点头,“好啊!到时我便同沈妹妹一同出去瞧瞧。” 沈秋来勾唇,一双眼睛笑弯了,活像偷腥的猫。 顾长安瞧着,唇角也不由跟着勾起。 到了沈府后,沈秋来刚下马车,便撞见堵在门口的秦嬷嬷。 她心想完了,定是出城的事顾惊鸿知晓,要询问了,她脑子疯狂转,在想该用什么理由搪塞,能让她相信。 左右要帮沈临渊将他回来的消息瞒住。 她勾唇冲秦嬷嬷讪笑两声,“干娘要问话?” 她勾唇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小姐。” “……” 沈秋来一时间分不清楚她是在夸自己,还是在说旁的什么。 她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袖,轻晃,“秦嬷嬷,待会可万帮我拦着点干娘。” 她无奈笑笑,却还是应声,“好,小姐放心,老奴定帮。” 听她这么说,沈秋来松了一口气。 她忙拽着秦嬷嬷往里走。 顾长安拿着她落在马车上的手帕下来,却见她已经拽着秦嬷嬷进去了,只瞧见她的背影。 他不由心中一紧,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七殿下,可是寻我家小姐有事?”银桂看他顿住,开口询问。 莫名,顾长安觉着手中手帕千斤重,明明只要交给银桂便好,便会回到她的手上。 可此时,顾长安生了私藏的心思。 他背过手,将手帕迅速塞进衣袖中,装做无事发生的模样。 “你家小姐眼睛肿了,记得给她涂药。”他叮嘱道。 银桂一愣,“是。”她视线不受控的落在顾长安的身上,她总觉着这七皇子对她家小姐…… 第82章 罚跪 见顾长安回来,周光明一个箭步上前,担忧道,“主子,你可还安好?” 他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好似在疑惑,他为何这般着急。 “有沈妹妹在跟前,自然安好。” 周光明瘪瘪嘴,“主子,恕奴才直言,就是跟沈小姐出去,奴才才担心。” 顿了顿,他道,“您这剑伤,板子,落水,这能受的可都受了一次了。” 顾长安眸色微冷,“你倒是胆大,编排沈妹妹的话都敢说,看在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你不死,待会下去领十鞭子,日后若是再从你嘴里听见沈妹妹的不是,我饶不了你。” 周光明的脸,瞬间苍白,他忙不迭跪在顾长安面前。 “奴才知错,多谢殿下宽恕。” 顾长安没理,掏出了衣衫里的荷包,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 他怎会不知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有一件事他没跟沈秋来说。 他娘是苗疆人,会的确实是吓人的把戏,而且是能要人命的把戏。 他娘的蛊术一流,只是为了嫁给陛下,收了浑身锋芒,成了一个宫中再平凡不过的妃子。 他娘被贬入冷宫后,猜到了自己时日无多,自顾长安出生后不久,便开始教他蛊术。 苗疆蛊术,蛊虫,蛊毒,顾长安皆有涉足,虽算不上顶级,但却不是神医能比的。 那位神医,确实有些本事,但对于苗疆的蛊术,他知晓的并不深,那日治腿,他也起了借他的本事,起身的想法。 不然,他有的是法子让那位神医无措。 他捏了捏荷包,这里头的蛊毒,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 沈秋来这是要捏着陛下的命。 周光明扫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 他家主子身上不可能有这般精致的荷包。 还能让顾长安这般珍视,出自谁手,不言而喻。 周光明也不是傻子。 荷包里明显有东西,在如今这个局势变动厉害的时机,给顾长安东西,里面是什么不言而喻。 周光明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他是真怕,顾长安哪天为了沈秋来出什么事。 主子哪都好,就是在面对沈秋来时,没什么理智。 “你是失智了吗?”顾惊鸿声音不由高了几分。 沈秋来跪在地上,身子缩了缩。 她自小到大,顾惊鸿还没跟她生过这么大的气。 不论她干了什么离谱的事,在顾惊鸿看来,都是小事。 沈秋来忙垂头,“干娘,我错了,日后再不会如此。” 顾惊鸿声音冷下,“如今除了陛下,还有一个梁王盯着,你可知你昨日忽然出城,引起了多大的波动?” 她声音一沉,“平日你胡闹便罢了,本宫帮你瞒下,不论是你杀人放火,还是纵火焚烧。” “可如今在特殊时候,你可知有多少人,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为了我们的谋划?你这般胡闹,将他们的命,放在何处?” 沈秋来张了张口,此时不论她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因为她确实冲动了,出城时,她确实没想这么多。 她低垂下头,“干娘,我愿受罚,此事是我失了分寸,求干娘责罚,日后不会再有。” 她声音坚定,再三保证。 顾惊鸿看着她,眉头微皱,终究是不舍,声音轻了许多。 “你那么着急出城是为何?” 沈秋来心里清楚,若是她说出沈临渊,顾惊鸿定然不会再同她生气。 可偏偏她不能说。 若是顾惊鸿知晓,现在便不会问她了 她咬了咬唇,“只是想出城瞧瞧。” 顾惊鸿冷笑,“只是想出城瞧瞧?你这随便瞧瞧,知道会害多少人吗?” 沈秋来闭了闭眼,仰头看她,四目相对,她的眸中满是坚定。 “干娘,我错了,由我出城一事引起的,我会弥补。” “弥补?你拿什么弥补?”顾惊鸿气的一拍桌子。 她眸中的怒意再也遮挡不住。 就是在她身边侍候了几十年的秦嬷嬷,也不由被吓了一跳。 她忙走到沈秋来身侧,低声劝,“小姐,殿下这几日心力交瘁,您便别因为这点事让她生气了,便实话说了吧,殿下只是生气你不愿说实话。” 沈秋来怎会不知。 但她还真不能说,她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顾惊鸿眯了眯眼,“说!你究竟为何出城?” “……” 沈秋来咬着唇,始终不肯开口。 四目相对,一个眼里怒气藏不住,一个眸中满是执拗。 秦嬷嬷低声劝,“小姐便服个软吧!” 沈秋来依旧不语。 顾惊鸿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即将溢出的怒气,“出去,跪着,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起来。” 秦嬷嬷吓得一哆嗦,“殿下,小姐身娇体弱,可跪不得啊!” 顾惊鸿不语。 “是,干娘莫要同我一般计较,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沈秋来说完,站起身朝外走去,身姿摇曳。 在她走后,顾惊鸿抄起一旁的茶盏,扔到了地上,茶盏瞬间碎裂。 秦嬷嬷忙上前,“小姐还小,殿下可别同她一般计较。” 顾惊鸿却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 “小?旁的女子到了她这个年纪,早便成婚,早的连孩子都有了,她小什么?” 秦嬷嬷还欲再劝,却被顾惊鸿抬手阻止。 “好了,你不必再说,本宫给过她机会了,秋来既然自己不想要,你也不必多说,你出去看着她,不愿说,便一直跪着!” 最后几句话,她声音高了几分。 秦嬷嬷知道,她们二人这是对上了。 她轻叹一口气,“是,老奴这就去。” 跟在顾惊鸿身边这么长时间,她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此时再劝,于沈秋来说,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她忙转身出去。 顾惊鸿看着沈秋来方才跪的地方,一时有些出神。 她喃喃道,“大了,本宫的秋来如今也不听话了。” 她低低笑了两声,“本宫的秋来,长大了……” 顾惊鸿这声,有些酸涩,又带着几分欣慰。 另一侧。 周光明刚挨了鞭子,听了信后,忙转身往院子跑,“主子,主子,不好了!” 顾长安皱眉,“真是没规矩。” “沈小姐,被罚跪了。” 顾长安脸色微变,转身往外跑,没有丝毫犹豫。 周光明只觉得身边有阵风过去了。 “……” 规矩。 第83章 你比他们都好 顾长安一进来,便瞧见沈秋来跪在地上。 他心瞬间颤了一下。 能罚她的,只有顾惊鸿一人。 可她最喜沈秋来,这次这般严厉,定是因为昨日出城一事。 没有丝毫犹豫,顾长安跪在了她身侧。 沈秋来虽瞧着认真,但其实就是魂早飘了。 满脑子都是将陛下拉下来以后,要如何泄愤。 这会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她下意识扭头看去。 瞧见这人鼻梁挺拔的侧颜时,她愣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问。 “你这是干什么?” 顾长安扭头看她,眼神坚定。 “陪你。” 沈秋来眯了眯眼,“你傻吗?罚跪有什么好赔的?你赶紧起来。” “不要。”顾长安语气坚定,“我跟你一起出的城,哪有让你自己受罚的道理?” 她沉默好一会,挑挑眉故作轻松道,“你倒是仗义。” 他低笑两声,“因为是沈妹妹。” “花言巧语。”沈秋来冷哼一声。 秦嬷嬷只恨不得自己的头垂的再低一点。 这俩竟开始打情骂俏起来了,属实让她这个老人家都有些看不过去眼了。 一门之隔。 顾惊鸿透过窗户缝,能依稀瞧见外头的情况。 看见沈秋来和顾长安有说有笑时,她眉头紧皱,脸色难看的厉害。 她欲开口说话,但最后却忍住了。 只是垂在身侧的手,依旧紧紧攥着,她打定主意要治治沈秋来。 今日她若是不说实话,便别想起来。 两个时辰过去,沈秋来身子已经开始摇晃,顾长安倒依旧跪的板板正正。 他忙不着痕迹往沈秋来那边挪一点,让她能靠着自己的身子。 她挑挑眉,有些诧异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诀窍?我怎么觉得你好似不会累一般?” 顾长安闷笑一声,“因为之前天天跪,两个时辰于我而言,九牛一毛。” 话音落,沈秋来沉默一瞬,“日后我会看着你,不会再让你挨罚。” 顿了顿,她道,“当然,我干娘除外,我干娘若是让你跪,你还是得老实跪下,记住没?” “记住了。”他声音低沉,却莫名带着几分宠溺的意味。 沈秋来垂在身侧的手微颤了一下,但最终,却没开口。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 率先打破这场诡异平静的人,会是忽然进府的余怀行。 他视线扫过沈秋来时,明显有些诧异。 他看向秦嬷嬷,“我要见长公主。” “好。”秦嬷嬷表情严肃转身叩门。 她一直跟在顾惊鸿身边侍候,大多数事她都知晓,自然也知晓他给了余怀行一张可随意进出的令牌。 若无大事,这令牌不会被拿出。 不多一会,顾惊鸿便急匆匆的出来了,她表情严肃,“发生了何事?” 余怀行道,“梁王被囚在宫中了。” “怎么会如此?”顾惊鸿语气中不由多了几分急切。 余怀行不知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忽然开口,“快,本宫要入宫。” 转身回房换宫装时,她忽的顿住,侧头看向沈秋来,“秋来同本宫一起,还有顾长安。” “是。”她忙起身。 沈秋来心里门清。 顾惊鸿虽将她当亲生女儿疼爱,但她也是要守规矩的。 这会忽然让她起来,定是宫中出了大事。 沈秋来扫了一眼顾长安,没发现她给的东西。 她正欲开口询问时,顾长安却好似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一般,低语道,“东西在。” 沈秋来松了一口气,“干娘,我回去换宫装。” “快些。” “是。” 俩人匆匆朝后走。 沈秋来和顾长安的院子就隔了一堵墙。 俩人一道,犹豫片刻,顾长安还是道,“待会入了宫,离我近些。” “怎么?”她有些诧异。 正因知他不是蠢人,她才更不解他这话的用意。 待会入宫保不齐便是腥风血雨,硬要论的话。 顾惊鸿的身边是最安全的。 顾长安压低声音道,“父皇痛恨长公主,若要开刀,第一个便是长公主,我有法子护你。” 沈秋来低笑一声,“正因如此,我更不能离开干娘,我要保她安定。” 顾长安一愣,“明剑易躲,暗箭难防。” 她挑挑眉,声音很轻,“那又如何?有些事,就算是自己怕,也要做,不是吗?” “是。”顾长安应道,视线再也离不开她。 就算是怕。 也要做。 沈秋来好像随意说一句话,都能戳中他的心。 “你说的对,就算是怕,也要做,我和你一起保护殿下。” 保护你。 最后三个字,他没说出口,而是隐在了心里。 沈秋来微顿,扭头对上他的视线。 她眉眼弯弯,眼里的笑,是真心实意的。 “顾长安,你真的很好,比他们都要好。” 正巧此时到了她的院子,她挥了挥手后便离开了,完全不知,自己在他的心里掀起了多激荡的惊涛。 他站在原地未动,哪怕她的身影不见。 他在旁人的口中,是灾星,是祸害,猪狗不如,不该存在,连宫里娘娘养的猫狗,鱼鸟都比不上。 这是第一次有人同他说,他很好,比他们都要好。 他娘死的早。 他是陛下亲子,可陛下却视他为污点,恨不得他死在冷宫中。 他的同胞兄弟,将他视为可随意欺辱的牲畜。 原来像他这样下贱的人,在她心里,也可以是不一样的存在。 顾长安往回走,勾起的唇角就没落下来过。 一旁周光明只觉得。 沈小姐训他家主子,比训狗都简单。 ¥ 宫内气氛明显不对。 就连大殿门口站着的太监,一个个都神色严肃。 沈秋来视线落在角落一个太监的脚上。 他站的很虚,这人会轻功,而且定是个高手。 她视线扫过几人,不像太监,更像是侍卫。 不。 眼神冷漠,应该是更像死侍。 沈秋来摩挲了一下手指,此时这皇宫,就像是为了抓他们敞开的瓶子。 太监张锐出来,脸上带笑,“殿下,陛下召见。” 沈秋来笑道,“许久未见陛下,我可以进去吗?” 张锐颔首,“自然可以,七殿下也可同去。” 沈秋来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给银桂使了个眼色。 第84章 郑首辅死在了君主手上 大殿之上,陛下高坐龙椅,身上散发的冷意,遮掩不住。 “皇妹此时急匆匆的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顾惊鸿笑道,“皇兄,本宫来寻梁王。” 陛下勾唇一笑,“朕竟不知,皇妹何时同梁王关系这般好了。” “太子哥哥,本宫,梁王关系不是一直都很好吗?”她言语中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陛下脸色骤变,就连表面上的平静都无法维系。 “他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却还将他挂在嘴边?如今这天下之主,是朕!” 顾惊鸿冷笑,“陛下可是忘了?若非皇兄早逝,这皇位,又怎轮的上你?若非皇兄心善,给你留下了一封保命的信件,梁王又怎会轻易离开临安?这些!陛下都忘了吗?” 最后几个字,她说的格外重。 沈秋来看着她,眼里只有欣赏。 她干娘戳心窝子的功力一点不减当年,训陛下跟训狗似的。 顾长安的视线,从进来开始便没离开过沈秋来,他的手一直放在腰间,衣裳下是别着的短刀,为了确保一有事发生,便能第一个救下她。 陛下起身,眼里恨意滔天,“朕才是这天下之主,如今的国泰民安,是在朕登上皇位后,才渐渐平稳!这些都是朕的功劳!” 顾惊鸿低笑一声,“陛下,论起这个,本宫便有话说了。” 她眼神如刀,朱唇轻启,声音不急不缓,却字字诛心。 “父皇年老时,朝中动荡,贪官污吏横行,清扫这些的是太子哥哥!” “出使北祈,建立两国和平的是本宫,边关的太平,是临渊带着将士,一刀一刀,一剑一剑拼出来的!你!有何用!” 最后三个字,她说的格外重。 陛下阴沉着脸开口,“你们是朕的臣子,是我东辽的百姓,这些!都是你们该做的!朕不欠你们!” “不欠?”顾惊鸿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笑了良久,差点换不过气。 沈秋来没耽搁,忙上前搀扶住了她。 顾惊鸿道,“你就是个阴险小人!当年本宫同临渊情投意合,是你!你怕我们二人在一起后,会威胁你的地位,硬生生将我们拆散,若是你有本事便罢了,可你使的不过是腌臢手段,你如何配为帝?” 陛下冷声道,“朕有何错?朝中盘根错节,你却扎根其中,沈临渊的手上,边关几十万大军,不单是朕,只要是为君者,便不会允你们二人成婚,朕有何错!” 顿了顿他又道,“顾惊鸿!若你安心当一个享清福的长公主,朕说不准会如了你嫁给沈临渊的意,你怪就怪自己野心太大!” 顾惊鸿目光直刺他,“陛下,你说错了,本宫当年从未有篡位的心思,这皇位是太子哥哥给你的,本宫还不至于抢太子哥哥给你的东西,可如今,你昏庸无能,残害忠臣!你!该死!” “笑话!朕这皇位是朕凭本事登上的,与他何干?残害忠良更是可笑!朕若是真有这种心思,便不会容你同沈临渊蹦跶这么长时间。” 沈秋来没忍住,低笑一声。 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只是一点动静,她便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她勾唇看着高位上的人。 “陛下,不知我爹在边关失踪,可否有你的手笔?” “笑话,那边关都是沈临渊的人,同朕何干?可笑!” 见他不承认,沈秋来也没再同他辩解,只是相比于他,她更相信沈临渊。 这陛下,虚伪至极。 顾惊鸿道,“陛下可还记得郑首辅?” 陛下脸色骤变,血色尽失,但他还是稳着心神道,“郑首辅府中可是寻到了她沈家的东西。” 沈秋来心里咯噔一下。 她是沈家人,郑首辅的死同沈家毫无关系,这事她是可以确定的。 但顾惊鸿在此时提起,怕是郑首辅的死,同这陛下脱不开干系。 沈秋来只觉得有些可笑。 她替郑首辅不值得。 虽然他活着的时候,整日同顾惊鸿和沈临渊作对。 但真心实意的说,他是一个好官,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官。 除开立场不同的因素,沈秋来敬佩他。 他那般大的年纪,却为了将沈家拖下水。 为了给他的君主留下一点查他们沈家的由头,宁愿在年老时贴上宠信家族小辈,失了理智的标签。 为此他以身入局,辞官回乡。 甚至他们这些敌对的人,都未曾想过要他的命。 虽然他在背后给他们使了不少绊子,但都是光明正大,他辞官,临安城的事也了了。 可他们这些敌人未对他下手。 他的君主,却留不了他。 当真可笑。 顾惊鸿挑眉,“陛下说这话,便不嫌臊得慌吗?郑首辅全家不是陛下派人杀的吗?” “你血口喷人!竟敢对朕不敬!”陛下几乎是指着她鼻子骂。 顾惊鸿低笑一声,“陛下就没觉得这外头太静了些吗?你安排的人,也该来抓本宫这个乱臣贼子了吧?” 经她这么一说。 陛下察觉不对,忙喊道,“来人!来人!” 可不论他说几遍,外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陛下眯了眯眼,“你是想谋反!你敢!” 顾惊鸿道,“本宫有何不敢?这皇位你偷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 陛下又吼了两声。 可外头却依旧没有动静。 他脸色难看,“梁王可在朕的手上!” 顾惊鸿勾唇,“陛下是觉得本宫在乎一个梁王?你应当知晓,我们二人自小就不对付,只是在太子哥哥跟前收起了獠牙,我们之间可没什么兄妹情谊,就像本宫同你一样。” 陛下咬牙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朕可以当今日的事没发生,日后你还是权倾朝野的长公主。” “但若是梁王登基,你可就惨了,他就是个疯子!正如你所言,你们之间没有情谊,他的刀,下一刻可能就会架在你的脖子上!他为帝,天下百姓该如何?” 陛下字字铿锵有力,好似真的在为天下百姓着想一般。 顾惊鸿低笑两声,存了几分讥讽的意味。 正此时,大殿门打开。 梁王的声音传来,“谁说,要登基的是本王?” 第85章 逼君 陛下身子晃了晃,不可置信开口,“梁王!你这话是何意?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梁王将手背在身后,虽然站在低处,瞧着却比高台上的陛下,还要高上几分。 他讥讽道,“当年皇兄说你会成为一位仁君,当时本王便觉着可笑,一个为了勾引父皇,飞上枝头变凤凰,瞒着众妃拼死也要将你生下的宫女的孩子,能是什么好货色?当真应了皇祖母那句话了,上不得台面。” “住口!你有什么资格提朕的娘亲?你们一群自小背后有母族支持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她有什么错?她只是想过的好些,她有什么错?”陛下眼底阴沉。 顾惊鸿冷笑,“你娘当年为了勾上父皇,背地里杀了多少人,你可知?若你不觉她有错,为何要认本宫的母后?分明不喜,却还要在母后面前装乖,将自己标榜为太后亲生子?你为何不昭告天下人,你娘是何人?为何不允人议论此事?” 梁王笑道,“陛下,你命死侍将我拦住,如今我出现在此处,其中发生了何事应当很好猜吧?” “这怎么可能?”陛下脸色难看,“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可是武艺最精湛的一批死侍了。” 梁王挑眉耸肩一气呵成。 “陛下,真正厉害的那些人,你应当做梦都想让他们死吧?” 沈秋来眸光骤然亮了。 她知道 ,梁王如今说的是沈临渊和沈家军中,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的实力毋庸置疑,整个东辽。 不,应当说整个天下都恐惧沈家军。 因为他们,战无不胜,不论是兵法谋略,还是在战场上刀剑相向,又或刺杀,他们都是顶级。 陛下冷声道,“朕看梁王是糊涂了,沈将军此事在何处还不知。” 梁王歪了歪头,“此处处于深宫,想来陛下是听不见城门的动静。” “你们,这是想谋反!”皇帝怒吼,“你可还记得先太子的信,他可是要你安分守己!” “你果然看了。”梁王眯了眯眼,眸中泛红,多了几分癫狂之意,“你凭什么?那是皇兄留给我的信!你竟敢偷看!我要了你的命!” 说着,梁王反手从锦靴中抽出了短刀。 顾惊鸿察觉不对,忙拦住了他,压低声音道,“现在还不是要他命的时候,再等等,再等等。” 梁王赤红着眼,明显已经气的不行。 “他怎配提起皇兄?他这种腌臢东西,为他提鞋都不配!” 陛下冷笑,“是吗?朕看真正想为先太子提鞋的是你,梁王。” 话音落下,沈秋来双眸瞬间瞪大,她顿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能知晓的事。 梁王他……是她想的那样吗? 沈秋来有些不敢信。 不过她随即转念一想,这样也便说的通了,为何在先太子死后,梁王疯癫的更厉害。 梁王昂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本王就算是皇兄的一条狗,也是皇兄的狗,你不配对本王指手画脚。” 陛下眯了眯眼,“梁王你可要想清楚了,你难道真的忍心将皇位给顾惊鸿?朕有个更好的法子,你要不要听听?” 他最瞧不惯的就是顾惊鸿。 明明是一个女子,却要事事压他一头,以色侍人,不顾皇家颜面,同沈临渊私相授受。 如此便罢了,偏偏沈临渊也是个蠢的,竟真的为她所用,这口气,让他如何咽得下? 他暗自打量着梁王。 这就是个疯狗。 一旦他登基,东辽的气数也就尽了。 到时天下人自然知晓他这个陛下当的有多好,他是多伟大的一个明君。 梁王并未应声,他也不着急。 “梁王,朕知晓你一直想复活先太子,你原本马上便要让他再次活下来,上次有人阻碍,可若你为帝,便无人再敢阻碍你,天下的能人异士也为你所用。” “当时他们便有让先太子活过来的法子,想来现在也有,你就不想再见见他吗?” 沈秋来一直知道陛下阴。 但却没想到他竟阴到这种程度,这种法子都能想到。 让死者复活,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他这话偏偏是同梁王说的。 而梁王,本就是个疯子。 沈秋来视线落在他身上。 明显在这句话说完,梁王犹豫了。 沈秋来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不妙,她视线落在顾惊鸿身上,只见她什么都没说,神色复杂。 她心里清楚,此时她什么都不能说。 梁王本就阴晴不定。 若是顾惊鸿此时说同陛下相反的话,说不准会适得其反。 倒是梁王要真的发疯,抢这龙椅可就不好了。 沈秋来暗自打量着她同梁王之间的距离。 她已经动了杀心。 若是梁王对顾惊鸿不利,她便会第一个冲向他,弄死他。 顾长安不着痕迹打量着几人,他早已分清如今的局势。 他笑道,“父皇,先太子的尸首在何处?” 这话一出,皇帝面色立刻阴沉如铁。 “顾长安,你可是朕的儿子,你身上流的也是朕的血,不论他们谁登基,可都不会善待你。” 顾长安不以为然,“父皇,儿臣在冷宫中待了整整十七年,这期间,父皇可有管过我?” “将我从冷宫中带出的可是沈妹妹,我想不论谁为君,我的日子都不会比之前更差,不是吗父皇?” 陛下大笑,“好啊!好啊!朕当年就该杀了你!就该杀了你!你同你那水性杨花的娘简直就是一路货色!朕当初,便不该让她进宫,不然怎会生出了你这个孽种!” 说起这个,顾长安的脸再次冷了下来。 “父皇,你真可笑,当时你同我娘在宫外私定终身时是如何说的?如今倒成了一切都是我娘的错了,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顿了顿,他又道,“我娘当初看上你,是她被你蒙骗,我娘当年是被人陷害,我不信你没查过,只是那样是最好的结果,就算我娘是无辜的,可风言风语已经传出去了,你恨不得让我死,让我娘死,这样你便可以遮盖这些风言风语,堵住天下人的嘴,可笑!真是可笑!虚伪,你虚伪至极!” 第86章 本王可让你顾长安登基 皇帝脸色铁青,“朕看你是被这几个乱臣贼子迷了心智!” 他火冒三丈,可梁王却顾不上那么多。 此时他满脑子都是顾长安方才的话。 他快步上前,双眸通红,“皇兄的尸首在何处?” 说着,他伸手拽住了顾长安的衣襟,脸色难看。 后者脸上没有丝毫怒意。 还不等他开口,皇帝却慌了神,伸手将茶盏扔到地上,瞬间,瓷片四溅。 “朕看你们一个个都得了失心疯!” 可他越是表现得如此不自然,越引人怀疑。 沈秋来眉头微挑,“陛下,先太子的尸首总不会被你挖走了吧?” “沈秋来!朕看在你是沈临渊之女的份上平日给足了你面子,可这大殿之上,不容你一个女子胡言乱语!”这声音几乎是从他牙缝处挤出来的,尤其是女儿二字,其中蕴藏了鄙夷之意。 他不仅瞧不起女子,还对女子十分仇视。 沈秋来猜,这其中有顾惊鸿的原因。 他虽为帝,却一直被她制衡,身为陛下,却要看长公主的脸色。 他哪是瞧不起女子。 分明是怕极了,自卑极了! 顾惊鸿最见不得的便是沈秋来受委屈。 没有丝毫犹豫,她冷声道,“陛下,你可还记得当年跪在本宫膝下求本宫救你时的场景?如今想来,就该让你死在当日。” “放肆!”陛下声音带着雷霆般的震怒。 他最不愿听旁人说起往昔,那是他此生的耻辱,他恨不得将知道那些事的人,通通杀了。 此时大殿之上乱了套,各说各话。 梁王便一直拽着顾长安非要问个明白,癫狂之意尽显,甚至让他没有开口的机会。 他就那么站着,也不着急挣脱,静静等待梁王冷静下来。 良久,他总算平稳下来,“皇兄在何处?我的阿兄在何处?” 饶是沈秋来听着都有些恍惚。 我的阿兄在何处。 这句话,一瞬间让梁王和先太子从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室,成了一对民间普通兄弟。 兄友弟恭。 弟弟无法接受兄长的离去,不愿相信他已经化为白骨。 顾长安眯了眯眼,“梁王,这皇位应当是长公主的吧?” 梁王双眸瞬间放大,暗示意味十足。 “非也,这皇位本王兴趣不大,本王更愿逍遥快活,若你能将皇兄的消息告诉我,我也可让你登上这皇位。” “……” 沈秋来和顾惊鸿几乎同时一脸嫌弃的看着梁王。 她们早猜到会有幺蛾子,梁王可能会反水。 因为他是个疯子。 这世上的人,最不好控制的也是疯子,他们不讲任何道理,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只是她们设想了千万种,就连梁王会忽然反水支持陛下都想过。 却没想到他还能在瞬间变换阵营,支持顾长安。 真是有够乱的。 顾惊鸿眉头紧皱,“你正常一点吧!” 梁王却看都不看他,继续道,“你放心,我今日能站在这,便自然有法子让她登不上这皇位。” 他表情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沈秋来视线落在顾长安的身上。 不。 该说大殿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同时落到了他的身上。 如今,他是焦点,再也不是在冷宫摇尾乞怜,只为了能饱餐一顿,随时都可能没命的弃子了。 沈秋来未开口。 她倒要看看顾长安会作何选择。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来源于皇位的诱惑。 天下之主。 真龙天子。 没有人会不心动。 包括沈秋来,若是有人这么同她说, 在不牵扯到顾惊鸿的身上时,她说不定也会应允。 皇帝扬扬自得地瞧了一眼顾惊鸿。 不小心与他对上视线,她眉头紧皱,只觉恶心的厉害。 他在想什么顾惊鸿知道。 只要这登上皇位的人不是她,是谁都可。 哪怕在他的眼里,顾长安是个野种,是个废物,是个无用之人。 他不在乎东辽,不在乎百姓,他纯想要她什么都得不到。 顾惊鸿却不以为然。 不过多杀一人罢了。 梁王一向自信,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她敢跟他闯宫,便知他不是什么守诺之人。 梁王一直如此,在牵扯到先太子的时候,最容易失去理智,这些她都想过,又怎会不做准备。 顾惊鸿摩挲了一下手指。 若是顾长安敢应下。 她会一起送他去同陛下作伴。 这虽在沈秋来的意料之中,但她却还是惊了一下。 他竟真的在这么大的诱惑下,坚定不移的站在了她们这边。 顾长安摇摇头,“皇叔,我对皇位同样没有任何兴趣,我方才的话只是让你无条件继续支持长公主,不要被父皇蛊惑,毕竟……” 他转头对上了皇帝的视线,他终于如愿看到了皇帝眼里除去愤怒外夹杂着的,恐惧。 他昂着下巴,嘴角勾起。 他娘是个很好的人,哪怕后头被打入冷宫了,也未说皇帝半句坏话。 至此他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也憧憬过他那个坐在高位,是天下之主的父皇能救救他和娘。 但没有,一次都没有。 再大点了,顾长安明白了。 他不会来,因为他就是幕后推手。 若无他的暗示,应允,那些人不敢对他们下手,不敢将他们当成牲畜折磨。 一切,都是因为他。 顾长安唇角勾起,高声道,“毕竟当年先太子的坟,是陛下带人掘的!” 梁王愣住,只是短短一瞬,他双眸变的赤红。 他转头,“好啊!当年阿兄为你留信,护你周全,你竟敢动他!我要你死!” 谈话间,他手上多了一把短刀,没有犹豫,他快步冲向高位。 皇帝眸中泛着森冷的光,反手从龙椅后拿出火铳对准了几人。 “站着别动!” 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可他偏偏碰到的是梁王,疯子从不会管这些。 梁王不管不顾,依旧朝高位上走去。 “朕说,站着别动!” 梁王大笑,“你今日,非死不可!” 话音刚落,陛下扣动火铳,声音格外响。 可下一瞬,大殿门被打开,飞箭破空,紧随其后,是陛下的一声凄厉尖叫,和火铳落地的声音。 第87章 沈临渊归来 皇帝手中鲜血涌出,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 细看,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刺穿。 众人反应过来后回首。 只见沈临渊立在大殿中央,身穿玄铁重甲,目光冷然,手握长弓还未落下,杀意尽显。 “陛下,秋来方才所言可有什么不对?女子又如何,男子又如何?”他声音很冷。 高位上的皇帝因为疼痛冷汗直冒,却压抑住了即将要叫出口的痛呼声。 沈秋来唇角勾起,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因为她知道,爹爹回来了,有人给她和顾惊鸿撑腰了。 沈临渊此时现身也说明,外头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 顾惊鸿身子微不可察的颤了颤,却在下一瞬,恢复了方才剑拔弩张时的威严神色。 她看向沈临渊时,眸光也有些不善。 沈秋来不着痕迹的拉开了同顾惊鸿的距离。 她爹爹要遭殃喽! 陛下大笑,“好啊!如今你沈临渊也要当这乱臣贼子是吗?” 他将手中长弓落下。 “陛下,臣本是忠臣,这会成了你口中所谓的乱臣贼子也是因为你。” “与朕何干?”他怒道,“你本就站在顾惊鸿那边,恨不得要了朕的命,为她这个女子腾位置!可你们错了!你们以为解决了朕便罢了吗?从古至今,哪有女子为帝的道理?” 皇帝高声道,“她们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而非出来抛头露面!她们那些下作的手段,怎配立于亮处?” “陛下,你口口声声瞧不起女子,可你别忘了,你是从女子的肚子中爬出来的,她们虽多数立于后院,但并不是只能立于后院,女子比你想象的坚韧,若有机会,她们同样能顶天立地。”沈临渊眯了眯眼,“这世道对女子有太多约束,是世道不公,而非女子无用,陛下,女子也是你的臣子。” 皇帝道,“沈临渊,朕看你真是疯了!若她们掌权,这天下非乱套不可!” 沈秋来冷笑道,“可如今这天下的安定,好似同陛下无关,却有你所言女子的功劳,陛下说这话时,难道便不嫌臊得慌吗?” “你……大胆!”皇帝指着沈秋来,却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因为她的身后,此时站着沈临渊,这位东辽的战神,还有他身后的几十万沈家军。 顾惊鸿冷声道,“陛下,如今你大势已去,不如便从那龙椅上下来吧?” “做梦!朕才是天下之主!朕才是天下之主!”他一遍遍的说着,瞧着好似有些魔怔似得。 可有人比他更魔怔。 没了火铳,梁王更是没了顾虑,朝着他便冲了过去,抬脚便将他踹到了地上。 一国之君,此时便是靴下的可怜虫。 顾惊鸿高声道,“梁王,本宫这有皇兄之前的玉佩,别要了他的命,玉佩归你。” 果然。 能轻松控制住梁王这条疯狗的,只有先太子。 在顾惊鸿说完这句话以后,梁王的动作慢了下来,拳拳到肉的声音也小了不少。 “记住你今日的话。”话音落下,梁王提起陛下拉着人便往外去。 此时他已鼻青眼肿,没了往日的气势,虽然眼里依旧全是恨意,可也没了威慑力。 他的时代,结束了。 一时间,大殿内便只剩下四人。 顾惊鸿正看着沈临渊,她眸色有些冷,看不出喜怒。 可越是这种时候,沈秋来越知道要离远些,这是她多年以来吸取的经验。 给一旁顾长安使了个眼色后,俩人便准备溜走。 却不曾想让沈临渊瞧见,他沉声道,“你们二人在这待着,我还有事要问。”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给沈秋来使眼色。 她知道他这是也怕顾惊鸿生气。 顾惊鸿在她面前总会温柔些,哪怕是生气,所以平常只要她在,她会有所忍让,忍着忍着,气也就渐渐散了。 但这回,沈秋来估计没那么简单。 毕竟她也才被罚跪过,放之前根本不会有。 明显顾惊鸿是气极了。 这会沈临渊一出现,她便能立刻猜出她那么着急出城的原因。 果不其然,还不等她做好到底是溜之大吉,还是和她爹一起分摊风险,顾惊鸿视线便转到了她的身上。 “好啊!你们父女二人倒是有趣,都瞒着我,敢情我是外人是吧?” 沈秋来忙开口,“干娘,不是这样的。” “是,你定没有这么大的主意敢骗我,说!是不是你爹出的主意?” 犹豫片刻,沈秋来只是笑笑,没回话,眼看她爹都慌乱成这样了,她一句话没说。 可顾惊鸿问出口时,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她冲上前去,一下一下垂着他的肩膀,声音哽咽,“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还以为你死了!既然没事为何不派人来报一声?你这般要我如何?沈临渊,做这些事你可有想过我?” 他沉默一瞬,“怎会没想过?只是当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更何况他定派人盯着你们,我……” 沈临渊伸手,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紧紧抱住。 “我错了,日后不会了。” 顾惊鸿顿时泪珠滚落。 沈秋来摸了摸鼻子。 长这么大,她还未看过顾惊鸿同沈临渊二人这般亲密,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 她实在没有再待下去的道理,二人瞧这模样,也不会打起来了。 她给顾长安使了个眼色,二人没耽搁,朝外走了。 出了大殿,她松了一口气,外头此时站满了穿着她沈家军衣裳的将士。 他们在陛下看来,确实是乱臣贼子,但是在沈秋来看来,他们却让她安心。 她沉声道,“你是如何得知先太子尸骨一事?” 顾惊鸿笑笑,“沈妹妹,李公公是我的人。” 她愣了一下,“你所说的李公公可是李胜?” 他微微颔首,“正是,什么都逃不过沈妹妹的眼。” 若是李胜同她说的消息,那便不奇怪了。 他可是跟在陛下身后几十年的老人,算得上是左膀右臂。 沈秋来挑眉看他,“我倒是没瞧出来,你竟有这般本事,那李胜可是他最信任的人。” 第88章 于我而言,同神明无异 顾长安凑近,声音压得很低。 “沈妹妹,只要是人活在世上便定有弱点。” 四目相对,他的眼眸深沉,却好似压抑着什么,他垂在身侧的指尖紧紧掐着手心。 他才未让眸中情愫溢出来。 沈秋来眸光清明,好似什么都没看懂般,双唇微张。 “那你呢?长安你有什么弱点?” 俩人此时离的极近,几乎呼吸相闻。 恍惚间,顾长安好似闻到了她唇齿间的香气,带着丝丝甜意,勾的他心有些痒痒。 他不想在沈秋来面前暴露什么,只好强制自己压下这呼之欲出的情感。 他哑着嗓子开口,“沈妹妹,我的弱点……” 是你。 他顿住,在沈秋来探究的眼神中,缓缓道,“这怕是要沈妹妹自己发现了,我也不知我的弱点是什么,我自小没有思考这个的机会。” 这话说出,让听的人莫名有些心酸。 沈秋来低笑一声,“待干娘登基,你便不会再有弱点。” 一语双关。 顾长安愣住,他有些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妹妹觉得,我的弱点是什么?” 究竟是说,顾惊鸿登基以后,她会护着他。 还是说,顾惊鸿登基后无人再敢动她,他自然也没了弱点。 沈秋来挑眉,看向不远处的宫墙。 “陛下登基快,这落马也快,你说为帝皆是如此吗?” 顾长安知晓她在担心什么,低声道,“若是明君,天下百姓怎会舍得让其退位?朝堂百官又怎会不拥护?” 他声音沉下,“郑首辅身为保皇党,可最忠心于他,但到碍事时,他便毫不犹豫杀了他,却又唱白脸,好似自己很无辜一般,如此作为,还有谁敢忠心于他?” “这皇宫内此时这么大的动静,那些人不可能不知,只是装不知罢了,哪怕不是长公主殿下的人,也是起了顺水推舟的心思,他丢的是民心。” 顿了顿他侧头看向沈秋来,“只要殿下一心为民,便不会有这等事。” 她定定看着他,“我之前还未看出来,你知道的还挺多,费了不少心思吧?” “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但此时,顾长安却觉着幸运。 幸好当年在淑妃找到他的时候,哪怕费了九二虎之力,他还是学了这些。 如若不然,此时他怎能站在沈秋来的身边。 哪怕是她将他救出来。 他并不想一直做跟在她身后的人,能成为站在她身旁的人才是最好的。 暖阳洒落,顾长安身形挺拔如松,沈秋来罗裙轻飘,身姿曼妙,二人并肩而立。 刚出大殿的沈临渊和顾惊鸿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沈临渊皱眉,不满道,“这小子的心思我早便看出来了,我不依,瞧着油头粉面,定是个油嘴滑舌的主。” 顾惊鸿低笑,“这都让你瞧出来了?” “怎么?”他侧头看她。 俩人相处这么多年,他又怎会听不出她话中旁的意思,“你觉得这小子靠谱?” 顾惊鸿想了好一会,“她待秋来是真心的。” 沈临渊不以为然,“秋来那般好,是个男子都会真心待她,只凭这一点,他还不够脱颖而出,还有句话说的好,龙生龙,凤生凤,他娘便是被辜负了,谁知他会不会这么待我的秋来。” 她摇摇头,“你啊!这有何好怕?他若敢待秋来不好,杀了便是,再说他们二人八字还没一撇,你这会想这些是不是有些太急了点?” “我这不是怕他对秋来图谋不轨吗?我女儿那般亭亭玉立,可要防着点这些小子。” 顾惊鸿无奈摇头,“在你心里秋来就是个傻子不成?能忽悠她的人可没几个。” 前头,俩人不知在说什么,顾长安往沈秋来身边挪半步。 沈临渊匆匆道,“不行,我要去瞧瞧,离这么近做什么?” 说着他快步朝着前头走去,完全不给顾惊鸿说话的时间。 她瞧了一眼俩人的距离,中间再站个人都没问题。 她摇摇头,有些无奈,“一点都不想放手,我都怕他这般时间长了遭秋来嫌弃,真是。” 说归说,她转身回了殿中,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她还需给自己寻个名正言顺登基的由头。 “干什么呢?” 身后沈临渊的声音响起,给顾长安吓的一个激灵,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可莫名就是心虚的厉害。 他忙往一旁挪了一步,恭恭敬敬行礼。 “沈将军。” 他淡淡应了一声,再没瞧他一眼,转而看向沈秋来,“乖女儿,想爹没有?” “想!”沈秋来上前环住了他的胳膊,父慈女孝。 沈临渊颔首,“不错,这段时间我不在临安可有人欺负你?爹为你报仇。”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就没离开顾长安。 后者垂头不言语,倒不是因为怕,只是担心不能给他留下个好印象。 “谁能欺负的了我?爹放心便好,有干娘在呢!”她笑道。 沈临渊一拍脑袋,“差点给忘了,殿下好似在大殿中找什么东西,你去帮帮。” 沈秋来调笑道,“爹,都这会了怎的还叫殿下,怪生疏的。” “你啊,就是太机灵了。”他抬手点了点她的脑袋,一脸宠溺。 沈秋来知晓他其实是想调开自己,于是没多说,转身便走了。 她一离开,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沈临渊冷声道,“你对我女儿是什么心思,我心知肚明。” 顾长安愣了一瞬。 他虽然猜出他想同他说什么,可这般直接,确实在他意料之外。 “沈将军,我……”他顿住,一时不知到底是该顺着他的话严明的好,还是委婉些好。 等了等,他咬咬牙决定照实说。 沈临渊既已经开诚布公,那他便也如此。 阴谋诡计他想用在沈秋来的身上。 他低声道,“沈将军,实不相瞒我自见到沈妹妹的第一眼,便……动了心。” 沈临渊一个眼刀飞了过来。 顾长安非但没有躲,反而迎了上去,坦诚道,“沈妹妹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子,她救我于水火之中,于我而言,同神明无异。” 第89章 这皇位就该干娘坐 沈临渊眯了眯眼,像是听了什么有趣的事,淡笑一声。 “与神明无异?七殿下口才倒是好,我这个当爹的听了都不由为之动容,更别说秋来了。” 顾长安表情严肃,并未因为他的调笑而有丝毫慌乱。 “沈将军,我知你担心什么,我样样不及秋来,不论是家世,相貌,亦或谋略才学都与她不匹,但我会努力成为那个可以站在她身边的人。” 或许是因为他眼中的坚定太灼人,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太过铿锵有力。 饶是沈临渊也不由有些有些心软。 眼前人长得一表人才,家世…… 顾,皇室,虽说有个不怎么靠谱的爹和他有仇,但那是他们上一代的事,同他无关。 更何况,这小子也没沾上光,一个在冷宫摸爬滚打长大的可怜虫罢了。 谋略,才学。 经过沈临渊这些日子私下的调查,早便知晓,他并非明面上表现的一般蠢。 若他没同沈秋来扯上关系,他会觉着这人是个较聪慧的晚辈。 可牵扯到女儿,他看人的眼光也跟着挑剔了不少。 在他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沈秋来。 沈临渊道,“话说出来好听,但要真的做出来才算那回事。” 顾长安作揖,谦卑姿态尽显,“是,我明白沈将军的意思。” 如今顾惊鸿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的身份便有些尴尬了,上一任皇帝的儿子。 就算他得了顾惊鸿和沈临渊的信任,可朝堂之上众臣不会这般想。 况且朝堂之上不免会有之前的支持者。 他留下,那些旧部定会寻他。 以前他们瞧不上他,但若只剩下他一人,他们定会推崇他。 一朝天子,一朝臣。 更何况,凭借这个身份,若是在临安,他只能是一个闲散人,朝中之事,他再不能沾染。 但他总要有一个能光明正大站在沈秋来身边的身份。 顾长安道,“沈将军曾说过,贫富不论,只要无罪,皆可投军,以卫黎民,不知我可否投身军中?” 他抬眸看他,眼神清透。 仔细想来,挣军功是他唯一的出路了,同样是他唯一能站在沈秋来身边的机会。 边关从来只看战绩。 沈临渊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那可是要命的地方,也不会因你是皇室他们便护着你。” 他打量着他,虽然身量不错,但一瞧便是个白面书生。 “有计谋是远远不够的。”他早便打听过了,顾长安根本不会武。 但凭他的谋略,他觉着应当是会点的,但应该到不了精炼的程度,而战场上刀剑从不长眼,若非武艺精湛之辈,上去只有送死的份。 顾长安知晓他的意思。 “沈将军,我会武,生死由命,我离开临安不会告知秋来我的心意,她日若我能归来,也望沈将军不要再拦,若我死了,便是我倒霉,沈将军也不必同秋来多说,她该永远欢喜,无忧无虑。” 沈临渊瞳孔微缩,最终点了点头。 让他触动的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秋来就该永远欢喜,无忧无虑。 这也是他同顾惊鸿一直所期望的。 不论她多大,在他们的心里,她都还是那个才会开口说话的孩子。 他们也希望她能永远如此。 就算是身处这复杂的临安城,就算是成婚生子,在他们的心里,这些都不及沈秋来重要。 “还望你记住你此时所言,并非你回来时我便不会阻拦,若你到时变了心,我会第一个杀了你。” 他眼里多了几分杀意,“就算你到时混出了名堂,哪怕被天下人唾弃,我也会,杀了你。” 顾长安扬声道,“沈将军放心,沈妹妹一日是我神明,日后永远都是我的神明。” “既如此,便去,这临安发生了大事,想来边关也不太平,若想混出名堂,这于你而言是个机会。” 沈临渊声音虽依旧冷,但明显眸色已经有了几分暖意。 “多谢沈将军提点。” 另一侧,沈秋来瞧着忽然出现在顾惊鸿手上的东西,不免有些吃惊。 “干娘,这玉玺一直都在这龙椅下吗?” 她微微颔首,摆弄着手中玉玺。 沈秋来试探问道,“这是……后头寻到的?” 顾惊鸿摇头,“这玉玺本就没丢,是本宫命人藏在这的,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果不其然,他将整个临安城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想到这东西就在他最看重的龙椅之下。” 沈秋来惊叹道,“还是干娘有远见,当日我知玉玺丢了,可给我吓坏了。” “你爹不在,正逢他欲拿你爹的人和本宫的人开刀,本宫自然要自保,他虽为陛下,可没有这传国玉玺是万万不能,历朝历代玉玺丢失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沈秋来颔首,没忍住道,“干娘生来就该为帝。” 她眸色颇深,好似陷入了回忆。 “本宫很小时便在想,若本宫是男子,可否同皇兄争上一争,倒也不是为你死我活,也不是定要坐上这龙椅。” 她闷声一笑,“只是当时皇兄在学帝王心术,为君之道本宫在一旁看了些许,自此便扎根在本宫心里,余首辅也说,本宫若为男子,定能有一番作为。” 她自嘲一笑,“若为男子。” “这句话想来真是讥讽,不论本宫付出多少,不论本宫为百姓做多少,不论本宫有多得父皇宠爱,只因一句,本宫是女子。” “本宫倒也不是非要争出个什么,只是想瞧瞧,本宫若是有机会,能否站在和他们一样的高度,本宫能在皇兄身边站多久。” “皇兄仁善,若为帝定是大有作为的明君,只可惜,走的太早,本宫没想到兜兜转转,本宫能以女子之身登上这皇位。” 沈秋来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干娘跟我来。” 顾惊鸿不知她要干什么,但对于她,她完全信任。 跟着她的动作,她站到了皇位跟前。 “秋来,你……” 话未说完,她被沈秋来按到了龙椅上。 “女子又如何?” 沈秋来高声道,“这皇位,就该干娘坐!” 说着她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个大殿只有她和顾惊鸿二人,也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第90章 龙凤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惊鸿身穿龙袍,垂头看着跪在下头的大臣,视线扫过他们压得很低的官帽。 “平身。” 众人这才起身。 顾惊鸿轻笑一声,“诸位爱卿今日这脊梁能弯下了?朕还以为诸位要反抗到底,但朕仔细想想好似也没得罪诸位,不过是因朕是女子。” 余怀行上前高声率先开口,“我们东辽所需是能护百姓安康,山河无恙的君主!” “臣附议。” “臣附议。” 余怀行的意思很明显,无关男女,是明君便好。 他开口后,便有不少人跟着应声,站在后头心中不情愿之人,也不得不表忠心。 “臣等附议——” 满朝文武跪伏,恭恭敬敬。 顾惊鸿摩挲了一下手指,“朕觉着余首辅说的很有道理。” …… 距顾惊鸿登基至今已有三月,但这段时间东辽形势一直不好。 顾惊鸿仁善,封了废帝为肃王,如此堵住了论她残暴的悠悠之口。 但顾长安的毒其实早便下到了他的身上,往后只会一日比一日受着越发严重的钻心之痛。 先太子的尸骨已然寻到。 被肃王埋在了他娘生前的落败院子。 可梁王却不想放过他,将人带走了,接下来是怎么样的折磨,无法想象。 沈秋来不知他将人挪到那处是如何想的,但是她猜,或许是因为自卑。 先太子如明月,他便是低贱的地上泥,就算他死了,就算他登上了皇位,他想起他时,也是抬不起头的。 可悲,当真可悲。 但如今她最担心的便是顾惊鸿。 她希望她能早日将稳住局势。 沈秋来站在沈府门口眺望。 “银桂,算算时间下朝应当有一阵了,爹怎的还未回来?” 银桂恭敬道,“那头吏部尚书早便回府了,保不齐将军是被陛下留下了。” 沈秋来轻叹一口气。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沈临渊同顾惊鸿两情相悦,他们二人便也不避讳了。 这会搞事的还得是余怀行。 他给二人出主意,让顾惊鸿干脆封沈临渊为后算了。 但两人却清楚。 儿女情长在家国大义上算不得什么。 后位可以空悬。 但保卫东辽的大将军不能没有。 忽然,天空开始飞下点点白。 一侧梅香惊叹,“小姐快看,下雪了!” 沈秋来怔怔的望着。 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 她忽的想起于三月前离开临安的顾长安。 他说想去边关看看。 临安很少下雪,可边关不同,边关开春时,雪都化不净,那地苦寒,不知他能否扛过。 半晌,沈秋来闷笑一声,笑自己杞人忧天。 他在冷宫长大,冬日泡冰潭都是习以为常,又怎会被风寒侵袭,想来开春他定会凯旋而归。 梅香同银桂二人不着痕迹对视一眼。 梅香笑道,“小姐可是在想那位?” 沈秋来皱眉,“那位是哪位?” “梅香愚钝,梅香不知,但应当是小姐在想的那位。” 沈秋来拍了她一下,“你这丫头如今胆子可真大,竟敢调笑起你小姐我了。” 银桂道,“小姐不必担忧,那位武功那般好,想来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也跟着瞎胡闹!”沈秋来有些恼,却不由想起临行前顾长安在她面前舞的剑,气势磅礴。 她视线落在俩人身上,却见梅香和银桂正偷笑。 她抬手便要追,“好啊你们俩!如今也敢笑我了,看我今天不揍死你们!” 俩人看见转身便跑。 梅香更是一边吆喝,“小姐我错了!你便饶了我吧!” …… 冬去春来。 冬去春来。 冬去春来。 顾长安走时调笑说,保不齐来年春便班师回朝了。 可边关传来的消息却是北祈帝得知顾惊鸿登上了帝位,趁着这个机会寻由头大举进犯东辽的消息。 边关这场仗,足足打了三年。 冬去春来,顾长安始终没消息。 沈秋来也让沈临渊去查过。 他也是轴,到了边关后便甩开了沈临渊的人,改名换姓入了军中,自此,世上再无顾长安。 他化名何人,在边关可顺利,如今可活着,他们身处临安一概不知。 沈秋来有些恍惚,但她始终相信顾长安还在。 他那般聪慧之人,在冷冰冰的宫中活了十七年,边关将士各个有血有肉,定不会见死不救,他定活的好好的。 沈临渊来回踏步的声音总算让沈秋来回神。 她忙安慰,“爹,接生的稳婆在里头,莫急,定不会有事的。” 沈临渊额头上满是汗珠,“怎能不急?女子生产就是九死一生。” 她忙开口安抚,“我知晓,干娘自前一年便在准备了,还寻来了秘术,定不会有事的。” 他一愣,“什么秘术?敢情你们俩日日在一块就是瞒我这个?” 沈秋来尴尬笑笑,“这不是不能让爹你这男子知晓吗?” “真是!” 小半个时辰后。 房中传来啼哭声,紧随其后的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沈秋来和沈临渊二人几乎已经趴在门上了,若不是顾惊鸿在生产前让二人发誓不让二人进,他们定会进去。 沈秋来皱眉,“怎的还不见秦嬷嬷出来?”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沈临渊又慌了。 沈秋来忙道,“快呸呸呸,这可不能瞎说!” “呸呸呸呸呸——” 沈临渊怕不够,多呸好几次。 “这样差不多了吧?” “确实有些怪,怎的还不见有人出来?” 谈话间,里头再次传来一阵啼哭声,比方才还要洪亮,这会成了双重奏。 终于,门被从里面打开,秦嬷嬷一脸兴奋,“生了!生了!陛下生了龙凤胎,长公主和小殿下都有了!” 哎呦。 沈秋来这一下弟弟妹妹都有了。 顿了顿秦嬷嬷又道,“多亏了那个小丫头!不然哪儿能这么快!” 里头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走了出来,与当年瘦瘦弱弱的模样相差甚大。 沈秋来笑道,“桂花,多亏了你,多谢。” 王桂花摆摆手,笑意盈盈道,“当日若没有小姐我早便死了,是小姐让我留下做工,我才能长这么大,我当时便说了我定会报答小姐的!更何况,我也就是个传话的,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第91章 顾长安回来了 沈秋来颔首,命银桂将王桂花送出,还给了她一块令牌。 “若是有难,随时寻我,这令牌随便一个官员都认。” “谢谢恩人!”王桂花叩首后才远去。 沈秋来瞧着她的背影,一时有些失神。 王桂花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不知于她而言是福还是祸。 她发愣的这阵子,沈临渊都进去一趟了,却又被秦嬷嬷赶了出来。 “将军,陛下可说了这会不许您进,您稍候吧!” 说完,门再次关上。 沈秋来不解歪头问道,“爹,怎么了?” 沈临渊红着耳朵道,“你干娘刚生产完,要收拾收拾,待会才准我进去。” “那爹你便等一会。”沈秋来知晓他着急,却不忘了再调笑一番。 沈临渊白了她一眼,低声问道,“那小姑娘便是同你干娘说法子之人?瞧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她身上有什么秘密?” 沈秋来勾唇闷笑道,“爹何时也成了以貌取人之人了?我怎的记得爹爹之前不是这般?” “这会别开玩笑,我问你正经的呢!” 他表情严肃,关于顾惊鸿的事,他不想有一丝一毫差错。 沈秋来摩挲了一下手指,不知该从何说起。 王桂花当年被送到了她家的铺子中做工,老实肯干,人虽是她随手救下,但这些年也听过她的消息。 直至一年前,王桂花寻到了她,说顾惊鸿怀孕了。 当时沈秋来不以为然,太医日日为她诊脉,她都没听说她有孕的消息,反而让王桂花知晓了,怎么可能。 可她说的有鼻子有眼。 王桂花这些年一直踏实肯干,没什么坏心眼。 沈秋来觉着她倒不会无缘无故诓骗她,于是便寻人去宫中找顾惊鸿了解情况,结果没想到,她竟真的怀了身孕。 沈秋来当时问她是如何得知。 王桂花只道,是一个叫系统的东西有一天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脑中,说让她来寻她,同她说能让顾惊鸿安胎的法子,那孩子是未来的陛下,原本剧情因为她的清醒已经崩了,这个孩子不能再没了。 沈秋来当时也有怀疑,但通过王桂花同那系统聊了许多,这才信系统,毕竟上一个在她脑子中的系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听她的话,依附男子而生,此时便是另一光景。 如今顾惊鸿站在权力顶端,沈家保住了,明君也有了,比那系统所要的盛世还要好上几分。 事实证明,恶毒女配又如何? 也可改写自己的命运。 不过那个系统和她的系统好似不一样。 不仅提供了保胎锻炼的法子,还给了安胎的药,当然那药沈秋来让太医瞧过,确实是保胎的才给了顾惊鸿。 王桂花并未同她说太多系统的事,她暗暗问过,也没问出什么,沈秋来估计是系统不让她多说,就跟她当年一样。 只是不知,那系统于她而言是好是坏。 王桂花是个纯善之人,沈秋来不希望她被禁锢,做自己就好。 春去冬来。 春去冬来。 转眼间,沈秋来的弟弟妹妹已经两岁,正是淘的时候。 顾晚婷和顾晚意二人穿着厚厚的棉袄,蹲在屋檐下看雪景,支支吾吾跟对方说话。 沈秋来对孩童间的谈论没什么兴致,站在一旁看向远处。 又是一年冬,又是一日雪。 不知为何,这几年临安时常下雪。 她不由想起了消失了五年的顾长安。 也不知他在边关可好,可还……活着。 毕竟这五年来,他一封信都没有送回来,军中也杳无音信。 临安都冷成这个样了,边关应当更冷上几分,也不知他的盔甲可挡的过风寒。 沈秋来拢了拢白狐裘,想让自己更暖和些。 她伸手,让雪落在手心,瞬间化开时,带着几丝凉意。 “长公主!长公主!”梅香步伐匆匆。 沈秋来回头望去。 因是顾惊鸿干女儿的缘故,她被册封成了长公主,而顾晚婷则是二公主。 顾惊鸿从未因自己有了亲生儿女便苛待她,反而待她更好。 在她的心里,也早便将顾惊鸿当成了亲生娘亲。 看着梅香跌跌撞撞跑来的模样,她有些无奈,这丫头还真是一点没变,依旧同以前一样冒失。 她无奈道,“何事这般着急?” 梅香喘着粗气,“长公主,七……七殿下回来了!” 沈秋来表情微变,语气也带了几分急躁,“在……何处?” “在御书房中!” 沈秋来顾不上其他,跑到了雪中,步伐匆匆,梅香慌忙跟上。 屋檐下顾晚婷和顾晚意几乎同时看向金菊。 “七殿下是谁啊?我弟弟吗?我没有弟弟啊!”小人一脸困惑。 金菊张了张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顾长安的身份,确实尴尬,最后她只好道,“等长公主回来,二位殿下一问便知。” 顾晚意还想刨根问底。 顾晚婷阻止了他,“让我们问姐姐便是不能乱说,你不要再问了,不过我也没听说过什么七殿下,看姐姐那样着急,应当是很要好的人吧!” 要好吗? 金菊歪头回忆俩人曾经的种种。 长公主和七殿下,好似确实很要好。 …… 御书房内外,无人拦她,这是顾惊鸿的命令。 远远的,她瞧见一道挺拔的背影站在大殿中央。 与五年前比,他身子壮硕了不少,可沈秋来还是一眼便看出,那玄衣之人就是他。 她屏住呼吸。 而他有所察觉般的忽然后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沈秋来呼吸一滞。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眉目依旧俊美,只是与之前的苍白相比,多了几分边关的风沙感,黑了不少。 还有那眼侧,有一道明显的短疤,昔日抬不起头畏畏缩缩的模样已经不见。 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身上带着杀气的将士。 五年,他变化太大。 顾长安眼里的冷硬在瞧见她时,瞬间消失殆尽,他眼里多了一层水雾。 他双唇微张好似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她目光时,下意识抬起了手,欲遮眼角的疤。 沈秋来瞧着他有些气。 五年,竟连封信都不送。 她无视了他,直直走向顾惊鸿,按规矩她不必行礼,她只道,“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