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龙吟》 第1章 第 1 章 古有苍城一座,深居青衫客。现有白茶一株,食辉浸俗。忽一日,平地骤风,摧柳花败,幸得途经玄仙镇压。然,师祖玉棺,骨枯发白,仙躯俱毁,得缘,偶为一缕残魂,魂英囚蕊,千载迄今,终得,子时复归。 此为,无常别尊,玄仙道祖。 众盼朝拜,万跪敬名。 * 苍城柳山,李家宗,繁荷堂。 犹如一粒石子掷湖中般,李家宗中堂内沸反盈天,一派杂乱无章。 “不祥,实乃不祥之兆。”李氏家主李顾春双手背后,在繁荷堂门外来回踱步,视线落至昏倒在地的李氏小辈身上,头冒冷汗,神经质自言自语,心慌道,“昨日已故玄仙牌祠一夜之间无故自燃,逝名册金字浮现,现如今李霖又莫名昏迷,这分明撞了鬼,这可怎么办才好……” “李老莫慌,这不,刚有人派范休去取药了吗,”旁客出言安抚,道,“药喂下去就了得,都不是问题,但愿他能早些回来。” “范休?” 话音刚落,有人出声道。 人语嘈杂,喧嚣之中,另一拨人纷纷扰扰,其中善恶之意早已分不清,忽有一道女音高声说道:“是范氏一脉独枝玄仙?他也来苍城了?” “他怎么来苍城了,这可比李后辈昏倒还要晦气怪异啊……” “这种被踢出本家的无常玄仙还没断?”旁人交头接耳,嘀咕,“本以为撑死也不过百八十年就该没了,结果命格真硬,苟延残喘到了现在,这一脉居然还在。” “不仅来苍城了,还定居在苍城了。”旁客语气多有鄙夷之嫌,抱着胳膊,“就住在探柳巷,最边上的那一间废院。住了有段时间了。” “探柳巷,废院……” 诸多来客嘶嘶吸气,山风吹拂,有人望向敞门之外、高峰之下的绵延古镇,俯瞰半晌,骤然反应过来。 ——“那他妈的也敢住?!” 柳山山脚围有一圈商业化的江南镇,古香古色,烟火渺渺,尘世界观熙攘啸天。踏出山门,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一间茶室,摸入巷子走至尽头,再向右拐个几百米,便能寻到深匿于叠影绿柳的千年药堂。 据传这家药堂自古创世,代代相传,从未中断,流转至今,已有千年历史。而如今传到这一代,子嗣微薄,仅有最后一脉老医者淡淡度日。每回坐在窗前,看猫狗,观人流,品红尘。 药医是位骨瘦嶙峋、眼冒精光的老人,抓药一抓一个准,谱本也不用翻,全凭草木药石熟记于心。范休接过包好的中药,扫码付款,作揖临别,慢吞吞走着。 “唉,小范!” 范休眼皮一跳,挂上假笑半扭过头:“嗨喽,英姨。这么巧。” “这小子,咋笑得越来越难看,”英姨一笑,眼尾便堆积细密的褶皱。裹紧围巾,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又瘦啦?怎么也不多吃点,回去你爸妈又要念叨,不怕挨骂呀?” 范休嘿嘿两声,挠头:“没那么快回,不急。” 英姨弹他脑瓜崩,跟着乐,想起正事,道:“瞧瞧,我这脑子,一看到你就时常钝。刚刚路过你借宿的那间院子,哦呦,里面可刮上了好大的风,柳树哗哗响的。今早起来去买菜,发现你房门也没关,估计现在被风吹得一团糟。”顿了会儿,又担忧地说 ,“你养的那只小猫是不是还在院里团着呢?赶紧回去瞅瞅。” 范休恍然醒悟,懊恼般甩了自己几巴掌,刚向前冲出几米,又赶忙回首冲英姨举手挥了挥,喊道:“那我先走了啊,回头下山再找您!” 英姨道:“抓紧看看,别是给吹坏了!” “诶!”范休应了一声,“好!” 苍城坐落许多古镇,某座古镇又有一间古院,因傍柳依依,幽深避世,故而取名“探柳宅”,亦是历史悠久。只是相比附近周遭,历经数次翻修维新后的古居较为破败,虽长得不复昔时繁华,但胜在不用交租金。 范休一鼓作气跑到院门,双手撑膝,急促低喘,一滴珠不慎滑入眼睛,“哎”一声,连忙抬指揉擦。 春风十里微拂小面,院中千年柳树响动沙沙之音,他还未来得及踏进去,风伴着一道冷清音色,若即若离地砸在耳边。 “何人在此?” 范休茫然抬头,望向院中,只见黛绿柳树愈发高耸参天,一柳独可覆天井,章煮青衫曳地,单手执符,眉眼冷峻肃杀,唯恐怕是有外人擅闯,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垂连长柳随风扬起,遮天蔽日,衬得他周身森寒之意更甚,范休被这种漠然眼神盯着,双腿一软,险些当街跪下。 好在提前扶稳檀柱,这才没摔倒。范休趁着空隙,理了理混乱的思维,震惊地回瞪莫名出现于此还凶他的男人:“你干嘛啊,突然出来吓人?” 随即一扫对方穿戴,好像豁然开朗:“cosplay?” 章煮皱眉:“抠死普累是何意。” “我并不想知,”说罢,章煮甩袖,逐渐不耐烦,“我问你,你是谁。” 话音未落,又似警告:“你只需如实回答。” “……”尽管技术烂到令人发指,好歹也算是半个玄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短暂缺智便琢磨出了隐约缘由,声如蚊蚋,但还是有问必答,“范休。” 章煮眼前一亮:“樊家之人?” “瞎,”范休憨实微笑,都有些不好意思,“那是几辈子前的事了。我们家一脉能力不行,早被踢出樊氏,不是你说的樊氏,是范啊。” 章煮:“……” “既然你能出现在这间院子里,想来肯定是生前还有余念未了,”他是个自来熟,搭过几句话便觉得可以侃侃而谈。自主忽略掉对方威压冷冽的气场,厚着脸皮溜了进去,背身关门,回首仰头道,“虽然我卸玄实力或有缺漏,但你可以跟我说说看,别的可能做不到,但我能安慰你。” 章煮歪了头,神色狐疑。 半个时辰后。 绿柳荡动,光晕斑驳,近乎半张脸都浸于这一片鲜亮,衬得他本就病白的肤色越发无血色。 耐下性子听完范休倾诉的所有鸡毛蒜皮,章煮眉间阴郁,一心关注重点,打断道:“带我去柳山李氏。” 范休差点又要跪了,欲哭无泪,道:“哥们,是我安慰技术太烂还是你的心冷若硬铁,这种要求是认真的吗?” “你始终在向我诉苦,”章煮面无表情,挥动广袖,“而这要求,则是深思熟虑后得出,你不必质疑。” 毕竟,目前身处后世本一无所知,何况凡世间日新月异,时过境迁,恐物是人非。章煮久眠三千多年,刚重归世俗,许多事情都不曾知晓,所以当他刚睁眼,看着自己这间院子由于饱经风霜从而摇摇欲倒,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抿了抿唇角,章煮道:“我需要去见一个人。” 范休终于忍不下去,破罐子破摔,抓狂道:“你一缕魂英,你去见谁?见了也做不了什么。” 章煮似是才反应过来,双眸微瞪,迷茫道:“什么魂英?” “你看。”古柳擦蹭手背,范休随意折下一枝,捏住柳条向前伸,直至柳枝穿透章煮腰腹,迎对上他略显错愕的眼神,顿时心思清明,豁然开朗,道,“我以为你清楚自己的情况呢,原来也是只糊涂鬼。无常古卷中载述过的。不过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总而言之,就是你青天白日凭空出现在一间废宅里,而且穿着也古香古色,完全不符合现代日常出行的服装主流,谈吐也是文绉绉,综上所述,你肯定是个古董了。” 拔掉柳条绿叶,又说:“既然是古代人,无缘无故出现在现代,多半是魂英。你听懂了没呀?” 章煮眉间微蹙。 他这是……睡了一觉,把自己躯壳给睡没了? 这是什么道理? 练练笔,尝试开了一本现古结合。 章节字数最低1000,可能没有前两本章均字数多,灵感多时也会多敲点,主要想调整一下节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多说无益,何况章煮尚未搞清自己躯壳为何消陨,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尽管找到如今还存活于世的飞升玄仙,其他只能稍后再议。他看着兀自哀嚎的范休,感觉腿上蜷缩的小橘猫都有些抱不稳,思索颇久,才开口道:“你似乎,很是排斥李氏一脉。” “也不算吧,不过的确反感就是了,非要说的话,”范休斟酌几秒,斩钉截铁,“还是他们排斥我比较多一点,毕竟,我家底惨淡呗。随便他们怎么说咯。” 无意深究,章煮侧首,状似随意地道:“你有多余衣物么?” 范休点头:“有是有,不过都是拼夕夕同家店铺量买回来的,款式都一样。质量估计也没多好,你要吗?要的话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有劳。”解决装束打扮,章煮颔首,谢过。 候范休取衣的间隙,怀中橘猫逐渐褪去安分,举起猫爪在他衣领上抓来抓去,幸好他目前是以魂英形式存在,活物能触碰,但却对自身并不会产生任何影响,抬指摁住橘猫乱动的前肢,章煮神色亦是平澜无波,低声道:“不要动。” 橘猫朝他叫了几声,尾音绵软,跟撒娇似的。 不消片刻,范休拎着一套衣服匆匆忙忙跑出来,抬眼观察天色,顿觉不妙。 “糟了。”他毫无预兆叫了一声。 章煮没有事先预料,吓一跳,道:“怎么?” 范休:“我得赶紧去送药了,否则又要被骂。” 章煮道:“带我。” 范休扶额:“要不我还是上山跟玄仙说一下情况,等他们下来了,结愿,消念,让你安心轮回,怎么样?” 章煮摇头,拒绝道:“不可。” 毕竟他是玄仙先祖,旁人结不了他的愿,更消不去他的念。如此莽撞行事反而会暴露行踪,三千年前那回动乱他至今不知幕后主使是谁,害自己仙脉受损、久眠的罪魁祸首又是何许人物,过早抛头露面实在不妥,不可节外生枝,也不宜将身份宣之于众。 万一再次被那个人盯上…… 章煮态度坚决,道:“不用结愿消念。” “……”范休好想掐人中续命,“那也……成吧。” 将衣物塞进章煮怀里,顺带把闹腾撒娇的橘猫抱走,道:“快去换吧。带你可以,想去柳山我带你去好了,但你如果以魂英状态出面肯定会被李氏玄仙追着杀。为了考虑你的想法,也为了不给我招惹麻烦,现在起,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暂时不要以魂英的方式出面,隐魂,行吗。” 章煮垂眉敛目,视线落在怀剑单薄雪白的衬衫,与青灰长裤。目光略带新奇地流转须臾,随后抬指默念,瞬息间衣物便妥帖整顿完善。他抬手,摘下发顶用来束高尾的玉冠,随手扔到廊下小桌上,侧过身,扯扯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浅淡笑意,转瞬即逝:“走吧。” 柳山李氏原本坐落苍城山腰处,一座千人山寨当中,可惜几百年前苍城突纵诡火,猩红烈焰自九天云霄铺天盖地,尽数飞溅在山腰红枫林,水掩不及,祈雨未熄,偌大无常旁枝一夜之间生灵涂炭,寸草不生,所噬之地连一捧骨灰也不曾见到。世人唏嘘不已,纷纷感叹真是苍天不怜,天道无情。 幸好当初遭遇变故前有一行无常小辈下山卸玄,因此阴差阳错,侥幸逃过一劫。这场熊熊焰火整整烧上半月有余,仙师赴往协助也是无济于事,最后自觉停歇,蓦然就熄了。 “所以后面柳山李氏这一脉也是从苍城李氏剥离出来的,具体什么说法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最让我震惊的,是柳山李氏这位老祖脑门抽风,师门遭遇如此变故也不避着点忌讳,居然还敢在苍城开宗立派,”范休提着药,同默不作声的章煮并肩走在蜿蜒长阶上,时不时嘴漏一下,吐出几句重点,讲得活灵活现,喋喋不休,"唉,不过你应该也不知道这件事吧,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章煮猛然回神,垂下睫羽,道:“苍城李氏,知晓。” 范休不可思议地道:“你真的知道呀?那你活得也太久了。” 话音未落,范休又道:“你多大啊,方便说吗,其实不想说也没关系的我就问问——” 山巅之间,远隔开阔,山脊广袤,漫山遍野都是雪白樱花,芳菲韶华,清香扑鼻。仰面时有凉薄风雾,自上而下如瀑荡来,章煮忽然放慢脚步,随后逐渐减缓,最终驻足与长阶中,皓眸微阖;于长阶尽头,甚至千里之境,怒绽芳华皆从古树摇坠,随风飘落山下的稀碎樱花窸窣袭卷,直至擦过他的眼尾,章煮抬手,一朵玉色樱花歇于掌心,微动,不出意外依旧穿魂而过,花瓣翕动,轻挠他的肌肤。 远眺,夜色清透,仙灯粼粼,范休自说自话走出十几米,忽然发觉身旁人影不在,猝然回首,确定他还在松一口气,抚着心口:“吓死我了,你怎么莫名其妙停下来了?” 章煮五指蜷缩,握死掌中花,恍惚片刻,无故道:“我好似,经历过这种情形。” “哈?”范休一头雾水,道,"这也正常吧,爬山赏花,也和现在差不多嘛。“ 章煮心头无端悸动,道:“不一样。” 范休一脸懵逼:“什么不一样?” 胸前长发逆风向后,章煮压制澎湃心绪,道:“我感觉……很难过。” 可难过的源头,他完全追溯不得。好比一片残瓣浮掠湖面,仅仅泛起几圈涟漪,便会被骤雨敲打,深沉湖底,悄无声息,销声匿迹。 待二人踏入李氏门楣,虚到半死不活的范休摁腰弓身,无力瘫到庭院中水亭圆柱边,抓起衣领扇了扇风。爬了几千级长阶分外消耗体力,尤其他如今还算得上是半个普通人,起初还好,能撑住面子,可越到后面越是浑身酸软,体力险些跟不上,估计这山阶要是再铺个几百米,他就得被章煮拖着归山。于是乎初才脚踏平地,后背抵上柱子就开始大口喘气,累到连表情管理都无法自控,始终冲着斜倚花树的章煮傻笑。 范休唇缝干涩,喉咙干燥得像是窝着焰火。再开口,嗓音沙哑,低了八度:“做鬼就是好啊,爬山都不带累的,还不用出汗。” 章煮不语,正欲启唇,陡地从偏院隔断鱼贯而入一群面生人,先是被如此兴师动众之阵仗吓了一跳,随后目睹他们蜂拥而至将满脸惊恐的范休围簇其间,这才放下心来,双臂环胸,后脑磕在粗糙树干上,也有了隔岸观戏的兴致。 只见气若游丝的范休周身皆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目光惊恐,嘈杂人语近乎将他吞没,好在急中生智,混乱当中还记得高举药包,吼道:“都别挤了!当心把药给挤坏了!劳烦让条道出来,这药必须抓紧煮下去啊别挤了好不好!” “对对对!药得赶紧拿下去煮!” “赶紧的吧还愣着干啥,再不喂李氏小辈喝事后恐遇不测之事——李堂主!药来了!” 章煮清闲自在,估摸着以如此好大阵势范休短时间内是没办法脱身了,反正左右无事,便施法抽离残花魂英,渡了口气,传音,封障,指尖托举,樱花魂英穿越重叠身影,直达范休耳边。 语意含笑:“我去寻人了,之后再见。” 手足无措,听进去后还要挪出半点注意力,朝人群外的章煮嘹亮一喊:“别乱走呀!……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别走太远,要不然我找不到你!” “臭小子跟谁说话呢,真是没规矩,”李氏无常其一闻言肘他一击,嗔怪道,“让你取药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又下山贪玩潇洒去啦?知不知道长辈们等你等得都急死啦?” “哎,拿药就拿药,你别摸我啊——” 喧嚣人语逐渐抛诸身后,隔远了,靡靡,拐入一片亭台水榭后,彻底静谧下来。 环顾摸索一番,一无所获。不过有个结果倒是在心中有了轮廓。根据他三千年前造访此地之际,记忆里仍残留下来的印象,柳山李氏的确与苍城李氏有着天壤之别。 根深蒂固的宗派观念是否如一他不了解,不过看柳山李氏所奉亡故玄仙祠堂上摆放着的上百名牌,几乎有大半的玄仙同当年苍城李氏所供截然相反,章煮神情镇静,站在一众因命数而被迫仙逝的玄仙牌位之前,扫视一圈,目光一滞,与此同时,眸光也黯淡几分。 这些仙逝玄仙他或多或少都有印象,譬如有些叫得上号的,亦或时间久远被他遗忘、如今再见记忆重现的。挨个对上号,仔细想来,近乎都是与他结交甚好,就算是萍水相逢也相处愉快的同僚。 唯有一个不是。 月辉透窗,眸底隐含一汪冷清,章煮望向摆放在供桌中央的牌位,久久凝视,末了,先前在长阶中初现端倪、茫然若失的悲痛感,再次涌浮心头。 视线下移,牌位刻有姓名。 ——无常别尊,玄仙太师。 ——钟惹卯。 * 费尽浑身解数垂死挣扎,好不容易从水深火热当中挣离出来,范休狼狈逃脱,拿出平日里偷奸耍滑、摸鱼捉鸡的本事,动作迅捷、且行云流水地翻墙溜走,双手撑地,站起身来拍去掌心灰尘,心说这群老人身手还是这么矫健,差点就要折在那里了。 他本来打算跑出来后去寻章煮,结果刚探到玉兰长廊,还没深入,章煮抬指撩起一枝白玉兰,款款走来。 与其一同凑近的,还有眉眼间多出来的几丝悲恸。 悲恸? 范休一愣,瞧他越走越近,目光不知为何有些躲闪。待章煮停下步伐,视线交汇,他干巴巴地问道:“啊……找、找到人了吗?” 章煮情绪不高,道:“尚未。” 合理推测,范休以为他是因为没找到人所以才难过,于是小心翼翼试探道:“可能是不在你找的那一片吧,要不,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不用,”章煮心思微动,摘下一朵饱满莹白的玉兰,左右转了转,睹物良久,才道,“方才我一试探灵,并未在牌位上寻到任何蛛丝马迹,大抵不在此地。我要下山查。” 范休生怕说错话惹他不开心,道:“明天啊,明天好啊。刚刚听长辈们说如果李霖今晚能醒,之前定下的卸玄他指定还要去,都是下山,而且他们要去的地方远,途经范围也广,你现在魂英一个,也不能飞,要不和我们一起动身?” 章煮权衡再三,还是有几分犹豫不决,六分是对后辈放心,四分怀疑范休口中之言真实性,怀疑道:“你不是说,你不太会卸玄么?” 范休猛一点头,承认得坦坦荡荡:“对呀!” 章煮:“既然如此,你是如何笃定,明日卸玄,他们会带你一同前去的?” 范休:“……” 范休眨眨眼。 行呗,就我最差劲。 目前攻还没有出场~不着急~唉本来想上晋江存个空白档,结果手滑直接点了发布,导致第二章只有我敲的一个句号。 ……太诡异了!所以多敲了三千多字。[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一碗苦药全部喂完,卧躺床上不省人事多时的李霖眼珠微动,似乎有苏醒征兆。范休双手交握放到身前,小碎步后退,歪了歪上身,小声道:“看吧,我就说,这一碗大补药下去,就是他快要咽气了,都能给他苦活过来。” 章煮仍是不太适应现代装扮,别扭地把不听话上卷的衣摆往下扯,睨去半眼,不是很想搭理他。 须臾,躺在床上也不安分的李霖薄唇微启,像是小口呼吸新鲜空气,眼珠不转了,之后,就醒了。 “终于醒了,我就说那药有用吧——” “怎么样?身体可有不适?”李顾春坐到床边,握紧李霖泛凉的双手,眉目慈祥,担忧道,“你这孩子也真是,怎么忽然就晕了。可吓了爷爷一跳。” 范休围观片刻,总感觉这幅画面有种形容不出的违和感,于是又戳了戳他,道:“爷爷?按照辈分,李顾春不应该是李霖的爸爸吗?” “许是有本家的规矩,你我不必过多计较,”寡言半天,章煮终于舍得开了金口,语调淡淡,“方才前去祠堂,我发现,柳山李氏供奉着的已逝玄仙,刻意遗漏了几位。” 范休虚心求教:“谁?” 章煮思索几秒,斟酌过后发觉没什么不方便说的,道:“木葛容,章别弃。” 木葛容算是他生前挚交好友,一般来说,平日里卸玄之事解决落地,得了清闲,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总是会并肩相约前去飞鸟台共饮花酿,分享趣事日常都算家常便饭。不过当年他被强封玉棺,木葛容数次动身搜寻,带领一众本家玄仙探灵也收获寥寥,最终直到自己仙脉崩裂,灰飞烟灭,也没能再最后与他见面小叙一回,他还挺遗憾的。 犹记得变故陡生前最后一遭,高台对酌,双双熏醉,章煮斜卧花丛,陪他一时聊到了天色鱼白,黎明降临。 也不清楚在如今的世道故土之上,他是否还活着。 章煮垂首,道:“三千年前,最后一次见到他,他便与我说自己被苍城李氏请去作为客卿,恐怕以后数千年都会在此地扎根。本以为会随那群小辈一同在柳山重振李氏玄仙一脉,现如今想想,怕是早就走了。” 范休关注点出了名的离奇,注意力完全落在章煮说的“三千年”几个字眼上,迷茫良久,说话打磕巴,差点咬破舌尖:“卧槽这么说你是活了三千多年——” 说这句话完全是有感而发,震撼占据八分,因此没能及时收敛音量,就这么惊诧地高声喊了出来……屋内面孔纷纷循声而望,望得范休迟来意识到自己刚刚放肆一回,手足无措捂住嘴巴,顷刻间,无人发言。 落针可闻,滴水可见。章煮冷着张脸,躲到范休这个二货身后,即使知道自己如今形态不会被人发现,可迎面与数十道视线交汇还是过于瘆人了,章煮悄无声息挪远距离,在他身后慢吞吞地给建议:“明日不是想随行卸玄么?趁现在这种好机会,说一说。” 范休嘴角微动,含糊不清回应:“救命吧,这是好机会?” 章煮认为无伤大雅:“你不说便下不了山,既然这般,明日一早我自行动身,就不劳烦你带路了。” 范休:“……” 为了这缕可怜的魂英,范休撇去有的没的,火速脱口而出,直言道:“李堂主,我要下山卸玄。” 神识尚且混沌的李霖亦脱口而出:“你又抢我任务!” 范休:“?” “理由。”李顾春倒没受外人影响,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在意旁人想法。仅仅开口询问一个原由,居然真就没再过问其他。 好在范休事前与章煮于玉兰长廊并行期间早已准备好措辞,眼下放下捂嘴的手,上前一步,眼神坚毅地道:“我想,做一名真正的玄仙。” “孺子可教。” 李顾春仿若没有什么精神,头也不回,摆手道:“我允了。那明天,你就和李霖他们一起下山吧。” 范休愣怔。 ……原来,他这么好说话? 第二日,柳山天阶,半途。 李霖背着背包,边往下走边将覆落樱花踢飞,惊起一团淡粉花雾,昔时浅香再次浮动。此趟跟他们同行的还有另一位李氏门生,好像是无常仙,遇人害羞,性格内敛,很好相处。范休不敢和走在最前的李霖搭话,章煮也落在身后思考事情,当即两手一拍,决定打扰这位面相温和好说话的半个同事。 上手一拍对方单薄瘦削的肩膀,范休都感觉硌手,笑道:“哎,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性格内敛的半个同事全身一颤,显然是被吓到了。扭头惊呼一声,看清来者是谁后放了心,小声兮兮:“李、李临眠。” “哦原来是叫李临眠,”范休伸出手,道,“幸会,我叫范休。” 颤颤巍巍回握,范休看他神态紧张,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很是为此痛苦的模样,顿时感到稍许无地自容。 折返回章煮身边,嘀咕道:“也不知道这种性格是怎么当上无常仙的。” 今早趁人起床前,章煮还是选择遵从本心换回了之前的扮相,一袭青衫随风飘扬,广袖鼓动,鸦色长发如云流淌,雾鬓风鬟,头戴白玉冠,清冷高洁。山巅雪樱都好似仅是为他的陪衬,可谓是晴光映雪、玉树临风、仙风道骨美若天仙——霎时诸多赞美之词即刻涌入嘴边,范休险些没憋住,忍不住略一侧首,在他小幅度飘摇的鬓发垂发间隐约瞥见一抹桃·色,更是感慨此男当真如他之前阅览过的小说主角般粉雕玉琢,不可侵·犯。 想必生前定是受万人追捧,范休喉结滑动,好奇道:“说起名字,我好像忘记问了。” 章煮目不斜视,仍旧抬靴朝下级石阶踏取,云淡风轻道:“你当真很想知道?” 范休腼腆一笑,道:“嘿嘿。” 防人之心不可无,只不过据此前种种事迹推断,范休已经在章煮这构不成威胁。胜在此人着实傻得可爱,章煮思来想去,抽符捻诀,往他识海施咒锁去五感其一,确保他日后不会无意说漏嘴,这才启唇。 “无妨,”章煮抬眸,站在凌云巅峰之上,俯瞰山下无极古镇,轻声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两个,被遗漏的名字吗。” 范休:“嗯呢。” 章煮笑了笑,开口说的话能吓死人:“我就是章别弃。” 范休:“????” * 一路走来一路吵,虽然李霖根本不了解章煮此人的存在,光听范休落在身后孜孜不倦自言自语已是匪夷所思,甚至执着以为他是不是长期寄人篱下导致神志不清。于是乎,初抵达目的地,甫一下车,李霖便推了推眼镜,走到范休跟前,仰头看他,道:“你真的好吵,知不知道啊?” 范休低头,默默看着他,态度·硬·起来了:“不知道。” 李霖哼哧一声,道:“看在昨天的药是你帮我提回来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但是能不能少说点话呀?旁边都没人的,你这么自言自语,别人会以为我们是神经病,形象不好。” 起初对于现代化出行汽车的新奇感随着上车、飞驰、再到下车、落地,已经磨耗无几,剩余的全是头晕脑胀,反胃难捱。章煮揉着晴明穴,气色甚差地从后座钻出,刚要开口询问范休为何会有如此反应,抬头,二人紧紧相挨的亲密姿势映入眼帘,章煮垂下长睫,感到更晕了。 独自缓了会儿,章煮直起身,朝四周环顾张望,视线落在一间人来人往的银饰铺。 银饰铺门庭若市,人流密集,生意看上去很是不错。可他总能嗅到一股稀薄、淡雅的幽兰香,如斯熟悉,亦如斯陌生,顺着香气寻去,断在银饰铺一侧角落,无疾无终。 而幽兰香断联处,恰好是一只被剔透拨离封罩着的宽边银镯。明眸半掩,直观光泽耀眼,做工精致,其上雕刻偏道式符文,是“天涯踏红尘”五字。字符深陷,大抵是以朱砂显字,艳色夺目,分界泾渭分明。 黑瞳倒映,章煮抬手覆上玻璃,无意流露丝丝静默的哀情。这只镯子给他的感觉实在亲切,冥冥之中暗含一股难以言喻、且绝望濒死的释怀之然。看得入迷,六神无主,等他回神,便是范休连带其余两人带他走进一户人家,边走边回头,絮絮叨叨:“尽管你是我的那个啥也是不能乱走的,话说你为什么会走到银饰铺里面去?那只镯子长在你审美上了?我一连喊了你好几次都没搭理,最后还是我急中生智,捏着符纸将你扯走的,你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李霖有多催我的天我头都大了——” 任由身旁之人滔滔不绝向他吐槽,章煮游神天外,半晌,眼见远处老宅越走越近,那股钝痛的感觉再次侵袭全身,垂在身侧的五指微微蜷起,像是想起了什么,毫无预兆在门前止住了步子。 范休头顶冒号:“祖宗,有何吩咐。” 章煮不顾回答,抬指触及贴在红漆木门上的一张福相——风吹日晒,雨打风吹,原色早已褪淡黯然,字迹也模糊不清,色彩斑驳朦胧,乍一看着实丑得出奇、仅凭拙劣种种也格外难以辨认。 但章煮还是认出来了。 黑发,双眉尾点有对称痣粒、烟蓝色。衣袍深紫,颈前圈银白璎珞。 拖地长袍,阴阳脸覆面;额前莹白龙角倒钩,延伸首侧,纵使画像之人技艺不精,致使这位玄仙身材臃肿,他也认出来了。 红悲白凄无常事,刹问鬼神玄仙泣, 脑中提醒,这便是钟惹卯。 他居然认出来了。 可他记忆,分明没有这号人。 早上起床就开始码了,哼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一壶陈茶逸散醇厚浓香,李霖坐在太师椅里抓了一把瓜子磕了,等得花都谢了,才看着范休姗姗来迟,哼了声。 递一把瓜子给李临眠,李霖故作高傲,道:“干什么去了呀?” 范休脚步微滞,下意识瞥向旁边,含糊道:“遇见一位熟人,耽搁了,”摸摸鼻尖,续话,“既然人到齐了,那开始吧要不,早卸玄早完事,大吉大利,一生平安。” 章煮朝身后挥袖,一股仙法聚化而成的强风冲向由内而外敞开着的朱漆木门,“砰”地一声巨响,伴随令人酸掉牙的旧门咯吱声。正襟危坐、规规矩矩埋头绘符的李临眠差点跳起来,好在范休刚进门便抬手搭在其肩上,这才没能成功出丑。 却依旧疑神疑鬼:“什么动静?谁关的门??” 李霖将剩余没磕完的瓜子揣回口袋,搓掉指尖碎屑,叉腰道:“定是这宅子主人在闹鬼。或许本来是想把我们全关在这静等他残食驱策,结果我们可是无常玄仙,关了门,恰好帮了一把。” 范休哝咕:“帮了什么把?” “闹鬼”的章煮从容不迫,搭腔道:“闭门锁魂。” 大功告成,李临眠已经在四面八方手动贴符了。章煮知晓这流程是无常勾魂,待其完善,紧接着便是玄仙启阵。入宿、结愿、消念,一前一后,各司其职,各行其事;范休这等呆瓜在一旁围观得津津有味,拍掌叫好,章煮斜睨,长久凝噎,再抬眸看去,流金梵文浮空交汇,狂风盘踞头顶。随即白光炸溅刺眼,复一睁开,已然是另一番天地。 入怨成功了。 不过…… 章煮低头,兀自郁闷,陷入了长久沉思。 傲若冷霜与目瞪口呆的二位李氏后辈打了照面,章煮登时难以表怀,心情复杂。没办法,三千年还是太久远,连玄仙道祖都近乎忘了魂英入怨也会显实体,如今四目相对,他还能说什么。他万分尴尬,众目睽睽下生硬地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尴尬地弯唇,尴尬地保持儒雅,尴尬地道:“能力甚强,后生可畏。” 李霖:“……” 李临眠:“……” 只有范休跟没事人一般胡乱环顾,直言:“香案?福相?这里我好像来过,是屠苏城。” 话音刚落,章煮威风棣棣走到寺庙外,止步,俯视百阶之下的笔直石板道,一直延伸、隐没至陈旧城门。此刻晨曦初现,朦胧白雾渐渐消融,视野清明,不难发现孤枝存活的一株白山茶傲立石板长道之上;白茶花玲珑小巧,瓣雪蕊嫩,点点缀满枝头,未见一片绿叶。 李霖也跟着跑出寺庙,一致瞧见那株罕见的白茶花,怔道:“山茶花?怎么开得又小又多。” “这位……嗯,古生。这里……”李霖思忖片刻,总算是想到这么个朗朗上口,且用词还算亲切的称呼,“古生,你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章煮一时没意识到古生是在叫谁。呆愣几秒,勉强接受:“一路相随。” 李霖“啊”了下,俨然决定换个问题,道:“这株茶花很重要吗?我看你表情都绿了。” 章煮否认:“随意看看罢了。” 李霖正欲再叙,仍窝在寺内的范休霍然惨叫连天,章煮闭了下眼,侧首冷漠地质问趴在地上自导自演的呆瓜,道:“吵闹什么?” “……范休说他刚才听到了哀嚎声,问我,我说没听见,”李临眠经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喜,目光幽怨,却也莫可奈何,“非要向我演示一遍那道声音多么凄惨,然后就这样了。” 范休喊完,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支颌,百思不得其解:“不应该啊,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听见啊,你们真没听到?” “没有,”李霖双臂环胸,仰头道:“我们三个,全都……” “噤声。”蓦地,章煮道。 霎时安静,倾耳须臾,李临眠惊讶道:“真有人在惨叫,这次听到了。” 章煮:“先将结愿所需之物找开,眼下情形,只好主动接近魂英。” 范休瑟缩:“会死吗?” 三千多年了。章煮也不清楚,反正自己应该从未在怨中遭遇不测过,因此也不能保证,只好安慰道:“多死几次便不会怕了。” “……” 呵呵,这笑则话,真是冻死他了。 上学期间被榨干,周一至周五1000到3000不等,周六周天就会多点儿。我努力周末两天憋粗来一万字叭?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