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镜照我》 第1章 戴安娜 “安娜姐怎么还没来呢?”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圆脸女生,眼神透亮,皮肤白皙,对着餐桌上的各色美食垂涎欲滴。 但庆功宴的主角没来,谁也不敢动筷。 “远哥刚问了,路上有点堵车,马上就到。”有人回答她。 “诶?那远哥去哪里了?”圆脸女生环视一周,没看见之前还在忙前忙后的副组长。 “还能去哪,下楼当望夫石了呗。” 这句话引起了众人哄笑,他们项目组组长戴安娜出了名的雷厉风行,长得再漂亮,也没人敢招惹,也只有性格安静沉稳的副组长许远能勉强配对了。 圆脸女生撇撇嘴,没说话,她可不觉得安娜姐会喜欢远哥,估摸着又是一个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吧。 笑闹间,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长相俊秀的男人推开门,却没有往里走,而是恭敬地站在门边,等到身材高挑的女人走进来后,才跟着进门,轻轻把门带上了。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戴安娜随手将外套放在主座的椅背上,A市的夏天还是有些热的,不过是下车上楼的功夫,就让她不得不脱下了西装外套。 圆脸女生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接过了外套,叠好后放在包厢的沙发上,不小心瞥见衣服上的商标,她回忆起这个牌子的价格,偷偷吐了吐舌头。 不愧是安娜姐。 “在聊安娜姐的光辉事迹呢。”戴眼镜的矮个男生笑嘻嘻回答。 许远沉默着帮戴安娜抽开座椅,安顿好她后又坐在边上用开水帮她烫碗筷。 这是戴安娜的习惯,不管进出的是五星级饭店还是街边大排档,都要用开水过一遍碗筷,丝毫不在意别人目光。 戴安娜对众人的追捧习以为常,挑眉配合地问:“什么光辉事迹?说来听听。” 在座的五六个人都是刚出校门的学生,打心底里还是有些惧畏这位历来公事公办的组长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为首的道:“安娜姐带着我们这些新兵蛋子都能拿下这么重要的项目,这份情谊我们永远铭记!” 有人打头阵,其余几个就放松了,开始挨个向戴安娜表示谢意。 因为初出茅庐,这样好的项目照理来说是轮不到他们的,隔壁项目组当初选人时甚至要都不要他们。 戴安娜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情谊算不上,你们都各有各的优势,只是别人看不到罢了,这次项目的成功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不用夸大我的作用。” 为什么跟上头讨要这些愣头青?原因很简单。 项目分成她可以占大头。 累是真的累,一群没有接触过职场的小朋友,今天需要她指教,明天需要她开导,后天得罪了客户,她得上门赔笑。 说实话,有些瞬间,她是真想把这群小兔崽子绑一起沉塘了,但奈何报酬实在太过丰盛。 当然,也不仅仅只是报酬的原因。她很喜欢用新人,他们没有职场老油条的偷奸耍滑,只有要干出名堂来的一腔热血,犯错也认错态度良好,学习能力也很强。 戴安娜很满意这些小朋友,她一直以来也都是事务所里公认的爱带新人上项目的那一个。 “开始吃吧,都等饿了。”戴安娜眼瞅着这群小家伙再说下去就要没完没了了,忙转移话题,“敞开吃,我请客。” 于是众人喜笑颜开,开始大快朵颐。 许远一直在给戴安娜布菜,其余人都看在眼里,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也没敢拿这二人打趣。 毕竟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之前有人开过安娜姐和远哥的玩笑,安娜姐听了只是笑笑,第二天组里就少了个人。 他们私下也讨论过这二位大佛的八卦,要说年龄,安娜姐三十出头,远哥二十五六,差距也不算大,更何况安娜姐有钱有颜,工作能力又突出。 两人算得上是郎貌女才,天作之合。 众所周知,远哥一直一片痴心,无论是工作还是私下,都很照顾安娜姐。 可惜,安娜姐的态度一直含糊不清。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了半夜。 “你们方便回去吗?”戴安娜问几个女孩子,“需不需要我送你们?” 吃饭的地方是年轻人们定的,她提前并不知道,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比较偏,附近也没有地铁站。 “我们住一起呢,打个车就好,谢谢安娜姐,不用啦。”女孩子们笑嘻嘻地答谢。 戴安娜点点头表示理解,也没有提反正顺路那就一起吧之类的话。换成是她,如非必要也不会想和上司一起回家。 许远一直将戴安娜送到了停车场,他的车停在马路边。 “安娜姐。”青年声音温和,像他这个人一样容易让别人觉得舒服。 “嗯?”戴安娜仍然是头也不回地走在他身前。 应该没有人比自己更熟悉戴安娜的背影了吧,许远想。 他从毕业就一直跟着戴安娜,因为话少,干事靠谱,很得戴安娜青睐,她曾经开过玩笑说他是她用过的最好用的助手。 这一跟,就是四个年头了。 “安娜姐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许远问。 “嗯?”戴安娜看了眼电子手表上显示的日期,脑袋里光速过了一遍重要事项,“宁总的那个项目在下周,魏老板的要九月初去了,这是怎么了?” 她停下了脚步,皱着眉看向许远,平日里最能把她的日程安排得仅仅有条的人,不是他吗? 许远的笑容有些苦涩:“今天是我入职四周年的日子。” 读作入职,写作和戴安娜相识。 戴安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这四年辛苦你了呢。今天太晚了,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顿饭吧。” 明显的成人之间的客套话,换做往常,许远早就识相地岔开话题了,但这次他没有。 “安娜姐。”许远叫住了想要离开的戴安娜。 灯光昏暗的停车场内,青年的眼神清澈,直直看向眼前的女人,情意无需言明,已经要溢出在空气里。 “安娜姐,我喜欢你。” 戴安娜心中叫苦不迭,她叹了口气,看来是不能再装糊涂了:“小远,你人很好。” 标准的好人卡刚冒出头,就将许远打得面如死灰。 “这句话你听起来可能觉得敷衍,但我的确非常感谢你,我甚至无数次觉得,认识你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幸事。”戴安娜表情真挚,许远能看得出来,他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我也知道别人怎么说我的,三十二了还单身。”戴安娜心里蛐蛐,其实不是三十二,她还要好几个月才生日呢,“说我吊着你,说我跟客户不清不楚,说我有心机有手段。” 许远听不得这种话,哪怕是戴安娜自己说出来的:“不是的,你不是这种人。” “我也知道,你每次听到这些言论都会替我出头。”戴安娜笑了起来,她记得,两三年前吧,许远还是个愣头青的时候,跟人打架被顶头上司约谈,那明显是要辞退的意思。 她知道他为什么打架,所以出面保下了他。 “我也承认,我的工作和生活都离不开你。”戴安娜说。 看向许远在她一句句话下越来越亮的眸子,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将最终的结论说出口:“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骗不了自己。” “不是你不够好,也不是我心里有人,而是恋爱这种事情本来就在我的计划之外。” “你在工作和生活上帮助我,我很感激,但如果没有你,我也不是过不下去。” “可能会辛苦点,但没有辛苦到我会愿意用爱情来置换你的存在。” 戴安娜还想再说点什么,看到许远的样子后她乖乖闭上了嘴。 许远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他强忍着,哽咽着对戴安娜道:“谢谢安娜姐,我明白了。” 他喜欢的安娜姐,不是证书,也不是项目,不是他努努力就能得到的战利品。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笑着对她说:“安娜姐,你路上小心,到家记得告诉我。” 那滴泪在他转身时终于还是掉落了。 —— 戴安娜盯着青年离开的背影发呆。 识趣,不纠缠,光这一点许远就强过很多男人了,再加上优越的相貌,贤惠的性格,基本能算是戴安娜这些年接触到的优质男top。但要命的地方就在于她怎么也喜欢不上他。 可恶啊……戴安娜后知后觉地开始懊悔。 得力助手-1。 她上哪去再骗一个又听话又不要额外报酬的手下。 戴安娜仰天长叹,她好羡慕男人啊! 如果她和许远的性别交换一下,她绝对一口答应,才不会扯什么喜不喜欢的这种虚幻的东西。 且不说结婚那样遥远的课题,哪怕只是恋爱,以她对许远的了解,对方一定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她进行全方面的照顾。 但偏偏。 她是个女人。 和许远又是在职场相识。 即便是和许远一清二白,公司里对她俩的谣言也没有停过,不过是她和老板高姐关系够铁,她自身的工作能力又突出,才让那些人只敢在背后嚼舌根。 戴安娜很早就决定了,她会一辈子单身,因此为了那点微末的便利而骗小男生感情这种事她也做不出来。 别说结婚了,谈恋爱她都懒得很。 一开始是不敢赌,再后来是纯纯没了兴趣。 比起跟小帅哥一起吃饭看电影,她宁愿被派去工作出差换钱。 戴安娜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跟她什么项目都敢接也是分不开的,之前还有人私下说过她要钱不要命。 但在最无助的年纪经历那样的变故,戴安娜深刻明白一个道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比稳步上升的银行卡余额更让人有安全感。 按响手中的车钥匙,戴安娜循着声音朝不远处的SUV走去。 摸上熟悉的方向盘,戴安娜这才露出一个真心的笑,车子是几年前买的,当时手头宽裕,存了自驾游的心思,冲动之下就买了。 但也就自驾游过一次,毕竟她是个物欲很强的俗人,有了车就想要房子了,不得不更加卖力地工作。 明天约了中介看房,戴安娜估摸着年底可以付个首付,之后再慢慢还房贷。 有房有车有工作,戴安娜看着后视镜里自己眼角不知何时添了一道的皱纹,只觉得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顺眼,那点失去得力助手的不快也已经烟消云散。 她哼着不着调的歌,驶上了环城高速公路,全然未发现四周渐起的浓雾。 “喵——”有黑猫溜哒而过,金色的竖瞳看了眼远去的SUV,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许远的戏份就这一章,他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好人。 我不希望我的主角们因为“男的是坏人”而去喜欢女生,应该是“就算男的很好”我也不喜欢。[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戴安娜 第2章 穿越 “喂!”有人大力地拍打车窗,“别停这!喂!” “吵死了……”戴安娜不耐烦地咕哝,她困极了,被人从睡梦里强制唤醒的滋味可不好受。 “唔……”戴安娜揉了揉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方向盘上睡了过去。 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明明记得自己刚刚还在开车回家的路上。 “喂!”拍车窗的人不依不饶,看见里头的人迟迟没反应,频率也快了些。 戴安娜按下车窗,换上职业笑容:“怎么了这位大哥?” 拍她车窗的是个穿着保安服的五六十的大伯,被戴安娜一声大哥给堵了嘴,本来到嘴边的脏话讪讪地咽了回去。 “妹坨,开学第一天人多,接小孩不要停校门口噻,你往那边去,那边有个停车场的嘛。”保安大伯口音浓重,害得戴安娜愣了一下。 她愣住不是因为听不懂,而是因为这是她好些年没有听过的乡音了。 怎么还有Z市人特意跑到A市来当保安的? “好的老哥,我这就走哈。”戴安娜忙把车开走。 她经过一所学校的大门,透过开着的车窗可以看见门口明晃晃的校牌,“Z市第八中学”几个字就这么映入眼帘。 SUV发出刺耳的急刹声。 戴安娜打开车上的导航系统,确认再三,发现自己真到了Z市。 把车停在停车场,她瘫坐在驾驶座上,半天回不了神。 搞什么,A市到Z市开车起码要二十个小时,她在梦里开车玩? 摸出手机,戴安娜决定打个电话给老板,她这属于无故旷工,要扣工资的。 结果那台最新的大牌手机,跟嗝屁了似的一动不动。 手机里面的文件照片都有,但死活没信号,WiFi键甚至是灰色的。 “操。”戴安娜不停按着手机,意识到真的救不了了之后,她果断拿上包和钥匙,推开了车门。 有问题,找警察。 如果没记错的话,离八中最近的那个十字路口就有个派出所,她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每天上下学都会经过。 有幸还进去过一次。 现在估摸着是晚自习放学的高峰期,开车过去还没有走路快。 戴安娜踩着细脚高跟,酒红色的大波浪在身后随着脚步一晃一晃,步履匆匆。 隔着马路她一下就看到了那蓝白色的警徽招牌,里头灯火通明,看来还有人上班,戴安娜松了口气。 她这才有闲心打量四周,跟她一起等红灯的都是些刚下课的小崽子,听那保安大伯说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估计还没有累到,一个个叽叽喳喳,有精力的很。 总感觉看到了两三张熟悉的脸,但戴安娜没放在心上。 老同学她早没联系了,都忘光了,要真是熟人估计也是老同学们的亲戚侄女之类的吧。 绿灯一亮,戴安娜就往派出所走,完全没管身后偷偷看她的小姑娘们。 “好高好漂亮啊。”有女孩子小声议论。 “高考完我们也去染头发!” “好呀好呀!” —— 派出所只有一个在值班的女警,看见戴安娜往里走,她站起了身。 “女士,出什么事了吗?” 戴安娜:“我开车导航错地方了,到这里就没手机信号了,警官,能借我用一下手机吗?” 什么开车睡着这种事她可不敢乱说,警察信不信还在其次,要是因为疲劳驾驶又被思想教育就不好了。 至于为啥不寻求路人帮助。 这个选项从来不在戴安娜的脑子里,她只习惯向绝对强于她的人或机构求助,这样可以保证一步到位,节省时间。 “好的,您用这个吧。”女警把她带到了一个固定座机旁就又回去整理报告了。 戴安娜照着手机电话簿给老板高姐打电话,结果只听见了带着电流声的女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啧。”输错了?戴安娜又输了一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换成Lily的。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那试试刚进来的实习生阿珂,她说她电话从小用到大,从来不会换。 “喂?”电话通了,但里头传来的是一个稚嫩的童声。 已经意识到不对的戴安娜声音干涩:“你好,请问是沈珂阳吗?” “我是。阿姨你是谁呀?”女孩语气疑惑。 “……”该说什么?我是你未来的上司?戴安娜木着脸。 “喂?喂?阿姨你是有事吗?” “没什么,以后不要随便接陌生人电话。” “……?” 戴安娜没给对面反应的时间就把电话挂断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还没理清思绪就看见派出所墙壁上的电子钟正兢兢业业地显示着时间。 2014年09月01日22:13。 戴安娜:“……” 穿越吗? 有问过她的意见吗? 不知道她还有存款没花完吗? 戴安娜立马开始翻包里的银行卡,她一边往门外冲一边不忘朝女警道谢:“谢谢啊警官,我先走了哈。” 派出所再往前五分钟有一家24小时自动ATM机,她把卡插了进去。 「正在验证中……」 屏幕上这行字弄得戴安娜很忐忑。当初找工作进了三面,直接被领导层三人组压力面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忐忑。 「请选择您需要办理的业务。」 识别成功了!戴安娜忙朝屏幕上的「余额查询」按了下去。 界面变换,熟悉的数字让戴安娜松了一口气。 他爹的,要不要这么吓人。 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直接落回了盆腔,最大的问题被解决,戴安娜决定今晚先找个酒店住一晚。 既来之则安之,她戴安娜在哪都能混得很好。 回去的路上又经过派出所,戴安娜很好奇那警官是不是还在上班,不由地往里面瞅了眼。 那女警居然还在,怎么警察这么加班的吗? 这是有人报警? 戴安娜发现里头有一个穿着八中校服的女孩子背对着她,另外还有一个满肚肥肠的中年男人正冲着女孩叫嚣。 “冤枉老子?老子看得上你这豆芽菜?喂,警察,你说什么都得给老子主持公道。现在的小孩不仅乱冤枉人还乱打人!” 这男的看起来嚣张极了,从脸上的红晕不难判断出是喝了酒,至于真的醉了没,天知道。 那女警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此刻正不停安抚这位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大哥:“先生,麻烦您先冷静。” 男人一被劝,更来劲了,口水四溅:“冷静?冷静你XX,我是受害者我冷静个鸡毛啊!” 他激动地上前推了把那穿着校服的女孩子,女孩不仅没退,反而上前了一步,声音带着愤怒:“你装醉摸人胸!” 戴安娜想起来了,她以前上学那会儿也出过这样的事情。 一模一样。 戴安娜当时回家的路上有一条小道,黑布隆冬的,但是近,从学校后门穿过去,不用多久就能到家。 她当时没走几回就出了事。 有个喝了酒的畜生,借着酒劲,走路两只手甩得跟他爹的风扇叶似的,还专门往女学生的胸上甩。 眼瞅着前面两个女孩被欺负了,到戴安娜的时候她不由分说飞起一脚就往男人肚子上踹。 后面戴安娜说要一起去派出所,男人一开始是慌的,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同意了。 后来戴安娜才知道,那条路上没有监控,而那些被欺负了的女学生也早哭着跑回家了,戴安娜一个人根本拿男人没办法,这件事后来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戴安娜细细打量这还在派出所里叫嚣的死畜生。 怎么感觉两个畜生长得有点像? 还是说畜生都共用一张脸? 那穿校服的妹妹在跟男人据理力争,但她声量小,嚷嚷不过,警官也没什么气势,竟是硬生生被男人一对二还占上风了。 站在原地想了想,戴安娜收回了要往派出所里迈的脚。 她转道去了那条黑布隆冬的路。 站在黑暗里,戴安娜静悄悄等着,她手上还拿了个饭团,刚从便利店买的,这儿临近学校,东西都物美价廉,她一口气吃了俩,这是第三个了。 吞下最后一口饭团,感觉身上有了力气,戴安娜活动活动筋骨,终于等来了她要等的人。 男人仍然是满身酒气,步子迈得比往常还要嚣张。 哈,警察?学生? 女的还想跟他对着干? 还不是得乖乖跟他道歉放他走! 男人盘算着待会去哪再喝点,突然角落处冲出了个人,男人反应不及被一脚踹倒在地。 跟刚刚那女学生踹的是同一个地方,而且这人貌似力气更大,给男人踹得躺倒在地。 不只是力气更大那么简单,男人怀疑自己被捅了一刀,他肚子上火辣辣得痛,哎哟着捧着肚子起不来了。 戴安娜收回了穿着十厘米细高跟的脚。 她三十二年人生中的不爽事有大概八成是男人带来的,所以在有条件了之后,她立马报了跆拳道的班。 女性天生腿部力量更强,所以她毫不犹豫在拳击,跆拳道,空手道中选择了用腿更多的跆拳道。 拉开距离,戴安娜审视着地上黑乎乎一团的烂肉,确认对方的哎哟不是装出来的后,她立马上前又补了一脚——对着下三路去的。 “啊——!!!” 悦耳的惨叫声,戴安娜心中评价,随后趁着四下无人,光速撤离了。 奖励自己住一晚上的希尔顿豪华单间好了。 哦,Z市没有希尔顿。 回到大马路上,上一秒还兴高采烈的女人下一秒耷拉下来肩膀,不情不愿地随便进了一家酒店。 她没有看到,身后巷子里跟着她走出来一个穿着八中校服的女孩子,正是刚刚警局报警的那位。 女孩抬头看了眼酒店的招牌,转身离开。 第3章 余娜 余娜今年升高中了。 及腰的长发在军训前一天被妈妈带着去剪掉了。 Z市的夏夜很热,风像刚从火山上下来,急赤白脸地到处肆虐,试图让每个路过的人都沾染上那份燥热。 妈妈戴招兰女士在前头走着,一边点着手里刚卖头发的钱,一边还教训着余娜:“你说你,都上高中了还留那么长头发干什么?到时候不认真读书,一心跟男孩子谈恋爱。” 余娜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心想,她初中三年顶着长发不也次次拿了全班第一,但面上却是什么也没说。 “还是你妈我聪明吧?那死小子敢骗我说卖不了钱,你瞅瞅。”戴招兰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中的纸票,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比同龄人更加年迈的脸上满是得意。 余娜掀起眼皮瞄了眼戴招兰手中的钱,又收回了眼神,那个年轻的理发师是听说她要升高一了,不忍心把她的头发全剃光吧,后面也一直在尽力不让她的发型变得太糟糕。 与之相反的是她妈,一直在让理发师多剪点。 余娜又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 其实也正常,毕竟头发是按斤卖的嘛,她这样劝自己。 “诶,娜娜,这个钱是你的,你说我们用来做什么好?”戴招兰凑了过来,湿热的大掌握住了余娜的手,余娜甚至能感受到妈妈掌心的茧。 被茧子磨得不舒服,也讨厌在这样黏糊的夏夜牵手,余娜甩开了她。 戴招兰脸色一变,刚要骂人,就听余娜说:“弟弟不是要上幼儿园了吗?给他交学费吧。” 余娜说完就朝前走了,把戴招兰甩在身后。 女人一点儿也不生气,连连夸赞:“娜娜你真是懂事了,就是要这样,那可是你亲弟弟,你亲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带回来的人啊!” 嗯,宁愿当高龄产妇也要生下来的小太子,可不贵重嘛,哪是她这种未婚先孕的产物能比的。余娜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面露嘲讽。 升高中和升初中没什么不同,都是进入陌生的环境,军训七天,最后被关在同一间屋子里接受教育。 上大学也要这样吗?余娜顶着烈日,无神的眼没有焦距地看向正前方。 她不太能理解军训。 短短七天又能说明什么呢? 愿意读书的自然会在高中发奋读书,不愿意的哪怕训上七个月又有什么用。 尤其那个教官,她很不喜欢。 长得贼眉鼠眼就算了,选班长还要特意选长相最漂亮的女学生,时不时传唤一下,吩咐些事,还会允许她去树荫底下坐着休息。 跟班长玩得好的几个女生便也跟着享了福,经常嘻嘻哈哈地团坐在一起聊天,话里话外都是捧着班长沈雯雯的意思。 教官还问过余娜要不要当副班长,他看余娜头发的眼神露着可惜,余娜理都没理。 这样的成人版过家家,她看在眼里,只觉得无趣。 这蠢货把她们当什么?后宫吗?还选上妃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他那走在路上都会因为影响市容而被抓起来的大脸盘子。 认识余娜的长辈都夸她文静聪明,从来不说脏话,在乡下那群孩子里是股清流。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背地里骂人有多脏。 有时候余娜觉得自己心里住了一头野兽,她必须时刻牢记把嘴紧紧闭上,不然它就会跑出来,说一些只有余娜觉得好听的话。 “真羡慕沈雯雯,她都不用像我们这样晒黢黑。”有女孩在休息时嘟囔,她摸着自己的胳膊,已经快要晒分层了。 “那没办法,人家长得好看呗。”另一个语气酸酸地附和,伸手又涂了几层防晒,“你也多涂点,我打算以后天天涂,下雨也涂,网上说了,一白遮百丑呢!” 两人的话题就这么流向了哪家防晒性价比最高。 余娜没有防晒,她第一次听说这东西,但并不怎么好奇。 她只在想,为什么大家都在说沈雯雯?女生羡慕她因为漂亮而被教官特许不用晒太阳,男生有的则背后蛐蛐她跟教官有一腿。 这里边的始作俑者难道不是教官吗? 拿着那点鸡毛当令箭,权力不大,但却能在这方圆五米内作威作福,被当成学生们讨好的对象。 余娜站起身,她瞄到了主席台那边有领导在和总教官说话,正准备走过去,一截白皙的胳膊横在了她面前。 “同学,你是不是晒伤了呀?”沈雯雯漂亮的脸蛋出现在眼前,那两条麻花辫就在余娜的眼前晃啊晃,余娜觉得沈雯雯穿军训服的时候很像戴招兰喜欢看的抗战片里的女八路,外貌像,气质也像。 沈雯雯手里攥着一瓶防晒,上面全是余娜看不懂的外文:“涂一点防晒吧,晒脱皮了会很痛。” 她怕余娜误会,又赶紧补充道:“我听说过你,你还记得吗?初二的时候你上我们学校参加过竞赛。” 余娜记得这回事,她初中三年都在老家读的,初二那年班里来了个城里的老师,教了一学期后就跑她家里来,夸她有灵气有慧根,把戴招兰唬得一愣一愣的,全家都觉得余娜以后是大有出息的人。 于是大有出息的余娜就这么被那老师带去城里参加竞赛了。 可惜余娜并不喜欢那学校,宁愿资格作废也不想要那奖,但她不记得有见过沈雯雯了。 余娜还是想要拒绝,但权衡了一下胳膊上隐隐约约的痛后,她还是接过了那瓶防晒。 “都给你吧,我家里还有!”沈雯雯笑着说,看余娜接过了她便放心地又回树荫底下去了。 “雯雯,那是谁呀?”有人好奇地问。 “以前的同学。”沈雯雯含糊地答,“她人特别好。” “雯雯你真善良!”她那群小姐妹围着她夸。 “人好怎么了?”有人嗤笑,“看着跟乡巴佬似的,一点都没雯雯好看。” 沈雯雯脸上笑意淡了点,看向那人的眼神有些冷。 乡巴佬余娜涂完防晒,又坐回了原位置,她盯着手里头的防晒瞧,原来这看不懂的外文是日本货。 八路怎么用的日本货? 余娜把防晒随手揣进兜里,做工劣质的军训服唯一的优点就是裤兜不错,兜之大能塞宇宙万物,可能是男女同款的缘故吧。 余光瞥见主席台那边的总教官已经结束了汇报,校领导有要离开的趋势了。 算了,也就七天,忍忍就过了,不去举报了,免得到时候沈雯雯也得跟着教官挨批。 开学分班是按军训来的,跟新同学关系闹太僵不好。余娜这样劝自己。 结果开学第一天她还是出了名,因为进了派出所。 回家的那条路是余娜搬过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平常白天也有人走。 没想到这第一天下晚自习就碰上了那猪头肉一般的家伙。 出派出所的时候余娜心情很糟糕,警察办案讲究证据,她的鞋印还在猪头肉的Polo衫上挂着,明晃晃的铁证如山,而她的指认却没有任何的人证物证。 眼瞅着猪头肉原路返回了,余娜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高三生才到下晚自习的点,她怕还有人被这玩意儿恶心到。 但她没想到有人偷偷埋伏着把猪头肉揍了一顿。 女人穿着西服和高跟,目测连人带跟有一米七多了,动作极快,全程下手干净利落又狠辣,看得余娜很是解气。 对方还很小心,一句话没有说,猪头肉倒在地上的时候嘴里骂骂咧咧的,余娜听了听,他好像以为自己是被男的打了。 余娜轻轻笑了笑,的确,这巷子黑布隆冬的,只凭身形很难判断,更何况女人身量还高。 余娜等人走远了才从巷子里钻了出来,她站在原地看着夜间纷杂凌乱的霓虹招牌中女人的背影,确定自己下一次见到还能认出来后才离开。 —— 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戴招兰还没睡,她坐在一堆纸箱中间,翻找着什么。 “诶,你可算回来了,帮我找找你弟的小恐龙。”戴招兰招呼她。 余娜把书包放在了沙发上。 她们三个人月中才从乡下搬过来,东西是戴招兰一趟趟运过来的,运一点整理一点,这次是最后一趟了,都是她弟余耀祖的玩具,还有一点余娜求了半天戴招兰才愿意顺便捎上的杂物。 “什么恐龙?”余娜随口问着,也蹲下身翻找她自己的箱子。 “哎呀,就那个在老家他每天搂着睡觉的。”戴招兰愁眉不展,“刚找我闹了好久。” “现在不是睡了吗?睡了不就行了。”余娜找到了自己的箱子,她把里头属于余耀祖的东西都丢了出来,确认清理干净了就抱着回房间了。 “你这孩子!帮你弟找一下怎么了!”戴招兰骂骂咧咧。 “我明天还要上学。”余娜丢下这句话就关上了门。 环顾这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余娜彻底放松下来。 在老家,她跟奶奶一间房,妈妈和弟弟一间,爷爷一间,爸爸经常在外地,除了过年不怎么回来。 这是她长这么大,头一回有自己的房间,虽然是租的,但她也很喜欢。 这是房东自住的房子,为了给女儿上高中特意买的。这间卧室从窗帘到床单被套,从地毯到墙纸,全是粉色,估摸着就是房东女儿之前住过的。 戴招兰当时没进来看过,她和余耀祖住的主卧,有独立卫生间,戴招兰生完余耀祖之后有尿频的毛病,起夜方便。 这间次卧就归了余娜。 摸了摸宽敞整洁的书桌,这是她每天军训完还回来打扫卫生的成果。不只是书桌,这间卧室连墙缝都被她弄干净了,崭新得不得了。 心情很好地打开了空白草稿本,余娜握着笔想了想,简单勾勒出了一个人形。 擦擦画画了好一会儿,余娜才打着哈欠关了灯上了床,睡在宽敞又干净的被子里,她唇边勾起一个笑,美美地坠入梦乡。 书桌旁的窗户斜斜照进来一缕月光,正好打在那页刚完成的画上,依稀可见是个路灯下的披着披风的女人,披风上还写着一个端正的“侠”字。 沈雯雯是同性好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余娜 第4章 早餐 “好的,大床房一晚,这边给您登记好了,辛苦出示一下身份证。”前台接待微笑着操作电脑,另一只手伸向了戴安娜。 戴安娜这才想起还有身份证这一茬,她不动声色地从包里拿出,快速瞄了一眼,瞅见出生年份竟然自动往前挪了十六年,轻轻舒了一口气。 “女士?”前台接待仍然微笑着。 戴安娜将手中的身份证递了过去,她倚靠在大理石桌旁,纤细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敲打,眼神时不时觑一眼那台正在验证身份的机器。 说实话,有点慌。 身份证造假是很严重的罪名。 “好的女士,这是您的房卡和身份证,电梯请直行后右转。” 戴安娜淡定地点头接过了房卡和身份证。 很好,没有问题! 成功入住了酒店,戴安娜第一时间前往浴室洗漱,她太困了,刚刚又经历了那样的剧烈运动,可把一身老骨头给累坏了。 舒舒服服从浴室出来,戴安娜坐到了窗边擦头发。 她之前在A市的生活只能算普通,比她过得精致奢华的大有人在,但放在Z市这样连地铁都没有通的小城市,那便有些格格不入了。 望着窗外只有零星几盏路灯的夜景,戴安娜在思考要不要离开Z市,这里的生活她肯定过不习惯。 她对这里没什么眷念的思乡之情,就算想去看看以前的恩师和故友,现在的他们也必然不认识自己,只会觉得冒犯吧。 至于家人,戴安娜擦头发的手一顿,随即便又恢复了正常。 他们有他们的路要走,她无意干涉。 也可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吧?戴安娜想。 她暂时不清楚这是一个没有她的存在的平行世界,还是…… 算了,戴安娜止住了思考,吹干头发后便躺在了床上。 船到桥头自然直。 话虽如此,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戴安娜还是醒来了。 痛苦地看了眼床头的时钟,才五点。 她三十出头的年纪!为什么会这么早自然醒! 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戴安娜直接起身拿了纸笔,她需要想想之后的打算。 对现在的她而言,股票是最好积累初始财富的手段,她记得年底会有几支股票异军突起。 但在弄清楚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她所经历过的那个世界前,这条路暂时不能走。 万一不是,那么她辛辛苦苦十几年的积蓄会就这么打水漂。 第二则是房地产。她目前的财产能在十六年后的A市付一座二环内商品房的首付,放在现在的Z市,恐怕能够购置的更多。 但这条路也需要仔细评审,毕竟她现在连要不要留在Z市都不确定。 第三是自己开事务所。股票也好,房地产也罢,都只能仗着自己对未来的掌控满足一时之需,这些都不是戴安娜最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在这个世界有立足之本,是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因此必须掌握起码一个能够不断带来现金流的谋生手段。 但自主创业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有风险的,戴安娜还需要好好想想。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以她的年纪,找一份合适的工作比创业还难。 思考间,肚子发出一声声呼救,戴安娜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笔,她看了眼手机,现在已经六点半了。 是了,还要去买一台能够正常联网的手机,住宿的问题也需要解决,她的相关职业证书也需要查一查,现在是否还有效。 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需要一项一项来解决。 戴安娜换了衣服,决定先去吃个早餐。 八中附近的餐饮店很多,因为受众群是没什么钱但又口味很刁的中学生,因此大多物美价廉。 其中有一家早餐店,戴安娜吃了两三年,她高中基本上都是在那吃的早餐,味道没话说,老板和自己老家也是一个地方的,很热情。 可惜,现在的老板不可能认识她,只客气地问她想吃点什么。 要了一碗青椒肉丝粉,还加了个金灿灿的荷包蛋,戴安娜埋头吃了起来。 “细伢,你今天还跟昨天吃一样的?”老板絮絮叨叨的声音响起,“老吃一样的不营养噻,我给你搞点别的恰。” “谢谢老板。”余娜有些无奈,她这几天的确都在这儿吃,但老板一天要招待这么多顾客,是怎么记住她的。 也可能正因为老板能记住来往的顾客,生意才会这么红火吧。 余娜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空位,她踌躇着没有上前,跟陌生人拼桌这种事对她而言太超过了,她只是个不善交际的社恐。 只是,这人背影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 戴安娜在老板说话的时候就回头看了一眼,少女的模样立刻就让她如遭雷击。 十六岁的余娜不一定认得出三十二岁的戴安娜,但三十二岁的戴安娜只一眼就认出了十六岁的余娜。 脑中对这个世界的猜测在一瞬间分崩离析,戴安娜转过了头,捏着一次性竹筷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少女乱糟糟的齐耳短发,还有些稚嫩的脸庞,黑溜溜的眼瞳,面对老板的善意惶恐到不知所措,这些熟悉的特征无一不在冲戴安娜打招呼。 你好,另一个我。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里就是自己记忆中的Z市了呢,戴安娜不由地苦笑,之前计划表中那个离开的选项也被她毫不犹豫地打上了叉。 不可能离开的…… 之后要面对的是将她整个人打碎再重组的一桩桩事,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曾经的自己再经历一遍那样的痛苦而无动于衷。 察觉到少女靠近又离开的脚步,戴安娜深呼吸了一口气,回头朝她笑了笑:“要过来拼桌吗?” 她记得,以前的自己是个负面情绪很多的家伙,每天就是默不吭声地学习,沉默是年幼的自己能对生活做出的最大反抗了,这样的下场就是她几乎没有社交能力,在后来被迫进入社会时吃尽了苦头。 余娜呆呆看向戴安娜,她本来有些冷漠的脸上泛起了惊喜的笑容:“是你!女侠!” 声音有些大,惹得邻近的几桌顾客都看了过来,余娜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红着整张脸坐在了戴安娜对面,她有些兴奋地看向戴安娜:“我昨天在公安局……” 随着余娜的解释,戴安娜反应了过来,原来昨晚就见过了,当时只有一个背影,她注意力也都在那恶心的猪头肉身上,倒是没有去注意。 看着双眼亮晶晶的余娜,戴安娜不由感慨,年轻真好啊,这样中二有活力的自己可是太不多见了。 “啊,我想起来了,你好勇敢,一个人报警。”在夸自己这件事上,戴安娜从不谦虚。 被心目中的女侠夸了,余娜觉得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 “我叫余娜,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余娜好奇地看着她,连老板刚送上来的早餐都只说了句谢谢,没有动筷。 “我叫戴安娜。”戴安娜心中情绪纷杂,跟自己做自我介绍这件事,真的很奇怪。 大脑放空时,那个圆滑世故的职场人戴安娜便会自动接管这具身体,她听见自己对少女说:“还真是巧呢,我们名字里都有娜。” 余娜笑得更开心了,她一个劲和戴安娜道谢,临走时还强硬地为戴安娜买了单。 “安娜姐,就当是我的答谢礼吧!”余娜背着书包和戴安娜挥手告别,她没有手机,因此也没有主动问戴安娜的联系方式。 萍水相逢,然后分道扬镳,这很符合余娜对女侠的定义,她走向学校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戴安娜站在原地看着人走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些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余娜看起来还是个有些青春期烦恼但不多的小小少女,路上碰见个人就能让她开心许久。 戴安娜随便走进了一家手机店买了台新手机,又办了张卡,搞定以后她第一件事情就是登陆了职业证书的几个网站。 挨个查了一圈,发现自己的证书都还有效之后她松了口气,花了好几年考下的,准备工作也做了几年,比高考还麻烦,要是要重来,她真的会吐血。 下面就该处理一下住宿问题了。 戴安娜已经下定了决心在余娜成功毕业之前不会离开Z市,那么要租哪里的房子就显而易见了。 —— Z市现在的房地产正是上升期,学校附近也有很多的租房中介,戴安娜还算熟悉,她之前在Z市干过一段时间的房产销售,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当时的师父。 “美女看房子吗?”李姐放下嗑瓜子的手,笑成花一样朝刚进门的女人走去。 戴安娜看着弥勒佛一般的李姐朝自己走来,有些愣神,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挨家挨户找工作的时候。 李姐也像今天这样,没形象地瘫在座位上嗑瓜子,听到她不是来找房子的,是来找工作的,刚离开座椅的半个屁股又坐了回去,挥着手不耐烦地让她出去。 当时的小戴安娜已经濒临崩溃了,李姐的拒绝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嚎啕大哭。 第5章 租房 李姐被她哭得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丢,我可没欺负你嗷,你是来找工作的还是来碰瓷的。” 后来听说了她的事之后,李姐不吭声了,半天憋了一句:“在我这待着也行,包吃住,有提成,但没底薪的嗷,你自己掂量着来。” 正是有了那一笔钱,小戴安娜才得以踏上了去A市的高铁,也才有了后来的戴安娜。 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一脸市侩的李姐,戴安娜只觉得亲切。 “美女,你租房的话,我先跟你介绍下我这里的房源哈,这八中附近好点的基本都在我这里。”李姐说着,有些不确定这位打扮时髦的女性是什么身份了,“冒昧问下,美女你几个人住?” “就我一个。” “喔喔,工作用的?当老师的是吧?”李姐自认为猜对了,立马肃然起敬,“祖国的园丁啊,那我给你介绍套好的,这个,单身公寓,坐北朝南,走到八中只要五分钟,除了价格贵点没有别的缺点。” 瞧见戴安娜没有心动的样子,李姐暗道,不应该啊,看走眼了?这人看起来不像是缺钱的主,一般听到这里都会主动提出要看房子的。 李姐清了清嗓子,只能接着往下介绍:“另外还跟你推荐这个小区,价格稍微便宜点……” 戴安娜估摸着照李姐这个介绍顺序,恐怕还要很久才能到她想要的小区,只能单刀直入:“抱歉打断下,来之前我已经了解过周边的小区了,这一个……” 戴安娜指了指八中背后那个不起眼的「八中里」字样:“这个小区有空房子吗?” “啊……”李姐有些惊讶戴安娜会选这个小区,“这是老小区了,楼梯房哈,而且它虽然就在八中背后,但八中那边的校门关了,你上班的话要绕到正门。” 给顾客解释清楚是中介的工作,李姐从来不坑蒙拐骗,这是她的口碑,也是她的立身之本。 “嗯,我知道,您这边方便的话,现在就带我去看看吧。”戴安娜说,“合适的话我今天就会租。” 李姐更加笃定了这是这学期新来的老师,估计是急着租房子,就是不知道怎么看中了八中里那块地方。 “那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啊美女,八中里这个小区之前是风挺大的,据说开发商和学校有点关系,但是后面谈崩了,你也看到了,八中现在把那边的门都给关掉了,有些人租这里或者买这里都是存了以后会恢复的心思,但是按我看吧,不太可能。” 李姐租了这么多房子,心里有数,大部分人因为八中里的低廉房租和地理位置而觉得捡漏,但其实这是个天坑,这小区开发商早已经跑路了,物业也半死不活,居住环境奇差无比。 戴安娜点点头表示明白,却没有要反悔的意思,李姐只能叫人拿来钥匙,打算带人过去了。 戴安娜:“我开了车,坐我车过去吧。” 这里离昨晚的停车场挺近,两人走了没几分钟就拿到了车。 李姐:“哟呵,美女,A市人?”车牌是A市的牌照。 戴安娜:“不是,之前在那边工作。”驾照和牌照她都上网检查过了,都是有效的,就是这车,当时买的新款,现在市面上还没出现。 戴安娜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车尾的型号标识,发现该有品牌标的地方全是一片空白。 这让自己穿越的不知道哪路大神还挺严谨。 李姐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A市多好呀,怎么想着回Z市了?”她这辈子都还没去过A市呢。 “想家了嘛,哪个年纪大了不回家的。”戴安娜随口回答,将车驶离了停车场。 李姐指挥着戴安娜把车停在了小区停车场:“停车场是物业那边收费,包月一百,其实你也可以直接停在路边,路边有监控还安全一些,这停车场物业不怎么负责的,也就图个风吹不到雨淋不到。” 戴安娜笑笑:“确定要租了我再考虑停车的事情吧。” 李姐点点头:“我这手上有四套这儿的房子,你先看看对哪一栋感兴趣?” 戴安娜抬头看着小区门口那熟悉的破烂不堪的「八中里」牌匾,没等李姐说她有哪几栋便道:“最里头那栋还有房子吗?” 李姐一怔,她看向戴安娜指的那一栋,那是最早完工的一栋,背后靠着一座小山,离门口的马路又远,唯一拿得出手的优势就是安静:“有,有的有的,我带你过去。” 戴安娜的红底高跟踏在狭窄的水泥台阶上,发出优雅的哒哒声。 这里没有电梯,楼梯简陋了点,但还算干净。 一楼的贴纸掉了半个,二楼住着一户老夫妻,老爷子身体不算好,门只关了外边的防盗门,咳嗽声和电视声清晰地透过纱窗传出来,三楼住有一对教师夫妻,戴安娜记得那女老师是个爱计较的,跟她妈戴招兰女士不相上下,偶尔见到也是横眉冷对的模样。 发生矛盾的原因,是戴招兰晚上会做些手工活计,忙到很晚,难免椅子拖动会发出声音,她家住四楼,那教师夫妻有点神经衰弱,晚上睡不好,第二天就来骂戴招兰。 戴招兰一开始认真道歉了,女老师不依不饶,说了些乡下人没素质之类的话,彻底惹恼了戴招兰,拎着把菜刀指着女老师鼻子骂了回去,那之后梁子就结下了,但戴招兰晚上没再做过活。 戴安娜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该早忘了这些事情,但现在踩在这熟悉的地界,她才发现她一点都没忘,连那次吵架后戴招兰躲在被子里哭的事情她都记得。 “在几楼?”戴安娜问。 李姐以为她是走累了:“四楼,马上到!” 这么巧……戴安娜跟着李姐停在了402门前,眼神却看向了一旁的401。 这个点,戴招兰应该带着儿子余耀祖去买菜了。 李姐生疏地打开了两扇门,房门发出吱吱呀呀的令人牙疼的声音。 李姐:“有点日子没人看过这房了,你要是住,我给你找个保洁做下清理。” 戴安娜走进了402,这里和401的布局一模一样,只是都镜像了,是反的。 还算干净,家具也被原房东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必需的家具,倒是显得挺空旷。 戴安娜粗粗看了看,便朝李姐说:“就这了吧。” 还在巴拉巴拉给戴安娜介绍这房子优点的李姐卡了壳:“你不看看别的?” 戴安娜摇了摇头,这里挺好的,就在自家隔壁。 没见过这么迅速的客户,李姐难得结巴:“合同我没带,之后带过来给你签?” 戴安娜:“你帮我找个保洁吧。” 回去的路上,李姐挺高兴,戴安娜一签就是三年,她的佣金挺可观,便忍不住和戴安娜聊起了闲天。 戴安娜一边开车一边回话,言语亲切,态度温和,弄得李姐心头更是欢喜,签合同的时候删掉了垃圾费和宽带费。 李姐不好意思笑笑:“其实也没多少钱,就是我们的一点额外收入。” 戴安娜表示理解,她知道这个,算是中介的一点小伎俩,一开始不会告诉租户,等到人都定了,要签合同了,再说每个月有个十块二十块的垃圾费和宽带费,已经走到签合同这一步的租户顶多嘴上骂两句,也不会因为这几十块就不租了。 只要脸皮厚,每月就能白得几十块,她之前也干过。 李姐笑眯眯地把戴安娜送到了门口,还交换了联系方式,她倚着门朝戴安娜挥手:“那我就没送你了啊,有空常来玩,我待会把保洁推给你。” 戴安娜回了个笑,上了车离开了。 她还要去趟家具城,买点家具,402太空了,她不习惯,要买点装饰用的东西。扫地机和洗碗机也是必要的,她腰不好,都是年轻时候落下的病,干活多了就会痛,一痛就只能躺着。 经过八中的时候,戴安娜隔着马路中央的护栏遥遥看了一眼,高考刚过没多久,门口还放着优秀学生的大头照,这是八中传统了,每年按高考分数把上了985、211的学生照片放上去,既是庆贺,也是一种营销。 一般城市都是一中最好,Z市却是八中为大,每年Z市的清北生都是八中出来的,虽然也就那么两三个,但也给八中打响了名号,优等生更加愿意来八中了,于是年复一年的,就这么良性循环了下去。 戴安娜趁着红绿灯,多看了两眼那学生榜,红色的底布,灿烂的笑容,确实喜庆。她盯着,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她没有上过那个榜单,因为当年的高考她没参加。 高考重要吗?高考不重要,因为戴安娜没有参加也混到了现在的位置。高考也重要,因为戴安娜这中间打碎的牙,吃下的苦,咽下的亏,只有她自己知道。 红灯转绿了,戴安娜松开刹车,一脚油门直直地开了过去。 脑子里闪过那张欣喜地叫她女侠的稚嫩的脸,戴安娜想,这次她一定会上那个榜单的。 第6章 上学 比起在家里待着,余娜其实更喜欢上学。 今天一大早遇到昨晚的女侠,余娜心情就更好了,一个人走去教室的路上都面带微笑,稍微熟悉一点她的人都啧啧称奇。 “冷脸姐今天碰到什么好事了?”一个男生坐在自己的课桌上调侃。 站在一旁的沈雯雯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当时军训就是按分班后的名单确定的,由于表现不错,沈雯雯现在成了新班级的班长,所有破坏班集体的事都会被她一手镇压。 开学还没有多久,大家的位置都是自己选的,班主任是个胖胖的小老头,整天笑得弥勒佛一样,完全不管大家怎么坐。 余娜选的是最靠后的位置,本来是想着这里安静,结果没想到一下课就有很多人在教室后面玩闹,并且还要时时刻刻感受垃圾桶的芬芳。 好在今天弥勒佛突然宣布了过几天就重新调整位置的事情,班上立刻哀鸿遍野,大家都选择的是跟自己的好友或者旧同学坐在一起,班主任重新排位置便注定有些人要分开了。 余娜对此没有什么感觉,反正跟谁坐在一起,对她而言都差不多,当然一个人坐最好。 余娜入学考试在班上排名第一,其实刚开始是有几位同学主动来跟他示好的,毕竟这是在用成绩说话的八中。 但她谁都没有搭理,有人背后偷偷说她因为成绩好就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余娜都知道,但余娜习惯了,只要不舞到她面前,她全当没这回事。 偶尔也会有人为她说话,一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对她印象不错的沈雯雯,还有一个是个名叫王俊楠的男同学。 这个班上甚至整个学校余娜认识的人都没有几个,从乡下那所小破初中升上来的人寥寥无几。但也挺巧,初中时跟她还能说上两句话的王俊楠跟她一个班。 “哈哈,我们娜姐是公平地看不上每一个人好吧。”每当有人说余娜时,他会这么打哈哈过去。 而余娜…… 她非常公平地连王俊楠也不搭理。 王俊楠也不在意,每回见了她依然打招呼,乐此不疲。 班上人数是单数,余娜没有同桌,她把书包勾在课桌旁的钩子上,坐下开始早读。 窗外的桂花树开了,丝丝缕缕清甜淡雅的芳香从开了道缝的窗户里钻进来,闻得余娜挺舒坦。 课间休息不管是多久,余娜除了上厕所基本不会离开位置,她的书桌下面是用收纳箱装着的厚厚一沓习题册,一套是学校要求买的,一套是余娜自己买的,做完了老师布置的任务,她就开始写自己买的题册,总之一章内容写两遍。 一旦认真起来,进入了状态,余娜便会忽视掉周围的事物,就算有人在她耳边说什么,她也是完全只进了耳朵没进脑子。 偏偏有人非常不识时务。 “砰!”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她的习题册上,重重砸了一下,吓得余娜一个哆嗦。 “哈哈!高一就这么努力啊娜姐!”是王俊楠,这傻逼只是经过,丢下魂不附体的余娜就从后门跑出去了。 余娜捏了捏笔杆,心脏骤缩的感觉不是很美妙,令她有点想把王俊楠捉回来再一巴掌攮死。 王俊楠从初中开始就是班上的活跃分子,他家条件不错,只是早年父母没时间管他,才丢给了乡下的爷爷奶奶。 余娜认识王俊楠的爷爷,那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家,对王俊楠也很宠,好在这小子人不错,一点没有变成小霸王的趋势,相反很讲义气,经常和一群男娃混在一起打篮球,有了他带头运动,那一片的未成年聚众打斗事件都少了很多。 现在升上了高中,也很轻易就跟班上的男生打成了一片。 就是脑子不太好。 余娜接着在草稿本上列算式,沉默着继续解题。 上课铃响了,几个臭汗淋漓的男生小跑着进了教室。 余娜蹲在地上从收纳箱里拿书,起身时脚一退,一不小心就把其中一位王姓男同学绊倒了,他趔趔趄趄扶着前面的书桌才稳住身形。 王俊楠吓死了,没想到突然有只脚伸过来,他看到了但没来得及躲闪,幸好还算敏捷,这才没真的摔跤。 “不好意思。”余娜淡定地把书摊开,翻到了老师上节课要讲的地方。 王俊楠刚想说声没事,就看见余娜藏在书本后面的手对他竖了个中指,于是刚要说出口的话便转换了音调:“没……我草?” 心里琢磨了下自己又哪里惹到这位祖宗了,王俊楠想起今天唯一的交集,于是很聪明地领悟到了:“行行行,再打扰你刷题我是狗好吧。” 祖宗余娜无动于衷,似乎没听见自己大孙子的虔诚道歉。 刚进教室的老师看到了格格不入的王俊楠:“都上课了杵在那里是要干嘛呢?要不你再去操场跑两圈?” 王俊楠连声抱歉,在同学善意的哄笑声中回了位置。 是他大意了,明明知道余娜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总欠乎地去招惹,毕竟那张脸的迷惑性太大了。 那可是在别人学校都敢因为人说话不好听而硬刚的主,那天要不是他拦着,指不定会动手。 真该让爷爷好好看看,免得他老说别人家的孙女文静乖巧又懂事。 请问呢,余娜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能跟这几个词沾边的? 大部分时间里,余娜是沉默没有存在感的,她很享受这种无人在意的感觉,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不用去管其他。 可惜,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晚自习下了课,余娜意犹未尽地关上习题册,背着书包回去了。 其实家里也平静,她回家晚,戴招兰早带着余耀祖睡着了,但她就是不爱待。 磨磨蹭蹭地一步一个阶梯,余娜走到了三楼和四楼的连接处,一拐弯就碰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头张扬的酒红色大卷发率先抢占了余娜的眼球,在昏暗的楼梯间里,这是唯一的亮色。 “女侠?!”余娜震惊。 抱着一堆纸盒子的某女侠正要下去丢垃圾,瞧见余娜她笑着打了个招呼:“你住这?” “嗯嗯,我住401!”余娜自己没意识到,她的语气有多么欢快。 戴安娜笑了:“挺巧,我今天刚搬到402。” “你也别女侠女侠了,怪怪的,我叫戴安娜,你叫我安娜姐吧。”三十二岁的女人厚颜无耻地诱哄小女生叫姐姐。 余娜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安娜姐!” “诶。”戴安娜心安理得地应下,她指了指402门口的一个没有拆开的纸箱,“那个送你,买家具的时候送的,我用不上。” 那家推销小妹误以为她有孩子,送了个很是童真少女的小台灯,跟她房间的风格完全不搭,她当时在忙着挑别的家具,都没仔细看。 但质量挺好的,丢了怪可惜,她放门口正愁着怎么处理呢。 “送我?”余娜连忙想要摇头拒绝,戴安娜却已经绕过她下楼去了。 捧着纸箱子进屋的时候,余娜心里还飘忽忽的。 是做梦吗?居然跟女侠做了邻居诶。 家里静悄悄的,戴招兰给她在玄关留了一盏小灯,余娜借着灯光换好鞋子后,先去了阳台。 戴招兰事情多,有时候会洗了衣服忘记晾,余娜会检查下,不然大夏天的第二天校服会被闷出一股味道,她初中因为这种事情被嘲笑过。 果然又没晾。 往常晾衣服的时候余娜会很心烦,余耀祖的任何事情戴招兰都放在心上,而初中因为衣服有异味这件事,余娜和戴招兰吵过起码三次了,忘记晾衣服的事情却时常发生。 “我辛辛苦苦带着你跟你弟!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啊?忘记晾个衣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吗!”戴招兰不能理解余娜的苛求,只觉得她把自己当奴仆,这是在嫌弃自己干活不够仔细,“跟你爸一样!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怎么命这么苦啊……”吵到最后,就是余娜闭嘴,戴招兰哭着抱怨。 于是余娜不再说话了,再有什么事情,她都自己解决。 但今天不同,余娜没心情去想之前的事,她一边晾衣服一边往隔壁看,阳台是露天的,402也有,余娜可以透过玻璃门看到隔壁客厅的灯亮了起来,是戴安娜丢完垃圾回来了,没过多久,灯灭了,余娜猜是回房间睡觉了。 余娜晾完衣服抱着箱子回房间了,她迫不及待地拆开来,里头是一个粉色的小台灯,灯盏是圆圆的蘑菇形状,灯座的开关也是个胖乎乎的小蘑菇,边上还立着一个小女孩,身穿粉色的斗篷,挎着一个小篮子。 插上电,余娜轻轻按了按小蘑菇,台灯立马亮了起来,光线柔和,很适合放在床头。 余娜坐在床边,两只脚丫子晃晃悠悠,彰显着主人的心情美妙。 台灯有几个档,余娜捧着玩了好一会儿才放回去,考虑到第二天要上学,她这才躺下了。 第7章 邻居 戴安娜醒了。 熟悉的房间布置让她一时间没有缓过神,只凭着肌肉记忆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看到手机上明晃晃的八点时,戴安娜心跳漏了一拍,该死,要迟到了。 着急忙慌地穿好衣服,打开卧室门看到乱七八糟的客厅时,她才反应过来,啊,她现在是在Z市,没有班要上。 昨天时间不够,她只整理了卧室。冰箱和洗衣机之类的大型家电都被家具城的好心送货员放在了应该在的位置,但所有的小家具还堆在客厅。 反手揉了揉脖子,戴安娜打算等保洁来了再说,她有点犯懒。 刚洗漱完化好妆,门铃便响了。 戴安娜过去打开了内门,隔着防盗门的纱窗,她清楚地看到了来人的模样,打到一半的招呼也戛然而止。 “你……好。”戴安娜怔怔地说。 戴招兰新接了个活,挺巧的,就在家隔壁,她都不用去想儿子在哪吃饭的事情,特别好。 到了约定的时间,戴招兰就叩响了隔壁的门,邻居是个长得蛮漂亮的姑娘,打扮也很精致,她微微松了口气。 一般来说,这样的姑娘会比较好说话。 “你好老板,我是您叫的保洁员兰姐。”戴招兰堆起满脸的笑。 戴安娜……从来没有被戴招兰这样笑着对待过,她握着门把的手忘了松开,拧了又拧,估计是睡傻了,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喉咙也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能说会道的戴经理现在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戴安娜讷讷地打开了防盗门,把戴招兰放了进来。 戴招兰没有发现戴安娜的不对劲,她只一心想早点弄完回家给余耀祖做饭,戴清洁手套的动作迅速又麻利。 “老板,那我现在开始计时了哈。”戴招兰用手机打了个卡,跟戴安娜说了一声,就开始吭哧吭哧干活了。 戴安娜坐在沙发上没动,明明她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但眼下看着戴招兰四处忙活,她局促得像个过年串亲戚的小孩子,甚至有点想帮着戴招兰打扫卫生。 戴招兰平常干活的时候话不多,但今天这老板她觉得还挺面善的,就忍不住聊了两句。 “老板,你是刚搬过来吗?”戴招兰扫了眼随处可见的崭新家具,心想这姑娘还挺能花钱的。 她家也搬来没多久,但一件新家具都没购置,家里却已经被堆满了,大部分都是余耀祖的玩具衣服,还有余娜以前的书。 “对,昨天刚搬过来。”戴安娜回过神了,起身给戴招兰拿了瓶矿泉水,饮水机还没叫人来装,泡不了茶。 戴招兰连声道谢接过了水,转手就搁置在一旁,她现在两手都没空,得干活呢。 戴安娜拿过来拧开了瓶盖,再次递给了戴招兰:“……兰姐,喝点水吧。” 戴招兰一愣,随即笑笑:“好嘞。” “老板,可巧了,我就住隔壁呢。”戴招兰摘下防尘口罩喝了口水。 戴安娜找了遥控器把客厅空调打开了,九月还有点余热,更何况捂着全身上下地干活。 “是吗?”恢复正常的戴安娜假装出一脸惊讶,“那太巧了,兰姐你也别叫我老板了,邻里邻居的,叫我安娜吧。” 哟,还是个洋名。戴招兰看向戴安娜的眼神带着稀奇:“你这名字是真名吗?” “对,全名戴安娜。”她自己取的,改名字折腾了好几天。 “诶?本家呢!我也姓戴,我女儿名字里跟你一样有个娜。”喝完水戴招兰就又把口罩戴上了,接着干起了活。 隔着口罩的话语朦胧,戴安娜听到戴招兰说起女儿,赶忙强压下眼眶的酸软,顿了好久才说:“昨晚见过呢,兰姐你女儿挺漂亮的。” 就让戴招兰觉得昨晚才是她俩的第一次见面好了。 半夜碰到醉酒中登的事,余娜肯定没跟戴招兰说过。 这很正常,因为戴安娜也没有说过。 “害!长得漂亮有啥用!”戴招兰嘴上这么说,但露出来的眉眼弯弯,看来还是很喜欢听到别人夸余娜的,“女孩子还是要成绩好!” “像我,年轻时长得也不错,现在啥用没有。”戴招兰说,“但娜娜跟我不同,她学习可厉害了,到时候读个大学就不愁工作了。” 戴安娜眼眶又有点发酸了。 “不过安娜你应该也学习不错吧,我看你样子就像电视里那种精英。”戴招兰感慨,“要是我们娜娜以后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戴安娜把眼泪憋了回去,调整好情绪才开口:“会的,我读书时候成绩还没娜娜好呢。” “诶?娜娜还跟你说了成绩?”戴招兰惊讶,“她一般不跟人说这个的,觉得不自在。” 戴招兰也没起疑:“要真这样就好了,我就希望她有个好工作,嫁个好人家。” 戴安娜笑:“那嫁个好人家可就不能向我看齐了,我是不婚主义。” 戴招兰一愣:“是以后都不结婚不生孩子吗?” “对,我觉得结婚生孩子太麻烦了。”戴安娜说。 也许是跟戴安娜聊了天,戴招兰自觉亲近了许多,她闷声蹲着清理电视柜,清理完站起来她才说:“结婚没啥必要,孩子还是可以生的。” 戴安娜从没跟她妈聊过这些,她还以为会被戴招兰说,不由惊讶地挑眉:“兰姐你是这么想的?” “对啊,我男人一年到头都不着家的,结婚干啥。”下一秒,戴招兰又笑了起来,“但生孩子我是愿意的。” “不过我们家娜娜还是得结婚。”戴招兰说,“她那性子,喜欢憋话,不找个人结婚她以后得无聊死。但她脾气又臭又大,得找个能包容她的人才行。” 戴安娜也不辩驳,悄咪咪转移话题:“兰姐你就一个女儿?” “那没有,还有个儿子呢。”戴招兰笑容更甚,“明年就上一年级了,我寻思明天给他找个幼儿园送过去。” “还没上幼儿园?那他这几天都在家吗?” “之前是我带着干活,今天不是就在隔壁嘛,我就让他待家里了。”戴招兰说,“他从小就挺乖的,随姐姐。” “孩子那么小,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戴安娜有点着急,“让他过来吧。” 戴安娜记得,余耀祖……后来检查出来有一点自闭症…… “哎哟。”戴招兰瞧戴安娜的样子不像是在客气,感慨了一下这姑娘心真善,“行行行,我这就把他带过来,谢谢你啊安娜。” 有些老板不喜欢她拖家带口的,为了余耀祖,戴招兰好几个单子没做成。但没办法,儿子比赚钱重要。 余耀祖很快就跟着妈妈过来了,他长得虎头虎脑,其实挺可爱,但一直躲在妈妈身后,看向戴安娜的眼神有些怯生生的。 戴安娜也很久没跟这个年纪的小孩打过交道了,她想了想,从卧室拿了个毛绒玩具兔出来:“我也没有别的玩具,这个送给你了。” 余耀祖的眼神里透出了欢喜,但他没伸手,悄悄看他妈妈眼色。 “来,快谢谢阿姨。”戴招兰笑着推了推余耀祖。 她不知道这句话对戴安娜的杀伤力有多大。 很正常,戴安娜安慰自己,她同事孩子也叫她安娜阿姨。 但问题是,这是她弟啊! 被弟弟叫阿姨有点超出她的心理承受范围了! 余耀祖乖乖接过了毛绒玩具兔,他仔细看着戴安娜,看得戴安娜有些莫名了,他才小声说:“谢谢姐姐。” 戴安娜愣在了原地。 戴招兰也愣住了,她惊奇:“嘿你这推一下动一下的主,居然知道叫姐姐不叫阿姨?” “看来安娜你这玩具是给到位了。”戴招兰笑道。 戴安娜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 余耀祖一直抱着兔子坐在沙发最边边上,没有乱跑乱动,等着戴招兰干完活才牵着她的手回家。 戴招兰热情邀请戴安娜去她家吃午饭,但被拒绝了。 “我想试试这新厨房呢,改天吧。”戴安娜说。 戴招兰想了想,也没坚持,她点头:“是得试试,免得到时候发现抽油烟机啥的用不了,房东还赖你,反正就住隔壁,有啥事你叫我。” 戴安娜哭笑不得,她妈这谨慎的性子……倒也挺好。 临走的时候,没用戴招兰指挥,余耀祖转过头说:“姐姐再见。” 戴安娜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看着他们进了401才把门关了。 戴安娜送走了一大一小,一个人站在整洁干净的客厅里走神。 戴招兰干活能力的确挺强,这里比她当时在A市租的带定期保洁的公寓房还要干净,地板光洁得能反射出人影,光是看着都觉得心情舒畅。 房子是彻底弄好了,现在这里最脏的怕不是戴安娜自己。 都不敢去碰家具,戴安娜先去浴室洗了个澡,确定自己也跟房子一样干净了,这才舒舒服服瘫在了沙发上。 戴安娜脚边就是余耀祖刚刚坐过的位置,想起小孩那一声姐姐,她闭了闭眼。 算了…… 怎么说,也是她亲弟弟。 第8章 红薯粉坨 余娜晚自习放学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余耀祖怀里的毛绒兔子。 “你买的?”余娜问戴招兰,“那我的呢?”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凡是余耀祖有的,余娜就必定会要一份同样的。 有时候也不是喜欢,但就是要有。 余耀祖年纪也不算小了,他能听懂姐姐的意思,于是举着那毛绒兔子就晃到了余娜面前:“姐姐,给。” “我是要你妈给我,不是要你给我。”余娜没好气地把毛绒兔子塞回小傻子怀里。 戴招兰在拖地,听了余娜的话,翻了个白眼:“我能给他买这么好的玩具?” 这倒是,那毛绒兔子一看做工就不普通,余娜一边逗余耀祖一边抬头问:“那谁买的?” “隔壁安娜送的,对了,你俩认识?”戴招兰停下了拖地,杵着拖把杆问余娜。 “是认识,她跟你说的?”余娜假装淡定地把问题抛了回去,安娜姐不会说了派出所的事情吧? “说昨晚跟你见过,还聊了天。”戴招兰稀奇,“你还会跟人聊天呢?” “安娜姐人好,再说了我怎么不会聊了。”余娜松了口气。 “什么安娜姐安娜姐,人叫我兰姐,你得叫人阿姨。” “不叫。”余娜戳了戳余耀祖圆圆的脸蛋,看傻小子露出了个傻笑,满意地回房间了,“我叫她姐,她叫你姐,我们各论各的。” “诶,我说你这丫头……”戴招兰还想说点什么,被余娜关在了门外。 戴招兰过去把门打开了:“你明天上学的时候记得买点文具回来,你弟明天去幼儿园,你学校那边卖得便宜点。” 余娜气笑了:“我明天休息你不知道?” 戴招兰:“啊?又放假了?不是刚放完暑假吗?” 余娜翻身用力躺到了床上,因为用力过猛,身体晃悠两下才定下来:“中秋啊!放一天算少的了好不好!而且老师说了,每上两周学就放一天假,我军训那会儿就告诉你了。” 告诉有屁用,记得住就有鬼了。 “哎哟你妈我这不是每天一堆事的嘛,你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又闹什么脾气,能不能懂点事。”戴招兰数落,“那放假更好,反正你明天记得去给你弟买文具。” “明天想吃啥?妈都给你做。”戴招兰坐到了床边,讨好地推推用屁股对着她的余娜。 余娜不吭声,戴招兰也不急,慢慢等着她。 “唉……”余娜叹了口气,“我想吃红薯粉坨了。” “诶行。”戴招兰应下了,“刚好我今天买了,明天妈干完活就给你做。” 红薯粉坨是Z市的一道特色菜,基本上只要是上了年纪的Z市人,无论男女,都会做一点。 红薯粉粉超市就有买,兑水搅拌就能成糊糊,再加油下锅煎一煎成团,熟了之后捞出切块,剩下的就跟普通菜品是一样的做法了。 余娜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了厨房有锅碗瓢盆声,她知道,是戴招兰在提前做红薯粉坨了,先备好,明天就能省点步骤。 平常余娜晚上都睡得熟,毕竟是长身体的青春期,念个高中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一般情况下除非有人使劲摇晃她,不然那是醒不过来的。 但余娜今晚偏偏就是醒了,她咂吧咂吧嘴,感觉嘴巴有点干。 红薯粉坨在锅里的时候,会产生一层薄薄的类似锅巴的东西,没锅巴那么厚,味道还挺好,当个小零嘴挺合适的。 就是只有锅底那一圈,吃了就没了。 戴招兰在忙活的时候,余耀祖还没睡,他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面,玩自己的玩具。 戴招兰用锅铲把那一层薄薄的锅巴铲了下来,喂到了余耀祖嘴边:“来,快吃。” 瞧见余耀祖吃了,戴招兰笑:“好吃吗?” “好吃!”余耀祖回答,小孩清亮的声音在安静的半夜里有些明显。 戴招兰忙伸手比了个嘘的手势:“哎哟祖宗,你小声点,让你姐听到了我就又完蛋了。” 余耀祖困惑地看了妈妈一眼,但他很听话地闭上了嘴。 戴招兰把整个碗都塞给了余耀祖:“赶紧吃啊,别给你姐吵醒了。” 锅巴没多少,余耀祖一下就吃光了,他乖乖把碗放回了洗碗池。 戴招兰弄得差不多了,她擦了擦手,打算明天再打扫卫生去了,反正余娜放假,她不用做早餐。 “这么乖呢?”戴招兰宠溺地刮了刮余耀祖的鼻子,弯腰抱起儿子回房间去了。 余娜的房门依然禁闭着,看样子是没被吵醒。 这丫头向来睡得死。 “砰。” 余娜背靠着房门,听见了隔壁轻轻的关门声,知道戴招兰已经忙完了。 床头戴安娜送的蘑菇灯发出柔和的光,但余娜的位置在衣柜旁的角落里,蘑菇灯照不到她。 老房子,隔音其实还行,但余娜就是能听到隔壁的动静。 “很久很久以前……”戴招兰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她在念童话书,哄余耀祖睡觉。 余娜没有听过戴招兰给她念童话书,她上六年级的时候戴招兰才大着肚子回了乡下,她之前都在外地陪着老公做生意。 余娜从小就很聪明,在余耀祖这个还需要妈妈读童话书哄睡的年纪,她已经会自己根据拼音看童话书了,她奶奶经常夸她懂事不怎么需要大人管。 也不一定,余耀祖其实也聪明。余娜教过余耀祖认拼音,学得挺快的,他是可以自己看书的。 说不定,是第一次认真当妈妈的戴招兰非要念睡前故事呢。余娜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 隔壁已经没声音了,余耀祖已经搂着他妈进入香甜的梦乡了,戴招兰也已经幸福地把自己最爱的孩子给哄睡了。 但余娜还没动,她全身有点没力气。 不知道站了多久,余娜感觉腿都站麻了,她才面无表情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站太久了,腿麻得很,每一步都沉重不稳,但又不能发出声音,短短几步路,余娜感觉自己走了一个世纪。 客厅茶几上的杯子还只装了半杯水,她拎起一旁的水壶,把剩下半杯装满了。 连着喝了三杯水,余娜感觉心头那股火被强行压下去了,这才走进了厨房。 砧板上是切好的红薯粉坨,锅还没洗,余娜走过去盯着锅底的涂层,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锅边还有一点点没被铲走的碎屑,余娜伸出食指捻了捻,那点碎屑这下直接变成粉末状了,余娜一吹就消散在了风里。 余娜突然觉得有点饿,旁边的小冰箱里有很多食材,但能直接吃的只有几块儿童奶酪,余耀祖的。 余娜把几块奶酪全拿了出来,她乳糖不耐,不知道吃奶酪会不会拉肚子,应该是不会的,酸奶她就能喝。 管他呢。 余娜把奶酪全吃了,吃相有些凶狠,剩下的垃圾被她丢在餐桌上,戴招兰从这里经过就会看到。 嘴里一股余娜不喜欢的奶味,但她感觉胃里舒服多了,这才起身去卫生间刷牙。 洗了手,回了屋,余娜盯着蘑菇灯出神。 不知道……蘑菇灯和毛绒兔子哪一个贵点? 应该是毛绒兔子吧。 安娜姐说了,蘑菇灯是厂家送的,她不喜欢,也没有用过。 那个毛绒兔子做工很好,白色的,上面有股香味,余娜现在想起来了,那应该是戴安娜身上的香水味吧? 是喜欢才特意买回来的,说不定昨晚还抱着睡觉,结果今天第一次见就送给了余耀祖。 余娜看着那蘑菇灯,觉得也没那么喜欢了,喜欢这灯做什么呢?显得自己多廉价,一个赠品床头灯都跟没见过似的,又是仔细擦拭又是爱不释手。 “啪!”余娜伸手用力关掉了蘑菇灯。 室内陷入昏暗。 但窗外的月亮仍然照耀着,能看见屋内的床上,有一小团被子在无声地颤抖着。 第二天早上,余娜是被戴招兰吵醒的,戴招兰风风火火地掀开了她的被子:“你这死孩子,你吃你弟的奶酪棒干什么?” “知道多少钱一斤吗?我就买了那么点。” “你说你,饿了叫我起来给你做个夜宵不就行了。” “垃圾又不丢垃圾,我真是欠你的,大清早就要被你气死。” 戴招兰还在絮絮叨叨,余娜却听不真切了,她还没睡醒,正是犯困的时候,只觉得戴招兰的声音在耳朵边上忽远忽近。 很烦。 余娜拿被子蒙住了头。 戴招兰一把又掀开了被子,她还没念叨完,不可能给余娜当鸵鸟的机会。 余娜猛地坐了起来,把戴招兰给吓了一跳。 “念完了吗?”她说。 戴招兰更气了:“你跟你妈说话这是什么语气?啊?你这是什么语气?” 余娜冷漠:“没钱买奶酪棒那你生两个孩子做什么?” 戴招兰差点厥过去,她气疯了,只觉得血往上涌:“你大早上的说什么呢!” “我说,没钱就别生孩……” “啪——!” 余娜的话没有说完,一个整齐的巴掌印出现在了她脸上。 余娜从小就很乖,没有挨过打,这是头一回,头一回有人扇她巴掌。 这个人还是她妈。 不,是余耀祖他妈。 第9章 雨声与炸鸡 余娜裹了件外套就出门了,鞋子都没换。 戴招兰在身后大喊:“都中秋了你要上哪去!” 余娜没理,直往楼下冲,她能听见背后传来余耀祖的哭声,他被吓到了,戴招兰本来想跟上来拉她,但不得不回头去哄余耀祖。 大上午的,余娜一个高中生能出什么事,对吧? 余娜低着头沿着马路走,头发本来就乱糟糟的,出门的时候都没梳,一时冲动跑出的门,现在到了外边她才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点气性已经被窘迫替代了,但要她回去,她是不干的,只能挑些人少的路段走,一边低着头晃荡一边祈祷没人认出自己。 “嘀嘀——”斜后方传来汽笛声,余娜没回头,她寻思自己好端端走在街边呢,又没上马路。 “嘀嘀——”那车又叫了,叫得余娜有点烦,她回头狠狠瞪过去,却看见驾驶座上坐着戴安娜。 女侠英明神武的形象早在昨天就崩塌了,现在就是个叛军分子,余大将军不想理叛军分子,把头又转过去了。 “嘿?”戴安娜看着用屁股对着她的小孩,惊了奇。 她大早上出门去工商局办点事,到地方了才发现今天是中秋,不开门,只能又开着车回来,结果还没进小区就瞅见一穿拖鞋的女娃气冲冲从小区里头跑出来。 再一看那标志性的鸡窝头,这不是余娜是谁。 戴安娜脑子转得飞快,也没想起记忆里有离家出走这回事,但她能猜出来,余娜绝对是跟戴招兰吵架了,原因的话……用阑尾想都知道是跟余耀祖争风吃醋了。 但这连她都不理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戴安娜寻思自己没惹这小孩啊。 戴安娜往前开了开,跟余娜并排,她按下了副驾驶的车窗,隔着副驾驶座朝余娜喊:“怎么了你这是?先上车啊。” 余娜埋头使劲走,就是不肯说话。 “嘀嘀嘀——”这次的喇叭不是戴安娜按的,是她后头来车了。 八中这块儿属于Z市的老城区,当初街道规划就不是太好,有很多这种只有双车道的小巷马路,为了不堵车,市政府特意装了监控,不许实线变道,最近抓得还挺严。 戴安娜跟没听到似的,依然慢悠悠跟着余娜。 余娜先急了,她是那种坐公交看到人上下车插队都要仗义执言的性子,哪受得了戴安娜这样堵着别人,更何况还是因为自己。 余娜:“安娜姐,你往前开!” 戴安娜:“你上来我就往前开。” 余娜还在倔着,后边车又嘀上了,她没办法,只能一咬牙,拉开副驾驶的门上去了。 “系好安全带。”戴安娜说完一脚油门,离开这巷子,上大路去了。 她没往小区开,余娜看了看,这是去河边的路:“安娜姐,你去河边干嘛?” Z市有一条算是母亲河的河流,把Z市一分为南北两块,八中这儿离河边不远。 戴安娜:“聊聊天呢小同学,放心,不会把你卖了。” 余娜揪着睡裙边不吭声。 戴安娜看了眼她露在外面的小腿和脚,伸手把空调打开了。 “不想说话?那我猜猜?” 余娜扭头看着窗外。 戴安娜说得不紧不慢:“前几天送你灯的时候还挺开心呢,今天就不理我了,那肯定是这中间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是不是?” 余娜悄悄瞥了眼戴安娜,一般人只会觉得她在跟家里人闹脾气离家出走吧,安娜姐为什么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戴安娜一顶高帽子戴了过来:“你可不像是会迁怒别人的那种小孩,你不理我那一定是我做错了。” 余娜:“……”安娜姐是这样想的吗? 但其实她还挺经常迁怒人的,比如对余耀祖。 戴安娜假模假样地沉思了一会儿:“嗯……那应该就是我让你妈妈和你弟来我家做保洁那天?” 余娜捏了捏安全带。 戴安娜:“总不能是因为你觉得兰姐的工作丢人吧?” 余娜终于开口了:“我妈就是扫大街那也是我妈,而且这些工作本来就不丢人,靠体力换钱怎么了,我妈又不酗酒又不打牌的。” 小孩终于肯说话了。 戴安娜点点头:“我也觉得,那就是你弟?因为我送了他兔子玩偶?” 余娜猛地转头看向戴安娜,她的表情像见了鬼。 首先,戴安娜能猜到就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其次,原因是这么个原因,但从戴安娜口里说出来,怎么就显得自己这么幼稚呢? 余娜挣扎着:“这个只是……只是次要原因。” 戴安娜嗯了一声:“肯定啊,我如果是你的主要生气对象,你犯不着离家出走。” 车子停在了河边的桥洞下,这里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就对岸有两个钓鱼佬在坐着。 戴安娜问:“是不是跟兰姐吵架了?” 余娜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戴安娜口中的兰姐指的是妈妈。 车内温度上来了,余娜感觉有点发冷的腿脚回温了,她动了动。 戴安娜一只手撑在方向盘上,安静地等着她回答。 太安静了,余娜只能听见车内空调的送风声和未关闭的引擎声。 “就是昨晚……”余娜磕磕绊绊说了事,“我妈给我弟偷偷开小灶,被我发现了。” 她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明明那些愤怒积年累月地堵在自己的胸口,但因为她从未跟人诉说过,导致现在跟戴安娜说起来,也就只是一句话的概括。 “开啥小灶了?”戴安娜问。 余娜觉得有点丢人,小声嘟囔:“红薯粉坨的那个锅巴……” “好。”戴安娜发动了车。 余娜看向戴安娜:“这是要去哪?” “带你去吃红薯粉坨的锅巴。” 戴安娜早就把车窗都关了,两个人的说话声都带点混响似的,跟在露天环境下的音质不同。但余娜总觉得,戴安娜这句带自己去吃锅巴,带的混响格外大,都有回音,一声声砸在自己心上。 余娜反应过来后赶忙拒绝:“不用了安娜姐,我待会就回去了。” “没事。”戴安娜说,“我也有个弟弟。” “就当也给以前的自己补偿个小灶了。” 余娜没说话了,她想,原来安娜姐也有弟弟啊……她妈妈也会这样给她弟弟开小灶…… 那个站在破烂荒原里孤立无援的余娜,似乎等来了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戴安娜。 余娜看了看精致到头发丝的戴安娜,在心里把衣衫褴褛的戴安娜改了改形象,改成了骑在高大黑马上,戴斗笠,披披风的红发女侠。 才十点多,但陆陆续续也有几家餐饮店开了门,戴安娜带着余娜一家家问过去,她的要求的确有些奇葩,但给的报酬挺丰厚,没找几家就有老板应下了,说店里刚好有个单子要煮红薯粉坨,好几份,锅巴可以全给她们。 戴安娜让余娜在车上等,还给她从后备箱拿了条毯子,她经常出差,后备箱可以说是什么都有。 余娜坐在车上,隔着车窗玻璃能看到戴安娜在打包,她摸了摸中控台,心里对安娜姐的崇拜又上了一层,她爸去年才买了一辆车,用来跑工程的,在这之前家里只有一辆小电驴。 余娜很少坐车,顶多坐坐大巴。 戴安娜开门上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摸着下巴不知道又在天马行空想些什么的小孩。 “怎么了?”戴安娜问。 余娜回过神,挠了挠头:“没呢,就觉得,安娜姐你有自己的车,好厉害。” 戴安娜笑了:“你以后也会有的。” 她看着余娜,很认真地说:“而且会比我这台更好。”她这SUV才十万出头,对她而言是贵重物品,但放在车里只能算最便宜的那档代步车。 余娜以为这是戴安娜说的客气话,但仍然抿着嘴露出个很开心的笑来。 “吃吧,咱们吃完再回去。”戴安娜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余娜。 余娜:“会吃得到处都是吧……” 戴安娜:“没事,放心吧,我本来下午也要去洗车,你没看上面脏成什么样了啊。”黑车很帅,但是真的显脏。 余娜喔了一声,拿起筷子时又皱了眉头:“我……没刷牙也没洗脸……” 戴安娜乐了,打开中控台的箱子,从里头翻出了一根便携式漱口水:“你用这个吧。” 锅巴其实没啥味道,但余娜吃得很开心,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还挺自在。 “咚。”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车顶。 余娜吓了一跳。 戴安娜见怪不怪,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给她呼噜呼噜毛:“没事,下雨了。” 话音刚落,密集的雨点一连串地砸在车顶,余娜看着玻璃上不一会儿就汇成了小河。 “我们等雨停了再走吧。”戴安娜说。雨有点大,反正也没什么急事。 “好。”余娜点点头,她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雨声,有点晃神,“这雨声……” “好像炸鸡啊。”戴安娜接过了她的话头。 余娜惊讶地盯她一眼,随后两人便相视着笑个不停。 真巧啊,安娜姐想的跟她一模一样诶。 第10章 姐姐 “待会带你去吃炸鸡。”戴安娜拿出手机按了按。 “我……”余娜习惯性就要开口拒绝。 戴安娜预判到了,直接伸手给她看了手机屏幕:“已经下单好了,你妈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你午饭就跟我一起吃点垃圾食品吧。” 余娜嘿嘿笑了一声,一点平日里的学霸样都没有,像个白痴。 “娜娜除了炸鸡还喜欢吃什么?”戴安娜说,“我点了很多呢,让我猜猜有没有点中你喜欢的。” “土豆泥?” 余娜点点头。 “蛋挞?” 余娜又点点头。 “奥尔良鸡翅?” 余娜用力点点头。 她看向戴安娜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天呐安娜姐,你怎么猜到的?” 戴安娜勾唇一笑:“不知道诶,可能我上辈子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托戴安娜的福,余娜吃得肚儿圆圆。 平常戴招兰偶尔也会带他们姐弟俩去吃点好吃的,但在点餐环节,余娜和余耀祖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的不说话,时间久了,戴招兰便自己点了。 虽然以她妈对俩小孩的了解,每回点的都十之七八是余娜爱吃的,但像戴安娜这样百发百中,还从没有过。 一个上午不到的功夫,余娜已经把叛军戴安娜从天牢里放了出来,并且一举提拔为自己的心腹。 经过学校的时候,余娜甚至很自然地开口让戴安娜停了车。 “怎么呢?”戴安娜问。 余娜说:“我去给我弟买点文具,他明天上幼儿园了。” 余娜没有手机,但外套兜里有她的私房钱,足够买文具了。 戴安娜点头:“行,我也去买点东西。” 余娜按照自己记忆里对幼儿园的理解,买了几个田字本和横线本就走向了收银台,铅笔和空白草稿本家里多的是,平常余耀祖就是拿她的在用。 没多久,戴安娜也过来了,余娜这才发现她手里提着一整盒彩铅还有几个素描本。 “安娜姐,你画画?”余娜问。 “给你买的。”戴安娜淡定结账。 余娜惊了:“啊???我,我又不会画画。” 她真不会,长这么大就没上过特长班,除了学习啥也不会,画画只是有点兴趣,没事的时候会在写满算式的草稿本上乱涂乱画。 戴安娜已经结账完了,硬是把袋子塞给了余娜:“我还以为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喜欢画画呢,那我买错了,但我用不上,你就当个摆设吧。” 彩铅盒的包装是牛皮小盒,做成了小型皮箱的模样,看起来很复古,当个摆设的确很合理。 余娜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屁颠屁颠跟在戴安娜身后上了车:“安娜姐,你怎么想着要给我买东西?” “台灯和毛绒兔子都是送的。”那兔子真是送的,床垫带床花了她上万,不送个床上摆件说不过去。 戴安娜发动了汽车,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彩铅盒:“只有这个是特意买的。” “应该不会有人再冤枉我厚此薄彼了吧?” 余娜整张脸都红了,被羞的。 她讷讷:“也,也没人说你啊……”她可不承认。 “是是是,都是我敏感脆弱想得多。”戴安娜乐了。 瞅了眼副驾驶上的番茄,戴安娜知道不能再逗了,再逗下去小孩要生气了,她赶紧岔开话题:“回去打算怎么跟你妈说?” 余娜回了神:“还能怎么说,就那样,她会当成无事发生的。” 语气里倒是没什么难过的情绪了,她今天被照顾得很好,只觉得神清气爽,下过雨的天空万里无云,空气也清新,余娜舒服得很。 戴安娜点头:“我不想劝你啥的,我不是你,不能代替你去和你妈和解。”现在的戴安娜能够理解戴招兰的不容易,但不代表以前的余娜就必须跟她妈相亲相爱。 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才有资格下判断,其他人都不能越俎代庖,哪怕是未来的自己也不行。 戴安娜说:“只有一点,当你难受的时候你得先找我,不能再像今天这样离家出走。” 睡裙外面裹个外套就敢出门了,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 余娜感觉鼻头酸酸的,她嗯了一声。 戴安娜知道余娜缺的是什么,是安全感与爱,这世界上似乎没有人把她放在第一位,排在她前头的东西太多了,因此她总忍不住去四处碰壁。 戴招兰这里,是余娜碰壁最多的地方,因为她始终无法相信,连世界上最爱自己的妈妈都不是那个会把她放在第一位的人。 余娜后来变成了戴安娜,是因为她学会了自己爱自己,也已经明白,不需要去寻求别人,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永远是自己。 “我不是在跟你讲客气。”戴安娜说,“你和我小时候特别像,这就是缘分,你可以把我当亲姐姐。” 余娜抱紧了怀里的彩铅和素描本:“好,谢谢安娜姐。” 戴安娜陪着余娜回的401,门敲响的下一秒就开了,戴招兰抱着余耀祖站在门后,看到余娜回来了,她松了口气。 “谢谢你啊安娜,给你添麻烦了。”戴招兰说。 戴安娜摇摇头:“没事的兰姐,我就是恰巧碰到了。” 余娜一看见她妈就又变回了没嘴的蚌,低着头不吭声。 戴招兰气死了,但拿这丫头没办法:“行了,赶紧进来,待会感冒了我看你明天还上不上学。” 余耀祖眼巴巴看着,小声喊:“姐姐……” 余娜没好气地把那堆小本子塞给了余耀祖:“记得让你妈给我报销!”说完就大步回了卧室,把门关上了。 “诶!”戴招兰喊了句,余光瞥见戴安娜,只能又止住。 “兰姐,小孩子气性和忘性都大,好好劝劝就好了。”戴安娜笑着,没有进屋,“那我先回去了兰姐,有什么事就叫我。” “啊好,行,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改天来我家吃饭。”戴招兰忙放下余耀祖,倚着房门看戴安娜进了402。 “好嘞。”戴安娜应着,把门关上了。 走道里又安静了下来。 成年后的余娜:能亲的姐姐就叫亲姐姐。 以及,小作者很缺月石,试图乞讨.JPG[空碗][空碗][空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姐姐 第11章 同桌 戴招兰关上门,盯着余娜那扇紧闭的房门只觉得头大。 臭丫头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 余娜倒是安安心心刷了一下午的题,学校要月考了,刚高一开学不久就下发了指示,以后都一月一考,让各位还没缓过神的初中生们狠狠感受了一把高中的紧迫感。 刚写完最后一道题,余娜拆了素描本正在琢磨第一幅图画什么好,她没在这么正式的本上画过画,有点紧张。 房门被叩响了。 “吃饭啦。”是余耀祖在奶声奶气叫她。 戴招兰女士的特技,一吵架就让余耀祖来当传话筒,浑然不知余娜到底是为什么在生气。 余娜把门打开了,小屁孩才到她的大腿根,仰着头看她:“姐姐,吃饭啦。” “好。”余娜没了脾气,捏了捏余耀祖的脸蛋,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了餐桌前。 桌上有红薯粉坨,还冒着热气。 余耀祖已经会自己吃饭了,虽然使用筷子的姿势有点别扭,但每一顿都是自己认真吃的,戴招兰只偶尔给他夹个菜。 桌上很安静,余娜对她妈的了解非常透彻,看样子这位女士是又想像之前那样假装无事发生了。 不善言辞这一点,母女俩很像。 “诶,我听说,你们快月考了?”戴招兰说。 余娜点点头,她也一副今天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是快月考了,国庆前。” “国庆能放几天假?” “三天吧应该,班主任还没发通知。” 桌上又恢复了安静。 没多久,戴招兰又问了:“待会吃不吃月饼?有莲蓉蛋黄的。” 中秋对她家来说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节日,余娜她爸依然保持着过年才回家的频率,于是渐渐地,戴招兰也懒得去折腾什么节日氛围了,顶多买几个月饼给姐弟俩解解馋。 “刚吃完饭,哪吃得下。”余娜说,“晚上当夜宵吧,不然明天当早餐也行,刚好你要送他去上幼儿园,没空做早餐。” 戴招兰有些欣慰地点点头。 没有什么促膝长谈,也没什么和解,她们两个之间向来如此,事情发生了那就发生了,两人在粉饰太平上倒是很有默契。 晚饭沉默地过去,余娜回了卧室一个人待着。 跟老妈对坐无言,哪有乱涂乱画有意思。 摒除杂念,余娜拿着铅笔在纸上勾勒出一个女人的侧脸,想了想,又用大红色画了头发。 躺在床上时,余娜还在想戴安娜那句“你和我小时候很像”。 安娜姐小时候……跟她一样吗? 戴安娜最近在忙创业的事情。 开一家事务所比她想象的要麻烦很多,甚至在最开始的合伙人选择步骤她就犯了难。 Z市没有她熟悉的工作伙伴,即便有几个日后会变成同行的老同学,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一间教室里学习语数英政史地物化生。 头大。 脑海里冒出一个女人冷漠的脸,那是后来成了她顶头上司的高妍高姐。 雷厉风行,专业过硬,也没有一般老板身上的臭毛病,是戴安娜心目中的合伙人top1。 然而此女为A市土著,生平没踏入过Z市,她想结识那得去A市蹲点才行。 戴安娜……暂时还不想离开Z市。 那就只能先在Z市找个事务所干着了。 找工作的事情倒是比戴安娜想象中的简单很多。 本来以为会被面试官三连问,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怎么平衡家庭和事业? 结果证件一亮出来,面试官哑了火。 现如今金融业还没有十六年后那么卷,注册师证没那么烂大街,更何况是堪称城乡结合部的Z市,拥有签字资格的戴安娜瞬间成了香饽饽,甚至大龄未婚未育也变成了面试官口中的年轻有为。 面试官明明看起来跟她年纪差不多大…… 一连拿了四五家事务所的offer,这已经是小小Z市全部的事务所了,负责的业务方面也各有所长,戴安娜想了想,拨通了其中一位面试官的电话。 “又见面啦!”沈雯雯看起来很高兴。 余娜对自己的新同桌点了点头。 昨天月考完,今天成绩就出来了,趁着各位同学吵吵嚷嚷讨论成绩,大课间的时候,弥勒佛趁机贴出来了座次表,就贴在成绩表边上,还让大家抓紧时间换位置。 余娜看了一眼,全校高一有十八个班,她校排名才第七,但班排名是第一。 至于那张班次表,不知道弥勒佛怎么想的,基本上所有有旧交情的同学都被拆开了,而她则和沈雯雯坐在了一起。 她的位置仍然靠窗,但不再是最后一排,弥勒佛也说了每两周轮换一次位置的事,虽然同桌不变,只是左右前后轮换,但也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了每位同学都能坐一坐好位置。 余娜倒是没什么所谓,可能是遗传,她刻苦学习多年但从来没有近视。 沈雯雯东西挺多,除了课本文具,她还有粉色的午睡枕,粉色的水壶,粉色的餐盒,粉色的书立…… 相较之下,一个收纳箱搞定所有课本文具的余娜显得朴素了许多。 “要帮忙吗?”思前想后,余娜觉得是不是该帮一下这位看起来需要搬很多趟的新同桌。 不是为了打好关系,余娜从小到大都是凭一己之力孤立全班的主,她纯粹是觉得沈雯雯人还不错。 沈雯雯刚要摇头拒绝,她只剩最后一趟了,边上就传来了王俊楠的声音。 “诶哟哪用得着娜姐您呐,这种小事吩咐给老奴就好了。”王俊楠怪声怪气着,手上倒是没停,帮沈雯雯和余娜把东西全搬过来了。 余娜站在一旁,拿眼神对王俊楠进行上下扫射,给王俊楠弄得汗毛直立,他谨慎地看了看余娜的脚:“姐,又想绊我?给你搬东西也要绊我?” 余娜冷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王俊楠干笑:“哪能呀,在下纯粹就是乐于助人。” 沈雯雯立马拆台:“是不是啦啦队的事?” 王俊楠狂点头:“唉哟我们雯雯姐真是消息灵通。” “国庆节后有个篮球赛,每个班都要啦啦队,我跟班上妹子又不熟,”王俊楠双手合十,苦着一张脸做出拜托拜托的手势,“这不得辛苦二位帮我叫叫人。” 余娜想起来了,这小子是体育委员。 但她很快速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熟,帮不了。” 沈雯雯倒是点头答应了,她是班长,情理之中,王俊楠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下他只有一块硬骨头要啃了。 “哎呀,”王俊楠对余娜说,“我能不知道你不熟?这不是你成绩好嘛,啦啦队国庆那几天要排演一下,我怕大家都想着学习,不愿意参加。” 如果月考全班第一的余娜都参加了,就没人好意思拿学习来当借口了。 余娜冷漠:“我肢体不协调。” 王俊楠还想说点什么,上课铃已经响起来了,他只能哀嚎着回位置:“姐,我下节课再来求你。” 趁老师转过身去写板书,沈雯雯小声道:“你真不去呀?其实动作挺简单的,我初中时候也参加过,没元旦晚会那么难。” 余娜看了看沈雯雯:“你应该能叫齐人。”啦啦队只要五个女生,沈雯雯那小团体都不止五个了。 沈雯雯刚想说啥,瞧见老师转过身来了,忙闭了嘴。 余娜翻着书做笔记说:“下课再说吧,认真听课。” 沈雯雯:“……”语文课也这么认真吗?这不是公认的用来休息放松的超级大课间吗? 不愧是学霸! 等到了下课,沈雯雯迫不及待把身子扭向了余娜。 余娜:“……?” 沈雯雯结结巴巴:“我想你参加。”从小到大人缘都挺好的沈雯雯,这还是生平头一回主动交友,一般情况下她只要站在那儿就有人会来主动认识她了。 “为啥?”余娜真不理解,她跟沈雯雯貌似不熟吧。 沈雯雯皱着脸:“我就知道你不记得我了!” “你们初中见过的呀!”边上的王俊楠也凑了过来,他说下课来求还真就来求了。 “就是咱们去一中考试那事啊,”王俊楠对余娜的金鱼记忆表示痛心疾首,“你还跟人吵起来了那时候。” 余娜想起来了…… 那天参加竞赛的就自己一个人,王俊楠是因为刚好也要参加一个体育测试,老师顺道把他俩都拉到了一中。 竞赛挺顺利的,只是余娜在等王俊楠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插曲。 一中门口的告示栏有一张新贴上去的通告,周围围了一圈人,余娜虽然好奇,但懒得人挤人,索性在人群旁边站着等。 “不是,凭啥因为她一个人,我们全部都得剪短发呀!”有女生在愤怒。 “就是呀,她早恋,害得我们全得剪短发。” 看来是有女生早恋被抓,于是校方下通知让全体女生剪短发了。 余娜皱了皱眉,心下对一中的印象便不太好了。 早恋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吗?让全体女生剪短发? 怎么不让全体男生剃光头? 招笑呢。 这时候有几个男生路过,领头的长得人模狗样,但比大孙子王俊楠稍微差点。 “喂!李帅!都怪你!”有女生喊,音调却是带点娇嗔的。 “怪我啥?”那领头叫李帅的笑笑,“沈雯雯自己非要追我。” 旁边几个男生簇拥着他发出哄笑:“对啊,沈雯雯平常看起来那么假正经,实际不还是求我们李哥而不得。” “你懂啥呀,人家这叫立人设。”那女生附和,“你们男的不就吃这一套吗?” 一堆人搁那叽叽喳喳的,余娜嫌恶地又往旁边挪了几步,她余光却看到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气冲冲地朝这边走来。 “李帅!”那女生嗓音清脆,“是你给我递情书要我放学后找你的!为什么现在又要说是我追的你?” “同学怎么说我不管,但你必须去老师那里给我解释清楚!”女生脊背挺得笔直,背影看起来干净又利落。 李帅被沈雯雯这么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强硬地顶了回去:“你要不是喜欢我,你赴什么约,被老师抓到那不是你自己的事情吗?” 沈雯雯瞪大了双眼,她不可置信地大声说:“我去找你是为了拒绝你!让你好好学习的!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明明都知道!” “什么拒绝呀,有证据吗?我看你是巴不得赶紧跟李帅确定关系吧。”有女生阴阳怪气。 沈雯雯气得发抖,那情书早还给了李帅,她根本没有证据。 余娜受不了了。 正巧这时王俊楠臭汗淋漓地出现了,手里还拿着两罐可乐,他乐颠颠跑过来:“娜姐,我好了,咱们——” 走字还没说完,余娜已经抢过了他手里的可乐,用力摇晃了几下后对准了那叫李帅的家伙的脸。 “刺啦——”伴随瓶盖开启声响起的是李帅的惊叫,他被泼了个劈头盖脸。 “哪个王八蛋!”他狼狈地把脸擦干净,可乐把他的头发浇得一绺一绺的。 “你姑奶奶。”余娜叉着腰站在了他和沈雯雯中间,“要证据可以直接调监控,谁给的谁情书一目了然,你们这狗屁一中,老师的屁股是歪的,学生的脑子是蠢的,我居然还浪费时间来这参加竞赛,真是笑死人。” 余娜穿的是自己学校的校服,李帅一眼就看到了学校的名字:“呵,哪来的乡下人在这里狗叫?” 本来还一脸无措的王俊楠听了便变了脸色,他冷着脸也站到了沈雯雯身前。 余娜:“土狗在说谁?” 李帅:“当然在说你!” 余娜笑了笑:“果然脑子不好使。” 李帅反应了过来,当即破防地举起了拳头,但看到一旁比自己还高半个头又一身腱子肉的王俊楠时,他又缩回了手。 “诶!干什么干什么!”老师的车到了,一看自己的宝贝学生在被人举着拳头威胁,当即打开了车门朝这边赶。 事情最后是老师出面摆平的,而余娜则放弃了竞赛资格,这狗屁竞赛本来就只是给想上一中读高中的学生加点分,余娜一点都不想在这狗屎学校念书,放弃得十分痛快,转头还安慰老师说自己不加分也可以随便上哪个学校。 临走的时候沈雯雯给余娜道谢,余娜没应声,只看了看她刚剪的齐耳短发说:“你扎麻花辫应该挺好看的,干嘛为了这种事情剪头发,又不是你的错。” 沈雯雯咬着下唇没吭声,眼圈却红了,这几天无数人指责她,同学,老师,父母,都说是她的错,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说她没错。 “啊……我才想起来。”余娜看了看沈雯雯那两条又黑又亮的麻花辫,“果然好看。” 沈雯雯笑了起来。 余娜纠结了一会儿,看向王俊楠:“行吧,就当还你那天的人情了。”要不是这大孙子,她说不定真会被打。 虽然被打也没啥大事就是了,她可以还手。 晚自习下了课,余娜便回家了。沈雯雯本来想要拉个群,方便几个人沟通,但余娜根本就没有手机,于是她只能告诉了集合的时间和地点,别的都国庆再说了。 上楼的时候,余娜前边有个黑长直的姐姐,穿着职业套装,她总觉得这人走路的样子很眼熟,但又一时没想起来。 直到这人打开了402的门。 “诶?!”余娜惊讶。 被背后突然传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戴安娜原地一哆嗦,她回过头看见是余娜,忍不住道:“干嘛呢,想吓死你姐姐我?” 余娜盯着她的头发:“安娜姐,你换造型了?” 酒红色的大波浪变成了黑长直,整个人气质便变得文静内敛了许多,余娜觉得戴安娜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找了工作,得换个造型才行。”干事务所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以前都是老顾客,领导又开明,所以她张扬点也没啥,但现在人生地不熟,她需要先让客户对她的能力信服,这几天都加班到深夜。 “工作还要求这个呀……”没接受过社会毒打的少女涨了见识。 “你呢?最近怎么样?”戴安娜笑着问,她们俩有快半个月没见了,“是不是要放国庆小长假了?” “三天呢,可多了。”余娜是真的觉得多,“但我参加了啦啦队,要去排练。” “诶?啦啦队?”戴安娜想了想,终于是想了起来,“我好像也参加过呢。” “对啊!”余娜兴致勃勃看向戴安娜,“安娜姐你放假吗?要不要去看我们排练?” “可以吗?”戴安娜笑着,她国庆倒的确是放假,再加班下去要撑不住了,“会不会让你们不自在?” “不会不会,沈雯雯正愁没人教我们呢,她说明天再找不到人她就自己上了。”余娜对戴安娜有着天然的信任与崇拜,“不如姐你来教我们吧!” 戴安娜没怵,她之前在A市报复性报了很多培训班,什么都学了点,啦啦操也在其中。 “行啊。”她看向余娜亮晶晶的眸子说道。 第12章 国庆 到了约定的时间,余娜便叩响了402的房门,下一瞬门就打开了。 戴安娜穿的是休闲套装,脚上踩的是一双运动鞋,余娜从没见过她的这副打扮,忍不住看了又看。 “怎么呢?”戴安娜好笑地戳了戳余娜的头。 余娜:“安娜姐今天没穿高跟鞋也没化妆诶。” 戴安娜直接把脸凑了过去:“没穿高跟鞋是真的,底还是打了的,只是没化全妆,你仔细看。” 那张光洁白皙的脸蛋就这么骤然放大在自己眼前,余娜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但却没有后退半步,只觉得脸上烧得很。 客观来说,戴安娜并不算是余娜见过的最漂亮的女性,她们班班长沈雯雯,还有隔壁班文娱委员,那才是一开学就惹人注目的美女类型。 但美人风采并不仅仅在于脸蛋和年龄,起码如果沈雯雯凑这么近,余娜可不会脸红。 “啊……啊,这样啊。”余娜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完全看不出来戴安娜到底化没化妆。 戴安娜笑着直起了身子:“等你毕业我教你化妆好了。” 刚回过神的余娜忙不迭应下:“好啊好啊。” “是导航去市体育馆吗?”戴安娜上了车问余娜。 余娜点点头:“对,沈雯雯说那里场地大,人又少,参加篮球赛的那几个男生也在那里训练,刚好一起了。”一切都是为了省饭钱,这是对班费精打细算的沈班长下达的最高指示。 Z市的体育馆是去年才建完的,走进去能看到有些角落里还挂着施工中的牌子,总体看来倒是挺新的。 沈雯雯隔老远就冲余娜挥手,余娜领着戴安娜走了过去。 沈雯雯:“这位姐姐是?” 余娜:“我的邻居姐姐,你不是说缺个指导老师吗?” 戴安娜笑着跟几个女孩打招呼:“嗨,叫我安娜姐就好。” 戴安娜这一身的确很有邻家姐姐的味道,白色休闲服加上她精神头十足的体态,毫无违和感。一旁的余娜穿的是黑色休闲服,俩人乍一看还真有点姐妹花的味道。 “确定不是亲姐妹吗?你俩长得好像呀。”沈雯雯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看向戴安娜开始做自我介绍,“安娜姐好,我叫沈雯雯。” 剩下几个女生也一一打了招呼。 “辛苦安娜姐啦!”女孩们很活泼,叽叽喳喳好奇地围着戴安娜。 戴安娜没忘记这几个孩子是来干嘛的,她直切主题:“打算练个什么样的啦啦操有想好吗?还有口号。” 戴安娜记得清楚,她们那时候的练习是沈雯雯全权负责的,小班长尽职尽责,冥思苦想了很久。 果然,沈雯雯拿出了手机:“操的话我昨晚就选好了,口号还得问问王俊楠他们,得能够让他们满意才行,毕竟最终目的还是给他们打气。” “就这个。”沈雯雯把视频点开,递给了戴安娜。 的确是戴安娜上学那会练过的,沈雯雯考虑到几个人舞蹈水平参差不齐,特意选的动作简单点的舞蹈。 戴安娜偷偷松了口气,她昨晚加班加点抱的佛脚看来会派上用场,毕竟不是专业的,让她现场扒动作教学还是有点难。 戴安娜点点头:“好,那先开始吧,辛苦大家跟我一起来捋动作。” 余娜到了同学多的地方便自动变得沉默,也不是故意的,纯粹是不熟没有话题,但戴安娜让她干啥她就干啥,配合度满分。 第一遍捋顺了之后,接下来的几遍都变得流畅了起来,戴安娜看看满头大汗的余娜,忍不住朝沈雯雯道:“要不要休息会儿?” 沈雯雯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中午了,要不先找个地方去吃饭吧。” 戴安娜说:“我请你们吧。” 沈雯雯连连摇头:“不了不了,安娜姐,我们已经很麻烦你了,而且有班费呢。” 让余娜的邻居出力又出钱,这叫个什么事。 那边王俊楠瞅见女生们都停下了动作,赶紧招呼还在打篮球的男生们都一起过来了。 “刚想叫你呢,你倒是过来得积极。”沈雯雯说。 “那是,”王俊楠得意洋洋,“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笑着看俩人拌嘴,一旁的戴安娜没忘记从运动服的口袋掏出一包湿纸巾递给身边的余娜。 余娜接过擦了擦汗。 戴安娜看了一眼那边吵吵闹闹的男男女女,太久没接触过这么多青春动人又活力四射的少男少女,感觉自个儿都变年轻了不少。 “安娜姐,你明天还来吗?”余娜擦完汗了,但没找到垃圾桶,便直接把纸巾揣进了裤兜里。 “你们现在自己练也能行了,”戴安娜看看余娜,“你想要我过来吗?” 出乎她的意料,余娜摇了摇头:“太累了,你前面还加班那么久,早知道这么耗体力我就不会让你来了。” 戴安娜笑了起来:“也行,但我还是接送你吧,这儿到家还蛮远的,反正也就两天了。” 余娜说:“啊……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剩下的话消失在戴安娜警告的眼神中。 “怎么前段时间才说过的,现在又忘了?”戴安娜食指轻点余娜的鼻尖,“我是你的谁?” “姐姐……”余娜讷讷回答。 戴安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了吃饭的地方,戴安娜去隔壁买了两袋子奶茶回来,分给了忙着吃饭的同学们。 “哇,谢谢姐!”王俊楠率先拿了一杯自己爱喝的。 有他带头,剩下的人虽然不好意思,但也陆陆续续拿了杯。 “安娜姐,让你破费了。”沈雯雯有些懊恼,还是让安娜姐逮到机会请客了。 “没事啊,把我当余娜的姐姐就好了。”戴安娜笑着说,看向沈雯雯的眼神里带些感慨。 如果当年没辍学,沈雯雯应该会成为她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安娜姐,我加你个联系方式吧,到时候篮球赛记得来看我们!”沈雯雯掏出了手机。 余娜在一旁嘬着奶茶,她看一眼交换联系方式的两人,生平头一次有点想要手机。 学校不让带这玩意儿,戴招兰也没想过给她买,怕影响学习。 初中那堆同学毕业的时候让她写同学录,她电话那一栏都只能写戴招兰的手机号码。 现在才后知后觉有些不方便。 第13章 天台 国庆后的第一周便是校篮球赛的第一轮比赛,十六个班两两对决,本来一天一场,一周都不够轮的。 学校特意把别的场地也给清了出来,一天争取同时比上三场,就为了一周内把这篮球赛给了结了。 开场是每个班的啦啦队表演,其实大部分班都挺敷衍,余娜候场的时候看了看,有几个班动作不齐,还有几个直接卡在原地忘了动作。 毕竟准备时间就那么点,而且来八中念书的同学基本上都是想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在学习上面的。 但也有特别出彩的,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学校不让买队服,说是穿校服就行了,重在精神,但那个班校服私下改制了,显得妹子们俏皮可爱,动作又整齐划一,那个班的士气空前高涨。 本身就紧张得不行的沈雯雯捂着脸:“唉哟我天,怎么这么卷呢。” 余娜拍拍她的肩安慰:“没事,我们也练得挺好的。” 真挺好的,五个人除了余娜都是有舞蹈功底的,沈雯雯选舞也选得不错,余娜觉得不说第一第二,起码拿个第三是没问题的。 果然如她所料。 听完那一长串获奖名单,余娜问沈雯雯:“是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她对篮球赛没什么兴趣,也是个没有一点集体凝聚力的人,这会儿只想着回班上刷题去。 沈雯雯看看边上,偷偷小声说:“不太好,全班都来了,毕竟是我们的第一场集体性比赛。” 余娜:“那不正好我溜了也不会有人发现吗?” 都没啦啦队啥事了,顶多决赛的时候再上去表演一下,如果她们班能进的话。 沈雯雯叹气:“好好好,你去吧,待会有人问起来我就说你上厕所去了。” 余娜不觉得会有人问她的行踪,但她眼神瞥到人群中的一张面孔,很果断地反悔了:“算了不回去了。” 沈雯雯惊奇地诶了一声,正想着这家伙怎么突然改了性子,总不是那点团魂莫名其妙被点燃了吧。 她顺着余娜的目光看过去:“啊,我说呢,是安娜姐来了啊,怪不得你不回去了。” 余娜冲她挥挥手,便像泥鳅一般从人群里滑过去了。 沈雯雯无奈地看着同桌呲溜一下消失不见,好在她差不多已经习惯余娜的性格了。余娜也不是情商低,她其实知道有些场合应该怎么做才会让别人舒服,但她就是懒得迎合。 而沈雯雯并不介意这一点,和以前那些看似真诚实则两面三刀的所谓朋友们比起来,余娜都显得率真可爱了。 边上有沈雯雯的小姐妹摸过来找她,她跟着离开了。 戴安娜今天下班还算早,路过八中时看见了门口的宣传牌,校外人士居然也被准许进校了,估计是挺多家长想参加,报备人员太多了,学校干脆在比赛期间放开了禁制。 很久没有踏进过八中了,戴安娜以为自己会需要问路,但事实上她一步都没有多走,直直走到了篮球场。 八中在所有学校里边算是占地面积比较大的了,每年升学率那么漂亮,政府给钱也爽快,校领导又都是些淳朴的教育家,打心底里希望孩子过得好,于是八中便一年比一年办得好了。 离门口最近的教学楼就是高中部,据说是为了节省高中生上下学的时间,特意把高中部放在校门口,而初中部则被安排在了学校最里头。 这中间隔着的便是操场,篮球场,食堂,还有老师们的办公楼。 戴安娜记得,后来学校甚至还加了个小的排球场和网球场,就因为有同学反映场地不够。 篮球场此刻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戴安娜看了看告示牌,找到了余娜班级的位置后便走了过去。 才刚到场地附近,戴安娜正犹豫要不要钻进人群呢,便听到有人在叫她。 “安娜姐!”余娜刚跳完操,脸蛋还红扑扑的。 戴安娜笑:“我是不是来迟了?你们都跳完了是吗?” 她在看公告的时候就听到广播里在念啦啦操名次了。 “没事,看他们打篮球是一样的。”余娜摆摆手,“我带你过去?” 拉拉队成员的福利就是可以站在第一排,余娜这时候觉出参加拉拉队的好了,起码她能光明正大带着戴安娜挤进去。 “今天好多别的班的也来看比赛,”余娜说,“估计过几天就只有本班的人会守在边上了。” 大家现在也就图个新鲜感。 场地中央的裁判吹响了哨,篮球被他高高抛向了空中。 王俊楠因为身高优势跳得比对手高,抢到了球。 周围一片叫好声,余娜点头:“这小子这么多年猪饲料算是没白吃。” 戴安娜笑抽:“当心他下场打你。” 余娜比了个嘘的手势,脸上是难得的俏皮神色:“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们坏话悄悄地说。” “安娜姐你知道篮球的规则吗?”怕戴安娜看不懂,余娜又问。 毕竟一身专业职场装的戴安娜,怎么看都跟篮球不搭边。 进了个球,周围的同学激动起来,余娜只看到戴安娜嘴巴动了动,没听清。 似乎是看出来余娜没听清,戴安娜贴近了她的耳朵。 “我没怎么看过真人篮球赛,动漫倒是以前看过一部,不过比较悬浮。” 戴安娜的声音响在余娜耳畔,她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该回家让戴招兰掏一掏了,有点痒。 戴安娜身上还有股好闻的香味,兔子玩偶和她车上都是这股味道,香得余娜有点晕乎乎的。 “啊……”脑子转了半天才处理好接收到的信息,余娜也有样学样凑到了戴安娜的耳边,“你看的不会是黑子的篮球吧?” 戴安娜笑了起来:“对的。” 余娜初中也看了这部:“那确实挺悬浮。” 安娜姐居然也看动漫? 余娜有点开心,她表姐比安娜姐年纪小,就从来不看,还诋毁她是幼稚鬼。 哪幼稚了,这不连都市丽人都在看吗? 俩人在人堆里聊得开心,时不时也跟着给赛场中央的少年们喝一下彩。 和余娜以为的只是路过来凑个热闹不同,戴安娜看得很投入,给班上篮球队的加油声也毫不敷衍,比余娜还像本班人。 场上的家伙都受过戴安娜一杯奶茶的恩情,个个打了鸡血般频频扣篮得分。 看着戴安娜激动的侧脸,余娜有点明白沈雯雯说的集体荣誉感是什么了。 如果她今天直接回教室了的话,说不定以后会后悔。 余娜被戴安娜感染着,也吼了好几声加油。 对面应该没几个是爱打篮球的,余娜她们班毫无悬念地进了八强。 王俊楠是队长,这骚包得意地朝班上抛了个媚眼,惹得男呕女吐。 “你吃饭了吗?”戴安娜问跟着人群一起欢呼的余娜。 “还没呢。”该死的学校,把比赛安排在吃晚饭的时间段,余娜平常都是回家吃,这下应该是来不及了,“没事,我晚自习之后回家吃点夜宵就好了。” 余娜已经提前问班主任借过手机给戴招兰打了电话,说了今天不回家吃。 本来打算只有今天来看看比赛,但余娜现在又改了主意,后面几天如果一直有比赛的话就干脆到学校食堂吃好了。 沈雯雯说得挺对,毕竟是第一次集体性的比赛。 戴安娜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但在晚自习上到一半时,余娜便饿了肚子。 据说脑力活动比体力活动更容易饿肚子,余娜没有仔细比较过这两者,但挨饿的感觉并不好受是真的,四肢都没什么力气,她拿笔的手都在抖,身上也一阵一阵发着虚汗。 余娜很后悔,早知道去小卖部买个面包了,她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却在这时,沈雯雯推了推她:“门口那是安娜姐?来找你的吗?” 余娜看了过去,只见戴安娜在门口露出了半个身子,朝她招了招手,她当即便站起来走上前去了。 今天当值的是弥勒佛,他正坐在讲台上戴着黑框眼镜改教案,瞧见戴安娜那张和余娜神似的脸,他愣了下。 学生档案册他都看过,余娜有一个弟弟,没说有姐姐啊,这人看起来年纪也没有大到能做余娜的妈妈。 余娜已经上了讲台,她小声和班主任打报告:“老师,我姐姐找我。” 弥勒佛点头应了,他想,可能是堂姐或者表姐之类的吧。 余娜走到教室外的走廊,才看到戴安娜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包装袋上的logo余娜认识,是学校对面一家挺大的连锁糕点屋的。 戴招兰一开始想过给余娜充个卡,让余娜去这里解决每天的早餐,但了解过价格后就放弃了,只每天给余娜些钱让她去那家粉店吃。 “我也没吃晚饭,要一起吗?”戴安娜晃了晃袋子,小声问余娜。 余娜弯了眉眼,肚子都没那么饿了:“好!” “走!我们去天台吃!” 这个小天台余娜不常来,但据说门被教导主任锁了,不让学生上楼顶,怕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 而戴安娜竟然知道另一条路,隔壁实验楼居然是能通到天台的。 “安娜姐,你怎么知道这条路?”余娜很诧异。 戴安娜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有个朋友以前在八中当老师,她告诉我的。” 大意了,她当初是已经离校后才从老同学口中得知的,实验楼翻新,大家才知道两栋楼是通着的。 “安娜姐你认识好多人啊。”余娜没多想,只感慨了一下戴安娜的人脉之广。 戴安娜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餐布摊开垫在水泥护栏上,招呼余娜过来吃蛋糕。 她没有买太多,也就三份小蛋糕,还有一袋面包。 余娜和戴安娜并肩站着,一边吃晚饭一边看星空下的Z市。 八中附近是老城区,现在还没翻新,大部分都是楼梯房,几栋遮挡视线的电梯小区在两人的身后,很是懂事地让出了一整块夜幕。 十月初的晚风有些凉意,但戴安娜从便利店买了两瓶热过的牛奶,余娜捧着,不觉得冷。 远处传来悠扬的汽鸣声,余娜一边吮牛奶,一边问:“安娜姐,你坐过火车吗?” Z市还没通高铁,地铁也没有,余娜只小时候被爸妈带着坐过一次绿皮火车,她忍不住好奇。 “坐过呢,之前出去旅游还坐了飞机。”戴安娜学着余娜捧着牛奶吮,嘴边一圈染上了白。 余娜忍不住从兜里掏出纸来给戴安娜擦嘴。 戴安娜很自然地让余娜擦,她的眼睛在星空下亮晶晶的:“下次我带你去。” 爸妈也说过这种类似于约定的话,但一般十次也就能履行个一两次的样子,可余娜知道,戴安娜说出口的那就一定是会做到的。 于是余娜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好!” 点点星光璀璨,夜幕下的两人笑得正欢。 第14章 灯泡 余娜总能在楼下的花坛看到三两只流浪猫。 隔壁单元有人借着车库开了家餐馆,偶尔会有人投喂点吃的,小流浪便越聚越多。 虽然吃得毫不客气,但一只只都机灵得紧,人进一步它们就退三步,导致喂食的人都把食物撒到余娜住的这单元来了。 余娜无聊的时候站在远处观察过,里头地位最高的是一只独眼断尾的狸花猫,身上旧伤不少,但气势没输过,敢在人类靠近时上赶着哈气轰人,皮毛也油光水滑的,体型是别的猫的两倍大。 余娜偷偷管人家叫丧彪。 丧彪年纪应该不小,起码发腮了,戴根金链子就能去cos□□。 余娜每次看到丧彪在就会站一边多看几眼。 她喜欢猫,而且审美有些异于常人。 但余娜也怕,丧彪不是那种会围着人喵喵叫的乖猫咪,所以她只敢远远欣赏,偶尔也在戴招兰让她丢垃圾的时候带点厨余下来,单独丢给丧彪吃。 丧彪一开始会对着她炸毛哈气,后面时间久了也随便她了,已经可以在她三步远的地方安心吃饭了。 余娜觉得,丧彪应该把她当变态人类了吧,换成是她,每次都有个大家伙喜欢蹲在边上看自己吃饭,她也得炸毛。 但最近,她有几天没见到丧彪了。 不过也算正常,野猫总是神出鬼没。 只是天气变冷,她有点担心丧彪了,班里有人养猫,她在边上有听到她们讨论的时候说过野猫冬天的生存率很低。 余娜回家的时候习惯性又瞥了一眼花坛,那里安安静静的,一只猫咪也没有。 等篮球赛结束,余娜寻思把晚饭时间拿来做个猫窝。 进屋的时候,余娜特意瞄了瞄402的房门,是紧闭着的,她又站在门口等了等,楼梯下方也没有传来某人上楼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还没下班。 身为学生的她,一日三餐都有戴招兰负责,不知道……安娜姐每天是怎么解决的呢? 她很难想象戴安娜下厨的样子,总觉得她那样的女性就该每天准时准点地在某家高级餐厅一个人喝着红酒切着牛排,然后在接到工作电话的时候利落地结账走人。 晃了晃脑袋,余娜进了家门。 熟悉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咕噜声,戴招兰总会踩着点在她放学前做好晚饭。 余娜正打算去卫生间洗个手,经过客厅时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戴安娜站在一条猪肝红色带靠背的椅子上,上面还叠了一条塑料板凳,两条叠加才够戴安娜站起来够到天花板。 她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手臂随着用力呈现出优美的肌肉线条,有汗水从她鬓角滑落,顺着下颌线滑落在颈间,消失于起伏之中。 余娜似乎能闻见那熟悉的香味,主人因为劳作而加剧的体温使其发酵,味道愈加浓郁起来,熏得余娜有些晕乎——她都快习惯于这种晕乎。 “姐姐!” 余耀祖带着欣喜的呼唤将余娜拉回,她看向椅子边正很努力帮忙按住的弟弟:“这么厉害呢?” 余耀祖得了夸奖,憨笑两声,更加卖力地按紧了,小胳膊都用力到发抖,给余娜看笑了:“我来吧。” 也不知道该说戴安娜心大还是自信,居然让余耀祖来帮忙稳住椅子,这小子能靠什么稳住?靠他的二头身吗? 戴安娜瞥了眼斜下方的余娜,手上没停:“放学了?” “嗯。”余娜抬头看她,只能看到一个白皙的下巴,“你怎么在这?” 戴安娜说:“回家看到你妈妈在跟人吵架。” 中午余娜去上学后不久,客厅的灯坏了,戴招兰便叫了个师傅上门维修,没想到对方拖拖拉拉五点多才到,还没进门呢,就狮子大开口要加钱。 戴招兰因为这师傅要来修灯泡,都没来得及去接余耀祖,是花钱请人接回来的,早知道这师傅会迟到,她就自己去了。 结果人迟到了还心安理得地抬价,给戴招兰气够呛,掐着腰站门口跟人吵架,骂得那师傅鼻子不是鼻子的,说不修了,但是跑这一趟需要给一百的上门费,戴招兰更气了,言语间带了脏话,那男人差点恼羞成怒动了手。 恰好戴安娜下班回来,冷着脸说要报警才把那人吓跑了。 “兰姐,下次这种□□的还是别招惹了,万一这人记恨,下次专门过来报复你。”戴安娜劝戴招兰。 戴招兰想想也很后怕,她摸着余耀祖的头安慰也吓得不轻的小孩,跟戴安娜说:“我就是气不过。” 戴安娜知道戴招兰的性格,冲动,性急,这种事怕是少不了,她看向自家门口新装的监控摄像头,打算再在戴招兰门口也装一个。 “唉,还得再找个师傅来修灯泡。”戴招兰叹气,家里只有余娜的房间有书桌,余耀祖放学没什么作业,但她也在尽可能地教余耀祖认字,客厅的小茶几就是余耀祖的书桌,这下灯坏了,晚上余耀祖就没办法看书了。 “我来修吧,”戴安娜说,“我会。” 之后便是余娜回来看到的这一幕了。 “安娜姐,你怎么什么都会?”余娜咋舌。 戴安娜笑:“你要是一个人住个十几年,你也什么都会的。” 身为独居女性,比起让陌生的异性维修工人□□,戴安娜宁愿自己花点时间找教程自己动手。 修灯泡并不麻烦,戴安娜趁机还给灯做了个清洁,这才从椅子上跳下来。 站太久了,戴安娜没稳住身形,趔趄了下,余娜忙伸手把人扶住。 和自己软绵绵的胳膊肉不同,安娜姐的手臂劲瘦有力,明明看起来那样白皙滑嫩,余娜忍不住走了神。 “洗手吃饭啊。”戴招兰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今天因为修灯泡的事导致她上菜慢了点,又因为戴安娜在这吃饭,她连忙临时加了两道,这才做好最后一道菜。 余娜忙带着戴安娜去卫生间,余耀祖则屁颠屁颠去帮妈妈端饭菜了。 狭窄的洗手台前,余娜和戴安娜不得不并肩站着,余娜甚至能清晰看到戴安娜耳后的痣。 “洗手液就是这个吧?”戴安娜问。 “啊?”余娜反应慢了半拍,“哦对。” 余娜看着戴安娜的手,水流带走泡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览无余,只是掌心和指尖还有着明显的硬茧。 余娜也伸出手来洗,对比之下,她的手掌有肉,除了中指侧因为常年写字留下的茧,其余地方都滑嫩嫩的,这是一双更年轻也更未经磨砺的手。 “安娜姐,你的手怎么……?”余娜皱着眉去碰戴安娜的掌心,如同她想象般的粗粝手感。 “年轻的时候打过几份工。”戴安娜轻描淡写,“走吧,你该肚子饿了。” 余娜跟在戴安娜身后,垂在身侧的手旁是戴安娜的手,她指尖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 晚饭很丰盛,平常三个人也就一菜一汤,余耀祖还小,吃不了太多,今天戴招兰做了三菜一汤,还全是肉菜。 余娜吃得肚子溜圆,打了个嗝。 戴招兰生怕不合戴安娜的胃口,一个劲给戴安娜夹菜。 戴安娜笑笑,低头掩去了眼中神色:“倒是好久没吃到家里的饭菜了。” 戴招兰念叨:“妹啊,你咋不回家呢?国庆七天也没看你回家,不过没事,快过年啦,到时候就能回家跟你爸妈聚一聚了。” 戴安娜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余娜想,安娜姐很少回家肯定是因为家里人催婚吧。 毕竟已经三十出头,余娜记得戴招兰才二十出头就生了她,戴安娜这个年纪只怕是一回家就得面对狂轰乱炸。 但余娜实在很难想象戴安娜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的样子,这得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戴安娜喜欢上?总觉得她就该一个人无所不能地过完这一生。 眼看着就要到晚自习上课时间,余娜忙换鞋准备出门了,临走时还不忘叮嘱戴安娜:“安娜姐,这周五是总决赛,我们班进了,你要记得来看嗷。” 戴安娜应了声好。 总决赛啊…… 那的确是必须去才行呢。 戴招兰不满地叨叨:“也没见你叫我去看比赛。” 余娜立住不动了:“行啊,你来,我给你留最好的位子。” 戴招兰摇摇头:“不去,我忙着呢。”余娜去看比赛不在家吃饭,她还能偷懒歇会儿。 余娜无语地把门带上了:“那你说啥。” 余娜到班上的时候,到处都还闹哄哄的。 总决赛的对手就是隔壁班,比较特殊。 高一总共十六个班,而在高二的时候会根据文理分科,并且理科这边会单拎出两个理小班,全是学校排名前一百的好苗子,文科那边则是一个文小班,这是八中的老传统了。 毕竟每个人的学习进度不同,八中这样做也是为了多出几个上清北的学生。 隔壁班的班主任姓李,教物理,是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就是以后理小班的班主任之一。 另一个也姓李,在余娜她们班楼上,教的是数学。 余娜坐在位置上,边上是沈雯雯,她刚从隔壁班打探完军情回来,表情凝重。 “咋了?”余娜掏出一本生物习题册,正打算翻开写写。 沈雯雯叹了口气:“隔壁班有两个大高个,跟王俊楠水平差不多,我好担心啊。” 篮球赛第一还是第二关系其实都不大,除了口头表扬啥也得不到,但余娜逐渐能理解班上人的关注:“应该没事吧,我们班又不是只有王俊楠一个拿得出手。” 不然也不会进入总决赛。 沈雯雯叹气声更大了:“他们班主任也关系大,听说小违规裁判都不管的。” 篮球赛的裁判其实就是在参赛班级外找个第三方班级的老师来当,因为学校体育老师不够。 而那位瘦猴李老师,貌似还是物理组组长,而且挺看重班级这些有的没的奖项,一般的普通老师对他班上的学生违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惹麻烦。 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余娜并不清楚,她迟疑地说:“学校会公平处理的吧?” 沈雯雯:“但愿吧。” 上课铃打响,余娜和沈雯雯都噤了声,认真写起了作业。 第15章 决赛 决赛来得很快,一整天班上的气氛都毛毛躁躁的,显而易见的读不进书。 弥勒佛假装不知道底下孩子们的暗潮汹涌,仍旧自顾自讲着课。 余娜没有很受影响,专注度一如往常。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节课,几个男生捧着球就出去了,饭也没吃一口,沈雯雯操碎了心,拉着余娜就要去小卖部。 “我们给他们备点面包吧,”沈雯雯说,“还有水。” 余娜:“好。” 晚饭时间,小卖部人不算多,沈雯雯挨个挑着她觉得好吃的零食,顺便还给啦啦队一人拿了两个饭团。 “诶,是隔壁班的。”有啦啦队的成员小声说,手肘轻轻推了推沈雯雯。 余娜也看了过去,两个女生正站在不远处的货架旁拿面包。 两人没有感知到身后有人在看她们,正交谈着。 “真是的,跟大爷一样,还指挥我们买上东西了。”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抱怨。 另一个齐刘海也叹气:“赶紧结束吧,真是受不了了。” “一个假摔,一个还打人。”马尾愤愤,“苟矢还把他爸给叫来了,说什么今晚非拿第一不可,跟他们一个班真是丢人。” 齐刘海:“那能怎么办,老师都给他们撑腰呢。” 马尾:“反正明年我要选文,真受不了了。” 齐刘海有些迟疑:“我也想选文,但是李老师说我学理比较好。” 马尾翻了个白眼:“得了吧,那老家伙纯粹是舍不得你这绩效罢了,你文科明明比理科更好。” 齐刘海拿好了吃的,回头看见了余娜她们,忙推了推马尾:“好了,赶紧走了,比赛要开始了。” 马尾连忙闭嘴,两人去收银台结账去了。 沈雯雯皱着眉:“居然是真的。” 余娜:“什么真的?” 另一个啦啦队的队员叉着腰,神情愤愤:“你是不知道,隔壁班能进决赛纯粹是那俩大高个不要脸,上场比赛一个假装摔跤害对面罚下场了,还有一个差点跟人打起来,可嚣张了。” “裁判不管吗?”余娜问。 “管啥呀,那姓李的每场比赛都守着,比分一拉平就虎着脸,真是不要脸到一块去了。” 余娜捏紧了手里的饭团:“我们赶紧过去吧。” 比赛场旁已经围满了人,准确来说是余娜班上围满了人,余娜看了看,除了自己班的,居然还有别的班的,都来给她们班加油了。 “这些都是跟六班打过比赛的。”沈雯雯小声在余娜耳边解释,“都在给我们班加油呢。” “五班五班,猛虎下山!”那是上场比赛因为六班人假摔而被罚了的十一班,领头的啦啦队正是之前认真准备还改了校服拿了一等奖的几个女孩子。 “我天呢,我们自己都没想过口号。”身为五班班长,沈雯雯表示惭愧。 不只是十一班,还有零碎几个别的班的来看热闹,但都是围在五班场地边,站不下了都不愿意挪到六班去。 六班那边只有本班的人在卖力加油,声量哪有这边大,干脆收了声,只站着看比赛了。 余娜环视一圈,没看到戴安娜的身影,身边人太多了,她也不好走开,只能看向场地中央。 六班那两个大高个,一个叫郭宇轩,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余娜真没想到这人还会假摔。 另一个苟矢倒是长得挺着急,络腮胡都出来了,脸和身体都一样的圆,余娜很怀疑这人跳不跳得起来。 “这苟矢听说留了三次级,已经快二十岁了。”沈雯雯简直是个情报贩子,“我还听说他以前初中的时候还扇女生巴掌,可恶心了。” 余娜一脸嫌恶。 比赛开始了,王俊楠毫无悬念地拿下一球,余娜也看出了点门道,郭宇轩和苟矢只是个子高,但打篮球的技术甚至都没有第一场比赛的那个班水准高。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场实力相当不对等的总决赛。 对面应该是整个班都来了,余娜看过去,发现有几个甚至松了口气的样子,看来这是自己人都看不惯了。 一群年轻的面庞里混了一张咬牙切齿的中年男人脸,余娜猜这就是那位姓李的班主任了。 话又说回来,身为成年人,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会这么在意小孩子们的胜负啊…… 弥勒佛就从不出面,连第一场比赛都只是叮嘱了几句,让王俊楠他们小心不要受伤就走了。 别的班也少有每一场比赛都跟着的班主任。 正走着神,球场里郭宇轩就倒下了。 王俊楠一脸懵地举起了双手,和裁判示意自己根本没碰到他。 郭宇轩是在六班场地旁摔倒的,余娜根本没看清过程,也搞不清是不是假摔,但看着对面齐刘海和马尾几个女孩子把脸扭开的嫌弃模样…… 假摔无疑了兄弟。 然而,裁判吹响了哨。 五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来帮忙加油的十一班率先骂开了。 “臭不要脸的裁判和六班!” “什么人啊!”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气得通红,要不是还有点理智在,余娜感觉他们要冲上去打人了。 苟矢这时候走过来了,余娜仿佛看到了吹胡子瞪眼的具象化。 “少他妈叫叫叫,裁判说了犯规那就是犯规!”他手指着十一班的几个人,唾沫横飞,“输了的狗就乖乖滚回去!” 余娜抽了抽嘴角,这位苟矢真是完全看不出来是八中学生呢,到底怎么混进来的。 再一抬头看到对面李姓矮个中年男人赞许的表情,余娜收回了那点疑问。 不是塞红包走了后门,就是这两人有裙带关系。 五班这边虽然人多,但个个都是没有话语权的学生,反观六班,既有班主任撑腰,又有裁判暗中帮衬。 论不要脸,一群未成年又哪是成年人的对手。 眼瞅着比分越来越近,王俊楠又因为处分而束手束脚,那郭宇轩似乎是吃定了他,他走哪郭宇轩就跟到哪,王俊楠动作幅度大一点,他就敢往地上躺。 一向脾气好的王俊楠爆了粗口,他是真想给郭宇轩的脸来上一脚。 “王俊楠!”余娜叫了他的名字。 王俊楠看了余娜一眼,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压下心头的愤怒。 中场休息时间到了,五班的队员铁青着脸回到了场地边。 “我去找老师。”沈雯雯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没用的。”十一班的啦啦队队长是个短发姑娘,“我们也找过老师,她很生气,还跟学校反映了,但结果你们也看到了。” “这姓李的到底啥来头?”人群里有人骂开了。 “不是什么来头不来头的,是学校懒得为了一群学生去得罪一名老教师。”短发姑娘叹口气,“校领导觉得这只是学生的小打小闹,而李想那老不羞的,是实打实地带出过好几个清北生。” 几人凑在一起,脸上是一片愁云惨淡。 “诶?那个姐姐是什么人?”十一班有个女孩指着对面问。 余娜抬头看了过去,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是安娜姐?她找李想做什么?”沈雯雯疑惑。 “哇,边上那个是开学典礼上发言的王校长吧?” 戴安娜在副校长的带领下到了篮球赛场旁。 “最近刚好在举办篮球赛,戴经理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王副校长笑呵呵的,手招了招,李想便连忙跑过去了。 “王校长好,这是?”李想上下打量戴安娜。 戴安娜笑笑,伸出了手:“您好,我是朱校长离任审计调查的负责人。” 老校长姓朱,在任很多年了,今年就要卸任,是出了名的尽职守则,还得过全国模范教师,被省长亲自接待过。戴安娜只是来走个过场,但能趁机帮五班的小朋友们一个忙,她自然要抓住。 王校长听说她要参观下学校,也很配合,亲自过来接待了她,刚走到篮球场,戴安娜就不动了。 王校长笑问:“戴经理喜欢篮球?那多看看?” 戴安娜笑:“好啊,我看这也快结束了,王校长跟我一起看完怎么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校长自然应了好。 “安娜姐今天好不一样啊。”沈雯雯远远看着,感慨道。 “应该是有什么工作吧。”余娜多看了两眼工作状态的戴安娜,侧过脸去跟王俊楠说,“你们照常打吧,有校长在,李想再怎么样也不敢跟裁判串通了。” “行。”王俊楠点了点头,带着人上了场。 “诶?对了,我听王所长那边说是有三个人要来,怎么就戴经理你一个呢?”王校长一边看比赛一边跟戴安娜闲聊。 戴安娜笑:“在校门口碰到个开车有点凶的,撞了下,反正今天只是来初步了解下,我就让他们先去处理了。” “诶哟,戴经理没撞到哪里吧?”王校长是个人精,夸张地吹捧,“出了车祸还准时到,戴经理年纪轻轻的,真是未来可期啊!” “没有,小剐蹭而已。”戴安娜露出跟王校长一模一样的商业假笑,“哪有王校长尽责呢,我一个小经理您还亲自来接,真是劳烦了。” 第16章 丧彪 王校长被捧得很开心:“哎呀,这不是朱校长的事嘛,朱校长的事就是我的事。”卸任后他可是候选之一,这不得抓紧机会表现。 戴安娜自然地继续夸赞:“朱校长有您这样的同事可就能安心离任了,八中的学子也都能放心了。” 八中的学子们正在篮球场大汗淋漓地拼搏着,浑然不知那未来校长到底要姓朱还是姓王,这都跟他们没关系,他们也不在乎。 他们只在乎篮球赛第一是谁家的。 很显然,没了裁判和李想从中作梗,五班拿到了该有的荣誉。 在一片欢呼声中,王校长皱着眉:“这两个班的水平怎么差这么多?” 李想在一旁打哈哈:“可能是王校长在这,孩子们都紧张了,都紧张了。” 王校长冷着脸:“你意思是我不该站这里了呗。” 戴安娜打圆场:“孩子们玩得尽兴就好,王校长,我们回办公室吧,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您。” 王校长又堆起了笑:“哎呀,戴经理这就不看了?” 戴安娜:“八中这么好的学校,都是各位校长和老师的功劳,大概的情况我也心里有数,就不耽误您吃饭了,之后再有什么我找徐主任就好。” 王校长点点头:“诶,行,你有事就找小徐。戴经理吃过了吗?晚上我让小徐安排一桌?” 戴安娜婉拒了:“谢谢王校长的好意,但我们所里有规定呢,这要是被知道了我不太好交代。” 眼看王校长还要劝,戴安娜又说:“您放心吧,这个项目没有问题的。” 听懂了戴安娜的话,王校长松了口气:“行,那麻烦戴经理了。”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只留下李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站在原地。 “老师,我们拿了第二。”苟矢抱着篮球跑过来,讨好地笑。 “滚!”李想怒吼。 苟矢被凶了,只能讪讪地离开,快到教学楼下面时碰到了自己班上的拉拉队。 苟矢经过齐刘海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撞了上去:“让开!” 这人跟个炮弹似的,给齐刘海撞得够呛,边上的马尾毫不客气地开骂:“苟矢你有病是不是!” 苟矢顿时停下了脚步,扭头就是一张狰狞的脸:“你叫死啊!” 齐刘海拉了拉马尾,她们几个都知道苟矢是个什么样的人,犯不着。 马尾冷哼:“好好去校门口找你爸吧!听说撞了辆豪车呢!” 苟矢脸色变了变:“你等着!”放完狠话就一溜烟跑去校门口了。 五班倒是一片喜气洋洋,十一班的妹子甚至还送了些吃的过来,夸他们干得好。 这还了得,王俊楠这小子就差飞上天了,嘚瑟地拎着零食袋在全班搔首弄姿地走了一圈。 “人家是送给你们篮球队所有人的,又不是单给你一个。”沈雯雯看不过去地吐槽。 “那咋了,我也是篮球队的。”王俊楠说着,把零食分了分,还给了余娜一点,“你没吃饭吧?垫垫肚子。” “雯雯给我买了饭团。”余娜摇摇头放了回去,“你吃吧,辛苦了。” “喔唷?”王俊楠震惊脸,“狗吐人言?” 余娜捏了捏拳头,额角青筋跳了又跳:“想死是不是?” 今晚是弥勒佛的晚自习,他踩着铃声进了教室,先是表扬了班上的同学们,惹得热血沸腾还没平息的男孩子们摩拳擦掌还想再来两场篮球赛。 但不愧是老教师,弥勒佛又把话题引回了学习,劝同学们静下心来认真刷题。 窗户开着,夜风轻轻吹拂,吹走一室燥热,只剩下纸笔摩挲声。 余娜反而静不下心了,她满脑子都是穿着西装套的戴安娜。 和往日不同,安娜姐显得陌生又严肃,脸上虽然满是笑容,笑却不达眼底。 那一瞬间,余娜感觉横在她和戴安娜之间的不是一个篮球场,而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不安感在心头弥漫,简单的单元测试卷余娜都错了两道选择题。 心烦意乱地下了课,余娜回了家。 经过402的时候,那扇门突然开了。 戴安娜穿着休闲套,看起来是要出门的样子。 “安娜姐?”余娜吓了一跳,“这么晚还出门吗?” 戴安娜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她看起来刚到家不久,都没来得及卸妆:“捡了个祖宗,非要出去。” 余娜视线下移,这才看到戴安娜手里的牵引绳,另一端连着一辆戴着伊丽莎白圈的半挂。 “丧彪……?!”余娜蹲下身看那只猫,“你被安娜姐捡了呀!” 丧彪懒懒地喵了声,拖着戴安娜就要往楼下跑。 “刚做完绝育没几天,祖宗你能不能消停点。”戴安娜痛苦哀嚎。 余娜看着这样的安娜姐,只觉得那道天堑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安娜姐,我跟你一起吧。” 戴安娜挑挑眉:“太晚了,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没事的,我平常都一两点才睡。”余娜拿过了戴安娜手里的牵引绳,“今天不想学了,当放松了。” 戴安娜笑:“怎么?篮球赛太激动了都没心思学习了?” “那可不,拿了第一呢。”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楼下。 丧彪四处嗅个没停,尾巴竖得高高的。 “安娜姐怎么会收养丧彪?”余娜好奇地问。 小区流浪猫很多比丧彪长得可爱,余娜记得还有两只小三花,可乖了。 “我就喜欢这样的。”戴安娜走到丧彪边上,撸了一把丧彪宽厚的背,惹得她不满地喵喵叫。 余娜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我也喜欢丧彪这样的,她还是只小母猫呢,独自流浪,太厉害了。” 戴安娜背对着余娜点了点头:“是呢,绝育的医生也说难得有这么强壮还没怀过孕的流浪母猫。” “安娜姐,你给丧彪起了啥名字?”余娜好奇。 “还没起呢,就叫丧彪吧,挺好听的。”戴安娜回头对她笑。 余娜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 她的起名水平大概是随了亲爹,实在是憋不出什么可爱贴切的名字。 “安娜姐……”余娜期期艾艾地开口。 戴安娜走在她的身侧,听见她叫她,应了一声:“嗯?” “你是怎么认识的王校长?”她们班拿第一,跟戴安娜和王校长的及时出现少不了干系。 小区的路灯暗的暗,亮的亮,照得戴安娜的脸晦暗不明。 余娜见戴安娜久久不说话,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多嘴了,便听见戴安娜说:“所里接了八中的一个离任审计,刚巧是我负责,王校长来对接。” 戴安娜看向余娜年轻的侧脸,她本来乱糟糟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被随意地绑在脑后,偶有碎发垂在脸侧,显得恣意又漂亮。 入职一个月是接不下八中这样的香饽饽的,哪怕戴安娜有证也不行,她不得不调低了自己的绩效系数,又接了个累死人的年审项目,还在饭桌上各种拍板下保证书,这才让所长松了口。 而这些,不需要说给余娜听。 她只要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高考完,进入她心仪的大学,便足够了。 “喔……”余娜点点头,“安娜姐你真厉害啊。” 即便余娜成绩不错,但也顶多跟弥勒佛交流了,她完全想象不了跟校长那样的人物交谈会是多大的压力。 戴安娜摸了摸余娜的头:“你以后会更厉害的。” 余娜笑了笑,只当戴安娜在哄小孩,她拽了拽牵引绳,把草丛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玩意儿的丧彪扯了出来:“安娜姐,丧彪就这么每天遛吗?” 戴安娜无奈:“对,我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遛她,跟小狗似的,不遛就嗷嗷拆家。”新买的布艺沙发现在都没办法看了,改天还得买个新的。 也不知道丧彪是不是上辈子其实是小狗来着,只是投胎的时候不小心走错了道。 余娜听着话,弯腰抱起了刚从灌木丛里钻出来的丧彪,也不嫌脏,反手拍了拍皮实的猫背,把碎叶子清理了干净。 大概是遛够了,丧彪也乖乖趴在怀里,没有做声。 余娜:“那你要是加班怎么办?” 戴安娜:“就像今天这样,半夜遛,再迟一点的话十二点遛也不是没有过。” 余娜啊了一声:“那你不是很累吗?” 戴安娜想了想,从兜里拿出了一串钥匙,上面有两把一模一样的钥匙片,她拆了一把下来:“那这个给你吧,我每天早上会遛半小时,晚上要是加班,就辛苦你帮我再遛半小时了。” “这……”余娜看向那把钥匙,有些犹豫,“我就这么拿你家钥匙是不是不太好?” 戴安娜:“有什么不好的,刚好要是哪天我忘带了,我还能直接上401找你。” 瞧见余娜还在犹豫,戴安娜可怜兮兮地说:“好心人帮帮忙吧,我们独居老人很需要帮助的。” 余娜被逗乐了:“好,那我每天放学都先上你家一趟。” 戴安娜满意地把钥匙片放入了余娜的手心:“那就拜托好心人啦!” 铁片贴上滚烫的掌心,余娜没有松手,牢牢握紧了这片冰凉。 第17章 鞋子 Z市的天变脸很快,明明昨天还是不冷不热的凉爽好秋色,今天就突然下起了雨。 “诶,你别穿那鞋去学校了,穿雨靴知道吗?”戴招兰一边拖地一边朝揉着眼睛往玄关走的余娜喊。 余娜刚睡完午觉,脑子还有点晕乎,听见妈妈的告诫也只是迷迷瞪瞪地应着,真到了鞋柜旁,她又下意识穿了白鞋,意识到不对劲时,她也犯了懒。 就几步路,别换雨靴了吧?怪麻烦的。 戴招兰进卫生间去洗拖把了,没注意到余娜是穿着什么鞋子出的门。 回学校的路上更是暴雨狂下,打得伞面砰砰作响,刚睡醒的余娜眯着眼撑着伞和狂风作斗争,身上全被雨水给打湿了。 但这不是最糟糕的,教学楼前因为暴雨而聚起了水坑,余娜瞧见几个男生嬉笑着脱了鞋子趟过去,她低头看看自己前段时间才刷好的小白鞋,有点犹豫。 脱了鞋袜拎手里这事她做不来,而且这双鞋的跟还算高,应该没事吧……? 冰冷冷的雨水跟巴掌似的往余娜脸上糊,她知道再犹豫下去,恐怕连衣服都彻底保不住了,只能一狠心,大跨步跃过,试图能一步踏上教学楼前的台阶。 扑通一声,余娜心都凉了半截。 小白鞋被水给淹了个彻底,已经进化为了白鞋号,悲惨牺牲在浑浊的水坑里。 凉意瞬间从脚底传了上来,鞋子里已经全是水,余娜内心发出一声惨叫,这下也顾不上什么有辱斯文,她不得不弯腰把鞋子里的水倒出来。 但没什么用,鞋底似乎已经被浸透了,余娜每走一步就能感受到水又从四面八方涌出,包裹住她的整只脚丫,湿哒哒的感觉让她心里一阵刺挠。 也许是心理作用,余娜只觉得身上本就被打湿的校服更加黏糊了,像紧贴在身体的第二层皮。 余娜终于走到了教室,她没有手机,办公室里弥勒佛也不在。 即便在,她也不是很想打电话给戴招兰。 戴招兰肯定会给她送鞋来,但附带的必然是无尽的念叨,毕竟没听老妈言吃亏在眼前的确实是余娜自己。 余娜一直以来都很少麻烦父母为自己做事,犹记得小学时候,她打不开瓶盖,请求爸爸帮自己开一下,都被不耐烦地训斥,似乎她就该一出生就会解决自己的所有问题,不给他添麻烦,不然就是错。 从那之后,余娜就都遇到事情尽量自己解决了。 这样理亏的状态,余娜更加不想让戴招兰知道了,她满脑子都在想怎么熬过今天下午,晚饭时候回家再妈不知弟不觉地把这事给处理掉。 黏糊的潮湿感让余娜很不舒服,她犹豫片刻,从抽屉里找出几张已经没用了的试卷——错题已经被她纠过了,铺在了座位下方。 脱去鞋袜,余娜又把裤腿往上挽起,赤着脚踩在了试卷上,纸上瞬间出现两个湿哒哒的脚印。 天气犹冷,尽管教室地板是水泥的,没有贴瓷砖,余娜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好歹不用忍受泡在水里的不适感了,她没再折腾,打算将就着等到放学再回家换鞋子。 反正,她平常都不怎么离开座位,位置又是靠窗的角落,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 沈雯雯和余娜中间隔着两人的收纳箱,她并没有看到余娜赤着脚的窘况,这让余娜放下心来。 但余娜漏掉了一下课就喜欢到处晃悠,没事还老过来遛弯的王俊楠。 余娜一直以来都觉得王俊楠很像狗,每逢下课都要四处溜达,不然下一节课就没办法静下心来上课。 王狗一如往常想坐到余娜前面的位置上,跟两人侃大山,余娜表面镇定,实际连一个眼神都不敢分给王俊楠,低着头狂写卷子,生怕这小子发现什么。 和沈雯雯说得正欢,王俊楠老觉得余光里有个什么玩意儿白得晃眼,他目光下移时却看到了余娜惨白的脚,像极了他昨晚偷看的恐怖片,给他吓了一哆嗦。 “我嘞个……”王俊楠咽下一口脏话,“你这是鞋子被打湿了?” 沈雯雯听得茫然,也凑过来看余娜:“嗯?” 看到余娜的样子后,沈雯雯大吃一惊:“天呐你怎么不打电话给你家里送下鞋子。” 余娜的小腿也裸在外面,沈雯雯摸了把,凉极了。 余娜捏紧了笔杆,两个人围着她讨论她的脚让她有些尴尬,十根脚指不自在地抠紧了地板:“……没事,我放学回去换就好了。” 沈雯雯已经看到了余娜湿哒哒的鞋子,那鞋子明显穿不了了,周围地板上还浸出了水:“那怎么行呢,你是不是傻呀,回去不也得穿着这鞋子走一段吗?那多难受,说不定还得感冒。” “我给阿姨打个电话。”王俊楠摸了摸口袋,啧了一声,“艹,我忘了带手机了。”昨晚看电影到睡着,忘了充电,今早他就直接没带了。 八中的高中部其实不让带手机,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个班总能找出几部手机来,在不是特别过分的情况下,大部分老师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雯雯说:“没事,我带了。” “娜娜,你家里电话多少?”沈雯雯熟练地开机,点开了通话界面。 余娜摇摇头:“算了,不用管我。” 王俊楠挠了挠头,他存了戴招兰的电话,但他背不下来。 “哎呀娜娜,你这样不行的,打个电话的事情,这是为啥不愿意啊?”沈雯雯很不理解。 “也就两三节课了,我妈送过来也要时间,我晚上反正也是要回去吃饭的,何必让她白跑一趟?” “哪里白跑一趟了,两三节课就是三个多小时呢,而且你还得穿这玩意儿走回去。”王俊楠皱着眉。 任王俊楠和沈雯雯怎么劝说,余娜也固执地闭着嘴,给沈雯雯气够呛。 沈雯雯:“我想起来了。” 余娜停下了笔:“?”她可没跟人说过戴招兰的电话。 沈雯雯哼了一声:“我有安娜姐的电话,我跟她说一声。” 余娜张了张嘴,放下笔就要去拦,王俊楠眼疾手快给人抓住了:“你赶紧打电话。” 余娜眼睁睁看着沈雯雯拨通了电话。 “喂?安娜姐,我是沈雯雯。”快上课了,沈雯雯语速很快,“娜娜鞋子湿了,她还不让我打电话给她家里,你能不能跟她爸妈说一声啊?”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沈雯雯应了声就把电话挂断了,扭头告诉正以相当扭曲的姿势绕在一起的两人:“安娜姐答应了。” 余娜放弃了挣扎,有些烦躁:“我真能自己解决的,干嘛给安娜姐打电话?” 今天是工作日,而且根据最近遛猫的频率,安娜姐大概率是有个比较忙的项目,那股给人添麻烦了的烦躁又翻涌了上来,加上湿润润的空气,化为了一股堵在余娜胸口的闷气。 理智告诉余娜,沈雯雯和王俊楠都是为了她好,而且,她们俩的第一反应不是嘲笑和嫌弃而是担忧,已经很难得了。 于是余娜只能抿着嘴生闷气。 上课铃声响起,王俊楠回了座位,只剩下沈雯雯偷偷打量余娜的神色,不停祈祷着安娜姐赶紧叫人送鞋子过来。 四十五分钟的一节课,一下就过去了,余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好像在教室门口看到了安娜姐的身影。 直到那道影子走到了她面前。 沈雯雯叫了声安娜姐,便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余娜想要跟着站起来,又被戴安娜给按回去了。 崭新的运动鞋和袜子被戴安娜放在了余娜脚边,另外还有一双雨靴:“下午要是还下雨,就穿这个回家,不然又弄湿了。” 余娜乖乖弯腰换鞋,冰凉的脚丫包裹在柔软的布料中,她感觉自己的脚又活了过来,暖意逐渐蔓延开。 寒从脚起,暖亦从脚起,连带着胸口的闷气也散了大半。 “还有这个,你去卫生间换一下吧。”戴安娜又递给了余娜一个塑料袋。 余娜的眼神钉在戴安娜微微潮湿的发丝和肩膀上,半天才分出一个眼神给那个袋子,里头装着一身校服。 八中的校服只分夏款和秋款,并且只在刚入学时默认发放一套,想要换洗的就自己去学校后勤部购买。 余娜为了省钱,还没有去买秋季的。 酸意蔓延,余娜用力眨了眨眼。 戴安娜假装没有看到,她叮嘱完便起身了:“我先回去了,公司还有点事。” 余娜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只眼睁睁看着戴安娜和沈雯雯打过招呼后离去了。 “安娜姐人真好。”沈雯雯对她感叹,“要是我也有个姐姐就好了。” 等情绪平缓,余娜逐渐意识到刚刚的气闷是来源于要面对戴招兰的念叨,而发现来的是戴安娜时,她甚至是松了一口气的。 可是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好心的人吗?仅仅是邻居关系,便为了送个鞋子而翘班一小时。 正常情况下,大部分邻居会做的也不过是给她家里人打个电话吧。 第18章 生日 自那天起,余娜便老想着做些什么来回报戴安娜。 可一个高一的未成年又能给看起来什么都不缺的职场人提供些什么呢,她只能在照顾丧彪的时候更尽心一点罢了。 叩了叩402的门,余娜等了会儿也没听到里头有人回应,看来今天安娜姐也加班了。 这是第几天了?余娜皱了皱眉。 一直以来都以为毕业后的工作就是朝九晚五地在高破云际的写字楼里踩着高跟哒哒地忙来忙去,但此刻余娜有些明白了上班背后的不由己。 要知道,余娜可是十点才到家的高中生,可看样子戴安娜比她更累,每天神龙不见尾的,偶尔早上遇见也是匆匆忙忙的样子。 余娜撇了撇嘴,戴招兰其实也忙,但或许是住在同一屋檐下,余娜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失落的,移动了的刷牙杯,一尘不染的地板,晚自习回来时厨房案板上的一碗热乎乎的面条,这些都昭示着戴招兰的存在。 可戴安娜不同,戴安娜不见了就是真的不见了,余娜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吃好穿好,就仿佛……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消失在自己的人生中。 于是余娜最期待的就是晚自习下课后能遛一会儿丧彪,能进入402里独属于戴安娜的空间,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熟悉的香味,余娜才觉得灵魂沉静了下来。 掏出钥匙打开了402的门,丧彪不像前几天那样昂着小脑袋向她跑来,而是笔直坐在小茶几上,直勾勾看着沙发上的人影。 余娜也跟着看了过去,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安娜姐居然在家? 余娜脱下鞋子悄悄走了过去,客厅开了空调也铺了地毯,余娜踩着并没有感到多冷。 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安娜姐的家,余娜在心里小声说了声打扰了,看向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人影。 戴安娜卸了妆,眼下是明显的青黑,看样子很缺觉,此刻正头倚在沙发扶手上,面对着沙发靠背呼呼大睡,上半身的衬衫还未来得及换,只有下身着了睡裤。 余娜从没见过这样的戴安娜,她双手按着膝盖,悄咪咪凑上前去仔细端详戴安娜的脸,惹得丧彪翻了个白眼。 戴安娜肚子上还放着一台商务本,Excel表格反射出的白光照在戴安娜脸上,似乎是因为这个,她动了动伸手挡在了眼前,余娜吓了一跳以为她要醒来,却发现她仍然睡得别扭而香甜。 余娜四处看了看,没瞅见什么被子之类的东西,她也不太好随便进人卧室,只能把一旁的西装外套拿过来,试图盖在戴安娜身上,顺便移走了她肚子上那碍眼的商务本。 余娜看了眼,密密麻麻全是数字和汉字,分开来都看得懂,凑一起像是上古谜语。 丧彪一直在旁看着,倒是乖乖的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余娜招手想带她去换牵引绳,丧彪却伸了个懒腰,跳上沙发,在戴安娜脚边找了个角落背对着余娜躺下了,看样子是完全不打算出门了。 余娜无奈,正想离开,却看到有一个小卡片从戴安娜外套口袋里漏了出来,要掉不掉的,她赶忙抽了出来,怕掉地上发出声音吵醒一人一猫。 那是戴安娜的身份证。 余娜瞥了眼上头的证件照,不知道是安娜姐什么时候拍的,青涩稚嫩,看起来很眼熟。 余娜眉眼弯弯,心想安娜姐竟然还有这么学生气的时候呢,再然后她又看到了上面的出生日期。 12月17日……? 跟她同月同日? 好巧啊。 跟戴安娜同一天出生让余娜很是开心,她把身份证放在了茶几上显眼的位置,确保安娜姐醒来后能够发现,免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用到却又把身份证给落家里了。 临走的时候余娜又撸了一把丧彪的背,丧彪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斜睨了一眼这得寸进尺的人类,看着这人蹦蹦跳跳但又悄无声息地出了门,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402的房门开了又关,阻隔了楼道里昏黄的灯光,剩下一室寂静,只能听见沙发上女人均匀的呼吸声。 离余娜和戴安娜共同的生日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余娜连上学路上都在想要给戴安娜准备什么生日礼物。 不能是化妆护肤品或者衣服鞋子之类的用品,因为戴安娜自己就能买到最好的。 最好是手工品,这样才能表现余娜的心意。 学校附近倒是的确有个DIY手工店,但余娜从来没有走进去过,可能还得找沈雯雯问问。 “……?这是怎么了?”沈雯雯警惕地看向一脸笑意盈盈的好同桌,总觉得她这一反常态的没憋什么好屁。 “给你带的早餐。”余娜笑着把手里的糯米鸡递了过去。 这糯米鸡其实是八中小卖部的特产,味道很好,每回早上去晚一点点就没了,算是个硬通货,用来贿赂沈雯雯这样的吃货再合适不过。 沈雯雯痛快地接过了赃物:“说吧啥事?” 余娜:“学校往十字路口那边不是有个手工店吗?你去过没?” 沈雯雯点点头:“之前班里不是流行什么闺蜜戒指吗?好几个人都去了。怎么?你想去?” 还没等余娜回答,沈雯雯八卦地凑上来:“谁啊?我的话倒是档期很满喔,不过十根指头匀一匀还是可以给你匀出一根来的。” “没有,我不想要戒指,”余娜赶紧摇头,没理会沈雯雯故作失望的脸,“我就想问问她们那儿有哪些东西能做啊?” 沈雯雯思考了会:“不只有戒指,还挺多的,我记得有……” 沈雯雯不愧是朋友多的班级交际花,一看就是那儿的常客。余娜买礼物这样的事情果真没问错人,经过她一个早自习的科普,余娜明确知道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诶,你真不跟我说说你要送给谁?”下了课,沈雯雯光明正大地凑近了。 沈雯雯弄得余娜耳朵痒痒,余娜把头发撩到了耳后:“哎呀,是安娜姐要生日了。” “喔……”还以为有八卦能听的沈雯雯失望地应了声,眼神却被余娜耳后给吸引力,“诶?你这还有痣呢。” “啊?”余娜摸了摸沈雯雯手指的位置,“这里有痣吗?” 沈雯雯不知道最近又看了什么奇怪的书:“对啊,好色喔。” 余娜无奈地给了沈雯雯一个栗子,她以前是为什么觉得沈雯雯文静乖巧好欺负啊? 耳后有痣吗……?还没等余娜想到些什么,沈雯雯又问:“你说我要不要给安娜姐准备个礼物啊?之前啦啦队安娜姐也帮了忙。” 余娜想了想:“也行,到时候我给你带过去。” 沈雯雯:“成。” 余娜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结果,大课间的时候,余娜看见弥勒佛找沈雯雯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沈雯雯回来时脸上挂着跟早上余娜一模一样的谄媚笑容。 余娜:“……怎么了?” “我的好娜娜。”沈雯雯说,“我帮了你,你是不是得帮一下我?” 余娜摇头:“我的回报已经在你肚子里了。” 沈雯雯哼哼唧唧靠在余娜肩头:“不要这么无情嘛,你都不问问我要干啥。” 余娜叹气:“那你说。” 沈雯雯眼睛一亮:“小事,就是元旦晚会每个班一个节目……” 余娜:“这我帮不了。” 啦啦操还行,唱歌跳舞什么的就饶了她吧。 沈雯雯又哼哼唧唧上了。 “元旦晚会只有高一高二参加,三年就两次机会呢。” 余娜:“那也不行,我真不会。” 沈雯雯撇着嘴:“高二说不定我俩就不在一个班了。” 余娜沉默了,虽然知道这只是沈雯雯的计谋,但不得不说她用对了。 余娜是会选理的,没什么原因,就是理科好找工作,老师们都这么说,戴招兰也这么说。 而沈雯雯,余娜想起了她被老师表扬过的文综卷面,还有化学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 这货很偏科,读文跟读理完全是两条路,余娜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沈雯雯会怎么选。 看了眼沈雯雯凹出来的少女祈祷姿势,余娜突然想起篮球赛时戴安娜亮晶晶的眼。 “好吧。”余娜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当晚余娜就后悔了。 五班选了个民族舞,几个女孩晚自习都拿来排练了,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高强度训练的余娜咬着牙流了一身汗。 沈雯雯请来的舞蹈老师似乎是她专门的私人老师,和她很熟,而在自己的专长领域,沈雯雯也显得严肃了起来。 看来好友对这次元旦晚会还挺在意的,余娜一边痛苦地被老师压着开筋,一边这样想。 身体的疲惫还是次要的,她很担心这么连着一个多月的排练会让自己排名往后掉,但瞥到沈雯雯蹲在角落里反复练习高难度C位动作的背影,余娜想,算了。 反正她有那个自信,即便一个月的晚自习不上,也照样不会落下很多。 高中三年总不能一点回忆的东西都没有吧。 第19章 题 “你是不是瘦了?”戴招兰上下打量余娜。 余娜一直就没告诉戴招兰自己参加了元旦晚会的事情,只含糊地点点头:“可能吧。” 戴招兰也没想太多,转移了话题:“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你姐昨天特意打电话,说到时候过来给你过生日呢。” 戴招兰口中的这个姐,并不是余娜的亲姐,而是戴招兰姐姐的女儿,宋楠。 戴招兰就一个姐姐,两人关系从小就好,但余娜这个大姨比较倒霉,男人在工地上干活失足死了,留下孤女寡母两个人。 后来戴招兰出于好心,跟着丈夫出远门做生意也把姐姐和侄女带着,在余娜出生前,宋楠拥有着两个全心全意为她的母亲。 余娜着急忙慌地喝着碗里的豆浆,没啥情绪地点点头。 这几天太累了,她每天都睡不足,上学也是踩点到的教室,根本没法分出心神来应付。 “妈,我先走了。”解决完早餐,余娜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忙起身就走。 “哎呀都没吃完呢。”戴招兰皱着眉念叨,“你最近怎么回事,起得越来越晚了。” 回应她的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刚出门余娜便瞧见了戴安娜从402出来:“安娜姐?” 戴安娜仍然是一副能干的职场打扮,妆容精致,气场全开,看到余娜她便笑着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余娜见到了缩在沙发里疲惫不堪的她,恐怕还以为她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戴安娜。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蔓延,余娜和戴安娜并肩下楼,校服没扣拢,随着楼道内的风飞扬。 “安娜姐,你下周有空吗?”下周就是她俩的生日。 “我今天要出差,还不知道下周能不能回来。”戴安娜说。 “啊……” 看着余娜明显失望的脸,戴安娜想了想,这才恍然:“你是下周生日吧?” 余娜愣了一瞬,看向戴安娜。 “是兰姐跟我说的。”戴安娜自以为万无一失地解释,“放心吧,你生日我肯定赶回来。” 两人只同路到地下车库,戴安娜停下了脚步。 还没等余娜说点什么,戴安娜便轻轻弯腰给余娜把校服拉链拉上了:“大冷天的你也不嫌冻人,外套都不穿好。” 余娜嘴硬:“你不也穿得这么少?” 戴安娜笑着敲了敲余娜的头:“我上车就能开空调,一整个冬天都不怎么在户外,你跟我比?” 余娜捧着头龇牙咧嘴。 戴安娜没看她耍宝,只朝余娜挥了挥手:“下周见!” 余娜收回手,认真跟戴安娜挥手告别,等人消失在转弯处,这才转头向学校走去。 真怪。 安娜姐既然知道她的生日,那肯定知道两个人是同一天,可她一点没提,似乎也不打算让自己知道这件事。 同一天生日有什么好瞒的呢? 是怕自己这个穷学生要给她送太贵重的礼物吗? 余娜想不明白。 “想什么呢?”沈雯雯戳了戳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的同桌。 余娜没睁开眼,声音虚弱:“拜托,我怎么看都是在补觉好不好?” 沈雯雯惊讶:“像你这样的高精力人群也需要补觉?” 余娜转过头,只给沈雯雯一个后脑勺,她的声音透过校服含含糊糊地传来:“你才高精力人群。” 她跟高精力压根就不搭边,大课间跑操就是她一整天的运动量了,现在突然多了个练舞,余娜只觉得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这么累过。 要说高精力,身为C位,运动量翻倍还能每天精神抖擞的沈雯雯才是吧。 看出余娜是真的累得不轻,沈雯雯乖乖闭上了嘴,没一会儿就发现余娜没了声音。 居然秒睡。 班上几个练舞的女孩里,余娜是最没基本功的那个,她压根就没跳过舞。 沈雯雯之所以叫上余娜,完全是因为班主任弥勒佛的要求。 那几个女孩汇在一起,不知道是心里不平衡还是怎么,去找了弥勒佛,说如果余娜不参加,那她们就不练了。 其中一个女孩据说还哭了:“她成绩那么好,都不给班上做点贡献。我这次月考排名又退了,我也不想把晚自习拿来练舞啊。” 弥勒佛没办法,才找上的沈雯雯。 余娜不是那种会顾及别人感受的类型,弥勒佛也拿不准她会不会听自己的话,只能找班上唯一和余娜玩得好的沈雯雯说说了。 但其实沈雯雯也没想到余娜一口答应了。 看着睡得不省人事的余娜,沈雯雯在心里发誓,以后甭管什么活动,她都不会再勉强余娜参加了。 余光瞥见有人朝这里来,沈雯雯看过去。 是一起练舞的女生方圆,也是据说哭着跟班主任提要求的那位,她手里还捧着一本习题册。 “怎么了?”沈雯雯问。 “问学霸题目。”方圆说着,就要去推余娜。 沈雯雯拉住了她:“你没看到人在补觉吗?” “哎呀她每节下课都在睡觉,我都等好久了。”方圆说,“我就问一道题,又不难。” 方圆其实经常找余娜问题目。 余娜虽然不爱理人,但对于问题目那是有问必回,沈雯雯之前好奇问过原因。 余娜理所当然:“我会,他们不会,就很爽。” 给沈雯雯弄得都不知道以后该不该问她题目了。 而在班上所有同学里,方圆是光顾余娜这儿最多的,平心而论,沈雯雯觉得方圆挺努力的,也很好学,余娜也跟沈雯雯夸过方圆,虽然夸得很奇怪。 “方圆这耐力我是真服气。”余娜这样感慨,“同类型的题目能问五遍。” 沈雯雯知道,余娜是真觉得佩服,毕竟不停请教别人也是个力气活,起码人方圆的位置跟余娜隔得挺远,走过来也要时间。 但今时不同往日。 “她练舞挺累的,你晚自习前再来问呗。”沈雯雯说。 方圆摇头:“晚自习我们就要去练舞了,哪有时间。” “也是奇了怪了,怎么我们都练舞,就她要补觉。”方圆还念。 沈雯雯有点火了,却看见隔壁的后脑勺已经徐徐升起。 余娜被吵醒了。 冷着脸靠着墙,余娜只是眼睛睁开了,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方圆兴高采烈坐在了她前头:“学霸,你给我讲讲这道题吧!” 瞄了一眼题目,完全是肌肉记忆,余娜在草稿纸上写下了解题步骤。 她刚醒,不想说话。 “哎呀你给我讲讲嘛。”方圆不满,解题步骤答案上有,她能看懂早自己看了。 余娜:“讲你爹呢。” 沈雯雯和方圆齐齐愣住,这是头一回,余娜说脏话。 说完脏话只觉得大脑通畅,余娜抹了把脸,像往常那般把思路给方圆娓娓道来。 方圆一声没吭,听完就走了。 沈雯雯看了眼打算接着睡的余娜:“不是说喜欢给人讲题吗?” 余娜:“第一天认识我?我向来对人不对事。” 沈雯雯笑了:“之前不还说方圆挺会撒娇,你挺喜欢吗?” 余娜:“练舞的事加上今天的事,我觉得我骂一句不过分吧?” “你知道啊……”沈雯雯愣住。 余娜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些事也没什么对错,立场不同而已,我要是她我也去找弥勒佛哭,我也天天问题目,都是为了高考而已。” 沈雯雯咋舌:“之前没看出来你这么通人性呢?” 通人性的余娜下一秒就恢复了本性:“但我不是她,我是余娜,我不会一个类型看三遍还写不来。所以我爱练舞就练舞,不爱讲题就不讲题。” 在家里,不受宠的小孩没有话语权。 而在学校,成绩好的学生多的是话语权。 这也是余娜在学习上一直不肯松懈的原因。 不是为了戴招兰的一句夸奖,也不是为了什么以后考好大学找好工作。 她只是个眼皮很浅的学生,她就想现在,此刻,当下,能够有一个地方能让自己活得自在点。 她才不要去考虑什么老师同学喜不喜欢她,真是笑话,连这世上最理所应当要喜欢她的戴招兰都有个更喜欢的余耀祖,更何况其他人呢。 在别的地方任性妄为会招人厌,事实上学校也会,起码班上讨厌余娜的就不在少数。 但没人会表现出来。 就因为她成绩好。 这是Z市,甚至是整个国家默认的规矩——未成年的话语权取决于成绩。 余娜已经很熟悉这条规矩了,因此也很擅长运用,在戴招兰那里得不到的关注,她可以在别的地方得到更多。 学校是她唯一可以任性妄为还不用害怕被讨厌的地方。 这里有沈雯雯,有弥勒佛,还有因为她次次拿年级第一就把她捧在手心的英语老师。 沈雯雯不懂这些,她只觉得余娜的背影变得悲伤,可明明她嘴上还在说着那样得意到招人厌的大话。 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果冻,沈雯雯伸到余娜胳膊下方:“喏,厉害的余娜。” 余娜没动,等到沈雯雯还以为她又睡着了的时候,她这才伸手把果冻攥走了,头倒是雷打不动地枕在胳膊上,让沈雯雯看不见她的表情。 第20章 表姐 401的门还没打开,余娜就听见了里头的欢声笑语。 一听就知道,宋楠来了。 余娜突然不是很想进去,目光转移到一旁紧闭的402大门,她想起安娜姐说的出差。 她还要两天才生日,安娜姐也还要两天才回来。 丧彪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存在,这傻猫听力一向敏锐,她听见里头传来细细的挠门声。 稍稍犹豫了会,余娜本来要打开401的手伸向了旁边。 402的门打开又关上,余娜抱起了喵喵叫的丧彪,小声嘟囔:“今天也只有我陪你。” 丧彪已经和她混熟了,有些依赖地把头贴在她的脸旁。 感受到脸上毛茸茸的小脑袋,余娜再看向昏暗的客厅,有种孤儿寡母的悲伤感。 伸手打开了客厅灯,明亮的光线驱散了奇怪的氛围。但余娜没有走进去,找到牵引绳就把丧彪套上了。 谁知道这家伙临出门了扒拉着门框不愿意走了。 余娜感到好笑:“怎么的,你是知道外面冷啊?” 冬天已经来了,余娜连秋衣都加上了,这几天丧彪也确实不爱跑出去玩,就算出了门,没多久就又嗷嗷叫着要回家了。 强扭的瓜不甜,余娜也没有强求,起身去给丧彪把水和粮满上,又把丧彪的厕所给清理了。 丧彪在一旁臭得直扒拉空气。 “你还嫌弃上了?”余娜铲起一块猫饼递到了丧彪面前,丧彪直往后退了大半个客厅,逗得余娜笑个不停。 要是有手机就好了。 余娜突然这样想。 她可以把丧彪拍下来发给安娜姐,还可以问问她去哪里出差,冷不冷,顺不顺利。 还能……问问她具体哪天几点到家。 又坐了会儿,直到丧彪过了那股子黏人的劲儿,又开始高冷地不让人摸了,余娜才站起来。 沈雯雯和拉拉队还有篮球队的同学凑钱给安娜姐买了礼物,余娜把它放在了玄关柜子上,安娜姐一回来就能看到。 至于余娜自己准备的礼物,她这次没带,她想当面送给安娜姐。 丢完猫砂回家的时候,戴招兰还在和宋楠聊着什么,也不知道为啥,她俩总是话特别多,一碰上就能聊一宿。 没发现余娜回来的时间比往常要迟,戴招兰还惊讶:“这么早就放学了?” “哪里早呢,二姨,都十一点了。”宋楠穿着高领毛衣,看起来人模狗样,“娜娜,上学辛不辛苦?” “还好。”余娜扯出一个勉强算得上得体的笑,“楠楠姐,好久不见。” “对呀,我刚还在跟你妈妈说呢,上次见面都是过年了。”宋楠站起来去了厨房,“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你尝尝。” “不用了。”余娜没什么胃口。 没人能在铲完猫屎之后还有胃口。 “啧,”戴招兰不满,“你姐特意坐了六个小时的高铁给你带回来的,你尝尝。” “哦。”余娜停下了去卧室的步伐,坐在了沙发上。 “这个是我新入职的甜品店老板做的,可好吃了。”宋楠从厨房走出来,捧着一个盒子递给余娜。 长方形的盒子分了四块空间,但只有一格还有蛋糕。 在她回来之前,她们三个已经吃过了。 “好吃吗?”余娜问边上玩着小汽车的余耀祖。 余耀祖用力点了点头,看来是相当好吃了。 余娜尝了尝,的确味道不错,剩下的她都给了余耀祖:“那你多吃点。” “哎呀你弟不能吃太多,待会蛀牙了。”戴招兰又念上了,“你放冰箱吧,明天给你当早餐。” “好。”余娜捧着两分钟前才从冰箱拿出来的盒子,又塞了回去。 冰箱门关上后厨房一片黯淡,只有零星一点光从窗户钻进来,余娜站在昏暗处,看向灯火通明的客厅。 为了迎接这远道而来的贵客,戴招兰把空调和客厅灯全开了,明明之前还总说要节约用电的。 宋楠长得和她妈很像,她妈又跟戴招兰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现下俩人坐在客厅,就跟亲母女般说说笑笑。 宋楠脸圆,看起来很娇憨,偶尔还会靠着戴招兰肩膀撒娇,被戴招兰打趣了之后就捂着嘴笑。 余娜放个蛋糕把人放没了,宋楠便叫她:“娜娜,怎么还没过来呀?” 戴招兰也看了过来。 余娜只能不情不愿拖着步子绕远路坐到了宋楠边上,离戴招兰远远的。 戴招兰一愣:“诶,你又闹什么脾气?” 余娜耷拉着眼:“没有啊。” 还不忘嘲讽一下:“怎么,戴女士没能左拥右抱心里不舒服?” 戴招兰被她阴阳怪气到,伸手就要揍,被宋楠挡下了。 “二姨,娜娜开玩笑呢。” 余娜还是不爽,我妈要揍我,关你屁事,但她没说出口。 戴招兰也就是作势要打,瞧见宋楠挡着,便又坐回去了:“她在我面前没大没小惯了,真是让人看笑话。” 宋楠已经习惯了这俩母女的不对付,好脾气地摆摆手:“没事没事。” 余娜追着问戴招兰:“我今晚睡哪?” 问这话是有原因的,之前小时候在老家,宋楠来做客,戴招兰不是没干过让余娜睡沙发,宋楠睡余娜床上的事。 “当然你跟你姐睡了。”戴招兰理所应当地回,觉得余娜脑子坏了才问出这种话,她完全不记得余娜小时候的事了。 “那弄两个被窝。”余娜对睡一张床没啥意见,总比让她睡沙发好。 这大冬天的,今天睡沙发,她明天就能感冒。 趁两人还在聊,余娜去把澡洗了,进了房间就窝进了被窝,主打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耳根清净便不会想东想西。 一直到十二点半,戴招兰才抱着床被子进来。 余娜靠在床头,斜着眼眤那床被子,挺厚的,还很新。 瞅见余娜眼神,戴招兰说:“你姐身体不好,这被子比较厚,给她了哈。” 余娜:“你的被子你做主呗。”她自己盖的还是夏天那床薄被,上面铺了个以前的长款羽绒服,现在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她还算适应。 戴招兰有些受不了,趁宋楠还没进来,她铺好被子就坐余娜边上问她:“你今天是又怎么了?你姐就住到你生日,也就两三天的功夫,怎么从小就跟你姐不对付?你姐对你多好,离那么远上班还老想着你。” “你姐不容易,一个人又要打工又要照顾你大姨,你就不能懂点事?还老跟人置气?” 余娜看向一脸不解的戴招兰,也有些无奈。 苍天有眼,余娜对宋楠,其实就跟对余耀祖是一样的,她对这俩人都没意见,纯粹是对戴招兰有意见。 偏偏戴招兰像是没有那根筋,总觉得余娜是讨厌所有人的怪小孩,每次都不厌其烦地给余娜洗脑,试图让她放下成见,立地成佛。 深吸了一口气,余娜懒得解释,直接缩进了被窝:“你想多了。” 瞅见余娜黑乎乎的后脑勺就来气,戴招兰一巴掌隔着被子拍在了余娜屁股上:“懒得说你!” 恰巧宋楠在浴室喊戴招兰,似乎是在问洗漱用品,戴招兰赶紧出去了。 余娜半睡半醒间,感受到宋楠蹑手蹑脚爬上床的动静。 对上余娜亮晶晶的眸子,宋楠一愣,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吵醒你了?” “没,本来就没睡着。”余娜说。 宋楠也进了被窝,余娜能闻见她身上的洗发水香味。 “高中怎么样?”宋楠翻了个身,面对着余娜。 余娜本来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了大半,有点后悔跟宋楠搭话,现在转过身去也过于刻意了,只能小声回:“还好,跟初中差不多。” 宋楠笑了:“别人都说高中难,到你嘴里跟初中差不多了。” 余娜没做声。 宋楠叹出一口气,自问自答:“不过也是,你成绩一直好。” 宋楠自己是上了个中专,做甜品之类的,毕业就出来上班了。 空气安静得有些尴尬,余娜不自在地动了动,问:“你老板……人咋样?” 宋楠说:“老板嘛,都那样,生意好就对人挺好,生意不好就挨骂喽。” 余娜又问:“你那男朋友呢?”余娜记得过年时宋楠说自己交了个男朋友,是老板的儿子,戴招兰还看了照片,说是个小帅哥,和宋楠挺配。 宋楠沉默了会儿:“合不来,分了。” 余娜:“啊……你之前还说这次过年带回来呢。” 宋楠看着余娜,不知道在想什么,冷不丁突然蹦出一句:“我好羡慕你啊。” 余娜:“……?” 宋楠叹了口气:“你从小到大都不用管别人的心情,说话一直这么想到哪说到哪。” 宋楠:“我都换了个甜品店打工了,当然是分手了呀。” 余娜有些不爽:“我又不知道你俩具体的事。” 宋楠笑笑,跳过了这个话题:“你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余娜巴不得,哦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 在宋楠眼里,自己是个这样的人吗?自由自在,百无禁忌? 余娜有些生气,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能脑子乱糟糟地入睡了。 第21章 你回来啦 城市与城市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车水马龙,早晚高峰。 戴安娜坐在办公室里工作时,恍惚间会忘了自己在出差。 她这次出差在邻省,开车走国道要五六个小时才能到,但由于Z市没通高铁,坐高铁反而比开车还要麻烦,戴安娜最终还是决定开着那辆老伙计前来搬砖。 项目很简单,只是年审前的尽调罢了,实习生都用不上,她索性一个人开车来的,应付的也不是数据上的事,更多的是人际交往。 娴熟露出一个笑,戴安娜和客户互道再见后便上了车。 “开车小心啊。”对方经过时对车窗内的戴安娜这样说。 “您也是。”戴安娜客气地回。 经过几天的接触,这次合作双方都很满意,并不是戴安娜有多巧舌如簧,不过是性价比足够高,戴安娜亲自过来又显得诚意足罢了。 背靠在驾驶位上,戴安娜长舒了一口气,时间已经临近傍晚,开车回去倒也不是不行,但到家估计已经天黑了,她不是很想开夜车,打算找个酒店睡一晚,明早再出发。 手机突然传来几声嗡鸣,戴安娜看了一眼,是沈雯雯发来的语音消息。 两人其实在篮球赛后便很少有交集了,戴安娜有些意外地点开。 “安娜姐,你明天几点到家?”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随着车载蓝牙音响包裹住戴安娜的耳朵,那点工作带来的疲惫感也一扫而空。 余娜握着沈雯雯的手机,有些局促:“这样就是发出去了吗?怎么看安娜姐有没有收到?” “哎呀放心吧,这都发送成功了,安娜姐收到了就会回复你。”沈雯雯觉得此刻的余娜有点像个笨蛋。 笨蛋余娜当然知道不出意外用一个满格信号的手机进行联络是绝对万无一失的,但万一呢?或许信号塔今天不太灵,或许安娜姐的手机不想收到这条信息,也或许其实沈雯雯的手机会点障眼法,明明没发出去也显示了发送成功。 手机的嗡鸣打断了余娜的思路。 “看吧,安娜姐回消息了。”沈雯雯说。 Diana:「今天半夜就能到家,明天见。」 今晚就能回来吗? 余娜忍不住又叮嘱:“安娜姐你要小心开车啊。” 舞蹈老师呼叫同学们归位的声音响起,余娜还没等到戴安娜的回复便只能将手机物归原主。 沈雯雯看不过去余娜那张操碎心的脸:“安娜姐肯定会注意的。” “道理我都懂。”余娜捂了捂脸,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担心个什么劲,“算了。” 戴安娜听完了语音,把手机放回了中控台的收纳盒里,动作利索地点火放手刹,准备往家赶。 “小心开车”这样的嘱咐,她经常听,成年人的关怀也透着公式化的敷衍,大家心照不宣地你来我往。 而像余娜这样怯怯的,由衷的,带着担忧的,戴安娜是头一回听到。 很难说清心中感受,戴安娜自认已经过了矫情的年纪,只能把那点感动归为对年少时的自己的认可。 难得呢,戴安娜想,原来自己还有这么稚嫩真诚的时候。 等到了家楼下,已经是深夜,二楼耳背的老头也已经关了电视,楼道里一片寂静。 戴安娜手上提着礼品袋,里面是出差第一天就给余娜买好的小礼物,一直放在她的副驾驶位置上。 红底高跟轻响,戴安娜打了个哆嗦,即便从车上到家没几步路,冬天的分量还是不容小觑。 该换鞋子了,戴安娜心想。 才刚站到402门口,戴安娜便听见细细密密的挠门声,足以见得里头猫的兴奋。 “你这耳朵灵的。”戴安娜笑骂,拿出了钥匙。 “吱嘎——”开的不是402的门,是401的。 暗橘色的楼道灯突然被明亮的白炽灯挤走了位置,戴安娜站在光亮里,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突然凑了上来,眸子的主人喜笑颜开:“你回来啦!” 余娜身后的玄关墙壁上挂着一台老式的挂钟,尽职尽责地显示着当下的时间。 凌晨零点五分。 戴安娜不由笑了起来,手里的礼品袋终于来到了归处,她递给余娜,声音带着赶路的沙哑:“生日快乐。” “安娜姐,你也生日快乐。”余娜接过了礼物,顺手还拉着戴安娜进了402,动作自然得像是回自己家。 戴安娜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丧彪见了主人开心地直叫唤,嚎叫着往戴安娜身上扑。 稳稳接住了又胖了不少的丧彪,戴安娜还看到了放在入户处的毛绒玩具。 那是一个半人高的白色大熊,脖子上系着粉色的大蝴蝶结,有股夸张到爆的少女心。 “我当然知道。”余娜没多解释自己怎么知道的戴安娜的生日,只指着那大熊急吼吼地解释,“这是沈雯雯她们几个买的,但是不是沈雯雯选的,是王俊楠那二货选的。” 五班的传统美德是遇事不决就投票,这只大熊居然就这么脱颖而出了。 戴安娜抱着丧彪,笑着摸了摸这只熊:“挺可爱的。” 丧彪感觉主人的注意力被这大玩意儿吸引走了,毫不客气地伸爪就是邦邦两拳。 “诶你这家伙。”戴安娜忙把熊放进了房间。 余娜也紧紧跟着,只是到了房间门口便不再走进去了,眼神倒是一直围着戴安娜打转。 “你今天睡这么晚没关系吗?兰姐不说你?”戴安娜问。 “没事,我妈跟我姐早睡了,她们不知道的。”余娜家的传统就是生日当天晚上一起吃个蛋糕,至于守零点这种没有意义的浪漫事那是没人会干的。 “你姐也来了?”戴安娜问。 没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余娜答得迅速:“是我表姐,来给我过生日,估计后天就走了。” 想到现在已经过了零点,余娜又严谨地修订:“不对,是明天。” 戴安娜点点头:“你姐姐对你挺好。” 余娜有些别扭地靠在门框,嗫嚅了几下才说:“也就……那样吧。” 一眼看出余娜的心口不一,戴安娜知道,因为宋楠身世可怜,性格又是纯正的温柔好脾气,又是戴招兰从小看着长大的,难免对她更好些,而对浑身是刺又独立自主的余娜自然就有些忽视,余娜吃醋看宋楠不顺眼倒也正常。但其实,余娜是喜欢这个姐姐的。 感觉安娜姐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像看……小孩子? 小孩本孩的余娜忍不住外强中干地装凶:“干嘛?” “没有呢。”戴安娜抱着丧彪走向客厅,路过余娜的时候顺手摸了摸她的头,手法和撸猫一模一样,“要好好跟姐姐相处啊。” 不知道安娜姐怎么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余娜一边抓了抓刚被戴安娜摸过的地方,一边小声说:“有好好相处的。” 戴安娜笑笑,转移了话题:“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去睡觉?” “没事,我不……”话没说完,余娜就打了个哈欠,剩下那个“困”字也被打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顶着戴安娜揶揄的视线,余娜不得不说:“好吧好吧,那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行,我随时恭候大驾。”戴安娜好笑地把余娜送出了门。 “诶!等等!”余娜想起了什么,临出门时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进了戴安娜怀里,“安娜姐,送你的!” 说完就跟后头有狗撵似的,飞一般跑回家了,戴安娜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那是一个薄膜悬浮盒,里头是一条手串,戴安娜放下了丧彪,把手串拿了出来,淡淡的中药味扑鼻而来,戴安娜也明白了这是什么。 中药手串,闻着味道里头应该有薰衣草,檀香之类的药材,安神助眠用的。 戴安娜当即戴在了手上,她对中药的了解并不多,但看余娜刚刚那着急忙慌的模样…… 不会是自己做的吧? 戴安娜笑弯了眼。 401这边,余娜也在蹑手蹑脚地拆礼物,她在客厅就开拆了,眼神里满是期待。 安娜姐会送什么给她呢? 精美的礼物盒里是一条糖果绿色的围巾,边上还放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 把红包放在一边,余娜把围巾拿了出来。 这并不是很特别的礼物,因为生在冬天,余娜收到的礼物里总会有一条围巾,但她却是头一回收到这个颜色。 余娜喜欢绿色,清新的,浓郁的,浅的,深的,生机勃勃的,枯萎黯淡的,她都喜欢。 但很少有人知道。 十六岁的少女总是被粉色捆绑,戴招兰给她买床单被套时就总是买粉色,小时候的书包文具盒也都是。 余娜把围巾摆在腿上,她伸手小心摸了摸,手感顺滑,即便是她这样不懂材质的人也明白这条围巾应该价值不菲。 围巾不显眼的地方纹着她不认识的logo,另一侧还有一行小小的“nana”,估计是安娜姐要求定制的。 余娜开心地举起了这条围巾。 明天就算出九个太阳她也要戴着它去上学! 第22章 天地 一早起来,戴招兰就发现了余娜这条围巾,绿油油地挂在脖子上,她忍不住说道:“今天又不冷,你这什么围巾,也不洗洗就套脖子上。” “冷。”余娜固执地说,刚喝过热粥,额头出了层薄汗,她擦了擦,“今天冷。” 戴招兰无言以对:“行行行,冷冷冷,你就戴着吧你。” 宋楠笑着朝余娜说了生日快乐,又给了她一个红包,余娜接过塞给了戴招兰,随后别扭地回了句:“谢谢姐,你几点的车?” 宋楠有些惊讶:“高铁太迟了没票,这儿去高铁站又要一个多小时,估计你还没放学我就走了。” 余娜哦了声,接着埋头啃包子,这包子是戴招兰和宋楠一起做的,比往常戴招兰自己瞎研究的包子好吃很多,她吃得很欢,临出门时才对宋楠说:“那你路上要小心点,快过年了扒手多,以后来不及了就别回来给我过生了,我过年去找你玩是一样的。” 余娜语速很快,说完就遛出门了,宋楠抬起眼都只看到门口一闪而过的绿色,等她反应过来话里的内容,也只来得及扯出一个无人看见的笑。 真稀奇,都会关心人了,这家伙是被那绿围巾夺舍了吗? 到了学校,余娜自在很多,开心收下几个还算熟悉的同学给过来的生日祝福,有礼物的她也记下了名字,打算等对方生日的时候还个礼。 余娜突然想起之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种说法,互送礼物是很无聊的行为,收礼人不一定收得到喜欢的东西还要承情分准备回礼,而送礼人既花了时间金钱又要担心自己送得是否合对方心意,还不如互相明牌告诉对方自己想要什么。 余娜之前很认可这种说法,但现在又不觉得如此了,如果提前告知对方给自己买什么,那岂不是什么意外之喜都没有了,至于会收到不合适的礼物,那也只是因为对方的心意没有和自己的心意通达,感情是需要互相培养的,时间长了自然能摸清对方喜好。 总之,只要是双方都认可的交往方式,就不是无聊的行为。 而对于才认识几个月就莫名很了解自己的安娜姐,余娜认为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为了回报戴安娜,余娜偷偷把学校安排的元旦晚会邀请帖给了戴安娜。 每个学生都可以邀请一位家长来参加晚会,余娜没有跟戴招兰说过自己晚自习要练舞的事情,因为她一定会阻止,认为这影响了余娜的学习。 好在月考余娜成绩并没有下降,戴招兰只是觉得她每次晚自习回来都无精打采,其余并没有什么异常。 收到请帖——其实也就是一张粉色的A4纸,戴安娜有些懵,她没想到自己会以家长的身份接触到这东西,看向客厅正在大战丧彪的余娜:“你给我这个?” 标题可是明晃晃的“致家长的一封信”诶。 “兰姐那边你没告诉吗?” “她去了我反而表现不好。”余娜摇摇头,“我妈说不定会冲上台把我拖回家。” 戴安娜乐了,她现在看戴招兰其实已经没什么敌对的情绪了,十几年的死别只会让那些好的记忆不停加深,坏的记忆则逐渐抽离,再次见面除了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她现在对戴招兰更像是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这是余娜的母亲,不是她戴安娜的,戴安娜的母亲早已经死在了十多年前。 也因此,她没有任何立场去劝导余娜,毕竟就算是她自己,也没能在戴招兰还活着的时候跟她达成和解。 戴安娜细细看了一遍信:“好,我到时候带相机去看你。” “相机?”余娜选手终止了比赛,放下了喵喵乱叫的丧彪选手,“安娜姐,你还会摄影?” “那不会。”戴安娜摇头说:“等你长大工作了就懂了,这都是年轻人躲不过去的坑。” 每个人都会在兜里第一次有钱时忍不住跳进一些“年少不可得”之坑,尤其是相机,戴安娜买来就一开始摆弄过,之后便闲置了,又不愿意二手卖掉,一直放在车上当摆设,这下倒是派上了用场。 瞧见余娜很感兴趣的模样,戴安娜去卧室拿了出来。 里头的照片戴安娜还没清理过,她干脆坐在余娜身旁,两个人背靠着沙发腿,坐在地毯上头挨着头观摩戴安娜的大作。 “这些都是我之前团建旅游的时候拍的。”戴安娜给余娜看,“这是在新疆的赛里木湖,这是果子沟,喀拉峻大草原,嘶,这个沙漠我忘记名字了。” 余娜看得津津有味,她指着戴安娜拍的草原:“这个好像电脑开机的屏幕啊。”她们初中的时候学校意思意思上过两节电脑课,余娜第一次接触电脑,因此印象深刻。 戴安娜笑:“对,那电脑的屏幕我小时候以为是假图,去了大草原才知道真有地方长得跟特效似的。” 相机里还有视频,先是拍地上的一坨干干的牛粪,背景音是戴安娜的坏笑:“这是干粑粑。” 镜头又移到了右方一坨湿湿的牛粪:“这是湿粑粑。” 镜头反转到了戴安娜自己脸上,她忍不住笑场,但还是坚持着说完最后一句:“这是你爸爸。” 一个很恶趣味的小视频,余娜看了一遍又一遍,里头的戴安娜应该才二十出头,面容姣好,神色张扬,眉宇间意气风发。 戴安娜不知道余娜反复看这个视频是要做什么,她只觉得以前的自己中二到可怕,脚趾扣地:“你看看别的吧,还有很多风景照。” 余娜乖乖往后翻,的确大多是风景照,戴安娜似乎不爱拍人,也不喜欢别人拍她,照片都是一水的景观,视频也总是只有声音出镜,自娱自乐。 余娜甚至还看到了雪山:“新疆也有雪山吗?” “有的。”戴安娜回答,“天山山脉那一片都是雪山,但其实海拔不算太高,比云南的玉龙雪山好爬,不过我是六月去的,雪不算大。” 地理课本上的知识余娜都认真学过,但这样真实地呈现在自己面前时,余娜又不敢认了。 “大好河山”不过四字,真切感受却要花费不知多少时间,行上不知多少路。 唯一一张有人像的照片是个大合照,余娜猜应该就是安娜姐之前在A市工作的公司,站在C位的是个面容严肃的女人,她的手自然地搭在身旁安娜姐的肩上,而戴安娜则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两人周围还有很多人,但余娜没仔细观察。 “这个是高姐,我以前的上司。”戴安娜注意到了余娜的视线,她的声音也带了些感慨,“她一直都很照顾我。” 余娜没吭声,往后继续翻阅,居然还有沙漠的照片:“新疆也有沙漠?” 戴安娜从记忆里抽回神,点头:“对,不过我们只在沙漠边缘走了走,很热,还体验了一下沙漠越野,骆驼我没去骑,太臭了。” 眼神瞥到一边的丧彪,戴安娜又补充:“比丧彪还臭。” 余娜瞪大了眼:“那相当臭了。” 丧彪正舔着毛,她敏锐感知到有人在造谣,喵喵了两声以示抗议。 直到相机里所有相片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余娜才放下。 戴安娜任她沉浸,没有出声打扰。 她的确没有立场去让余娜和戴招兰和解,但戴安娜只是希望余娜能睁开眼看看别的地方。 天地宽广,大有作为。人这一生可做的事,可看的景,实在太多太多,不必拘泥于所谓情爱,也不必深陷有人爱我的自证泥沼,好好体验这人世,享受所有命运带来的课题,或好或坏,才不算白活一遭。 “我以后也会去看这些景色的。”余娜很笃定。 戴安娜笑了:“那你可要加油学习。”至于别的事,她都会站在她身后,帮她一一摆平。 元旦晚会这天,化妆师挨个给人化了很浓的妆,几个女孩都是第一次化妆,叽叽喳喳凑在一起互相欣赏。 沈雯雯从余娜快结束化妆的时候就盯着她,等她化完了更是不移开视线了。 “你咋老看我?”余娜问,“我化个妆还变了物种了吗?” 沈雯雯捏着下巴作沉思状:“你妈妈真的只有你一个女儿吗?” 余娜一脑袋问号:“我还有个弟弟。” 沈雯雯:“安娜姐是不是你亲姐姐啊?你俩也太像了吧。” 余娜往镜子里看去,她刚化完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了,沈雯雯说完她才反应过来。 像,太像了。 余娜平常素面朝天,安娜姐又总是化着妆,两人气质又完全不同,因此还不觉得。 舞台妆又浓又厚重,把人年龄化大了起码十岁,余娜看着镜子里头陌生又熟悉的自己,发现如果气质再沉稳些,就跟安娜姐一模一样了…… “嗯,安娜姐是我妈妈那边的亲戚。”余娜按下心中困惑,嘴上扯了个小谎应付沈雯雯。 沈雯雯立马就信了,恍然大悟:“对喔,清档案的时候我看到你妈妈是姓戴了,她俩好像一个姓氏。” “难怪这么像。”沈雯雯感慨。 “好啦,准备好了就来再过一遍动作。”舞蹈老师很年轻,看起来比她们还紧张,拍着手掌招呼几个女孩子再临时抱一遍佛脚。 练完就差不多到时间了,舞台那边也来人让她们去后台准备下一个上场了。 余娜此时才有点后知后觉的紧张,舞台上的聚光灯照得人睁不开眼,底下是乌压压的人群,隔着厚重的红色幕布,余娜都能感受到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无形压力。 “娜娜。” “娜娜!” “啊?”余娜茫然回答,她才听到沈雯雯的呼喊。 “是不是紧张了?”沈雯雯担忧地看向她,“我刚问你安娜姐来了没有。” “来了的。”余娜被转移了注意力,鼓足勇气看向台下,一个个寻找戴安娜的踪迹,随后她眼眸一亮,“在那里!” 戴安娜穿着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正低头捣鼓着自己的相机,可能是知道下一个就是余娜她们班的节目了,她没有去位置上坐着,找了个不影响别人的位置站着等待。 “哇,安娜姐还带了相机。”沈雯雯一眼就看到了,忙回头告诉同班的几人,“可得好好跳呢,要录下来的。” 女孩们笑着应了:“好!” 第23章 晚会 舞蹈有一个动作是躺在地上,余娜躺下的时候聚光灯直直照耀而下,亮堂堂的,把她脑袋都照空了一瞬。 好在,连天的练习舞蹈动作形成了肌肉记忆,余娜脑子一片空白,动作却跟着音乐一个不落地完成了。 沈雯雯牵着人谢幕时发现余娜软得不可思议。 “你怎么了?”沈雯雯问余娜。 余娜懵懵的:“紧张。”术业有专攻,跳舞真不是谁都能搞定的,上台表演这种事余娜没什么经验,现下表演完才回过味来。 沈雯雯牵着面条人一般的余娜下台,早等在后台的戴安娜看见两人便迎了上来。 软绵绵的余娜从靠着沈雯雯改为了靠着戴安娜:“安娜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戴安娜把手里的相机递给了沈雯雯,一只手揽过了余娜:“没有啊,你们每个人都表现得很好。” 沈雯雯看了一遍录像,很清晰,而且很公平地给了每个人一定的镜头,高光部分也特写到位了,画面很稳。 “安娜姐,这个能传给我一份吗?”沈雯雯笑得开心,把相机还给了戴安娜。 “行,我回去之后就传给你。”戴安娜揽着余娜往外走,“我们先去看台吧,后边还有好几个节目呢。” 缓过了那股紧张的劲,余娜腿不软了,但她仍靠在戴安娜身上,嘴里嚷嚷:“我要看街舞。” 十几个节目就一个街舞,还被校方排在了最后,估计是为了留住观众才出此计策。 看完估计得半夜了,但戴安娜答应得很快:“行。” 戴招兰那边余娜也找了借口说自己要在402玩一会儿,迟一些回去。 第二天就是元旦假期,戴招兰没怎么管她,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一到看台,戴安娜就拿羽绒服给余娜裹住了,场馆里开了空调,可温度还是低。演出服是一条长裙,保暖作用约等于无。 余娜嘿嘿笑着裹紧了羽绒服,她认出来了,这是戴安娜在底下录像时穿的那件,是特意给她带的,戴安娜自己穿了件短的。 等街舞上场的时候,观众都走得差不多了,沈雯雯也走了,余娜身边空了一大块,只有戴安娜坐在她身旁。 前面的节目都是民族舞,大合唱,乐器表演,集体朗诵之类的,配乐缓慢轻柔,很容易就把人的睡意给勾起来。 余娜半睡半醒间被欢快激昂的街舞音乐给震了个清醒,戴安娜瞅她一眼:“醒了?” 余娜揉着眼睛嘴硬:“本来就没睡。” 领舞是一男一女,动作干净利落,整齐划一,很显然不是余娜这种为了表演而被硬拉过来的零基础,余娜看得很尽兴。 听歌喜欢快节奏,看舞也喜欢大强度,余娜三好学生的皮囊下其实是一颗隐隐叛逆的心。 而戴安娜,她已经过了那个年龄段,但仍会聚精会神地和年少时的自己共同欣赏一段朝气蓬勃的舞。 戴安娜没有参加过元旦晚会,她很高兴余娜有了不一样的选择,这证明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在卫生间里卸了妆,又去戴安娜车上换好了平常上学穿的衣服,余娜反复确认没有破绽后才跟戴安娜回了家。 “偷偷摸摸的。”余娜一番和空气的斗智斗勇后不爽地嘟囔。 戴安娜笑:“这样才好玩不是吗?” 余娜看看后座的舞蹈服,也弯了弯唇:“倒也是。” 一个人的偷摸是被逼做贼,可有了同伙后就不同了,想着戴安娜也为自己打掩护,她俩是一体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戴招兰发现,余娜心情又莫名好了起来。 正开着车呢,戴安娜视野右下就突然出现了一根小指头。 余娜亮晶晶的眼闯入:“拉钩!” 腾出一只手,戴安娜勾了勾:“拉钩。” 第24章 爸爸 元旦之后便是枯燥无味日复一日的学习,余娜已经习惯。 平心而论,她并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紫薇星,而是对没有手机也很少出门的她来说,刷题是唯一的消遣手段,并且在日复一日的强化中,她已经能够从学习里品出几分滋味来。 尽管这种言论引来了沈雯雯和王俊楠“非人哉”的感慨,余娜仍然固定保持着自己除了上厕所绝不挪窝的守则。 没了晚上的舞蹈训练,完全回到舒适区的余娜成功在月考中刷新了自己的最好成绩,也终于松了口气。 期末考试近在眼前,她是真有些害怕因为练舞而成绩下降,到时候又撞上过年走亲戚,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名次下降的下场。 余娜其实并不觉得戴招兰在意她的成绩是否下滑,戴招兰是很淳朴的那一类母亲,儿女吃好喝好对她而言更重要,能不能给她脸上贴金倒是其次了。 但余强——余娜和余耀祖的爸爸会在意,这关乎他的脸面,而一贯爱塑造慈父人设的他并不会直接怪余娜,只会不停指责戴招兰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 戴招兰又会将委屈和怨气撒在余娜身上。 这是小学的余娜就总结出来的事情。 小学时余娜生过一场病,期末考试缺考了一门,即便如此在班上的排名也还是不错,但跟往常的全班第一那是没法比较的。 偏偏,恰逢过年亲戚来走动。 大人和小孩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呢?说工作婚姻?小孩又听不懂。说蓝天白云,树下蚂蚁窝?大人又不感兴趣。 因此亲戚只能问问成绩。 往年的余强很喜欢这个话题,比起说自己今年做了多少项目,得了多少钱,拿出余娜全班第一的成绩单更让他觉得心头畅快。 偏偏,余娜这年少考了一门。 这么多的偏偏凑成了余家不那么和睦的气氛,亲戚们读不懂余娜那些高分试卷,但却十分擅长读懂空气,于是一个接一个礼貌地告辞。 原本和谐热闹的空气就这么冷却了下来,余娜抱着余耀祖,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 “当啷——”烟灰缸砸在地上的声音沉重木然,余娜瑟缩了一下,心头重石却像是被烟灰缸砸走,害怕的同时竟还有些放松了下来。 毕竟暴风雨前的台风过境远比暴风雨本身更可怕。 一直在她眼中相敬如宾的余强和戴招兰像突然变了个人,当着她和尚在襁褓中的余耀祖的面大吵了一架。 也可能没有变过,余娜想,毕竟她跟余强其实不是太熟。 跟戴招兰也不算太熟,在她因为怀孕回来前,余娜一直一个人生活在爷爷奶奶家。 余娜抱着哇哇大哭的余耀祖站在一旁,确保两人不会被波及。 她看着对骂的父母,只觉得周遭一切就像褪了色的老照片,连声音都像是蒙上一层布。 只有胸前的红领巾有那么点颜色,微弱地点亮着这张老照片,令余娜还能听见父母在争执些什么。 她像个局外人,因为父母的争吵没有经过她的同意,甚至上一分钟四个人还在和谐用餐,一起笑意盈盈地款待那些余娜或熟悉或陌生的远房亲戚。 她又像个必不可少的道具,是这场演出最重要又最不起眼的核心。 戴招兰指着她对余强说:“我为你们余家生儿育女,一个人拉扯她到这么大,你凭什么指责我!” 余强也指着她对戴招兰说:“我在外面就不辛苦吗?你们娘俩是少吃还是少穿了?不都是我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做出来的!一回来就没点顺心事!” 他们都不在看她,他们却都在指着她。 “爸……妈……”余娜想说,余耀祖好像拉裤子了,她还没学过给他换尿不湿,戴招兰还没来得及教她。 无人理会,亦无人在意。 很多年之后,余娜都还能清楚地回忆起这个画面,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跟余耀祖争夺抢闹想要得到的所谓的父爱母爱,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余强和戴招兰谁也不爱。 最后,吵累了的两人终于看向她了。 却还不如没有。 因为他们说:“都怪你!” 余娜抱着余耀祖,低着头应了一声,嗯,都怪我。 如今上高中的余娜,胸前的红领巾早已经脱下,她也不再畏惧期末考试,已经能游刃有余地忽视握住笔时耳边响起的忽远忽近的争执声和婴儿哭啼声。 奖状越来越多,戴招兰和余强也像以前一样恢复了相敬如宾,每逢过年余强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真实,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对余娜来说,年前的考试才是真正的战场,她必须小心再小心,不让自己出任何意外,确保能有一个最佳状态。 放下笔时,余娜松了口气。 根据她的经验来看,这次考试是顺利的。 顺利就说明能过个平和年。 因此回家看到比往常提前了回家时间的余强时,余娜仍然露出了个笑。 “爸爸。” 坐在沙发上一脸慈祥逗弄余耀祖的余强看向了自己一年没见的女儿,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娜娜长这么大了啊。” “记得你去年,才到我这儿。”余强伸出手在自己胸口下方比划。 余娜没吭声,每年余强回来都会这么说,但他比划的身高其实是自己好几年前的了。 余耀祖倒是欢快地扑进了姐姐怀里:“姐姐!” 余娜看得出来,余耀祖并不习惯余强的逗弄。 因为那不是对五六岁小孩的逗弄方法,是对婴儿的。 即便是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也能敏锐感知到大人的敷衍,更何况这个大人还是个一年只回来一次的“陌生人”。 余耀祖扑进了余娜怀里就不起来了,两只肉爪抓着余娜的校服下摆,头也不抬。 “两姐弟感情真好。”余强仍然笑,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看了看桌上摆得差不多的碗筷,余娜牵着余耀祖把他安排好了位置:“吃饭吧。” 刚巧厨房里的戴招兰拿着碗筷出来了,她招呼余娜:“给你爸添饭吧,他坐一天车,该累了。” 余强坐在了饭桌边,主位,手边就是盛满了饭的小盆。 余娜从餐桌这头绕过余强,在他手边的盆里盛了饭,双手端着递给了余强。 “诶,谢谢闺女,爸爸自己来就行。”话是这样说,余强一点要自己来的迹象都没有,端过了余娜手里的饭碗便开始吃。 “再炒个蔬菜吧。”余强吃着饭,打量了一圈桌上的菜色,头也不抬地吩咐。 戴招兰刚坐下,又起身进了厨房。 余娜给戴招兰和余耀祖盛了饭,两姐弟挨着坐,没有动筷。 “吃呀。”余强笑着给余娜夹菜。 “等妈妈来了再吃。”余耀祖小声说。 余强还是笑:“这么乖呀。”他又给余耀祖夹了菜,筷子指了指余耀祖的碗:“不用等,吃。” 余耀祖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无措地看向一旁的余娜。 等人齐了再吃饭,这是余娜教他的,他从小就很听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姐姐的话,反而是和善爱笑的余强他不怎么亲近。 “吃吧。”余娜安抚似地摸了摸余耀祖的头。 戴招兰神经大条惯了,并不在意别人等没有等她,但不按余强的话来干,余强会找戴招兰麻烦。 余耀祖乖乖拿起了碗筷,往嘴里扒饭。 余强眼角的皱纹更深:“乖儿子。” 戴招兰捧着蔬菜出来了,放在了余强面前。 “还是家里舒服。”余强吃着饭感叹,“外边哪有这么新鲜的蔬菜。” 这些年余强什么都干过一点,具体做什么余娜也不清楚,可能戴招兰都不清楚,但总之就是很忙的模样,钱倒是按时打,从来不多给也从来不少给。 “要不还是回来找个活吧。”戴招兰给余强夹菜,“老在外面也辛苦。” “那能怎么办,外面才有钱赚啊。”余强长吁短叹,“你们女人家不懂。” 余强看向余耀祖:“等儿子大了就好了。” 余耀祖突然被叫,迷茫地看了一眼余强,可他又没了下文,于是余耀祖只能收回了视线。 余娜假装没听见,接着吃饭,速度比平日里要快。 “回来找个钱少点的也没事啊。”戴招兰还在试图劝,“一家人在一起就行了。” 余强摆了摆手,神色带点不耐烦了。 余娜适时将碗筷放下,打断了戴招兰还要说出口的话:“爸,妈,我吃好了,先去晚自习了。” “呀,怎么不多吃点?”戴招兰看向余娜空了的碗,“你吃饱了吗?” 余强说:“肯定是你做的孩子不爱吃,做个饭都做不好。” 戴招兰:“怎么就没做好了,今天你要回来,我还多做了。” 余强:“做得多又不代表做得好,外面干事都讲究活络,你一个人把活全干了有什么用,要干好知道吗?干好!” 余耀祖害怕地想要抓住姐姐,却连衣摆都没够到。 余娜走得很快,她谁也没理,低着头穿鞋假装没看到余耀祖求助的目光。 门应声关上,外边的冷空气吹得余娜一个哆嗦。 她却松了一口气。 第25章 别墅 Z市到了最冷的时候,湿冷冷的空气无视掉余娜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衣物,径直往任何有空隙的地方钻,用王俊楠的话来说,就是这风很没边界感。 余娜鼻头冻得通红,微微低头把下半张脸埋进了围巾里,401的争执已经在她身后被甩出很远了,她脑袋里也空空的,什么也没想。 但就是有点想念安娜姐了。 她又出差了,据说是年审开始了,很忙,用沈雯雯的手机给她发消息,十次里也只能回个一两次。 因为出差的日子碰上了自己的期末考试,为了不影响到余娜,安娜姐甚至把丧彪给带走了,据说还特意选了宠物友好的酒店。 余娜的头埋得更深,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黑溜溜的,空茫茫一片。 大人真好。 大人想走就走。 余强是,安娜姐也是。 最冷的地方在脚底,余娜明明穿了厚袜子,可这就跟棉被裹冰棍似的,冰棍毫无变烫的迹象。 狠狠跺了跺脚,吸了吸鼻子,余娜往教室走。 冬天的教室,热乎乎的,但却不是会让人感到舒适的那种温暖,而是各种异味混杂而成的暖,余娜进教室时下意识闭了气。 据说夏天的理科班才是味道之最,余娜有些戚戚然。 沈雯雯老远就瞅见同桌过来了,她熟练地掏出了手机:“安娜姐还没回。” “嗯。”余娜没接,应了一声便坐在了位置上。 “耶?”沈雯雯讶异地挑起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今天来教室第一件事居然不是看我手机。” “估计忙着呢吧,之后都别发消息给她了。”余娜敷衍地笑笑,“也不用时刻盯着她回消息没。” 沈雯雯感受得到,余娜今天情绪不高,她担忧地看了看余娜,忍不住叮嘱:“下周就期末考了,你可别因为心情不好就出岔子。” 高中生就连关心都跟考试脱不了干系。 余娜笑:“安心吧,怎么也影响不了期末考。”她可还想过个好年。 沈雯雯还是不太放心,想了想,趁余娜不注意偷摸发了条短信给安娜姐。 副驾驶上的手机震了震。 丧彪喵喵叫了两声,爪子从后排探出,试图扒拉到那小黑盒子。 戴安娜趁机抓了一把猫脑袋,这才把手机拿起来。 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从出差到今天,一直加班,实习生都哭着抗议了,于是她才后知后觉地放了一晚上的假,带几个小家伙去吃了补偿餐。 刚把人送回酒店,她这会儿却不想回房间,脑子里全是项目的事,压根休息不了,于是又回了车上。 【沈雯雯】:安娜姐,最近很忙吗?那先不打扰啦。 在这之前的每一条,都是余娜发的语音,带些本人都不知道的撒娇意味,问她几时回家,到今天却变成了没那么亲近的文字。 生气了吗? 戴安娜揉了揉眉心,后视镜里的她满脸疲惫。 一忙工作就没有时间回消息,惹人生气也纯属她活该。 备忘录里显示,余娜快期末考试了。 应该也有这个原因吧,戴安娜想起了余强,却模模糊糊的,回忆不起脸。 她已经到了连青春期噩梦都记不起的年龄了。 嘲讽地勾了勾唇,戴安娜回了沈雯雯的消息。 【Diana】:安心期末考试,我要除夕才能回来了。 即便中间有喘口气的间隙,戴安娜也不会回去了,顶多在酒店这边休息会儿。 发动机轻声嗡鸣,带着有些许烦躁的主人驶出了停车场,汇入主干道。 这个城市对戴安娜来说,并不算陌生。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一处独栋别墅外。 路线是陌生的,她只是时常在脑子里描绘,没想到这会儿不用导航都能走到了。 余娜爱画画,但又怕戴招兰发现,便干脆把素描本和彩铅笔都放在了402,有时候戴安娜忙工作没空和她说话,她便乖乖坐在边上涂鸦。 明明只是很日常的事,戴安娜放了一堆事务的脑子里却清楚地勾勒出了当时的画面,连余娜低头画画时下巴的弧度都清晰可见。 余娜画过别墅。 花团锦簇的,连打开的窗户里都在往外吐花,更不用说房顶,院子,阳台,这些地方。 戴安娜看见的时候还忍住吐槽:“你这是给人住的吗?” 余娜只笑:“花好看。” 但其实她俩都不喜欢花,戴安娜一点没沾上三旬大人的通病,从来没养过一朵花。 有植物的地方就有虫,俩人都怕虫,养养猫就是极限了,更不用说养花。 眼前的别墅和余娜画的完全不一样。 这里没有花,只有院子里一个跟戴安娜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在哄孩子。 跟戴招兰还有戴安娜都不同,戴招兰泼辣,戴安娜冷漠,这女人却像花一样,黑色的发被白色的发带束在一侧,她轻声哄着怀里的小孩,露出的笑意比春日的暖阳还要温和上三分。 为了方便工作,戴安娜的头发剪短了,这会儿她坐在昏暗的车厢里,脸被光影切割得棱角分明,冷漠又疏离,面无表情地透过车窗和别墅的围栏看着那对母子。 女人发现了她,戒备地看她一眼。 戴安娜毫不退让,直直看了回去。 女人踌躇了会儿,抱着孩子进屋去了,背影没那么像花了,像个落荒而逃的小偷。 戴安娜干脆下了车,倚靠着车门,在最后一丝天光里缓缓打量这整座别墅。 很普通,就是乡下有点钱的人家常建的那种,一点也没有余娜画出来的生动。 戴安娜觉得无趣,她知道二楼女人正透过窗户惊疑不定地打量她,或者说,她来就是为了吓一吓女人。 余娜的坏心情她能猜到一二,无非不就是余强回家了,估计还跟戴招兰吵了架。 她找不了余强麻烦,还不能找找这女人的麻烦吗? “我——姓——戴——”戴安娜冲着楼上做着夸张的口型,她猜女人应该是看清楚了,那猛然关上的窗户和紧拉的窗帘就是最好的证明。 把人吓到了,戴安娜露出一个恶劣的笑,随即又无趣地收敛了。 知三当三确实可恶。 但非要偷吃的死男人才是罪魁祸首吧。 吓女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戴安娜回了车上,摸了摸中控台的收纳盒,没有摸到烟。 是了,已经戒掉了。 因为不想让余娜觉得她是个烟鬼。 年少时懵懵懂懂的自己就站在眼前,戴安娜不得不收敛了脾气,整洁了仪表,努力做出一副合格大人的模样,只为了那双黑亮眼眸里的天真崇拜不会少上半分。 丧彪跳到戴安娜的怀里,安抚似地轻轻舔舐她的手。 戴安娜摸了摸被养得油光水滑的猫:“走吧,回去加班了。” 丧彪听不懂,喵了一声算是回答。 戴安娜发动了汽车,笑道:“你要是我手下多好,让你做啥你都喵喵答应。” “喵。”丧彪连这一句也答应。 戴安娜乐了,心头的不痛快散去不少。 冬天的夜空是黑漆漆的,像一块被冻住的冰。 余娜偶尔会抬头看上两眼。 自从戴安娜带她去过八中的楼顶后,她就喜欢上了看天。 下课铃声响起了,沈雯雯的手机也掐着点地振动了起来。 余娜手中的笔停下,人却死死盯着试卷,像是要把卷子盯出个洞来。 无奈地看一眼边上明明耳朵不知道竖起多高的同桌,沈雯雯把手机递了过去:“喏,安娜姐的电话。” 余娜:“哦。” 接过手机却没接通电话。 沈雯雯已经出去了,说是要上厕所,余娜找不到人帮她接这个电话。 手机仍然在振动,余娜觉得它很吵,不然自己怎么会如坐针毡般两手捂着它,生怕有别人听到这通来电。 手机不死心地又振动了几声,余娜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它便没了声息。 啊……? 这就不打了吗? 捧着跟死了似的手机,余娜有些失落。 下一秒,这小黑盒子便又死而复生了,振动个不停。 余娜被吓了一跳,立马接通了。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喂……哪、哪位?”余娜强装镇定地开口。 周围吵吵闹闹的声音在一瞬间远去,她只能听见电话里带着电流的呼吸声。 “还哪位。”戴安娜笑骂,“是我啊。” 余娜耳朵通红,声如蚊吟:“哦……安娜姐啊。” 戴安娜轻叹了一声,余娜听不懂这声叹息,只觉得安娜姐似乎好累,便坐直了身子听她说话。 戴安娜:“好好考试,别多想。” 余娜想说自己没多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戴安娜:“听到了吗?” 余娜又哦了一声,抿着嘴巴不服气地想,她本来就会好好考试,也本来就没有多想。 以为电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余娜都打算挂电话了,却不想那边又传来了安娜姐的声音。 “我得多赚点钱。”戴安娜轻声说,“为你,也为我。” 浑身的尖刺都被一句话抚平,余娜不明白安娜姐工作赚钱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她仍然乖乖地应:“好,我等你回来。” 戴安娜的手一下又一下从头到尾地抚摸着丧彪,听到那边的上课铃声响起,她又叮嘱了余娜两句,这才把电话挂断。 把丧彪放到了一旁的办公椅上,无视掉抗议的喵喵声,戴安娜打开了笔记本:“抓紧上班了,有人等我们回家呢。” 第26章 冬 期末考试完,余娜如释重负,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感冒了。 好在学校大发慈悲给了两天假期,可以让余娜安心躺在家里。 似乎不常生病的人一生起病来就格外严重,余娜罕见地发烧了。 身体变得滚烫,戴招兰喂了药就把她严严实实裹在了棉被里,认为出一身汗就好了。 余娜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要连着棉被一起被烧成灰了,可她又没有力气将四肢伸出棉被外。 屋内空气都变得沉静,余娜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吞下了一块煤炭,连带呼吸道也被灼伤,只能像即将溺死的鱼一般徒劳地张嘴换气。 很难受。 戴招兰不时便会进来摸摸她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啊。”她听见戴招兰语气焦急地踱来踱去。 “喂?”戴招兰打了个电话,余娜强撑起眼皮,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儿子体检一下要这么久吗?”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戴招兰声音大了起来:“我催什么了我!娜娜发高烧了!我一个人怎么送她去医院!” 别……别吵了……余娜难受地皱起眉,想说话却只发出了一串咳嗽声。 戴招兰看了她一眼,打着电话出去吵了,被带上的房门将争吵声隔离在外,余娜听不真切。 她有些困倦,上下眼皮逐渐支撑不住,开始投奔彼此的怀抱。 再睁眼时,房间里黑漆漆一片。 余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没那么烫了,只是浑身被汗水浸湿,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挣扎着起身,余娜下床时差点因为没力气而跌坐在地,所幸她反应够快,坐到了床上。 等到身体恢复了点力气,余娜才扶着墙出了卧室,她有些渴,还有些饿。 客厅也是黑漆漆一片,余娜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晚上七点了,其余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妈——”余娜小声叫,她嗓子哑了,又因为没力气,声音还不如鸭子叫。 没有人回应。 客厅,厨房,戴招兰和余耀祖的卧室,甚至阳台,余娜全看了个遍。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余强这几天睡的沙发,上面还是一片凌乱,没有戴招兰整理过的痕迹。 余娜只能自己倒了点水,又四处找东西吃。 餐厅角落里有一袋吃的,余娜记得在这里放了很久了,里面的东西余耀祖不爱吃,余娜懒得吃,就一直放到了现在。 也不知道过期了没有,但余娜已经顾不了太多了。 正撕拉开一个面包往嘴里塞,客厅的灯突然亮了,余娜安静的耳旁也被一瞬间填满了噪音。 “难道要怪我吗!”戴招兰抱着余耀祖走了进来,她脸上有泪痕,眼圈也是红的,嘶哑着声音大声喊叫,因为过度扯开嗓子甚至还破了音。 余耀祖瑟缩着窝在她的怀里,一只手努力地拍着她的头,试图安抚自己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是暴躁的母亲。 余强跟着进来了,反手就将房门关上:“叫叫叫!叫什么叫!邻里邻居的全在看笑话!” “他们要看笑话就看!”戴招兰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儿子都这样了我还管他们做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儿子会变成这样吗?”余强的声音小了些,语气也温和了下来,但说话内容却足以将戴招兰逼疯。 “我每天做这做那!你除了个破班还干了什么?到头来还全怪我了?!”戴招兰瞪圆了眼睛,喘着粗气。 “爸,妈。”余娜艰难地咽了口面包,这面包放久了特别干,她面无表情地嚼着,抽空还给父母打了个招呼。 没有人理会她,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我怎么了?女人照顾孩子天经地义,大的小的你都照顾好了吗?”余强说。 余娜又摸向了自己的水杯,大口吞咽下,总算是把面包给吃下去了,胃里舒服不少。 “除了每个月的三千块你还给了我们什么了?你这爸爸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爸,妈,我先回房间了。”余娜低着头小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客厅里还在争吵。 余强的声音并不大,余娜听不清,但戴招兰撕心裂肺的喊叫她是能听到的。 余耀祖检查出了自闭症。 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总之就是反应迟钝,不爱说话。 余娜只知道余耀祖喜欢一个人玩,同龄小孩有的调皮捣蛋他完全没有,戴招兰还夸过他省心。 余娜想,是不是医院弄错了? 她弟弟挺正常的。 该开单子的明明应该是余强和戴招兰才对。 小小一间卧室,将余娜笼罩在其中,让她多少有了一两分安心。 伴随着客厅模糊的争吵,细碎而清晰如小猫扒门的声音响起:“姐姐……” 余耀祖的声音怯弱,惶恐不安。 余娜回身将门打开,把小孩给拉了进来。 门打开的那一刻,争吵声愈发清晰,余娜像被烫到,慌忙又将门关上,差点夹到手。 “姐姐……”余耀祖一声一声地唤她,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他轻轻抽泣着,没有大吵大闹。 姐弟俩其实很像,尤其在哭不出声这方面。 余娜抱着他坐到了书桌边。 桌子上有个纸巾盒,小熊样子的,是卧室的前主人留下的,余娜把小熊挪了过来,让余耀祖抱着玩,又从小熊手里拿了点纸巾,给余耀祖擦眼泪。 余耀祖很快便止住了泪水,抱着小熊玩得挺开心。 一直到余娜腿都被余耀祖给坐麻了,争吵声才逐渐低了下去,最后无声无息了。 余娜卧室的门并没有反锁,戴招兰不喜欢她这样做,她也没什么需要锁门的,时间久了就只当这门没有这功能了。 即便背对着,余娜也知道戴招兰走进来了。 她很熟悉她的脚步声,呼吸声,还有哭过之后的抽噎声。 妈妈身上总是有股只有小孩能够闻见的气味,即便相处再怎么不融洽,这股味道也能第一时间安抚住孩子们。 余娜抱着余耀祖没有动。 戴招兰先将余耀祖抱过去了,余耀祖两手牢牢抓着小熊纸巾盒,大的抱小的,小的抱更小的,画面有些好笑。 但余娜没能笑出来,她甚至没看到这一幕,她只专心低着头看空无一物的桌面,活像要把它盯出朵花来。 “没发烧了?”戴招兰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余娜的额头,她声音比余娜的更哑。 “好了。”余娜没躲。 “那就好,饿了吧?我去给你煮个面。”戴招兰看起来似乎老了十岁,疲惫感深深刻在她的脸上,因为刚刚的情绪激动,她的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眼神里也没有了往日的精神奕奕。 余娜觉得有些陌生。 戴招兰在她眼里总是蓬勃的,不管工作多久,不管时间多么紧迫,也不管她是笑眯眯的还是骂骂咧咧的,她都像一团燃烧不尽的火,是鲜活的。 可这团火今天熄灭了,露出里头余娜没有见过的黑乎乎的核。 只有戴招兰宽大手掌下的温度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余娜觉得自己的感冒应该是没有好全,她没什么力气,大脑也迟钝到运转不了,泪腺也罢了工,因此看起来只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戴招兰终于放下了心,歉疚地又摸了摸余娜的脸,便抱着余耀祖出去下面条了,甚至还记得贴心地给余娜将门带上。 余娜躺回了床上,她实在太晕了。 床头的蘑菇灯发着微弱的光,余娜看着天花板愣神,泪水在这时候找到了出逃的时机,一连串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余娜起身想要拿纸,走到空了一角的书桌前才意识到小熊已经被余耀祖拿走了。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拿走了。 但骆驼更伤心了。 因为那本该是属于她的稻草。 余娜很擅长各式各样的无声痛哭,从小到大,无数次的委屈都曾化为泪水涌出,而声带却会自动关机,一开始是因为出声会被发现,而大人的发现并不意味着关心安抚,反而代表着更严厉的批评。 你怎么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呢。 一点都不坚强。 一点都不懂事。 于是后来,余娜逐渐习惯了闭上嘴。 她哭起来再也没办法发出声音了。 哪怕像现在这样哭到瘫坐在地也没有丝毫声音。 地板很冷,只穿了睡衣的余娜又开始觉得头重脚轻了。 没有人管的。 就算感冒再次加重也不会有人管的。 人人都有更需要在意的事,人人都顾不上她余娜。 余娜很清楚这一点。 她自己又爬上了床。 抽噎声逐渐平息下去,余娜转身靠近了蘑菇灯,那点光线并不刺眼,让她觉得安心。 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戴招兰端来了面条,余娜闻到了,带着戴招兰特制的葱香酱味,嘴里条件反射地分泌出口水,她都能想象到这碗面的味道和口感是什么样的。 但余娜不想动,只是假装睡着般等着戴招兰把面条放在书桌上,又离开了房间。 外面没有余强的声音,应该是出去了。 他总是这样,把三个人平静的生活搅成一锅粥,然后又漫不经心地施施然离场。 余娜又休息了一会儿,才起身把那碗面条吃了,连汤都喝了个精光。 肚子里有东西的感觉很舒服,热乎乎的,余娜再次闭上了眼。 第27章 家 期末考后又上了一段时间的学,八中这才大发慈悲放了寒假。 放学时沈雯雯可开心了,笑嘻嘻跟余娜说:“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余娜也笑了笑,回了一声新年快乐。 她向来沉默,正高兴着的沈雯雯也没觉得她最近有什么不对劲,余娜总是这样,考第一也不会特别开心,放寒假也不会特别开心。 余娜没有手机,要等新学期开学才能见到沈雯雯了。 “我会想你的!”到了校门口,沈雯雯蹦跳着朝她挥手告别,扭头上了自家的小汽车。 余娜那句再借我用下手机也被堵回了肚子里,她只能转身慢慢往家里走。 戴招兰已经收拾好行李等着她了,见她进门忍不住催促:“快,你再看看有没有落下的,回去要待到你开学呢。” 余娜应了一声。 即便前些日子发生了那样的争吵,戴招兰仍然打算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 余娜其实不明白回家的意义在哪里,长辈已经去世,那落满灰的房子每回都需要母女俩打扫个三两天才算彻底干净,余强还总能挑出点不干净的地方,然后两人又要吵上一架。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在这儿他俩吵架余娜只能带着余耀祖躲在房间里,而在老家,姐弟俩可以躲的人家就多了。 街里街坊的,都是看着她俩长大的,虽然也爱嚼舌根,但在戴招兰和余强战争升级时,多少还是会出面扯着点。 但余娜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可能是王姨看着她俩时居高临下的怜悯神色,也可能是李奶奶边嗑瓜子边说戴招兰的不是,“余强多好的男人,去劝的时候一劝就不吵了,招兰倒是越说越大声的嘞”。 这回余耀祖又被医院说得了病,要看的光怪陆离的面孔只会更多。 “妈,非得回去吗?”余娜只带了两身换洗衣物和寒假作业,一个包就搞定了。 戴招兰不满地看向她手里的包,回身又去余娜房间拿了件羽绒服出来:“总不能不回去吧,到时候我怎么跟你爷爷奶奶解释。” 余娜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 爷爷奶奶留下的只是墙上两张泛黄的黑白照,但那朱红色的框,却好像把戴招兰也给框进去了,让她每年都得回去烧香,比余强到得还要准时,记得还要牢固。 原因无他,戴招兰是余老爷子亲自给余强选的媳妇,他很喜欢这个儿媳妇,总夸她能干,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夫妻俩矛盾也少些。 奶奶虽然不太待见戴招兰,但对余娜和余耀祖好得没话说,每回见面都又是塞红包又是给糖。 戴招兰看了眼门边站着的余娜,上前摸了摸余娜的头:“你不也想爷爷奶奶了吗?” 余娜不做声了,抿着嘴把戴招兰手里的羽绒服抓过塞进了包里。 已经快到除夕,大巴车满满当当,都是回乡过年的同乡人,车上吵吵嚷嚷的气氛让余娜一瞬间便开始后悔刚刚没再多劝两句。 按规定,三岁以上的小孩要占一张车票。戴招兰弯着腰跟那乘务员求了又求,才免了余耀祖的车票钱,条件是余耀祖不能占一个车位,得抱在怀里。 动静有些大,周围有视线扫来,余娜靠着窗低着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假装不认识边上点头哈腰为了八十块眉开眼笑的戴招兰。 车子发动了,Z市最污浊的空气似乎全在这车上,余娜觉得外头飘进来的冷风都带股酸臭味。 旁边精致干净的小汽车一辆又一辆地经过,余娜正发着呆,冷不防和一双好奇的眼睛对上了。 那是隔壁车道也在等红绿灯的小车,里头坐着一个和余耀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个余娜只在电视上见过的漂亮洋娃娃,金发碧眼的,甚至还搭配有包包首饰。 女孩一个人乖乖地被安全带固定在后排,她的父母坐在前头聊天,她则透过窗户和余娜对上了眼。 余娜身后是吵吵嚷嚷的乡音,戴招兰的嗓门尤其大,隔着过道和隔壁的大婶在聊天。 余娜把窗户关上了,脏兮兮的玻璃窗隔开了那女孩好奇的眼。 恰在这时,绿灯亮了,载着女孩和洋娃娃的小汽车起步飞快,一会儿就不见了。 但余娜懒得去开窗户了。 回去要两小时,如果遇上堵车,那就得将近三个小时。 天边最后一丝晚霞也悄悄谢幕,车厢里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平整的水泥大道逐渐变得灰扑扑,其他人也纷纷把窗关上了,免得全车人都被迫吃灰。 余娜睡不着,放在平常,现在正是上晚自习的时间,她的头脑活跃得很,一丝睡意也无。 戴招兰早就睡着了,余耀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坐在戴招兰腿上,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看着窗外。 余娜看向余耀祖,拍了拍自己的腿。 余耀祖立刻露出个笑,小心地从戴招兰怀里溜出,坐上了余娜的腿。 “亮晶晶。”余耀祖指着窗外依稀可见的星星,迫不及待地跟姐姐分享。 余娜摸了摸他的头,敷衍地嗯了一声,看向边上要醒不醒的戴招兰。 戴招兰动了动,嘶了一声揉了揉腿,睁开眼看见余耀祖好端端坐在余娜怀里,便换了个姿势接着睡去。 余娜伸手帮戴招兰揉了揉大腿,悄悄附在余耀祖耳边说:“你个小胖子。” 余耀祖委屈地扁了嘴。 余娜笑得开心,嘴里小声哄:“不胖不胖。” 余耀祖很快便又被天上的月亮吸引走了视线,没再找自家姐姐的麻烦。 大巴车里偶尔有人小声地聊天,听不真切,再配上摇摇晃晃的山路,倒真让余娜颠簸出一点睡意来,只可惜还没彻底闭上眼,便听见了刹车声。 车内灯光一瞬间亮起,耳边传来乘务员中气十足的声音:“到了啊,到了,都下去吧,记得把东西都带上。” 戴招兰揉了一把脸,驱走了睡意,拿起地上的行李又接过了余娜怀里的余耀祖,带着两人下了车。 车站离家还有一阵距离,黑灯瞎火的,余耀祖牢牢抱紧了戴招兰的脖子。 “唉哟祖宗,妈得给你抱死。”戴招兰嚷嚷。 余娜换了只手提行李,走到了余耀祖看得到的地方:“没事,好多人呢。” 的确是好多人,车上下来的人都走一个方向,闹哄哄的,打头那几个年轻人开着手电筒,灰扑扑的路道一下明亮起来。 余耀祖松开了手,又开始抬头看星星。 “月亮跟着我们。”余耀祖发现了新大陆。 “她怕你害怕,送你回家。”余娜逗他。 “我才不怕。”余耀祖板着小脸一本正经。 余娜:“行,是我怕,她送我呢。” 戴招兰听着姐弟俩难得的交流,咧嘴笑了。 从抱着余耀祖变成背着余耀祖,最后又变成牵着余耀祖之后,三个人终于到了家。 房子还是余老爷子年轻时候分到的,这么多年来没重新装修过,有些破旧,那门也只是两块油腻腻的板子,在余娜上前嫌弃地用两根指头推开时发出了刺耳的吱呀声。 这动静,沉睡的死猪都能被惊醒。 但余强没醒。 站在院子里都能听到他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戴招兰松了口气:“原来在家。” 她这几天虽然不说,但其实还是有些担心消失的余强,可嘴上仍不饶人:“怎么不死外边算了,也不知道来接一下我们。” 余娜领着弟弟进了自己屋,她的房间灰少,一般刚回来都是三个人凑合一起睡,等第二天家里收拾了戴招兰再带着余耀祖回自己房间去。 戴招兰先给堂屋里的二老上了香,这才过来安顿两个小的。 夜深人静,隔着墙的余强鼾声不停,戴招兰在车上睡了会,现下精神得很,睁着眼看天花板。 余耀祖睡在床中间,小猪似的,这小子早困了,只不过一直兴奋着没睡,现下那是沾枕即睡。 “跟你爸一个死样。”戴招兰小声骂,帮余耀祖捏了捏被角,伸长手打算给余娜也捏一下,却对上了自家闺女睁着的眼。 “还不睡?”戴招兰伸手帮余娜提被子。 余娜靠着墙,她老觉得被子味道大,但没拒绝戴招兰把被子提到她鼻子下,只不着痕迹地又往下拉了拉:“嗯,睡不着。” “明天还得收拾屋呢,早点休息。”戴招兰说。 余娜很烦,她每回搞卫生都弄得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爸咋不先搞一下,都回来这么多天了。” 戴招兰笑:“你爸要是能主动搞下卫生,那他就不叫余强了。” 说完戴招兰又叨叨:“你以后可别找你爸这样的,累死人。” 余娜无语,戴招兰老说这种话,她都还没满十八:“早着呢,你放心,一辈子单着都不找这样的。” 窗外不知名的虫子叫得嘹亮,余娜憋不住,她今天话有点多:“妈,你怎么不离婚?等我毕业我跟你一起养余耀祖。” 戴招兰没有作声。 一直到余娜那点倾诉欲被睡意侵占,她才隐约听见戴招兰的声音:“……离啥婚,就这样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