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夏的西周》 第1章 商夏 何西周出生那会,何商夏不久前刚过完八岁生日。 八岁,一个不大不小的年纪,何商夏已经很懂得再多一个妹妹是什么意思。 她并不高兴,那会正逢多事之秋,家中四合院被扣押,生意也受影响。 但因为这个孩子,家中仍很高兴,热热闹闹地办满月酒。 酒席上,妈妈叫她亲亲妹妹,她看着她良久,只蹦出三个字:丑八怪。而后一溜烟地跑了。 何商夏对于这个分走宠爱,夺走注意力的妹妹十分厌恶。她有预感,她和她绝不会友好相处的。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这个小她八岁的妹妹实在是她的克星,令人讨厌得让人窒息。整日里只知道哭。吵得她晚上都睡不好觉,她简直烦死她了。 不过,还好,她可以换到三楼去住,她把她的房间搬到三楼后,那吵人的哭声终于消失了。 - 八岁的何商夏已经上小学了,二年级的她还需要在学校和同学老师打交道,因而,她的注意力仅在回到家中才会放在那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妹妹身上。 等到她注意到妹妹似乎会喊妈妈了,那已经是暑假,妹妹也已经八个月大了。 八个月大,算起来,她们俩的生日同在十二月,那个年纪的何商夏从同学和大人口中得知了生日的意义,以及年月日,甚至还知道了星座。 她算过了,妹妹是摩羯座,听说,摩羯座的人都是坏蛋。所以,她更加坚信,她的妹妹也是个坏蛋,哪怕她只有八个月。 难得暑假,除去兴趣班,何商夏终于有了时间长时间在家待着。 但何商夏仍旧不爱看见那个只有八个月大,还需要妈妈喂奶哄睡的妹妹。 她整日不是出去到邻居家玩,就是躲在房间和朋友玩玩具,玩小游戏。总之,就是不愿意在家中看见那个只知道咿咿呀呀要么就哈哈大笑,哭哭闹闹的妹妹。 直到一天,家中来了客人,家中只妈妈在,加之保姆阿姨正好请了假,因而妈妈需要招待客人,不得已下需要她帮忙照看一下妹妹。 那个躺在大床上只占据了小小一角的人,她已经会翻身会爬了。见她从外面进来,她好像感到很新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何商夏忽而感到一阵厌烦。 看起来她才刚学会爬,四肢并不很有力,摇摇晃晃地朝着她爬了过来。 但何商夏站挺远的,距离床边,还有一段距离,眼看着,她摇摇晃晃地爬过来,马上就要到床边,甚至马上就要掉下去。何商夏在心中冷呵一声,甚至有点看戏似地望着她。 一秒,两秒。一步,两步……到最后一步,何商夏犹豫了。 她第一次抱起她。太软太小,还挺重。 抱住她时,她的手紧跟着就抓住她的衣角。何商夏心中忽而涌上一股难言的,又如流水般淌过心间,莹莹绕绕的情感。不怎么舒服,堵在喉间,又在心口处隐隐坠着,总之,很酸涩。 但这也不过一瞬,何商夏迅速把她放在了地毯上。 而后她跑去外面跟妈妈说妹妹在哭。 再后来,何商夏记不清她有没有再那样抱过她,大约是没有的。 毕竟,时间过得太快,她的精力和目光极少分给她。 十二岁时,何商夏已经六年级。 偶然一天,同学调侃,问她,“何商夏,你叫何商夏,你妹妹不会叫何西周吧。”何商夏很沉默地想,你怎么知道。 后来一天课堂上,老师说起《夏、商、西周的兴亡》。甚至还提起了何商夏,夸她的名字好听。何商夏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就是她和妹妹的名字由来。难怪,同学会对她说出那番话。 不过,这一个小小插曲并不会对她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四岁的何西周已经会跑会跳,会闹,还会叫姐姐。只是何商夏甚少回应她,偶尔父母在时才会应一声。但那只是少数。因为何商夏几乎不会在何西周出现的地方长待,尤其是父母也在的地方,她受不了他们围着何西周亲亲热热,说笑逗闹的模样,会让她产生强烈的不平等和嫉妒感。 她出生时,父母忙着创业,她是被保姆带大的。等到何西周出生了,父母终于没那么忙了,于是,她就变成了父母一手带大的。 甚至,家中产业亏损最严重那年,何西周出生后没多久,就转亏为盈。因此,还夸何西周是他们的小福星。 她听着就犯恶心。 渐渐的,她在家中越发少话,也很抗拒和他们交流。 - 小升初了,何商夏身边有同学住校。说起来,她也有点意动,跟父母提了一下,他们没同意,何商夏也就没再提。 但后来的她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坚持。 升初中后,何商夏更加繁忙,除去小学时那繁多的兴趣班,她目前只留下了钢琴这一门,但专学这门后,她更需要大量的时间精进学习,加上平时的课业,她每日回到家中有时都**点了。 卸去一身疲惫,好好洗个澡,何商夏只想玩会电脑就睡觉,日子也都每日这样反复。 不过,她忘记了,克星的出现就是永远都不让她好过。 门不知道怎么被人打开了,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何西周正坐在地毯上玩玩具,听见她洗完澡开门出来的声音,她咧着嘴抬头朝她看来,还笑嘻嘻地喊她姐姐,手举起她握不完全的玩具,像是在招呼她一块玩。 平心而论,何西周长相可爱精致,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几乎能够预见她长大后的模样,招人喜欢也不是那么的让人难以理解。 何商夏却厌恶极了她那副模样。 尤其每次听到别人说起妹妹和姐姐长得真像时。她简直恨死了她。 她把浴帽摘了,并不理会一直盯着她看的何西周,自顾自走到电脑桌旁,电脑荧光闪闪,很老式的款,对于十年后来说,键盘敲击声也格外响。 最近很流行认识网友,何商夏也有几个聊得来的网友,她刚刚洗澡的那段时间里,她们给她发了不少消息,何商夏浏览完,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打字回她们。一来一回间,完全没注意到何西周已经走到了她旁边。 等她察觉到一只手在扒拉她的衣角时,不由地冷了脸,但仍克制着,只是把她的手从她的衣角上挪开,旋即便有些想起身走开,但碍于又想看电脑,便没有走开,又因为不想去把何西周抱走,而这样僵持了会。 何商夏叹了口气,心中烦躁感更甚。 最终忍不住起身走出去,想要找人把她从房间弄走,但走了一圈也没见着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都睡觉去了,最后只好去到阿姨房间敲了敲门,把何西周在她房间的事说了。 阿姨摸摸脸说好,心想着又没什么急事,心里嘀咕了一阵,说等她先上个厕所再去。 何商夏只好再折返回楼上。 门没关紧,何西周还在房间内,见她返回来,笑嘻嘻地把手中的洋娃娃举高,朝她走了过来,嘴里还嘟嘟囔囔,“姐姐,这个娃娃漂亮,像你——” 何商夏真的很没耐心听到她再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看也不看她地伸手一推。 只是伸手推了一下,但下一秒何商夏却听到了巨大的哭声,以及她惊慌回头时正好看见从她头上流下的鲜血。 何商夏瞬间大脑空白一片,什么嘈杂的哭声,脚步声,责骂声,她都听不清了,整个头部都在发麻。浑噩的把这两天过完,她有些记不得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了。 过了几天,父母的谈话,话里话外对她不喜的责怪,何西周听着,沉默地什么都没说,只是提出要住校。 再后来,周末放假何商夏也不再回去,偶尔奶奶爷爷会打来电话关心她,但她只是不再关心那个家中的任何事,对待他们的关心和问询也只有敷衍。渐渐的,何商夏几乎已经想不起来她还有个家了,对于那些家人也不再有任何情绪波动,不过她不会推拒他们给她的任何东西,比如钱和什么别的,因为那都是她应得的。 直到那年除夕,朋友们都回家过年,何商夏也迫于种种原因回去了。 何商夏仔细看过了,那是个月牙似的疤,在脸上,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来。正如她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 何商夏中考结束,那次的事已经过去太久,好似大家都渐渐放下了,许久没见,何西周长大了不少。 何商夏躺在沙发上,正在和朋友商量假期去哪旅游,自那次的事后几乎不主动靠近她的何西周却突然朝她走来。何商夏不由地分了点心神出去,打字的动作放缓了许多,只是面上却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她关注着她的动作,比如她走近后在她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盯着电视看。半晌都没有什么多的动作,何商夏渐渐就没有再关注她。直到她再次突然靠近她,直直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何商夏再也维持不了那点掩饰般的不在意。 “姐姐。”比起之前每一次,这一次的这声姐姐,远远要更低弱更犹豫。 或许是出于那一点点的愧疚,何商夏回答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变得软了许多。 她在她面前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搅在一块,半晌才开口:“你,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说完这句话后,她终于抬起头。像是要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何商夏愣住了,七岁的她问出的这个问题难倒了十五岁的她。看着她的眼睛,她犹豫迟钝地半晌没吭声。这短暂几秒的沉默中,她看着她的眼神慢慢变得黯淡。但何商夏确实说不出谎话,她确实很讨厌她,她的妹妹何西周。但不知怎么,这明明是她想要的结果,却还是让她心情莫名地变得不好了。 第2章 西周 再后来,自那次起,何商夏再也没听到她叫过她姐姐。偶尔有需要她总是何商夏何商夏地叫。 不过何商夏也不在意,二十二岁的她早已经不在意和他们有关的一切。 大学在上海读的何商夏极少回到北京,一年中也就近年边的几天会回去,偶回也待得不久,至多一周,她就会寻各种理由离开。 大学期间,何商夏凭借着她敏锐的商业嗅觉已经不愁吃穿,靠分红和理财她也能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只不过,这事家中并未有人得知,她瞒得极好,家中该给的她也收着。 已经毕业的她如今没什么事可忙,整日不是这是旅游吗,就是那里飞,朋友圈没少发,倒也没屏蔽人。 刚从新西兰回来的她还有些不适应国内温度。骤然的气温倒转导致她重感冒了,这会正在医院吊水。 年敏到楼下拿到外卖上来,就瞧见何商夏要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我寻思,你这严重程度,住两天院也不是不行,来来回回折腾多累啊。” 何商夏从被子里露出个脑袋,咳了两声,鼻音甚重,她吸了口气,又赶紧憋了下气,她嗅着那股子消毒水味道就莫名难受,抬指搓了搓鼻尖,使劲撑起身靠在一旁枕头上,“待在这儿心烦。” “那倒也是,”年敏把外卖盒打开,看着那色泽诱人的红油裹挟着的冒菜,舔了舔嘴唇,顺势又把何商夏那份青菜瘦肉粥打开,贴心地把筷子和勺子外包装拆了,又道:“对了,明儿我可陪不了你了,我得提前回家,我表姐结婚,我得回去帮忙。” 何商夏低低嗯了声,一言不发地喝起了粥。 年敏瞧她那样就很来气,忍不住抬指戳了戳她脑袋,“嘿,你这死孩子,可真够硬邦邦的,咋不知道说几句软话呢。” 何商夏扯着唇,忍不住笑了下。 从医院出来,年敏送她到小区楼下便驱车离开。 何商夏捂着一次性口罩躬腰咳了几声,被寒风一吹,打了个哆嗦这才揣着兜浑身乏力地往大厅走。 走了没一会,就听见一声“何商夏”。 何商夏微侧了下头,朝声源地看去。在看到那个穿戴严严实实,拉着个行李箱的人时,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像是在思考这是谁。 何西周意识到了这个点,心底无意识地升起了火气,拉着行李箱走到何商夏面前,把挡在脖颈处几乎遮住她整个脸的围巾摘了下来,露出那张白净精致的脸。不过,何西周个不太高,尤其在成年后已然一米七二的何商夏面前,更显得幼小,就没那么有气势。 何商夏其实在何西周朝她走过来时就已经认出她了,但她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她恍然想起什么,这才把手机掏出来,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溜不同人发来的消息。粗略看完,得知何西周是因为学校组织研学,来上海这边参观一个艺术展,大概会滞留个三四天的样子。 但学校自然会组织学生住宿,又何必到她这儿来。 何商夏懒得再去细究,只觉心中烦燥至极,加上身体不舒服,一时间,更无任何可供何西周观察的反应。 一言不发地转身往电梯走。 何西周拿不准她的心思,又因为小时那些事,心中不自觉泛酸。 何商夏走了几步,按了电梯,见何西周还在,实在没力,也没任何开口的**,只得朝她小幅度地招了招手。 何西周心中不爽,又不是她求着非要来这儿找她的。怎么这会还摆着脸给她看,再怎么摆也不该摆给她啊。但她也知在何商夏面前,她不可能拥有任何放肆的权利。 等电梯到了,狭窄空间内,气氛并不好,何西周越想越气,又莫名委屈。 何商夏目前住的房子是套复式公寓,楼上是主卧和一个很小的次卧,楼下就是客厅。 入户门处贴着张贴纸,是某个动漫的周边。 公寓不大布置得还算温馨,就是很普通的家的模样,实话说跟何西周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到了家,空调一直没关,乍高的温度下,何商夏压抑许久的咳嗽没忍住,喉咙又痛又痒,这会她只想好好睡一觉,思及何西周还在,只得撑着跟她简单讲了下,告诉她在哪睡,新的毛巾牙刷在哪,以及浴缸不能用。 随后,她简单冲了个澡,一点时间没耽搁,就回了房间睡觉,也不再管何西周高不高兴,能不能睡得习惯。 一觉到天亮,已经十一点,昨天她一直没能睡得好,浑身酸痛,烧是退了又涨,反反复复的,比起昨天稍微好点,但仍很严重。 吊水还得继续,这个点,何西周已经出了门,思及此,何商夏才想起,她还没告诉何西周门锁密码,电梯卡也没给。 记得去年过年那会,她好像因为什么事加了何西周的微信。何商夏在微信中搜寻起何西周的名字,半天没搜到,最终是在聊天界面那翻到很下面,才看到何西周的微信,这才发现她根本没给何西周备注名字。打字发过去,发现是个红色感叹号,何商夏没忍住哂笑了声。 挺好的。 简单吃了点东西,何商夏这才打车去医院。 吊水打了一下午,刚出医院门就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 何商夏看见那两个字就觉着厌烦,手机一关,就当做没看见。 打车回去的路上,电话又响了几个,但何商夏都没接,等到了楼下,不出意外地又看到了何西周在大厅等她。 她视线淡淡扫过她,撂下两字:“走吧。” 等到了电梯刷卡后,何商夏把电梯卡递给她,顺便把门锁密码告诉她。而后,她们之间便再没有任何交流。很基本的寒暄也不愿意,例如有没有吃饭,或者是今天去哪了,要注意安全。一句也没有,连陌生人也不如。 她完全地漠视她。 何西周有些后悔了。 今天回来得早,何商夏没有立即洗澡休息,在客厅窝了会,把那一大堆的药从包里拿出来,烧了点热水,就在那坐着等,何西周一回来就回了房间,是以,客厅只有她偶尔的咳嗽声,和电容笔在iPad上的敲击声。 水烧好了,何商夏才想起她还没吃饭,思索片刻,还是点了份外卖。 外卖到那会,正好何西周从楼上下来,她先是看到茶几上那一大堆的药,忍不住皱眉猜想了下,转头就看见何商夏从门口拎回来的外卖,很显然,只有一份,并没有她的。虽然已经吃过饭,但她还是生气,瞥了一眼,又回了楼上。 到了楼上,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何西周没忍住还是掉了眼泪。在楼上哭了好一会,人都有些疲惫犯困才拿上衣服到楼下洗澡。 还没走到楼梯口,她就听见楼下打电话的声音。脚步不自觉放缓下来,她拿着衣服一路小声地往下走,直至到最后两个台阶时,才停下来,注视着正背对她打电话的何商夏。 “听你声音怎么那么沙哑,是感冒了吗?” “没有。” “哦,最近气候寒凉,你妹妹身体不好,很容易感冒,你也要注意点身体。” 静默了几秒,又听见电话那头道:“也到年边了,没多久就过年了,要不,就跟你妹妹一块回来吧。” 何商夏烦躁地吐出口气,“没时间,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说完也不管那边话有没有讲完,便干脆挂掉。再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何西周。 本就静默难言的气氛,此刻如同等待某种倒计时般肃静低沉。 何西周咬紧了牙,同她静静对视着,连日来的委屈憋闷,都在这刻爆发,她咽了咽喉中泛起的酸,死死盯着她,“你有什么事?不是出国玩就是在家待着,为什么不愿意回去?为什么!” 何商夏因高烧不退而酸软的身体在这会真的很没力再做些什么,于是,便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盯着她,那双本就显得冷淡的眼此刻更是冷如冰霜。 何西周眼眶一下子酸涩不已,话还没说完嗓音就变得沙哑起来,“何商夏,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没几秒,泪就跟着掉落。 “是。” 何商夏眨了眨眼,毫不退让地和她对视。 “我讨厌你,讨厌你的父母,讨厌那个家,所以,可以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吗?”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 何西周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言语可以使人刺痛到这种地步,明明她的声音并不大,神态也没掺杂多么怨恨,可她就是觉得很痛很痛,甚至比小时候从她那里得到那个没有回答的答案时还要难过痛苦。 明明这些年她一直都知道,明明她从没有从她那里得到过任何喜爱,可她怎么就那么在意她讨厌她这件事。尤其从她口中说出来时。 何西周浑身止不住地颤栗,深吸好几口气,才堪堪把将要发晕的思维拉回来,此刻她整个眼前都是雾蒙蒙的。 “何商夏,我讨厌你,我恨你。” 第3章 商夏 恨? 怨恨这种东西,何商夏在幼时,有极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被这种情绪所操控,只要回到那个家中,这种情绪就浓烈到不可忽视,侵蚀着她的内心。 有时,她都会觉得自己像个恶魔一般,脑中那些可怕的想法一股一股地涌现,仅仅因为这样的情绪。 后来,年纪越来越大,在成长和学习中,她渐渐消化掉这种情绪,找到了保护自己的方法。痛苦之所以不断折磨,只因她未曾远离痛苦源。 “想想天的一边 亦有个某某在等待 一心只等葡萄熟透” 餐厅内粤语歌特有的腔调萦绕耳边,何商夏跟着轻哼几句,心绪尚很平稳,眼远眺出去,远处是维港。最近台风雨很频繁,但晴天也时常伴随,只是多阴晴不定。 此刻外边正刮风闪电,雷声惊人,雨噼里啪啦击打地面,过于声势浩大。 约的人还没来,何商夏看了眼时间,倒也没多不耐,餐厅内空调温度低,何商夏还算适应良好,忽而听见有人用英语问服务员,她倒没回头,不一会,金发碧眼白种人特征尤为明显的女人在她对桌落座。 “商夏,好久不见。” 女人拥有一口流利中文。 思绪收回,何商夏扬起一点笑,朝面前女人喊道:“Wendy。” 同人聊完,敲定好移民事宜,何商夏赶赴机场,好在飞机未因天气原因晚点,她顺利飞回北京。 立秋这日,何商夏的一位堂姐结婚,表姐大商夏两岁,如今正二十八,同商夏关系不错,她也不好推脱。 落地北京时,已然太晚,表姐派人来接她。 坐在摆渡车上时,何商夏思索,倘若在国外,你正三十,几乎所有人会夸,这正是好时候,可真够年轻的。 但在国内,你三十未婚未育,却会被人说年纪那么大还没结婚。 实在好笑,前两年,堂姐没少同她诉苦家中人催婚的事,便对商夏保证,坚决不会妥协。 商夏得知她准备结婚时,倒也不惊讶,许多人都会在麻木中被渐渐同化。没什么好奇怪地方。 出机场口后,何商夏巡视一圈,没见着人,刚准备打电话,就见一个人突兀走至她面前。 四年没见,长高不少。 “家里太忙,走不开,只能我来接。” 说完,人就自顾自往下停车场的电梯口走去。 何商夏思索了会,这才意识到她今年正十八,或许在高考结束这年暑假考了驾照。 何西周开了辆宝马来,见何商夏盯着车牌处瞧了会,忍不住干巴巴解释,“车都开出去了,就剩这辆。” 何商夏也没解释,她对车这种代步的东西没什么太大的讲究,不在乎贵不贵,能坐就行。 把行李一放,何商夏就在副驾上眯了起来。倒也不担心这位新手司机技术如何。 何商夏近两年常在国外,没怎么回国,加上各种原因,何西周还是自上海那次后第一次再见到她。 明明曾经想过,如果再见到她,她一定一个眼神都不会给她,也绝对不会跟她说任何一句话。但当她得知何商夏此次回国办事,正好参加堂姐婚礼时,不过也就三个小时前,堂姐没找着合适的人,把她喊上,又说姐妹许久不见,多么顺理成章的理由,何西周甚至来不及找借口拒绝,就已经坐上开往机场的车辆。即便再不愿意,她忐忑,又隐含某种期待的情绪骗不了人。 四年过去,何西周已经发育完全,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都很成熟。她自认自己已经哪哪都很好,身高符合自己的标准,衣品不错,长得比明星稍微差点,但足以让人眼前一亮,印象深刻。至少在学校,她从来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可是在何商夏真正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就发现她以往的气势完全发挥不出来,她甚至不太敢看向何商夏的眼睛。 就如此刻,等红绿灯期间,何西周忍不住偷偷看向在副驾上环手假寐的人。 四年过去,她变化很大,人群中气质出众,周身那股冷淡的气场更强,一双眼睛只是盯着人看,就让人忍不住胆怯。 何西周心口微窒,心跳不由地加快许多。 车安全驶到堂姐家,市中心的一处公寓。 家族人口繁多,孩子生孩子,孩子生孩子,自然就庞大起来。何西周堂姐弟兄妹很多,盖因何西周的奶奶有五个子女,但真正相熟的却不多。不过好在大多自来熟,性格都不是别扭那类的,见个面聊两句也不尴尬,气氛很好。 到那会,几个小辈的到处窜,长辈们倒是都在客厅坐着,何商夏一一打过招呼。一番寒暄下,难免问及一些情感问题,何商夏只笑笑,敷衍几句。 等到问够了,注意力自然就转移了,何商夏这才往堂姐婚房去。 何商夏在她那辈中,排得算前面,幼时和几个姐姐哥哥关系也还不错,即便多年不见,见了面,也都能侃两句,年纪稍小点的,就不大熟悉了。 何商夏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人多口杂,堂姐这边也忙,聊上没几句就去了一旁茶水间坐着看手机。 茶水间里没什么人,何商夏乐得清闲,她依旧很厌烦看见他们那副家庭和睦,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画面,会有很强烈的不适感。 茶刚泡好,就有人交谈间含笑走进来,是父亲和四叔。 何商夏压着心底那股厌恶,表情没变,眼却渐渐冷了下来。 茶没抿几口,又出了茶水间拐到影厅,门一开,脚步刚一踏入,她就有些后悔。 奶奶在里面,何西周也在。 她脚步一停,正欲收回脚,奶奶见着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何商夏就没再退。 她找了个离奶奶稍近的位置坐下,但何西周挨着也近,俩人自然也就离得近,一只手的距离。 影厅里放着电影,视线较昏暗,隔音不错,外边声音都传不到里头来。 奶奶去年年底过了八十大寿,但仍耳目清明,精神矍铄,讲起话来条理很清晰,嗓门也不算小,是以,她一说话,就能把放映器的声音也盖过去了。 “夏夏回来待多久啊。” 何商夏抬眸,正好和看向她的何西周目光撞上。 “两三天吧,还要去一趟广州,后面就回意大利了。” 她在意大利开了家中餐厅,经营得一般,本身她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欲,加上给自己找点事做,倒也没想干多大个生意。 “生意忙呐。” 何商夏微垂眼,“是啊。” 奶奶点点头,也就没再说什么。 家中小辈多,即便奶奶再怎么疼爱她,也难免分散爱意,顾及不了太多。 何商夏本身话就不多,待坐了会,就想着待会找借口离开。 墙上大屏播映着一部多年前的科幻电影,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这部电影何商夏看过多次,台词实在一清二楚,视线落在大屏上,正思索着,忽而听见奶奶问:“怎么跟妹妹不亲呢?” 何商夏愣了一愣,看向正有些无措地望着她的何西周,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伸手揽过何西周的肩膀,“怎么会,奶奶,您多想了,我们可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姐妹。” 奶奶皱眉瞥向表情极其僵硬的何西周,“是不是在国外待太久了,学了洋人那套了,可不许这样啊,没事还是要多给妹妹打电话,聊聊天也行呐,可不能只忙工作。” 何商夏神情不变,只低低嗯了声。 室内灯光实在算不得明亮,何西周放空的眼神无人察觉。 何西周自被何商夏揽住肩膀后躯体就跟冻住了般,脑子一片空白,只有身体被动呼吸时嗅入的关于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她心跳一时很快,莫名地快。还有一股隐秘的激动。 可那也不过一会,肩膀上的手很快地抽离,那股发热源渐渐远离她,她这才缓慢的有了呼吸。 -- 婚礼没什么特别,至少对何商夏来说,与别人的也没什么两样,她始终有种游离在外的感觉,如同看客。 或许是因为她格外冷静的原因,她时常能够捕捉到某些视线,包括那其中所含意义。 偶然回头,她总能看见何西周匆忙挪移的目光,大约是种想靠近又无法靠近的纠结痛苦。 何商夏有些想不通,实在难以理解何西周的纠结,至少她态度如此明显,这些年的疏离厌恶冷漠,样样都不该是会让人想要靠近的表现。 但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她无所谓要去思考猜测这种小女孩的心思。 婚礼结束,她便离开了。 离开时,她本欲打车去机场,最后却还是被迫坐上了何西周的车。 去机场的路上,何商夏倒没再闭眼假寐,只是戴着耳机望着窗外。 完全的零沟通,何西周视线微偏,忍不住想起那天,呼吸靠得那样近,体温触碰。第一次……第一次…… 她呼吸不自觉又有些急促,有些不太明白自己的情绪波动究竟为何如此之大,想着想着,忍不住咬了咬唇,在看后视镜时也望向她,但也就一两秒。 情绪始终起起伏伏,直至机场,她仍没有反应过来,车停在下机区,并不能多停留,何西周犹豫着还是下了车,有些不知道该干嘛地看着何商夏自己从后备箱拿下行李往机场内走,她内心倏忽而至一股极其强烈的情绪,脚步因此不自觉朝她迈去,只是没走两步,忽然一人拦住了她,何西周有些焦急地抬头,对上一张笑得灿烂的脸,很明显他对此有些惊喜。 就这么一两步的功夫,何西周忍不住侧头望去,已经看不见何商夏的身影了。 视线一收回来,又对上面前人的脸,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心头莫名失落,扯了扯唇,“好巧。” 第4章 西周 再次见到何西周,是在异国他乡。 意大利地属地中海气候,冬季多雨潮湿,几乎每周得有三四天都会有雨。 何商夏的中餐厅正开在意大利这座半岛国家的一座中部城市,佛罗伦萨。 佛罗伦萨地理位置好,是意大利著名历史文化旅游胜地,商业发展也极其繁荣。 每日来往游客繁多,中国人亦不少,大多时候何商夏都在餐厅附近那家咖啡厅待着,观望着来往中国游客步入她的这家中餐厅。 只偶尔天气差时,她才会回到公寓躺着。 到了冬季,气温降下来,虽比不得往年在北京的寒冬刺骨,倒也不是轻易穿件大衣能应付过去的,时间一长,她便不爱出门了,只偶尔会在店里吃饭,甚至隐隐有了想去南半球把这个冬熬过去的念头,但也就是想想而已。 她来意大利也有两三年了,说是来做生意,那自然不是,但完全的为了生活也不是。 很有些说不清的想法,但她目前没太能缕清。 一觉睡到自然醒,凌晨下的那场雨至今没停,何商夏起床后不得不换了件稍厚的长羽绒服,套了个针织帽出了门,今天她准备去米兰看一个展,因而要早些出门。 餐厅中午才开售,早上有店员在备菜,是一位马来西亚华人同胞,在佛罗伦萨一所艺术学院留学,何商夏同人打了个招呼,自己在厨房简单煮了碗面,吃过便驱车往北走。 早在国内时,她已提前办理过国际驾驶证,如今倒也算便利。 展会时间是从早上十点到下午四点结束,而今天是最后一天,基本上到了三点左右,工作人员便会准备闭展事宜了。 从她所在的这座城市到米兰,大约是三个小时左右,意味着,她在途中需要进行午餐的使用。 路途中她在一座小镇停留了二十分钟,买了份速食。 在那期间,她意外碰到一位中国人,交谈几句,得知对方都是北京人。匆匆加上联系方式,又分离。 上次回国还是去年的夏季末,因表姐婚礼外加移民事宜而归,想起那些人和那些事时,何商夏向来都是匆匆的,匆匆地想起,匆匆地忘记。 到了展览中心,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此次展会为珠宝展。 说起来,何商夏为什么会来,还是因为展会的展览者之一是她一位高中同学,关系不错,多年来一直断断续续有所联系。 得知她正处佛罗伦萨,因而热情邀请。 其实兴趣不大,但也不是全然没有,便就来了。 此次展厅环境昏暗,仅展柜中珠宝呈放处打有光,倒很特别,人视觉第一眼都被珠宝给吸引住了。 何商夏也没急着走,就慢悠悠地一个一个看过去。展厅内闷热,进去没一会她就把外套脱了。 即便是最后一天,人流量依旧不少,人挤人的就有些烦,何商夏走了会,就没再继续,准备往另一个展厅去。去另一个展厅则需要穿过一条廊道,廊道灯光明亮,来往多结伴交谈并行。 何商夏慢悠悠走,看了会手机,忽而耳边传来熟悉的中文,她不由自主抬头瞥了眼,大概三米远处有一对男女,背影很年轻,估摸还是学生。 正巧男生微微侧过头同旁边女生说话,嘴角那抹笑很吸眼,也莫名有点眼熟。不过这很正常,去的地方多了,见的人多了,难免总会遇到一些很眼熟的人,但最终不过只是这世界上众多相似的人中之一罢了。 何商夏准备收回视线,又见旁边女生也回过头。 戴着黑白条纹冷帽,身穿黑色针织衫,深色牛仔,长发分撇在脸两侧,脸小精致。 她怔愣了片刻,确定没认错人。可这个时间点,她记得国内似乎并没有放寒假。 况且,异国他乡,竟然会碰到自己从未联系过的亲妹妹。 实话说,挺意外的。 何商夏并不准备搞一处久别重逢,甚至她想要避开何西周。几乎没怎么犹豫,在走过廊道后,她走向和他们相反的方向。 后面倒再没遇到他们,不过,在快要结束时,接到了那位高中同学的来电。 简单聊了几句,约在十号展厅出口见面。走出去,看见了她的那位高中同学,却也意外看见了何西周。 何商夏情绪骤然有些烦躁起来。 面上没什么表现,同高中同学打了个招呼,这才把目光分向另外三人。 高中同学姓覃,覃真。 她同何商夏高中三年同班,甚至同桌过很长一段时间,因而关系一直不错,是以,也很自然地把身边人介绍给她。 “这是我老公,赵川,堂弟,覃朝宇,覃朝宇朋友,何西周。” 何商夏淡淡笑了下,打了个招呼,目光在何西周身上多停留了会。 本来是约着要去吃饭的,但聊着聊着,覃真说吃腻了外国菜,想尝尝何商夏开的那家中餐厅。 于是,又辗转着从米兰到了佛罗伦萨。 等到了佛罗伦萨都七点多了。 如今算是旅游淡季,餐厅内并未满客,何商夏叮嘱过,因而厨房还留有一些菜。 在国外吃上中餐,实属艰难,尤其是家乡口味便更难。 厨师是何商夏从国内聘请过来的,基本上八大菜系都会,但要说做得最好,那还是湘菜和粤菜,而粤菜普遍会更受外国人喜爱。 餐厅开在阿尔诺河旁,从餐厅二楼眺望,能看见河对岸。夜幕降临时,昏黄的灯光下经典的欧洲古建筑也变得浪漫神秘。 何商夏当初选址选了许久才找到这处满意的位置,一口气租赁了五年,起初房东是不大愿意的,后面谈了许久,才终于答应。 “这位置是真不错,难怪你常年待在这,挺舒服的,到时候我在国内过腻了,也在国外定居下来得了。” 何商夏笑了笑,视线略过一旁热情地跟何西周说着什么的覃朝宇。 “你也就是说说,真住下来,你很快就烦了的。” 覃真察觉到她视线,跟着看了两眼,声量压低了道:“我这弟弟心思实在是过于明显了,不过,这小姑娘漂亮聪明,嘴也甜,换谁都很难不喜欢她吧。” 何商夏静默地看了会,没说话,视线转回来,望着窗外,换了个话题。 另一边,覃朝宇同何西周分享着佛罗伦萨的景点,准备着明天旅游路线。 但他说了半天,何西周只是笑着应了几声,看起来很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偶尔会不自觉游移到她姐那边去。 思绪落到这,覃朝宇犹豫着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说起来,总觉得我姐这个朋友看着眼熟,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学校办校友会的时候见过,就是想不起来,而且吧,还总觉得她跟谁长得很像。” 何西周胡乱想着,忍不住又看向何商夏。 平心而论,某些角度上,何商夏和何西周很相似,但总的来说,俩人站一块,不会让人觉得她们俩是姐妹。 她思绪乱糟糟的,忽而听见覃真叫她。 “妹妹,来。”覃真朝她招了招手。 何商夏视线也顺着轻轻落在她身上。何西周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呼吸都窒住了似的。 “这个姐姐公寓还有两个房间,我们俩就去这个姐姐那住,国外嘛还是有点乱的,住酒店的话还是有点不安全,就让覃朝宇和赵川两男的住酒店,行不行呢?” 何西周扬唇轻轻笑了下,没有异议地答应下来,面上看起来平静极了,实则心中那股紧张的情绪快要冲破喉咙。 临近十点,她们这才回公寓。 何商夏公寓挺大的,布置得也很温馨,暖气一开,加上地毯,感觉整个人都暖呼呼的。 但暖气限时,超时会罚款,所以一般何商夏都开的电热毯窝沙发上或者床上。 公寓是上个世纪建的,挺老的,但十年前有重修过,基础设施还不算太差,只是隔音不太好。 覃真去洗澡那会。 何西周坐在沙发上,带有几分惴惴不安地开口。 “我不知道会在这见到你。” 像是在向她解释她不是故意的。仅因为多年前她的那句,希望她别再打扰她的生活。 何商夏停下动作,撩起眼皮淡淡瞥她一眼,“我没问。” 空气中闷窒感更强烈,她能够察觉到何西周总是似有若无的视线,以及那点她觉得何西周很莫名的紧张。 何商夏不由地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多年前的她处理这件事时有些过于激进,她伤害到了她。 “何西周,你就把我当做陌生人,不必紧张,也不必如此小心。” 客厅又安静了好一会。何商夏以为不会再听到何西周说话。 “做不到,我做不到。” 何商夏愣了会,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也没能等到她回答,覃真洗完澡出来了。 再后来,她们俩也没再说过话。 第二天的佛罗伦萨是个大晴天,气温虽没降,但也比下雨天在外行走要来得舒服太多。 何商夏作为在佛罗伦萨住了多年的移民者,自然是熟悉这座城市的。 游玩的路线最终由她提供并且带领。 大教堂,老桥,广场,美术馆。组成了佛罗伦萨。走完整个佛罗伦萨一天自然不够,但想要看完比较出名的景点,还是足够的。走了一天,大家难免疲惫些,最后还是在中餐厅吃的饭。 晚上何商夏让餐厅挂了打烊的牌,就他们几个加上餐厅的几个工作人员一起吃晚饭,也有十个人,人一多一起弄菜做饭准备晚餐,竟有种过年的热闹感。大家都是华人,异国他乡里难免亲近许多,聊两句就能笑起来。 兴起时,酒也喝上了。 大家也不搞劝酒那套,想喝酒喝,不想喝就聊天。 何商夏不爱喝,基本上不碰。 其他几个多多少少都喝,到后面还醉得不清,又是唱歌又是流泪的,场面很精彩。 不知道什么时候连何西周也喝了不少。 喝着喝着覃朝宇突然就对何西周表白了,并且听起来似乎还不是第一次,字里行间很是委屈。 何西周并没有回应,其他几个还起了下哄,但也就是说笑一下,见何西周没讲话,就没有再继续话题,就连覃朝宇自己都醉得不行,说着说着就趴着睡着了,看起来也是极少喝酒的那类。 何商夏有些头疼地想,要怎么处理这个场景。 餐厅内开着暖气,加上喝了酒,人一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就很难熬过那种过于舒适的困倦。 没一会,这几个都昏昏欲睡。 其实,真在这睡一觉,等清醒点再各自回去也不是不行。 何商夏在里面坐了会,暖气熏得她头有点晕,怪闷的。想了想又把外套拿上去了阳台,寒凉的冬季,温度能够让人瞬间清醒,空气中的凛冽也成了薄荷糖。 在意大利,大多时候,她会靠思绪发散来消耗时光。仅仅坐着发发呆也很舒服。 “北京今天下雪了。”人声快速消散在黑夜中。 骤然间又安静下来,何商夏偏头看过去。 见她只穿了件很薄的内衬就出来了,手上还端了一大杯酒。视线再往上,便看见何西周的眼睛了。 对视了几秒,何商夏才慢悠悠地挪开。 她耳力正常,自然听见了何西周咕噜咕噜把酒喝完的声音。 大约她这人确实薄凉,她内心没有任何触动,甚至有种冷眼旁观的感觉。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会不会喝醉,会不会穿太少感冒。 这念头还没过完,忽然就听见了哭声,呜咽的、细碎的。 紧接着,一个人忽然扑进了她怀里。何商夏很愕然,那瞬间的惊慌失措在许久之后她也难以忘怀。 似乎是喝醉了,于是哭得很伤心,又像是没认出面前的人是谁,就这样梨花带雨地扑进她的怀里,抱着她。 何商夏僵了好一会都没能回过神来,她实在想不到也想不通何西周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过了很久,何商夏才听见她很小声地说话,仔细听了听,才发现她在问她话。 ----“何商夏,你还是讨厌我吗。” 何商夏很认真地想了想,讨厌,她讨厌她。 但没等到她回答,何西周突然抬起脸凑近她,旋即何商夏便感觉到有人在她的唇上碰了碰。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那柔软的触感来自哪里。 何商夏此刻心情不能用愕然来形容,她已然惊住了。猛然望过去也只能看见何西周圆润可爱的眼朝她眨了眨。 何商夏第一直觉认为她应该反应激烈的,但是…… 但是…… 她怎么没动作了…… “你二十七这年,依旧孤身独处吗?”很莫名的,何商夏想起这句话。来自某天在餐厅偶然认识的一位西班牙客人。 何商夏不是畏惧孤独的人,相反,她很享受这样的生活模式。 只是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并不能消解当下的处境,她的妹妹忽而对她做出超出常理范围的举动。 她该做些什么的,可是,该做什么呢? 何商夏大脑真切地空白了好一会,直到察觉到何西周往她怀里钻了钻。像是被冷到的小动物在她怀中找舒适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