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之恒》 第1章 四月 齐乐百无聊赖地坐着,手里随意捻着花瓣。 昨夜刚下过一场雨,院中地上飘散着不少被雨水打下的桃花。 她散漫地看着花瓣被扫在一堆,下定决心般站起身,刚一站起来,就听到身后严厉地一声,“站住!” 齐乐暗暗撇嘴后笑着转过身,扯着调子喊“爹”。 奈何对方今日并不吃她这一套。 “你今日哪也不许去!” 齐乐在嘴上应得极快,另一边却是招手喊来了贴身丫鬟巧云,在巧云耳边私语几句后又让对方退下。 齐文忠知道自己的话又是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他拦住巧云,“不许带小姐出去,明白吗?” 巧云朝着齐乐处看了一眼,便回话:“小姐只让我去端些点心来。” 见着主仆二人合起伙来闹他,齐文忠摆摆手让巧云退下,自己在石凳上坐下。 “今日府中有贵客要来,你安生待在院子里,不可造次!” 贵客是谁,齐乐自然清楚,前两天她就在哥哥陈皙处听说过今日太子殿下会来。 “爹爹,我也去听听!” 眼瞧齐文忠又要抖出一箩筐话,齐乐赶忙抢在前面道:“爹,老先生教的东西我早学会了,平日哥哥也常劝导我知行合一,你们谈论的时候我就坐在角落的一旁,保证不会鲁莽!” 齐文忠看着女儿诚恳的模样,仍是坚持,“知行合一是让你这么用的吗?今日顾将军也受邀而来,你也知道,我们是在商议要事!你参与进来做什么?” 齐乐听着齐文忠又是老一套的说辞,什么“参与只会添乱”,什么“女孩子没个女孩子样”,她像个焉掉的茄子,懒得再理会。 齐文忠看齐乐终于安静下来,自己也不再唱独角戏,他叹口气,“乖乖呆着,等商议结束再让陈皙带你出去。” 等齐文忠拂袖离开后,齐乐重又扬起嘴角,看向巧云。“都准备好了?” 像以往一样,既然不许齐小姐出门,那她就当齐少爷。 齐乐撇撇嘴,看向正厅的方向,“一堆老头子坐那里,我还嫌烦闷呢!巧云,我走了。” “小姐,要小心啊!” 换上男装出了门后,齐乐轻车熟路地摸进了城内茶楼后门的一间屋子。 屋子内有一暗门,推开暗门里面有暗道,暗道的尽头,还有一个屋子。 齐乐推开门,屋内已经有两三个人了,聚在桌子旁讨论着。 “齐兄!你可算来了。” “怎么了,怕我误了时辰?”齐乐顺手关上门后,走到了桌子旁。 桌上的火烛照在她半边面具上反出银色的光。 “不是不是!”那人讪笑了下,走到齐乐身边,双手在背后捣鼓着。 齐乐瞥了一眼对方,“有话直说,你在我身边支支吾吾半天做什么?” 这话一出,屋内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另外三人互相看来看去,最后还是齐乐身边的那人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 “齐兄,你还记得咱们最近查的那个案子吗?” 尽管屋内光线昏暗,齐乐还带着半边面具,但只要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齐乐此刻脸上写满了无语。 那人口中的案子正是齐乐他们最近私下调查的。 一些出嫁的新娘子总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他们查过后,发现不是奇异事件,而是人为拐走的。 至于新娘子,也不是每一个都会被拐走,大概是家境一般些的,以及每月只拐走一个新娘子。 “记得,我今天不过是晚来一阵,可没把脑子忘在家。”齐乐顿了一下疑惑道:“今日不是那新娘子要出嫁了吗?” 齐乐刚一说完,那人立马将手中的包裹打开。 里面不是别的,正是一套嫁衣。 齐乐看见衣服后顿时反应过来,她下意识退后半步,“上次我们不是商议好了吗?你扮演新娘子,我们暗中保护你?” 那人跟着齐乐上前一步,“齐兄,我看还是你更合适。” “不不,还是张公子更合适些,你看,我比你高一些。”说完,齐乐还对着张公子头顶虚比划了一下。 “但我肩膀比你宽上许多,你见过如此魁梧的女子吗?” “农家女子魁梧些干活有力气,是福气!” 两人对着一套嫁衣推搡地有来有回。最后,还是决定抽签。 很快,结果便定下来了。 齐乐看着那张写着“女”字的字条,叹了口气。 “齐兄,你······”张公子一边说话一边抬手。 却听见“啪”地一声,齐乐下意识抬臂,挡住了张公子的手。 “你做什么?” 张公子收回手,偷偷揉了揉手腕,他没防住对方会用那么大的力气。“哦,齐兄,我就是想帮你摘面具。” 这话一出,另外两人也转过头来。想看看面具下的脸。 自从他们几个闲散的公子哥们集结到一起,就没见过齐乐的脸。 问过多此,齐乐也只道是左半边脸被烧伤,不好直面与人。 “无需,我这面具轻薄,等下盖上红盖头也看不出来的。” 张公子倒也不觉尴尬,转换神色又说起正事:“等下咱们直接去那新娘子家,和那新郎也说好了,齐兄,你就直接坐轿子里,演个假新娘就成,千万别露脸!然后我们几个在暗处保护你” 齐乐听到此处抬眸环视三人,张公子立马会意,“欸!齐兄,别瞧不起我们呀!虽然我个头比你矮些,但着实比你壮一圈呢!再说了,为了逮那帮人,还有别的帮手呢,你就放心吧!” “从哪上路?” “从小越山后背那条路走,适合被劫走。” 听张公子这样说,齐乐明白过来,小越山平常就少有人去,背后的那条小路除了非必要赶路,也是没人。 眼看事情都已经定下,齐乐无奈地接过嫁衣。 先是女扮男后再扮女,这种事让说书的知道恐怕能说上个一天。 面具是坚决不能摘的,齐乐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简单梳妆一番后,便走到了轿前。 几人从常聚的屋子里出来后就直接到了事先说好的新娘子家中。 另三人此刻等在轿外,瞧见齐乐出来,特意张大嘴巴。 张公子特意走上前来,夸张地说:“哇!齐兄,你变成女子一定是个美人啊!” 齐乐看到他们这副反应,放下心来。白眼张公子,“你要是再这样阴阳怪气,这身嫁衣便你来穿!” 张公子见状立即住了嘴,朝四周瞥了几眼压低声音道:“齐兄,目前还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等下就抬轿了,等走到小越山那条路,要是你听到外面人打起来,先别出来,等我们都解决了你再出来。” 齐乐听后点点头,没再多言,盖上了红盖头。 “起轿喽!” 齐乐听着外面轿夫拉长调子喊,随即轿子腾空,按照一早定好的路线行进。 . 送走太子后,陈皙也离开了。 一时之间,书房内只剩下两人。 就如齐文忠一开始所预想的一样,太子今日拜访,也是有了聚集自己力量的意思。 只可惜他年纪上来了,不愿意再参与这些纷争了,而自己的养子陈皙,似乎与太子走得还算近。 齐文忠喊来下人,重新上了一壶茶。端起茶碗,看向对面的人。 常年征战在外练就的身材,坐于室内也显得高大,手腕处有几道象征英勇的浅色疤痕。 “顾将军此次回阳州,可是有意久居于此?” 顾成庸闻言同样举起茶碗,没急着回答,却是绕了另一个话头,“我确实是有要事要办,且是与齐家有关的要事。” 齐文忠放下茶碗,看着对面的顾成庸面上仍挂着笑意。 “哦?顾将军请讲。” “方便的话请夫人一同听听吧。” 听到这里,齐文忠猜出个大概,他让人将齐乐的母亲何娴静请了过来。 等人落座后,顾成庸不徐不疾地开口:“早年,内人曾与何夫人共同定下一门姻亲,如今我回阳州城,也是为小儿置办此事。” 此话一出,何娴静先是愣了一下,与齐文忠对视一眼随后道:“是了,在小女年幼间曾与阿梅的小公子定下过一门娃娃亲,当时是瞧着两个孩子年纪,家境都相仿,我与阿梅也是手帕交,自然定下了这门亲事,不过,时隔这么些年,阿梅又······” 何娴静顿了一下,瞧了一眼顾成庸的脸色,又接着道:“如今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这娃娃亲还作数吗?” “为何不作数?”顾成庸没急着接话,抬手拿出一份礼单,递到齐文忠二人面前。“过不了几日明渊就可回到阳州城了。” 意思很明白了。 齐文忠没急着收也没急着拒绝,只是寻着借口,“这件事不急,等我问过小女再回了顾将军。” 等顾成庸走后,齐文忠站起身,何娴静走上前边替他捶着背边问:“你怎么看?” “顾家的小子近两年也算是新起之秀,我也挑了几家,比起来,身份上顾明渊算是最匹配乐乐的。不过······” “不过什么?” “顾家的小子也随他爹,常年在外,乐乐要是嫁过去了,见不着几回面,碰上事身边没人怎么行。” 何娴静一听这话提醒道:“光咱们瞧着没用,乐乐自己怕也是有主意!” “那毛丫头真是越长越疯了,我看,全是你把她惯坏了!嫁娶这么大的事由不得她!” 何娴静按着齐文忠的肩让他坐下后缓缓道,“这顾将军回阳州只为着顾家小公子的婚事,说来阿梅也已过世十多年了,难为他还记着。” 齐文忠没再搭话,抬手拿起礼单,心里盘算着有了主意。 第2章 误会 虽已进四月,走进山林里,身上还是一阵阴凉。 轿子稳稳当当地行进着,齐乐坐在里面始终有些慌乱。 她刚抬起帘子一角,准备朝外瞧几眼,便被伪装成新娘子亲戚的张公子按住。 “怎么了?”张公子走近后小声询问。 “怎么还没动静?” 张公子又压了压帘子,“不知道,兴许再往里走些就能遇到了,齐兄,你就当好‘新娘子’,等着我们帮你抓那劫匪!” 齐乐将手中的匕首握紧了一些,在里面冷哼一声,没再出声。 又走了一阵,轿身不稳,齐乐突然感到一震。 轿子被放到了地上。 接下来她就听到了一些刀剑相向的声音。 看来对方也不是空手而来。 “你暂时不要出来!” 齐乐听着张公子的嘱咐,将匕首从袖口取出。 山林寂静,坐在轿中,什么也看不到,齐乐只能听着声音判断外面的情况。 她数着时间,外面还能听到打斗的声音。张公子他们这次为了抓人请来一堆打手,此刻竟然还没有结果。 齐乐从很早就开始有意无意学一些简单的防身功夫,开始学女工的同时,她也学着识字看书。白日弹琴品茶,晚间她就拜托陈皙请些习武的人来教习。 “齐公子”这个人是近一年才开始活动的,但之前的数年,齐乐都在练习齐公子的身份。 按照张公子先前的信誓旦旦,不出一刻钟,就能将人全部抓齐。 齐乐摩梭着匕首,犹豫着是否要外出援助。毕竟她也练过些把式。 她才将匕首拔出,轿子里进了人。 “得罪了。” 不是张公子的声音! 齐乐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对方往头上又盖了一层东西。 下一瞬,手上传来温度,她被对方牵着手腕拉出了轿子。 出了轿子后,奇怪的是外面竟没了打斗的声音。 难道张公子他们抓人不成反被抓? 齐乐只能先将匕首藏回袖中,没有轻举妄动。 那人牵着她走了一小段路,到了某个地方一把将她抱起,随后齐乐又稳稳地坐下了。 那人将她头上的东西一拿开,齐乐立即抽出匕首,右手掀盖头,左手反手用匕首抵住眼前的男人。 顾明渊一时没反应过来,后背狠狠地撞在了马车上。 “说,你们要将新娘劫到哪里?”齐乐质问道。 被刀尖抵住脖颈的顾明渊没有丝毫慌乱,比这更快的利器他都见过不少,比这更凶险的威胁他也经历过不少。 此时看清齐乐的样貌,听到齐乐的声音,他反应过来。 眼前的人是男扮女装演新娘子。 齐乐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半分被威胁的意思,正欲开口,马车的帘子被掀开。 外面的人看见马车内的情形,顿了一下开口:“将······公子,我们在那几个领头的身上搜到一些物件,看起来,他们并不像是劫匪。” 顾明渊看了一眼物件,便说:“是误会,把他们放了吧。” 外面的人又看了一眼齐乐,犹豫着问:“那这位······” “无事,你先下去吧。” 齐乐听完他们对话,正有些疑惑要再质问男人。 突然匕首的方向一转,刀尖转向了自己。 手腕被捏得发疼,完全不似第一次被牵时的温柔。 刀身的冰凉贴到脖颈,男人的声音也从她背后传来,“看好了,这样才是威胁。” 齐乐在女子中已算高挑,平日女扮男装时也并不吃力,此时她整个身体被围困在男人身前。 齐乐估算着两人的力量差距,而此刻感觉快要断掉的手腕就是最好证明。 见齐乐默不作声,顾明渊松开了手,他本来是误以为轿子里坐的是新娘,而轿子四周埋伏的那些是劫匪,此刻误会解除,他也就没有了留人的意思。 “你为何要劫我们?” “误会。” 听着男人惜字如金的解释,齐乐气不打一处来。 “你又为何······这副装扮?” 听着男人带有戏谑的声音,齐乐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在“男扮女装”。 立马解释:“阳州城每月总有一位失踪的新娘,今日我们是引蛇出洞,谁承想”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半路被你劫了,那劫新娘子的人知道了风声,以后怕是更不好抓了。” 齐乐说完回头瞪了男人一眼,此时男人已经将张公子他们放了,她要去汇合消息。 结果刚一下马车,齐乐就被张公子扑上来一个熊抱。 “齐兄!你没事可太好了!” 齐乐极为嫌弃地将人推开后,和张公子简单说了情况。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搭着话,顾明渊在两人对话中适时地插进来:“我在路上遇到了一帮劫匪,倒不知是不是你们说的人。” 张公子立即搭话:“这位兄弟,方便带我们看一眼吗?” 顾明渊说的劫匪是他回阳州城路上碰见的,当时十几个人意图抢劫,却反被顾明渊抓起来。本来他没想管,后来发现那帮劫匪平日似乎是在阳州交接处活动,这与他调查的事有些关系,他才顺势抓了人。 “虽然我也没见过人,但根据那些被劫人家的描述,似乎就是他们。”张公子指着一个人的眼角说。 齐乐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人眼角处有一道像月牙似的弯疤,被绑在一起的其他人眼角也有。 确定是他们要抓的人后,齐乐瞬间又对身旁的男人起了戒心。 张公子找了那么多人都打不过男人,目之所及男人带的人手远少于他们。 “不打不相识,虽说是误会,不知道您是做什么的?怎么称呼?” “对啊对啊,兄弟你去哪啊?”张公子也跟着齐乐问道。 顾明渊依旧惜字如金:“商人,姓顾,去阳州城。” 张公子一听立即自来熟地搭上顾明渊的肩膀,“阳州城,顺路啊!顾兄,咱一起走吧。” 顾明渊不经意间躲掉张公子的手,淡淡地拒绝,“马车太小,不方便。”随后不等人再说话便径直离开了。 眼瞧着人渐渐走远,齐乐他们一伙人呆在原地。 “齐兄?”张公子抬手晃了晃愣神的齐乐。 “咱们跟着他!” 齐乐看着张公子还在疑惑,先行遣散了一堆人,拉着张公子一边赶路一边说:“他说是商人你也信啊!商人的身手为什么那么厉害!再说,他带着劫匪,谁知道他会不会交给官府。” 张公子搔搔头,“他兴许是瞧着咱们弱,所以自己去交人。” “那为什么不能与我们同行,他那马车里面至少还能载三人。” 两人一路躲躲藏藏地跟在后面,赶了许久的路,终是回到了阳州城。 前面的顾明渊到了阳州城后和手下分了两路,手下带着劫匪去官府,他自己倒是走了别路。 “你跟那些人,确保他们把人交给官府,我跟着这位顾公子,看看他要干什么?” 张公子听着齐乐的安排连忙应下,两人商议好下次在茶楼的秘密地再见面后便各自分开了。 齐乐跟在顾明渊身后,看着前面的人毫无目的地乱走,不禁皱眉。 然而在下一瞬,顾明渊却突然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齐乐连忙看向四周,周围只剩下一个建筑。 店外站在两名美丽的女子,拿着帕子柔声地唤着人。 她在门口向店内瞥了一眼,正瞧见顾明渊上了二楼。 齐乐抬头看了一眼牌匾——醉春楼。 “真是轻薄!”她暗自吐槽着。“鄙视!” 眼看着人已经上了楼,她纠结了一阵,低着头走进了店内。 第3章 意愿 "小公子,来,这杯我敬你。" 齐乐刚想抬手拦下,身旁的人已经捏着酒杯一饮而尽。 阁子外时不时有其他客人路过,一片欢声笑语,更显得此时屋内安静。 身旁艳丽女子媚眼如丝,齐乐此刻却如坐针毡。 一刻钟前,看着顾明渊的声音消失在二楼,齐乐一咬牙,低着头跟了进来。 屋内香气四溢,人比花娇。 一路上了二楼,她却找不到人了。 摇头转向时,被一个姑娘拉进阁子。 齐乐拦下正在倒酒的姑娘,“姑娘,你别喝了,这是酒钱,我先走了。” 那姑娘看都没看放于桌上的钱,只拉着齐乐的袖子,随后笑着说:“公子不想我陪,是我照顾不周到吗?” “我······” 姑娘抬手轻轻遮住齐乐的嘴唇,没再说话,只笑着扯着她的袖子不放手。 齐乐正欲再说,却被门外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惠惠!开门!” 敲门声很急切,听说话的声音是个醉酒的男人。 “公子不必理会,来,我们再饮一杯。” 齐乐的脸被掰正,余光瞥见姑娘一闪而过不自然的神色。 门外的人一直没得到回应,敲得更用力了。 “惠惠!给老子把门打开!”男人的语气变得凶狠起来,“你房里是不是藏了个男人?他有我好吗?啊?” 男人嗓门粗大,引来不少人,即使在房间里,齐乐也听到不少来自门外的议论声。 她看向姑娘,“姑娘,你······就是惠惠?” 姑娘面上再也演不下去,“噗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地点点头。 齐乐扶起惠惠,听她讲述着: 外面的男人已有家室,但与妻子常打闹不和,变成了醉春楼的常客。 自从惠惠来到这里,男人便一直找她。开始是因为惠惠会唱些男人家乡的小曲,后来男人便疯狂地占有惠惠,只要一瞧见惠惠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便要闹事。 不过,男人的情况,都是惠惠听男人口中讲的,真实如何,她也不知。 听完后,齐乐站起身,作势要去开门,被惠惠哭着拦下。 “事情总要解决,即使你在······醉春楼,也不能随意让他欺负你。”齐乐回头,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惠惠的手背。 但没等她开门,门已经被男人蛮力破开了。 男人一进来,就越过齐乐,直冲到惠惠身旁,抬手就是一巴掌。 惠惠条件反射般缩起身子闭上眼,脸上却没预想的痛感。 再睁开眼,看见齐乐挡在她的面前。 “有话不能好好讲?”齐乐一把甩开男人的手。她下意识皱眉,因为离得近,男人身上的酒味醺得她鼻子疼。 “老子管自己女人跟你有什么关系!来了这,她就得伺候老子!老子” 齐乐及时打断男人老子长老子短的话,“她不是你的物件!” “哦!你就是那个小白脸,臭不要脸的······” “公子小心!” 齐乐听着男人的咒骂,后面跟着的许多市井的脏话她都没听过,一时有些发愣,直到惠惠提醒,她反应过来,侧身一闪,躲掉了男人迎面而来的一拳。 看来软话是不行了,齐乐盘算着,和眼前肥头大耳的男人比了几个招式。 男人本身就胖,身体并不灵活,再加上喝了许多酒,反应极迟钝,没用几下,齐乐就将人打趴下。 只不过,四周一片狼藉,素白色的酒瓶碎了一地,桌子也被推翻。 齐乐无奈地挠挠头,又掏出些钱给店内管事的,以作物什损坏的赔偿。 “你们店内还有力气大些的伙计吗?”齐乐询问着。 管事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应道:“有有!” “那就找几个人过来,把那家伙拖上!我带他去官府坐两天。” 管事的连忙应下,去找人来帮忙。 结果还没等人来,齐乐先听着背后一声: “你给老子去死吧!” 齐乐转过身,男人拿着地上酒瓶的碎片冲上来,一脸的视死如归。 距离太近了,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躲了,齐乐只得抬臂护在头前。 意料中的痛感并没有袭来,齐乐抬眸,看见男人已经被制服在一边,面露痛苦的神色。 帮她拦下偷袭的正是顾明渊。 她和顾明渊眼神对视的一瞬间,想了无数个对话的开头。 但顾明渊没有多言,只是将男人绑好后作势就要带走。 “站住!” 顾明渊仍然只是微微侧头看向齐乐。 “你要将人带到哪里?” 顾明渊好笑地看向齐乐,“怎么?要送到你家。” 齐乐绕到顾明渊身前,“你一个商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顾明渊并不直接回答:“总不能像你一样四处挨打,倒是······”说话间有意瞥向齐乐的身形。 “看什么!我怎么了!” 顾明渊摆摆手,没说话,扯着男人的衣领就要离开,临出门时,才不轻不重冲着齐乐飘出一句:“该练练了。” 齐乐正欲先前追,被惠惠拉住了袖口。 “公子,今日之事多谢,小女无以为报,只有······” “不必言谢!”齐乐连忙止住了话头,就怕扯出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以身相许。 她准备抬脚离开,却又被一群醉春楼的姑娘围住。 “刚才的情形我可瞧见了,公子当真是帅气!” “是啊,三两下把那大胖子给制服了。” “小公子这么一折腾,脸上都有些薄汗了。” 最后,齐乐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醉春楼。 出来后,她抬手,轻轻一闻衣袖,身上都是些香味,腰间还有块不知道哪位姑娘留下的帕子。 而顾明渊早已不见身影。 天色渐暗,远处飘着一大片紫红色的云彩。 齐乐赶在天色完全昏黑前回了家。 “在做什么?” 正趴在齐文忠书房门口偷听的齐乐被吓得一激灵。 听到声音后,她眼睛一亮,转过身跑到来人身边,“哥哥!” “爹不让我进去,我在外面听一小会总没事吧。” 陈皙抬手帮齐乐抚平发丝,“又溜出去玩了?” 齐乐一听,连忙又自己整理了一番头发,刚回来得急,只顾着换衣装,倒忘了整理头发。 她讪讪笑着,“没有,爹不让我出去,派了好几个人盯着呢,我就是爬树上看小鸟,然后就闹得乱哄哄的。” 说完,她特意又补充了一些细节,生怕陈皙不相信。 “宾客早已离开。” “哦,我就说屋内怎么那么安静。” 齐府内点起了灯,到了晚上起了风,比起白日,齐乐臂膀处此时还有些凉意。 听着陈皙轻微的咳嗽,她连忙上前将陈皙身上披着的薄衫拢紧些。 “哥哥,晚间的药吃了吗?” 陈皙摆摆手,“现在院里正熬着。” “那我陪你回去。” 等两人回到陈皙的院子时,下人早已将药熬好,屋子里的药味不算浓郁。 齐乐还按照陈皙往日的习惯为他倒好分量,随即自己绕到书桌前抽了几本书看了起来。 两人之间没什么话,偶尔齐乐书上遇到不解会抬头询问陈皙。 这样的习惯已维持十年。 烛火在安静间烧下一小截,齐乐抬眸看向坐于对面的陈皙。 因身体较弱,常年畏寒,已是四月天,仍是较常人略厚一些的衣衫,不过穿在陈皙身上却不显笨重。 “怎么了?”似是察觉到齐乐长时间的注视,陈皙笑着抬起头,挑了挑灯芯。 一时间烛光摇曳。 十年前也是一个寻常的夜晚,齐文忠带回来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孩,后来,齐乐就多了个教他读书写字的哥哥。 “没什么。”齐乐连忙低下头。 陈皙眼神没有在齐乐身上停留,转头看向窗外,柔声道“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齐乐没有像往日一样久久地黏在陈皙身边,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她怕陈皙会看到她有些微红的双颊。 . 等忙碌完回到顾府旧宅,早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如顾明渊所料,顾成庸身边的老管家刘福此刻正站在大门前。 他刚翻身下马,刘福忙上前迎接:“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 多年未归,往日熟悉的院景像隔了一层薄雾,一切显得陌生。 顾明渊按照记忆来到书房,房内有些淡淡的霉味。 “事办完了?” “嗯。”顾明渊淡淡应着,随意地环视四周,所有的陈设都和十三年前一样。 “去瞧过你母亲了吗?” “还未来得及。父亲,我遣人另置办了院子,旧宅这边闲置太久,暂且不适宜······” “我们在外许久,如今我也不再年轻,终于可以安心陪着阿梅了。”顾成庸及时打断,走到书桌前坐下。 “那个宅子你留着自己用,你如今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叫你回来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似乎是意料到顾明渊要说什么,顾成庸提前开口:“你不要急着拒绝,今日下午我便去了齐府,向他们说明了此事。你与齐府的千金在年纪与家世上都极为合适,八字我也差人算过,没什么岔子。” 说为商议,实则连婚配人选也早已定下。顾明渊自然难以接受,“父亲,这件事不必匆忙,容我······” “明渊。” 顾明渊听着顾成庸喊自己的名字,明明语气温柔,他却没感受到一丝温度。 “你母亲生前就为你定了这门亲事,我们做这些都是为你好,难道你要······” “我明白了,一切按照父亲说的办。” 这次是顾明渊率先打断了话语,后面的话他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他并不想要违背母亲的遗愿······所以,只要像以往一样听着安排便好。 只是突然有些语塞,自从陈夕梅过世,顾成庸似乎变了一个人。 越来越偏执的性格暗示着温柔的父亲早已离他远去。 比起幼年丧母的自己,似乎是顾成庸更难以接受妻子的突然离世。 等顾明渊再度抬眸望向眼前的人,眼里已恢复往日的神色。 “父亲,时辰不早了,我先去看望母亲。” 在旧宅祠堂祭拜过陈夕梅后,顾明渊回了自己的府邸。 他没有过度思考顾成庸提起的婚配,而是想到了白天回阳州城时遇到的齐乐一伙人。 等到他下意识在纸上写下齐字时,恰好手下回来,递给他一封信。 是太子的亲笔书信。 顾明渊拆开信件,上面写着关于阳州城边界处一窝山匪的信息。 本来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不过山匪背后疑似牵扯的人倒是引起了顾明渊的兴趣。 白日他回程路上抓的人也并不是什么顺手,而是早和太子商议好的结果。 只不过抓到的确是一些边缘人物,对于他们在调查的事情帮助并不大。 顾明渊抬手收好书信。 看来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第4章 不愿 书纸被“哗啦啦”地翻动,齐乐手肘撑着头,满脸的“无趣”。 她抬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扣着书桌,一下一下极有规律。 从远处飞来几只小鸟落于窗边,似乎是终于发现了她放在窗沿的食物。 齐乐沉默地看着小鸟飞来又飞去。 片刻后,“啪”地一声,书本被合上。 “巧云。” 齐乐已最小的声音喊着对方。 “小姐?” 齐乐看着巧云为配合她同样用气声说话,一时没忍住笑意,过了一会敛了敛神色才继续道:“这几日爹爹在忙什么啊?” 自从那天来劝诫过她不许外出胡闹后,齐文忠再没来过。但是没几日,院子里的侍卫却比以前多了三倍。 就在昨日,还派下人给她送来一本静心的佛文。 巧云因为终日与齐乐待在一起,显然也是被封禁了消息,此时被齐乐问起,也是一脸茫然。 齐乐见状,身子往后一靠,“外面那几个侍卫真是颇有做死士的潜质,我问什么都不理!” 略一思索后,她向巧云说了几句耳语。 不出半个时辰,借着请大夫由头出去的巧云便回来了。 “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巧云站定后,来不及顺气,急着说:“小姐,我刚刚准备从后门出去,却看见那些个下人急忙忙地搬东西,跟上去一看全是些贵重东西,以这种规格来······倒像是聘礼!” . 齐文忠刚放下茶碗,就看见齐乐急冲冲地来了。 “父亲!那些聘礼是何意?” 瞧见齐乐严肃的态度,齐文忠长舒一口气,“既然瞧见了,那也不瞒着你。那些都是顾家送来的聘礼。” “顾家?” 齐乐并非完全不知齐文忠在寻好夫婿,但却没有顾姓的印象。“您要把我嫁给那个整日沉迷嫖赌的老胖子?” 她说的是阳州城著名的富商,家族产业范围很广,不过继承到如今这一脉倒是有些没落的意味了。 “胡言乱语!” “不是那个顾家。”还没等齐文忠接下下文,何娴静端着些齐乐爱吃的糕点进了屋内。“乐乐,你还记得顾将军之子顾明渊吗?” 说起这个名字,齐乐倒是有些印象。 何娴静进屋后父女俩的气氛缓和不少,但齐乐仍在气头上,说话语气不免有些冲:“可我与那顾公子只幼时一面之缘,如今凭着娃娃亲,您就要将我许配?若是他长大后奇丑无比,性格孤僻怎么办?婚事如此重要,我不” “就因为重要,才不容你胡闹!”齐文忠打断齐乐,“这件事我与顾大将军早已定下,不必再议!” 齐乐双手有些发抖,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甩袖而去。 “让她走!”齐文忠也火气上头。 三十而立的年纪,齐文忠才得一女,之后也并无再育,因此平日只要不触碰齐文忠的底线,齐乐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都是惯怀了!看她能走去哪!” 何娴静边给齐文忠顺气边挪揄道:“是啊,如今这孩子这样有主见还不是你我宠出来的。” 与齐文忠置气般跑出齐府后,齐乐一路跑到了外祖父的府邸——何府。 夕阳西下,光照在人身上有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齐乐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外公何治照看自己种的小菜园。 “乐乐,天色不早了,外公遣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齐乐一听这话,顿时像焉掉的菜苗一样,往石桌上一趴,赖皮般大喊:“不要!” 何治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禁嘴角上扬,“那你瞧瞧是谁来了。” 这边齐乐刚一回头,恰好看见陈皙走到她身边,立马蹦跳着起来:“哥哥!” 陈皙先向何治行过礼后转身,“乐乐,宋姨做了你爱喝的鸡汤,此时回去,味道正好。” 自从白日从家里跑出来已经过去大半天了,齐乐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陈皙回去。 临出何府大门时,何治开口道:“陈皙,你且先等等,我还有几句话和乐乐讲。” 看着陈皙温吞退到马车旁后,何治走到齐乐身旁,用惯常温和的语气道:“乐乐,无论你选择谁,或是选择怎样的生活,最后都是为了幸福。” 此时太阳将要全部落下,何府门口早已点上了灯。 烛火明暗间有微风吹来,耳边有沙沙的声音。 齐乐缩了缩身子。 “今日你和外公说的,外公都记下了,倘若你真的不愿意嫁给顾家,再传书信给外祖父,偌大的何府,永远都有乐乐的容身之所。” 不知是有细沙迷了眼还是空气太冷,齐乐鼻头一酸,居然有些想哭。 最后,她没有像以往一样闹脾气不肯走,只是脚尖一垫,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已满脸皱纹的何治。 然后,在何治的注视下走进了马车里。 回去的路上,齐乐一直侧着头透过帘子向外看,陈皙就这么安静地在她身旁也并不言语。 “停车!” 话刚一说完,齐乐便从马车上跳下去。 陈皙跟着下了马车,身边的侍从走上前问:“公子?” 陈皙看了一眼齐乐离开的方向,摆了摆手,“不必跟着,你们在这里候着。”说完,独自走进了一条不算繁华的小巷。 三十一年前,大庆国易主,原先的皇室被迫迁到南方,此后一直受异姓皇帝所管。直到十三年前,收回一部分失地。 自从,天下被分为二。 这些年,各城重新修缮,一些残破的老街已不复存在。 齐乐就这么默默地向前走,听着身后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那时,陈皙刚来齐家,不爱讲话,齐乐就借口自己出去玩,然后拉着陈皙一起出门。她想让陈皙熟悉阳州城,熟悉齐家。 一晃都十年过去了。 “齐乐。” 齐乐顿在了原地。 “要不要吃糖葫芦?” 这是十年前,陈皙来齐家后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齐乐转身,同样回了句十年前的话:“哥哥,我走累了,你背我好不好?” 陈皙笑着走到她身前蹲下,“来,哥哥背你回家。” 太温柔了。 齐乐看着眼前人的后背,“噌”地一下跳了上去。 两人的身形差不多,齐乐这一跳,陈皙微微踉跄了一下。 “哥哥,要不我还是下来吧?” “无事,这段路离家也不远。” 齐乐就这样歪头靠在陈皙的肩上,衣领处是她熟悉的香味。 不怎么繁华的小巷,来往的人并不多。 “若是在走出小巷前,能遇到做糖葫芦的老爷爷,我······我就和哥哥说明我的心意!若是能······我就说,若是能,一定能遇见······” “你在小声地讲什么呢?”陈皙突然开口,“乐乐,前面有家卖糖葫芦的,要吃吗?” 齐乐猛地抬头,原来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小时侯常买糖葫芦的地方。 只是,熟悉的老人并不在。 “不要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 她讨厌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突然她就要成婚,突然她就不能再喜欢陈皙了。 而现在,她的心意,也只能变成秘密,不能再说出口。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只化作面上伪装的一抹笑,“哥哥,我们快回家吧,再晚了鸡汤不好喝了。” 回到齐府,恰好过了用晚膳的时间,齐乐只打了招呼便回到自己的院子,对齐文忠仍是保持着沉默。 “乐乐。” 在听到何娴静的声音后,齐乐在榻上特意转了个身,背对着来人装睡。 “娘知道你没睡,你转过身子,咱们闲聊几句。” “······” 何娴静遣散了下人,在榻边坐了下来,等了一阵,见齐乐还是没有转身,便沉声道:“乐乐,你也到了该婚嫁的年龄,你爹爹和我自是可以留你一辈子在齐府,可以后呢?说句不吉利的,以后······要是你身边没个人,我们怎么放心啊!” 齐乐似乎终于沉默够了,坐起来面对何娴静:“还有哥哥陪着我!” “那不一样。” 何娴静坐得离齐乐更近了些。 近到齐乐可以清楚地看到母亲眼角的细纹,何娴静也可以看到女儿正渐渐褪去青涩的脸。 “乐乐。”何娴静将齐乐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顾家的底细我与你爹爹清楚,顾家公子是配得上你的。你为何不情愿,莫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谁说我没有喜欢的人······” 齐乐的声音很小,可何娴静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当真?是哪家的公子?乐乐,你不要与娘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齐乐很想把“陈皙”两个字说出口。 陈皙是作为齐文忠义子进的齐府,但陈皙与齐家并无血缘关系,多年来,陈皙也保留原有姓氏。 可是,比起“陈家公子”,她喜欢的是在齐府相识的陈皙,而在这份熟悉的喜欢前面,是哥哥这个称呼。 见齐乐再度沉默下来,何娴静松了口气,她只当齐乐将才的话是一时编的借口。 “乐乐,每个年纪都有自己该做的事。” “我为什么要和他人一样,在这个年龄婚嫁,然后生子,一辈子待在院子里看着孩子和夫君,人活得不像人,像傀儡。”齐乐一口气吐露出自己的想法,说完后,又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激进,语气柔和下来,“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娴静叹了口气,松松地拍了下齐乐的手背:“娘照看着你从刚刚开始学步到如今,途中虽多有劳累,但很幸福。” “但这一切都是您自愿的吗?” 何娴静一时有些回答不出来,又反问了一句:“你为何偏要与他人不同呢?” “······” 这次轮到齐乐哑然了。 她只是想可以在外面做更多的事,想自己寻得一个良人。若是成婚了还会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和时间吗? 是啊,为什么不和他人一样呢? 为什么他人一定要选在一个年纪成婚呢? 齐乐最后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婚期将至,她的一切想法被排在了姻亲后。 第5章 婚事 算好的良辰吉日很快到来。 两家将婚事办的极气派,因此成婚当日,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齐乐听着外面闹哄哄的,一阵心烦,“人还没到吗?” 巧云走了几步,将原本就关着的门关得更紧些。“小姐,人还未到。”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小姐,还不到时辰呢。” 听到“时辰”两个字,齐乐忍着一把将盖头掀开的冲动。 天还黑着时,她就被喊起来,只为了不误好时辰梳妆打扮。 现在却在这里干坐着,等着新郎“好时辰”来。 齐乐身上穿着的婚服是好几个绣娘亲手一针一线缝制而成,制图样时她还试着画了几笔,最后并未采用。婚服是按照她的身形量身定制,此刻,她却觉得浑身受制。 这件婚服,真的是为她量身做的吗? 外面的人依然吵闹,仿佛喜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 又过了不知多久,门外的人群突然躁动起来。 巧云匆匆从门前回来,为齐乐细细整理了一番。 “小姐,姑爷……顾公子来了。” 随着巧云话音落下,门被朝外推开,“吱呀”一声,外界的喧闹自房门涌入。 齐乐听见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她低下头,视野里纤长的手指握了一段红绸递到她手里。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握着红绸另一端的人似也不急,手指停留在半空中。齐乐在红盖头里翻着白眼。 两人进行着无声的对峙。 “小姐?” 直到巧云出声,齐乐才“哼”了一声,噌地站起来。 原本放于腿上的红绸落在地上。 齐乐自己低头看着路,在巧云的搀扶下进了轿子。 身后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顾明渊跟在齐乐身后,见对方进轿后跃起上马,他看了一眼红绸,莫名其妙忙碌了一上午后第一次感受到了放松。 “巧云?巧云?” 察觉到队伍开始行进后齐乐轻声唤着巧云。 “小姐?” “东西都带好了吗?” 巧云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包袱,点点头,将齐乐抬起的轿子的帘子放下,“小姐,小心外人瞧见。” “小姐?”巧云朝着顾明渊的方向瞥了一眼,“我瞧见了,顾公子是个俊俏郎。” 齐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哦”。 巧云疑惑道“小姐,你不是最爱模样俊俏的男子?” “呵呵。”齐乐抬起另一侧的帘子,看见齐府逐渐落于身后,齐府里的人也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她心里不是滋味。 “再好看又怎样!又不是每一个俊的我就要嫁。不是我钟意的,以后,我不会给他好脸色瞧!” 轿子被稳稳地抬到了顾府,齐乐在巧云的搀扶下来到火盆前。 隔着帕子,齐乐又看到了那只纤细修长的手,手背骨节处有道浅色的疤痕,想来是在某次战场上留下的。 齐乐承认,手很好看,但她不想牵! 众人的注视下,齐乐先顾明渊一步,独自跨过火盆。接着她就被送到了婚房里。 刚一进到房里,齐乐便抬手将红盖头取下。 以往最想穿上的红嫁衣,如今却束缚着自己成了顾夫人。齐乐叹口气,面向巧云,不再胡思乱想。 “巧云,把东西拿出来吧!” “是。” 随着巧云应声,齐乐面前出现了杏仁酥,芝麻甜饼,玉米烙······ 齐乐左右手各拿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囫囵道:“忙活一天了,腿好酸!巧云,多亏有你!”说完,她又瞥向房内木桌上摆着的点心,嘟囔着:“果然都是些我不爱吃的!” 巧云从小陪着齐乐一起长大,如今嫁到顾府,她身边只剩下一个可以亲近的人了。 从前院传来的欢笑声一直持续到深夜。齐乐也盖着红盖头等到深夜。 她在心里愤愤道:在数五个数,人再不来,我就先睡! 然后刚数了一个数,门被朝外推开。 “你先下去吧。” 齐乐听见来人在门口对巧云说道。声音有些沙哑,似带着醉意。 巧云犹豫着看了一眼齐乐,最终走到门边退下。 门再度被关上。 顾明渊刚抬脚准备向前,眼前的人一把掀起了盖头。 烛火摇曳。 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新娘。 掀起红盖头的瞬间,齐乐的视野里多出一人。 竟然是他! 齐乐有一瞬的慌神,原来她要嫁的顾明渊竟然是那天巧遇的“顾公子”。 那眼前的人会不会认出自己······ “顾公子。”齐乐冷声开口,“实不相瞒,父母之命,一纸婚书,我便嫁与顾府。” 顾明渊听出了齐乐的言外之意,并没有在向前,在木桌旁坐下。 齐乐一边开口一边观察对方反应,确定对方没认出后冷静下来。 “我有喜欢的人!” 顾明渊听到齐乐说有自己喜欢的人后抬眸,一瞬间便明白了白日里齐乐那些举动的意图。 “那你······”他声音顿了一瞬,又缓缓开口:“是我父亲?” “事已至此,这桩婚事何人促成已不重要。” 和猜测的一样,齐乐在听闻要与她成婚的顾公子自始至终都未登过齐府的门后,她就明白,对方也不过是“听父母之命”。 “如今不是闹事的时候,我也不想伤了和气。只是······”齐乐停顿不过一瞬,“有些话还是说明了的好,顾公子,我与你只做名义夫妻。” 整个婚房摆满了喜庆的物件,独独屋中的两人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话一开口,不吐不快,齐乐干脆一道全说了出来,“既然不是真的,那我们有些事还是事先约定好。” 顾明渊拿起齐乐提前准备好的“约法三章”,认真瞧着。 “最后一条,我们既是名义夫妻,那便是关起门来各过各的。至于房······”齐乐轻轻“咳”了一下,这个词骤然说出口总觉得怪怪的,“咳······房事” 或许是察觉到齐乐的尴尬,顾明渊立即接过话头,“我明白,从明日起我会搬至书房,今夜先委屈一下。” 顾明渊刚说完,眼睛朝桌上一瞥便瞧见了那本略不应景画着两个小人的书,他不动声色地将书放置在衣袖里。 等两人说完一大片话后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也是,正常夫妻此时也许正共度**,他们二人却实在没什么甜蜜话要讲。 齐乐收起已经按完手印的纸,有些僵硬道:“我要歇下了。”然后她径直走向床榻,将一条被子放置于地上,“今夜麻烦顾公子将就一下了。” 为了演戏演的真些,顾明渊将烛火熄灭,只剩下床榻旁的几盏。房内骤然暗下来,他准备在桌子上趴一宿,侧目却瞧见门外几个模糊的人影。 至于是谁派来偷听的,不必细想也知道。 齐乐一上床榻,便立即背过身躺下。 夜已深,忙了一天,身体早已疲惫,但她却毫无睡意。出嫁前几天忙着和齐文忠赌气,心里乱糟糟的。此刻,她的心竟意外地平静下来。 她并不愿嫁过来,那身后的顾明渊呢?他是怎么想的。 齐乐想着,顺势转过身,结果刚一转过来,便看到顾明渊作势要到床榻上,她下意识就是一脚。 抬脚不过一瞬间,顾明渊迅速反应,脚步朝后一顿,躲过了一脚。 屋内重归安静。 “别动,门外有我父亲派来偷听的人,今夜先委屈一下。” 听完顾明渊的话,齐乐狐疑地朝房门看去,果然有几个人影。 齐乐收回视线,身边的顾明渊已经背对她躺下。 床榻上的空间骤然变小。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她无声地对顾明渊做出几个拳打脚踢的动作。 突然,顾明渊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姑娘,夜深了,早些歇息。” 齐乐只得忿忿躺下。 “齐姑娘,好身手。” 经过这么一闹,齐乐本有些困意上头,在听到这句话后她又惊醒。下意识看向顾明渊,对方仍是背对与她。 “呵呵,多谢顾公子夸奖。” 齐乐的拳头不自觉握紧,等了很久,身旁的人都没再回话。 门外的人不知何时离开,夜色渐浓,顾府的夜空繁星点点。 在顾府过的第一夜,齐乐睡得不沉,天刚蒙蒙亮,她便突然醒来。 意识清醒后她立马看向身侧。 空无一人。 不过床榻上仍有些余温,显然人刚离开不久。 接着她又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的婚服还在,身体也没什么不适感。 “巧云。” 自昨晚被顾明渊遣退后,齐乐一直未见到巧云。 她拉开房门,门外也不见巧云。平日都是巧云服侍她梳妆的。 昨日几乎没什么机会细瞧,现在倒是有功夫仔细瞧瞧,齐乐一边找巧云,一边观察着这座院落。 院里四处都有花草,照顾得极为仔细。 顾府与齐府的距离并不近,从前齐乐也只在远处朝外瞧过一眼。 她抬手搓了搓胳膊。总觉得顾府有些阴冷,或许是常年无人居住的缘故。 “巧······” 齐乐看到廊下拐角正端着一盆花的巧云,但话音还没落下又瞧见了顾成庸和顾明渊。 她下意识便没有上前,而是躲在了一棵树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