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寒门录》 1、母子夺银大战 “吃藕丝糖嘞!” “好吃的米糕哦!” 永宁县最繁华的大街上有不少店铺和小摊,大早上争相叫卖引客。谈远坐在娘的摊子旁,观察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 农历一月多,风很冷,路上行人裹着棉袄皮袄,看着都不大体面。 “冷不冷?” 谈远从小小的凳子上站起来:“娘,我不冷,我也不饿,娘放心。” “娘放心,娘放心。”娘显然很开心,他被亲了一口。 旁边卖米糕的妇人趁机推销自己的米糕:“伢仔,叫你娘给你买米糕吃啊。” 谈远摇摇头:“家里为我治病已经花了很多钱了,我没有钱,我也不吃。” 谈远是知道家中艰难的,但娘心疼他,买了一块米糕,她自己掰一小块吃,大半都给了自己。 谈远被娘指着说,“他这几天好多了,前些日子才吓人,一直发烧,几乎昏死过去。好在老天保佑,突然又好起来了,今天还吵着要陪我出来摆摊嘞。” 两个女人都有孩子,对于这样庆幸的事都是一个劲地说老天保佑。 谈远却是在心里摇头叹息,他不是原主,原主没熬过去风寒,死在了自己的生日当天,他替代了原主。他之所以要出来,当然是为了了解这个时代。 没过多久娘的米粉摊子又来客人了,她忙着招待,谈远就捧着米糕,坐在下风处慢慢吃,他可病不起。 到了快回家的时间。 “远哥儿,你安大哥今天要来,他以后在家住,娘特地多买了肉,高不高兴啊?” “安大哥?” 谈家这几天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他还以为原主是谈家的独生子!不过好像是有这么个大哥。 谈远知道那个安大哥既然从前养在乡下,今天却能到永宁城里来,大概是因为五六天前原主生病的事。原主病得急看着就没希望,大概那时候就约定了要把那个安大哥送来。 “病了一场,连哥哥都忘了?你安大哥从小身体还好,不过长得不好,以前穷,只能把他放在爷爷奶奶身边。不像我们远哥儿跟着爹娘长大,你长得倒好看就是从小身体不算好。好在你福大命大,到底还是留住了。娘今天买了肉,你们好好补一补。” 谈远点点头。 娘又试探着问:“远哥儿,你好全了没?娘再给你买点药吃?家里还有钱。” “娘,我好全了。”谈远鼓了鼓手上的肌肉。 谈远的身体虽然只有五岁,但他的思想早已成年,他可以轻松看破娘的伪装—家里为了原主,早已经没钱了。这还是原主死得早,不然肯定要欠一大笔银子!这个娘太重感情了! “好全了就好,别乱跑。” 谈远点点头,看着娘收拾摊子,他是成年人,当然不会乱跑。 好了,回家! 走在回家路上,谈远忽然注意到地上的一抹银光,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踩住了,才弯腰把东西拿在手里。 银子!一块碎银子! 金妮儿见儿子忽然不走了,手里攥着东西,道:“你捡着什么东西了?” 谈远飞快地张开手,又飞快合上,但他很快就后悔了,娘可是见钱眼开,他可不一定能保住失主的钱! 银子!金妮儿差点喊出声,大白天捡银子,她竟有这好运气。刚才还说家里还有钱呢,这就来钱了。 金妮儿喜气洋洋地小声说:“放娘兜里,咱们赶紧走吧,不然人家找来了。” 谈远就知道娘会这么说,他摇头,紧紧攥着银子,“人家丢了这么大块的银子肯定着急,我要还给失主。” 金妮儿急得拍大腿:“哎呀,傻子!你捡到钱收着就好了,还还回去?啊?” 谈远道:“也不止娘看到了我捡银子,要是拿回家,人家告诉失主,我们花了就得赔回去!” 捡钱可以,被人看到捡钱不还那不可以!金妮儿是个好面子的人。但是,这可是一大块银子啊,她想要这块银子,管不了那么多。 金妮儿上手就抢,“你那么小心,谁看到了?咱们捡回去,先放三天再花,人家追来还回去不就好了。小讨债鬼,快给娘,给我!” 谈远知道自己人小力薄,银子藏在怀里没用,就左躲右藏。而娘因为怕被人发现,也不敢动作太大,抓不到他。 金妮儿抢了半天抢不到,卖了半天米粉,手上酸痛,她也不抢了,做势要走,“不给娘,那我走了,你别跟来!” 这是对付小孩子的把戏,谈远怎么会上当。金妮儿假装走远了,他就也走,去娘熟悉的摊主身边待着。 金妮儿回头,见计谋没得逞,只好又回来了。可是她是真想要这钱,想到这钱要还回去就不舒服。谁叫他掉了钱,掉了谁捡到就是谁的! 金妮儿放软了口气:“好吧,你这牛脾气,你要等就等,娘陪你等。不过你要是在这里吹风吹病了,家里可没银子给你治。” “失主来了,我们可以要一些报酬。”谈远道。 “哟!还知道报酬啊!咱们捡到了,这不就是咱们的报酬?再说了,这路上人来人往的,你知道是哪个的钱?既然你捡到了,不如我们拿着,娘给你买药喝,巩固巩固?或者买藕丝糖吃?”金妮儿试图说服儿子。 这些话如果是个普通孩子,有多少银子都会被哄走,可惜谈远芯子是是个成年人。 谈远摇头:“人家丢了钱,肯定着急,我要在这里等。不是我的钱,我不花。” 金妮儿无奈了,儿子真是长大了,要是以前,不用她这么哄骗,自己就送来了。这是越长越像他爹了? 不行,还有什么办法? 两人的争执,不慎掉落了碎银子返回去寻找的主人都看在眼里,他摸了摸胡子,记住了这个小孩,然后转身离去,银子就当做是这个诚实孩子的奖励吧! 谈远站了半个时辰,一直盯着来往行人,但并没有人找来。他心里奇怪,这么大块的银子丢了,它主人都不在乎吗? 突然,金妮儿迅猛出手,想从儿子手里抠出银子。 谈远早知他娘的性子,但因为身子只有五岁,险而又险才躲过去:“娘!你干什么!” 这一声质问,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金妮儿感觉十分没脸。金妮儿脸发红,败下阵来,“你等,你等吧!” “好。”谈远于是握着银子又等了一柱香时间。 感觉差不多,他握着银子对娘说:“娘,回去吧,这个银子放三天,没人花我们就花了吧!” “你怎么改主意了?不许反悔!”金妮儿喜不自禁道。 “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会生病,娘会心疼的。娘,用这个钱让爷爷奶奶带炭火给我们用吧。”谈远一边说,一边主动把银子递过去。 银子终于到手了,金妮儿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她儿子这么懂事,怎么过得这么苦啊,药吃不起,炭火也用不起,要是投胎到官宦人家,当官家子多好啊! 不过,金妮儿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摸着银子很快又高兴了:“娘这几天都买肉给你们吃好不好,你再多烤烤火暖暖身子,不要闹着跟娘出来,身子从此就会好起来的。” “嗯。”谈远觉得他这小身板也确实可以再静养几天。 这时候快到正午时分了,两人才继续往家的方向走。谈远走得额头冒汗,原主前些日子病了大损元气,不然不该出汗的。 到家了。 “远哥儿,去敲门,你大哥肯定已经到了。” 谈远跑过去敲门,里面果然很快有人应,是个小孩的声音。 小孩开了门,随便喊了一声弟弟,便越过弟弟去找娘,“娘,累不累,我帮您吧?” “不累,带你弟弟进去,今天我们吃肉。” “吃肉?” 便宜哥哥听到有肉吃,这才连忙牵着谈远的手,把他带进去。进去之后撒开手,又围着金妮儿帮这帮那。 谈远在便宜哥哥开门时看到了一张憨厚老实的小脸,但现在再看看,他这个便宜哥哥应该是人不可貌相,很会讨好爹娘。 谈家在永宁县是租房过活的,同大部分人一样。租的是熊家的房子,同房主住一块。 这房子带个院子,衣服都晒在院子里。院子不大,房子也不大,左边租给谈家,右边熊家自住,楼上也是这样,一人一半,放些杂物。 厨房是共用的,回家了,金妮儿总算可以歇会了。肉她放在厨房的橱柜里,其他的就先不管了,忙着和公公婆婆说话。 于是留下谈远和便宜哥哥大眼瞪小眼。 谈远是成年人,他率先开口:“安大哥好,我是远哥儿,咱们进屋去吧?” 谈安心想,弟弟要夭折了,才叫他来,别以为他年纪小不知道。没想到弟弟居然没死,太可惜了! 要是弟弟死了多好,爹娘就只爱他一个了。不过现在也不错,他会把弟弟得的爱都抢过来! 谈远见便宜哥哥不说话,猜他可能是和弟弟住一起有些尴尬? “安大哥,爹娘只租了两个屋子,我们共一个屋子,你今晚和我睡,怎么样?”谈远道。 2、不要卖米粉要考科举 “好。”谈安看着床,心想他身体更大,他不吃亏。 谈远也不知道该和十岁的便宜哥哥说些什么,就问他:“安大哥,你知道爹娘在哪个房间住吗?” 傻子弟弟才会问这种傻子问题,谈安抬起头,不屑道:“我当然知道。” 没礼貌的小屁孩!不过既然谈安不紧张,那他也就没必要和他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谈安出去了,谈远听动静,他应该是帮娘做中饭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谈远感觉四面漏风,可是又不喜欢堂屋人多,于是钻进被子里思考。 古代人病不起,谈家为了给原主治病,虽然没有欠钱,但也是掏空家底了。今天捡的银子不知道失主会不会找来,就是不找来这点银子也是不够的。没有钱,但凡有个天灾人祸他们这个小家都要扛不住,不是卖孩子就是一家流落街头。 不行,太惨了,必须多赚点钱。这个身体才五岁,便宜大哥也才十岁,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爹娘身上想办法了。 谈远正想着,谈父已经到家了,温柔地叫他吃饭。 谈远于是穿好鞋,去厨房吃饭。爷爷奶奶也在,一家六口挤着吃饭。 谈家爷爷奶奶虽然是在自家儿子家里吃饭,但知道他们艰难,没吃多少饭。吃完了怎么劝也不吃,就要回村里了。 谈远可不敢学他们,他现在正该细嚼慢咽才对。 谈家爷爷奶奶在的时候,夫妻俩都是说日子怎么好过的话。他们一走,夫妻俩的话题就沉重起来了。 金妮儿道:“为了远哥儿生病的事,家里的钱也花得七七八八了。可真要让安哥儿年纪这么小就跟着你学制砚,我心里还是疼。” 谈父安慰妻子:“他壮实,能吃这碗饭,有我看着呢!我还是担心远哥儿,他那小身板,怕是不行。” 金妮儿也为小儿子担忧,她看了一眼小儿子:“远哥儿不是喜欢跟我摆摊,等他上十岁,就让他在我旁边也摆个摊,我们母子俩一起卖米粉。别说,远哥儿随我,长得好看,我看吃饱饭是不成问题,十四五了正好攒了几年钱,还能讨个媳妇呢!” 谈远感觉自己脑子里拉响了一级警报,卖米粉的小当家,这就是他这辈子的命运吗?太可怕了,绝对不! “不!我不要卖米粉,我要科举,我要读书!”谈远猛地站起来。 谈父:“要读书?要科举?好孩子,孩子!只是,家里供不起啊,砸锅卖铁也供不起啊!” 金妮儿道:“莫不是我摆摊他看见了人家读书人吃得好穿得暖,就也想读书了?” 金妮儿情真意切:“这么小就知道读书好了?有出息!咱们不卖米粉了,咱当账房先生去,到时候…” 谈远一字一句道:“爹,娘,我要读书!” 谈父听了,心里更加愧疚。金妮儿见丈夫有些怄了,发火:“读书读书!你今天捡了块银子就想读书,以后捡了块玉,是不是想当状元啊?你想痴了!想读书,那是我们这样人家能想的吗?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啊!” 谈远沉默了,他没想到娘会这么生气。不过,娘知道他想读书就好了,他以后再想办法。 见小儿子沉默了,远父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问妻子:“捡了什么银子?” 金妮儿亮出了小儿子给的银块,又大肆吐槽小儿子的可恶行径。 谈安没想到弟弟竟然运气这么好,怎么不是他来的路上捡到一两银子呢?不过家里有银子,明天还能吃肉吧?肉真好吃啊。 谈父一直皱着眉听妻子吐槽,听到后面却笑了。金妮儿奇了,“你怎么跟我一样了?换了平日你一定说,我儿子做得对,不该拿人家银子,这才是有骨气什么的?” 谈远心想,果然谈父是支持他把银子还给失主的。那太好了,若失主日后找来,不怕娘临时翻供。 谈父摇头,温声对妻子道:“妮儿,你想想看,咱们的远哥儿今天说话流利有条理,还懂变通,是不是开窍了?我看,真可以送去读书。” 谈远立刻打蛇随棍上:“娘,我将来做大官,好好孝敬你们。”说着,就吧唧一口亲在了娘脸上。 谈安见状,立刻道:“我以后也赚大钱,孝敬爹娘,给你们吃大鱼大肉。”说完也一口亲在娘脸上。 金妮儿被两个儿子主动亲了,气不起来了。 “好了,远哥儿别说了。现在家里没钱,你别想这个了,等家里过几年有钱了就再说,这几天你在家里好好吃饭养身体,别冻着了。” 过几年?过几年家里一定就更好了?就是有钱了,是不是也要给谈安或者他娶媳妇,读书的事再过几年? 说来说去,问题就是家里太穷了!不然谈远相信自己迟早能说服父母,不过现在他也只能乖乖点头了。 金妮儿见小儿子终于服软了,心里想的是终于搞定这头倔驴了,嘴上说的是:“远哥儿,你捡到银子有功劳,今晚娘煮蛋羹给你吃。好不好?” 谈远点点头。 小儿子闹着要读书科举的事总算了结了,金妮儿顺势就开始盘大儿子的出路。 她问:“安哥儿,你想跟你爹去学制砚吗?” 谈安像个小大人一样道:“爷爷就是干这个的,他说这已经是不错的出路了,让我跟着爹好好干,这样爹娘也高兴。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在家里吃白饭,我想去。” 十岁的孩子说不能在家里吃白饭,谈远心里叹息。 吃过饭,谈远和谈安带了一个火盆回房间烤火,金妮儿夫妻俩在厨房洗碗。 谈远记得家里是有砚台的,果然在门口找到一块废品,他给安大哥看砚台:“这是爹爹做废了的,你以后就是做这些。” 谈安玩着砚台,他玩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其实,我去当学徒,还不配碰砚台,像爹那样的老师傅才能做。” 谈远看着,觉得谈安似乎对制砚没什么兴趣。更惨了,十岁的童工哥哥。 几天后,谈远的身体差不多了,他感觉自己从病弱小孩变成了瘦弱小孩。 正好,谈安玩了这几天,今天要跟谈父去城外的制砚工场做活了,谈远就也早早起床,要跟娘去出摊。 在家里待着,他一个五岁小孩是不会有任何机会的。出了门,才有希望赚钱读书。 大家早早起床,早餐是一碗丰盛的有蛋又有肉的米粉,大家都很满足。 谈安在村里不怎么吃米粉,更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米粉,吃完美滋滋地跟着谈父去城外的工场,开始他的制砚学徒生涯。 谈远也吃得饱饱的,跟着娘,帮着她准备开张。 农历一月多,天还是亮得晚,不过摊子摆好,天也就亮了,客人自然会到。 谈远小小的一个,放下自己的小凳子,却不坐下,站得雄赳赳气昂昂,在那里看娘卖米粉,心里默默地记流程和模拟。实在没办法,卖米粉也是个办法! 金妮儿看着觉得好笑,做事也更有劲了。 这时,忽然来了个年轻书生,他穿着厚厚的棉袄,看着只有十来岁,还是个孩子。 不过他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也不爱说话,“我要一碗素粉。” 金妮儿一边煮米粉,一边和这个小少年搭话,“怎么?你爹的病还没好?” “嗯……他病得很重。” 小少年的话只是陈述事实,但让金妮儿很同情:“可怜呐,小小年纪就要没爹了。还好你出息,今年你要考童生是不是?我看你是一定要中的,到时候你爹死了也闭得上眼。” 小少年勉强笑了笑:“谢谢。” 他端着碗,左右看了看,似乎想找个地方端着粉吃。谈远怎么能放过读书人,他连忙站起来,指着自己的小凳子,“大哥哥你坐这里吧!” 谈远生怕这个腼腆的小少年不愿意,还特意拉着人家坐。等人家坐好了,他就问:“大哥哥,你今年要考童生啊?” “嗯,今年是我第一次下场,学了这么久也该考一考了。”龚子传的语气里满是自信。 “什么时候考啊?” “二月份,现在一月多,没几天了。”然而,龚子传的语气听着一点也不紧张。 自信,不紧张,不沉重,这个小少年心理素质很好啊!谈远非常欣赏。 等等,谈远心生一计,他笑道:“大哥哥,我娘刚刚说你会中,你信不信?” 龚子传笑着摇摇头,他是从不相信别人说的那些吉利话的。 谈远认为这个男孩这次很可能考中童生,如果他猜对了,也很可能增加自己读书科举的可能! “我也说大哥哥你一定中,我们拉勾,要是大哥哥你真中了,我…我要吃两个大肉包!” 龚子传不爱赌,哪怕是赌两个肉包。但可能是摊主的孩子太可爱了,他嘴比脑子快,答应了。 既然答应了就不好反悔,他和谈远拉勾。 拉勾完,龚子传问:“你叫什么?几岁了?” “我叫谈远,五岁了。”谈远一脸严肃。 “哈哈,那我比你大十岁,你好可爱啊,我下次还来你家。” 金妮儿听到了这句,蹲下来亲儿子的脸:“远哥儿真可爱,大家都喜欢你,你帮娘招揽了生意呢!” 谈远心想,做不做那个男孩的生意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一定要考中童生啊! 3、必须送他去读书 “大哥,……”书生大哥默默挪到了别处。 谈远换了个人交流,“这位先生,…”先生把他轰走了。 他在与那位少年拉勾之后,为了增加读书和科举的希望,帮娘赚钱之余,一直有努力地接触其他读书人。但谈家是永宁县底层,娘干的也是卑微的营生,那些读书人都不把他这个五岁小儿放在心上。他和他们搭话,他们不是轰他走,就是挪到别处去不想理他。 偶有愿意和他交流的,感觉也不好。如果说与那位少年的交流如口含珠玉,与他们的交流就是口塞麸糠了。 这些天非常不顺利,谈远更加期待那个小少年真的能中童生。 因为金妮儿心疼儿子,所以虽然谈远已经五岁了,但还不用干活,只要每天陪着娘出门就好,可以在附近玩。 “娘,那个大哥哥叫什么啊?他后来怎么都不来了?”谈远问。 虽然没头没尾,但金妮儿立刻知道儿子指的是谁:“你说他啊?我只知道他姓龚,人家本来就很少来这里,你记挂他干嘛?” 金妮儿笑了:“难不成你想着他中了童生,来你这里还愿?多少读书人去考这个童生......” “可是...他...”谈远不好跟娘解释什么叫心理素质,只好闭嘴。 反而是金妮儿宽慰儿子:“永宁县这么大,他平常也是一个月来一两回。更别说又要考什么童生,肯定在家里或学堂吃住,哪有空来娘这里吃米粉。” 谈远发现了华点,惊喜道:“娘,你记性这么好,他一两个月来一回你都记得?!” “那当然。”金妮儿洋洋得意,正要和儿子说说自己的生意经,忽然发现龚小哥来了! “我要一碗米粉,加肉加蛋,多放葱花。” 金妮儿睁大眼睛:“龚小哥,你这是,考中了童生?!” 龚子传腼腆地笑了,点点头,他这次吃得这么好,就是为了奖励自己。 他走到谈远面前:“那个,我确实中了,这是我买的肉包子。”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油纸包,两个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子就跃出来了。 谈远看得口水直流。来这个旧世界快一个月了,一直少油水,上个月一家四口吃加蛋加肉的豪华米粉的体验,他还忘不掉。 他看着肉包子,犹豫着。龚子传却很认真,一直把肉包子往他怀里送。 谈远接了,龚子传笑了笑,很满意的样子,去端他的米粉吃,也不和谈远说话,仿佛完成了任务。 他来的时候是人多的时候,金妮儿再没空和他搭话。但谈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和人面对面,问:“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龚子传不答反问:“你叫什么?” 谈远像一个五岁小孩那样回答:“我叫谈远啊,五岁了,上次我告诉了大哥哥啊。” 是吗?龚子传有些尴尬,他完全不记得了,真是辜负了这可爱的小孩儿。他透露自己的名字,“我叫龚子传,龙共龚,李子的子,传说的传。” 谈远点点头,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龚大哥,你的童生是怎么考到的?” 或许是谈远看起来很聪明,龚子传竟然没把他当小孩看,仿佛把他当同龄人看待,说话也不考虑他能不能听懂:“童生么,不算功名,但也算是迈出科举的第一步了。先生组织我们农历二月去参加县试府试院试,考1篇八股及试帖诗和经义。过了县试府试的自然就是童生了,过了院试,就是秀才!” 谈远心里隐约对科举有些印象。他心中震颤:“龚大哥,考八股?如今是哪朝,哪一位皇帝?” 这些对龚子传来说都是常识,他道:“自然是考八股,程先生说这东西虽然把人困住了,但也有格式,学会了也公平。如今是明朝,年号隆景,当今皇上乃隆景帝。” 龚子传的语气里,都是对封建天子,对当今皇帝的推崇。甚至没察觉到谈远的这一问,实在太异常了! 明朝隆景帝?谈远虽然对新世界的事记得模模糊糊,但根据自己的反应,他能猜到,历史上应该没有这位皇帝。 就算有,应该也不出名,不是末世皇帝。最可能的是,他穿越的不是历史上的明朝,而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看到谈远的表情,龚子传有些抱歉:“说了这么多,忘记你只是个小孩了,听不懂。”他摇摇头,觉得没意思,打算喝完剩汤回家去用功。中了童生算什么,中了秀才,那才是得了功名呢。 “龚小哥,我要去尿尿,你帮我看一下我儿子,我马上回来。”金妮儿话刚说完,人就已经消失了。 谈远和龚子传面面相觑。 好在,摊子前并没有客人。 龚子传于是还能稳住,他把米粉吃了,汤也喝完了,用手帕擦擦嘴。蹲在了谈远身边,指着包子,“吃吧,你吃一个,留一个给你娘?” 谈远点点头,也不矫情,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包子已经不烫了,是温热的,里面的肉馅油滋滋的,吃着满口生香,让人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一个大包子吃完了,谈远才恢复了理智,他小声说:“大哥哥,你考中童生就能吃得起好吃的,我也想读书考童生。” 龚子传摇头:“跟童生无关,是我家的家境不算太差。也不是读书考童生,是考科举。” 谈远一脸受教了的表情:“我也想读书考科举,以后当官,让父母家人都能过好日子......要怎么才能读书啊?” 虽然谈家的条件不用猜就知道很差,但龚子传不觉得是问题,“你得先上私塾,读个七八年才能开始科举。你家应该没钱,但更可能是他们不想送你读书。” 谈家既没钱,也不想送孩子读书,这就是为什么谈远对龚子传这么热情,他冥冥中觉得龚子传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像我家,我父母也不富裕,但是......”龚子传正对谈远说着,忽然来了位夫人,叫着:“小哥,我要一碗米粉,加个煎蛋。” 龚子传张大嘴巴,呆呆地站着,又想解释自己不是摊主,又不想把客人赶走,又害羞不敢跟人说话,又担心客人等着急,正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谈远主动扛起大旗。 “好嘞,米粉两文,煎蛋一文,一共三文!”谈远笑容满面地从客人手里收了钱。 “大哥哥,你来做吧,米粉在这,热水在那,还有蛋,我教你。”谈远这些天跟在娘身边,虽然没上手,但都已经看会了。 啊?他来?龚子传十分为难,他只想吃米粉,不想卖米粉啊!可是赶鸭子上架,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两个人一个教一个学,做出来的米粉竟然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些手忙脚乱。 后来又来了几位客人,两人互相配合,一个收钱迎客,一个专心做粉,竟然也协调起来。 “哎呀,多谢小哥,真是不好意思,辛苦你了,下次来吃粉,我绝不收你钱的。”金妮儿回来道。 “大姐,你怎么这么慢才回来?”龚子传有气无力。 “是啊,娘,你回来太晚了。” 金妮儿道:“急什么,这不好好的,怕娘丢了你?” 金妮儿当然不着急,有读书人看着儿子,她比什么都放心。再说了,站了那么久,她也该躺下歇歇了,她不是这就来了嘛。 金妮儿一来,两人就下岗了。但是龚子传非常兴奋,自言自语:“好开心好舒服啊,我也能卖东西了,那我就可以赚钱继续读书了,我太厉害了。” 高兴完,他郑重道:“谈远,谢谢你。”不过郑重不过半秒,他又笑道:“你好聪明啊,要是我以后的儿子能像你这么聪明这么乖就好了。” 谈远:...... 这次,龚子传没有潇洒离开。不但没有因为吃完粉没事干而离开,反而还有长留下来的意思。 于是谈远抓住机会,拉进和龚子传的关系,还不忘卖惨和卖乖。因此他还和龚子传学了十几句三字经,两人差了十岁,一个是孩童一个是少年,却相谈甚欢。 谈远看了看日头,今天娘的生意快做完了,他赶紧对娘说:“要是我也能读书科举就好了。”果不其然,娘当作没听见。 龚子传看见了,道:“你大哥当学徒,生死勿论,如果你不能读书科举,大概也是这样的命。可是太可惜了,你这么聪明。” 龚子传指了指自己:“我跟你说,我家不富裕,但我小时候灵光过两三年,这就让我父母动了心,要送我去读书。不过也是老天保佑,那几年偏偏我父母做什么都比别人赚钱,这才有些钱财供我上学。你,聪明是有了,可你家境贫寒......” 谈远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龚子传心里想着事,已经下定了决心,“你不要担心,家境贫寒又怎么样,你可以读书的,你不要放弃。” 得了这样的承诺,谈远感觉心落了大半。他想,这应该就是他所感觉到的帮助了。可是这位小少年下了什么决心呢?他不会去问,问了这人大概也不会说。 龚子传不但是没提自己下了什么决心,而且还不开口了,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直到金妮儿做完生意,要带儿子归家,他才又追上去开了口。 “大姐,你儿子很聪明你知道吗?他要是去读书科举,至少是个举人!” 金妮儿没把这话放心上:“你们这样的小读书人,哪里知道我们的艰难。活都活不起了,去哪里找银子给他读书?” “唉,也是,我家境也不好。那要是你们有幸有了钱,会送他去读书吗?” 金妮儿想到有钱,脸上就高兴,“那不知道,他爱读就去读吧。” “那不行,远哥儿就得读书!有了钱,你们必须送他去读书!”龚子传用最软的语气说最硬的话。 4、那是记忆吗?那是钱! 金妮儿到底答应了:“好好好!有钱了我一定送远哥儿去读书,我儿子这么聪明,以后一定成举人,好不好?你回去吧,啊。” “好,那我走了。” 把人哄走后,金妮儿转头对儿子说:“你看,他小小年纪人就这么好,男孩啊就是要多读书。以后娘有钱了,送你和你大哥去读书好不好?” “好!”谈远脆生生应道。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龚子传站在那,一脸坚定。看到他回头,还朝他笑了一下,谈远也对他笑了一下。 跟着娘回家,谈远心里很感动。不知道龚子传是决定了什么,想要怎么帮他,他真是个好人。但龚童生才十五岁,家里父亲又病重,他不能把希望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虽然之前的尝试失败了,但这次他还是要行动起来,双管齐下才更保险。他们家穷是因为给他治病,如果他保重身体,以后也不是挤不出钱给他上个一两年的私塾。只要读了书上了学,一切就好办了,且不说他一个必定学业优秀的学生,夫子可能减免束脩留他,若夫子穷困无法减免束脩,他读了两年书,也可以抄书赚钱供自己读书!他原来就爱书法,写的字不错,这样下去,形成正向循环,他就能摆脱卖米粉的命运,他可以读书科举做官! 在路上,谈远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动力满满。 他想,今天以后主要推动两件事,一是想办法让家里多赚点钱。二是表现自己的聪明伶俐,让爹娘动心送自己读书。 回了家,谈远盘腿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他努力回想新世界的事,因为已经记不太清了,不知道是不是五岁幼童脑容量有限。他努力地回想,他知道那个新世界对于这个旧世界来说就是宝藏,他要把记忆变成钱! 房间外,金妮儿正在忙活。她惯常是把先最重要的东西收好,要重要的事做好,就去睡觉或者找人聊闲天。今天也不例外,她简单收拾好了,就回屋睡去了,叫谈远在家待着,不要出门。 谈远应了一声。他想,娘是卖米粉的,似乎有些不勤快。虽然天天早早出门,但是每天只干半天小买卖,剩下半天时间在家做针线和家务。娘还能多做什么赚点钱呢? 爹是制砚工,虽然为家里贡献稳定的收入,但是赚得不算多。也没有生意头脑,为人老实,该怎么才能让爹多赚钱呢? 一时半会儿还真是很难想到办法,谈远在心里不断想着,计算着,排除着,竟然一不小心睡着了! 醒来时,身上还有些冷,谈远怕自己生病,连忙去厨房烤火。 金妮儿在厨房,她不苦着自己,睡醒后,清洗完她干活的家伙什,打扫干净家里,她一边做午饭一边和房主李奶奶闲聊取乐。 金妮儿把儿子抱住,搓他的小手,“躺在被子上就睡了是不是?手冷成这样。” “嗯。李奶奶!” “欸!”李奶奶笑眯眯的。 “远哥儿真俊啊!小小年纪就这么白这么好看,以后不得迷倒一大片女孩子啊,不愁娶不上媳妇!” 是个机会!谈远站起来:“李奶奶,我先不忙娶老婆,我想读书科举做读书人,当官!” 李奶奶先是一惊,又笑了,走过来:“哟,小小年纪这么有志气,妮儿,你不给他读书啊!” “有钱谁不知道读书啊,这不是没钱吗?李奶奶借点给我们?您老敢借,我也不敢接啊。”金妮儿笑道。 李奶奶摇摇头,坐回了自己家灶台前。 金妮儿抱着儿子,“远哥儿,不要担心,你娘我长得好,你爹也长得好,你又不像你大哥,凭着你这张脸,有的是千金小姐要娶你,呸!嫁你呢!你还会过不好?” 谈远哭笑不得,“娘,我要读书!我今天跟龚大哥学了三字经呢!我背给你听: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 龚子传没教这些话的具体意思,只让谈远背,但谈远公务员都考上了,还能不知道具体意思?于是念完了,都补上自己的理解。 背书效果超过了谈远预料,厨房里的两个女性非常动容。 “我的好哥儿,是娘对不起你,娘没给你攒下读书的钱。”金妮儿哭了。 李奶奶似乎也有些伤感:“多聪明的孩子啊,偏偏生在我们堆里,也是没办法。要是生在在高门大户,一定是青天大老爷,探花郎一样的人物。” “那是!” 金妮儿不是那种会伤心半天的人物,她掉了几滴眼泪也就好了,红着眼睛麻利地盛饭,“远哥儿,今天炒菜,娘多下点猪油好不好?” “好!” 谈远装成懵懂小孩,娘哭他拭泪,娘好了他开心,好像不明白她们在哭什么,免得大家尴尬。 等气氛好了一阵了,他才提起让娘赚钱的事。“娘,只卖米粉挣钱少,您再找件事做,赚钱让我读书?” 金妮儿当时就不高兴了,撂了脸:“小兔崽子想累死我啊!你个没良心的,你娘我天天给你扫地做饭端茶倒水的,你还嫌你娘挣钱少了,你是不是皮痒了啊?” 说着,金妮儿就上手了,恨得要捏谈远的耳朵。谈远连忙捂住耳朵,后退三步,“娘,我只是打个商量,不要生气嘛。娘不想多干,我可以多干啊!” “你?”金妮儿狐疑地打量儿子,停了手。 谈远拍拍小胸脯,“我也五岁了,是大孩子,怎么可以贪玩呢?娘的手艺那么好,在附近是数一数二的,我想着我可以帮人跑腿买我们家的米粉,收他们跑腿费挣钱!” 原来小兔崽子是要说这个,金妮儿坐了回去,“你说的倒容易,谁愿意出这个钱呢?人家不会自己来买?” “娘,要是你有钱了,你愿不愿意在家就有人送米粉给你吃?”谈远问。 “那当然!老娘有了钱,当然要享福了......”金妮儿没了音,显然是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但她仍然不赞同:“他们可不是享福的命,你做不成的。再说了,你身体这么弱,跑跑跑,那几个铜板还不够你病的,好好玩你的去!” 谈远可不会被娘说服,实践出真知,这个不行他再换嘛,总之他要动起来,他要赚钱。 谈远笑道:“娘,你这不是关心则乱了?又说没人让我跑腿又怕我跑多了生病。既然娘认为没人找我跑腿,干嘛不答应我,都一样。” “好!娘答应你,看你能赚到几文钱!”金妮儿觉得儿子果然天真,那能赚几个钱。但又更爱儿子了,这小样,像她! 谈远笑了笑,坐回去烤火。娘这边算是搞定了,由他来出卖体力,虽然可能不成功,但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那么第二步,就是搞定爹。爹是制砚工,设计好的砚台和匠气的砚台,价钱相差非常多,他有新世界可以借鉴,或许他们可以赚到这个差价!到时候攒下钱,过两年他就可以读书了! 哎呀,真是太美了!要是真有这么顺利,他也得回报龚子传,人家是真心想帮他。 龚父重病,龚子传不可能有钱,难道他是想像今天这样教他背书?那太好了,开始读书了科举还会远吗? 不过,当务之急是了解有关于制砚的一切。他在新世界,可从来没留意过砚台的制作流程。 这就得爹爹赶紧回来了。 谈远时不时看向门外,虽然知道爹爹一般晚上才回家吃饭,他还是忍不住,大概是原主的额叶发育得不够好。 “有人吗?有人吗?”院子外有人喊话敲门。 不会是爹提前回来了吧!谈远倒腾着小腿飞快跑到门边,声音越来越清楚,是个老人的声音。 “远哥儿!真乖!”两位老人看到孙子不知道多高兴,都伸出手要去抱他。 谈远有些失望,却很好地掩藏住了,假装惊喜:“爷爷,奶奶!你们带炭来啦!” “是啊,远哥儿喜不喜欢爷爷?”谈爷爷笑得和蔼。 “喜欢!” 于是谈奶奶也逗孙子,又问了一遍。那边,金妮儿已经听出了公公婆婆的声音,给两位老人倒好了水,这才迎出来。 “爹,娘!辛苦了,快进来喝口水,炭先放院子里,又没人偷。” 进了厨房,李奶奶要去给她的老头子和小孙女送饭,招呼一声就要走。金妮儿笑着摆了摆手,盛起饭,挖一大勺猪油进锅里准备炒菜。她嘴上是不停的,一边关心老人,一边问着村里的事。 两位老人都喜欢她,一边抱着谈远,一边同儿媳说话。不过话题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谈远身上。 “我们远哥儿就是个有出息的,以后安哥儿说不定还得靠弟弟呢!”金妮儿道。 谈爷爷替安哥儿找补:“安哥儿跟着他爹学手艺,以后养活自己也不赖。” “我看是学不成,爹,你不知道,安哥儿那东西看着面憨,竟然沉不下心,能学到什么手艺?一辈子吃苦受累的命!” 谈爷爷道:“要出息还是得读书,你想让远哥儿去读书?说起来我们谈家祖上还出过举人嘞!到时候远哥儿就是举人老爷,你就是举人娘。” 金妮儿的笑真了三分,只听见谈远惊讶万分地问:“真的吗?爷爷,我们家出过举人!什么时候?” 谈爷爷不过随口那么一说,“出过!怎么没出过,你问你爹,他也知道。” “爷爷爷爷!那可是举人老爷,我们谈家真的出过举人?很久以前了吧?!”谈远很激动,无论这事是真是假,都是天赐良机啊! 谈爷爷不假思索:“那可不!爷爷还能骗你?爷爷想想啊......” 5、做瑕疵砚卖好价钱 老人家记性不好,一会儿颠来倒去,一会儿不对不对,饶是谈远记性好,又是个聪明人,也听得糊涂了。 举人祖宗是笔糊涂账,难怪总不提,不过谈远听出来了,他真有这么个好祖宗。这次问过了爷爷,谈远再也不想问这个了。 金妮儿这时已经炒好菜了,除了一份炒鸡蛋,其余都是青菜,好在每份菜都是油汪汪的,好吃有面子还有孝心。 她在旁边听着都替公爹急,她盖上锅盖煮汤,道:“爹,我替你说吧!” 谈爷爷摆摆手:“你说,你说。” 金妮儿稍微想了想,就说道:“谈家祖上确实出过举人,这是不骗人的。只是,离如今也太远了。 你看,这是你,这是你爹,这是你爷爷,这是你爹的爷爷,喏,这就是你的举人祖宗了。” 金妮儿依次按下大拇指食指,最后按下小拇指,一只手刚好用完。 娘说得明白清楚,谈远看了看自己的手,举人祖宗和自己中间隔着三代人,快一百年了,果然是非常久远了。 谈爷爷听完,笑得开心:“是这么回事,我就是不会说,只记得传了五六代了,妮儿说得好。” 谈远非常感谢娘,“娘,你太厉害了,给我掰扯清楚了。” 金妮儿得意洋洋,“那当然!我是什么人!” 汤煮好了盛起来,金妮儿就忙着去门外拿炭,把炭盆里装满了炭,热热地给儿子取暖。又说老人怕冷,给两位老人也放了炭盆。 谈爷爷谈奶奶都觉得二月了还烤火太费了,不过没争过金妮儿。饭桌上,金妮儿聊起了今天中午时分的事,两位老人听到谈远会背三字经后都激动了。 “那个小娃咋那么好心呢,还教学问给我们远哥儿。他15岁中了童生?以后20岁中秀才那才好呢!一家子都好过。” “是啊,老天一定要保佑他。”谈奶奶道。 感谢龚子传的助攻!谈远道:“大哥哥说他只是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灵光了两年,爹娘就让他读书去了,读了七八年,一次就考中了童生。” 其实,龚子传是七八九岁的时候灵光,不是五岁,谈远故意这么说,不过他确实是读了八年就中了童生。 “这么厉害?他五岁上也有咱们远哥儿这么聪明?”谈爷爷问儿媳。 金妮儿哪里知道这些!谈远又故意夸张道:“他说他五岁上是聪明,但还没我聪明呢!他说我要是读书必成举人老爷!” 刚刚感谢那个小娃,谈爷爷也只敢想他中秀才,这就是很感谢了。哪里敢想,孙子比人家还厉害,还要中举人! 光是想想,老人家就高兴,“真的?那可是举人,他不会是看你小,哄你玩吧?” 金妮儿看着不是很开心:“我看不是哄人,那孩子实诚着呢,不像是说大话的人。” 谈爷爷谈奶奶更高兴了,谈远也高兴,但金妮儿不开心。往日饭桌上,金妮儿话最多,还眉飞色舞的。今天她这么一不高兴,别提多明显了。 谈奶奶问:“你这是怎么了?不高兴?远哥儿当举人老爷还不好?你将来就是老太君呐!” 金妮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样的事,谁还敢不高兴。”又转了愁容,“我只是愁钱!读书是费钱的事,我不中用,卖一辈子米粉不知道能不能挣下一家店来,他爹也是,一辈子够换几块好砚台的?没钱怎么读书?穷人就要认命啊!” 三个大人没办法,都愁容满面,谈远反而暗暗高兴。会愁钱,说明娘对他读书这事已经有点上心了! 愁钱是穷人家的常事,每个穷人都能很快地安抚好自己。三人默契地天马行空地聊起了谈远成为举人的美好的不可能的未来。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谈爷爷忽然感谢起祖宗:“要不是有个体面的祖宗,我们家还不能有这样像样的名字呢!你看,谈武,谈建,谈远,谈安,听着多好!” 谈奶奶看一眼自家老头子,有些讪讪的。金妮儿忙打断公公,冲婆婆努了努嘴。 谈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是,只是那赔不是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用眼看着老妻,歉意都在眼里。 谈奶奶当然懂自家男人,也没生气,只是听到了那样的话,心里到底不大自在。 吃过饭,谈武道:“水也喝了,饭也吃了,我们要走了,炭就留在这里了。” 谈钱伤感情,吃饭的时候,都不提炭钱。走的时候,谈武才提一嘴。金妮儿一拍脑袋:“爹,你等着!” 金妮儿很快拿了钱出来,摊开手,一块白花花的银子压在她手上,赫然是先前谈远捡到的,现在归他们使的一两银子! “爹,你看够不够,不够我再加!” “够够够,还多不少呢!”谈武看着银子,怎么看怎么喜欢。“乖乖!”谈奶奶拿过银块,在阳光下细看,“你家里怎么还有银子?” 院子里没外人,金妮儿指着儿子,骄傲地把那天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和谈远记忆里的版本完全不一样! 谈远哭笑不得。 谈武拍着小孙子的肩膀:“多少人打那过都看不见银子,只你捡到了,我们远哥儿是个有福气的!” “那是!远哥儿当然有福气,爹,我给你剪银子?” 剪了银子结了炭钱,金妮儿对儿子道:“银子买炭了,高兴了吧?走,娘带你外面玩去!” 金妮儿是个爱八卦的,爱听也爱说,下午在家坐是坐不住的,宁愿拎着篮子走远路,和朋友们一起做针线活。谈远自然就在附近玩,他知道自己成了小孩子,人小力薄,不敢走远。 做到傍晚,金妮儿看天色差不多了,就带着儿子回家。母子两个走到院门口,却恰好碰到谈建谈安父子两个。 金妮儿有些惊喜,松开牵着小儿子的手,抱了丈夫一下,“怎么今日回来得这样早?” 谈建脸上有些笑意,牵着妻子的手回家,“今天做活的时候,我跟他们去铺子里了,就在城里,所以早回来。” “爹!爹!”现在最想和谈建说话的不是金妮儿,是他儿子,是谈远! “远哥儿怎么了?” “爷爷奶奶今天来了!” 谈建点点头:“我见着了,你爷爷还说你嘞,说你是个聪明孩子,说不定我们谈家又要出读书人了。” “是啊,爹!我想读书,我们家是没钱,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 “你个小兔崽子能有什么办法,把你累死也赚不到几个钱。”金妮儿把儿子想帮人跑腿的事说了出来,笑话他。 谈建却没笑,皱着眉,似乎真在想赚钱的办法。但谈远有原主的记忆,知道他爹想不出什么办法,还是得靠他。 谈建若是个官员,一定是个中庸的官,做事一板一眼。若像现在这样是个匠人,必定是个中上匠人,没创意但有技术。若是经商,那就遭了,没长赚钱那根筋! 果然,谈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最好的是一月多做几个砚台,但妻子怕他劳累必定不答应。 谈建想不出办法。幸好谈远早有预料,他看着挠头的爹,“爹!砚台都是怎么做的?” “有什么样子的?常见的是什么?” “那,有什么规矩,爹一天做多少个啊?什么样的?” 靠着这三连问,谈远把需要的信息掌握得七七八八了,甚至对让爹多赚钱有了切实可行的想法。 “爹,你刚刚说有一群匠人会用有瑕疵的好料子,做出上好的瑕疵砚,卖个好价钱?” “嗯。我们工场里就有一个。所有人里面就数他手艺最好,胆大心细,那些读书人也最爱他的东西,最尊重他。”谈建想起今日在铺子里看到的事。 金妮儿道:“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可是沾了读书人的光!” 谈远使劲点头:“是啊!不过与其沾读书人的光,不如咱们家出个读书人。这样爹娘也不用这么辛苦了,我们家也好了。” 谈建有些意动:“读书人?那些老爷少爷们也难读出个名堂,但家里有地位又有些钱,有好差事找他们,我们家有什么?” “我们家祖上出过举人呢!”谈远夸张道。 “举人?几百年前的事了吧!就这傻子弟弟还想读书当举人?做白日梦呢?卖他的米粉去吧!”谈安没说话,翻了个白眼。 谈建是知道这回事的:“是有过,可是后来就再也没有出过举人了。好像,一个秀才一个童生都没出过!像我们,至多念了几年书。你算算祖宗中举人的事过去了多久,算算也有快一百年了!” “一百年又如何,我们家祖上出过举人,怎么不能再出个举人?我愿意想办法帮爹用瑕疵料子做瑕疵砚卖掉赚钱,我想读书我想考举人!”谈远再次向家人和他自己强调他的目标。 面对儿子的宏愿,金妮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闭了嘴,她心里想,难道她家也出了一个神童? 弟弟真是疯了!谈安想。 “读书考举人?你在想屁吃!你知道好的瑕疵料子值多少银子吗?你会做瑕疵砚吗?你怎么卖出去啊!你就会浪费家里的钱!讨债鬼!” “谈安!”谈建叫了大儿子的大名,一下子把大儿子吓得缩成了个鹌鹑。 谈建又看向小儿子,小儿子也看着他,妻子也看着他,大儿子也偷偷看他,他们都在等他这个一家之主说出他的想法。 6、有送儿读书的心了! 谈建长长地叹了口气,藏起了自己的心酸。 他摸着大儿子的头道:“远哥儿你小小年纪,竟然在想这些,是我们做父母的不是。平日里做事之余,我也常想这些。想家里怎么多个进项,想你们要怎么办?我怎么不想你当读书人呢?只是,我们谈家原本就不兴,好在老天保佑,出了个举人祖宗,挺过了三代。可你爷爷还上过一两年学,认了好些字。我就不能上学了,跟你爷爷学的认字。你们就更是了,长这么大连摸纸笔的机会也没有,我也没有空闲教你们。你是有大志向的孩子,想撑起我们谈家,爹怎么会拦你?只是爹没用啊,不会往家里拿银子,养不起读书人!” 谈远握着爹粗糙的手笑道:“爹!以前养不起,以后未必养不起。咱们慢慢想办法就是了,先从那些有瑕疵的砚台开始,挣差价去!” 谈远都这么说了,该不该同意他赚钱读书科举的计划已经很明显了,但金妮儿明知故问:“当家的,该不该让远哥儿读书?” 谈建略想了想:“也不能叫远哥儿这些天的心白费,读吧!好在他还小,才五岁,攒到他八九岁,送他去读书,不管成不成,到底试一试。” 金妮儿又问:“远哥儿多病多灾,怎么攒得下银子?就是攒了,那安哥儿怎么办?安哥儿不花钱?要是没钱给安哥儿师傅送礼,他挨打了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谈远没想到,娘竟然这么不支持他,为什么?他抑郁了! 谈安却很高兴:“娘,弟弟花一份钱,我也要花一份!” 谈建发现妻子很反对,问她:“妮儿,你不愿意远哥儿读书?” 金妮儿满脸不情愿,现在的日子已经够苦了,她是苦中作乐。要是答应远哥儿让他读书,七年八年,她肩上的担子哪里放得下来,这是要累死她啊?不行,不能答应! “读书嘛,自然是好事,可好事哪里轮得到咱们家!愿意不愿意的,也没意思,以后有钱了再说。” 谈建略一沉吟:“也是。” 他对谈远道:“远哥儿,我们再想想。” 谈远还能怎么办?话都说到这里了,只能点头了。“爹,那你明天给我带几块瑕疵砚来!” 谈建答应着,和金妮儿去厨房做晚饭了。 夫妻俩一走,堂屋就剩谈远和谈安了。谈远和便宜大哥的关系一般,更别说他刚刚还骂他讨债鬼,他又没法骂回去,干脆去睡一会儿。 谈安跟着谈远进屋,他似乎真把谈远当傻子:“弟弟,我倒觉得你聪明,也许你真能读好书呢,到时候可不要忘了你大哥我啊!” 谈远翻了个白眼:“我说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你骂过我“傻子”“讨债鬼”了,啊?还想我帮你!” 谈安撇撇嘴:“你真小气,那都是兄弟之间的气话,不要放在心上。将来你出息了帮我,我出息了帮你嘛!” 见谈远不理他,自己出了房间,盯着白姐儿嫉妒。白姐儿是房主熊爷爷的孙女,就在自家铺子里干活,活轻省,也不挨打挨骂,比他好多了。 很快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晚饭前,谈建在家里找了块瑕疵砚哄儿子。 谈远还真被哄好了,他也不抑郁了,盯着砚台想办法,吃饭都抱着。 一家四口厨房饭桌上边说话边吃饭,谈建讲到他今日在铺子里的见闻时,谈远眼睛亮了,他绝不轻易言败。 谈建语气里都是对读书人的艳羡:“……我是不行,那些用好材料做好砚台的师傅才厉害。不过到了铺子里,他们都把我们一样看待的,都得尊重。那些师傅都说要孩子当读书人嘞,谁不是这么想?” 谈远点头笑道:“爹爹,人家把你同大师傅一样看,你心里不虚?不如爹听我的,我们也搞出好砚台来,到时候你也扬眉吐气。” 谈建确实会心虚,听了儿子的话,他十分心动,“我也想啊,但我只会做常用的样式,那些别致的我搞不来,会浪费料子。” 谈远把怀里瑕疵明显的砚台放在饭桌上,这块砚台的中间横着有一道裂纹,谈远指着瑕疵砚台:“爹,你看,这道裂纹其实不碍事,都不割手,”谈远的手在砚台中间滑来滑去。“只是不好看,我想,可以把这条裂纹利用起来,雕成荷叶茎杆,再雕一条鲤鱼,连年有余,就可以卖个好价钱。这个样式简单,爹闭着眼睛都不会错,但咱们这次可是在砚台里面雕,这就别致了!别人可没有爹这样的好手艺,咱们是独一份的瑕疵砚,肯定好卖!” 谈建笑了:“真要这样,这砚台就不是几十文的废砚台了,要翻十倍价钱!” “不,百倍,卖几千文!”谈远掷地有声。 谈建乐了:“人家临川周氏才有这样变废为宝的本事,瑕疵砚也价比黄金,咱们哪里行?要行啊,咱们家得是永宁谈氏才行!” 谈远道:“爹!那咱们就当永宁谈氏!那可是那么多钱,你带去工场试试呗!” “好!爹让远哥儿开心开心,明天爹就带去,试试就试试!” 谈远很开心,计划被他推进了!爹说试试肯定靠谱,很快就可以看到效果啦!他胃口大开,大口吃饭,他明天还要跑腿呢! 谈安,谈安看着弟弟吃饭,心情复杂。如果是谈远有这种心情,他会知道,这叫不明觉厉。 吃完晚饭,就该洗漱睡觉了,一家四口一起洗漱。谈远挺喜欢谈家的这个好习惯的,让他在旧世界也能保持卫生。 谈安和谈远这两个有爹有妈的孩子,洗完脚就被赶上床,催着睡觉了。 夫妻两个倒是不睡觉,盖着被子坐在床上小声说话。 金妮儿道:“当家的,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就那么雕一下,就翻了十倍百倍的价钱?” 谈建点头,“只要不雕坏。” 金妮儿没那么兴奋了:“原来会坏,我说呢!” 安静了一会儿,两人躺下了,金妮儿半抱着丈夫,“你说,好端端的,远哥儿怎么就想读书了?” 谈建也不知道:“也许是老天保佑我们谈家,点化了他,要我们谈家再出一个举人?” “兴许吧。诶!明日中午我卖完粉,去找个算命的算一算,看怎么回事?远哥儿和以前可大不一样!” 谈建:“也是。睡吧。” 这个时候当然是要干点成年人该干的事,金妮儿看着丈夫,手伸进他衣服里,发出暗示,谈建的手也环上妻子的腰。 夫妻俩一觉睡醒,天还是黑的。另一个房间,兄弟俩也冷醒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听墙角,都好奇父母在做什么。 也许是大半夜金妮儿思考得多,也可能是她心情好,她忽然对着屋顶用很飘的声音说:“当家的,你其实心里同意让远哥儿读书,是不是?” 谈建想了想:“差不多,我想改天带他去书肄或者私塾看看,看他什么反应。” “高兴呗,什么反应。” 谈远确实很高兴,听爹娘这意思,他们心里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让他读书的事了,太好了!他终于成功了! 他看了一眼安大哥,继续听。 金妮儿道:“也怪我们,活了三十来岁了,这十几年下来,只攒了这一屋子东西和那几两银子,够干什么的!” 被推了一下,谈建才道:“这也不怪我们,谁家不是这样。” 金妮儿忽然又高兴了:“还是我聪明,给你们缝布口罩,不然钱不全跑人家郎中家里去了吗?诶,你没有都戴了吗?” “戴了,我每天都戴的。不过......安哥儿总是嫌闷,我看见他摘了。” 金妮儿压抑着火气:“不识好歹的狗崽子,看我明天不把他打出屎来!叫他戴,还不好好戴!不要命了。” 谈安吓得想逃,又要在弟弟面前逞强。于是抓着弟弟的手,继续听下去。 谈建轻轻拍着妻子的背:“也不怪他,别人最多是一层布口罩,我们两层,实在闷。你别打他,我明天好好跟他说。” 谈安在墙后疯狂点头。 金妮儿似乎被安抚了,放过了这茬,“不提那个狗崽子了。你说,我们远哥儿是真聪明,真会读书吗?” 谈建道:“看着是不寻常,过了五岁,一天比一天不同。龚童生不是也说了,远哥儿能当举人,他不是胡说吧?” “胡说是不会,按龚小哥这么说,咱们远哥儿少说,能当个秀才!秀才好啊,好找差事。” 金妮儿想象着远哥儿入学:“远哥儿啊,我们是盼着他读书科举当官的,这是束脩,先生你一定要好好教啊!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谈建笑着,觉得妻子很有意思。谈远在墙后也笑了,娘连这个都想到了,他真厉害啊,看来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等丈夫笑完,金妮儿道:“想读书要先攒钱,我是个女人家,主要还是靠你,那个什么瑕疵砚台你快做!” “好。” 该睡第二段觉了,夫妻俩渐渐睡着了。谈远一回头,谈安早钻被子里睡着了。 他也钻被子里,爹娘既然动心了,那他也要用行动证明给他们看,明天努力跑腿多赚钱! 嗯,昨天龚子传已经吃过米粉了,明天他还会来吗?希望他会来,他打算怎么帮自己?他中了童生,难道是教他读书?如果这是这样,那也是非常感激了! 7、读书才不被欺负 太阳还没出来,刚有一丝天光的时候,永宁县大部分人就都醒了。 谈远睡醒后离开温暖的被窝,跟着娘忙上忙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母子两个冷得没心思说话。 吃了晚上的剩饭当早饭,离开家,到了太阳底下摆摊,金妮儿才有了点玩笑的心思:”远哥儿,你看今天有人要你跑腿不要?” “会有的!”谈远不服气。 金妮儿只是笑笑,却冷眼看着客人,若有可能要个小跑腿的,她就荐儿子上去。 不过永宁县人口不多,这种跑腿的机会少。但到底永宁县在江西省抚州府,经济发达,百姓手上有钱,谈远还是开张了! 他很感谢娘,对自己送货上门的工作也很上心,他得了两个铜板。他不想给娘也不想花,想收起来。 往摊子那回去,谈远却又看到了龚子传!他手上似乎攥着一本书,正要跟他娘买粉吃。 !龚子传又来吃粉了,那还挣什么铜板啊! “我要一碗粉,加肉加蛋,多少钱?”龚子传问。 金妮儿习惯性地报出价钱,才想起昨天的事,推拒着:“不要钱,我不收你钱,昨天你帮我看儿子你忘了?” 龚子传没说什么,收了钱,也没争着给钱,看起来有些开心。 谈远趁机叫道:“大哥哥!你怎么又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当然。”说完这两个字,龚子传却就没别的话了。 看来龚子传确实是个内向腼腆的人,谈远心想。于是他更加热情,又把小板凳让给龚子传,还在他耳边小声道:“我爹娘想让我读书了,昨天谢谢你了。” 龚子传睁大眼睛非常高兴,一高兴话就多了:“太好了,你家这情况,只有你读书才能变好,也不辜负你的聪明。我教你背《百家姓》好不好?” 他展示了一下被他卷着拿过来的书,就是《百家姓》。 谈远自然是求之不得!谈远想,龚子传那天的坚定大概就是以后像今天这样教他背书,让他打动长辈吧! 等龚子传吃粉的时候,他就背给龚子传听。喜得龚子传吃粉都顾不上了,又往下教了许多。 金妮儿都看不下去了,来拉儿子:“远哥儿,别烦人,让龚小哥好好吃粉。” “没关系的。” 金妮儿却只是把儿子拉开,龚子传只好加快吃粉速度。不过他吃饭比较慢,这样一来就有些狼狈。 “好,你努力学吧。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龚子传拿着书教着。 谈远感觉前面的还有种熟悉感,后面的却越来越生疏,于是更加用心去记。 龚子传对自己的教学非常没有信心,问:“你学好了吗?能背吗?” 若是一般小孩,这时候只好卖萌了。但谈远不一般,略想了想,就把龚子传教的几十句共几百字都背了出来。 龚子传明显很惊喜,“你太厉害了。”他想,幸好今天来了,他的决心还要很久才能兑现,本来他不想来的。 谈远觉得自己学得差不多了,想看看那本百家姓,看看里面是不是繁体字。他去要,龚子传却犹豫了。最后似乎是看他是个小孩,还是借了。 谈远一看就明白:原来这书是龚子传自己抄录的! 他这是害羞呢! 谈远正翻着书,半懂不懂地看着,金妮儿的小摊前却来了几个不怀好意的小吏。 三人成群,踩着双皂靴,钱也不拿出来,只说:“来三碗粉,肉要大块的。” 金妮儿笑着说:”各位差爷,要吃这么多,价钱却贵!” “叫你上你就上,废话什么,还怕我们没钱?”一个说道。另一个看了看摊子四周,指着地上,“你看看,这地上被你弄得这样脏,我看市税你是要多交了。” 金妮儿面露难色,中间那个一直没开口的道:“我们兄弟三个都饿了,快些煮粉来。” 本就是小本买卖,这三碗粉一送不知道要赔出去多少。待要不给,又不知这帮差爷会如何,还是狠心送粉吧。 这时候,龚子传在那里陪着谈远,把这些都听到了。他越听越生气,黑着脸,竟然站出来,一个对三个。 “怎么,你们要吃霸王餐?不给钱?”龚子传挺身而出和金妮儿站在一起。 三人中的老大,上下打量着他:“怎么,你是她的谁?你打算多管闲事?” 说话时,他手里的短棍上下敲打着手心,这让龚子传更害怕的同时也更愤怒。 “什么叫多管闲事,难道不是你们在欺负人?吃饭就要给钱,不然就回家吃去。” 老大握着棍子皮笑肉不笑,居高临下道:“你倒是个好汉,为别人出头。记着,我这回给你这个学生一个面子,下次,不要再多、管、闲、事了,走!” 人已经走远了,龚子传还站在那里,还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金妮儿有些触动,她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谈远连忙把龚子传劝着坐下了,不过他看起来已经自闭了,就好像本该她们母子俩受的心理创伤都被龚子传承受了。 谈远努力安抚龚子传。不过,不管他说什么,龚子传都不理会。甚至抱着头蜷缩起来,说不用管他。 谈远只好向娘求助,可因为这一遭,摊子多了个八卦,生意更好了。他不但没空和娘说话,偶尔还要被抓着帮忙。 等人少了,反而是金妮儿先开口。这一次被欺负,她让儿子读书的决心更加坚定。 她蹲下来,手搭在儿子稚嫩的肩膀上,看着儿子,“远哥儿,娘以后让你读书,你好好读书知道吗?” 谈远坚定回答:“娘,我知道。” “那就好。”金妮儿眨眨眼睛,站起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就继续干活了。她想,今天真是不顺,看来待会儿真要去算一算了。 等谈远再关注龚子传时,他除了眼圈还有些红以外,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他还有些抱歉:”远哥儿,我刚刚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只是太伤心了,我好恨他们,我不能原谅他们,我......”龚子传甚至连胡县令一起恨上了。 “我知道了。”谈远想了想,还是决定装小孩。“没事了。龚大哥,你再教我一点吧?” “我想回家。”龚子传摇摇头。 “那你明天还来吗?” “不知道,可能会来,主要看我爹怎么样。”如果爹还活着,他就可以过来吃肉粉,如果爹死了,他就要守孝吃素了。唉,爹总还是活着好。 “龚大哥,你别走嘛!”谈远撒娇。 龚子传在家都是当弟弟的那个,也心软,就答应下来。哪里知道,还没说几句话,谈远就去跑腿了,他白留下了!他只好看自己早就学过的百家姓解闷,就在闹市里看。 谈远又得了两文钱,一共四文。他慢慢走到龚子传身边,“龚大哥,谢谢你,这个给你。” 龚子传扭头就看到了他小手里的几枚铜钱,很是感动,“不用,我也没帮什么。” “拿着吧,四文钱也不多,只是我感激哥哥。”说着谈远就往龚子传身上塞。虽然龚子传执意不收,但还是谈远更胜一筹。 龚子传更不好意思了,“小孩子一下子学太多不好,今天教的那点够你学两三天了。......我不是个好先生,但你是个好学生,我给你讲讲当今天子,如何?” 谈远自然洗耳恭听。 说起当今圣上,龚子传自然是非常崇拜的,“当今皇上乃隆景帝,算起来今年是...隆景二十五年,皇帝陛下登基已二十五年,今年四十有八,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二十多年,不知道做出了多少成绩,才有了如今安稳的天下......” 看起来龚子传似乎完全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但他接下来说的,证明他完全没忘,“......我怕就怕皇上他以后年老,不理朝政,贪图享乐,史书上多少英明的皇帝最后都晚节不保。你看今天,太嚣张了,只怕还只是个开始,唉......” 叹息了一阵,他又自我安慰,“不会的,隆景帝爱民如子,他只是不知道这些,要是知道了,怎么会不管。” 谈远有点想笑,这个古代小少年努力安慰自己的样子真的很好玩。没有哪个皇帝到了晚年不昏庸的,封建皇帝根本就没把别人当人。 “唉,跟你一个小孩说这些!不过我家里人都不识字,那些同窗对这些也不感兴趣,我也不敢对他们说。” 谈远:“没事的,龚大哥,都跟我说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龚子传笑了笑,两个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聊天。 为什么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竟能和一个五岁孩童建立友谊,原来是这龚子传,三四年前悟出来一句人人平等,从此奉为圭臬,做朋友并不看什么别人的年龄,家境,地位。 这回没到中午粉就卖完了,金妮儿是宁肯少进些米粉少挣钱,也不愿卖不完砸手里的。卖完她心情很好,自己一个人收拾,“远哥儿,跟娘回家,娘带你算命去!” 龚子传待了这么久,正也要回家,听了这句就站住了,“大姐,你要去算命?算什么?” 谈远道:“娘应该是想算算我有没有读书的命。” “也让他白帮我算算今天的倒霉事。”金妮儿不好意思道。 “原来是算这个,大姐,算一次要几十文呢!这钱不如给我,我也会算。”龚子传噙着笑。 “你也会算?!” “是啊。”龚子传很自信的样子。那些江湖骗子都是骗人的!不如他来说,也省得她们钱扔水里去。 金妮儿看了一眼摊子,都卖空了,没什么重要东西。她笑道:“那好,你到我家去,慢慢给我算。” 龚子传没想到还得去人家家里,当时就有些犯怵,但是也不好临阵脱逃,只能跟去了。 8、去看读书的地方 金妮儿回到家,粗粗收拾好东西,倒了三碗水在桌上,迫不及待地问龚子传:“算命?怎么算?” 龚子传坐在谈家堂屋的饭桌上,有些紧张,“自然是用生辰八字算,大姐,你们谁先算,把生辰八字给我。” 话没说完,龚子传就心虚了。他记性不好,现在已经记不清分不明那些术语了,他安慰自己,不要紧,八字之说本来就是骗人的,说错了倒好呢! 这边龚子传在安慰自己,那边金妮儿也暗暗思索,不知道这小娃算命准不准。刚好她是有生辰八字的,生远哥儿时却不记得当时是什么时辰了,正好拿来试一试他。 金妮儿道:“一定要八字?远哥儿的时辰我记不得了,你算六字如何?” 反正算命术语都记不清了,龚子传也不管什么六字八字,问出来了就算,嘴里念念有词。 谈远从来不信算命,但这时也不由得有些好奇,更想知道龚子传会如何说他的命运。 算完,龚子传一脸别扭:“这命倒是好,木火通明,杀印相生的。只是早年不顺,体弱多病的,中晚年方成大器,利仕途。” 金妮儿一脸喜色,“那就是好读书科举了?远哥儿能当官!” 见此,龚子传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催促道,“大姐,还是算你的八字吧?” 儿子的算得准,金妮儿自然乐意给八字,她的八字是辛酉丁酉乙未己卯。 这次龚子传看着就是胸有成竹的,他忍不住笑了,又连忙收了,神神在在地说:“大姐,你这命倒好,食神生财格,你卖米粉正好应了你的命!这命里还说你是个美貌的,爱子女的。只是......命里说若你溺爱子女会反遭拖累,哦,还有你记性好,善交际,爱跟人说八卦,与许多人都要好。” 金妮儿听得不住点头,八字竟算得这么准!就连谈远都觉得有道理。 金妮儿又关心起儿子的读书来,“龚大师!那你算算远哥儿他能不能像你一样考中童生啊,还有秀才举人什么的。” 这个嘛,龚子传也关心,他刚才就留意了。他并不信这个,但既然算命了,那还是按算命的规矩来,不过解命要再加上他自己的想法。 “今年是隆景二十五年,算算,他十二三岁就能中童生,大概是隆景三十二年中。” 十二三岁中童生的结果一出来,金妮儿满意得不得了,又问了许多关于谈远读书科举的事,龚子传都给了正面回答。 问完,喜得金妮儿到处找钱要感谢龚大师,龚子传怎么也不肯要,他身上也没兜,金妮儿只好算了。 正好这会儿房主李奶奶回来做午饭了,金妮儿见了道:“龚大师,你中午就在我这里吃饭哦!” 说着就高高兴兴去厨房做饭去了,而龚子传已经坐立难安了。 谈远十分好奇:“大哥哥,你是怎么算的?怎么提起我的命......你就那样?” 龚子传道:“其实我不信算命,唔,说不信都客气了,我是讨厌那些算命的,刚刚不想你娘白花钱,才帮她算的。你们俩的命都是我半算半编出来的,真是良心难安啊。” “大哥哥你是好人。我也不信这些,可你刚刚说的,明明挺准的?”谈远有点开心龚子传不信算命。 “我固然是按八字给你们算了,但其实主要是观察来的。你之前不是说你一月多生了大病?你才五岁,母亲又爱护,体弱多病四个字怎么也不会错。你娘就更容易了,美貌,记性好,爱八卦,这些都看得出来的。溺爱子女,这就是我的猜测了,看来也是对的。”龚子传有些得意。 谈远笑了:“看来这才是真理。恐怕那些算命大师,都是龚大师你这样算的。” 两人都笑了起来,厨房里的金妮儿忽然喊了一句:“远哥儿!龚大师走了没有!” 龚大师一听就头皮发麻,他低声对谈远道:“我最不爱在别人家吃饭,你跟你娘说一声,就说我走了。”说完,他就做贼似地偷偷溜走了。 他一走,谈远就去厨房告诉娘:“娘,龚大哥害羞,先回家了,咱们就别强留人家了。” 金妮儿嘟囔了几句,没说什么,继续跟李奶奶抱怨今天那几个小吏。至于算命,已经聊过了。 “本来是要给肉粉的,不然就给铜钱。我磨磨蹭蹭的,他就凶我,谁怕这个,我不过是哄他。谁知道那个小娃倒当真了,来护我。真是个好孩子,不过以后遇上了那帮强盗,还是要出点血才行,这群狗东西穿上那身狗皮了不得了!” 谈远乖乖坐着,听娘和李奶奶说话,金妮儿看他可爱,道:“远哥儿,以后遇到他们,要像娘这样才好,不要怕,知道不知道?” 谈远乖巧点头,他想,还是得读书才行。 李奶奶笑道:“小孩子不懂事,还是要你教。要我说这帮狗崽子真是没良心,都是本地人,还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以前这样,以后还这样,我们啊,就是受苦受穷的命!” 金妮儿扬着脖子:“我家儿子才不是受苦受穷的命,刚刚不是说了,远哥儿十二三岁就能中童生,以后是当大官的命!” 李奶奶一脸你高兴就好的表情,做饭去了。 谈远看看娘,又看看李奶奶,想挺自己娘,他拍手笑道:“娘,龚大哥教了我百家姓,我背给娘听好不好?” 也不等回答,他就开始背:"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李奶奶!”谈远扯着嗓子喊:“李是您李奶奶的李!周是临川周氏的周。” “冯陈褚卫...金魏陶姜……”念到这里时,两个女人都看着谈远了!都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谈远看着娘,“金是娘的姓对不对?”又继续往下念,“...谈宋茅庞,熊纪舒屈……” “我们家就姓谈,熊是熊爷爷的姓对不对?” 李奶奶喜得抱住小家伙,“好孩子,是你熊爷爷的姓。真是聪明伶俐,一定是文曲星下凡!以后当大官的,是吧,妮儿?!” “那可不!” 有这样的儿子,金妮儿喜欢,把儿子抱了回来。 抱着儿子她心里想着,若是别人家有了这样的好孩子,她必和人说再苦再累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上学读书有个好前程。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是吃不了那份苦的,必须另想办法。 对了,瑕疵砚,那个东西要是做好了,不知道翻多少倍地赚! 哎呀!高兴糊涂了,雕东西是细活,哪那么快!还是叫当家的快把远哥儿带去附近那个那个那个程家私塾去看看,看他喜不喜欢读书的地方! 金妮儿想好了,等谈建回来,便听到妻子说:“当家的,快带咱们远哥儿去私塾看看,看他喜不喜欢读书的地方。” 想到裂成两半的瑕疵砚,谈建少见地拒绝了妻子,“我不想动,明天再去吧,现在这么晚了!” 金妮儿急了:“怎么不想动?我今天可给远哥儿算了,我们远哥儿是文曲星下凡,以后要当大官的!12岁就要当秀才的!" 谈远:...... 12岁童生变12岁秀才,娘知道12岁中秀才是什么难度吗? “真的?太好了!感谢老天,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我现在就带远哥儿去。”谈建不停地对天作揖。 谈建想动了,谈安却不想动了。他也辛苦了一天,本想回家帮娘干活讨好父母,现在却不想干了,哪个杀千刀的算命的,是把远哥儿说得这样好,怎么不给他算一算? 谈安眼红地看着爹带弟弟出门了,自己生气地躺床上去了,他才不干活! 谈建带着儿子出门,他不知道程家私塾是不是还开着门,因此牵着儿子的手,有些紧张,没有说话。 谈远不是三岁小孩,爹不说话,他也不会问爹你怎么不说话啊。他明白这是父母的试探,所以到时他会表现得很喜欢读书的地方的! 走在路上,他想到早上学的百家姓。他不记得自己在新世界的名字,不过他根据自己对这些姓的感觉,可以猜到,他应该姓林,大概叫林远?哈哈。名字改了不要紧,重活一世正好重得个名字嘛! “远哥儿?” “欸!爹!”谈远看向爹。 谈建显然不善交际,是父爱如山的一款父亲。 “昨天那块砚台,爹带去工场想着按你的主意在里面雕,没想到劲没使好,它,它裂了,唉!”谈建想大概是他们谈家注定赚不到钱吧! 谈远道:“没事,这样也好,要是人家买了用得好好的突然裂了,那才坏事了。” “好儿子!” 谈建一把把儿子抱起来,“快到了,别累着了,爹抱着你。” 果然是快到了,但等两人走到私塾旁,门口一个人也没有,私塾也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听你娘说这里是程先生的私塾,他约莫就是那位龚童生的老师?龚童生应该在这里上学,你好好看看,以后你也在这里读书。”谈建把儿子放在肩头上,好像这样能越过高墙看到里面去。 谈远坐在爹的肩头,但看不到里面,大门紧闭着,只能看到砖墙冷冰冰地挡在面前,叫人心酸。 谈远记得自己的任务,他孩子气地拍手笑道:“爹!这里好大好气派啊!我好喜欢!我以后就在这里读书啊?” “嗯。” “我可以和大哥哥一起在这里读书了,太好了!我要好好读书,让爹娘都过上好日子!” 谈建听了儿子这样说,心里十分酸楚。又想私塾黑漆漆的,再晚回家的路都看不清,道:“好。远哥儿咱们回去吧!” 到家天已经黑了。 随父母在厨房说话,谈远自己在房间梳理思绪,旁边安大哥已经睡着了。 谈远想,现在跑腿看着明显行不通,龚子传的决心很坚定感谢他,但不知道会不会有变故,而瑕疵砚变废为宝是有临川周氏这个成功榜样的,是他唯一也是必须抓住的机会! 把瑕疵砚做好了,卖了钱,攒下来,他才有读书的本钱,所以他必须上心,必须全程参与制砚! 谈远噔噔噔地跑到厨房,对爹大声道:“爹,明天我也跟你去工场吧!” 9、三个好寓意砚台 制砚工的儿子跟着爹去工场制砚,再正常不过了,谈安就是一个例子,谈家父母很轻易就答应了谈远的要求。 谈远很期待去爹制砚的地方,到了以后,他严严实实地戴着娘做的布口罩,看起来非常乖巧非常萌。 “谈师傅?这也是你儿子?好乖哦。”那人说着还要捏谈远的脸,谈远惊险躲过,“不能捏哦。” 旁边一个见了心都萌化了,“还是这么小的孩子可爱,大了就不可爱了。谈师傅,你儿子这么乖,你怎么舍得把他带到这里干活?” 谈建道:“远哥儿才五岁,我哪里舍得,他自己非要来的。” 谈远连忙不躲了,一本正经道:“对,是我非要来的。各位叔叔伯伯,以后我们就要一起干活了,请多多包涵。” 哈哈哈,众人都善意地笑了。 一个工场其他的人见谈远这样可爱,心里都非常喜欢他,对他很友善,邀请他去看自己是怎么工作的,谈远都答应了。 谈远之后才知道,原来砚台不是一个人做的,是有简易流水线的,那些匠人愿意让他看可真是太方便了! 第一步采石他是看不着了,第二步是相石剖料,这步很关键,买到好石头又都不浪费,工场赚得多,对手下匠人自然也就大方。 这个工场有两个大师傅,正好有个师傅有块石头养了三年性还没剖,谈远就仗着自己可爱,让人家带他看了料子。 虽然没看太明白,但他很满足,又顺势去初级匠人那看他制作石料粗坯。他说,谈安如果当了三五年学徒,学得好就可以干他的活了。 石料有了,接下来就是铲膛浮雕镂空了。爹是浮雕匠,坐的地方有很多素砚等着雕,动静不大。往上走就可以看到铲膛匠在铲膛,他产了不少素砚,动静最大!往下走看到镂空匠,他用的工作最精细,动静最小,气色也最好! 谈远又看到谈安等学徒在给做好的砚台抛光,他们打磨抛光的事总被打断,总有杂活找他们。 他们频频被打断干活,谈远看着都难受!回到爹身边,“爹,昨天裂了的砚台呢?” 谈建保管得好好的,拿出来,“我昨晚想了一晚,应该是手气不好,劲没用对!” 谈远却摇头,他已经明白自己的错误了,“爹,我先前不知道,以为砚台完全是你一个人做的。在里面做花样,怎么能叫纹饰,应该属于铲膛或者镂空,不是爹的活,爹当然会出错!” 谈建听着,觉得真是太明白不过了,不自觉地求助儿子,“远哥儿,那怎么办呢?” 稍微想想,谈远就知道,他靠瑕疵砚赚钱的想法也许会成功,但一定是极费时间的! 谈远内心落差很大,很失落,但强颜欢笑:“爹,简单!咱们还是一样做,只是要慢慢来,爹先把手上自己的活干完,再来做瑕疵砚。爹,瑕疵砚还有吗?” “有很多。”谈建指着一个角落。 “那些都废了,几十文到几百文一个。你要就去找大师傅买。” 谈远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他仔细翻找着,翻到满意的又搬过来,搬了三个,两只小手都没力气了。 谈远指着他辛苦挑选出的三个砚台说:“爹,你既然是纹饰匠,干不了铲膛和浮雕,那咱们就把在砚台里面做文章的主意丢了不要。咱们还在砚台饰样上做文章!这几个都是爹先前雕坏的吧?咱们改改再卖高价!” 这番话有条有理,让谈建这个纹饰匠完全能听得下去,又听到高价两个字,心中重燃希望! “好儿子!” 瑕疵砚一般是石料表面没精准下刀崩出了坑,走神出错了刀纹饰对不上整块不要了或者运气不好那块有石瑕整片塌方三种并其他情况。 谈远挑的都是下错了刀的那种。砚台的纹饰比较单一,方便他改造。但说真的,哪怕有新世界的记忆,哪怕他有对砚台的了解,要在纹饰上做文章也太难了! 但谈远不灰心,如果不难,他们也就没机会用这些瑕疵砚赚钱了。实践出真知,他在工场多看多帮忙,会有好想法的! 就这样,谈远开始了在工场帮忙早出晚归的日子,时不时还要从龚子传那学点东西,他一个五岁的孩子天天忙得倒头就睡。 金妮儿不知道砚台不好做,着急催父子俩。但谈建不着急,还劝妻子,“最普通的素砚,做一个也要半个月,急什么。” 当了几十年纹饰匠,谈建是个耐得住的人,他不着急,他手艺也好,一个月赚一两三钱银子,只要远哥儿少生病,日子还是能过的。 事情的突破口在一个下午,谈远虽然还没想出来怎么设计纹饰,但已经想到了定价问题,仗着原主年纪小,要他爹带他去卖砚台的铺子里看价钱。 这一看可好了,看了两个书生买砚台,谈远突然就冒出了两个想法。 他不断地在心里完善着自己的想法,第二天到了工场,挺着小胸脯对他说:“爹,瑕疵砚我有想法了。” 他自信道:“爹,比起纹样,最重要的其实是寓意。只要我们能让那些读书人喜欢我们的纹饰的寓意,那就纹什么都行!这个最干净的,我想让爹纹麦穗上去,麦是五谷之一,象征五谷丰登,小麦又是社稷国家的根本,自然是寓意国家根基稳固、民生安乐,万事顺遂了!还有这块,这个纹饰错了,可以铲掉做成两个台阶,再雕一条鲤鱼,这就是与众不同的鲤鱼跃龙门了,也可以说咱们这才是真正的鲤鱼跃龙门!” 谈远说了两个纹样说得痛快,只见爹呆呆地看着自己,又有了灵感,他带点开玩笑的意思说:“这块的菱形纹只出了一点错,稍微修饰一下就好了。最重要的是另一边来一个橄榄枝,橄谐音敢,寓意敢为人先,这就是要中头名啊!菱形为方,橄榄为圆,正是阴阳平衡!寓意文思不竭文脉永续!” 谈建听了儿子这么大一段话那真是听得脑子过载了,他儿子怎么懂这么多,完全不像个五岁小孩啊! 虽然那三个纹饰很有道理,但谈建担心儿子关心不上它们了,“远哥儿,你怎么懂这么多?” 谈远脸上的笑一僵,糟了,暴露了! 他略有点慌:“是龚家大哥哥教我的,他很有学问!” 谈建还是觉得奇怪,可又不知道哪里奇怪,谈远再催他雕,他就开始雕了,雕着雕着就忘了儿子的异常,沉浸在自己的手艺中了。 谈建一月拿工场一两三钱银子,每天都要干活的。但他抓紧时间,还是在四个月内把三个瑕疵砚都做出来了! 瑕疵砚放在铺子里寄卖,人家要抽成的。谈家人正期待着瑕疵砚变废为宝的时候,一个坏消息传来,谈武生病了! 谈建连忙带家人回谈家坪村看爹,谈武病得很重,死活要捱过去,谈建哪里肯,终于强硬了一回,带爹看了郎中。 谈武看了郎中开了药,知道惜命了,乖乖喝药。 谈建却又想,他们谈家可能真没有赚钱的命,就算砚台卖出去,钱也是给他爹买药,还是像没赚钱! 麦穗砚台卖出去了,得一两三钱银子,填了谈武药费。 橄榄砚台卖出去了,得一两银子,又填了谈武药费,但有剩的!金妮儿和谈建终于开心起来了,甚至谈安也开心,因为娘更舍得买肉了! 鲤鱼跃龙门砚台卖出去了,得四两五钱银子!谈家人更是兴奋极了,瑕疵砚真能换大钱! 只有谈远不开心,经过这几个月的工场生活,他发现像一个童工那样做事,会消耗他的心力和体力,他面对龚子传,常常又累又脏,甚至不敢想读书科举的事,明明他制砚就是为了读书科举啊! 他还很小,他不能干活了,特别是无意义的杂活!他是做大事的人,他现在就得读书! 谈远原本计划的是慢慢来,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现在的状态太消磨意志了,他不允许自己长期是这种状态! 于是谈远决定要求用鲤鱼砚台赚的四两五钱银子读书。 如果是从前,金妮儿一准答应了。但现在,“读书?远哥儿,你就是文曲星下凡,咱们也得再等等啊。你爷爷才生了病,咱们不要留点钱给他老人家?就是你爹,也要给他留钱,他常有些病痛的,有时痛起来几个月不能做事,那时怎么办?不都靠这点银子,你再等等,等多赚几个月,娘还会不让咱们的小状元读书?” 谈远很失望,但没说什么。 金妮儿看在眼里,决定回娘家借点钱试试,正好回去看望父母。 今天决定,第二天金妮儿就带着一家人坐着驴车回了娘家,金妮儿的娘家在金水镇上。 到了家里,金外公在抽旱烟,他身材高大,皮肤很黑,长得很凶。 金妮儿把儿子这两个多月的聪明事都学给爹听,金外公听完只说:“我家里可没钱,你生的儿子别来找我。” 谈远想,他外公竟然是这样的人?他还没听过如此无情的话。 谈远都受不了,金妮儿作为女儿更受不了,“没钱没钱,你赌就有钱!家里的儿女一个不管,害我们活得不像人样,让我一个镇上的找村里的,就是你干的好事!” 金外公不为所动:“你们不是处得好?” “跟你这种人真是说不通,以后我的远哥儿出息了,你可别来找你女儿!” 金妮儿一生气硬是要带着一家人回永宁,饭也不在家吃了,欧阳外婆劝也劝不住。 谈远原先不明白,可他现在明白了,原来娘是来借钱让他读书的。至于为什么找无情外公借,大概是因为其他人因原主多病多灾,早就远着他们家了吧! 没有办法,他只能继续在工场干活了,看着自己的心气一天天磨没,他能做的只是让自己轻松点,心气消耗得慢一点。 屋漏偏逢连夜雨,爹病了,大概是颈椎病!给砚台纹饰需要低头,这样他就做不了事了,只能贴在膏药在家养病,好了再去。 谈远苦中作乐,他想,至少可以去龚子传龚童生家,用最好的状态跟他学东西。 但龚子传先找来了,靠在谈远房间门上,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他爹病死了,人财两空,葬礼都是借钱办的,因此他要和他娘出远门赚钱! “如果有幸赚钱多,回来我就能继续读书,如果不幸,那就多赚几年钱,攒够了再读书,在攒再赚,反正我要读书!”龚子传道。 谈远很佩服,但,怎么两人惨到一块去了! 龚子传忽然笑了:“你不要忘了我教你的,回来如果顺利的话,我就给你个惊喜。”顿了顿,他道:“是好惊喜,那是我的决心,请你一定要收下!如果不顺利,那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10、点破神童身份 龚子传离别时特意和谈远告别并告诉他要不要忘了读书,但他记性真的差,竟没有说他多久回来! 所以,谈远总期待有一天龚子传能突然带着他的惊喜回来,可又不知道他是哪一天回来。 夏季炎热,前几日晚上却下起了雨,一不小心他就病了,不能做事,爹娘也不让他做事。 好不容易在熊爷爷那里买了几贴药,他吃着快好了,又过了病气给安大哥,安大哥也病了,好在只是流鼻涕咳嗽什么的,没有大碍也不太费钱。 昨晚上又下雨了,今早起来又是雨,爹娘干脆让他们两个小孩今天在家休息,不用去干活。 谈安虽然还难受,心里却很为不用干活高兴。谈远其实也高兴,终于能摆脱工场一天了。 “有人敲门,不知道是不是熊爷爷,你去看门!”谈安道。 真是没礼貌,看他是个病人,谈远不和他计较。他下了床就去开门,一开门却看到了龚子传! 龚子传好端端回来了! 他还找来了,他肯定是赚到银子以后能继续读书了,他有好惊喜给他! 谈远已经很惊喜了,“龚大哥找我什么事?” 龚子传假装不经意,“你在家这几个月怎么样,还继续读书吗?” 谈远没说话,看着龚子传,四个月过去,他的上嘴唇绒毛变黑了,人也成熟了,还会试探了! 谈远笑道:“龚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思你的惊喜只想在我还想读书的情况下给我,是不是?” 龚子传非常惊喜,一秒破功,“是是是,我就是这意思,所以你还想读书?” 谈远颔首:“龚大哥随便考校吧!” 龚子传果然开始考校谈远,考校完,雨都大了。 谈远道:“外面雨大,龚大哥进来吧,我爹娘不在家。” 听到大人不在家,龚子传收了油纸伞,仍然很警惕地进门,发现果然没有大人,松了一口气。 “那什么,你不是一直缺钱读书吗?我听说你们家卖的砚台比往年多些,够让你读书的吗?” 这话说得谈远想哭,他几次扯起笑容,都维持不下去,只好不勉强自己,还是哭了:“吃饱而已,读书太遥远了。我爹娘想让我两三年后再读书,让她们攒个三年钱…但是,我感觉我已经等不起了…”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谈远深刻认识到了这句话,他是宁为新世狗,不做旧世人。虽然谈家的日子在缓慢变好,但比起穿越前,他还是像生活在泥地,而糟糕的生活最能消磨人。 哭完,谈远眼睛红红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心里话,“三年,他们已经很努力,很好了。我觉得我可以等,但是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我感觉我的心气也在消失。我好像已经忘了我要科举我要当官,我只能盯着砚台,想着举人祖宗,才能坚持住要读书的想法。我害怕,害怕三年后我们家的日子好了,我也不想走读书这条路了,我已经习惯了已经沉沦了。” 龚子传皱着眉,有些心惊,他坚持要读书时也是这样的想法,可远哥儿才五岁,五岁啊! 谈远实在是过于成熟了,他说的这些话虽然情真意切,但根本不像一个五岁小孩能说出来的。难道说,他是神童?对了,肯定是神童!哎呀,他之前怎么没发现。 龚子传惊喜道:“远哥儿,你听听你的话,这哪像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感受能说出的话啊!你肯定是神童,和成钟一样的神童!” 神童?神童!谈远从来没想过这个词可以用在他身上,但是,他可不就是神童么? 他是个新世界的成年人,异常是掩盖不了的,神童就是他的护身符! “我是神童?成钟是谁?”谈远问道。 发现一个神童,龚子传很兴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那么聪明,明显就是神童啊!成钟和我一样在程家私塾读书,听说他就是一个神童,不过我跟他不熟。” 谈远点点头,那他就是“伪”神童了,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个真神童! 寒暄了这么久,龚子传觉得是时候拿出自己的”决心”了!他掏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五两银子推给谈远,“这就是我的决心了,那次和你一起卖米粉,当时我就下了这个决心,我要资助你读书,这里面是五两银子,够你读一两年的,先读了再说!” 谈远很震惊,原来这就是龚子传的决心!给他银子读书,雪中送炭的五两银子!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他需要银子读书摆脱童工生活,正式进入私塾读书,走上科举之路,重新为官,过上好日子! 谈远看着龚子传,龚子传却没有看他,他很扭捏的样子,不像是给钱的,倒活像个求人借钱的! “那就多谢龚大哥了,银子我就收下了,龚大哥帮了我,这份恩情我没齿难忘,日后定当图报!”谈远站起来掷地有声地说出誓言。 远哥儿收了钱,龚子传舒服了,只是他还是觉得不太对。哪里不对呢? 书!读书读书,远哥儿还没有启蒙书呢! 龚子传临时才想到送书,却装作送水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的样子说:“不用不用。再说了,我还没送完呢!我还有几本启蒙书送你,都是我手抄的,怕你嫌弃就没敢拿过来。” “不嫌弃不嫌弃,待会儿我跟龚大哥去你家拿吧?”谈远没想到龚子传还送他书,这也太周到了! 龚子传点点头,他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他想走了。 谈远看出来龚子传想走,不得不提醒他:“龚大哥,你不能走,我还是个五岁小孩,银子放我手上不安全,你等我爹娘回来吧!” “还得等你爹娘回来?”龚子传难受得拧成了麻花,那他刚才警惕个什么鬼。 龚子传确实不能走,但两人面对面什么也不做也有点尴尬。谈远道:“龚大哥,我们进去聊吧?” “就在这里。”龚子传摇头,他不喜欢谈安。 那就在堂屋待着,反正谈安都能听见,谈远道:“多谢你的银子,只是龚大哥怎么会想到送我五两银子让我读书?” “我觉得你太聪明了,一定要读书科举才行,那我也要给足够你读书的银子!其实我知道五两银子不少的,还担心你不收呢!” 谈远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朋友!谈远道:“我有些不敢收,但我知道龚大哥你想让我收,有龚大哥这样的朋友我真是三生有幸!”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出五两银子,想让你现在开始读一两年书而已,剩下的以后再说,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这样好像我有了多大的功德一样,我只是觉得你是神童,太晚读书是暴殄天物。”龚子传没把给钱的事放在心上。 “龚大哥,你对我太好了,感激不尽!” 龚子传听得很开心:“其实,我对别的人也这样。刚刚下雨,我来的时候还撑伞送了个人呢。” 雨天撑伞送人等于送他五两银子让他读两年书?龚子传这人真是,谈远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谈远笑着问:“不知道龚大哥是做的什么生意?怎么有这么多银子送我?” “茶叶生意,跟我娘去抚州卖茶叶挣了钱。早在我爹重病的时候,我就可以料到他们会全力给他治病害我不能读书还得借钱办丧了,我早就做好了出外赚钱的准备,但心里那关过不去,还好我们意外一起卖米粉的经历给了我勇气,我把勇气存着,在做生意的时候用了出来,唉,我太腼腆了。不过为了方便给你银子,我还努力把我的那半银子争取过来了,我又成长了。” 龚子传得意了一会儿,又道:“但我手上一有钱,就留不住,所以我赶紧来给你钱,你别有负担。” 谈远看着手里四五个大银块,心里点头,龚大哥确实留不住钱。 正说着,夫妻俩回来了。 两人见到龚子传都很惊讶,龚子传做好了准备,表现还可以,把刚才和远哥儿的对话转述给他们。 金妮儿没想到自家儿子竟然有这样的造化!她没能力给他筹钱,龚小哥竟愿意出五两银子给他一个小孩读书!这样的人哪里找得到?偏他们永宁县就有一个!她被震撼得说不出话。 谈建则十分激动,道:“看来这是老天爷在催我们给远哥儿读书了!多谢龚大师,我们明天就让远哥儿去读书!” “好,就去程家私塾!六礼都容易,早点准备吧,程先生肯定会收远哥儿的,我先走了。”见雨停了,龚子传说完不等挽留就走了。 金妮儿看着龚子传的背影消失,心想,还管它什么两年三年的,现在不读书,天都不容的! “远哥儿,把银子给娘。”金妮儿拿了银子,道:“也是你有福气,长了个好脑子,叫人家喜欢?哎,他说你是神童,娘看你这些日子,是有些神童样,啊?” 谈远选择认下神童名号,但:“娘,我真是神童?” 谈建少有地插话,“爹看你就是神童,十里八乡,爹没看过比你更聪明的了。还有那个瑕疵砚,说得那样好。” 金妮儿也是这么想的,平时儿子带在身边感受还不深,这会儿仔细一想,谁有她儿子聪明?她在永宁县住了十几年,见过多少孩子,有几个远哥儿这样的?没有! 谈远忽然想到了龚子传的顾虑,连忙道:“爹娘,你们在外面别乱说。龚大哥特意叮嘱我,不要在外面说是他给了我五两银子的,不然他不好跟他娘交代!安大哥也要叫他别说。” 这样的事说漏嘴,那岂不是恩将仇报!谁敢干这样的事,金妮儿立刻答应下来。她又立刻去打听程家私塾的程先生,叫当家的去采办六礼。 屋里又只剩谈远和谈安了,谈远看着空荡荡的家,心中慢慢升起一股喜悦,他终于可以读书了! 他五岁就读书了! 他是神童! 不知道程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希望不要辜负那五两银子啊!也不知道成钟这个真神童什么样,他还真没见过神童。 11、怀才不遇程明弘 程明弘就是人们提到程家私塾时说的那个程先生,他虽名气不大,但他儿子的名气更小,默默地帮他在家里的私塾授课。 虽说怀才不遇,但程明弘年轻时其实还挺得意的,十几岁中童生,二十几岁中秀才,之后娶亲生子,儿女双全,日子欣欣向荣。但程先生这辈子似乎是要高开低走了,他往后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如意了。要不是妻子陈氏帮着在家里办了个私塾,程明弘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成什么样呢!因此,他后来也稍微熄了科举的心思,用心教人读书了。 程明弘今年四十有三,但这程家私塾,也才办了十二年。虽说不愁学生,但能多一个小学生,多一分束脩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更有意思的是,这位叫谈远的小学生,是学生龚子传推给他的。龚子传学业尚可,只是人十分腼腆,非常怕他,今天竟然主动找他,说那位小学生是个神童,一定要收下。 神童么,他当然喜欢,但神童可遇不可求,他不相信他有这运气。只是,龚子传说话一向认真,他也期待起来。 若真个是神童,凭着教出个神童的名气,他也能多收些学生,也算对得起妻子了。 谈远走在去程先生家的路上,他免不了有些紧张。因为今天之前“读书”还离他非常遥远呢,现在他却成了读书郎,要去上学堂。 “别紧张。”金妮儿安慰儿子,“咱们也不比别人差什么,六礼也有了,银子也有了,笔墨纸砚也有了,怕什么?” “弟弟还是神童呢!”谈安今天不用做工,心情很好,跳着拍爹拿着的装了三本书的布包玩。 谈远看向书包,里面有三本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是龚子传给他的一部分抄本。 “到了。你要好好读书。”谈建叮嘱道。 谈远点点头,抬头看着程家。这个地方,他之前和爹两个人来过,但当时天色很晚了,私塾黑漆漆的,大门紧闭,这次却阳光明媚,书声朗朗,门也开着像是欢迎他进去。 金妮儿率先进去了,很快一家四口就都进去了。程明弘因为期待,门口一有动静他就发现了,连忙起身迎接。 他一眼就看到了神童,他朝谈远走了几步,问学生母亲:“这是要来进学的学生?” “是啊,这是我小儿子谈远,拜托老师了。” 到了屋里大家落了座,程明弘才再次开口:“听说你这儿子是神童,真的么?” “是的,请老师考校!”谈远抢在娘之前开口。 这样自信,大约真是神童了,程明弘问,“好,你读过什么书?” “没有。龚大哥各样教了我背了一些,他说我记性很好。”说到这里,谈远再次感谢龚子传,他人真是太好了。 他看谁都记性好!程明弘点头道:“人之初,性本善,你背吧!能背多少背多少!” 好,那谈远就不客气了。他早猜到先生会考这个,前后都熟悉过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 谈远站着,小小一个,但背出来的三字经让他看起来充满了文气。他越背,程明弘越是坐不住,家里人越是高兴。 太流利了!几乎可以算是神童了!程明弘认为应该再验一次,“停,你再背百家姓吧,也是一样,来。” 《三字经》和《百家姓》谈远接触得早,里面内容又简单,他有自信能全背下来。于是谈远又自信地往下背了。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金妮儿听到熟悉的话,心想考校就是考这个啊,她儿子早会了,于是没忍住炫耀:“程先生,我家儿子是神童吧?” 程明弘摆摆手,意思是别说话。 这次谈远又是说个不停,程明弘听得直挠头,最后不得不制止,“好,好,够了。” 没错,谈远就是个神童,他最好是走科举这条路。程明弘一边想一边无意地用手敲着桌子,他问谈远:“你读书是为什么?” 谈远理直气壮:“自然是想要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读书科举做官!别人能做到,我也能,我不想在市井过一辈子!” 这话不难说,可这说话的神态?这是神童中的神童啊!十个成钟也比不过! 金妮儿在这里拘束,她看这事是十拿九稳了,就道:“程先生,没骗你吧,我儿子真是神童!收下他吧!” “欸!”程明弘皱着眉,一脸不认同。他想小孩子心性最不稳,特别是这样的神童中的神童。最好是不要说他们是神童,不然不是像成钟那样只能被夸,就是中了以后无心学业再难寸进。 “什么神童?不过是资质还可以,我收下他了。” 谈建一听,连忙把束脩和六礼都送过去。程明弘摆摆手,东西就被放在他旁边的桌上,他看也没看,“让两个孩子出去,我有话对你们说。” 于是谈远就被哄出去了,谈安也跟出去了。谈安搓着手又跟谈远说些苟富贵勿相忘的话,谈远懒得理他,自去看程家私塾布局。 这程氏私塾布局也简单,一共才两间房。靠近门口的那间一看就是开蒙用的,里面全是小孩,大约十几个,上首的约莫是师母陈氏。靠里的那间大概是教科举的,里面有七八个人,龚子传就在里面,上首的的像是程先生的儿子。 和龚子传偷偷打了招呼,谈远往回走,却见开蒙的那个教室有个一脸聪明相的孩子盯着他看,然后他被师母打了戒尺。 戒尺?谈远一惊,差点忘了这东西了,他以后不会要挨戒尺吧,他又不是过目不忘! 屋里,认为谈远不是过目不忘也差不多的程明弘虽然心里认定谈远就是神童,但嘴上硬是不承认。 他只说再聪明,也别想着十年就能中秀才,读书是长久的功夫,不要着急。夫妻俩哪敢不听,先生说什么都是对的。 金妮儿想起那晚说的话又道:“先生,远哥儿我们是盼着他读书科举当官的,你一定要好好教!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程明弘没说话。 金妮儿开门叫儿子:“远哥儿,程老爷收你了,快来拜师!” 谈远于是进去拜师,从此程先生就是他的老师了! 拜师礼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正衣冠”“净手净心”“朱砂开智”“拜孔子”之类的,与徐家私塾等其他私塾没什么不同,也没出乎谈远意料,他的心情起伏不大,只是认真按要求来。 值得说的是,拜师礼毕的时间卡得好,刚好“铛铛铛”地下课了。于是程先生特意亲自带着他去了陈氏在的屋子,要给他撑腰,怕那些年纪大的同窗欺负他。 陈氏听到丈夫说眼前这个小孩叫谈远,是个神童,简直是不敢相信!可她丈夫最是个老实人,是不可能骗她的! 陈氏忍住震惊,打算有机会细问丈夫。她调整好表情,简单介绍了谈远,很凶地看着这些小学生:“听到了吗?以后谈远就是你们的新同窗了,不要让我发现谁欺负他,嗯?” “听到了,师母!"小孩们脆生生回道,然后继续玩。 陈氏点点头,想了想,指了一个空位给谈远。谈远一看,他的同窗竟然就是刚因为他挨了戒尺的那个。 看来,这上学第一天,是不可能平静了。 谈远走过去,他的同窗扭头不看他,明显因为刚才挨了戒尺在迁怒他。既然如此,谈远也不主动和他搭话。 他只管拿出书本,摆好笔墨纸砚在桌上,等着敲铃上课陈氏来教他们这些最小的孩子。 上课了! 启蒙班一共十几个人,人不多,谈远看着,觉得陈氏大约分了三种水平教,学得好的先教,教他们写大字,次一等的后教,教会了让默读课本,最后教谈远这样的蒙童,安排他们大声读课本。 谈远也跟着大声读了起来,也跟那些蒙童一样不看书,全凭记性,因为他和他们一样,都不认字! 是的,谈远不认字,他早就发现了,在龚子传害羞地把自己手抄的《百家姓》给他看的时候! 不过他不是一个也不认识,而是半懂不懂的,算是半文盲吧!谈远有些庆幸,这样他就更像神童了,能更快结束小学生的生活。 谈远努力跟上节奏,他来得晚,这些蒙童也比他多学了几天呢,他暂时是垫底的。 看到谈远这么努力读书,完全不在乎他的不高兴,本就因为看他才挨了一戒尺的成钟更不高兴了! 他扯了扯谈远的衣服,“你也是神童?你一来就害我挨打,你是不是克我?” 原来这位就是真神童!他叫成钟是吧?陈氏把他安排和成钟坐一起,是有些恶趣味的,谈远想。 谈远飞快地回他:“我不相信那些克不克的,刚刚算你倒霉,上课别说话。” 成钟瞪大了眼睛,憋屈得不行,又怕陈氏,不敢说什么。下了课,陈氏走过来,他更是吓得不敢动。 陈氏有意地站在谈远处为他站台,她忽然注意到了谈远的砚台,“这是鲤鱼跃龙门?有些别致。” 谈远:“这是我爹做来卖的,我读书要用砚台,就要了这个来。” 他正式开始读书,得有个纪念物,也只有鲤鱼跃龙门这个砚台最好了,他是真想要,就不懂事了一回。 陈氏点点头,又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她一出去,谈远的小同窗们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新来的小孩也是个神童! 有人好奇地围了过来,问谈远是不是神童,还有人问成钟是什么想法,又有人催他回答,闹哄哄的。 谈远正犹豫要怎么回答,忽然龚子传迫不及待地进来了,期待地问:“远哥儿!程先生是不是说你是神童?” 12、神童光环 龚子传很期待,谈远不想让他失望,“嗯,是有这意思!” 龚子传得意起来:“那当然,我就说你是神童!你看,这是我今天画的螃蟹,我觉得还挺好看的,送给你。” 这是前不久程先生教的,他螃蟹画得最好,正好黄棋提醒他要注意为谈远撑腰,他就赶紧画了螃蟹送过来。 谈远欣赏着画上的螃蟹,是国画画法,浓淡得宜,画得硕大饱满,不过看得出画得很仓促,上面还有一列字:龚子传师兄赠谈远师弟。 谈远看了字心里知道,龚大哥这是怕有人欺负他,于是收了画:“放心吧龚大哥,这里挺好的,你的画也好。” 龚子传果然放了心,转身回去了。 龚子传是师兄,有时要代管这些师弟,他和谈远说话,那些小学生都不敢发出声音。他一走,屋里又热闹起来了。 有人问他先生怎么考校的,有人问他家住哪里,还有人问他怎么认识的龚师兄,谈远都一一答了。 有人说:“这才是神童呢!以后我们都不叫你名字,叫你神童就好了。是吧,谈神童?!” 谈远已经想明白了,神童名号对他是有利无害的,因此不拒绝,但也没答应。 神童成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牙都要咬碎了,冲出座位到那人面前:“什么叫这才是神童?我不是神童?” 那人被不谦虚的神童吓了一跳:“你是不是神童关我什么事!我就愿意叫谈远神童,谈神童,谈神童,你打我啊?” 成钟越想越气,他才是神童!这个小屁孩刚入学,凭什么是神童! “我打死你!” 于是两人打成一团,一会儿砸在桌子凳子上,一会儿被按在地上。其他孩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在那里拍手。 谈远没想到他们吵了两句就打起来,真是高估了小孩子的忍耐力,他当机立断叫了师母来。 陈桂一来,两人就不敢打了,一人挨了十戒尺,疼得眉毛鼻子皱成一团。 谈远看着,眉毛也皱起来了,万一以后成钟一冲动打了他,他还手,还得挨戒尺? 成钟捂着手抽抽噎噎,“你叫了师母来,你还说你不克我?呜呜呜。” “我没想到你敢和人打架,又白又瘦的,你真是太不自量力了,我不叫师母来,你想被打死啊?”谈远道。 成钟哭道:“他敢打我,我叫我爹打他!” “你叫了师母来,我也要叫我爹打你!你等着,我爹可听我的了!” 谈远满天问号,怪不得成钟一个人坐呢,真神童生活上原来这么幼稚吗?成父一个成年人,总不能跑学堂打他一个五岁的小学生吧? “铛铛铛!” 又上课了,成钟立刻闭紧小嘴巴不敢说话了,谈远清净了,上课真好。 上了一上午的课,要回家吃午饭了。走在回家路上,谈远心情很好,读书果然给人希望! 回了家,谈远发现房主的孙女好像听说了他是神童,正用那种第一次认识的眼神看他。不过他和熊白糕不熟,所以只是点点头就回房了。 娘在厨房做饭,他回房打算在脑子里回忆一下今天学的东西,这时熊白糕忽然在门口探出头,然后走进来:“远哥儿,我奶奶说你是神童,以后要读书当大官是不是?” “是,我会努力读书当大官的,你来是?” 熊白糕却不回答,得了答案反身就跑了。 谈远纳闷,却也没多想,闭上眼睛背书,程家私塾的启蒙班人太多条件太差,他希望一年就能赶上别人去科举班,他得努力学习。 这时不好意思跑出去的熊白糕正在偷偷盯着厨房的谈安,她十分嫉妒谈安,为什么谈安就有个这么好的弟弟呢?她也想有这么出息的弟弟! “远哥儿,吃饭了!”金妮儿喊道。 谈家一家四口坐上餐桌的时候,房主一家三口人却反常地不去堂屋的餐桌吃饭,三个人都围着灶台端碗吃饭。 李奶奶道:“妮儿,远哥儿今天就拜师了?还是要养个好儿子,又会帮着他爹做砚台又会读书,日子一下就好了。” 熊黄道对谈家人道:“远哥儿一直说要读书,果然去读了,好快呦!我看你们家有这样的儿子翻身也快了。” “哪里哪里。”金妮儿嘴上谦虚着,其实心里美得不行。 谈远谦虚道:“熊爷爷,其实也不快。我想当状元探花怎么也要等到20岁,可我现在才5岁,还有15年哩!” 熊黄听了,更觉此子不凡。 他笑道:“哪里慢了?你算算,你若是12岁中秀才,15岁中举人,18岁就能中探花!那就是俗话说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了,只怕是他们几个跟不上你翻身的速度罢了!” 谈远摇头道:“科举之路不易,我哪敢这样想。龚大哥说了,一般人考举人至少考两次,考进士最少三次,我就敢一次就中?” 熊黄笑着摇摇头没说话,意思是他看好谈远。 谈远于是也不说话,心里想,好像一次就中也不是不可能,他是穿越的,比其他人多读了十几年的书,也许他对他们是降维打击呢? 想到这里,谈远学习的热情更高了。他飞快地吃饭,打算吃完饭就去程家,请程先生单独教他。 启蒙班人太多,水平参差不齐,教得太慢了! 程明弘怎么也没想到早上刚收的神童上了一早上的课还不够,吃完午饭还要找自己补习,真是个好苗子!只是他精力不济,他看向妻子。 陈桂是个精力充沛的人,一个人管十几个孩子,还要操持家里都不嫌累。她当初在家里不过略识得几个字,现在能给孩童开蒙还多亏了丈夫。 陈桂离开饭桌,蹲下来,“小神童,你想学什么?” 谈远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学认字。”认识字他就能看书,能自学了,不像现在被限制得死死的。 陈桂点点头,便和谈远去他桌旁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认。 认字虽然有些技巧,但主要还是靠死记硬背,还好谈远记性还好,他借着这个机会努力汲取知识。 教了十个字,陈桂便想走了,要待会儿再来。谈远却以为师母只想教自己十个字,那太少了,他连忙叫住师母。“陈老师!这十个字我记住了!你再教十个吧!”谈远无视了心里的心虚,又故意捧师母。 陈老师?陈桂心头一热,这陈老师怎么比听人叫师母更受用啊,“好,那我再教你十个字。” 谈远抓紧时间又记又背,甚至用上了宫殿记忆法,在陈桂思考师母和陈老师这两个不同称呼带给她的感受的时候,又记了十个字。 果然,陈老师又没耐心要走了,谈远连忙叫住她:“陈老师,我又记住了!” 陈桂不信,“那我要考你。” 可是一考这孩子竟然都记得!陈桂有些震惊,这么一会儿工夫记十个,她都没有这记性,更别说其他小学生了,他们要有这记性,还要戒尺干什么? “好,我再教十个,我不信你还记得!”陈桂还就不信了,她倒要看看谈这位神童到底多厉害! 谈远看一眼陈桂,如果他又记得了,她就不会走,会留下来继续教他吧? 谈远又记住了,陈桂就不信了,又教了十个字!教完,谈远记住了,陈桂自己都快忘了教的哪十个了。 教了五十个字。谈远记住了,陈桂已经忘了自己教的字了。 教了七十个字。谈远记住了,陈桂已经变成提问机器了。 教了一百个字!谈远记住了,陈桂的大脑充斥着文字,她已经记糊涂了,脑子乱成一锅粥,面前的五岁小孩却一脸轻松,让她都有些怕了,这是神童?这是妖孽吧? 可,怕了之后,是巨大的惊喜,难道她家老程从此要转运了?这样努力的小神童是必定要得功名的啊!她看谈远就是个活宝贝! 陈桂心里不知道多喜欢谈远,“好了,今天就先学这么多吧,贪多嚼不烂。你是要考童生秀才呐?这么卖命学!” 谈远正色:“对!陈老师,我想尽快进入龚子传师兄在的那个班,和他们一起读书科举,现在和那群小学生在一起,陈老师你很快就会对我来说教得太慢了,不利于我的学习。” “你是人小志气大啊!他们几个可都是要科举的,你知道什么是科举吗?你才五岁,现在对读书新鲜想要多学点,以后厌了,你就知道慢慢教的好处了。” 陈桂又吓唬道:“跟他们学,你想挨戒尺啊?” 谈远道:“陈老师忘了我刚才的表现了吗?我有自信,一年就和龚师兄做同窗!” “你说大话吧?你看人家成钟,人家也是神童还不是好好和你一起读,再说了,你程先生是要考你们的,要作诗的,作好了才能进去。”陈桂有些怀疑。 谈远很坚定,他知道自己这个“伪神童”能力远超成钟那个真神童,“陈老师,我一年就要考进去!” “好!了不起。”陈桂就欣赏这样的孩子,“你要是真能进,我就作主送你一本你家先生收藏的字帖!” 13、绝不想挨戒尺 转眼就过了十天,成父确实没有来打他一个小学生,不过谈远听说成父去那个和成钟打架的小孩家里打人去了。 不过他也只是听了一耳朵,知道得不清楚,这些天他都在努力认字,半文盲的感觉可真不好受,他迫切地想要认字,认全所有字。 程家私塾虽然不像现代学校,可也有午休,小学生也早放学,然后才是科举班的。 这会儿正是午后第一堂课,程先生在给他们这些蒙童上课。这是很稀奇的事,因为他很早就不教蒙童了,谈远怀疑他这是特意来教自己这个神童的。 程先生在教写字。 程明弘伏桌写了个永字,用戒尺把字纸压在墙上教中等水平的孩子怎么写字,讲得很认真,谈远偷偷听讲。 忽然,程明弘下来跟谈远说:“你跟他们不一样,我再单独教你永字八法。” 说着,就把那个“永”字展示给谈远看。 谈远完全能够欣赏这个字的美,他喜欢到声音有些颤抖,“程先生,你的字写得太好看了!” 这样直白的夸赞让程明弘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谈远急道:“先生,我想跟你学,我也要写这样的好字,先生快教我吧!” 他本就期待学写字,他认为会识字不够还要尽快会写字才不算文盲。但他没想到程先生的字写得那么好,更没想到因此让他新世界的记忆也更清楚了,他想起来那时的他似乎写得一笔好字,怪不得现在对写字不一般地有热情。 程明弘点点头就开始指导谈远。 这时候,成钟在旁边写字,待会儿程明弘要检查。 午后,成钟本来是昏昏欲睡的,看到先生过来就精神了。可看到这师生相得的场景,他心里又很不是滋味了。 他心神不宁地写着自己的字儿,却又听到先生在夸谈远! 程明弘赞道:“有天分,你第一次写,比很多人初写写得好。读书科举,字好那就不错,一年后你要是考进了科举班,先生奖你一本名家法帖。” “法帖?”谈远疑惑抬头。 程明弘笑道:“名家法帖就是名家们的字帖,不过现在也不只用在名家上,普通字帖也这么称呼,表示尊重。” 谈远受教了。 先生还要送谈远字帖?成钟看了看自己写的字,他也写得很好啊,但先生可没赏过东西给他! 偏心! 成钟不服,于是探头探脑地看谈远写的字。果然不如他!不过比他刚写的时候确实好很多,好像学过一样。可还是他的字好! 成钟不看谈远了,用心把先生布置的字一笔一划写好,又欣赏了一阵。 这时谈远还在写,程明弘坐在前面,成钟凑过去看谈远写字,“哎!没我写得好看!你看我的,多复杂多好!你就只写一个永字。” 谈远瞟了他一眼,真是个爱显摆的神童。 成钟还要说小话,突然有人进门大步走到两人面前,“成钟!站起来,谁叫你不听讲,说话的?!” 陈桂强势,成钟被压得头也不敢抬,且被抓现行,他只觉得倒霉,一声不敢作。 其他小学生被这么一出都给吓清醒了,纷纷看过来,想看成钟挨打。 成钟更没面子了,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 陈桂最看不得这样蔫蔫的小鸡崽样,她更生气了,回去桌子上拿了丈夫的戒尺,“手伸出来!” 成钟不敢不伸,啪啪啪!他手上重重挨了三下,陈桂环顾众学生,“读书就好好读书,不许说闲话,记住了吗?” 没人敢说话,也不敢看她,都乖乖地做端正。陈桂看了看丈夫,出去了。 程明弘知道成钟聪明又要面子,这样打他戒尺,对他有好处,可他年纪小,该是领会不到的。只怕,会埋怨他们的,但也要打,只求将来无愧于心。 成钟挨了母老虎的打自觉丢了面子,陈氏一走就趴下了把脸埋起来,羞于见人,程明弘也不管他。 谈远看了心惊,他也是个爱面子,想到以后他也可能会挨戒尺,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心里就非常不舒服。 大人通常不在乎小孩子的面子,万一以后陈老师嫌麻烦不分青红皂白连他一起打,他可怎么办? 谈远因此心里有了压力,但这并没有耽误他的学习。不过等龚子传来找他说话时,他就说了心里的担心。 龚子传起初没放在心上,“没事,你可是神童,他们打我也不会打你的。我们程家私塾有了你这个神童,多有面子,他们打你干什么?” 谈远想他的面子他再不在乎,就更没人在乎了,他吐露心声,“我是很怕被牵连,两位老师为了息事宁人打我。我不想挨打,太没面子了,我一下也不想挨打。” “谁想挨打呢,我七八岁到这来读书,今年才不挨戒尺呢!”龚子传说着,见谈远心情看着更加不好,又想他玉雪可爱,还是不挨打的好。 “你真一下也不想挨打?我们有一个算一个,没谁不挨打的。” 谈远还没开口,成钟对蹲着的龚子传道:“我也挨打呢,我是神童挨打,他也要挨打。等像龚师兄一样,去了那个屋子,不就少挨打了?” 龚子传不太喜欢成钟的脾气,仍旧看着谈远,用眼催促他回答。 谈远下定了决心:“对,我一次也不想挨打,龚大哥有办法帮我吗?” 龚子传的办法就是:“好,那我们告诉他们去,说你可是神童,读书肯定好,干脆以后就不打你,这是对可爱的神童的尊重。” 龚子传笑了,谈远也笑了,“你这个办法好,可你不是怕程先生和陈老师,你敢跟他们说话?” 龚子传有些退缩:“当然怕啊!但是你更不想挨打啊!不过,说真的,我们的师父师母已经算是不爱打人的那种了,上学谁不挨打呢,听说徐家私塾打人才厉害。” 成钟道:“是啊!龚师兄以前还打我们呢!谁不挨打?” 龚子传十分尴尬,他不想狠管的,但不狠点,这些小学生太吵了,师父师母会说他,他可不想被他们找上。 谈远想,龚子传对戒尺话题这么有兴趣,聊了这么多,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不用挨打的机会,试试吧。 谈远试探道:“读完今天的书,散学了,你带着我跟程先生他们说?” 龚子传明显很紧张,但仍点点头,“好,我跟他们说,你一定要来。” “一定。” “铛铛铛”,上课了,龚子传连忙回去了。 谈远暂时放下对戒尺的担忧,开始用功学。这堂课竟然还是程先生上,不过没学东西,而是从大到小,一个个上去背书。 说到背书,听说最开始陈桂张罗私塾的时候,程明弘同别的先生一样,学生背过了就可以回家,背不过就要留堂,十分随意。可陈氏管了就不一样,背过的要和没背过的一起留堂。 还有,别的私塾都不管书桌的事,都是学生自备。学生家里当然什么桌子都有,陈桂觉得不好看,花大价钱打了书桌,启蒙班的小而合适,科举班的大而宽敞。看起来就比别的私塾要好更能学到东西,读书郎的家长们到私塾一看,都愿意多花钱把孩子送来。 因此,程家私塾读书的人比其他私塾稍微多了一点。从而更需要好的管理,别的私塾都是一人一桌谁也不靠的,可这里只有科举班那样,启蒙班基本人人都有同桌,两人一桌,陈桂觉得这样好管。 这样安排,确实高效,谈远听着觉得他在这里是幸运的,会比在其他私塾过得更舒服。 不过,才刚聊了挨戒尺,他可不想现在就挨打。因此在下面默默记诵,不想错一个字。 “谈远!你来背。” 谈远上前,程明弘想着这是个神童,该难一难,道:“三字经第五十句到第一百句,背吧!” 谈远微微一愣,其余的蒙童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都看着先生和谈远。谈远才刚来没多久,就要这样背书啦! 谈远不慌不忙:“请问先生,是三字一句吧?” 程明弘点头道:“三字一句,背吧!” 说着,戒尺已经拿着手上了。谈远不看戒尺,自信地开始背:“三字经第五十句是麦黍稷,然后是,此六谷,人所食...此十义,人所同,当顺叙,勿违背!先生,我背完了!” 说完最后一句,谈远露出笑容,他可是一字没错,背得很流利。程明弘也有些满意,下面翻书的蒙童更是个个惊叹。 “回去吧。” 谈远被蒙童们注视着回了原位,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下课后,孩子们都围在谈远身边夸他很厉害,谈远也不嫌弃这些小孩子,和他们聊天,跟他们搞好关系。 “铛铛铛!”陈氏敲响了铁梆子,这也是其他私塾少有的。 “散学了!散学了!”压抑了一天的孩子们纷纷大叫起来,拿着早就装好书本的布包跑出私塾。 陈氏看到了,笑骂一句:“这群兔崽子跑得真快!” 程明弘听到了铃声,抬脚走出去,谈远连忙跟他出去,看到龚子传,两人相视一笑,都去追先生。 却有人截胡。 “程老爷,程老爷!” 原来是被齐福截胡了,他道:“程老爷,我请一日假,我明日要去吃喜酒,很要紧。” 程明弘默默点头,又疑惑地看了一眼龚子传和谈远,打算回家歇歇。这时黄棋又来了,“程老师,我明日也有事,请一天假,后天就来。” 程明弘点点头,有些不高兴,两个找到点机会就不想读书的! 龚子传看着心里打鼓,齐福和黄棋已经让先生不高兴了,他们去找先生,说些希望不要打神童的话,先生不会更生气吧? “龚大哥,走啊!” 龚子传心一狠,不管了,必须帮忙!为朋友两肋插刀,应该的! “先生!我有事找您!”龚子传声音有些虚。 “什么事?”程明弘虽是问话,却头也不抬,只是喝茶,也不看两位学生。 气氛一下子压抑了,叫人不敢开口。 14、养歪的成钟 现在气氛不对,但必须顶住压力!必须开口! 谈远知道,他虽是神童可年纪太小,人微言轻!好不容易龚子传鼓起勇气帮他,他必须利用他的勇气,不然下次就难了。而且他才刚入学没多久,正适合要求不挨打! 谈远道:“程先生,我和龚师兄有要事和你商量。” 他看向龚子传。 龚子传硬着头皮说:“谈远是神童,他想要不挨打的权力。反正,反正他这么聪明,也打不着他。” 程明弘一听这话,怒从心头起,看龚子传和谈远这两个学生分外不顺眼! 待要说什么,话到嘴里却说不出来,于是“哼”地一声,站起来就走,撇下两人进了里屋。 谈远和龚子传面面相觑。 谈远没想到程先生反应这么大,但,更不能放弃了,错过了这次估计没下次了。 谈远率先追了进去,于是龚子传也跟进去。 程明弘先进去了一会儿,两人没遇到他,却遇到了师母。 陈桂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带着笑:“你们这一大一小的,怎么还不回家,到我家里来做什么?” 龚子传灵机一动:“师…陈老师,我们找程先生有事,他不在,我们跟你说可以吗?你可以做主吗?” “这有什么做不做主的,你说。” 龚子传坚持:“陈老师你能做主吗?” 谈远也明白了,“是啊,陈老师你能做主吗?我们还是去找程先生吧!” 陈桂伸手拦住两个作势要去找自己丈夫的学生,“诶!我能做主,说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说的是什么?” 龚子传道:“唉!说了也没用,陈老师你肯定不会答应的。远哥儿看成钟挨打害怕,希望你们愿意从此不打他,我觉得挺好,远哥儿是神童,没可能打嘛!” 谈远疯狂点他的小脑袋,“陈老师,帮帮我们吧,程先生被气走了!” 陈桂有些犹疑,她觉得懵懂孩子是要打的,但谈远这个小孩确实不一般。不过丈夫被气到了,也不能不考虑丈夫的想法。 “我倒是能答应,但还是要问过你们先生才是,走,我带你们找他去!” 说着,陈桂就牵着谈远的手去找程明弘了,龚子传跟在后面。 程明弘已经喝过茶也休息了,这段时间他脑子里都在想刚刚的事,感觉有些羞愧,冲两个孩子发那么大的火,不会吓坏他们吧? 见两人又找来了,反而放了心。 “跑什么,这两个不又找来了?我忙去了,你们说。”陈桂撒了手。 见陈老师走了,谈远再次道:“程先生,我们找你是想谈判,我想得到免打权!” 程明弘见谈远一本正经的,十分可爱,心里有些松动:“读书谁不挨打,挨打才能成材,你不怕你这颗小树成不了材?” 谈远道:“我知道先生在担心什么,先生在担心成钟,他确实是神童,但他爹很捧他把他养歪了养得吃不了苦,先生知道他现在看着还好,其实前途无望,不希望再出一个成钟。但我绝不会是成钟,我是谈远,将来前途无量!” 龚子传一看先生的脸色就知道小谈远说对了,很震惊:“不是,成钟不是神童吗?怎么就前途无望了?” 没人回答他,谈远看着程明弘,程明弘看着谈远,一老一少都定定地看着对方。 龚子传闭上嘴,一会儿看着先生一会儿看着朋友,想看出谁胜谁负。 程明弘先移开了视线,看着两个学生:“你们师母常教训学生,我同她再商量商量。” 龚子传当然知道是师母愿意打那些小学生,程先生都不怎么动手,但这也是先生允许的,还要再商量什么? 龚子传担心先生不同意,道:“是师母愿意教训蒙童们,但是这都是夫子您允许的啊!所以您答应不打谈远就好了啊?” 谈远听了着急,龚子传这话是帮倒忙啊! 果然,程先生听了顿时就不高兴了,拒绝沟通:“你们走吧,我再想想再想想。” 谈远转身就走,龚子传却不动。程明弘看他一眼,“怎么?我不答应,你就不走了?” 谈远知道龚子传想要个准话,毕竟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但现在应该让程先生再想想,豁免他一个人给他特权,不是件简单的事! 谈远正拉扯着龚子传,陈桂又出来了,手上拿着锅铲:“还没走啊?学堂散学都是有定数的,你们这么晚没回家,爹娘该急了,快点回家。” 说着,就上手赶,两人被赶出程家,顺势也就出了私塾。 谈远站定,郑重道谢:“多谢龚大哥帮我!我以后一定会回报你的。” 龚子传笑了,他之前记性不好眼神不好粗心大意挨了不少罚,他现在还记得,他小兄弟再受苦:“回报就不用了,希望能成功吧!” “回见!” “回见!” 谈远使劲挥手,他非常感动,龚子传始终和他一个战线,甚至比他更努力,让人很安心。 回到家,谈远只看到娘在厨房做饭,爹和大哥还不见踪影。 金妮儿在厨房做饭,听见动静她就出来了:“怎么这么晚才回?今天有什么事?娘急得差点去找你了!” 谈远不觉得不想挨打是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事,语气自然地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金妮儿听了心内奇道,哪里小孩不挨打的,怎么远哥儿这般怕打,还鼓动龚小哥帮他?想起来了!以前我们也不曾打过他,真像是文曲星下凡呀?! 于是她喜气洋洋地:“你闻到香味没?妈做了酱牛肉,明天你给龚童生带过去,感谢感谢他。” 谈远点点头,那是自然,他刚说要回报呢!不对! “娘,龚大哥的爹去世了,你忘了。他最好是不要吃肉,送点别的吧!” 金妮儿一拍脑袋:“怎么忘了?我这是不知道你们读书人的这些规矩!” 行吧。 谈远要回去写字,却被金妮儿叫住了,“你爹他们今天怕是有点忙,你陪娘说说话。” 谈远想着,家里现在也舍得给他点灯读书了,晚点再写大字不迟,先陪陪娘吧! 谈远点点头。 金妮儿便继续做饭,一边说:“你不知道,程家私塾可好了!程秀才和陈桂二十几岁成亲,程秀才中不了举才知道陈桂的好处呢!陈桂多能干,把家里家外操持得哦,我们都羡慕,没有她,程家私塾会有龚童生那样的好人去?就是我从前不打听这些事,不然,就认准了程家!” “陈桂?陈桂是谁?哪个桂?”谈远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金妮儿要来捂他嘴,“唉!你师母的名字也是你小孩能叫的?我们这些大人也不敢叫她名字,私下里才说。” 又回去做饭,“我们这些女人家还能取什么桂字?” 哦,原来陈老师叫陈桂! “那程秀才娘知道他叫什么吗?” “我一个女人家怎么会知道男人的名字?我只知道你师母叫陈桂。”金妮儿翻了个白眼。 谈远:…… 谈远看着牛肉,心里好奇,因为制砚收入翻倍了,家里才舍得点灯不久,怎么就吃这么好了? “娘,你怎么买这么多肉?这得多少钱?” 金妮儿像被踩中尾巴的老鼠:“哪里多了,咱们家还花不起这一点钱?我这些都是拿来卖的,还往回挣钱呢!” 谈远无奈笑笑,娘这是对自己的手艺不自信啊,可怜他被连累了。 “娘,没事的,你的手艺好,肯定有人买。再不然,去我们私塾那去,加几片牛肉他们肯定舍得。” 金妮儿被儿子安抚了,慢慢冷静下来,“去私塾?娘不会给你丢脸吧?娘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钱,人家龚童生好心帮咱们,咱们还能真不还那五两银子?” 谈远想了想,也许那五两银子是真不用还。不过,得顺着娘说。 “还银子不用着急,我们关系好着呢!龚家不是刚赚了一笔,不缺银子。我们慢慢还,明年后年还都行,不要急。” 说到还钱,还不知道酱牛肉能不能赚钱,金妮儿压力又大了,不想聊这个,赶着儿子回屋学习。 谈远的房间没有书桌,他得坐在之前卖米粉随摊的小板凳上,在床上写大字。 这条件真是非常艰苦了!在谈远的记忆里他还从没这么惨过,好在他的未来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他知道贪多嚼不烂,于是只继续一笔一划练字,而且不是练认识的字,只是永字。永字练好了,其他的字自然就能写好了。 蒙童课业不多,谈远练到爹和大哥回来的时候就写完了,他也就收拾好笔墨纸砚,不写了! 去厨房,安大哥已经拿了牛肉片在吃了,娘在骂他还要打他,爹只好护着大哥。 谈安也不想偷肉吃的,但他太馋了,牛肉吃到嘴就顾不得挨打了,这肉也太好吃了! 他正挨着打,看到弟弟,顿时觉得嘴里的牛肉都不好吃了,尴尬极了。 “远哥儿来了?吃饭吃饭!” 饭桌上就有酱牛肉,谈远夹了几片。谈安也夹,被娘笑话。 “我还不心疼你们?早留了给家里吃的,偏你馋,还不如你弟弟,偷吃,不打你打谁?” 谈安垂头丧气,娘偏心弟弟。弟弟整天读书,能费什么劲,他做工费劲多吃点肉怎么了? 他也读书去! 15、获得免戒尺权 谈安恨恨地偷偷地夹了一片酱牛肉,他一边咬一边想,谈远读书还是靠了人家姓龚的,天上掉馅饼呢!他,谁来帮他? 再说了,谈远再会读书,还不是要吃白饭!他可没有,他一个月挣200文呢,比谈远出息多了! 谈安这么安慰自己,心里舒服多了,吃完晚饭主动道:“娘,今天我洗碗,你去洗澡吧!” 金妮儿白天晒了热水,又做了饭,正想洗洗呢! “乖儿子,好好洗,娘去洗澡了。” 谈建帮妻子打水,陪着妻子。 晚上的谈家几乎不点灯点蜡烛,晚上只靠厨房那点火光和外头的光。屋里只剩谈远和谈安。 谈安不过十岁,也才干了不到一年学徒,手上就已经伤痕累累了,因为每天干搬运石料那些杂活。 他洗着碗,同弟弟说话,他是很羡慕弟弟的。他带点心机问:“远哥儿,读书好玩吗?” “安大哥,我觉得好玩,不过你不一定。” 谈安嘁了一声:“你聪明,你就是怕家里也让我读书。家里哪有让两个人读书的银钱?我又不会跟你抢!” 谈远笑了笑,看来安大哥认为读书就是好。也是,小孩嘛。 谈远故意吓他,“安大哥你能吃苦吗?我看你可吃不了读书的苦,那些先生可愿意打人手心了,拿木戒尺狠狠打,可疼了,你怕挨打吗?” “啊?” 谈远笑了:“是啊!不过我聪明,肯定挨打少,大哥可就不一定了,背错一个字就是一下,啪!” 谈安吓了一跳,他可吃不了这个苦。他在工场还不挨打呢!那些人看在爹的面子上,点了一下就完了,读书反而要打手了? “那我不读了,读书太可怕了!” 可谈安知道读书好,也知道弟弟少挨打,又有点酸:“你运道好,我怎么就没遇到这样的大哥呢!出手就是五两银子。” 谈远没理大哥的这句酸话,看着他洗碗洗锅烧水。 这水不是用来洗澡的,下午晒的水就够洗了,是用来喝的。金妮儿和谈建属于比较讲究的底层人,比较爱干净讲卫生。 等一家四口都上床睡觉了,他们很快就睡着了。 这时候,天亮得早,谈远要早去学堂,很早就起来。但爹娘还有大哥起得也早。 谈远突发奇想,想写字给父母看,他叫住爹,“爹,我写字给你看吧,我会写字了。” 谈建久不拿笔,几乎只会认字不会写字了,“好,远哥儿写给爹看。” 谈远便排开阵仗,端端正正写了谈建二字在纸上。谈建是认得自己名字的,他没想到远哥儿写得这样好! 才读了十天啊! 谈建连忙叫了妻子过来。 谈远一视同仁,也给娘写了金妮儿三字。 金妮儿不认字,但她看这字这么端正,当家的那么高兴,肯定是好字! “远哥儿不错!”又吼大儿子,“谈安,还磨蹭呢!” 谈安也过来看弟弟写字,竟然个个大小一样,板板正正,毛笔特别听话,他顿时不高兴了。 “走走走,赚钱去!”说着,谈安率先出门。 一家四口一起出门,房主家三人已经走了,于是谈家锁门。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古代就是这样,因此不少学生往程家赶,要上学呢! 陈桂在门口笑着叫每一个学生的名字,她不愿意漏掉一个人,也趁机笼络这帮学生。 谈远叹为观止,古代竟有这样的奇女子,居然主动迎接学生!他找到了一点在现代的感觉,因此心情很好,主动招呼:“陈老师好!” 陈桂见了谈远想起昨日的事本有些别扭,但他主动招呼,心情又好了,“谈神童,好好读书呦!” 谈远笑了笑,成钟从背后赶来,被他爹从背上放下,他也跟着喊:“陈老师!” “哎!进去吧!好好读书。” 成钟和谈远一块进去了,没多久陈桂就进来了,要他们大声读书,读完就是抽背,背得不好就挨戒尺! 陈桂这个师母,在他们眼里就是母老虎,谁敢不听话,于是书声琅琅。 谈远一边大声读,一边想,两位老师想得怎么样了? 到了上课也叫上书,授书的时候,程明弘进来了。 谈远很惊喜,他确定了,程先生就是因为他才来这里授课。谈远很喜欢有这样高素质的老师,他学得很起劲。 下了课,龚子传特意来了。 “也不知道先生答不答应。”说着,看到了谈远的字,大赞道:“好好写,再写两年,我都要跟你学了。” “师兄过誉了。”谈远道。 “字写得好又怎么样,先生不会答应你们的!”成钟道。 龚子传看他一眼,“不答应也不怕。” “要是先生不答应,我带你去书肆里看书?最近有些新话本游记,都有意思,你认字吧?” 谈远正色道:“不但我不去看那些闲书,我劝师兄也不要去。” “闲书?好看着呢!我都一两年没怎么看了。”龚子传摇头,“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师兄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那些书太好看了,我忍不住。”龚子传嘿嘿地笑了。 一直学到了中午,谈远和龚子传都记挂着这事。 直到陈桂朝他们招手。 龚子传都顾不上怕师长了,连忙牵着谈远过去。 陈桂道:“我和你家先生商量了,既然你是神童,不是一般小孩,那我们也就破例答应你了!你从此免打!只是,不要告诉别人。” 谈远听到从此免打四字,简直要高兴坏了,从此可以摆脱戒尺阴影,安心学习了! 因此谈远没主意不要告诉别人这句话,但龚子传注意到了,他有些心虚:“成钟算别人吗?我和远哥儿说话,没背着他。” 陈桂气得想抄起戒尺一人给两下,“叫你们不要告诉别人!这样的事是能往外说的吗?” 谈远当时可没想那么多,一想也是,可说都说了,怎么办? “陈老师,那我们就说没免打怎么样?骗过去,反正只有我们三个知道。” 陈桂脸色刚好了一些,龚子传弱弱道:“那个,我嘴不严,要不还是别骗人了?我怕我不小心说出去。” 谈远:…… “陈老师,你一定有办法吧,咱们就随机应变。主要就是成钟家,别的都好。” “你们啊,就会给我添麻烦!赶紧走,走,回家吃饭啊!” 两人又被陈老师轰出了私塾,但这次出来,两人都很开心。 谈远眨眨眼睛:“希望成功吧。” 龚子传想到自己昨天说的话,没不好意思,而是非常兴奋:“没想到真成了!远哥儿你太厉害了!我跟我妈说去。” 说完,人就跑了,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谈远那一日得了免打权,过了几日就放假了,放一天假。放假谈远自然不肯真休息,在家也是学习。 转眼就是假后第一日了,程家最爱在这一日要求大小学生背诵作文,若是背不出写不好,戒尺伺候。 虽然有这么个风险在前面,但假日学生们还是大玩特玩,几乎没人像谈远这样努力,成钟更不用说了,晚上才糊弄了作业。 但神童就是神童,看着没差。 只是成钟心虚,尤其是见到陈老师的时候。 程明弘在考校科举的学生,陈桂自然考校蒙童,她皮笑肉不笑:“昨日玩得很开心?笑什么!我看你们是要紧紧皮了。” “谈远,你来背!” 谈远拿着书上去给他,自然是倒背如流,陈桂有一眼没一眼地看书。 “不错,不错,就这样,一个字都不能错啊!”说着,陈桂又叫了一个。 这个孩子比谈远大一岁,但看着和谈远一样小。他看了一眼下去谈远,脸上的恐惧藏都藏不住。 好在,胆小的孩子不敢不读书,还是磕磕跘跘背完了,“伸手。”陈桂啪地给了他一下,“下去吧。” 他捂着手下去了,陈桂又开始点人,点了几个点到成钟。 “啪!”陈桂狠狠给了成钟一下,“错了一个!你在家玩去了?你啊,别说错一个字了,不流利也要打。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成钟藏着手下来了,没想到的是他今天似乎特别倒霉,不到吃午饭,又挨了两三下。这下好了,笔都拿不稳了。 成钟见自己挨了几下,又疼又没面子,谈远却好好坐着,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 他想到了前几日谈远和龚师兄说的话,“谈远,你们说要找先生答应从此不打你,先生答应了吗?” 谈远避而不答,“我好好的,为什么要挨打。” 成钟不说话,下课又问了一遍。 此时,挨了打的孩子在说话,有人说,“要是先生不打我们就好了。” 有大了几岁的说:"咱们十几个人,不打一打怎么管?我家附近有个徐秀才,我爹非得给我送这,你们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孩子们都很好奇。 他走过来问谈远,“你知道为什么吗?” 谈远摇头。 大孩子满足了,“当然是因为他爱打人,下手狠,我爹怕他给我打坏了!每天他都打手,罚跪,还扇耳光,我都知道!咱们这里已经很好了,你们就知足吧!” 成钟尖叫,“咱们都挨打,谈远不用挨打,先生都答应他了!” 谈远平静地站起来,“这些都是成钟猜的。但,他猜对了,先生确实猜对了,昨天我和龚师兄……” 这一说,就说到了上课,谈远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小同窗们,像说故事一样,让他们都为他俩的成功感到高兴! 成钟被无视了,泄了气,转念一想,凭什么不打谈远,要不然大家都不打!要不然所有人都挨打! 他告诉爹去! 成钟回家吃完饭睡完觉,要去学堂时却磨磨蹭蹭。成父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相反,他只是因为喜欢这个神童儿子,所以压着脾气。 “上学去啊!不要读书啊!” 成钟还是磨蹭,成父没办法,作势要背儿子,“有事都要跟爹说。” 成钟于是才把谈远有了免打权的事告诉爹。成父这才知道,原来学堂先生不打谈远,专打他儿子! 不行!他必须去讨个说法,凭什么不打谈远,凭什么打他儿子,看不起他们家?! 16、丧家之犬 叫嚣着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家的成父,却到了程家私塾门口,就迟疑了。 成钟被放下来,催促道:“爹,找陈老师去。” 成父早上听到了,陈老师就是陈氏,一个女人,不找她的麻烦,找谁的麻烦! 成父心中大定,按住儿子,走到院里叫嚷:陈氏,出来!你怎么打我儿子!” 陈桂在屋里说:“有什么事请进来说。” “男女授受不亲,你出来!我跟你计较,你看你把我儿子打得,手都肿了!有了好的,就丢了我们家这个?”成父生气道。 本该授书的时候,却闹了这样的事,谁有心思读书?就是谈远也没有心思,他想维护陈老师。 不少人在看,陈桂走到门口招了招手:“我出去,你过来些。” 成父这才上前,陈桂也出去了些,一些胆大的也凑到门口去看。谈远想了想,又觉得不妙,又觉得陈老师有办法,干脆弃了书本,占着门口注意外面的情况,成钟一眼就看到了他。 谈远也看到了成钟,还看到了成父,这人长了张方脸,身上有读书人的气质,还有一股郁气和燥气,眉间又有悬针纹,看起来特别凶。 成父一点也不给陈面子,昂着脖子,“舍得出来了?你说,你打我儿子怎么说?只打我儿子,不打谈远?” “自然是因为他犯错了,他今天背书的时候不专心。”陈桂还笑着,想着息事宁人。 成父哼了一声,“我看不是吧,是你有了更好的,看不上我儿子了,打我儿子踩着他好捧着你们的新神童!” 他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扫过去,似乎想找到那个小神童摁死他! 这番话忒没道理,因此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科举班少年也探出头来看热闹。 陈老师这时完全处于弱势,成父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也只有他不敢打师母这事还算有保障,但是不一定不打他。谈远往坏了想,也许成父会想:打死了他,就只有成钟一个神童了。 他有点危险了,还是去找龚子传比较保险。 “成掌柜从哪里听说了这样的事?我这里可没有这样的事。谁踩着他了,我都是一视同仁!教训学生是应该的,哪个学堂不打学生,我是女人家下手还轻呢!”陈桂道。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成父的心情好多了,又开始说:“要我说你们女人也太软弱了些!谈远叫你们不打他,被他哄一哄就答应了,干脆所有学生都不打岂不好?要打,就都打!他有个什么面子让你不打他?不给个说法,我跟你没完!” 谈远听到他在那里大放厥词,很不高兴。这人真是可厌,一句话就想把他和龚师兄这两天好不容易得到成果抹除了! 旁边龚子传也正怒视着成父,”怎么办?好气啊!这什么人啊!对陈老师这样不客气,还要毁掉我们的成果。” 龚子传气得要团团转了。 谈远有办法:“你去请程先生。” “我?”龚子传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愿相信,他最怕师长们了! “对,陈老师也正等着你们叫人呢,要快!” 龚子传看了看得寸进尺的成父,叫上朋友,“黄棋,走,我们去找程先生。” 陈桂一眼就看到龚子传带人找她丈夫去了,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笑道:“怎么说?你既喜欢别家打学生,怎么不送去徐秀才家,要送到我程家来?” “还不是成钟这小子喜欢这!”成父眼睛看来看去,“你不用管!你打就是了,这些人一块打!谈远呢?” 小学生们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恶魔,竟然撺掇着师母打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都恨成父。 “谈远呢?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神童,比我儿子聪明多少,不用挨戒尺,哼!” 小学生们都不指出谈远,让成父干生气。 成父着急了:“怎么,谈神童是个丑八怪,见不得人啊!出来啊!” “先生来了!先生来了!”龚子传大声喊道。 成父心一紧,扭头果然看到了程明弘。陈桂也看到了程明弘,知道丈夫来了,这事就好办了。 龚子传要站在近处看热闹,黄棋陪着他,好在没人顾不上他们两个,他们就在现场看热闹。 程明弘虽然内向温和,但并不缺威严。他原本在屋里读书,也听见了动静,出来后他先看向妻子,“怎么了?” 陈桂赶紧一副小女儿姿态看着他,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却什么也没说。 成父吓得擦汗,却仍然强硬,“程先生,可不是我不讲理,实在是你们办的是不地道。怎么我家成钟就得挨打,新来的谈远就有什么免打权?这也太看低我们家了!” 程明弘道:“私塾有私塾的规矩,你若不满,可以把成钟转到别家去。谈远能得免打权,我是深思熟虑的,上学以来,谈远一次错都没有犯过。” 成父道:“我不管!谈远凭什么特殊,他又不是你儿子。要么都打,要么都不打,我才认!” 什么儿子不儿子,程明弘怒了,他自己的儿子自然也是照打不误的。 那些小学生听了,虽然本来平时就要挨打,但听成父这么说,还是不舒服,要么都打?就该只打成钟一个人! 成钟重复他爹的话,“要么都打,要么都不打!” 成父点头,“谈远再是神童,也不能免打,我就不信,他一个五岁小孩没有不乖不挨打的时候!” 程明弘心想,你还知道谈远才五岁呢! “好好好,你等着,等着我告诉你结果!” 陈桂温柔小意地看着丈夫,程明弘心情好了一点,道:“我们进去商量吧,给他个结果。” 成父和成钟见程先生真的生气,也有点慌,不知道结果如何。 龚子传也有些慌,“要是师父师母想着息事宁人什么的,咱们就功亏一匮了!怎么办?” 谈远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只能听天由命了,如果结果不好,我们再想办法。” 屋子,说要给成父结果的程明弘却并没什么主意,只是生气。气了一会儿,问妻子,“桂姐儿,你怎么想?” 陈桂道:“我虽是女人,可你也教我认了字,我也知道做人不能朝令夕改。咱们才答应了人家,就不认了?” 程明弘点点头。 陈桂笑道:“我不要输给他,叫他小瞧我,这样,咱们就要么都不打!所有人都不打!气死他!” 程明弘急了,“不打,二十多个学生,不打?这怎么管?” 陈桂笑着摇摇头,“当然是不打,但也没说他们不挨打。罚站算不算挨打,罚抄算不算不挨打,留堂算不算不挨打?再不然,叫他们父母来,他们回去挨不挨打,谁敢不听话?” 妻子有主意,程明弘这才放了心。 夫妻俩又商量了些细节,这才出来。 成父原来脸上已经放松了,看着还不错,见了两人,又皱眉,看着就不好相处。 陈桂笑着对他说:“成掌柜,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们二选一,你该满意了。结果就是,都不打!” “都不打!那怎么行!”成父大惊失色。 成钟也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想了想,笑了。 陈桂却不看成家父子俩,对着两间教室的学生说:“谈远确实有免打权,你们是不是都很羡慕他不用挨打?从今天开始你们不用羡慕了!我和你们先生决定了,从此以后再不用戒尺打学生!” 龚子传听得兴奋:“从此我们程家私塾就是唯一不打学生的私塾了!” 小学生各个张大嘴巴不敢置信,陈桂笑了笑,看了看科举班的少年,“不敢相信?我陈桂什么时候骗过你们?来,这是你们先生写的保证书,已经按过手印了。” 陈桂看向程明弘,程明弘拿出一张刚写好的保证书展示,果然有两个手印,看着非常简短的保证书。 他给了最近的黄棋,黄棋看完给龚子传,龚子传给了齐福,保证书就这样传递下去了。 “怎么样?没骗人吧?这么好的陈老师!”陈桂得意地看了一眼成父。 于是学生们全都欢呼起来。 不知道是谁开始喝彩的,“彩彩彩!”于是大伙都跟着喝彩,“彩彩彩!” 陈桂昂贵着头看着学生们,她打赢了! 谈远在科举班,在喝彩声中拿到了那封简短的保证书。他不敢相信,他只是想为自己争取免打权,为了个人私利,但最后竟然改变了整个私塾,所有人都不用挨打了? 真是,太好了! 谈远把保证书带给小同窗们门看。 程明弘指了指谈远手上的保证书,“我给的结果,也是你要的,保证书也有了,成掌柜不满意?” 成父说不出话来,事情怎么就这样了呢? “这么晚了,成掌柜不用去做事?”程明弘道。 “啊。”成父丧失了力气,话都说不出了。太丢人了,在这群小孩子面前丢大人了! 他能想到以后要怎么被别人嘲笑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再也不是体面的成掌柜了。 成父低着头,如丧家之犬般夹着尾巴跑了,留下一个高兴的成钟。 17、家境改善契机 成父狼狈离开的当晚,金妮儿就从陈桂处得知了小儿子谈远被欺负了,当即怒发冲冠,那么大个人了,当掌柜的,还来欺负她五岁的儿子,忒不要脸了! 金妮儿当即跑到成家,破口大骂,得了成家两斤猪肉的歉礼。金妮儿收了歉礼,也懂规矩,当即收了声,高高兴兴地回家要做红烧肉,给一家人都补补。 这时候谈远刚散学,前脚被一群师兄师弟夸完,后脚就被娘夸,夸他挣来了猪肉! “好儿子,咱们这几天可以吃大肉了。” 谈远笑了笑,娘开心就好。他才五岁,有个会给自己讨公道的娘真是舒服。 于是谈远自愿留下来陪娘,顺便把今天中午的情况告诉娘。 说完,谈远道:“娘,这可是个大新闻,我得让你知道,你好宣扬出去,明天去我们私塾摆摊,她们都在你那买!” 金妮儿乐了:“那敢情好,我可是神童的娘,这是你们学堂的大八卦,我告诉客人,客人全到我摊子上来!” 乐完,才想到私塾不打学生这件事实在稀奇,那些主顾一定要问清楚的! 又道:“你是不要打,那些小学生不要打?二十几号人,他们家三个管得住?真的假的,不是随口哄你们的吧?” “有保证书呢,我们大家都看到了。 “要是折根戒尺就好了,这谁不信!”金妮儿道。 “厉害啊!”谈远忍不住想,他娘也是个八卦人才,这多有冲击力。 可惜,感觉程家不富裕,不然陈老师会一把火把戒尺烧了,这才好,打人的东西都毁掉了。可惜,现实是,那些东西照用,改成教鞭了。 金妮儿得意了,“那是,这样他们才爱听呢!你们读书人要不要用砚台,娘带几块你爹改的砚台去卖,要是咱们自己卖,差价就不用给人家了!” “娘,有砚行呢,不许这样,不然爹不好办!”谈远提醒。 金妮儿遗憾叹气,第二天只去私塾门口卖米粉。卖米粉是个小本生意,辛苦卖一天也挣不多,挣的都是辛苦钱。偏偏问得人多买得人少! 金妮儿急得不行,直骂娘,忽然想起来,人家都是吃了早饭过来的,哪有肚子吃她的。又高兴了,卖不完也不难受,和气地招揽生意,叫人家明天来她这吃。 第二天果然,来了一大堆客人,金妮儿看着从家里带来的红烧肉,笑了。 娘都在私塾门口卖米粉,赚得又快又多。谈远是一个成年人,当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他只会高兴,高兴娘可以多赚一点,他可以过得更好一点。 不过他不敢提什么要求,上次要了鲤鱼跃龙门砚台就已经很不懂事了,可以卖四两五钱银子呢!但他也是真想要,他一直都是看不上差东西爱用好东西的性子,穿到了这里用的都是破烂东西,是真难受! 有了一个好砚台,他可以满足一年吧?明年不能再要这么贵重的的东西了!谈远告诉自己。 谈远在家门口告诫自己,才回房练字。房间里有两个凳子,但没有桌子,依旧要在床上写。 真苦啊!谈远摇摇头,坚强地开始学习。 到了第二天,谈远却又看到进来的是程先生了,谈远明白,这是先生的苦心,以后还会常来,是为了他好。 不过其他小学生就可怜了,程明弘虽然是男先生,有威严有学识,可是肚子里的货倒不出来,不会授课。年纪大的还好,能自己挖掘,年纪小的,听得直犯困。 谈远见状,感到十分抱歉,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课后多努力,尽快进去科举班,解救这帮小同窗。 以前程明弘不爱打人,但不知道是潜意识里反对不打学生的承诺,还是忘了,有一个学生背书背得结结巴巴,惹起了他的火,他道:“手伸出来!”就要去拿戒尺打手。 “先生!”谈远站起来道。 这时候戒尺已经在程明弘的手上了,他又是尴尬又是生气地看着谈远,一言不发。 别人怕他,谈远不怕他,他提醒道:“先生,先前不是说了不打学生的,您是不是忘了?” 最后两个字谈远特地拉长了声音,又轻轻反问,给先生留足了面子。 程明弘立刻反应过来,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这个学生读书时睡觉!现在背不出来了,要罚! 程明弘低头思考怎么惩罚学生。 先生在思考,没有谁比对面犯错的男孩更害怕了,他本能地看向他们之中最厉害的谈远想要求助,哪怕对方比他还小一岁。 谈远在新世界是个学霸,很了解老师。此时此刻,他最要做的就是,让程先生放过这件事,开心起来,最好把注意力都放他身上。 他引用《论语·子张》里的话,笑道:“先生,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谈远的声音充满感情,抑扬顿挫,像一汪清泉。 成钟惊讶地看着谈远,又看看先生。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也可以是君子啊! 程明弘熟读四书五经,当然知道这句话,可谈远怎么会知道,还信手拈来?如此神童,他心里喜欢! 再一看面前和台下的那些幼童,都懵懵地看着他,显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没有丢面子,于是心情更好了,也不叫罚站,轻声让那小孩下去。 然后程明弘走过来,一本正经:“你怎么知道这话?谁教你的?还没学过这个,不要记混了,以后我给你一起讲明白,不要再学了,知道吗。” 谈远想,难道古人都不提前学?于是点点头,决定课后想明白。 程明弘看他听话,很高兴,只要谈远和龚子传两人出息,他也就满意了,其他人随他去。 课后,程先生差点打了学生的事就传遍了两个班。龚子传从黄棋那听说了这事,特意跑来夸了谈远一通,他太喜欢聪明人了,谁知道回去他就得了好处。 原来是龚子传爱看闲书,在外赚钱回来后压抑了一阵,这几天没忍住,租了有七八本闲书在家,散学后看还不知足,还偷偷拿到学堂里来。 一不注意,就被程先生逮到了。 当被点了一下肩膀,看到程先生的那一刻,龚子传心里哇凉哇凉的,觉得自己完了。 他后悔不迭,忙站起来,充满歉意道:“先生。” 程明弘:“你啊,你是最有希望考上秀才的,知道吗?还看这些闲书。这次就算了,下次再发现,就把《论语》抄一遍!” 龚子传很庆幸:“知道了!” 之后龚子传不敢看了,但还是爱这闲书。被黄棋调侃要感谢谈远时,他果然认真,携书过来感谢谈远。 “谈远。” “龚师兄。” 龚子传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脸感激,“要是以前估计就要打我戒尺,太丢脸了,还很痛!现在却放过我,只说下次一起罚。哈哈,还是大家一起免打好啊!” “师兄应该引以为戒才是,这次是意外,下次该罚还是要罚的。”谈远道。 “我知道。我最不喜欢抄书什么的了,应该说我不喜欢被惩罚,谁喜欢被惩罚啊。这次我受够教训了,以后再也不带闲书过来了。” 他回家看,在家看没人管! 龚子传把手上的话本递给谈远:“可好看了这个话本,你看看。讲的是一个教书先生穿越到秦朝,帮助始皇帝平乱,封侯拜相的故事。” 穿越爽文?谈远自己就是穿越者,他来了点兴趣。 谈远翻开书看,龚子传期待地看着他,希望谈远露出欣赏的表情。 谈远原本就有些好奇,微微皱眉去看,想知道古人写的穿越文如何。哪知道入目没有丝毫先秦的感觉,倒是十分当代。 嗯,十分当代,像明朝本朝。这是先秦啊!还不如他来写,龚子传还这么爱看? 谈远很快地翻了几页,忽然悟到了。对了!他有想法了!改瑕疵砚赚钱还是太慢了,既然今人不知古人,那今人肯定向往古人的砚台,他有新世界的记忆,他知道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唐宋这些朝代是什么风格!如果砚台能够做得符合那些朝代的气质,岂不是人e无我有,可以赚大钱! 这才是真正能改善他们家生活的钱!谈远非常兴奋!但很快他就给自己降温:一,不知道他认为的朝代气质明朝人买不买帐,二,所谓的朝代气质不好表现更吃创意。三,这太创新了,风险对他们家来说有点大。 “太感谢你了龚师兄,你帮了我大忙!”谈远第一次情绪这么外露,握着龚子传的手很激动地感谢。 龚子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笑了,“是么?那挺好的!”能帮到别人让他很高兴,不过谈远的反应让他很好奇。可是要追问,又不好问。时间不多了,龚子传只好回去。 两个班,每人得先生直接传授的时候很少。先生教得也不好,只有书法最好。恰好,谈远似乎以前也是写字好的人,现在爱写字,书法课上,他与程明弘的师生情总是格外融洽,总是字一写完,就成了范字。 上课,哪怕是书法课也不是完全不说话的,谈远便趁机问了许多问题,都是他关心的。例如,秦朝人怎么吃饭,用凳子吗?晋朝人流行什么,书法?宋朝是不是很发达?人物风流? 程明弘博览群书,学问比一般的秀才精深很多,又看在谈远谈小神童是他的爱徒的份上,倒也没骂他,而是一一解答。若是别的秀才,听到这些问题,就要骂人了。 谈远从程先生那得到了明朝本朝人的回答,很开心,打算回家立刻实施自己的想法。他可读不了几年书了,要是他的新想法能赚钱,那是真能赚很多,他就不用担心交不起束脩了! 如果失败了,两年后他就边抄书边赚钱,再想新办法! 18、金外祖父前倨后恭 自从谈远和爹娘在厨房的饭桌上说了他的创意,他们家的好运就来了,新砚台除了第一块费了十天才卖出去,后面都是做一块卖一块,供不应求了! 再不似先前售卖那般困难!鲤鱼跃龙门砚台也能给谈远用。 因为原先把瑕疵砚台改造的主意一般人还想得到,只是做不到,需要运气和技巧,外加改造创意市场少难遇懂的人。但是这次仿古的主意,那真是独此一家了,今人谁不效古人,都想买真正的有古代气质的砚台,只能找谈家买! 太好了,只是怕假冒!因此谈远又设计了商标,这就是谈家的字号了。他们卖砚台才不学别人,用封建迷信恐吓人不仿冒,在砚台底下写什么咒人的话。 金妮儿很为丈夫儿子高兴,在街坊四邻里使劲夸他们。不过,她也生了攀比的心思。男人可以,她不可以?金妮儿很快想到了一个无本买卖:卖八卦! 谈远身上的八卦太多了,可讲的地方太多了,金妮儿作为神童娘,生下神童的人,又是八卦小能手,她讲八卦那是降维打击。 来听谈家八卦的人不少,金妮儿的摊子旁边全是人,成了个小景点!金妮儿喜欢说八卦,完全不累,只是带上了茶壶茶碗,好随时喝水。 说着说着,忽然前面一阵骚动,骚动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往前,摊主们感觉到了,能跑的跑了,跑不掉的个个面露难色。 原来是衙役们收杂捐来了,也不多,一人五十文。他们挨个要,一个摊主不放过,哪怕人家是卖青菜的,卖两天也挣不了五十文。 但是到了金妮儿这里,却没有要钱,还和她说了几句话恭维了她才走。 谁敢靠近这群瘟神!那两个人一走,客人立马围过来。有人问:“金大姐,他们怎么不收你的钱?” “是啊,卖米糕的也收了五十文,他们才不管人家的艰难。” “造孽啊。” 金妮儿故意不理会问的人,听到这句造孽啊才收敛了笑容,但还是露出了一丝得意,“这两位老爷不收我的钱,你们说是为啥?难不成看上我这半老徐娘了?还不是因为我有关系!” “你一个卖米粉的,能有什么关系?”说话的男人疑惑地挠头。 旁边有女人打了他的手,“你不知道?她儿子就是谈神童啊!” “我刚来嘛!”男人不过是凑热闹。 “对,我儿子就是谈神童,可他还小,小人一个,老爷们凭什么给他面子?再说了,我亲儿子,这叫什么有关系?猜错啦!” 关系确实就是神童儿子,但金妮儿却不肯承认。说别人猜错了,其实自己脑子也在转,想着要怎么圆回来。 “那你是靠谁嘛?” 金妮儿得意地笑,等人家等不及了才说:“刚刚有大娘说对了!我靠的是龚童生啊,他和我儿子是再好不过的朋友,帮了我家不少!” 众人羡慕不已,金妮儿觉得还不够,又道:“你们看我这摊子生意红火,是不是觉着我赚了很多钱?没有的事,卖米粉能挣几个钱,我家的钱都是我儿子挣的多。” “你儿子?!” “你儿子不是还小嘛。”有人不满,觉得这女人太扯了。 “唬我们玩吧,这个人不是好东西。” “你儿子读书好,可读书又不挣钱。” 人们越是议论纷纷,金妮儿越是开心,“我儿子会出主意,他爹他娘的生意他都帮着想办法,怎么不是他挣的多?我家的日子可是越来越好了,你们都看到了!” 那,出的什么主意? 到这里金妮儿就不肯说了,儿子说了,不能告诉别人。因此她扯三扯四不回答,只一味夸儿子。 过得好了,就有人嫉妒。人活着更是会有朋友和对头。金妮儿就有对头,对头声音不大不小地嘟囔一句:“哎呀,这么厉害啊!别怪我说话难听,这不是童子命吗?!” 童子命?听到这个,围着金妮儿摊主的这许多人竟然共同安静了一瞬。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金妮儿心里默念。她恨不得打死这个老东西,面上却还是和和气气的,只是给自己的朋友使了个眼色。 朋友立刻帮忙骂人:“你是猪油蒙了心存心要害我们远哥儿?还是眼瞎了!远哥儿在学堂读书,师兄师弟都是他的朋友,你不知道?童子命都说是没朋友!你长眼了没?就知道狗叫!” “谁知道真朋友假朋友?指不定这谈远也有个什么妖术,把人家龚童生啊程先生啊,都骗过去了,让人家一心一意帮他!不然,你们谁听说过还有不打人的学堂,偏从他开始有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是啊,哪有这样的怪事!” 黄棋和龚子传是很好的朋友,黄棋知道龚子传很喜欢谈远,有些爱屋及乌。 现在谈远娘要受委屈,他也不能不帮忙,不过他懒得开口。黄少爷一个眼色,跟在身后的小厮就站出来道:“诶诶诶!怎么说话呢!什么怪事,那是好事!你们这帮不心疼孩子的!这是谁认识吗?这是我们黄少爷,龚童生和谈远都是他的朋友,说话注意点!” 看客们再次沉默了。 金妮儿一眼就看到了黄棋,道:“听到没,这可是黄少爷说的,你们敢不听?什么歪理邪说,见不得人的黑心肠!” 黄家在永宁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正在衰败,但在一般的平民眼里还是庞然大物。听到黄少爷都帮谈神童的娘说话了,那还能有假?因此个个都向着金妮儿。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又把金妮儿捧了起来。 再看那说错话的大姐,早溜走了。 金妮儿说得更有劲了,一会儿讲抚州那边有个好先生,一会儿讲有个村子发现了个矿是不是要发了? 等她满面春风地收摊回家了,却看见了她的老娘和老爹。她先看到了爹,那脸色就差了。又看到娘,才笑出来。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金双林背着手没说话,还想维持着做父亲的威严。欧阳外婆道:“他啊,你爹知道远哥儿真出息了,要来见识见识,祝贺祝贺。” “那巧了,远哥儿正在屋里看书呢,说是放什么授衣假,要努力年终考试。爹要祝贺几文钱啊?当初谁说的我家里可没钱,你生的儿子别来找我。如今怎么有钱了?” 金双林黑着脸,“什么话!我是你爹!远哥儿呢?” 金妮儿翻了个白眼,一指:“那儿呢!” 谈远听见了不同寻常的声音,猜出是外公外婆来了,故意不见。现在只好主动出来,“外公,外婆,你们来了。” “安哥儿呢?”欧阳外婆问。 “出去玩了。”谈远道。 谈安是个小劳工,他本来是没有休息时间的,除了节假日。不过他有对心疼他的父母,于是偶尔能休息一天。 金双林是完全不在乎那个不出息的安外孙的,他看着谈远,很是喜爱,掏出铜板来:“一路上外公也没带什么,给你几个钱,可别嫌少。” 说着,就送上了四枚铜钱。 谈远想了想,收下了。 金双林高兴了,“之前他们说远哥儿是神童,我还不信,我们老金家祖坟还会冒青烟?没想到啊,远哥儿还真是出息!字写得好?我可听说你们街坊邻居都想求你的字,让外公看看。你还会带财,你家里被你带得是越来越富了,不要忘本才是。” 要说这金双林,其实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他爹是个小地主,他从小就爱钱不爱读书,开蒙读了书认识几个字,就从行脚商做起,扩大了家业并娶妻生子,何等舒服。 偏偏,沾了赌!又爱喝酒!把前面日子挣来的又一天天败出去,幸而败得少,等到他死的那一天也就差不多了! “好!真是好字,就像先生写的一样,有出息!”金双林夸道。 谈远微笑着:“谢谢外公!我这是要考科举班呢!每天都要背书,还要练字。要用好墨好纸才行,四文钱只够买一张的,怎么办?外公?” 金双林听了,糊弄了几句,出去找女儿了,欧阳外婆跟了出去。 谈远就把门锁了,专心写他的字,作他的诗。 中午,谈安回来吃午饭,见了外祖父,得了两枚铜板,十分高兴。接着就被金外公指派去买酒。他买来了,飞快地扒完饭就跑,只留下一句,“娘,碗我回来洗!” “没出息!”金双林骂道。 又骂女儿不会养儿子,金妮儿没说话,金双林又道:“听说如今你们也有些了家业,怎么不让两个儿子一起读书,安哥儿也出息出息?这年头,家里有个读书人是正经。” 金妮儿越听越生气:“读书是那么容易的?谁都读得起?爹倒是张口就来,不知道人的辛苦。我也有几个兄弟,上了几年学?原来我不是正经家里出来的!” 金双林从前知道这个女儿有点脾气,可是那又怎么样,女人在家就得从父,女儿脾气丑,打一顿就乖了。可现在是在女儿家,少不得忍下了。 欧阳外婆见父女俩闹得这么僵,无法,去和女婿说话。 谈远也出来说话,被外公缠上了,金双道:“远哥儿,听说你爹用工场的石料做自己的生意,生意很好?” 谈远没搭话。 但金双林不需要别人搭台,他一个人就能唱戏:“生意好,用的人就多,你舅舅哥哥们都没什么正经出息,让他们跟着你爹干,帮衬你娘,好不好?” 谈远直接拒绝了,“现在还要不了那么多人,以后再说吧。” 金双林正要发火,又想起这个小外孙不一般,硬是忍住了。可心里不舒服,于是闷头喝酒。 欧阳外婆早习惯了男人这样的做派。“远哥儿越大越有出息了!这么好模样,这么好文化,哎呀!” “是啊娘,远哥儿还说要一年考进科举班呢!果然现在自己就知道努力,你看,了不得吧!”金妮儿炫耀道。 “了不得了不得。”欧阳外婆看着谈远道:“只是身板还是小,别冻着他。” 谈远倒不怕冻着,娘对他好着呢!他是有些好奇程家私塾的年终考试,他还没在古代经历过这些呢! 若是体验过年终考试,半年后进科举班的考核就不怕了吧? 19、私塾的年终考试 “好冷啊!” 谈远跺了跺脚,使劲把手塞到衣服里取暖。本来是可以他年纪小是可以带火盆来的,但今天年终考试不允许烤火。 今天所有人都要考!只不过考试内容因人而异。可以说是每个人都得到了量身定制的考题,想抄都难,考试限时半个时辰。 至于科举班,谈远听龚子传说,题多了很多,限时一个时辰。 蒙童班里,陈桂陈老师已经在发考卷了,就是三张纸,一张写着题目,一张草稿纸,一张答题纸。纸其实都是一样的纸,不过作用不同。 年终考试,谈远本不准备出风头,但今天太冷了,他是不肯白白受寒的,他这个小身板受寒了肯定要病一场,在古代太要命。因此他最终还是要出一波风头的,也行,让娘过年开心开心。 考题拿到手,谈远也似其他蒙童一般东张西望,只看题,竟然是要求他作诗一首,主题是立志。 竟然只有一首诗?谈远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如此简单!可程先生很少提及,他完全复习错了大方向啊!还好,他还是复习了作诗,全面复习真好啊! 还是写诗吧,谈远立刻想到了小吏收杂捐的事,他们后面又收了一回,不多,只有三十文。 这事虽小,可意义大,想到和龚子传说过的老皇帝论,这糟糕的事大概只是个不引人注意的开始吧!谈远略想一想,挥笔写下四句诗: “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 明朝擎天去,一世做栋梁。” 写完,他开始字斟句酌。其他都好,就这个一世不好,太小气了,他可是两世为人。 谈远修改了两个字,把一世改为四海,没花很长时间。他点点头,差不多了。 于是起身去交卷。 成钟考的也是诗,有点难,他正苦思冥想呢!乍一看谈远已经写完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反正时间多得是,他也不写了,就看谈远怎么交卷。他想,还好夫子在隔壁,不然岂不是要夸谈远一通? 想到这里,他又低下头作诗,他早点写完交上去,第二个交,那也是一样的。 陈桂早在谈远站起来的时候就在看他了,接了神童的卷子,低头看诗,她是认识字的,不过没什么文化。 可读完了,她心里觉得这诗是好诗!再看众孩,他们都不好好考,都在看着她俩。 “看什么呢?做你们的,做好了有奖。”陈桂笑了起来。 又对谈远道:“你肯定又是甲等,别走,帮我看一会儿,我叫你们先生来。” 谈远点点头,帮忙看着下面那些孩子。他虽不是铁面无私,但也足够维持这几分钟的秩序了。 脚步声近了,成钟最后一次检查,自信没问题,连忙交卷,正好碰上程先生,他退到一旁和谈远站在一起。 程明弘看了看谈远写的,呈上来的修改稿:“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明朝擎天起,四海作栋梁。” 果然是好诗!难以想象,这出自一个五岁半的小孩之手!神童啊! 又看了看成钟写的:“冻砚呵寒墨,披裘坐夜分。窗明非有月,疑是雪留君。” 程明弘心里有点奇怪,这个自然也是好诗,比他写得都好,也无愧神童之名。只是,太寒太冷了些,难道是为了应景? 两人写的高下立判,不过都不错。程明弘在两张卷子上批甲字:“谈远,甲等。成钟,甲等。” 成钟听了,立刻高兴了。但是看谈远只是微笑,他也微笑,不过脸上的肌肉还是暴露了他。 陈桂最高兴,她拿出纸来:“看看,这就是奖品,你们一人三张纸,别嫌少,是好东西。” 谈远接过来一看,是不错的纸,程家私塾的运营成本控制得真好啊! 或许是他看得有些久,陈桂道:“这也是我们的新办法,不能打人,就只能赏罚东西了,是不是?” 反正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陈桂想着。 有大孩子笑了出来,被陈桂骂了一句。 程明弘还在看那两首诗,想了想,对成钟说:“好了,你这诗是不是好拿回去?拿吧。” 成钟道了句是,就收拾东西要走,只是收拾得很慢。 谈远看着卷子,意思不言而喻,先生却摇头。等成钟出去了,卷子还在先生手上,还示意他出去。谈远跟出去道:“先生,我的卷子......” 程明弘训斥道:“学里是不让带卷子走的,你不知道?只是他爹你也知道,那样的脾气,我也只能让成钟带走了。” 谈远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刚刚那首诗写得挺好,想收藏呢。 程明弘忽然道:“你只学了半年,水平已经和成钟一样了,他学了五年啊。” 谈远沉默,听起来是很厉害,可他是穿越者,其实不算什么。 程明弘见谈远不骄傲,又道:“其实你现在想科举班也可以,不过我是不会让你进的,就像你说的一年后再金吧。" 谈远疑惑,虽然说他并没有想提前进科举班,但夫子为什么不许他进? 程明弘自然是为了爱徒考虑:“你不要骄傲。虽然你天资聪颖,确实比一般人强得多,但是进去了,师兄们还是个个比你强,你现在急着进去,觉得在街坊邻居面前有了面子,进去了就知道,周围人都比你强,打击太大了,你会受不了的。” 先生很少说这许多话,谈远很感谢,“先生,我不急。” 程明弘听了放心,他怕的就是爱徒为了一点名气,不顾以后,想要提前进科举班。 “好,等明年,成钟的水平应该也够了,到时候再考一次,你们两个都到科举班去。” 谈远点头。 程明弘也满意点头,“好了,外头冷,进去吧,早点回家烤火。” 谈远笑了笑,去收拾东西,那些冻得流鼻涕的小同窗可羡慕他了。他拿好书包出门,发现成钟竟然站在不远处! 看到成钟冻得缩成一团,谈远觉得有点好笑:“特意等着我?想知道我写的什么?” “是啊!”成钟昂着头,难道谈远写得差不好意思说? “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明朝擎天起,四海作栋梁。”谈远带着真心吟完自己的诗,问成钟,“你写的什么?” 成钟自愧不如不好意思念,就递纸给谈远,谈远细细一看,成钟确实算得上是神童,诗写得比一般人好得多。 “不错。” 成钟顿时很高兴,仿佛他就是为了这句夸奖而来的。 谈远看着成钟的背影,这半年的同桌做下来,他很担心成钟啊。他确实有些灵气,记性好,学得好,可是抗压能力堪忧。 罪魁祸首是他爹,成父。 成父那次来找事想让他的免打权成为笑话,没想到意外导致他们私塾不再打学生!他第二天来道歉,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不敢来,他的郁气燥气都发在成钟身上,私塾不动戒尺了他就自己做了个戒尺,成钟有一点不好好学,拿不到甲等,都是一顿毒打!若是好好学,被夸了,那就是亲亲抱抱,带出去挨夸。 成钟原来还有点熊孩子样,现在已经不像孩子了,谈远感觉他挺惨的,好好的一个神童被养废了。 成钟一路走回了家,计划着给父亲看完他的甲等就去找他们玩,他知道父亲一定在家。 在成钟跨过家里大门门槛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忽然突破了云层,照亮了一半的院子,成父烤着火等儿子,门一直开着,他的下半张脸在阳光里。 “爹!我考了甲等。” 成父笑着亲了儿子一口又抱着,“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是我儿子聪明,他们都是傻瓜。” 说完他开始看儿子的诗,他是有学问的,看完诗他又去看那个甲”字,然后不经意一样问:“你旁边那个谈远,他怎么样?” 成钟低头道:“也是甲等,他说我的诗,不错。” 成父眯起眼睛,他扶着儿子,睁大眼睛看着儿子的眼睛,“钟儿,你要超过他,知道吗?你不比他差。” “知道了,知道了,我可以出去玩吗?”成钟敷衍道。 成父的脸动了动,“考了甲等,去玩吧!” “娘,我考了甲等。先生奖励了三张纸。”谈远连忙说,又展示那三张白纸。 “好儿子,快把纸放好,来吃红薯。” 一家四口都在兄弟俩的房间,谈远随手就把白纸放在抽屉里了,拿起烤得流油的红薯吃了起来。 屋里暖融融的,金妮儿忽然很有感触,“这一年比往年好过不少,我都要忘了从前过的什么苦日子了,都是远哥儿的功劳。我以为卖瑕疵砚已经翻倍赚了,没想到古风砚是十几倍地赚,这才是赚钱呢!” “有了钱,远哥儿要好好读书。”谈建认真道。 谈安看一眼谈远,还是吃白饭的,他多赚钱,他要多吃点饭!谈安狠狠咬了一口红薯,读书有什么了不起的,都不是他自个儿想出来的办法! 谈远看着爹:“当然!半年后我会考入科举班,我会得到功名,让爹娘享福!” 金妮儿乐开了花,又恨恨道:“马上过年了,今年咱们去你爷爷家过年去,让你谈家那些人好好看看,咱们远哥儿才不是病秧子,是小福星,她们才不配养呢!” 20、是来打脸亲戚的 拿了甲等,家里收拾了几天,谈远明天就要跟爹娘一起去乡下爷爷家过年了。 谈远还挺期待的,他来这里差不多一年,以前谈安在乡下,原主还会去谈家坪村看一看,他来了谈安也来了,已经一年没回去了,只有爷爷奶奶过来。 谈家坪村的亲戚是什么样子呢?希望不要是一些极品亲戚。 明日就要出门了,谈远还是学习-练字,他关上门隔绝打扰。不过屋里还有一个打扰在,谈安凑上来:“读书这么辛苦?不再玩一会儿?” 谈远摇头:“不玩了。先生布置的课业倒是不重。只是我自己愿意写罢了。” 私塾是有类似寒假作业的存在的,而且比现代学校查得严得多,若是不写或者糊弄,在徐先生那里手打肿都不够,程家夫妻现在不打人,但惩罚也很严重。 不过谈远不怕查,他还喜欢查,看到别人读书写字,他也高兴。 一转眼就到了第二天,过年的气氛一下子弥漫在大街小巷,街上都是喜庆祥和的气氛。 金妮儿朝房主夫妇挥手:“熊爷爷,李奶奶,回见。” 两人挥了挥手,金妮儿又问儿子,“远哥儿,东西都收拾好了吧?路上冷,手别伸火盆里面了。” “我的衣物和笔墨纸砚,都收拾好了,娘,走吧!” 谈远回村里坐的牛车,过年古人也要体面,高大壮实的牛拉的牛车载人比驴车载人常见得多。 路上的人也都熟视无睹,这在平时其实是很反常的,他们上次去金水镇就只舍得坐牛车。 回谈家坪村要经过金水镇,谈远没想到娘还是心软了,带他见了外公,而外公金双林的态度也是翻天覆地的变,一边朝外人和他舅舅炫耀他,一边又割了几斤肉叫他们敞开吃! 金双林前倨后恭,谈远不想吃他的饭。但娘说外公整体赌,与其赌了输给别人,不如她们吃了。所以谈远还是在金家吃了饭,好在也只是吃了饭,没有多留。 然后,牛车往前,终于到了谈家坪村。坪,平坦之地也,谈家坪村在一块大平地上,被一条无名的绶带一样的大河穿过,分作两半,村子周围都是农田,被起伏的小山包围着。 真不错啊!原主脑子里的记忆更加清晰了,谈远想,幸亏谈家坪村人的祖宗是举人,不然后人哪能占着这么好的地方。 不过牛车主人嫌村里路不好走不肯进村,好在娘说路平整非要进村,牛车主人说不过她,她们一家四口才被送到家门口,舒舒服服地下车。 早在村口,金妮儿就被村里人认出来了,通知了谈家爷爷奶奶。他们连忙叫上儿女回家。 “妮儿?回来啦!哎呦,爷爷的乖孙!”谈武亲热地抱了自己一手养大的谈安,又抱谈远。 亲谈武的老妻林小九更亲儿子,拉着谈建的衣裳,“我的儿,你胖了不少,壮了,好啊。” “那是,娘,你儿子可是赚了不少,我亏不了他的。”金妮儿道。 金妮儿这话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站在旁边的亲戚七嘴八舌都开始问他们是怎么赚钱的,赚了多少? 谈家的大多数亲戚同大多数古人一样,终日被困在田间地头,谈论的也都是附近几个村的事,永宁城里的事他们都知道得不多。 但也有少数日子过得好的富农地主,他们自由些,早听得谈建家的事,议论过一回,只是不好上门去问。 谈家百年前出过举人,后来却连个童生都没有,渐渐衰败下去,只有人口繁盛。日子穷了,自然最在乎钱。 谈家亲戚都装作他们这三四年间都和金妮儿还有谈建夫妻俩还有联系,且关系不错的样子,亲热地问:“妮儿,听说咱们远哥儿开窍了,会读书了?你以后是有福了。” 谈老爷也亲近地靠着谈建:“侄儿,没想到啊,原来远哥儿是个福星降世。还是卖砚台赚钱吧?听说直接卖到外面,永宁都见不着?” 又有年龄大几岁的堂哥靠着谈远,“今年你就六岁啦,你读书很厉害,你会写字吗?” 还有小孩要被自家娘推搡着过来。不过这时候天色晚了,还是吃饭要紧。 女人们帮忙放好东西一起去厨房做饭,男人们围着家族里的小孩,特别是谈远,问他在哪读书,读了什么书?问完之后都使劲夸,气氛非常好。 谈远感觉着,谈家家族也不像特别有问题的样子?感觉和他原来的家族里的人比较像,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出息了,要捧着他们一家。 “吃饭了!”林小九在厨房喊了一声。 “来了,奶奶!”谈安道。 堂屋里的人都听到了,谈武又叫一声:“吃饭,吃饭。” 谈爷爷谈奶奶是长辈,屋里的都是他们的儿孙,听了爹娘父母的话,都起身准备吃饭了。 谈远这才没被围着,不用成为焦点了。正要去吃饭,忽然发现外面来了个人,从另一边走进厨房,谈远发现他穿的就很差了,穿件毛皮衣服,上面猫皮狗皮看不出什么样子的皮子都有,像叫花子。 不像他的亲戚,虽然有补丁,但冬衣还整洁。又见他似乎拿了一小袋米出去,心中触动。 “远哥儿,过来吃饭。”谈建道。 “知道了。” 谈武是个内向的人,生的儿子也都内向,倒是女儿外向一点。因此饭桌上也没有什么一起举杯的环节,不过是一起吃饭一起说笑。 谈远发现安大哥自从到了这里,外向了不少。因此,谈安也被夸了,说以后有出息。 谈家人长久丢了读书习惯,现在说起科举,跟一般村夫也没什么区别了,有人说:“我听说这小侄子诨名叫谈神童的!不会过两年就当官吧?我是听说胡…” 谈老爷嘲笑道:“你知道什么!我们泥腿子出身,上面没关系,会有官做?就是再聪明一百倍也没用,还不如一步步踏踏实实走下去得个童生秀才的功名就完了,再寻个差事做。” 谈老爷是嫡支出生,靠着能干和运气守住了家业,现在还是个小地主,又把几个儿子当长工使唤,一时间是败不了的,辈分又高因此在饭桌上,比谈建的面子还大哩! 他一边吃饭,一边对谈建说:“我读了几年书,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道理还是知道的,不要现在就觉得远哥儿现在多么了不起,还是要看以后。” 这话不好听,可谈建比人家低一辈,又不会说话,只好忍了。 谈武看儿子受了委屈,不轻不重地拍了桌子:“谈老爷,我们敬你一声老爷,可别真把自己当老爷了。你的贤哥儿倒能干,现在在哪里?人家都不亲你,你以后有没有人养老还不知道呢,哼!” 谈老爷顿时就怒了,又不好发作,几个亲近的忙去帮他顺气。 其实谈老爷是真有几分怒,大儿子谈贤是他心里的一根刺,碰不得。但,他刚刚说的是心里话也是试探,他不清楚那些传言是真的假的,但看反应,应该是真的,那就得把关系搞起来了,不然吃大亏了! 谈老爷转过头对谈建说:“侄儿,刚刚是叔叔说话不好听,你别放在心上,远哥儿自然是不同的。读书人一定字写得极好,我家缺春联,各处都要贴,我拿鸡蛋跟你换,怎么样?” 这就是赔罪了。 谈家其他人看着都学会了,虽然没谈老爷家那么富裕,也都争着要出鸡蛋换字。特别是谈建的姐妹,她们都有孙子了,现在就盼着孙辈聪明可爱有出息。 谈武看儿子也不反对,就替儿子答应下来了。又有人捧谈建:“真是壮了不少,有吃有喝吧?穿得也像样,依我说,不如咱们谈家人都跟着你干好了。” 谈建在男人那桌绞尽脑汁推拒的时候,谈远正在听她娘在女人桌上大讲特讲,一会儿说他们家做的是最别致的砚台,一会儿说他是最聪明的小孩,一会儿说程先生说他能中举人的。 “远哥儿,把你的砚台拿来。”金妮儿吩咐道。 谈远下桌拿了砚台过来。 “果然别致,是鲤鱼跃龙门?是你的主意?你怎么这么聪明呢?这要雕出来不容易吧? 谈远点点头:“确实不容易,也不是全靠我去想,爹的雕工一般人也没有。如果没有好雕工,我就是再会想也没用啊。” “是啊,那些读书人都喜欢好东西,雕得差了谁稀罕?吃过饭,你来我家,我有红纸,你给我写几个字,我用鸡蛋换。” 都是亲戚,谈远没拒绝。 不是这个找弟弟说话,就是那个找弟弟说话,不亲近他?读书的了不起?谈安越想越气,可他又没胆量做坏事,只好光吃肉不吃菜。 谈远也吃饭,大人们都夹肉给他吃,不要钱一样往他碗里放,不过谈家人做饭也挺好吃的,他都不舍得拒绝。 “妮儿,要是没这个生意,远哥儿哪有钱读书。这生意这么赚钱,也带带我们呗?” 金妮儿冷笑,她回来可不是为了帮谈家这一群亲戚的,她是来打脸的,她想给他们每人一巴掌! 她道:“哼!就会捡现成的,要我们夫妻俩帮你们就敢开口。远哥儿读书费银子,我敢开口,你们敢帮吗?” 提到银子,众人都打哈哈,谈家一代不如一代,他们哪里有钱。 “哎呀,小孩读书能花几个钱,科举才花钱吧?这个试那个试的。妮儿,你不会是看不起我们,不想帮忙吧?” “哎呦,我们从前才被看不起,现在就会看不起你们了?明年五月,远哥儿就要考科举班考试了,必进的,科举花钱,你们帮忙出钱吗?” 谈家不大,男人女人分两桌但都在一块吃。谈远听着,这是两边都聊到一起去了,亲戚都不肯出钱,怕不是爹娘商量好了! 忽然,谈爷爷发了雷霆之怒。 谈武环视儿女和亲人:“好听话会说,好事一点不做?一个个都没长眼,远哥儿这么出息都看不出,我平日白跟你们说了。现在不知道亲近他,等着人家以后起来了,不要脸地攀附上去?” 谈爷爷这话骂得太狠了,点破了子女们目光短浅的问题,因此他们都很不自在。谈老爷更不自在,想着早知道不贪这顿,不过来吃好了。 谈武喝了口烧酒:“他金双林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他!可是有一件事他做得好,人家发现外孙有出息就知道巴上去,买肉叫外孙吃,比你们都舍得,将来有他的好处。你们呢,将来远哥儿一年能回几次村里,不都是在永宁?现在不帮忙什么时候帮?妮儿要的是你们的心意,难道她家会缺银子?” 谈远看着爷爷,有这样智慧的人在家里,他将来应该会帮着谈家,互帮互助。 不过,世事难料,还是得努力读书争取考进科举班!爹娘被羡慕他想要,名家法贴他想要,功名他更想要! 21、八股文和试帖诗 转眼就过了年,一家四口又坐着牛车回家。 谈远知道了,娘最想打脸的亲戚原来是那个叫谈老爷的。为他小时候常生病,亲戚怕他家借钱,慢慢都淡了,娘虽然不满但也理解,但谈老爷不同,他不但不借,还说原主应该自生自灭,这可踩了娘的痛脚了! “我最恨那个谈老爷,叫我们远哥儿自生自灭。哼,他这样的,家里别想出福星。不过他说安哥儿读书的事,还像是人话。别人都劝我们,说读书好让赶紧给安哥儿读书。独他不一样,说我们才赚了这么半年钱,就两个儿子都读书,太狂了,安哥儿怎么也要等两三年再说,我正是这么想的!”金妮儿在牛车上对丈夫说。 “嗯。” “说起来赚了这么多钱,多亏了远哥儿!”金妮儿又抱儿子在他脸上亲。 谈远无奈,娘真的很喜欢亲他们兄弟俩。“娘,这多亏了龚大哥给了我灵感,当时他看闲书……” 金妮儿听完睁大眼睛,“哎呀!龚小哥真是我们家的贵人啊!一定要回报人家,他的砚台怎么样?或者我们早点还五两银子给他?” 谈远想了想,“龚大哥的砚台摔了好几次,坏了几处,不过他不在意。五两银子么,他也不让还。” 谈远觉得龚子传不讲究穿,给人的感觉简直像那位穿着破皮袄借米的族叔,但是他是母亲生病没办法,一脸苦相,龚子传是自愿,看着是豁达大方的,给人感觉很好。 “人家不要还钱,我们先记着这份恩。砚台他用的不好,我们可得给个新的,还得好,以后远哥儿你问吧,现在家里还负担不起。” 金妮儿说着转向大儿子:“龚小哥是不是不喜欢你,我就没见他搭理你?人家可是我们的恩人,他不搭理你,你也要笑着对人家,知不知道?” 谈安做了个鬼脸,拉长声音,“知道啦~~” 又对远哥儿说:“现在你回去好好读书,等你考进了科举班,哼,那些孝子贤孙都得帮你爷爷奶奶干活!” 才感觉过了年,转眼又是夏天,要穿短衫了。 今天,就是谈远能不能考进科举班的关键一天了。 其余的小同窗都是普通孩子,他们想进科举班至少要读十年,可能还不够。而且,他们一般没有科举的机会,读个几年就要当童工了。 谈远并不太担心这次考试,这半年的表现让他对自己有信心,他认为考入科举班是板上钉钉的。 不过成钟能不能考进去,他就不清楚了。 成钟也并不担心进不去,他只担心自己会落后谈远。他很希望能挣回神童称号但不可能了,没了叫人他成神童了大家只管谈远叫谈神童! 程家私塾里的考核并不正式,何况两人都是破格提前参加科举班考核的,考核内容和地点都因此变了。 散学后两人就在科举班考,谈远感觉科举班的空气要更凉快舒适一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考,窗外旁观的师兄却有一大堆,谈远希望有人见证他一年考入科举班的事迹,因此还有点开心。 程明弘拿着一张纸,纸上写了题,一边发给两人一边道:“好好写,八股规则教过你们的,写一篇过得去的就合格了。” 谈远一看题,原来是一道四书题,题目出自四书内容也得是圣人之言。他不喜欢,但写起来还算容易,不就是用圣人的文字表达自己的想法嘛! “不许说话,不许交头接耳,谁先写完谁先交卷,我评完再进行下一场,考试帖诗。”程明弘道。 谈远眼前一亮,他就说怪熟悉的,从前龚子传不就是这么跟他说的,考童生试就是这样!看来程先生没有创新能力啊,只能模仿县试给他们考,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开考了! 程明弘是主考官,但最心不在焉,心思不在考核上,手不释卷地看书。一方面是仗着学生多,能帮忙看着。一方面是他马上要乡试了,得抓紧时间温习。 龚子传在今年开春的时候想明白了,那天开始就不怎么看闲书了,一门心思读书练字。只有他一个人留在里面,在自己位置读书。 师兄外面围观,谈远丝毫不放心上,只专心写作。但是成钟就糟了,人一多,他就特别想表现好,就压力很大,反而事与愿违。 忍了又忍,成钟道:“先生,让师兄们别看了吧?” 程明弘抬了抬眼皮,明白了。他站起来,把大学生都赶走,顺便也叫龚子传出去。 “该死,我还要看书呢!”龚子传气得要死,书都不想看了,他刚放下闲书要专心学习呢! 黄棋就道:“我们几个在外面看都受不了?以后科考那么多人,那气氛成钟他受得了?” 齐福道:“话也不能那么说,到底是我们误了人家。” 龚子传道:“不知道要等多久,我们下五子棋玩吧?”黄棋一边嘟囔着玷污了我的棋盘之类的话,一边回书桌找出了棋子和棋盘。 师兄们在外面等,谈远也快写完题了。他压力不大,想也知道,他们一个六岁一个十一岁,只要按规则写先生大概就会给过。 不过,可能是被六岁的孩童心智影响了,他作文总有眼高手低的感觉。现在写的他就挺不满意的,但其实还好。 谈远写完,用余光看了成钟一眼,他大动作没有小动作不少,很焦躁啊,成钟不至于一篇八股文写不出来吧,他急什么? 谈远搁下笔,没有交卷,而是闭目回忆写诗可能用到的韵脚,接下来写的可是试贴诗。若是试帖诗写得不好,韵脚不对,不会颂圣,四书文写得再好也不录取的。程先生应该是按科举规则判断他们能不能进科举班的,正好,有规则他就不怕! 谈远搁笔的声音很小,但成钟听到了。成钟感觉是一声巨响敲在他心上,他心神巨震,差点污了卷面。好在,惊吓之后他的理智恢复了不少,总算不再想东想西,有惊无险地作文完毕了! 写完,成钟立刻抢先一步将卷子放在先生右手边,谈远瞥他一眼,交在左边。程明弘拿起朱笔,开始批谈远的卷子。 两人一左一右站着,成钟撇了撇嘴。 程明弘边看边点头,心想,神童就是不一样,批得实在舒服。他圈了好几个圈圈,然后放下,去看成钟的,这个神童写的也没问题,也圈。不过谈远文章书法都强过成钟,成钟要进科举班不知是福是祸呀! “好,你们都过了,继续考试帖诗。陛下春秋鼎盛,子嗣繁茂,你们就赞这一点,立意要高,限东字韵。记住,韵一定不能错,一定要颂圣,错一点都要黜落的!” 说完,就发了一张白纸下来。 成钟愣愣的,不是,写什么啊?他完全没思路啊! 谈远也没想到居然要赞这一点,立意还要高,难不成后代多就能千秋万代了?这也太自恋了,每个考生考童生试都得赞皇家一回?而且这对成钟这个真小孩来说太难了吧? 虽然不满,但吐槽之后谈远就好了,专心在纸上写他的诗,并不怠慢。 而成钟拿着毛笔,坐立难安,他不知道这试帖诗怎么写。他和师兄们关系又不好,谈远和他们关系好,肯定更知道怎么写,不公平! 不公平不公平!谈远知道怎么写,他不知道!等等,他好像知道怎么写,有人生了孩子,爹考过他的! 成钟兴奋起来,他记得他答得好,爹没有打他呢,往那首诗上去靠,一定错不了,不过就是用词大一点,什么螽斯、麟趾之类的。爹成天考他,没想到还有点用。 成钟一边开心地构思,一边想,自己真是有急智,运气也好。要是只输给谈远就算了,可不能进科举班,他爹会打死他的! 屋子里很安静,程明弘在看书,两人在作诗。 忽然,程明弘动了,他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放下了书。谈远这才交上卷子,成钟紧随其后。 “不错,可以。你们都过了,以后就跟师兄们一起在科举班读书吧。”程明弘略慢了慢,“你们的书桌是搬过去,还是就用大的?” “大的。”成钟十一岁了,自认为能适应大书桌。 “用小的,学生还小呢!”谈远道。 程明弘看了看,两个学生,一个六岁,一个十一岁,都不是高大的样子,“都用小的吧,你们两个同桌依然一起读书。” “是!” 谈远是满意的,但他看成钟不开心的样子,但他估计不敢驳先生的好意。 “过了过了,他们两个都过了,我们要多两个人科举了!”齐福叫道。 科举?谈远很快乐,他做到了,他真的一年就进了科举班!接下来他就要科举了,这次考核不就是模仿县试吗?他答得不错。他有信心他能一步步考上去,得到功名! 先从童生试开始吧!至于现在,他考进了科举班肯定要庆祝的! 齐福在屋外说完,其他人都进了班里,围着两个师弟看,龚子传等人还去看卷子。 黄棋看完道:“题目我可看了,有难度,你们两个有点本事。” 齐福道:“正该为这两个有本事的小师弟庆祝庆祝,你们说是不是啊?” “当然当然!一起吃一顿!” “远哥儿去吧?除了黄棋,我们家里都不怎么有钱,不如去吃汤面?离我家不远有家铺子,传了两代呢!里面有个汤面放了小虾米我最喜欢。”龚子传道。 22、社会身份压家庭身份 “小虾米?”谈远听了心里有种感觉,但又说不出来。 “是啊,我可喜欢这个了,觉得很有意思,这种汤面配的是炒得红彤彤的小河虾还有小鱼,辣辣的脆脆的味道很不错。”龚子传很开心地说。 并没有人吃不得这些,于是几人一起去面馆。夕阳西沉,空气有些闷热,到了那里,人人都一身汗。 并没有人有钱请客,大家都点了小虾米汤面,有胃口大的自己再点些别的。 等上面时,齐福道:“远哥儿,自你入学起,你的家境是一天天更好了,学问也是一天天精深了。现在更是一年就考入了科举班,我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的!” 谈远道:“侥幸而已,各位师兄都比我强得多。” 齐福:“话不是这么说,我们能强过你几年?你可是神童,十几岁就能得到功名的,不像我,十几岁了童生都还不是!” 黄棋对齐福道:“不是童生怎么了,童生就是那么好得的?”又对谈远道:“你读书是不用说,你会下棋吗?” 谈远摇头。 “下棋多好玩,你以后想玩就找我。不过你应该也没空,你应该不想被我们这些师兄压着。成钟也是,神童不愧是神童啊!” 成钟道:“我算什么神童呢!谈远才是神童呢!一年入科举班,我才知道可以这样做!” “你别跟远哥儿比,他实在是太妖孽了!你肯定是神童,只是你性情有点古怪,以后多和远哥儿玩吧。”龚子传道。 谈远见成钟被说得不开心,想,龚大哥还是不会说话啊! “我凭什么不能和谈远比呢?还是古人说得好,既生瑜何生亮?”成钟道。 成钟这么一说,几个师兄忙去安慰他。谈远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他这个伪装神童让真神童怀疑人生了! 不过他若能一直这么想,也是好事,起码秀才不愁,举人,再说吧!至于他自己,他想考进士,最好的状元,其次是探花! “各位师兄,你们都是什么时候开始童生试的?”谈远问。 “五年。”“四年。”“三年。” 龚子传道:“我是读了四年才进入科举班的,又读了三年,去年才考的童生,你也知道啊?你现在才6岁,不会八岁就上场吧!” 齐福惊讶道:“八岁童生?这是多大新闻?” 黄棋道:“若是谈远,也不奇怪。” 又有师兄道:“宋朝时有什么神童科?远哥儿若生在宋朝,再过两年就有官做了!可惜可贺!” 于是众人又贺谈远,谈远这顿饭吃得很开心。 吃过饭,他回家去。龚子传和他不顺路,却跟着他。 谈远想到他吃面后半程没怎么说话,又想到现在家境好了,可以帮他换个砚台了,于是往回走:“龚大哥!” 龚子传吓了一跳。 “龚大哥,谢谢你,我家的砚台生意越来越好了。” 龚子传疑惑:“谢我什么?那些主意都是你出的吧?砚台仿着各朝各代的器物样式做,好主意!只是我无缘得见。” 谈远笑道:“这主意还是龚大哥提醒的我呢,你不记得了?” 龚子传张大嘴巴,不敢置信,眉毛高挑,“和我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龚大哥还记得去年我提醒先生不让打人吗?龚大哥看闲书差点被罚抄,于是过来感谢我,把那书给我看了。我就是从书中得到的灵感,我当然要感谢龚大哥你。” 龚子传一脸茫然:“是吗?你说的我根本想不起来啊。” 谈远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努力提示,但龚子传还是一脸茫然。谈远道:“确实是龚大哥你启发了我,你不记得了,我也要送你谢礼的。” 龚子传道:“我确实不记得了。但是,我有脑子啊。你说的是穿越到秦朝助始皇帝统一天下的穿越文吧?那本书我还记得一点,你确实可能从我当时爱看的那本书上得到灵感,想到做仿古砚台!” 谈远终于舒服了,“龚大哥,你记性一直这么不好?” “是啊。家里我妈我哥我姐,数我记性最差。有时候他们都说,奇怪我这种人是怎么会读书的!我爹记性也差,但也比我好。他如果还活着的话,肯定支持我买你家的砚台。你不用送我东西,能帮你我挺开心的。” 谈远认真道:“不行。龚大哥帮了我,我该登门拜谢才是。” “不用不用。”龚子传摆手。 谈远劝了半日,龚子传才不好意思地说:“那我要周朝的,我喜欢那种大气古朴的感觉。” “我让我爹给你做一个,他肯定愿意,他可喜欢我们这些读书人了。”谈远开心道。 “你和你爹关系真好。”龚子传感叹。不过他爱提别人爹,却不爱别人提自己爹,于是道:“永宁县这么小,我爹去世了,你们都知道。但是我其实是不想别人知道的。” “为什么?”谈远猜测,难道龚子传和他爹关系不好? 龚子传摇头:“虽然我不那么喜欢我爹,但不得不承认,他在,我们家在别人眼里就像一个完整的家,日子也过得更好。他去世了,告诉别人我爹死了就等于‘我很惨’。嗯,确实很惨,但我挺庆幸的,去世的不是我妈。” “龚师兄你的想法与一般人不同啊。”谈远道。 龚子传显然是知道他的想法与众不同的,因此很乐意告诉谈远:“我是这么想的:我不相信老天会对我那么差,让我没爹又没妈的。 没爹其实挺惨的,没妈那就更惨了。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我妈没了,我就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了,到时候难保我大哥大姐怎么看我,或者我为了继承父母那点遗产供自己读书,和他们吵起来,闹散了? 他们都是普通人,重感情,倒不至于那么坏,但是人心啊,谁敢保证呢?我现在只想安心读书,让我妈享受到好处。我的目标是举人,中了举人我就心满意足了,你呢?” “我想中进士,或状元或探花或二甲。”谈远坚定道。 他只有在龚子传面前,才说得这么直白,在其他人面前,他都是藏锋的。 龚子传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我刚刚跟着你,其实是有话和你说。我想提醒你要小心宗族。我们都是年纪小的人,家里那些长辈,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就可以压制我们。像我娘,我孝期才刚过了一年,可以吃点肉了,她就催我找媳妇。我是不听我娘的,我要读书,可要是我哥是我,现在已经成亲了!” 龚子传越说越激动,“我们在外面是年轻有为的人,是龚童生,是谈神童!但在家里,爹妈想不给你吃饭就不给你吃饭,想把你关起来就关起来!一点尊严也没有,拿家里人一点办法没有!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就是用社会身份压住家庭身份。比如,我受了家里人的欺负,我就找程先生,找你谈神童去压制他们。你也一样,受了家里人的欺负,就来找程先生找我这个年轻童生去压制他们。” 用社会身份压住家庭身份!!! 这是真知灼见啊!龚子传真不一般啊!谈远心里感叹,怪不得他们如此合得来!而且龚子传还如此为他着想,有了好想法就来告诉他,还有帮他的意思! 谈远道:“龚大哥你说的太有道理了,多谢教诲!不过师弟我应该没有这样的困扰,去年过年我爷爷就发话了,要我叔伯姑嫂他们支持我读书,我奶奶就找他们说话,现在是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点钱。” “那是最好了,你不嫌我说话难听就好了。我爷爷奶奶都去世了,我外婆倒是在,不过也管不了谁。” 谈远道:“其实我家不差他们的钱,但以后一个家族是要互帮互助的,不能只是我们帮他们,他们一点不付出的,龚大哥你说是不是?” 龚子传叹气:“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跟我爹那边的人不亲近,不算一个家族。和我娘这边吧,他们互相关系不好,又不亲近,不好叫他们帮。不过也没什么,我以后功成名就了,只护着我在乎的人就完了,其余的就不管了。” “嗯。多谢龚大哥,我先回家了,家里肯定也要给我庆祝的!” 龚子传点点头。 谈远便往家走,娘知道他今天散学后要考,肯定知道他能考进,会准备好吃的一家人庆祝! 金妮儿早上就买了五花肉,肉在街坊家的水井里存放着。 谈建回家后听妻子的吩咐,拿了肉回来给妻子料理,然后继续打磨他要给小儿子的礼物。 谈安也准备了礼物,他是用了心的,远哥儿有出息,他肯定能沾光! “娘,先生说我可以进科举班读书了,以后就和龚师兄他们在一个屋子读书。好香啊!娘你做了红烧肉?”谈远进门大声道。 “香吧?娘今日可是下了本钱的。托你的福,我们都有的吃了,读书好吧?”金妮儿道。 金妮儿拿锅铲的手停下了:“我就知道远哥儿有出息,娘的礼物就是这碗肉,你爹的礼物你猜是什么?你大哥也有礼物给你。” 谈建回房拿出石人,四个石人放在木盒子里,赫然是他们一家四口,两个大人护着两个小孩,脸上带笑。 “谢谢爹,我很喜欢。”谈远摸着打磨得光滑的石人,很喜欢。 谈安洗完澡出来看见了爹给礼物,连忙回屋拿出自己的牛皮弹弓还有一纸包的黄泥丸,“你看,我的礼物,好玩吧?” “谢谢爹,谢谢大哥,我都很喜欢。” 两份沉重的贺礼压得谈远险些栽倒,他连忙把礼物放回屋里。 熊黄把谈家人的温馨都看在眼里,故意逗谈远:“谈神童好厉害啊进了科举班,以后要干什么去呢?” 熊黄以为谈远会说要超过那些师兄,没想到谈远道:“既然进了科举班,那我就要为童生试努力,要尽早成为童生!” 童生?不到十岁的童生吗?! 23、只是权宜之计 他,谈远,终于成功进入了科举班! 进入科举班的感觉很好,身边都是相对成熟的师兄,不像小同窗们纪律那么差。而且,程先生直接在这里教他就好了,不会再耽误小同窗们了。不过,程先生要备考乡试,所以放完农忙假他去上课,授课的是小程先生。 谈远感觉小程先生和程先生很像,不过才学和威严更少,更内向,他还是更期待程先生亲自授课。 还有龚子传等想得到功名的师兄,都更希望程先生亲自授课。 说到龚子传,谈远当时很惊讶龚子传一个古代少年哪来那样的真知灼见,后来听他说和娘打听来的八卦,他才知道,这都是龚子传的血泪总结啊! 龚母叫王小友,和陈桂师母一样都是强势的人。龚子传的大姐和她妈一样外向,龚子传的大哥务实内向,两人都早早成亲,也比较听话。只有龚子传特别,他也听话,但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特别犟! 不过龚子传不是期待自己帮他,毕竟他连个童生都不是,他是自己抵抗压力吃了苦,希望以后帮他让他别吃苦。 谈远想,这就是淋了雨想给别人撑伞的人啊!而他年纪小,正好缺这么一把伞! 进入科举班,程先生不在的几个月,谈远也过得不错。他开始期待程先生回来授课,忽然想到若程先生中举了,会不会关了私塾,还是加束脩? 谈远说不准,但八月,程先生回来,他的样子很明白地告诉人:他没中! 程明弘又落榜! 他难受了好几天,终于在妻子陈桂的安慰下,又出来授课了,就在旬假过后。 “你们写两行字给我瞧瞧,放假了是不是只想着玩去了?十六七八岁的人了,已经大了,心思要放在读书上。” 程明弘只说了这句,说完大家都低头写字,他在班里巡视。 程先生没说写什么啊?想到自己的志向,谈远写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程明弘隐约记得,龚子传今年读书态度转好,于是在龚子传处停住,看到他写:“其身正,不令而从;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这是什么意思?程明弘不明白。他想去看看两个神童写的什么,走到谈远与成钟处停住,看了看。 程明弘最后回了自己桌子前,用镇纸敲了敲桌子,众学生都看向先生。 程明弘看向龚子传,“你写的什么?为什么这么写,嗯?” 龚子传扭扭捏捏站起来,但声音很大:“我写的是其身正,不令而从;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出自子路第十三,是因为我娘劝我娶媳妇,我不听她的,我说你怎么不先改嫁?我想到这个就写了这句话。” “哈哈哈哈!”一阵猛烈的笑声爆发出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程明弘脸黑了,往下压了压手,示意龚子传坐下。 他希冀地看着谈远,“你来。” 谈远自信道:“我写的出自“尽心上”,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我的志向,我想经世经济民,方不负此生。” “经世济民,好!”程明弘竖起大拇指,心情舒畅了。 “成钟你呢?” 成钟扭扭捏捏站起来,他声音很小,“我写的是我欲仁,斯仁至矣。” “我知道,这话出自《论语·述而》,你的志向是追求仁德?”程明弘露出一点笑。 “不是。”成钟看着同桌谈远:“我想要实践仁德,仁德立刻就能达到。我想超过谈远,我能做到!” 程明弘笑不出来,示意成钟坐下。 谈远也笑不出来,平心而论,成钟的学业已经差他很多了,他农忙假的时候都搬凳子去巷子口学习,成钟只晚上糊弄他爹。心性就更不用说了,现在竟然还觉得能超过他,真是有点魔怔了。 程明弘点了几个人,见黄棋不专心,于是点名批评:“黄棋!你又不专心,这么多师兄弟,我看你的字是最差。” 谈远看向黄棋,也就是龚子传的同桌。其实也不能叫同桌,因为实际上每人一桌,每个人最多也只有前后桌,但龚子传一直说黄棋是他同桌。 谈远发现黄棋被训斥了,也一脸无所谓。他记得黄棋读科举班并不是想科举,只是学问到了而已,他出身还挺不错的。 希望龚子传别被他带坏了吧,龚子传不读闲书之后努力了不少!这个时候送他砚台作为报答应该最好,他下课就送。 铛铛铛的声音一响起,谈远就跑到龚子传桌前,手上是两个砚台? “龚大哥?你看,这两个你喜欢吗?” 龚子传很惊讶:“远哥儿,你当时不是说给我个周朝的砚台?现在怎么给我两个?” 黄棋道:“是啊,真是奇怪。“ 谈远笑道:“我可是特意等我爹他们把这两个做好送来,才等到现在呢!之所以是两个,是因为我发现龚大哥记性确实很坏,两个嘛,正好学堂一个,家里一个!” “啊!”龚子传没想到谈远这么智慧,也不好不收,而且他也确实喜欢这两个砚台,被它们一比,他原来用的像是垃圾。 龚子传拿着砚台仔细欣赏,“谢了!这个古朴大方,留在这儿吧。这个巧夺天工,放在家里吧!” 谈远点点头,也很开心。 见龚子传这么喜欢,黄棋有点酸:“你喜欢?我家里有,多的是。” “我喜欢啊。你家里有又不是我有?这个是他送我的谢礼,现在是我的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课后休息时间很快过去,科举班的学生又上了一堂书法课,这堂课是时政课。 小程先生时政讲得很无趣,谈远很期待程先生上的时政课。 一上课,程明弘且顾不上学生,先颂圣了一番。 谈远想,程先生总是这么谨慎小心,味道对了。 “湖丝案,你们谁听说了?”程明弘道。 黄棋家消息最灵通,他站起来道:“学生听说了。就在今年,苏州织工因官府克扣工钱焚毁织造局仓库,遭朝廷派兵血腥镇压,不少文人士大夫都上书为民伸冤。” 程明弘点头:“民生多艰,朝廷此举实在是,唉!天下万民都是皇帝的子民,如何自相残杀起来呢?” 虽然讲的是沉重的话题,但气氛是轻松的,人人看着先生,随时准备发言。 但谈远看龚子传,他竟然不说话?他不发言可不太正常啊! 程明弘点了个人,这人言之无物,他又点了齐福,“这件事你怎么看?” 齐福想了想:“如果我们是苏州人,也定当联合众人一起上书,给知府施压,这样残忍的事,人神共愤!” “说到上书,知府也是读书人,要是写得不好,他也会轻视,就不把你的意见放心上了。所以字要好,策论也要会写。”程明弘道。 “应当鼓励知府永远改错吧!这样粗暴,岂不是告诉别人他不是爱民如子的好官?人无完人,知府架子不应该摆得太大,不然只会害人害己。”谈远道。 程明弘认可地点了点头。 龚子传道:“所以官府为什么拖欠?知府还助纣为虐?钱去哪了?” 谈远吓了一跳,这问的真是犀利啊,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 程明弘沉默,没有正面回答。龚子传还是怕先生,也没有再说第二遍。 “你一个白身,还质疑知府大人!”成钟道。 谈远看他一眼,没有理他,程明弘也不理论。 “好了,写吧,一人交一篇策论。好好写,按甲乙丙丁排名,特别是龚子传。”布置了课业,程明弘离开了班里,众人奋笔疾书。 黄棋戳了戳同桌龚子传:“你策论要是敢写刚刚那些话,夫子会判成不合格的,连丁都得不到。以后考秀才,也肯定过不了,相信我。” 龚子传并不傻,他比谁都清楚,但他还是直抒胸臆,不听劝。 谈远注意着龚子传,没有动笔。在新世界的时候,他也是个支持改革的人。在这里如果想保有一个穿越者的锐气,他该像龚子传一样吧?可是,他的目标是科举当官,为了当官,他愿意写那些无关痛痒的文章。 也许,哪一天,他忘了初心也未可知?他希望永远不要有那一天,现在只是权宜之计。 谈远权宜了两年,时光飞逝,转眼就过了两年,他八岁了,长大了不少,也有力气了。要紧的是,他虽然才八岁,但程先生允许他下场了! 当然也不止是他,可以说他们私塾是“全军出动”了!科举班全部下场,程先生和小程先生也都要下场! 而且,家里经济也改善了不少,谈安都想当少爷了!好在他劝了爹,谈安被爹骂了一顿,还是老老实实在工场干活。 娘去年眼看着砚台生意稳了,立刻就不摆米粉摊了,休息了好一段时间,最后去帮爹的忙,现在也是不可或缺了。 赚的钱越来越多,娘已经考虑搬家了。不过娘有点迷信,觉得不能离开让自己发达的地方,而且熊黄爷爷也不想他们一家搬走,就暂时没搬。 不过日子更好过了,不用再在家晒水洗澡了,可以去街上澡堂洗。饭菜也更好了,随便一餐就是吃大米饭、红烧肉、炒小青菜,辣椒炒肉片,蛋羹,辣卤鸡。 炭火就更不用说了,天气这么冷当然管够,娘可不会亏待他们!想想从前还要靠捡的银子向爷爷买炭火,真是惨。 今天冷,安大哥赖床。但他可是打算一次过县试府试的人,他得用功,马上就是县试了。 谈远搬板凳和火盆到门口,借着天光温习功课,不惧风雪。 24、倒计时一个月 现在是1534年,刚过元宵节,也就是隆景二十八年正月十六日,离县试只有一个月了! 私塾闭馆还没开馆,但谈远不能去问程先生。程先生不但现在以后也少授课,他要为今年的乡试早早做准备! 不过谈远并不很受影响,因为据程先生说,好几个师兄都有了童生水平,可以问他们。 龚子传就是那个有了童生水平的,谈远打算有问题就问他。不过他其实并不很需要问人,他不是有不懂的,他是容易眼高手低,词不达意,字不够好,被八岁孩子的生理条件限制住了! 他作为有出息的神童小儿子,今年要下场,爹娘都很重视,都把生意抛在一边,要陪着他。 过了十天,天还很冷,谈远和爹爹谈建父子两个在澡堂里洗澡。 谈建异乎寻常地兴奋,总是一问再问:“程先生真的说你可以下场了?” 谈远只能耐心地一遍遍回答:“嗯。程先生说让我试试,应该能考中童生,秀才他不敢保证。” “童生好,八岁的童生。”谈建感觉自己要乐晕了。 等洗完澡回去,金妮儿也是聊谈远科举的事,她说:“童生好,秀才更好,远哥儿你考个秀才?” “我自然是想考的,但是…娘你不知道,之前最早中秀才的,也是个神童,12岁中秀才,名扬湖广。我若是八岁中秀才,不说名震江南,简直可以上达天听了,我们家哪有这样的福气?” 谈远认为他现在中童生信手拈来,但中秀才,不现实。不如等到十二岁中秀才,也不晚。 金妮儿想了想:“你就超不过人家?你不是总要比人强?” 谈远深吸一口气,“读书科举之事,再有天赋,那也是要下功夫的。再说了,人家什么出身,我什么出身,人家读的什么学堂,我读的什么学堂,现在是真的比不过。” “比不过比不过嘛。”金妮儿嘟囔,“八岁的童生也不错,名震永宁县嘛!到时候娘让你外公你爷爷都请亲戚给你庆祝,让他们都沾沾你的光。” 听到这儿,谈远终于气顺了。 一旁吃烤橘子,吃着满嘴乌黑的谈安气不顺了。这个弟弟是一天比一天出息了,虽然有个好弟弟,以后不愁。可是他也太把他比下去了,人比人气死人。 而且弟弟聪明,读书那么轻松,他也可以吧?现在爹娘自己做生意,他还是学徒,一天干到晚!不能当少也,不如他也去读书? 谈安不讨厌看书,但也不爱看书。读书就是为了功名,吃好喝好,可现在家里富裕了,他要什么没有? 算了,还是不读书吧,他应该读不出什么名堂。 谈远不知道他这大哥在想什么,也不关心,只要大哥不搞出乱子耽误他在家努力用功就好了。 谈远努力着,离县试只有十五天了!本来无人打扰他,可金双林自从断定小外孙有出息后,就很爱往女婿家跑。今天又来了,谈远不能不理外公。 还好爹娘因为陪他,都在,可以同外公说话,他只要出来一下就好。 谈远正要回房,忽然看见龚子传在门口想进不敢进。谈远招了招手,示意龚大哥进来。 龚子传有求于人,扭扭捏捏地小跑进来了。“远哥儿,我想请教你写策论。” 谈远没想到龚子传这么不耻下问,他可是才八岁,龚大哥都十八了! 谈安也没想到,很震惊。那么大个人了还问他弟弟,不羞吗?还是读书人都这样? 龚子传看到谈安出去玩了,更放松了,道:“自从那次策论得丁等以后,我就再也没得到甲乙等了,但你一直都得甲,我想跟你学。很抱歉占用你的精力,童生不考策论,我考秀才才要考。” 谈远摇头:“龚大哥说的什么话,我是很愿意帮你的。” 龚子传递了他刚写的一篇策论给谈远,论的是仁德。 谈远一看,龚子传还是老样子,他写的策论太一针见血了,字里行间全是锐气,这样的策论绝对选不中,怪不得他着急呢! 谈远看了看,批了个丁等:“龚大哥,不行啊!问题很大。” “还是不行?”龚子传使劲搔着头发,他去年快过年那会儿偷偷试了很多天了,每次都不行,都是丁等,现在还是!搞得他又羞又气。 谈远觉得龚子传文采是没问题的,他读书一向认真。但是文风不行,科举竞争太大了。 谈远道:“中秀才的大多是20-30岁的人,不是自身有天资,就是在书院读书多年。龚师兄你现在才18岁,中不了秀才也没什么,再考就是了,别着急。” 龚子传:“你说的我很清楚,我确实有点急,但其实不是很急。问题出在我娘身上!” “王大娘一定要你今年中秀才?” “没有,是她催我娶妻生子。我想着考上秀才就有底气说我要继续求学暂不考虑娶亲了,所以才着急,不过考秀才也急不来!” 根据谈远这两年对龚子传家的了解,他觉得龚子传刚出孝期就被催娶亲,应该是因为龚父早早去世,龚子传早点有后,王大娘才安心。 “龚大哥,我相信你能不能考上秀才,最后都会拒绝你娘的。所以不要再提娶亲的事了,院试也不远了,咱们先搞定你的策论吧!”谈远道。 “好吧。”龚子传点头。 “我已经看过一遍了,你的策论问题很大啊!首先,这立意就太险了,锋芒太露了!不好。 那是第一个要紧的问题,一定要改。其次是用词,你用的这些词太扎眼了,得换个说法。 你看这里,为虎作伥太过了,改成处置或有失当之处就对了。不仁不义也不对,该改成严查吏治……” 谈远教得认真,龚子传听得也认真,但他怎么感觉自己的写的策论一无是处,毫无希望呢!好羞耻! “龚大哥,你明白了吗?你修改一遍给我看看。” “哦。” 有人在旁边,这个人还是龚大哥,谈远觉得挺好的,有助于他学习。 “修改完了。” “还是不行。”谈远觉得这两年的尖锐很深刻地影响了龚子传,他的字典里根本没有那些温和的词了。 “那我再改。” 当然还是不行,底稿不行,再改多少遍也没用。不过确实一遍比一遍好一点,说明龚大哥为了秀才功名,是真心请教他的。 龚子传放弃了,不想修了,收起了他那讲仁德的策论。“明天再请教你。” 谈远道:“龚大哥,我有个办法。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把我写过的策论找出来给你看,你多看看就明白了。” 谈远果然去找,龚子传很惊讶,“这种东西还能找到?” 谈远很同情龚子传,他当然是没错的,只是不像他一样懂得权宜,龚子传会经历社会毒打,希望他能挺住。 龚子传应该能挺住。 希望他自己也能挺住,写温和策论只是权宜之计! 龚子传得了谈远这两年写的一叠策论,先着急看了一篇,赞谈远得甲等不虚,怎么那么聪明呢!又收好了,要回去看,继续和谈远聊刚才被修改策论打断的话题。 “其实,我娘对于我成亲的事,已经算看得开的了,今年才特别着急上火。我们这里的人都愿意十五六岁就让子女成亲。你现在八岁,再过八年,你娘估计也催你成亲。” 谈远很惊讶:“我是不愿早成亲的。” “是吧,成亲有什么好,男人就要先立业再成家。你是不知道,我是亲眼看到有些师兄本来还有些求得功名的希望,一成亲很快就不读了,各找门路做事去了,再也不想考功名的事了。” 谈远叹息一声,这也是常事,不过包办婚姻什么的,他一个现代人还是挺排斥的。 社会身份压家庭身份!龚大哥是故意提起这个话题的,不是真的闲聊吧? 龚子传道:“他们还好,那些老童生老秀才可怕,一事无成!算了,不说他们了,听说你家打算搬家…” 谈远在想龚大哥是故意的想提点他,还是无意。龚大哥就换了话题,这次是真闲聊了。 聊完搬家的事,龚大哥又请教他学写字,他才八岁,写字还没龚大哥好看呢! “但是远哥儿你的字已经可见风骨了,只是年岁太小,我可比不了你,当然要和你学。”龚子传道。 谈远觉得龚子传还挺会挺愿意学别人优点的,说话也有真诚有趣,相处起来很舒服。 于是两人一直相处到了吃晚饭,金双林走了,金妮儿见到龚子传,叫他留在家里吃饭。 龚子传哪里愿意,从来到了吃饭的时候他都是躲出去的,从来不在谈家吃饭。可是金妮儿和谈建强行要留,龚子传又怕长辈,最后还是不自在地留下了。 谈远没帮龚子传,虽然他知道龚子传有点社恐,但他还挺希望龚子传在他家吃饭的,只能委屈他一下了。 “龚小哥,十八了?这次能不能中秀才?”金妮儿问。 龚子传想到刚才改了又改的策论:“有点难。” 金妮儿没想到他这么回,尴尬地笑了笑,又问“成亲了吗?没成亲,我给你说亲吧?” 龚子传摇头,“不要不要,我不想这么快成亲。” 谈远抓住机会道:“娘,我也不想早成亲。” 金妮儿像没听到小儿子的话一样对龚子传说,“龚小哥你都十八了还早啊?我家安哥儿13岁,他要是说亲才是早呢!” 龚子传捂脸:“当然早了,成家了我还怎么好好读书?男人要先立业再成家!” 谈远也排斥早婚:“娘,龚师兄说的没错。” 金妮儿摆摆手:“自古男人都是先成家再立业的,你听你娘的吧!她要给你找个勤俭持家的能干妻子呢!” 又骂谈远:“你跟着瞎说什么,不都是十四五岁说亲,娘还能害你?” 谈远假装着急:“娘,我就是不想早早成亲娶妻,你这样说话搞得我心烦意乱的,没几天就要县试了,哎呀,我考不上怎么办!” 龚子传真着急:“哎呀!大姐!远哥儿和别人不一样,远哥儿可是八岁就能上场的神童,这次童生试他一定可以过的!过不了太可惜了!” 25、模拟县试 “笑话!啊,说亲不知道多少年后的事,你现在烦?还就考不过啦?男人成家才定心,更知道要立业养家,娶晚了,好女儿都嫁了人,我看你们怎么办!”金妮儿道。 龚子传被搞得有点急:“可是远哥儿前程大着呢!早早娶亲,这不是让人家占了大便宜吗?让谈安早婚就好了啊。” 谈安(莫名抬头):“我,我吗?我愿意!” 谈远看着他大哥举手说他愿意,然后被他娘一巴掌制裁,“你才几岁,想什么呢。” 谈远一听,知道娘其实动摇了,娘很爱他,只是还摆脱不了早婚的习俗,他是真放心了,还有七八年呢,不着急。 谈建对无语的龚子传道,“龚童生你说的有道理,自古都说门当户对,虽然我们家没有门户,可远哥儿出息,什么高门大户的女儿都配得上。我看我们也不要急,他的缘分在后头呢!” “是啊,龚小哥十八岁都没成亲,远哥儿等二十八岁再成亲吧!”金妮儿道。 金妮儿说完,这话题就算过去了。 成亲还有点远,小儿子中童生甚至中秀才可就在眼前,金妮儿问:“龚小哥,你考中童生你家是怎么给你庆祝的?” “我跟我爹那边不亲,我中童生的那会儿我爹不是也快去世了?就没有大办,我娘张罗我的大姨舅舅们在我外婆家吃了一顿就算了。” 金妮儿直拍大腿:“那可太委屈你了。我们远哥儿可不能这样,我看啊,先在金水镇办一场,吃个三天的流水席,再去谈家坪办,再吃三天,热热闹闹的。” “三天的流水席?娘,这得花多少银子?我们这几年银子赚得可不容易。”谈远忍不住道。 金妮儿毫不在乎:“怕什么,接下来还会赚钱,赚了那么多钱不花干什么?” “娘,话不能这么说,以后我考秀才考进士,花钱多着呢,还是得存钱?”谈远道。 龚子传也道:“我也觉得还是得存钱。” 金妮儿饭桌上没说话,但吃过饭,她就找了个空,把小儿子叫到房里塞了10两银子过去,谈远兜住了。 “这里面有十两银子,你找个空还给人家龚小哥。他不要是他的事,我们家现在有些家业,该尽快还钱才是。” “我知道了。” 谈远知道龚子传不是开玩笑,他是真没想让他们家还钱,所以他没急着还钱。 这钱反而让他有了灵感,离县试只有十五天了,学问上他是很自信的,可是他担心他这八岁的小身板。正好爹娘这段时日生意都丢下了就为了能助他考童生,他恰好需要帮助。 “爹,我们家旁边那个用来洗澡的棚子,不是已经很久没用了吗?爹找人帮我改改,改成考棚吧!我想模拟县试,提前适应适应,不要到时候生病耽误了!” 谈远在现代时也会看,他看到过让学堂帮忙模拟科举考试环境的,但到了这里他就知道这样不行,找先生说,果然不行! 原因很简单,先生们背不起人命。古代环境很恶劣,没有抗生素,对疾病认识也不够,要是帮学生们模拟,有一个感染风寒或是受凉死了,先生这辈子都别开学堂了,还要赔上一大笔,谁愿意当那个冤大头。而且学生们自己也不愿多受一次罪,他们都认为少受罪就少生病。 谈建因为儿子要科考,有意无意地知道了很多关于科举的事。他道:“改成县衙里的考棚那样?” 谈远点头,“也不要一模一样,一天应该就能搭好。” “好。” 于是谈建第二天便出门了。 才上午他就带了木匠上门,木匠驾了驴车来,上面都是木板还有一些工具,徒弟腿着跟在后面。 谈建眉头皱得很深,“远哥儿,我使了银子进去县衙,远远地看了一眼,县里的考棚怎么那么破!你们这些人不都是家里的宝贝,知县怎么不让人修修考棚,你们冷出病来怎么办?” “爹,胡知县就是那种人。”谈远说。 “唉!”谈建转头对木匠说:“您看看,怎么把我家这澡棚改一改?” 木匠看了几圈,“这里不行,要移到旁边去,棚子也快散架了,拆了重新搭吧。我们师徒一定用心,保谈老爷用上十年也不散的。” 老爷二字,谈建十分受用。不过搭棚子才事他哪里懂,围着棚子看了看,道:“听师傅的,拆吧,我儿子今天就要用。” 拆完了,那师傅又道:“用好木板吧,谈小神童也好中秀才。搭这样一个棚子,我只收你家一两银子,今天搭好,老爷觉得怎么样?” 谈建学着那些老爷摸了摸胡子:“就这么办吧!” 谈远在旁边看他们做事,趁师徒俩做事,把爹叫进去了,“爹,那之后几天我都要在里面睡里面考,如厕什么的,也都和考场里一样,爹你帮我。” “爹怎么帮你?” 谈远就把爹妈都安排了,谈建这样在乎儿子科考的人,自然是非常配合。和媳妇金妮儿商量后,还去找熊家说,预备着模拟时生病好找他们看病。甚至前后左右的邻居都打了招呼,叫他们动静轻点。 街坊们都很乐意帮忙,不过也因此谈神童在家模拟考场考试的事儿就不胫而走了,龚子传都从他娘那里知道了消息,于是他就没去谈家,自己在家看谈远的策论学习。 虽然龚子传考到了童生,但他娘王小友是不知道科举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她总是搞不清楚。 王小友道:“传儿,你看人家是神童,就搞这个,你也试试?我们也打个棚子?” “娘!我们家哪有地方。再说了,我是不敢,病了找谁去?我可不要活受罪两回。” 儿子不愿意,王小友没有强劝,只是骂了几句。 但有人很愿意,这个人就是程明弘。他考举人年年落榜,旁人都习惯了他的失败,只有他自己每次都受不了。这次也是,他想着模拟一下,也许更可能中呢? 陈桂知道他的想法后,不肯帮他,“你这半年抱怨了多少次龚家那小孩不懂变通,年轻气盛,可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好好想想,你是病得不能考才没中的吗?还不是和他一样,不会写那些颂圣的文章。你就是搭十个棚子也中不了,费那个劲干嘛?” 程明弘沉默着,“好吧,那就不搭了。”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愿意在家里搭棚子模仿考场环境的人几乎没有,不管是哪个先生和哪个学生。 只有一家例外,就是成钟家。成父非常高调地请了给谈家搭完棚子的师徒去自己家也搭了一个,还跟街坊邻居亲戚朋友说他儿子这次一定中童生,叫他们别吵。 成钟当然不想好端端地去吃苦,可是他爹逼他,他没办法。 谈家和成家先后花钱送礼请程明弘出县试题,然后在棚子里考。一共模拟了四场,也就是四天。 县试的四场考试是每场都筛选考生一次,合格的才能考下一场,所以在家连考四场,相当于每场都过了,也是好兆头。 谈远考完了,但考卷不能再麻烦程先生批阅了,程先生出题是看重学生可不是为了赚他们两家的那几钱银子。 于是谈远找了龚子传,他刚模拟完听说龚子传并不愿实践自己的方法,有些失望。又听说成钟学了自己,就带着龚子传批的必中童生的考卷回家问他娘。 谈远请娘到自己房间问:“娘,成钟学了我,他考得怎么样?” 没想到娘不太愿意说,谈远更好奇了。 “他们家啊,晦气!成钟早说不愿意学你,他老子哪里听,硬要压着他考,连考四天,出来那脸就红得吓人,病倒了!他娘抱着他哭的啊,我看他是个没福的,估计今年考不了喽。” “成钟病了,严重吗?”谈远觉得不能全军出动还挺可惜的。 金妮儿忙道:“你可不许去,到时候过了病气怎么办?说难听点,成钟死了他们就赖你。” 谈远觉得成父确实可能会赖上他,还是等成钟好了再去见他。 不管考生们的状态如何,时间只是向前,很快就临近县试的时间了,所有先生和考生,心里都是县试。 像谈远这般必过的,还好些。若是心里没底的,就要慌得吃不下饭,没心思检查考篮了。 谈远很自信,谈家人也很自信,金双林越发来得勤了,三四天谈远就见外公一回。爷爷奶奶也是,心慌,来永宁看到儿子孙子才心安。 可最后,没福的今年考不了的恰恰是谈远!他有孝在身。 原来是金双林去世了,也就是谈远的亲外公去世了。父母在的话,父母的长辈去世,孝期是一年,所以谈远今年考不了,想考只能等明年! 金双林喝酒很多,又因为赌博作息和现代人一样昼夜颠倒,年纪又大,人是很突然就没的,谁都没想到。 谈远觉得外公应该是脑溢血去世的。他这一死,过去的巴结就成了空,更是碎了谈家的科举梦。 人死为大,谈远很快接受了今年的县试与自己无缘的情况,他想,等开馆以后继续努力,明年再战吧! 现在,先去金水镇给外公办丧事吧。他虽不喜欢他这外公,但也很遗憾外公的去世。 26、成钟和齐福中童生 程家私塾众人,也很遗憾谈远今年不能和他们一起备战,一起出征。 成钟都病好了,能考。 在家中备考乡试的程明弘都特意选了一天召集了众位爱徒在学堂里鼓舞他们,一切都正常,只是少了谈远。 师兄弟们都为谈远感到可惜。 而谈远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不想这个了。谈家人关门闭户赶去金水镇,谈远也要去见外公最后一面了。 谈远和娘得到消息已经算是来得很快了,但就在镇上的舅舅们来得更快,不过每个人脸上的悲伤都很浅淡,反而是谈远他们脸上的悲伤更多。 金双林已经被欧阳外婆清理干净了,他好好地躺在棺材里,棺材就放在堂屋,棺材板还没钉。 金妮儿只看了一眼,就放声大哭,谈建过去劝着陪着,谈远和谈安垂着头在后面跪着。 金妮儿恸哭了一阵,哭得几乎没力气,让谈远很是心疼。 但不远处就是尸体,谈远也不只是心疼,他就是车祸死了才穿越的。外公的死让他有点担心自己了,有点生存焦虑了。 本来放下的县试又重新翻涌,成了怨恨。他怨恨外公的死打破了他的计划,也怨恨死亡本身。正好现在需要他哭,他就哭。 而金妮儿已经哭过一次了,第二次是边哭边说:“爹啊!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啊!你死了留下我们可怎么活啊!你还说高兴远哥儿中童生,现在好了,他考不了了,你也看不到了……还有家里,那么多肉都要送人了,不能吃肉。你快活过来啊……” 金妮儿哭得伤心,带动着她的那些兄弟也伤心起来,众人都大哭。 金妮儿哭完才发现小儿子谈远也哭得厉害,道:“你这外公也是活该,没有福气,受不住你中童生。快别伤心了,他不是好人,咱们明年再考。” 谈远被娘安慰的这会儿,她的一个哥哥过来:“妮儿,我之前听人说,爹死了,你会在镇上办三天的流水席嘞!你还办吗?” “怎么不办,爹就这么突然地死了,也活不过来,只能风光大葬,让他高兴高兴。” 说着,金妮儿又要哭,扒着棺材哭:“爹啊!你辛苦了一辈子,女儿要让你风风光光大葬,咱们办流水席,每个桌四个肉菜,四道冷盘,八个炒菜……再请人念经……” 这是在干什么?谈远哭了一阵被娘安慰了已经好多了,没想到娘又要这样,这是在干什么! 把他们之前赚的钱都赔进去吗?娘飘成这样了?怪不得说什么八岁秀才!这不管,他们家岂不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谈远连忙示意爹。 谈建本来在哭岳父,听到这些,他想哭自己家。有了儿子的支持,几乎是金妮儿刚哭完那些安排,谈建就反对,“不行,这样吃,家里多少钱都吃干净了。” “话不能这么说…”那些做哥哥见有个这样的冤大头妹妹,都来捧着她,生怕她不出钱。 这可把谈建气坏了,本来为了小儿子县试就耽误了生意,现在又要拿走那么多钱办丧事,没钱了周转不过来,生意怎么做? 夫妻俩在金家住了几天就吵了几天,可是谈建吵架怎么吵得过金妮儿,加上谈远也是吵不过,钱还是花出去了,金家也靠着金双林的丧事在金水镇出名了,无人不知的! 谈远想着,他若长大了,决不能再让娘管钱了,不然赚再多都白搭!又想,他人小力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里银子花出去,爹娘吵架,真是太难受了! 龚子传要准备的是院试不是县试,谈远就借口问策论进度去龚家找龚子传倾诉。 龚子传正好很担心谈远,很乐意谈远和自己聊天。 谈远情绪低落,“你还好,我外公死了,这段时间我的生活一团糟啊!爹娘也吵架,现在还你不理我我不理你!” 龚子传摇头:”还是你妈太要面子了。我妈不也是,当初借钱办丧事,害得我出远门赚钱!你虽然小,以后还是自己管钱吧!” 听完,谈远的心情好了一点,“我外公丧事花的银子太多了,虽然比从前还是好过,但家里稍微出点意外就要周转不过来了!我娘让我还你的银子我今天再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了,这是十两银子。” 谈远双手奉上银子。 “钱给你了就是你的,又不是借你的。快放回去,不然我娘看到我不好解释。”龚子传并不伸手。 怕什么来什么。王小友刚好进屋送红糖水,就看到了谈远双手捧着的银子! 她放下红糖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谈远连忙收起银子,“龚大哥说他喜欢银子,手上却都是碎的,想看看我的银子。” “出息!”王小友骂了一句,出去了。 龚子传忍不住笑:“你说的还真像我会做的事,哈哈。你就收着吧,我家又不缺这点银子。” 其实龚子传有点缺钱,但是明明是白给人家的钱,又要回来,实在太尴尬了,他是绝不愿意收的。 既然这样,谈远也只能是收好银子了。他想,留着给家里周转也好,这段日子一定是比较艰难的,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 “其实远哥儿你可以看看成钟能不能考上,他能考上你就可以了。虽然今年没法考,但明年还有机会,你不能松懈啊。”龚子传道。 谈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忍不住有些骄傲地说:“你知道的,我会努力学习,不肯一日不用功的。” “当然!我只是怕你家里生意出变故或者爹娘吵架影响你学习,特意叮嘱。”龚子传解释说。 家里再糟,也不会比谈远刚穿过来的时候糟,他其实不太会被影响。但是爹爹生病,他就不能不分心了。 原来是夫妻俩又吵架了:金双林的丧事花了夸张的百两银子,作坊里银钱周转又出了问题,谈建想起来忍不住和妻子吵架。 谈建笨嘴拙舌吵得过谁?逢吵必输,越输越气,于是不过三天,就病倒了。 这下子,谈远学不下去了。 谈安也干不了活了,守在爹身边。 金妮儿原本吵赢了很得意,见丈夫真气病了,才知道事情坏了,急得像无头苍蝇。还是被谈远提醒,赶忙去请了大药铺坐诊的郎中来。 但谈建还在生气很不配合,谈远怕爹真气出什么毛病来,和安大哥好一顿劝,才终于让人家郎中看了,郎中说是郁结于心。 金妮儿一听是郁结于心,觉得不要紧,问道:“开的什么药,每天都要喝?几天能好?开好药吧,好得快!” 谈远一听,娘说的话简直是要把爹气死了!当然,他也生气,娘还是没改乱花钱的毛病。 “娘,我来。爹现在没法撑起我们这个家,就靠你了,你先去外面,我保管让爹喝药好起来!” 谈远半劝半推把娘赶出去了。 “请问我爹这病严重吗?可以吃什么药?” 郎中道:“谈弟刚病不久就延医问药,病情自然轻。药么,吃柴胡疏肝散也行,吃逍遥散也行,或吃香附。” 谈远看着爹道:“我们不吃贵的药,爹本来就觉得娘太费了,吃逍遥散吧。” 谈建点点头,于是郎中就开了逍遥散,又把怎么熬药说得明白才走。 谈远让安大哥去熬药。 他对爹道:“娘重感情,不管谁病了,都愿意出大价钱救,爹其实也是一样的人,所以才更担心忧虑,怕给我们兄弟留不下钱来?” 谈建听了儿子的话,勉强笑道:“是啊。” “爹不用担心,有我呢!虽然这次没有去考,但我有信心,明年去考,一定中个童生回来。”谈远宽慰父亲。 谈建口是心非:“那抵什么用?你娘大手大脚,家都让她败了。” “娘有爹这样的丈夫,有我这样的儿子,就不会有问题,以后爹管钱我读书,娘负责赚钱。其实爹病了,固然是这段时间心情不佳,郁结于心,但其实也是因为把过去的病气都发出来了,才病倒了,和娘关系不大。爹吃逍遥散养个二十天,保证身体比以前还好呢!” 谈建被儿子谈远忽悠了,真这么想,慢慢想开了。又问了许多,谈远自然是开解父亲为要,真真假假地说。 然后谈安端着要进来了,谈建喝了药,感觉心里的大石没了,强撑着站起来要去外面晒太阳。 谈远扶着爹出去,看到屋檐下的熊白糕正把药罐里的药渣倒进另一个罐子里。 谈远不由得问:“白姐姐,你在干什么?” 熊白糕尴尬解释:“叔叔这个药只熬了一次,我想还有些药效,不如拿到我爷爷那里再煮煮,给那些穷人喝,也算是给叔叔积功德了。” 谈建欣慰道:“那很好,也算是为我积福了,我好得更快。” 于是熊白糕加快速度转移药渣,然后飞快出门了。 谈远的开解起了作用,他爹吃了几天的药,好了。该好的,因为爹也重感情其实不比娘强多少。他娘因为心疼丈夫,也认错了。这就更对了,娘撞了南墙才回头。 不管怎么样,他的家又稳定了! 他又能专心学习了。 不过是自学,要等到府试结束才有同窗一起学,等到院试结束才有小程先生教导。 没人陪,谈远就在家学,他挺期待府试结束的。 县试,成钟等四人过了,快了。 府试出结果了! 谈远不需要出门,他娘会告诉他府试结果如何。 果然,金妮儿敲门进去:“远哥儿,你有两个同窗成了童生!一个叫齐福,一个就是成钟啊!” “神童果然还是神童。当初想着他病了考不了,到头来……” “挺好的,等龚大哥和小程先生考完院试,我就有先生了。”谈远微笑道。不过他心里比较激动,成钟考上就等于他考上啊! 屋里的谈安忽然道:“娘,我也要读书!” “你也要读书?”谈远很惊讶,他这大哥不像读书的料啊! 谈安道:“我要读书!” 他不能让娘眼里只有远哥儿!家里的钱也该花到他身上了,从前他不花,都被外公花了! “我要和远哥儿一起读书,我也要考童生,考秀才!过了两三年,家里有钱了,我们两个都该读书!” 27、用最好的状态去考 这是谈老爷说过的话,谈安竟然还记得!他今年13岁已经干了三年活,还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 谈远倒不反对安大哥读书,相反,他很支持。不过安大哥不像是能静心读书的,他是想偷懒不干活吧? 金妮儿道:“那你得读出个名堂,最差得中个童生才像读书人吧,可不能去学堂里混日子,到时候程先生不要你,我看你怎么办?” 谈安道:“谈远你们都觉得他能中童生,我也不差,我也能中。就让我去读书吧!” 谈建可不这么想,小儿子是小儿子,大儿子是大儿子。不过读书总不会错,读点书也是好的。 “你愿意读书也好。只是这样一来,房间就不够用了。你们兄弟俩都得有书桌,最好有书房。还有,多少等一等,我们生意周转过来了你再入学。”谈建道。 “是啊。不过这里旺我们,不能搬,你要读书,就轮流在桌上写,别打搅你弟弟。”金妮儿有些迷信,她认为现在租的这个房子旺他们,所以轻易离开不得。 谈安一心想读书,当然都答应,于是他很快也要去程家私塾上学了。 谈远特意等下午爹娘不在问安大哥,“安大哥,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读书了?是受了委屈,要发奋读书?” 谈安猛地看向谈远:“你怎么知道,他们也欺负你了?!” 谈远是猜的:“没有。” 谈安扭过头去,有些失望,凭什么欺负他,不欺负谈远。 谈安记恨他们:“是爹生病时候的事,他们觉得爹要死了,就骂我,欺负我,说我以后靠弟弟活,没用!他们才是没用道东西,等我成了读书人,我扇死他们!” 嗯,确实说话不好听,但也算事实。他隐约觉得谈安以后可能就靠他了。 “嗯,咱们一起好好读书,都做有用的人。” 说完,谈远就继续练字,谈安看了几眼就待不下去。不知道想到什么,冲了出去。 谈安找熊白糕去了。他以后可是读书人了,要专心读书,没空洗碗了。他打算给熊白糕钱,让她帮忙洗碗。 熊白糕本就要洗自家的碗,现在多洗几个晚就能挣铜板,她开心地答应了。挣钱多好啊,她有钱买东西了! 交易达成,谈安就出去玩了。在附近这一片,他家起来了,他在孩子堆里还是很有地位很受追捧的。 熊白糕看看出去的谈安,又看看谈远在的屋子心里想:还是嫁给谈远好,爱读书,是个神童。就是今年运道不好,明年也该中了。可惜她配不上这样的好夫婿,谈安她倒是配得上,就是有些看不上他,估计他也读不出来。 谈远和熊白糕觉得谈安读不出来,但谈远的爹娘爷奶都对谈安抱有希望。为此谈武和林小九还特地来问谈安读书的事。 谈武问:“安哥儿真要去读书?好事啊,早这样不好?! 林小九道:“我们安哥儿肯定能读出来,他聪明着呢!” 金妮儿道:“读书不好说,昨天给他买笔墨纸砚,都要和远哥儿一样的,比着来,远哥儿八岁就能考童生,他也能?” 林小九咳嗽了几声,“男孩儿嘛,就喜欢争来争去。” 金妮儿听见婆婆咳嗽有些怕:“娘,你要保重身体啊!今年本来远哥儿要去考童生的,谁知道他外公死了,考试考不成,肉也吃不成。你这身体一向也不太好,要是也病倒了,怎么办啊!” “没事,我没事,老毛病了。我死也要等咱们远哥儿中童生安哥儿也中童生再死啊。”林小九笑着说。 “明年读个童生出来。”林小九对谈远道。他没有厚此薄彼又对谈安道:“安哥儿也要跟弟弟好好学,以后你们兄弟俩一起出息。” 谈安故意挤着奶奶坐,“那当然了,我会好好读书的,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以后要让爷爷奶奶都享福,你们以后是村里最有福的老人!” 谈远知道谈安现在是真心的,但他估计不能如愿。谈安读书对他自己有意义,他真成安少爷了。但对自己没意义,他更要关心的是师兄和两位先生考试的结果。 程家私塾三个人考院试,5月,落榜! 现在只需要等程先生的结果了,但众人都默认程先生不会中,谈远也一样,程家私塾恢复运转了。 古代所有的底层人都要争科举这一条路,落榜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大多数人难受几天就算了,继续准备下一次。 但谈远发现龚子传不一样,他状态很不对。龚子传本来就社恐,落榜以后更社恐了。 龚大哥本来就腼腆内向,再是这样的姿态,很容易引来不好的议论,更加打击人,他不能不管! 龚大哥落榜觉得没脸见人,学习更加认真,躲着人,这说明龚大哥对自己要求更高,他要说透这一点,龚大哥才愿意开口。 谈远道:“龚大哥,听说你这次院试坐到了臭号?以你的本事,臭号一定影响不到你。但你还是落榜了,你怀疑自己,你悔恨写那样的策论,是不是?” 龚子传听了前面的话,愿意开口了,“不是悔恨,我也说不清。” 愿意沟通就好,最近连黄棋龚子传也不亲近了。 “龚大哥,天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现在你就是在苦其心志的阶段啊,只要你在策论上再用功两年,一定可以中秀才,你有天赋,也愿意努力!” 谈远说的话也被黄棋听到了,他笑道:“那我呢?” 谈远回他,“黄少爷你以下棋为要,科举你从不曾放在心上,功名应该心里有数吧?” 黄棋没中童生,但不以为意,他本来也不想去考,听了,一笑置之。 龚子传看了看两人,“唉!远哥儿你还安慰我,我是活该,你是倒霉啊,眼看着就可以考了。” 龚子传说到自己感兴趣的,又活泼起来,“别的我不确定,但你,你虽然才和我们一起读了两年,可我心里已经断定,你有了童生水平了,这真的很厉害!秀才水平,也只再需要三四年吧!” 黄棋侧目:“子传,你也太敢说了吧?10岁童生,12岁就能中秀才?那不是跟先帝时期的张首辅一样了?就他?” 谈远瞪着黄棋:“就我?我为什么不行?!” 龚子传见两人剑拔弩张,连忙道:“我又不是故意捧远哥儿,我是凭感觉推测的啊!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 黄棋坐下:“我反正不信!” 谈远道:“凡事皆有可能!” 这下子,谈远在龚子传这里待不回去了。可回去后,成钟却嘲讽他:“12岁就能中秀才,你好厉害啊,你现在是童生吗?” 谈远才不惯着他:“你13岁中童生很骄傲?你看看最近的课业,我次次表现比你好,若不是我外公去世,你会有机会嘲讽我?呵,中了童生,不备考秀才,专等着在我这个死了外公的人面前炫耀,你也好意思!” 成钟咬着嘴唇,面红耳赤,说不出话,侧过身去。 谈远目视前方,目光如炬。他原本并没有计划要多少岁中秀才那些,毕竟科举落榜太正常了,不是他能决定的。但,现在,他的目标就是十岁中童生,十二岁中秀才了! 所以,他现在离十岁中童生只有一年零八个月的时间了,但他不着急,他知道童生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反而是还有两年零八个月的12岁中秀才目标,更需要注意,更需要准备。 谈远就这么为自己的目标准备着,为外公守了一年孝,到了九岁,离他的目标近了一年,然后年底,他奶奶去世了! 林小九去世了,她一向多病,但不严重。可在年底的时候,众人一没注意,她就在一个夜里撒手人寰了! 她没等到谈安和谈远中童生。 而谈远又要为奶奶守一年孝,十岁考童生的计划落空。 八岁死了外祖父,兄弟俩有点伤心但不多。九岁死了奶奶,谈安非常伤心,谈远也非常伤心。 谈远甚至想,难道是因为他想下场,于是让他奶奶死,好让他不能下场吗?那还不如让他生病呢,反正小孩子多病! 谈远知道他的想法没道理,死生大事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亲人去世与他无关,但他还是时不时会这样想。 好在爷爷和外祖母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谈远能够慢慢平复情绪,开导自己。 谈远的痛苦在内心,金妮儿和谈建的痛苦更外化。两人也觉得是因为考童生的事,叫谈远明年别考,后年12岁再考。 谈远不信这些,但他很愿意听话,明年就不考了,12岁再考。 还有,现在金妮儿不觉得熊家旺他们了,她觉得熊家不吉利,也不是,而是熊家太小了,可是受不住她的神童儿子,必须搬家。 于是谈家搬到了永宁县最好的地段,挨着县衙和县学。谈远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单独的书桌书柜,谈安也一样。 转眼,谈远在新家住了两年。 他11岁真的没去考,那年,爷爷和外婆还是好好的。现在12岁了,离第一次想考童生过去四年了,他要再一次下场了。 事不过三,谈远想,今年应该不会出事吧? 不,今年绝不会出事,他要拿出最好的状态去考,要自信坚定,不被过去影响,就像他的学习没被影响一样。 28、寄予厚望 谈远让自己坚定地相信今年县试会顺利。但金妮儿没这个本事,于是她去找大师算命了。大师说,难说,兴许今年不会有事了。 大师就住在他们家隔壁。 金妮儿得了不确定的答案,有些心神不宁,于是说不会有事的话安慰自己和家人们。 但谈远不一样,他不信算命,他从娘那知道了这个答案,反而更释然了。 既然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那就坚定自信地走下去吧! 而且失败并不可怕,龚子传院试落榜多次了,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龚子传可以,他也可以,他们总会有赢的那天。 今年他要考,龚子传也又要考了。 昨天谈远约了龚子传见面,请教他关于考篮的事情。因为谈远认为他既然已经12岁了,很可能一次性中童生秀才,院试也要早早准备,要了解5月的院试的考篮怎么准备,现在一月多,最合适。 龚子传来了,虽然每次落榜他都要难受很久,但他最后都能振作,今天看起来状态也不错。 “龚大哥。”谈远道。 “远哥儿,听说你娘算命了,算命先生怎么说?”龚子传好奇道。 谈远奇怪:“龚大哥你不是不信这些?” “问问嘛,好奇他们怎么说,你们家这情况真难说。我去年不是落榜了?我外婆给我算命,说我是凶命,求功名不好,求财好。这不是叫我不要读书了?别让我知道是谁,我掀了他的摊子!” 谈远点点头,“龚大哥,他说的就是,难说呢!” “哈哈哈,是难说!不过谁的命不难说?我都担心我的命和程先生一样,屡试不中。”龚子传提到先生都心虚,先生至少是廪生,他是什么? 谈远很惊讶,龚子传竟然会这么想?他和程明弘除了一样内向,其他都不一样啊!而且屡试不中,他敢保证,只是龚子传肯考到五十岁,一定会得举人功名! “你的命肯定和程先生不一样,今年老师五十了,说是以后不去考了。你志在科举,你会五十就不考了?” 龚子传:“我志在科举,但四十我就想不考了,何必呢!” 谈远笑了:“如果是这样就更好了,我敢保你四十岁放弃科举之前,一定能中举人。” 举人是龚子传的终极梦想,他听了很开心,“那就借你吉言了。“但很快情绪又低落了,“我娘改嫁了还不忘催我成亲,压力好大。那些亲戚们也是,劝我别考了,正经做些营生。” “我大哥才17岁就相看,他自己也很愿意……”谈远一边说,一边想怎么安慰龚子传。 有了。 “龚大哥,你想要的是功名?不是,你是想要一个幸福的人生,你在追求它,所以你压力很大,但你可以抗下的。之前你没考上秀才但还是扛住了你娘的催婚啊!” 龚子传感觉鼻子有点酸,皱着眉捂着额头,眼角流下生理性眼泪,幸福的人生?原来他在追求幸福的人生?他自己都不知道! 谈远说出那样的话,心里也更佩服龚子传了,等他调整情绪。 “谢谢你,现在让我告诉你考篮的事吧,我差点忘了。” 龚子传道:“每个人的考篮都不一样,有些读书人完全不管,什么都让娘准备,我就不一样,每次我都要自己准备,再让我娘检查。” “嗯,龚师兄,你说。”谈远准备好了,他要把龚大哥今天教的用心记住。 “最重要的自然是文房四宝。不过咱们吃的喝的也要自己带好。”龚子传说着,忽然感慨:“乡试以前,每场考试之间都不用待在考场,可以回家休息,我还真想试试在考场连考九天六夜的感觉呢!” 谈远忍不住笑了。“快别想了,继续说。” 龚子传眼睛转了转,飞快道:“好!那我就说了,文具要带毛笔、墨锭、砚台、水注、裁纸刀。吃的要带干粮,糕饼、炒米、盐渍菜、竹筒装水,手帕。还要带蜡烛、火镰取火、号帘、坐毡、小炭炉,炭御寒。最后,清凉油防暑、艾草驱蚊虫,还有雄黄。” “你记住了吗?”龚子传狡黠地笑了。 谈远摇头,龚子传说得那么快,自己都说得气喘吁吁了,他记性再好也记不住啊! “没记住,但龚大哥自己也是说完就忘吧!” 龚子传笑着摇摇头,拿出小拇指那么大的一卷纸条,展开来:“你看!” 谈远拿过来一看,原来龚子传早已写好了纸质版的,刚才是逗他玩。 “龚大哥,先生什么时候给我们作保?要准备多少银子?”谈远其实早就让娘打听好了,现在不过确认一下。 “就明天,要准备一两银子给程先生,不少呢!” 原来,这程明弘少年时也着实风光,院试竟是中了廪生,可以给人作保赚些保费。也是,不然他这般科考下来,家早已不成家了。 第二天,谈远带着1两银子去了程家私塾。人都来齐了。 龚子传龚童生自然在,成钟成童生,齐福齐童生也在。也不止程家私塾的人,还有旁边徐家私塾,黄家私塾的人,大家齐聚程家私塾。 这么大阵仗,谈远有些兴奋。 几位先生商量好,就可以交钱了,大家排队交钱。一人一两银子,既是保结费也是报名费,花了钱先生一切都安排好,到时候安心考就是。 这都是流程,很快钱就交齐了,然后学生被一起带到县衙报名,不过半天,一切搞定,只等县试了! 回家路上,谈远本想和龚子传再说说话。但看到龚子传跟黄棋在一块说话,便自己独自一个人走,没想到没走多远,成钟忽然过来跟他并肩走。 两人一直是同桌,虽然有些口角,但因为谈远有涵养,所以关系是不好不坏的。不过成钟因为这几年没中秀才,更阴郁了一些。 他抽条了,还是又白又瘦。成钟问道:“谈远,你觉得你能中吗?中秀才。” “童生我自然能中,好歹读了这么多年。秀才么,看命喽。”谈远笑了笑。 “明明我们江西文风鼎盛,天下第一神童却是外地人!湖广张姓人!你能考,也考一个十二岁秀才出来吧!” 成钟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考不上,把期望放在他身上?谈远不理他。 成钟见谈远不理他,也没意思,之后也不说话,回了自己家。 虽然谈远觉得成钟奇奇怪怪的,但他说的那些话也可以当作一个吉兆了,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谈远回家以后,继续在家里模拟县试。可惜了那个可以用十年的棚子了,它确实没坏,但现在属于熊家了。 他现在模拟县试,十分方便快捷,不下床就好了!答题就在小桌板上答,这还是那个木匠做的,他的徒弟都快出师了。 模拟完县试府试,谈远挺累的,但还是第一时间去找程先生批卷。他再不乡试了,时间很多。 12岁的谈远眼高手低的情况好了很多,程明弘看时,心中不停点头,手上不停画圈。 看毕,程明弘道:“不错,有长进。要是有运,或许能中秀才。” 程明弘揉揉眼睛,良久不语。 先生这是哭了?谈远想,刚才的话虽然平常,但放在程先生身上已经很不一般了,先生这是对他寄予厚望啊! “好好考,不要被家里的情况影响,那样的事怎么可能年年有。去年不是就没有?”程明弘道。 “谢先生。” 自己的事自己要上心,科举是头等大事。卷子拿回去给他们看吧!”说完,程明弘展示卷子,全是圈! 红圈是越多越好,红叉是一个都不能有的。 谈远把卷子拿回去,父母都很高兴,娘还把他的卷子拿去炫耀。 能补偿娘也好,这些年虽然赚了钱,但他科举一直不顺。希望这次能拿到成果,让娘扬眉吐气! 转眼间,就到了二月。家里有学生要考的,一个个坐立不安,提心吊胆。 谈建和金妮儿更是,他们的神童儿子谈远淡定得很,他们两个急得团团转。不过他们不敢再关作坊了,金妮儿照常去作坊做事,谈安照常读书,谈建负责送谈远去县衙考试。 今天就是县试第一天了。 谈远倒是照常看书练字,并不担心,谈建却紧张得饭都吃不下。谈远吃过饭,收拾了考篮,就带爹去县衙。 县试就在县衙,首先要排队进去验明正身,然后等着,晚上第一场叫“正试”,要连夜考。县试第一场要睡在考场,跟露天睡也差不多了,太冷了。好在只有第一场这样,后面当天考完当天回家。 第一场之所以连夜考,不是官府有意为难,而是启动费时间。 谈远和爹来得不早不晚,他们带了一个凳子轮流坐着。半下午的时候差不多轮到谈远了,谈远站了起来,对爹说:“爹,外头冷,快回去吧!” “哎!”谈建应着拿起凳子后退几步,眼睛却还是看着儿子。 谈远坚定地走向县衙,跨过门槛,却回了头,爹果然还在那里还看着他。 他要开始验明正身了,可见,这次县试不是难说,而是很顺利!希望考试也顺利。 至于脱光检查什么的,他能忍受! 29、难得的县案首 第29章 难得的县案首 可能连中秀才 谈远进入县衙, 他已经提前拿出了廪保结状在手上。 前面有人排队,衙役们一一唱名, 核对相貌、籍贯。 很快轮到了他:“谈远!” 衙役们一边检查谈远手上的廪保结状,一边大声道:“面白无须,无疤痕胎记,籍贯江西省抚州府永宁县。” 谈远点点头,这听着一点也不像他,都是套话。 他更担心接下来的搜检,也就是脱衣查夹带, 要脱衣检查,考篮内的物品也要逐件检查。不知道考篮里的东西会被翻成什么样,想想有点恶心, 谈远尽量不去想。 “把棉袄都脱了。” 脱衣检查, 是五个人一起进去受检。谈远感觉更加尴尬了,但还是勇敢进去面对里面的两个衙役。 啊?居然不是脱光, 可以穿单衣, 怪不得有人在衣服上写字作弊呢!不过县试应该不至于。 谈远穿着单衣, 虽然瑟瑟发抖但心里庆幸,不用脱光, 他的尊严保住了。可能是吃饱了几年,他才发现自己也很注意在古代的尊严。 衙役们原本对检查考生们很不上心, 敷衍着。可注意到他谈远的脸之后, 两人态度顿时好多了, 检查速度和质量都提高了不少,很快考生们就可以穿上衣服了。 其他四个人不明所以,都惊讶地看着谈远。谈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了回去。 没人敢说话, 出去以后还是排队,排队的时候只要小声点就可以和前后左右的人聊天。知县理论上应该监考县试,但事实上他们都很忙,事情都让手下人做,也因此考生们还能聊聊天。 谈远也和那四个人攀谈起来,省得无聊,直到马上就要领卷入号了。考生们一个个上去领取盖印试卷,再由差役引导至指定号舍。 等谈远上前的时候,竟然看到了胡县令!胡县令也看到了谈远,这胡县令的胡子倒是不长,但长得十分富态,不像县令倒像富商。 胡县令道:“你就是谈远?还记得我吗?” “小子便是。记得大人的,大人因神童之名曾去程家私塾看过小子的。” 谈远想,难道是胡县令想看看他这样的神童怎么考的,才特意来监考?那也是很有闲情逸致了。 “好,好样的,谈神童,你可不要辜负神童之名让本官失望啊。” “那是自然!”谈远不卑不亢道。 胡县令很是欣赏,点了点头,谈远便被安排在了离他最近的号舍。 放好考篮和试卷,谈远仔细看了看,号舍是被打扫过的,但是十分不精细,他如果不打扫一遍,污了试卷是一定的。 这号舍长约一米五,宽只一米,十分狭小,不过好在这样清理起来也省力。 现在还没开考,谈远要了水,又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块抹布,蘸湿了擦木板,到处擦,擦完出了一身汗,考棚终于干净了。 之后,谈远观察考棚,果然发现顶上有个洞。这要是下雨就完了,他连忙找出油布,把它怼了出去,在外面铺开防雨。 等他做完这些,关门的时候也到了,门上锁了。第一场正试可是晚上,于是门一上锁,谈远就点上炭盆开始闭目养神,他不怕自己睡着。因为龚子传考过许多次院试,他说睡着了的考生完全可以被官府的锣鼓叫醒。 一阵激烈的锣鼓声响起,众位考生都被清醒了。胡县令宣读完考场规则,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击鼓三通,开考了! 题目被发到了每一个点起蜡烛的号房,谈远也拿到了。他休息得不错,真正拿到卷子,兴奋起来。 第一场正试非常重要,这一场考四书文,也就是要写八股文,规定全文在二百五十字左右,因此会淘汰许多学艺不精的读书人。 谈远很自信,他虽然才十二,但二十岁的师兄也考不过他!他看完题目,正在构思,不知道是不是紧张,忽然觉得饿得要命! 谈远连忙找出碎成粉的米糕往嘴里塞,又倒水喝,安抚了肚子之后,他有了思路,干脆点上炭盆,要一股作气答完。 谈远果然一挥而就。他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字迹,没有急着把文章誊写到了卷子上,因为他不急着交卷,他想有一个完美的开始。 因此他仔细检查自己的字迹和内容,确保无误,他才交卷,这个时候其他人也差不多交卷了。 正试结束,可以睡了! 不过谈远有些睡不着,好冷啊!所有的炭都用了还是不够,于是他闭目养神,反正早上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多烤火补偿自己。 二月份天晚得慢,但辰时了,天还是亮了。 谈远、黄棋等人都被锣鼓吵醒了,他们只等出去了,出去了就舒服了! “谈神童。”胡县令的圆脸忽然出现在谈远的号舍门口,他看着是刚醒。 谈远虽早有预料,但还是吓了一跳。他连忙站好行礼:“胡大人好。” 胡县令点点头,就站在外面同谈远说话:“这次的题目是我亲自出的,你感觉怎么样啊?” “大人有才!小人答得十分顺利,托大人的福。”谈远说完这些,自己都受不了自己的奉承。 胡县令听了哈哈大笑,“哈哈!非我之功,是谈神童名副其实!既然这样,何必同他们一起考,浪费力气,不如再好好温习,备考府试。” 谈远微微直起身:“大人的意思是?” “哈哈哈!远哥儿当真不明白?你写得这般好文章,还考什么?谁比得过你。不用考了,你就是案首!” 啊!不用考了,他直接就是县案首了!这么顺利吗?顺利得有点不可思议了。 谈远有些恍惚:“大人,这合规矩吗?” “自然合规矩,我是县令,让你中案首的权力还是有的,你配得上。快回家吧,这里怪冷的。” 谈远提着考篮出了县衙,还有些不敢相信,他这就是县案首啦?后面三天不用考啦? 谈远忍不住回头,走得慢了一些,恰好被要上马车回家的黄棋看见:“怎么,被难住了?童生也不是那么好考的。” “师兄,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对你来说难,对我来说,十二岁秀才未尝不可!”谈远道。 黄棋这才知道谈远还记得他之前说的话,“你再考几场就清醒了,你这小身板,不得冷得手打颤啊,再长几岁再考吧!” “再考几场?胡县令已答应点我为案首了?叫我不用再去。”谈远笑道。 “什么?真的假的?”黄棋一下子就嫉妒了,接下来三天他都要白白受冻,谈远却可以在家舒舒服服的。 “等县试完放榜你就知道了。”谈远说完很开心,像个小孩儿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向爹,考完,爹来接他了。 谈建很激动:“远哥儿,你考得不错啊?” “胡县令说要点我为案首,剩下三天我不用去了!” 谈建激动得想给胡县令跪下,“真的?哎呀,太好了,我的天老爷啊!我,我……” 回家路上,谈建已经是激动得不能自己,等金妮儿回家听说,她那更是兴奋地要癫狂了! “好儿子!好儿子!给娘长脸了。县案首!不用考的县案首!我就知道远哥儿可以,那些说风凉话的,娘要狠狠打他们的脸!”金妮儿抱着小儿子就是一顿狂亲。 谈远道:“娘,我把这个告诉程先生就回来温习吧?还有一个月就要府试了,我不能放松。” “好好好,告诉先生去。” 谈远和爹去了程家,金妮儿去了这四年说风凉话的死对头的家门口,嗓门高高的,炫耀她儿子成了县案首!又觉得不够,干脆换了二两银子,换了两千多铜板,请熊白糕帮她拿,见人就给赏钱。 金妮儿这么高调,自然是让她亲近的不爽的都知道了她的神童儿子谈远中了县案首,只等放榜了。她们都十分羡慕嫉妒,同金妮儿打听,金妮儿爽死了,自己加了不少细节,把胡县令赐县案首的故事说成了爽文。 话说,谈远和爹去程家报喜,也有故事。 程明弘和陈桂夫妻俩知道了谈远得了县案首的事,都觉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都很高兴。 “学生多谢先生教诲。”谈远道。 程明弘笑道:“哪里,是你自己出息。我教了这么多年书,你是最出息的。以往县案首都是考出来的,谁能想到你第一场考完就被胡县令点为头名!” 陈桂进来道:“可不是!把你们先生高兴得都忘了上茶了。来,快热热地喝茶。” 程明弘喝了茶,对谈建道:“安哥儿最近学业也有进步,等放榜那日,你给安哥儿请假一日,带他去看看放榜。” “是。” 程明弘微微点头,对谈远道:“远哥儿,恐怕要不了多久,我就教不了你了,也是白长了你三十八岁。” “怎么会?先生……”谈远想,这是什么话。 程明弘道:“欸!你的水平我知道,我给你推荐个人。人家虽然小我十来岁,可是本事名气比我大得多,你若是中了秀才,去跟他学,若是只中童生,就跟在我身边再沉淀三年。” 谈远点点头:“这人是谁?” “杜安。杜甫之杜,安邦定国之安。他在我们九江府庐山县的远山书院教书,我听说过他,感觉你们应该投缘。” 杜安?谈远回忆了一下,他好像没听过这个人,远山书院他也没听说过,果然还是见识太少。不过“远”山书院的远和他的名一样,程先生觉得他们有缘吧! “多谢先生大恩。” “谢什么,你中秀才就是谢了。快回去烤火吧,别冷到了,你还是孩子呢!”陈桂催促道。 因为兴奋,谈远并不冷,但他知道等他激情退去再烤火就晚了,所以答应着和爹回家了。 谈建心里有些不舍,远哥儿才十二岁就要远行求学了? “远哥儿,中秀才一个案首不够吧?” 谈远笑道:“当然,县试府试府试都得过才行。爹,胡县令点我为县案首,让我后面三天都不用考了,这可是十分难得的,我是不是很棒啊?!” “嗯!爹的远哥儿是最棒的!” 30、永宁县扬名 第30章 永宁县扬名 龚子传可用 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这是句俗语,但有时候也可以反用。坏事不出门, 好事传千里! 不到一天,永宁县人都知道谈远被点为县案首的事了,还知道他可能中秀才,赌坊里头都开了赌局了。 黄棋考完去找龚子传玩,所以龚子传算是最早知道的那批人。 “我之前也是放头牌出来的,谈远就是案首,我就默默无闻。”龚子传心里不是滋味。 黄棋道:“好歹你们一个是童生, 一个将要是童生,比我一个白身强多了。” 龚子传忍不住笑:“你家还有钱呢,你还会下棋。” 于是黄棋便拿出棋盘棋子要和龚子传下棋, 哄着他说些你棋艺不行但棋品很高的话。 “有钱顶什么?我爹每日吃喝玩乐, 家都要吃干净了。我呢,只爱下棋不爱读书, 这年头, 无权无势遭人欺啊。” 龚子传道:“我就是不想被人欺负才想科举的, 你难道……” 黄棋抢话:“我没说你,你也别说我。难道你不是和我一样的人, 谁说服得了谁?” “行吧!那我以后当官了罩着你,不过你也不能做些坏事, 还是当个好人, 我也不想包庇罪犯。” “那自然, 我能干什么坏事,你放心吧!” 两人下了一会儿棋,黄棋总是一次吃一大把龚子传的棋子。龚子传也不气馁,一颗一颗地吃他的棋子。 下着下着, 他又感叹:“我有点嫉妒谈远。我感觉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考第一,他却这么轻松就得了第一,让我望尘莫及。” 只要是能说出口的嫉妒,问题就不大。 黄棋道:“那你为他高兴吗?嗯,我的棋艺也让你望尘莫及,你嫉妒我吗?” “我当然为他高兴啊!我为什么要嫉妒你?” 黄棋笑了笑:“你不嫉妒我,是因为你不和我比,也因为你远远比不过我。但谈远,你们都考科举,你也觉得你能比得上他。” “我是这样想。” “嗯,所以我就不嫉妒他。你还是想想给送他什么贺礼吧!”说着,黄棋又吃了龚子传一大片棋子。 程家私塾里,“我不玩了。”成钟道。 齐福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耸了耸肩,收起五子棋,也不挽留。 成钟更不高兴了。本来虽然今天谈远要去参加县试,但他心情还不错。结果谈远得了县令青眼就算了,还只考一场就成了案首!现在齐福也不知道挽留他。 他感觉心里有蚂蚁在咬,都是一起考进科举班的,一样考童生容易的,怎么谈远考童生就这么大的阵仗? 不对,只是世人这么说而已,只考过县试不是童生,考过府试才算。府试可是还要有一半人落榜,院试就更别说了,龚师兄不也挺厉害,次次不中。 想到这里,成钟心安了很多。谈远12岁考中童生已经很厉害了,但他也很厉害,说不定以后能一起考中秀才呢! 想着,成钟把今天升起的那点玩乐之心都抛掉了,打开书本刻苦钻研。 当天,谈远点为案首的事,在永宁县,在谈家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二天,烧过纸的爷爷和外婆就都来了。熊家也不走了,买了贺礼要送给谈家。 两家正推拖着,有头有脸的,街坊邻居什么的,都堵在了谈家门口要送贺礼。 谈武出去赶人,可脸上的笑啊,是怎么都藏不住,人家当然不肯走。还是金妮儿和娘一起出去,才把人说走。 金妮儿在外绷着脸,回来就笑得前仰后合地。 “远哥儿,娘在这永宁县混了这么久,从来只听说给新秀才送贺礼,还没听过给新童生送贺礼的。” “是啊!看来远哥儿你不中也不行了。”欧阳明月道。 “外婆,中不中是考官的事,我只管努力就是。” “就该这样!” “哎!别说那么远,再过四天要放榜了?我看,把老家那些孩子都接过来,一起去县衙看榜?”谈武问。 “好啊。”谈远赞同。如果看到他的成绩,他们会以他为榜样的吧?这样对家里很有好处。 “那明天就别过来,您也别过来,到时候再过来。这几天我们关门闭户,谁也不让进,不然没个安静时候。” 谈武也不知道关门闭户是什么意思?只点头。 没想到第二天门前果然没人了。却不是因为谈家不开门,而是下雨了,昨晚上下了一晚的雨,今天也是小雨,不宜出门。 这下,原本以为出门要挤出去的夫妻俩又有点失落,也只好出门。 谈安背着小布包,倒是很开心。 谈远送哥哥出门,顺便活动活动,自然看到了这老天造就的门可罗雀的景象。 诚然,他不喜欢那些送贺礼的人围着门边让人为难,但是昨日那样热闹,今日这样冷清,实在让人心生寂寥啊! 难怪朝堂上那些当官的,在六十岁该乞骸骨的年纪还要强留着,不肯颐养天年。恐怕退休就是等死,强留才能延寿吧? 在门前,谈远默默立下誓言:若能够进士及第,定自请下放为知县,凭政绩升官,六十退休,谨遵制度。 他一步步走回屋子,外面很冷,他也能想到考棚里会有多冷。也许会有人买不起油布,有人舍不得点炭火因此冻病,这难道能怪他们吗? 等待放榜的这四天,谈远没有像往常一样读书,除了家人,也没有人上门,他开始思考以后的为官之路。 县试天数由县令决定,胡县令一般是五天结束县试,下午出榜。 于是吃过午饭就有人去县衙边等着看榜。而今天,谈家金家几十口人都齐了,浩浩荡荡一起去县衙看榜。 一路上都有跟她们一起去看榜的,有点闲工夫的,都想看这个热闹。 谈家人和那些看热闹的看客一样,一点不紧张,谈远也不紧张,心里想着胡县令这个人。 最紧张的就是五场考试都过了的,希望有个好结果。 黄棋五场都过了,本来他不在乎,现在也有点紧张了。龚子传也紧张,不过不是因为担心黄棋过不过,而是因为身边都是黄棋的家人。 他一想到自己如今都22了,如此落魄如此无能,对比7年前中童生的愉悦和风光,他就总觉得人家在心里评判他,想藏到地里去。 再听到谈远,他心情更复杂了。心里一边说你永远都追不上他!另一边说我就要追上他,我还要超过他! 龚子传在人群里搜寻着谈远的身影想避开他,避开这个焦点中心的人。 “龚师兄?” “远哥儿。”龚子传心里尖叫,他怎么一没注意,谈远就出现了?他会缩地成寸的法术吗? 谈远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只有龚子传的想法与他接近,甚至有的时候比他还像现代人。 他想,龚子传虽然现在倒霉,但不可能永远倒霉。而且,他确实可以为他所用,不如现在就互通一下思想。 “龚……” 谈远抬头,惊讶地发现,龚子传跑了。 “我找黄棋去……” 谈远:……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虽然两人以前相处也不少,但当官以后站在同一条战线,还是需要现在就想办法的。 他要想办法影响龚子传。 不过,现在重要的是和家里那些侄子侄女,表哥表妹聊天,影响他们。 一大群人围着放榜的地方,喧闹不休,突然有人说“放榜了!放榜了!”抬头看,果然是衙役拿着榜纸要贴了。 谈远还没看到榜,就听到有人喊:“第一名,县案首,谈远!” “真是案首!”一家人激动地抓住他的手,高兴得要跳起来,谈远也很高兴,他算是迈出了科举之路的第一步了,而且开门红。 谈武看着儿子孙子开心,自己也开心。可是想到这样的好事,他奶奶却看不到了,又伤心起来。谈建只能去劝住,不过他自己也伤心。 旁边人看见,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两个人,又捧着谈家人和金家人,又想送礼,搞得两家人又开心又为难。 正纠缠着,县衙里出来个人请谈远:“老爷有请。” 谈远想,胡县令请他干什么?一边猜测着一边整理衣冠。 另一边其他人都回了谈家,熊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大人都在堂屋,小孩在房间里玩。 谈武道:“现在远哥儿是童生了,酒楼不用去,在村里办酒就好。” 金妮儿道:“他外婆家也办,大家都高兴高兴。” 谈安今天不用读书,一路上自然是开心的。弟弟中了童生,他也开心。可比不过弟弟,他又隐约有点不高兴,甚至是焦急烦躁,恨不得此刻他也考个童生回来。 现在听到家里人在说些办酒,搬家,给他相看的事,只觉得小家子气,谈远被县太爷叫去说话,那才是好呢! 胡县令就是故意的,当着众人的面叫走谈远,就是为了帮他扬名。 所以他也没什么事要说,只拿出一支崭新的湖笔道:“远哥儿你写得一手好字,不配好笔岂不可惜?” 长者赐不可辞,谈远收下了。 “胡大人,请问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和你说说话。嗯,我直接点你为县案首,是不是心很慌啊,哈哈!” “有点。” 胡县令笑得更大声了:“远哥儿不必忧心,你是有真才实学的。若我是知府,定点你为府案首,谁见了你这样的人才,不想给些优待呢?” “多谢大人。” “欸!客气什么,这段时间要好好珍惜,寸金难买寸光阴啊!不要让人上门,在家好好读书,以秀才为要才是。” “是,大人!”谈远离座长揖。 30-40 第31章 府试第一场要第一 林知府有规矩…… 走出县衙, 谈远忍不住笑了一下。 现在中了童生,得了县令青眼, 以后再中秀才,家人们在胡县令治下应该是很安全的。 他正走着,忽然后面小步追上来三个衙役。 “远哥儿!远哥儿!” 谈远并不搭理他们。不必回头,他就知道这三个人是当初去他娘那里吃霸王餐的三个。后来他读书好了一点,这三个人很快就对他们家例外了,不收杂捐作为示好。 可他从来不搭理这些人,他们大概以为他等着以后报复回去吧, 这才追上来。 三个衙役毕竟人高腿长,还是追上了谈远。旁边两个还是看向中间那个。 中间那个看着谈远的侧脸,只觉得头疼, 他们三个当初怎么就对这小人的父母不敬呢?现在好了, 人家地位道义什么都占了,想收拾他们就一句话的事。 想到可能会丢了差事, 想到以前欺负过的人, 他也不得不伏低做小, “远哥儿,谈少爷, 谈老爷,谈大人, 谈祖宗, 您大人有大量, 就饶了我们吧。过去都是我们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 谈远站住了,笑道:“说这些干什么?以前的是以前,我们近来可都没什么纠葛。” “是, 是!那谈少爷是原谅我们了?” “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你们也没得罪过我啊。以后我家在永宁安稳生活,还要倚仗着三位呢。” 谈远笑着拱手道:“再会再会,我还有事。” 三个衙役站在看谈远离开,心里安稳了不少。左边那个说:“我们也是没办法,老爷叫我们收税,我们就收喽,又不是坏人。” 右边那个是:“我们是小人物,只能执行上头的命令。好在远哥儿大人有大量,阿弥陀佛!” 一直看着谈远背景的人收回视线:“走吧!”于是三个衙役回去当值。 谈远原本是要回家的,但听了这三个衙役的话,临时改变主意去了龚子传家。 龚子传正坐在外面椅子上烤火晒太阳,似乎在休息,还闭着眼睛。 谈远于是故意放轻脚步走到龚子传面前。 龚子传感觉乌云遮住了太阳,有些不爽,睁开眼吓了一跳:“啊!谈远你怎么在这!” “我要坐。” 于是龚子传把位置让给谈远,自己蹲着。 “吓你一跳是不是?” “就是。你怎么这么幼稚。找我什么事?” 谈远想了想,“经常在县里收税,以前还欺负过我娘,多亏你帮忙的那三个衙役你记得吗?” “我怎么可能忘记他们。”龚子传记性很差,但那三个人总是欺负人刷存在感,他记得越来越清楚。 “县令找我说了几句话,他们怕了,找上我,希望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 龚子传插话:“那怎么行!我是小人,我就没有度量。” 谈远笑了笑:“我当时哄了他们。现在找你,就是希望你帮我找胡县令说一说,告他们一状。” “你真不原谅他们?”龚子传很开心,“可是,我不敢。” 谈远当然知道龚子传不敢,怕见胡县令,所以他才更要找龚子传说这件事。朋友就是互相麻烦的,越帮忙感情越好。要是帮不成,也好。 “你不敢?那好吧,我随时找胡县令请教学问,再说一嘴就好了。” 龚子传点头:“对啊,就这样。” “你也该找胡县令请教才是,好歹他也是举人出身。” 龚子传小声道:“我看不起他。再说了,我是真不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靠他还不如靠你,你好好学。” 谈远笑道:“不撞南墙不回头,你撞了南墙就回头,你知道吗?好了,我4月份要去抚州参加府试,你帮我订个最近的客栈?” 龚子传想了想:“好啊!我有个表哥在抚州,叫他帮你订,我之前参加府试就是让他帮我订的,院试在南昌是靠我叔叔。不过,你得提前给我表哥钱,府试考5天,再等半个月放榜,至少二十天住客栈,花费不少。” “那是自然,明天我拿钱给你,你再告诉我些府试的事吧。”谈远道。 本朝考秀才举人进士都有流程,唯有童生试不受重视,多由知县知府随心安排,所以事前最好是打听打听。 龚子传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谈远十分感恩,承诺道,如果我将来成功,定会帮你。 “啊!真的吗?”龚子传顿时感觉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可是,“远哥儿你才12岁,我还要再等七八年呢!真是等不及,我的前途啊,我的姻缘啊!” 谈远道:“没办法,如果你愿意随便,现在我就能给你安排:帮我家在府城卖砚台,娶个咱们永宁县温柔善良的女孩,你要不要?” “不要!不要!” “那不就是了,为了以后的幸福,现在就得受点苦。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你知道的。”谈远道。 “我知道!我经常拿这句话安慰自己。天啊,日子怎么这么难过!” 龚子传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抱怨了一会儿,他就好了。 谈远忽然想到了程先生说的那个书院,而龚子传杂学旁收了很多,也许知道。 “龚师兄,程先生说他教不了我,推荐了一位先生,叫杜安?他是什么人?” 龚子传感叹:“年纪小就是吃亏,杜安你都不知道?他是很有名的大儒,比我们先生好几个层级。他在远山书院任教啊,虽然只是个秀才,但我非常佩服他。可惜才学不够,也不爱教书,不然我真想追随他。听说他性格…和你有点像,他教你应该是很好,我们先生也很不错嘛,帮你推荐了个好老师。” 谈远道:“不是谁都像龚师兄这样懂那么多,不说别人,就是程先生也没有师兄这样清楚。” “也是,就是没什么用。我怎么总对没什么用的东西感兴趣?好在也对科举感兴趣,不然我完了。” “人在低谷自然万般不顺,等龚总顺利的时候自然万般顺利。对了,我爹娘在讨论搬家的事,龚兄也想搬到我家附近,恐怕你娘不愿意吧?” 谈远想走。 龚子传道:“我受不她了,你们搬家了告诉我一声。” “好!” * 谈远成了县案首之后,金家在金水镇,谈家在谈家坪村都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两天。 之后谈家搬家,搬到了县学附近,买的房子比熊家的大一倍,有八间房,前后都有院子,还有耳房。 不过这里的房子不像熊家那边的,可以单间出租,都是整屋出,龚子传租不起。好在,他也没拗过她娘,还是住在家里。 谈远早料到了,主要是龚子传手上只有他们家还的钱,没有自己赚钱,心里不安,恐怕也不敢搬出家。 “你今天就要走?我送送你。”龚子传特意赶来。 “嗯。府试一共二十天,我爹说提前十天去住得起,之前都说好了,该出发了。” 龚子传有些羡慕,有钱就是好。“东西都带齐了吗?” “带齐了,府试和县试差不多。”谈远一边和龚子传说话一边和娘说话。 谈安此时也有点不舍,他还是希望弟弟能中秀才的,到时候他们谈家就厉害了。 “你一定要考中啊。” “我知道。” 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父子俩上了马车。 “走吧!” 马车缓缓走动,车上三人都没说话,出了永宁县,马车夫道:“我看你面熟,你是谈神童吧?要去抚州考试?” “你认得我?” 马车夫笑道:“不认得,猜出来的,这么小年纪这么气派的人物,不是你还是谁?” “行啊,大爷您挺会看人。我是要去抚州,参加知府大人主持的府试,他人怎么样?” “林知府,那当然是好人了!” 不过具体多好,大爷说不出,只肯定地说,是好人。 坐了一天的马车,终于到了抚州。抚州府城比永宁县繁华很多,热闹一眼望不头。 谈远和父亲在永福客栈住下了,他们在这里要住一个月,里面有一张大床,圆桌圆凳,还有一张书桌。角落里还有一个夜壶,除此以外就没什么了。 父子两个安顿下来,当晚就睡了。第二天第三天,两人在抚州城内吃了不少美食。 只是,府试前一晚,被儿子安慰得很好的谈建又焦虑了。他又不好跟儿子说,辗转反侧睡不着。 “爹!我睡不着。” “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嗯,爹你在想什么?” “爹担心,他们都说抚州是才子之乡,我们比得过吗。”谈建感觉自己无比脆弱,他以为他知道科举是怎么回事了,结果府试是在抚州还是南昌考他都搞错了,他什么也不懂。 “哈哈,爹,我们也是抚州人啊。府试只是离家远,其实比县试还好。县试还有一晚在号房里住,府试每晚都能回来睡。”谈远道。 “真的?”那对上了,谈建又安心了。 “是啊。而且考试流程和县试都一样,我都考过了,不会出错的,爹放心。” 谈建点点头,安心睡了。可他心神不宁,很早就起来了,帮儿子检查考篮。 谈远看到爹醒着就明白了,没说什么,上了厕所吃了早饭,就进考场了。 一切果然和县试一样,但这个林知府是个有规矩的人,做事有章法,因此检查更严格,考生之间气氛也更严肃。 谈远没和人攀谈,辰时进了号房,照旧是打扫号房。刚打扫没多久,开考了! 题目下来了,考的是四书,要模仿朱熹注疏的格式写一篇八股文。 谈远笑了,原来府试考的真不难,那他要当第一。 第32章 林知府的提点 考完一身轻松 科举之路, 殊为不易。但也可以说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越是前期, 就越是分不出谁才是真正的神童,及冠以前考中童生或秀才的,个个都能博得神童名声。 因此林言从来不关心哪个是神童,只看送到他手上的文章。若是如他当年一样,真是人才,自会脱颖而出。 不过,他还真知道一个永宁县的神童。12岁, 才刚过了县试,府试都还没过,县里人个个都说能中秀才, 实在是…… 林言看着下面的一个个号房, 并不去看,只是批改公文。 府试和县试一样, 都会放头牌, 也都是巳时, 也就是9-11点。 谈远早就写完了,但想着当时只有自己一人上前的情景, 他打算忍着,和众人一起交卷。 哪知道刚刚放头牌, 前后左右就都有动静了。他仔细一听, 交卷的人还真不少。 于是谈远也端着卷子, 目不斜视地出去,果然看到许多人从号房里出来,把卷子交给旁边的一个人。 中间的是应该是知府?谈远没看清,但感觉是个威严的中年人。这个收卷子的, 大概是府学教授吧? 交完卷子回去收拾考篮,一起被放出去。谈远回了客栈,还能吃上热乎的午饭。 谈建一直在客栈里等着,没想到儿子真的又提前出来了。“考得怎么样?” “不难。” 谈远这话一出,客栈大堂的人都看向他,发现是个小孩,脸上什么表情的都有。 “好好,晚上爹去看榜,你在客栈好好读书。”谈建道。 晚上,谈建看榜归来,本想假装生气,可是怎么也不行,于是笑着抱起儿子,“中啦!远哥儿是第一名。” 真是第一名?!谈远心里的石头放下。 “太好了。不过,爹,后面还有呢。” 谈建在放榜的地方被人狠狠捧了,现在对儿子非常自信,“就是后面再多场,那也是我们第一。” “那是,爹,我先睡了,你记得叫我。” 为了叫儿子,谈建也早早睡了。 第二天,照样搜身进考场,这一场考的是五经,还是写八股文。 这么喜欢八股?谈远一边嘀咕一边写。正写着,天上下起了雨。谈远想起这回屋顶没铺油布,吓了一跳,连忙抬头。 却原来,这屋顶好好的呢,根本不漏,他带的油布没用上。突然想起来,白白地受了一惊。 不过林知府不错,号房搞得比永宁县的好多了,永宁县的号房质量太差了。 这次放头牌照旧,但是外面下着雨,没人出去交卷,都怕雨污了字。谈远也没出去,他把写好的卷子仔细收好,开始吃午饭。 午饭是馒头和肉脯做成三明治吃,再喝点水。吃完他坐着闭目养神,想着如果自己是一个县令,怎么保障号房的质量和维护。 放二牌了! 积压许多的考生一个接一个地交卷,但有知府和衙役压着,这么多人,竟然只有走动声,没有说话声,谈远十分敬佩。 “爹!” “远哥儿。”谈建上前给儿子拿东西,看到谈远没吃完的馒头,心里十分自责,“你这几次都早早考完,吃的都没吃,我说你不如不带,省得累着,结果……” “爹也是关心我,我这不是带了吗?爹走了这么远?我们回去吧?” 这一场雨引起了不少变化,但最受影响的还是今晚就要出榜的府衙。为此,林言这个知府也得来改这些童生都不是的人的文章。 他越看越头疼,这些人怎么连个文章都不会写,“狗屁不通!词不达意!歪七扭八!语无伦次!” 旁边的府学教授忙去劝,“大人学富五车,看这些小儿自然是百般不对,可他们也是好好学了的啊,大人还是录一两个吧!” 林言拿起一张卷子,教授一看,原来骂归骂,该录的还是录了,于是他归座。 到底还是在放榜时间以前改完了,林言拿起府学教授给他的十张卷子正要仔细评判,就发现最上面一张,竟然是一个叫谈远的。 谈远,籍贯江西省抚州府永宁县?还真是那个谈远,他仔细把这人的文章看了一遍,不错。 看完一遍,谈远还是在最上面。林言拿着十张卷子问:“第一场的第一是谁?” 府学教授道:“我依稀记得是个叫…谈远的,年纪挺小。” “你又把他排成第一了,你是依稀记得?哼!” 被揭了老底,府学教授也不慌,“再怎么样,他的学识确实是第一,童生不用说。以后嘛,我们管不着。” 确实,谈远肯定会是童生,至于要不要塑造12岁秀才的神话,那是南昌那帮人决定的。 林言道:“嗯,就这样,放榜吧!” 第一名又是谈远,前十名的名字都被红笔圈了起来。 谈远想,第三场不出意外也会是第一吧? 第三场考的是试贴诗,讲究格式韵律,要颂圣,其他不重要。 要求是五言八字,“藏”字为韵。这可以说有点难,主要是谈远有点完美主义,修修改改后他写了一首。 “甫得香巢稳,莺迁愿始偿。 林容犹觉嫩,叶底已堪藏。 浅晕柔荑碧,低翻绣羽黄。 绕堤纷映带,选树费商量。 翦翦裁风细,深深坐雨凉。 曲才金缕试,阴待翠帷张。 雾影轻遮縠,春声暖入簧。 高飞依上苑,鸣盛叶鸾凰。” 欣赏了一会儿,觉得写得有些华丽了,待要改,又怕改得更差,干脆收拾好,不看了,只等着交上去。 这期间他坐在号房里想,童生是板上钉钉了,八月份要和龚子传一起考秀才,龚子传能考上秀才吗? 难!龚子传杂学旁收地太多,要是林知府这样据说规矩的人,爱才一点可能还录他,要是太古板的,一眼就黜落了。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中秀才,特别想中秀才的龚子传撑不住了,他压力特别大。他想接地气缓解压力,去和花草树木亲近,但他又不爱动,于是给了自己五天,租牛车到处去。 结果只花了一天去了三个村子,后面四天都在第四个村子。干嘛呢?帮人,为此他惹上了一个大麻烦,还是多亏了谈远才解决。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永宁县的号房质量太差了,这个村里的两个小学生去参加县试,其中一个因为晚上下雨着凉了。他不严重,只是流鼻涕,但是回来后,这家人的顶梁柱被过了病气,三十来岁的人就这么没了! 他去了,留了妻子和一对儿女。孤儿寡母在这个世道本身就不容易,更别说她的婆母和公爹都向着大儿子。小儿子一去,他们对他就像仇人,亲孙子亲孙女也不给饭吃,动不动就是打就是骂。 没几天就把孤儿寡母折腾得想跳河,是龚子传觉得她们面善,又遇到了就帮了忙,才从村里人和她们嘴里推测出前因后果的。 谁该对这件事负责呢?没有人。谁该对孤儿寡母负责呢?她们自己,于是龚子传就帮她们争地争粮食。到底她公婆还要面子,不至于太过分饿死他们,但是只要龚子传一走,她们可能会得到变本加厉的报复。 明明是亲人,搞得像仇人。龚子传不理解,但他尽量出钱出力帮这三个人,书也不读了。 这是谈远还没开考时候的事,现在谈远考到第三场,龚子传已经陷入了困境,他不敢走,可是不走他带的钱也要没了。 此时,有人猛地敲了一声鼓,余韵悠长,这就是放头牌了,谈远于是出去交卷。 他是前几个出来的,考生们都是年轻人,不争不抢地,想让知府对自己有个好印象或者不注意到自己。 谈远交完卷正要走,就看到自己卷子被府学教授传给了中间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疑似林知府的人,林知府看完叫住了他,“你,过来。” 于是谈远跟人跨过门槛走到内室,“知府大人。” 林言看着面前不过十二岁英气勃勃的少年,“你叫谈远?如今三场已过,想来后面两场你也是轻而易举第一了,你想考秀才吗?” 谈远注意到林知府对他特别温和,他点头:“学生想考秀才。” 林言顿时脸色大变:“你知道你是谁?你就想考秀才!哼!” 谈远不卑不亢:“学生乃永宁县人士,既中了童生,怎能不考一考秀才?” 林言的脸色更加难看,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卷子:“考秀才?你看看你作的诗,如此华丽轻浮,哪有一点纯朴之气?” 说实话,林知府装得有点过了,谈远不怀疑林知府应该是为他好的。 “大人何必生气,若要今日清新文风的,学生可以写。若要纯真质朴的,学生也可以写。” 林言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他摸着胡子:“现在我愿意见你,将来他们可不一定见你,你这些话对谁说去?” 也就是说,十二岁想在院试考中秀才,最好是坚持质朴风,不然那些大人可能觉得他沉不住气,不给过? 谈远长揖道:“多谢大人提点。” 林言笑了,没想到这小儿如此有悟性,一切尽在不言中:“好,你去吧。” “是。” 谈远于是小跑回去拿东西,然后入了队,赶在大门关闭之前出去了。 谈建高高兴兴地等到了儿子,“考得怎么样?” “回去再说。” 谈远回去后告诉了爹他和林知府的对话,但没说他话中的深意。谈建知道知府大人对儿子是那样的态度,又心疼又自责。 他想,是了,现在谈家不过小小农户兼营一点商业,家里几百两银子都没有,科举又费钱,大人不尊重也寻常。 于是在后两场考试等在外面的时候,谈建便不再和人攀谈,享受着别人的吹捧,而是思考着怎么做大生意。 最后一场考完,谈远一身轻松,“爹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儿这次定又是第一。要再过半个月才放榜,你们这些人都聚在城内,爹想着…这里能不能卖咱们家的砚台?” 第33章 谈童生大喜! 龚子传求助朋友 谈家的砚台虽然好, 但近乎于定制,产量少, 因此父子俩找遍抚州城也没找到几块自家的砚台。谈建更开心了,这样他们的生意就能做到这里来。 不过远离老家,来到了府城,他越来越想家了。不过他是不会告诉儿子的,他可是当爹的。可放榜了,他就要赶紧走了。 谈建真的很想离开回到老家去,时间还早呢, 他就到处物色马车了。 不过谈远还蛮喜欢观察抚州和这里的民生的,这些天他一点也不着急。 “远哥儿,有你的信。”谈建把信递给儿子。 “好好的, 还会有人来信?”谈远有些奇怪, 他来参加府试,亲近的人都知道吧?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写信呢? 他展开信, 快速读完这一百来字的内容, 哭笑不得。 “谁的信?”谈建有些好奇。 谈远道:“是龚师兄, 他…这信也不难,爹也看看。” 谈建接过信, 他也是认得几个字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们回去吧,你也好帮他。”谈建找到了个完美的借口。 “不等放榜了?”谈远很惊讶, 爹可是很在乎这些的。 “不等了。”谈建是打听过的, “我听说画了红圈的前十名, 官府会通知的,到时候我们回去了,让县衙派人通知到家里,岂不比在这里等着更有面子?” 既然这样, 父子二人就打算回了。谈建去找掌柜的退剩下几天的房钱,哪知道人家把所有的钱都退了,要请这五场第一的人免费住。 于是两人高高兴兴返乡了。 一天后,两人就回到了家里,家里人给他们接风洗尘。 谈远第二天买了吃的拿了本《中庸》,就去陈家村找龚子传了。 “龚师兄,黄师兄。” 龚子传看到谈远,简直要哭了,“远哥儿,快帮我想想办法,我得罪了成钟他爹,我危险了。” 黄棋道:“还不是你多管闲事,还好我在这里,不然回来就发现你饿死了。” “我不敢走嘛。”龚子传看向谈远:“陈家村的人都说成钟他爹是没空,要是有空,就要找他那些亲戚一起收拾我,吓死我了。” 谈远把书和吃的递给龚子传:“有情有义养弟弟孩子的少,吃绝户的多,你很清楚吧?” 龚子传嘟囔着:“那我看到了,不能不管吧?” “你还给我带了书?太好了,这几天在这里跟他们聊天聊得太多了,都无聊了,不如看书呢!” 谈远道:“你怕成钟他爹,不如先离开这里,找他爹去说,咱们主动上门,不要被动挨打。” “我不敢,我怕他打我,除非你们两个陪我去。”龚子传道。 黄棋和谈远自然都答应陪他去,于是龚子传带两人去见了那个女人和她的一儿一女,告知了去意。 女人不停地感谢他们三个。 回去的时候,龚子传就放松了很多,对谈远道歉,说以为他会放榜后回来,没想到他现在就回来了。 谈远道:“我确实有点不高兴,不过既然一定能中,也不是非要等在那里放榜,不如过来帮你。” 龚子传很感动:“你们真是太好了。一定能中?我就知道,我还推荐那个女人去赌坊赌你能中秀才呢!” 黄棋赞道:“奇才!奇才!” 谈远也笑道:“现在你急得火烧眉毛,还想那么长远?我顺利中秀才,也是八月的事了。”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中午时分到了成家门口。 龚子传看着大门,看看两个朋友。已经是中午了,成父大概率在里面,他要进去吗? “进去啊。”黄棋道。 “龚师兄怕什么?我们才是正义的那方。”谈远鼓励道。 龚子传正要敲门,就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们在我家干什么?”他抬头,果然是成父。 成父脸偏黄,脸型周正,但眉中间有很深的悬针纹。脸上也都是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十岁。 龚子传声音有些抖,想到谈远教的,镇定下来,“成伯父,借一步说话。” 也许是认出了他们三个,知道他们是儿子的师兄弟,男人很配合。 “成伯父,近日我学习烦闷,去下面乡村散心,走到陈家村,竟然意外发现有户人家被吃绝户,我一打听……” 男人怒了:“谁吃绝户?谁吃绝户啊?走走走!不要在我家,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龚子传又是生气又是无语:“成伯父,我也没说是你啊,你这是不打自招啊!” 男人黑着一张脸,不说话,只是赶人。他早就知道有个姓龚的书生在多管闲事,没想到原来是龚子传,还找上门来了。 把三人轰出了一段距离,男人黑着脸进门,在里面反锁了。 龚子传愤怒了:“他什么都知道他就是想吃绝户。” 谈远道:“我们就在外面等着,等成钟出来。” 小时候还好,长大了却像爹一样迟迟中不了秀才,成钟的午休被剥夺了,吃过饭就得去学堂,一个人在里面读书。 今天也一样,吃完饭他就出门了。 “成钟!”龚子传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住他。他总是只关注谈远,没怎么注意他旁边的成钟。 成钟站住了,“龚师兄,黄师兄好。” “你帮我劝劝你爹吧?”龚子传小声把那些吃绝户的事告诉了成钟。 成钟想到了那个意外去世的叔叔,又想到并不亲近的婶婶,还有堂弟堂妹,他并不想为这三个人和父亲对上。 成钟摇摇头,不敢看三人,快步离开。 龚子传生气:“怪不得我看不上他,懦弱的东西!” 谈远道:“就是,不及龚大哥万一,将来不知道差我们龚大哥多少。” 龚子传反怒为笑,笑了一会儿,他道:“可我要读书,也不能一直守在陈家村。再说了,还是要治本才行,不然有什么用?” 黄棋道:“也是。虽然吃绝户的多,但也没有这么狠心的大伯,要不是你,恐怕他们母子三人现在已经饿死了。” 龚子传看着谈远:“远哥儿,你在想什么?你有办法吗?” 谈远道:“我在想陈家村的陈和陈老师的陈是一个陈吗?” 是一个陈吗? “当然是一个陈,我就是陈家村的。”陈桂道。她一一看过下面的三个人,“你们找我为了这事?稀奇,这种事来找我?” 龚子传道:“师母,为什么不找你?找程先生也没用啊!” “你们先生才不管这事,也就是我愿意管一管。”陈桂看了看龚子传,又看谈远,道:“唉!你们两个也是,怎么沾上了这种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们都应该努力考秀才才是!怎么把心思放在这里。” “求老师帮帮我们。”谈远道。 陈桂略想一想,有办法了,道:“你们回去认真读书,我三天就帮你们解决,信不信?” 龚子传将信将疑,还是谈远给了他个眼神,他道:“信!” 事情算是解决了吗?龚子传摸了摸头,真是摸不着头脑啊。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龚子传还真在家里认真读书,静候佳音。 没想到好消息没等来,等来了成父上门。家里只有龚子传一个人,因此他很警惕,发现是成父敲门,完全不敢开。 “开门!”成父使劲砸门,一点也不客气,他觉得罪魁祸首就是龚子传这个小子。 龚子传坚决不开,“成伯父你这是干嘛?” 成父更生气了,“我干嘛?你问问你自己?我家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我怎么多管闲事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知道,你这样的人啊,再给你十年你也中不了秀才!” 这个诅咒太恶毒了,谈远气得要死,他撑着门,使劲想办法反击。有了! “我中不了秀才又怎么样?你儿子走狗屎运中秀才又怎么样?!远哥儿肯定比成钟有出息,等他成了举人进士,当了大官,我可是他的好朋友,就打击你儿子,让你儿子考上了也没官做,让你啥也捞不着!” 成父也生气了,“远哥儿只不过中个童生你就这么狂,有本事中秀才再说,谁不是童生,你狂什么!出来,开门!” 龚子传一看,成伯父竟然还不走,怎么办? “你再说,再说!等你去店里了,我把成钟拉出去打,打成猪头,反正你们家也不是人,吃自己弟弟绝户!” 两个人吵架早把左邻右舍惊动了,只是这时候人少。但龚子传说话实在难听,成父要面子,怕引来更多人,已经想走了。 “什么吃绝户?快走,不要站在我家门前。” 龚子传一听,连忙喊道:“妈!” 王小友手上拿着棍子,有点胖,是典型的妇女,她用棍子指着成父,“离我儿子远点。” 成父觉得很棘手,于是一边嘟囔着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边走了。 龚子传打开门,正要和娘说话,忽然听到一阵锣鼓声,隐隐约约的。“娘,这是什么动静?谁家有喜事?” “废话!你读书读傻了?这时候,肯定远哥儿中了案首,差人在报喜!过去看看。” 母子俩赶去谈家,路上果然碰到一队报喜的,一共四人,一个拿锣一个拿鼓一个拎铁桶一个大声报喜,倒是十分热闹。 “这也不是去谈家的路啊。”龚子传道。 “傻子。中了案首这样的喜事,当然要搞得大家都知道,转一圈再回来嘛。兴许是谈家给了钱,叫他们多走几步。” “哦。” 到了谈家,谈家门口倒是没什么动静。大门虚掩着,龚子传敲了门就进去了。 “远哥儿,你中了府案首。那些衙役满城绕着帮你报喜呢,你家给了钱?” 谈远一听就明白了,“没有给钱。估计是之前那三个衙役因为我一句话就…,所以这些人想着讨好我。” 真是十分有道理,龚子传被说服了。 谈远道:“满城绕着倒是没说,不过昨天就告诉了我家,我爹娘叫爷爷他们不要那么早来,现在接去了,估计要来了。” 一听谈家马上要出一大堆人了,龚子传又想走,但王小友不想走,他想要热闹。而且谈远又挽留,他只好留下来了。 等谈家人到齐,报喜人已经走了半个城了。 “哎呀,谈老爷,谈童生,大喜啊!” “远哥儿成了府案首,已经是童生了!” 报喜人上前对着谈远小声道:“胡大人催您快去拿文书呢!” 谈远微微点头,报喜人又对谈建抱拳:“谈老爷,恭喜恭喜。“ 四个报喜人后面跟着一大堆人,谈建觉得太有面子了,立刻送了一封银子感谢。 报喜人摸到了银块,笑得更开心了,又冲围观群众宣传谈家,势必要让所有人知道谈远之前是县案首现在中了府案首,已经是童生了! 声势很大,王小友看得十分开心。可是看到自己儿子,又只有叹息。 谈远在家门口接受了一大堆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贺喜,心里也是非常开心。 热闹了半天,人都渐渐散了,谈家人在谈家又说要庆祝摆酒。最后谈远说大家去大吃一顿就好,等中了秀才再大办一次。 众人都听谈远的,都说中了秀才再两边办酒。 第34章 一起奔赴院试 吃绝户事件 王小友和儿子龚子传不一样, 她喜欢热闹,就算谈家一堆人, 她也能跟人家聊起来,一点不会不自在。再说了,金妮儿也在。 龚子传不一样,对于谈远两次案首的热闹和办酒,他都很羡慕,心情复杂。而且人多,他就想回家。 不过朋友要留, 他却也容易留下来。 谈远知道龚子传的这个毛病,强留他自然不是为了锻炼他,而是真有事要说。 谈远道:“我这次去考府试, 见到了林知府。第一次放头牌后他提点了我, 第二次是考完之后,他让人带话, 给我推荐了远山书院和杜安杜大儒。” 龚子传道:“远山书院?杜安?我们先生也是这样说的啊。你都能和知府说话啦?” 谈远道:“这次留你, 就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远山书院求学。” 龚子传苦笑:“难为你看得起我, 还读呢?再说了,远山书院那么好, 肯定要考核,唉!” 谈远心惊, 只是两个月过去, 龚子传的内心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难道自己错看了他? 谈远笑了笑:“师兄考虑考虑吧, 院试之后再给我答案。” 龚子传有气无力:“好吧。” 王小友就看不惯儿子这愁眉苦脸的样子,“苦着一张脸干什么?怕考不上?那也没什么。” 龚子传当然怕考不上:“啊?那我考不上干什么?” 王小友道:“跟着谈家卖砚台啊,人家可说了,他们家卖砚台卖得很零散, 到时候你去什么抚州啊南昌啊帮他们卖砚台,这不是你的活路?” 龚子传翻了个白眼:“不要。” 其实原本龚子传还真这么考虑过,可是别人越劝他这么做,他越不想做。 王小友也翻了个白眼:“不要?饿死你,连老婆都找不到一个。” 龚子传给气哭了,一路上不理他娘,回了家就含着眼泪看书。书上的东西他看了很多遍,但是记不住,每次看都像刚开始看,但又很熟悉。 难道他真不适合读书,考中童生只说明他聪明?他不想皓首穷经,可也不甘心放弃。 就在他抑郁的这几天,祸不单行,成父忽然找上门来了,而且学乖了,破口大骂,骂完就走。 龚子传都被骂懵了,不知道成父为什么有这样变态的举动,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温习功课,为院试准备,这是不会错的。 谈远也在为院试准备,那日得中府案首之后,胡大人把他叫去县衙,要他务必考中秀才。 谈远自然是一口答应。 院试对于谈远来说很重要,院试通过就是秀才,12岁的秀才,已经足够让他出名了。而且秀才才算是科举之路的正经功名,若是廪生,不但官府给钱粮,给人作保也能赚钱。而且,也更可能通过科试,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 一般童生虽然比谈远要更差,但是院试对他们来说也非常重要,没有哪个读书人成了童生就满意了。所有人都渴望更高一级的功名,然后就是当官,当大官,封侯拜相。 端午节前,院试时间已经由江西省学政定下来了,就在六月六日。 消息传来,龚子传觉得人生没那么灰暗了,他总有机会逃离成父。吃了粽子,他的心情好了不少,有时候也会逃避成父,出门走走。 端午节之后,程明弘与其他私塾先生,都最后把童生们叫到学堂,督促他们为院试准备。 龚子传因为考了很多次院试,又有个在南昌的帮他订了很多次客栈的叔叔,程明弘便让他为他们订客栈。 于是,离开学堂,四个人都往龚家去商量。龚子传是很愿意帮人的,心情很开心,因此他也忘了成父这段时间总来骂他的事。 齐福有求于龚子传,态度非常亲热。成钟有求于人,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谈远则在思考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来比较好。 到了龚家,龚子传的娘在新丈夫家,龚子传的大哥也出去做工了,家里没有人。 龚子传找出茶叶给四个人泡上,他们坐在堂屋的桌子那,一边喝茶一边想着怎么一起订客栈,一起出发一起回来的事。每个人都抱着考中的希望,面带喜色,龚子传也不例外。 茶刚倒好,龚子传刚提起了他的叔叔,外面就来了一阵非常不客气的砸门声,然后是一串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言秽语! 成钟的脸一下子白了,他爹怎么会到龚家来骂人?还骂得这么难听。 这次,成父只骂了不到两分钟,但是骂得很爽快,他骂完就偃旗息鼓准备走人。 成钟打开龚家大门,脸上又红又白:“爹!你干什么呢?!” 成父差点栽倒,再一看谈远,齐福和他儿子都在,顿时无地自容,遮起脸来急急忙忙地走了。 成钟像是死了爹,又像是行尸走肉,完全不敢回龚家,也不想见人,只想走。 他已经走了几步,龚子传道:“快回来啊,还没商量好什么时候我们一起走呢!” 成钟怎么好直接就走了,难道他不考了?他只好回来,道歉的话却难张开口:“龚师兄,……” 龚子传最开始反应也没比成钟好多少,但是看到成父掩面逃走,但是成钟羞愧欲死,他觉得非常爽,很开心,一点儿也不生气。 “没什么。远哥儿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南昌比较好?我们几个可都没有好亲戚,只能住客栈。得住近一点才好考试,不然急急忙忙的。” 谈远看龚子传不生气,也就先说关于这次院试的安排了。 “我是这么想的,为了防止水土不服,我们得提前去客栈住着。一般来说是越早越好,但是龚师兄你和成钟的家境平平,所以也不能去太早。” 成钟抬头看了一眼谈远,感觉心上被插了一箭。 谈远道:“我认为应该五月十八日出发,这样五月二十日就到了,我们可以在南昌交游,多认识些人。” 成钟弱弱道:“太早了吧?” 齐福道:“不早。早去了才好,若是临时有什么变动也不怕。我听说上面在查科举舞弊的事儿,要是不提前半个月去,学政大人得了上面的命令提前开考,我们可就白白错过一年。” 成钟没话说了,谈远又道:“我也是想着多预备一些时间。至于回来,各自回来也好,但最好是等上十日,放榜了再回来。那就定六月二十五,我们四个一起回来?” “好!”龚子传带头道。于是剩下两个也说好,就这么定了。接下来三个人看龚子传给他叔叔写信订客栈。 写完,几个人都满意,这时候王小友来看儿子了。一看到儿子旁边的三个朋友,顿时十分热情,挽留他们吃饭。 正事干完,自是不必留。甚至谈远也不方便留,只好先回家。 王小友道:“商量院试的事儿?”估摸着就是这件事,王小友有些愧疚,“别人都是家里人陪着去,你十五岁开始就是自己一个人去,娘也不能陪你去。” 龚子传觉得没什么,谁让他爹死了呢?别人都是爹陪着去的,娘在里面也尴尬,不如他一个人去。 王小友想了想:“要不让他陪你去?” 龚子传道:“我一个人可以,再说了,继父自己不是也有孩子?也有事做,哪有时间陪我?” 王小友也没坚持,让龚子传好好读书,就去找街坊邻居说话了。 龚子传这个时候却不是很能静下心来,他想到了他早死的爹。7年了,他爹早死了,他也当他爹死了,可是他还是不想去想他,也不想任何人提到他。 为什么他就不能像别人或者像温叔叔一样好好做事攒钱呢?这样爹也活得久,他也有个好爹。 这样有爹兜底,他现在也不会这么难受了,这次考不中他该怎么办? 龚子传拿书盖着头,考中了倒是简单。至少娘还有她们满意了,成父应该也不敢骂他了。 龚子传正想着美事呢,王小友气势汹汹地打外头进来,“你这孩子,受了欺负怎么不跟娘说?” “啊?”他受了什么欺负? 王小友怒道:“肯定是我们三个帮那个女人被他知道了,要不就是记恨你帮了她们,这种男人,太小心眼了!” 原来是指他受了成父的欺负,那确实是,龚子传一下子就委屈得想哭。可是他又奇怪,什么帮忙,什么三个女人? “娘,他天天来骂我,可是你们不是说吃绝户很正常很多人都这么干,那我怎么能骂回去啊?还有,你说的什么帮忙,三个女人是什么啊?” 王小友真是无语了,她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傻儿子。 “你怕把别人骂进去,就只骂他啊,再不行,找我,找远哥儿,找你们先生,一直被他骂算什么?等娘今天带你骂回去。” 龚子传连忙拒绝:“我不想看到他,不想去他家。” 拒绝无效。 王小友道:“你开始不是管了陈家村的事,后来你们师母叫你们别管了,就是我们三个去管的。他不是记恨你,就是记恨我们,看我们母子两个好欺负,哼!” 龚子传很好奇:“哪三个,她们怎么样了?” 王小友因为这事多了金妮儿这个朋友,又和陈师母关系更好了,心情很好。 “就是你的师母还有远哥儿他娘,你看,是不是就我们家最好欺负?你还帮他儿子,你啊!跟我走!” 王小友拉着儿子就要走,龚子传连忙道:“我要读书!再说了他不一定在家!” “他在家我就打上门去,他在店里,我就要到店里跟他讲理,凭什么欺负我们!” 成父在店里,当着掌柜的面,只能是一个劲地赔礼道歉。后来他也不敢再来骂龚子传,但也没有登门道歉。 虽然龚子传帮了成钟,但成父似乎认定了成钟这次还是考不上,并不感激龚子传,直到出发那天,也不理会龚子传,更不许成钟和龚子传说话,他对两个人都没好脸色。 不过齐福的爹还有齐福对龚子传挺感激的。他们家倒是有点钱,但是不如龚子传叔叔更会做事。 一共是三辆马车,龚子传和谈远一家坐同一辆,一起参加院试。 第35章 永福客栈二号 更站学政大人 路上辛苦两天, 不管是谁,到了府城都想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 马车在永福客栈停下。 谈远弯腰钻出马车, 十分震惊:“太像了我们府试时住的永福客栈了!” 客栈东家兼掌柜这段时间都站在门口迎客的,谈远的声音有些大,被他听到了。他热情上前道:“小哥可是府试的府案首?姓谈?” 谈远很惊讶:“是,你怎么知道?” 永福客栈东家笑了笑:“在抚州那个是我的兄弟,我们兄弟特意给客栈取了一样的名字,我从他那听说了小兄弟你啊,小小年纪就连中两个案首, 牛!” 谈远点点头很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 “几位请进,我们永福客栈可是个好地方, 这几年, 年年都出秀才的……” 四家不由伙计而是由东家亲自送到门口。成父觉得非常有面子,和东家聊了起来。 谈建则跟着儿子谈远进了房间, 旁边过去就是龚子传, 成家, 齐家。放好东西,四家一起出门, 约着吃饭。 这是第一天。 第二天就随意多了,只要出门说一句走了就好。 永福客栈也有饭菜售卖, 虽然不甚好吃, 但是方便, 四家都是在客栈里吃饭的时候多。 当大伙都在客栈大堂吃着粗糙的饭食时,有人花钱从外面买了饭菜,还带了两个小厮伺候,这人就十分引人注意了。更让人注意的是他的两个小厮十分自信, 张口就是我家公子院试必得第一。 只是两个案首自然不够,谈远早就觉得院试他也要第一,如今貌似多了一个劲敌,他不由得多注意了些。 齐福的爹也注意到了这个人,他很快打听到这个人叫吴骄,是个官家子,本地人,确实有夺得院试第一的实力。 于是他心里有了个想法,过了一天,这个想法更成熟了,于是他和儿子商量。 第二天,和以前一样,吴骄,谈远等人都在大堂吃饭。不同的是,谈建也给儿子在外面买了好的吃。 齐福上前道:“谈叔叔,远哥儿,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说?” 谈远道:“你说。” 齐福笑道:“那个人叫吴骄,你知道他吗?他爹叫吴立,就是本地的知府大人。他自己也是真有本事,或许可以和远哥儿你抢第一。” 谈远点点头。 齐福道:“不过我和我爹还是相信远哥儿你能得第一,十二岁的秀才,这是多大的名声。所以,我希望,你若是真的中了,允许我们父子替你宣传,五五分成。” 谈远道:“哦?你们想怎么赚钱?” “这个就是我们的事了,远哥儿你?”齐福期待地看着谈远。 谈远道:“好!” 于是齐福高兴地回去和他爹汇报了。谈建也非常高兴,他儿子又要出名了,他与有荣焉啊! 谈远无奈道:“爹!你又这样,太骄傲了。”好像父子两个要能量守恒一样,他越淡定他爹就越骄傲,骄傲得都不像他爹了。 谈建不说话了。 可是谈远回房温书,他在下面和人闲聊天的时候,又没忍住,张口就是我儿必是第一,十二岁的秀才等语。 吴骄和谈远两个给人的感觉都特别自信,可第一只有一个,到底是谁?有好事的就让吴骄也知道了谈远这个人。 吴骄看到了谈远,却没有打扰,他要用实力说话。 不论是童生秀才还是举人进士,考前总是不容易争执,免得影响考试,靠后就不一样了。 于是谈远顺顺利利地进入了贡院考试。 第一天总是最慢的,又要在考场睡一觉了。谈远打扫完正准备睡觉,忽然听到有人喊叫,又很快被堵嘴的声音,他不由得警惕起来,手上也拿起砚台。 一共是好几个人这样,谈远惊疑不定,可是在号房里面又什么都不清楚。于是他早早起来去厕所,果然听到了消息。 厕所是五谷轮回之处,离那些大人们最远,考生们在这里才敢小声聊天。若是开考了,那就麻烦了,要盖戳还得衙役陪着才能上。 一个耳朵特别好的考生道:“我听了,一共是五个人,最开始那个喊出来了,后来都被堵住了嘴,估计。” 与他对话的考生道:“怎么回事啊?不会抓我们吧?” “不知道。” 吴骄也来上厕所,他忍不住道:“你们好好想想,什么情况下考生会被抓?” “犯罪了?”“作弊了?”“冒籍了?” 考生们猜什么的都有,吴骄生气道:“自然是作弊,夹带了东西进来,被知府大人知道了。” “那完了,这辈子都只是个童生,考不了科举了。” “好几个呢,也没见抓过这么多人。” “哼!抓得还不够多呢,要我说,抓五十个!” 谈远把这些都听在耳朵里,上完走人,没想到碰到龚子传了。龚子传面带愁容,见到谈远就抱怨:“天啊,远哥儿,我又坐到臭号了。” “可怜的师兄,你带了香条吧?”谈远问。 “带了,我早有准备,没想到真这么倒霉。我打算一能出去我就出去,不然受不了。还有,这个号房也跟咱们永宁县一样破,早出去早安心。” 谈远点点头:“昨天晚上的事你知道吗?” 他想和龚子传讨论讨论,没想到他一脸茫然,“不知道啊,我刚醒,急着上厕所呢!” “有人作弊被抓。”谈远留下这句,感觉不能留太久就走了。 还没开考就被抓?夹带了还是□□?龚子传很生气,肯定是那些有钱的考生顶替他这样没钱的考生,怪不得他考不上呢! 回去以后,龚子传就仔细听,真被他听到新的抓捕声,甚至他旁边就有个人因为夹带被抓了。 这一回查得这么严?难道他要中了?龚子传很兴奋。 谈远也觉得这次查得严,而且开考时间提前了,卯时一刻就开考,他们得秉烛答题。 这似乎是防着什么? 一共是两道题,四书五经各一,加起来一共答700字,也不简单了。也不知道龚子传能早早答完吗? 先看四书的这道,题目是“君子慎其独也。”出自《中庸》,强调自律和内在修养,不算难答。不过四书五经都用了这么久了,谈远很担心题目不够用。封建王朝还是赶紧完蛋吧,还是现代的高考更舒服! 再看五经这道,题目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句话出自《礼记》,点出中庸之道,说明为政需包容。 谈远明白了,五经题应该是吴知府出的,四书题是想整顿考场的学政大人出的,两位在斗法呢! 这下要小心,要是触怒其中一位,想上榜就难了。不过太中庸也是要落榜了,分寸要拿捏好。 谈远先写了两句破题,答礼记题目,他还是更喜欢学政。然后才开始细想后面的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 谈远写的时候完全没想起有个和自己争第一的叫吴骄的人,但吴骄可是憋着一股劲,要写出一篇好文章,叫谈远知道他的厉害! 号房真是随机分配的,他命好,分到了一个不错的号房,他因此可以在里面苦思冥想,一定要把文章写得比谈远强。 他没有动笔,一直想到了放头牌。他心思有点慌乱,谈远是还在想还是已经走了?他以往这个时候已经走了。 不过大门重新关上的时候,吴骄又心安了。他写了一份草稿,吃了份糕点,又修修改改,终于满意了。 放二牌的时候他赶紧出去了。出去后他忍不住回头,他想,放末牌才能出来的人很难考上吧? 齐福就是放末牌才出来的,他也不想,但是题目太难了,破题难,承题难,每一句好像都在为难他。因此他宁愿在贡院里待着,也不想出去,他们三个都比他强吧! 院试和县试府试不一样,县试府试的考生学识简单改卷容易,院试的都是童生,有了水平,人又多,第二天才能放榜,榜上有名的才能继续考。 谈远不喜欢人挤来挤去,虽然到了放榜去,只是让爹去看榜,自己和朋友一块喝茶。 龚子传也不想挤,只让谈老爹帮自己也看一眼,榜上有名就行,不必告诉名次。 两人一块说话,忽然吴骄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厮。他抬着下巴,“你就是谈远,要考第一那个?” “我是谈远,你是?” 吴骄一笑:“我是第一场的头名,吴骄。你是排在我后面的第二名,年纪小就不要口出狂言。” 谈建从看榜的人里钻出来,“哎呀,远哥儿,你是第二,第一是一个叫吴骄的本地人。龚童生,你上榜了。” 谈远没说话,龚子传听到自己上榜后面能继续考,挺高兴的,“谈叔叔,第三名是谁?” 谈建挠头,他也没注意看啊,他以为远哥儿是第一,只看第一,没想到是第二,他就只记得这两个人的名次。 吴骄看谈远不说话,道:“你认输了?” 谈远笑了,“一场考试赢了能说明什么,下一场也赢我,我就服你,可不要被我这个小孩儿压着啊!” “哼!”吴骄拂袖离去。 正好,成家父子和齐家父子也过来了,成钟和齐福都过了第一场。这会儿四个人都能考第二场了,他们才有心思买茶喝。 龚子传很高兴,不过他真的很想知道第三名是谁,可是又不想去看,“第一名吴骄,第二名谈远,第三名谁啊? 谈远道:“应该不是一二一二,是一二三吧?两人都笑了。 曾叔平也笑了:“确实是一二三,我叫曾叔平,第一场的第三。” 龚子传上下打量他,发现他穿的衣服竟然有补丁,还很破旧,应该比自己还穷。 “曾叔平?你能和谈远争第一吗?” “我尽力。” 龚子传叹息:“你们只要努力争第一,也不需要担心能不能考上,我却……” 谈远道:“那次出的题目,前后明显立场不一样,你注意到了吗?” 龚子传小声道:“我注意到了啊,我好好写了。” “你更站学政大人吧?”谈远问。 “那当然!” 第36章 院试头名背后的交锋 神童就是政绩 谈远和曾叔平齐齐叹气摇头。 曾叔平道:“最保险的是谁也不站。” 谈远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龚子传用力揉着头, “该死,考个秀才怎么那么难?太嫉妒你们这些人了。” 谈远道:“其实你很聪明, 只要你转变一下想法,得功名还是很简单的。” 龚子传不说话了。 曾叔平很好奇,“你们住在哪个客栈,或许考后我们可以互相探讨探讨学问?” “永福客栈。”龚子传道。 曾叔平的叔叔听了很惊讶:“我们也住在永福客栈,怎么没见过你们?” “永福客栈人多,没注意也正常。”谈远道。 “不会不是一个客栈吧?我们回去试试?”龚子传提议。 于是大家都往自己认为的永福客栈走,路线完全一致, 就是同一个客栈! 不过曾叔平的房间档次要差一些,他也不爱出门,他叔叔也沉默寡言,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互相没注意到的原因。 “永福客栈有福了, 第一第二第三都在这里。”龚子传感慨道。 大家都笑了,曾叔平对谈远道:“希望下一场前三还是我们。” 第二场的时候, 入场快了一些, 秩序也更好, 没人被抓。谈远稍微注意了下,发现曾叔平离自己还挺近的。 第二场题目发下来, 谈远就发现考秀才还真有点难,而且, 题目似乎对农家子不太友好。 第二场一共三道题, 考一天。 第一题, 要论述宋朝的青苗法,需结合经史知识分析。一般的农家子可能不太注意这些,要落榜一次才会重视。 第二题是贺表,模拟祝贺皇帝陛下六十大寿, 要求骈俪工整、符合格式。没点官府资源,连格式都不清楚,农家子很容易出错。 第三题是针对虚构的刑狱案件撰写判词,这就更难了,很多私塾先生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判,只能去县衙借点文书给学生自己学习。 出身不差,但也不好的商人子齐福是四个人中第一个落榜的,第三场他不用考了。 成钟虽然过了,却是吊车尾,非常危险。龚子传也不太好,在中间,有落榜风险。 而谈远,名列第一! 吴骄第二,曾叔平第三。 吴骄怎么都没想到,第一竟然不是自己。如果说第一场他还担心自己不是第一的话,第二场他看到题目就认为第一肯定是自己。 怎么回事? 他又羞又气,他读了这么多年书,还从未当过第二名,真是岂有此理! 吴骄感觉脸上火辣辣,又不好问谈远是怎么超过他的,非常难受。 曾叔平就没有那么顾虑了,他两次都是第三,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水平。 曾叔平问道:“我是第一次考院试,这第二场院试似乎不简单,远兄出身不高,如何当了第一?” 谈远很满意,他又得了第一。 谈远道:“若是龚师兄不介意,那我就说了?” 龚子传看着谈远:“说吧,我也听听。” 谈远道:“我八岁就想考童生,原也没想等到12岁来考,刚好龚师兄又考过多次院试,我便常常问他,再去找先生教。我家先生虽然有些不善言辞,但刚才考的,他都懂一些。” 考了多次院试的龚子传有些尴尬,更是震惊:“看来你是把先生会的都融会贯通了。” 曾叔平也点头,聊起了他的先生。他的先生比程明弘低一档,是个老童生,不过也姓曾,对他很好。像这次院试的内容,还是他从先生的同窗那里学来的。 “真是不容易啊。”龚子传道。 三个人聊得开心,于是回了客栈还继续聊。曾叔平道:“往年院试第三场总爱考策论,也不难。今年,我猜要考吏治,远兄怎么看?” 谈远道:“听说北方好几个省都旱了,为何不是水利?” 曾叔平笑了:“那是举人进士考的,我们不过是小小秀才。” “可是秀才为什么考吏治,那也离我们很遥远啊?”龚子传问。 曾叔平笑着点头:“正是因为我们是秀才,所以才考我们。如今圣上宽政,正是要看看我们是何看法。” 谈远点头:“童生想必不入流,秀才算是读书里的底层,人又多,也是一股力量。圣上希望我们也赞同宽政,这样他心里也舒服。” 龚子传听了心里挺不舒服:“可是,这七年,皇上是越来越……” 谈远连忙按住龚子传:“要是真考这个,你赞同宽政才能中,知道吗?” “知道了。” 看到龚子传答应,谈远就放心了,龚子传已经二十二岁了,考了多次院试,很想中秀才,应当不会冲动。 他便又和曾叔平谈起了自家的砚台,曾叔平喜爱笔墨纸砚这些东西,早就注意到了,两人相谈甚欢。 齐福看他们聊得好,就找龚子传聊。 “我落榜了。唉,才一次我就这么难受,不知道像你这样,该多么不舒服。要是能像远哥儿那样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龚子传道。 龚子传对齐福的落榜倒不是很意外,“不过你们应该不会走吧,不是要宣传远哥儿是十二岁的秀才吗?” 提到这个,齐福就来劲了,“远哥儿已经中了两次第一了,第三场一定能中,不管名次如何,都是十二岁的秀才。你和他亲近,你要是说点和他的秘事,能换不少钱呢!” “什么秘事?我们不都是一块长大的,他的事你不知道?再说了,能不能说,还要看他。”龚子传有些生气。 齐福连忙安抚,这才道:“是你们之间有意思的事,大家才爱看,他的名声才好传出去,到时候我给你钱。” “等他中了秀才再说不迟。到时候我问他。”龚子传道。 这个时候龚子传手头还不是很紧张,他还有些道德。但是之后再考还要再等至少一年,他的钱只会越来越少。 院试第三场,他们四个只有三个上场。今天太阳格外酷热,人在号房里闷得厉害。 好在题目不难,果然是策问题,考的就是宽政与仁政。 想到他和龚兄都能中,程家私塾一下能出两个秀才,谈远就一点也不觉得热了。 他写策论时,与前三场一样,格外注意,保持质朴大气的文风,免得被年龄耽误了。 一不注意,竟然将汗滴在了纸上!好在,不是盖了章的试卷。谈远连忙用手帕擦汗。 还是热,于是他把喝的水倒在手帕上,手上都擦一遍,很清凉。然后风干,手上又觉得热了又不出汗,他赶紧把写好的内容誊写上去。 第一场放头牌出去的人多,第二场放二牌出去的人多。第三场又是放头牌出去的人多。 谈远后面几个就是龚子传,不过他们没说话,也没人敢说话,要是被大人们注意到了,本来到手的功名就要丢了。 于是走出大门的考生,不论平时爱不爱说话,这个时候总要感叹一句。 谈远听到有个考生说:“你们不知道,我旁边有个人一直在哭,吵死了!” “衙役不管?” “管了?还骂他了呢!不过是汗滴在卷子上,给他换新的了,还后怕成那样,这种人肯定中不了。” “就是,这场啊,像我们这样放头牌的才中得了,后面的啊,没戏!” 谈远忙着吃饭,吃过饭他想找龚子传,可龚子传在房间里不愿出来。考完了他也无事可做,干脆,谈远教父亲识字。 谈建是认识一点字的,但不多。对于儿子教他识字,他是很认真的,两人就在大堂里一个教一个学。 后来,成钟放末牌的时候出来了。 院试放末牌才能出来的人基本是没希望中的,因此除非实在想中能力又不济的或者考题意外的难,不然大部分时候,放二牌结束,人就走光了。 这个时候就可以阅卷排名次了。 不过那都是手底下人的活,学政大人和知府大人自有要事。直到就要放榜的时候,两位还是得看一看秀才名单,排一排。 吴知府关心院试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实际上他身一直在贡院,心一直在摸鱼,事都丢给手下。 学政大人倒是一直关心院试,这些天阅卷他都参与了。他最爱一篇质朴大气的贺表,定要选为第一。府学教授们不愿意,要选一篇辞藻华丽的为第一。 双方争执的时候,吴知府懒得管。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叫谈远的神童,他才起身去看那些文章。 若是换个学政,他也不必在这里找疑似谈远之人写的文章了,早早派人盯着作上记号,何愁中不了啊? 到底还是给学政面子,他喜欢的得了第一,接下来的名次就好定了,很快50名秀才的名次基本定好,可以去掉糊名了。 吴知府紧张起来,只见第一的文章去掉了糊名,赫然是谈远!乐得吴知府哈哈大笑。 “原来在这,不负神童之名,学政大人也以为是第一啊!” 学政脸色变了,又往下拆糊名,第二是吴骄,第三是曾叔平。这时他脸色好看了一些。 他道:“这谈远十二岁,年纪太小,虽有文采,但并不好录为秀才。依我看,不录为好,再选一个补上。” “唉呀呀!学政大人刚才不是还据理力争,说此人堪为第一,现在怎么?难道是存心与我作对!” 这话就言重了。 “我怎么敢和吴兄作对?这谈远确实不可为秀才,吴兄可知,天下有多少神童英才就毁在这早得功名上,不如三年后…” 吴知府大怒:“什么三年后?你这是在埋没人才。这谈远一连考过三场,是个有真本事的。你再看这文风,不会是那等浮躁之人,必须录他!” 学政说不过,只好说:“那也不必第一,涨了他的威风。我看这个第三名曾叔平就不错,二十岁,沉稳了,他第一如何?” 吴知府看了一眼他的文章:“真是不愧平字,中上而已,如果担得起第一?秀才文章到时候可都是要贴出去,要是出了岔子可不好。” 学政压不过吴知府更压不服众人,无奈同意谈远得头名。 第37章 名震江南?不止! 第一次名扬天下…… 放榜那天, 早早等候的人不少。 成钟好像十几天没睡好一样,脸色非常差。齐福虽落榜, 可脸都胖了一圈。龚子传像是脸上有心事,时不时让自己笑笑,只是不爱理人。 谈远就不一样,精神很好,正和吴骄与曾叔平说笑。 曾叔平道:“我也不要第一,中了就好。成了秀才回乡娶亲,也算是成家立业了。” “曾兄大我两岁, 竟也未曾娶妻?”吴骄道。 “家境贫寒,何以娶妻?现在也不晚?吴兄呢?” 吴骄看了一眼谈远,“我同你一样, 也是中了秀才就娶亲。倒是他, 才12岁,还是小孩。” 小孩谈远道:“吴兄, 曾兄不要第一, 我可要, 你要和我争么?” 吴骄很自信:“我能当第一,不是因为我爹是知府。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更知道避嫌, 我的名次都是往后排的,除非…没人比我更适合当第一。” 谈远笑了笑, 笑意不达眼底, 这吴知府可不像好人呐! 他正要说话, 龚子传插话道:“远哥儿可能就是更适合当第一呢!远哥儿今年才下场,县试是县案首,府试是府案首,如今院试也得院案首, 岂不是连中小三元!你是什么时候考中的童生?难道你也是案首?” 吴骄一听,心就灰了大半,“我当然是案首,不过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龚子传道:“那你也厉害,15岁中童生得两个案首。不过远哥儿更厉害,必得院案首。到时候又是十二岁的秀才,又是院试头名,又是连中小三元,多大的噱头,连带咱们江西都再出名一回。” 谈远笑了:“快别说了,让人听到不好。” 吴骄没说话,直到放榜前才凉凉道:“江西已经够出名了。”然后,转身去看榜了,撇下两个小厮。 “放榜了,放榜了!” 谈远没跟吴骄计较,而是拉着龚子传去亲自看榜。这次他没嫌人多,他要亲眼看看自己是不是第一。 挤到前头,结果衙役还在贴榜。但是谈远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就在正中间,他是第一名! “我中了!”谈远骄傲道。 龚子传也很为他开心,“你当然能中,你就该是第一。” 谈远很开心:“我们都中了才好,找找你在不在。” 谈远从中间往四周看,越看越笑不出,龚子传从最后看到最前,越看笑得越勉强。 “你怎么没中?”谈远又是惊讶又是失望又是困惑。 龚子传不说话,谈远又问了一遍,他道:“没中的人多着呢!没中不是很正常吗?” 谈远气笑了,“他们没中那是他们,等等,策论!你是不是……” 不必说全,只看龚子传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人肯定又是一意孤行,怪不得中不了,真是气死他了!可又叫他佩服。 谈建和人闲聊天,看见儿子和龚童生回来都非常不高兴,心都凉了:“都没中?” 谈远看了一眼龚子传,龚子传道:“远哥儿中了,头名,院案首,连中小三元。” 谈建大叫:“老天保佑,远哥儿果然中了。远哥儿是秀才啦!我是秀才爹,妮儿是秀才娘啦!” 谈远看到爹那么高兴,想到自己果然是第一,忍不住又笑了:“那是!” 旁边的人看见小秀才,连忙围过来贺喜。把连着许多天都骄傲的谈建又捧得飘飘然。 爹其实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但是这样的好事实在让人高兴啊!不行,他还小,得端着点,不然得意忘形就糟了。 谈远怕自己太过得意,不去想中秀才之事,只问龚师兄,“这次你该中的,中了没?” “没中。” “爹,你看他!明明能中,偏偏…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谈远非常生气。 谈建笑道:“你这小孩,倒像你是他哥哥。中不中那都是定好的,这次不中,下次就中了嘛!” “哎呀,可不是!这是你儿子,连中小三元?是叫谈远不是?我看第一名就叫谈远,是远哥儿吧!”旁人有人听到了,忍不住过来和谈建攀谈。谈建也忍不住去享受人家的吹捧,顾不上儿子了。 谈远虽然比龚子传小了十岁,这会儿也没忍住,一直在输出。直到成钟看完进来,他礼貌问道:“成钟,你中了吗?” 成父黑着脸,成钟没说话,只摇摇头。 既然成钟没中,谈远也不好骂没中的龚子传。他道:“既然你没中,那更该和我去远山书院读书了,难道你想从此丢下书本,去做买卖?或者当个小地主,你就满意了?” 龚子传差点被他骂哭,这也太有攻击力了。可他不敢哭也不想哭,只好不说话。 谈远边说龚子传,几人边回客栈等人报喜。到了客栈,龚子传继续被说。 他被骂的间隙,永福客栈的东家兼掌柜的总算找到机会,笑容满面地过来:“远少爷,你就是院案首,还连中小三元,恭喜,恭喜呀!” 院案首!小三元!小孩!这三点就像三枚炸/弹把客栈里的人炸得目眩神飞,纷纷围过来。 谈远不急不忙:“同喜,同喜,东家找我有什么事?” 东家拿出一吊钱:“这前十名都是有人报喜的!我怕哥儿待会儿没钱赏人。你看……” 谈远明白规矩,笑纳了这笔钱,东家笑得更开心了,大手一挥:“不如你四位这些天的房钱我也退了,你们记得来拿?” 谈远点点头,东家就退下了。 龚子传已经不想哭了:“那可是很多钱,东家不吃亏了吗?” 成父没忍住开口:“你不愿意别牵扯我们。” 谈远没看成父,对龚子传道:“这都是旧例,别人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他们是做生意的,还能亏了自己?不为这个,我们回客栈做甚?” 掌柜的送钱,自然是对双方有益,报喜人很快就被掌柜的引到了谈远面前,可是不容易,他周围一圈都是人。 报喜人一路喊抚州府永宁县谈远是第一名,问谁是谈远,又吸引了一大批人去看院案首。待看到谈远如此年幼,都倒吸一口凉气,议论纷纷。 有的酸:“听说这位抚州府的是个神童,连中小三元!” 有人欣赏:“年纪轻轻,倒是气质风流,将来长大,必是名士!” 有人吃瓜:“第二第三是谁?” 有人回他:“第二第三再怎么也越不过这个第一,这是多罕见的事儿,这个谈远要名震江南啦!” 谈远给了喜钱,报喜人继续喊,喊了好几遍,务必所有人都知道谈远,他才喊第二名。 吴骄的小厮道:“我们少爷是第二名。” 再喊第三名,曾叔平道:“我是第三。” 这大家就看出来了,前三竟在十米之内,还互相恭喜,明显认识,这客栈风水好啊! 待报喜人去了别的客栈,谈远,吴骄,曾叔平身边还围了不少人,都想认识认识,和他套近乎。 谈远知道这些人以后可能都有用,就笑着和人交谈,脸都笑得僵硬。 好不容易人散了,找不见龚子传了,不用想,肯定躲房间了。算了,让他缓一天。 谈远本想第二天再找龚子传说,哪知道根本没这个机会,不知道是齐福家的宣传起了作用,还是他的身份自带流量,总之,他出名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他一出名,人们都来看他,他又人微言轻没法拒绝,从早到晚都得在大堂和人说话,不知道给东家带来了多少生意。 好在原定是七月初二走,总算有个期限。 谈远被人围观时,齐福父子俩每日早出晚归,忙得不亦乐乎,剩下两个对照组在房里躺尸。 终于要走那天,不但东家要留,还有一个人也要强留。别人留不住谈远,他留得住。 原来他就是吴知府,是他力推谈远得了秀才,连中小三元。只是他这段日子忙着写信向人炫耀,差点没见上谈远。 既然有幸人没走,当然是赶紧叫来,于是谈远去了他的私宅。 吴知府道:“我就叫你远哥儿吧,你的神童之名,我已上达天听了。如今连皇上都知道你了,你要名扬天下啊!你有什么打算?” 谈远自然是早有打算:“学生想入远山书院再学几年,学好了再去乡试,方不负大人美意。” “远山书院?”吴知府站了起来,“远山书院倒是好,只是府学更近,不如在府学就读?府学的教授们都知道你,很喜欢你呢!” “多谢厚爱,不过学生喜欢杜大儒杜安,想跟着他学习。”谈远道。 吴知府有些吃惊:“你知道他?他的脾气倒是和你很像,不过,他虽只是个秀才,可也未必要你这个神童。” “无妨。” “你再想想,想几天。”吴知府道。 于是,谈远只能留下,剩下三家因为想一起回去,也跟着留下,好在房钱不用给。 在谈远留下的几天里,他的名气并没有停止传播。甚至他人还没回去,事迹已经被永宁县的父老乡亲知道了。 一地的神童通常只能得一地的名气,因此像这样全国闻名的神童实在少见,反而助推了神童名气的增长。一些对神童并不感兴趣的人也知道了。 杜安就是其中一个,他中秀才的年纪不算大,25岁。但他从此明白自己不适合从政,因此勤学苦读,终成大儒,现年四十三岁。 他不走科举路,也不关心哪个考生又中举了,考上了进士的事。可是,如今他这样的人知道了。 杜安对山长道:“恐怕是吴知府搞得鬼,为了多添几笔政绩,或者向皇上请功。可惜了这个神童,将来命运难说!” 山长道:“未必!我听府学那帮人说,他的文章与众人不同,质朴大气。名字又特别,叫谈远,想来能走得远。” “走得远?这个谈远不如来我们远山书院读,那才走得远呢!” 山长道:“去哪都看他愿意。不过,以往的神童哪个不是考中了秀才望举人,考中了举人望进士。他倒好,不考举人去读书。” “谁知道是不是哄人,怕考不上丢人吧!” “你在我面前这样说就罢了,不要在外人面前说,你一说,不知道多少人要骂你!”山长倒是看好谈远。 第38章 谈老爷低头 谈家的荣耀之子 总算能回家了, 但是这回赶马车的非要不收谈远钱,说他是文曲星!谈远只好偷偷塞钱到他身上。 到了永宁县, 更是夸张,胡县令竟然带着人,出城十里迎接谈远,谈远受宠若惊! 谈远和爹去了县衙,剩下的各回各家。 胡县令先是夸奖了谈远一番,然后道:“我看远哥儿你学识不浅,不然怎么能十二岁中秀才, 不如再学两月,去考举人?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今有你谈远十二岁中举, 到时候青史留名啊, 哪有十二岁的举人啊!” “胡大人,哪有十二岁的举人, 嗯?” 胡县令愣了, 好像是没有。不说学识, 就算远哥儿是圣人转世,乡试考官也不会让他十二岁中举人, 那举人该多狂,不知道要惹下多大的祸! “是, 是。” 胡县令又道:“连中小三元的竟是十二岁的秀才, 恐怕圣上也该知道了, 于永宁也是一桩大喜事。你在南昌报过喜,无碍,在永宁再报一回。你先回去,准备好赏银。” 谈远看胡县令都想好了, 且自己也没理由拒绝,于是点点头。 胡县令拿出秀才文书给谈远,谈远给出童生文书。胡县令道:“这是秀才文书,拿好。远哥儿你辛苦,回去好好休息,你娘肯定想你了。” 谈远点点头,出去对爹说:“咱们快回去,胡大人还要给咱们家报喜呢!” 到了预定的日子,儿子还没回来,也没有音信,叫金妮儿如何不急,她急得只想下次换她去陪儿子科考。 好在,没多久,就传来消息,远哥儿中了,院案首,也就是头名!远哥儿是十二岁的秀才还不算,还是连中小三元。 一直讲八卦给别人的金妮儿第一次听别人讲八卦。陈桂是程明弘的妻子,秀才娘子,虽不科举,但科举上的是也是知道不少。于是金妮儿就明白,天上掉馅饼了,还是好大的馅饼! 陈桂道:“我家那个也是得了远哥儿的好处,平常胡县令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听说他教出这么个神童,前几天特意叫去见见。” “胡大人给了你家老爷什么好处?”金妮儿低声打听。 陈桂道:“叫他去县学教,不要再教这些顽童了。他心里正想要富还是贵呢,我这几天也在想。” 金妮儿道:“胡县令今儿不是出城迎远哥儿去了,你等等,待他来了,给你们出出主意。” “也好。也问问远哥儿,这些人一个个上门拜访送礼,能不能收。要知道收礼办事的道理,有些礼不能收!” 金妮儿和陈桂翻看着礼物,又过了好半天,谈远总算回来了!一路都有人跟他说话,回家总算能喝口水了。 他一回来就看见满院满屋的礼物叫人无从下脚。他也不管,也去喝了水,再找爹娘和亲戚们说话。 谈建喜气洋洋对金妮儿道:“快找出赏钱来,胡大人要给远哥儿报喜呢!在永宁再报一次喜!” 这正中金妮儿下怀,她是个喜欢热闹体面的。正不高兴少了那份报喜的体面呢! 这时又有亲戚注意到谈远手上的秀才文书:“这是什么文书?” 谈建道:“这你们都不知道?中了童生有童生文书,中了秀才就要拿童生文书换秀才文书!” 谈远道:“是秀才文书!” “哎呀,秀才文书!远哥儿我们看看。” 这些亲戚谈远并不都认识,谈家坪村人本来就是互相都有亲戚关系,谈远怕污了文书,亲自拿着一个个给人看。 谈建谈远辈分不够,谈武这个爷爷辈分也不够,是一个他们不太亲近的老人,辈分最高,来主持谈远家的庆祝。 虽然他和谈远家不亲近,但他真心实意为谈远一家开心,激动到流泪。他认识几个字,待他亲眼看到看完谈远的秀才文书,他涕泗横流,感慨万分! “从祖宗谈文举开始算,如今已有六代,大半个村子都是姓谈的,我们这么多人都没什么出息,六代!六代都没出过一个秀才!七年前远哥儿开始读书,一读书就开始出息,一年比一年好!现在又中了秀才,真是给祖宗长脸!我高兴啊,希望远哥儿能中举,将来光耀门楣。” 谈武听得很自豪,一个个去看那些老家伙,谁不羡慕他!果然,一个个过来拉着他的手,说什么看着远哥儿长大,远哥儿出生就不同,从襁褓里就和别人不一样! 正热热闹闹,门口有谈家人喊:“报喜的来了!” 那报喜的人是八个,敲锣打鼓,进门一看,倒先吓了一跳,谈家怎么这么多的人?不过还是欢欢喜喜地报喜! 谈建早准备好了,和金妮儿上去说话,说话间就一人一个小荷包了。报喜的得了文曲星家的小荷包,一个个喜不自胜,出了门还卖力给县里人报喜。 “真是卖力,这下全县都要知道远哥儿了!”金妮儿说完自己先点头。 不光是看文书,还要吃席。在谈家地方不够,众位谈家媳妇就勉强整治了一顿饭。 不过没谁不高兴,都喜气洋洋的。谈远这时收好文书,在看乡亲们吃饭。别看谈家已经发了,其实席上肉菜没几个,要抢着肉吃。 谈安是抢肉最欢的,他扭头冲人道:以后我们谈家也一代一代起来了。” 谈建看了一眼桌上和人喝酒的大儿子,低声对谈远道:“咱家还得靠你。” 正说着,谈老爷来了。谈老爷其实算不上老爷,谈家坪村他不是最有钱的也不是地位最高的。 谈文举后代有三种人,地主,农民,佃农。谈老爷的爹是个即将沦落成佃农的农民,他靠自己硬生生撑起这个家,还混成了小地主,大家敬他,就管他叫谈老爷,他自己也十分喜欢。 谈老爷一向亲近那些地主亲戚,看不起他之下的所有谈家人。七年前,谈远重病,谈建回村里既是为了借银子给小儿子治病,也是为了接大儿子。自然是没借到钱,还挨了谈老爷为首的人的冷嘲热讽。 当时没办法,而且这种事也不叫事。可今时不同往日了,谈老爷低着头过来和谈建聊,小心翼翼的。 他不敢聊谈远,只说谈安娶亲的事。 他之前都没露头,谈建看他是稀客,于是和他聊。谈老爷好一顿奉承,把夫妻俩都哄得开心,也把谈远吸引到了。 因为谈远不太关注大哥的婚事,只关心他的学业。大哥的婚事他也不太清楚,如今正好弄清楚。 金妮儿道:“差不多该定下来了,相看了这么久!” 谈老爷道:“定下来的是谁?什么时候定的?若是这几天,那就好,远哥儿中了秀才,安哥儿也得好处!” “是啊,是啊!” 金妮儿忽然主动提起小儿子:“我们村里都是十四五岁就嫁娶,偏他不同,从小就想自己拿主意,等他大了,更不好随意给他找一个,随他去吧!” “这怎么行!”谈老爷嘴比脑子快。“就算远哥儿读书好,这婚姻大事还是得父母做主,你们会害他不成?既做了秀才,找个举人之女配他怎么不行?” 金妮儿听了有些心动:“咱们永宁哪有合适的。” 谈老爷道:“他做了小秀才,有前程的。不必只在咱们这里找,整个抚州去找啊!咱们抚州是才子之乡,他们的女儿配远哥儿不是正好!” 金妮儿一听,是这个理,连连点头。 谈老爷心里更爽了:“我们这里都是早早配人,要是等远哥儿长大自己挑,好的早嫁人了!再过两年就给他定一个才好。” 谈远抬头看谈老爷,“谈老爷和我娘说这些?您倒是说到做到,早早给堂哥娶妻,但堂哥可是不认她,两个人都不高兴,两家也不高兴,你们要成仇人了吧?” 谈老爷面色铁青,谈远转头看娘“娘,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啊?堂哥真是可怜。” 金妮儿一听,想,她的远哥儿可得过得好!于是道:“远哥儿还小呢,还要读书,成亲的事儿以后再说。” 怎么会有这样溺爱孩子的娘!谈老爷很生气,上次害他和谈建家闹得不愉快,这次又害他说的话成了屁! 谈老爷拂袖而去,谈远很开心,连忙哄着娘。还对娘说:“现在他指点娘做事,就是觉得我们家只比他强一点,等过几个月他就知道,我们家他早高攀不上了!” “那是!远哥儿,他们送来多少好东西。”金妮儿想着满地礼物两眼放光,依依不舍道:“远哥儿,哪些不能收?” 谈建想起儿子在永福客栈说的话,“中了秀才,别人送东西是常事,都可以收下?” 谈远笑道:“太贵重的就不收了。” 吃过饭,众人依依不舍地散去。 谈远进屋检查了一番,竟然没有特别贵重的礼物。一般送重礼就是求人办事,没有就说明这些人只是在示好自家? 想当清官,就得比贪官更精明。谈远闭了闭眼,道:“都可以收下。” 金妮儿大叫一声:“哎呀!都可以收?那你安大哥要乐坏了,我都给收起来!” 金妮儿收拾礼物,那是一点也不嫌累,更别说还有陈桂帮忙。收拾好,陈桂就来求助了。 她年纪虽大,但不耻下问:“远哥儿,因着你中了秀才,世间少有,你家先生也被胡县令叫去了,要他去县学教书。他说再想想,其实是放不下家里的私塾,正不知道怎么办呢?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县学教授比私塾先生自然是贵上不少,对古代人来说基本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程明弘程先生不同,他若当了教授,恐怕只能拿微薄的俸禄,不会赚外快,而他不想过清苦日子。 谈远笑道:“陈老师这样的人竟会被这样的小事难住?其实,何必问我。” 陈桂似乎懂了,又好像没懂。 “你这孩子,打什么哑谜?难不成他去县学,我管私塾?” 谈远点点头。 “我管私塾?!可程家私塾没了他,谁会来?怎么教人?”陈桂想,私塾没有好先生,那还办什么! 谈远道:“师母是个女人,若换成男人,还会有这些问题?程家私塾不教龚师兄那样的童生,只教蒙童赚钱,不就行了。先生把龚师兄这几个人教完,专心教县学那帮要科考的人,两全其美。” 陈桂听完,觉得非常不错,“远哥儿太棒了!”说完吧唧一口就急忙回家了。 金妮儿看到了,哈哈大笑。 “娘,我已经长大了,你们不可以亲我。”谈远连忙道。 “远哥儿长得这么俊,谁能忍住?远哥儿真是给娘长脸了,娘的那几个侄子谁比得上你,谈家的也是,谁有你出息。” 金妮儿想着以后在两家办酒,他们都捧着自己,就乐得合不拢嘴。 “只是,我们这新邻居倒是不捧着你。以前还和我说说话,现在你中秀才了反而不上门,他们是不是看不起咱们?”金妮儿有些不满。 “是啊,远哥儿都成秀才了,他们反不上门,只派人送礼。以前在熊家,人家就上门了,虽然礼物不贵重,也是个心意。”谈建道。 金妮儿道:“我听说呀,刘家是皇族后裔,张家出过半仙!往上数三代,不止在永宁县在抚州府都有名,不像咱们家,往上数四五代才有个举人祖宗。想来他们是觉得咱们家出个秀才就狂成这样,不喜欢咱们?” 对于两位邻居的做法,谈远倒是很理解。 谈远道:“娘,人家只是做的事和我们不同,觉得不亲近,怎么会是看不起我们。要说起来,还是我们看不起人家!” 金妮儿震惊:“我看不起他们?” 谈远点头:“左边的刘家是个县尉,按理说该咱们去亲近他们。我中了秀才该正式拜访他们,怎么叫他们给我们送礼,可不是我们太狂了? 右边的张家是个大师,虽是下九流算命的,可有威望,银子大把赚,这年头谁还嫌弃?我们该找人算命,亲近才是,不然人家以为我们看不上他们。” 金妮儿一点就通,“那你去拜访刘家,我和你爹再去算命,看看乡下办酒选什么日子,再看看你大哥的婚事!” 这一说,谈远想起来了:“娘,我说的不是他们送的这些礼,是别的钱,让他们高攀不起咱们家!” 第39章 想娶高门女 婚姻大事 齐家当时其实只有齐福回来了, 他爹留在南昌。父子俩频繁通信,帮谈远扬名并从中取利。他们赚了钱, 是要分给谈远的,这就是谈家将要得到的让人高攀不起的财富了! 其实,越往前,有权越重要。这会儿手上有钱可比有权让人向往,不过最好是有钱有权。 谈远认为家里算是小小的有钱有权了。既然如此,也该关注一下大哥的婚事,知道未来大嫂是什么人。 可娘和哥哥支支吾吾, 态度暧昧,谈远察觉出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等熊白糕在他去龚家的路上拦着他的时候, 谈远就全明白了。 “白姐。难道我大哥和你在一起了?但是他又不想娶你, 于是让我娘给他找个好的。我娘后来知道了你,但是更想我大哥开心, 就真给他找, 好在他也看不上谁。不过你不敢对别人说这些, 也知道找我爹娘没用,最后实在没办法, 只能找到我帮你?”谈远一边看着熊白糕的脸色一边调整说辞。 熊白糕震惊,这就是读书人吗?她还一个字没说, 远哥儿就什么都知道了?啊呀! “远哥儿, 就是你说的这样, 怎么办啊!我也不想和你说,可我实在没办法!” 谈远也不知道怎么办,“要是强凑你们在一起,恐怕是一对怨偶。要是赔你钱, 等我大哥以后说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 熊白糕眼含热泪,远哥儿说的正是她担心的,他比贪官自己还想得明白呢! “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你们那样,多久了?” 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说那些,哪怕他是个成熟的小孩,熊白糕也感到难以启齿。 可是不说,远哥儿怎么帮他?熊白糕说得勉强:“就是年前那会儿的事,你家还没搬到这里,他说他会娶我。” 看来得先帮白姐处理她和大哥的事,不能去找龚子传了。这事可不小,若是处理不当,不但他们家的名声可能会臭,更坏的是大哥可能会没救。 谈远道:“我现在回去,帮你想办法。明天这时候我来找你,我没去,你就来找我。” 谈远不知道,其实他今天就算去找龚子传,也找不到人。因为今天龚子传上街买凉粉的时候,路过成家,被成钟叫进去说话了。 “龚师兄,进来吧,我爹不在。” 龚子传一进去,只听到里面有成钟母亲的动静,他们进了成钟的房间。 虽然成钟的房间采光很好,但是里面有股味,像是常年不通风导致的。龚子传倒不嫌弃,只是好奇成钟为什么叫他。 他其实是有点避着成家的,一想到成父吃绝户害得自己弟妹一家差点饿死,他就讨厌。 不过他也没去见她们,他没考中,没脸见人。听娘说,她确实听他的赌谈远中秀才赚了一点,他才有心情出门买点好吃的。 没想到成钟倒是奇怪,把他叫进来。两个人虽然是师兄弟关系,但是一直都不亲近。最亲近的是他落榜之后不想看到谈远,也不想和齐福聊,选择去坐成父成钟两人的马车的时候,三人在一起。 成钟道:“谢谢你,回来的时候和我坐一起,你也没中,我爹都不好说我了。” 龚子传笑了笑:“我没中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自己知道就好。” 哪知道成钟哭了:“你都知道这种事不要提,我爹不知道,落榜我不难受吗?每天都要说,还说我越长大越没用。” 这算什么,吐露心声?龚子传对于成钟说的真的一点不奇怪,“谁让你有这样的爹呢?他不允许你落榜,比你反应还大,举人进士谁不落榜两三次?偏偏你还有个大哥,你就是被他逼死了,他也就哭两天。” 成钟:“是啊,谁让我出生在这家里,我真想死啊!去年落榜,我就恨不得跳抚河里去。我想着今年不要落榜,结果越这样想压力越大,第三场,我竟然…睡着了!我……” “睡着了?那你没写完?” “写完了。” “那不就是了,睡着了又不影响什么。”龚子传道。 成钟擦干眼泪:“你心态怎么那么好?我心态总是不好?难道你就没有想死的时候?” 龚子传会告诉他,他想死已经六年了?他只说一个字:“有。” 一个字就足够安抚成钟了,世界上还有和他一样惨的人。他又打量了一下,确定龚子传是可靠的。 他眼睛又红了,“我落榜以后我爹骂得多难听,你肯定想不到。” 成钟一脸的难以启齿,于是龚子传猜到了,他故意大大咧咧地说:“难听话还能是哪方面,肯定是说你□□的事,说你晚上不睡,白天不醒,怪不得考不上呢!” 既然龚子传都说出来了,成钟也没有必要掩饰了。他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那事,只是我越想考中,压力越大,我就越想做,做完就没力气了,书也看不进去。” 龚子传摇头:“其实你的病根不在这,□□什么的都是小事。你当时一进科举班我就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愿写程先生布置的大字,不愿意背书,也看不上程先生。你这样不尊师重道,态度散漫,开始靠脑子还好,可是越往后的考生越强,都和你一样有脑子,还勤奋好学,你自然比不过。” 这话实在太重,可又有道理,成钟挣扎一番,“□□怎么不是小事,要不是这个毛病,我早考上了。” “确实不是小事,可与能不能考上没关系。我比你更想做,你只是压力大的时候想,我是每天都得做两三回,有时候我真恨不得做太监,把那孽根切了才好,可是又不能真当太监,再说,也不知道那些公公是不是也想,有心无力而已。” 成钟嫌恶道:“提那些阉人做什么。不过,难道师兄这样,不正说明是□□害我们考不中秀才的吗?” 龚子传严肃摇头:“正是因为我经常那样,所以我才知道那个不是根本原因。” 在这点上,成钟不认同,而且和龚师兄说了这么一会儿他感觉好多了。于是他又和龚师兄抱怨了一会儿他家里人,就把人送出去了。 成钟觉得和龚子传聊一会儿感觉好多了,龚子传其实也一样,那种事难以启齿,说出去痛快多了。 不过,回家以后,他又开始痛苦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呢? 是放弃读书,不再科举,做点小生意,买地娶妻生子呢? 还是给自己三年机会,和远哥儿去远山书院读书,三年不中回归第一条路呢? 还是相信自己,觉得自己一定能中,死扛着,直到中秀才呢?中了秀才不必去考举人,直接娶妻生子,培养儿子读书科举呢? 真想生一个远哥儿那样的聪明儿子,读书种子。不要大哥那样的普通人,那样的人不是遍地都是? 三条路想了三天,龚子传也难以抉择。直到娘跟他说谈远大哥谈安要定亲了,谈远肯定会请他喝喜酒,龚子传才放弃了第一条路。 第一条路肯定是最快娶妻生子的,娶平庸的妻子生平凡的儿子,那是什么糟糕人生啊,还不如光棍一辈子! 放弃了一条路固然可喜,但是想到远哥儿上门来请,他不得不去喝喜酒,他又不开心了。 他十几岁懂事以后,就特别讨厌喝喜酒。一半是因为新人成亲流程的繁琐和双方的龃龉,还有就是夫妻二人之间的陌生,未来的不和谐,亲友的欢笑。 “龚大哥!我娘说了,叫我一定来请你和你娘。”谈远在门口道。 龚子传给他开门,“那么远就说,不怕我听不到?” “那我就再说嘛,你去不去?” 龚子传沉默了。 谈远不意外,他道:“去不去的,你再想想,我们现在聊远山书院,你想不想……” “去!”龚子传咬牙切齿,“异地求学,多大的事,你让我再想想。” 谈远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想的,抱拳站那等龚子传想。他虽然比龚子传小十岁,这个时候反而气势更足。 龚子传道:“主要是,我出去读书,要是回来还是不能考中,她们该怎么看我,我要羞愧死了。而且,会不会耽误我的姻缘?” 谈远叹了口气:“羞愧?你要是这么在意旁人看法,这个时候早中了秀才且儿女双全了。可你没有,那是你不在意,这时在意?” 是啊?龚子传想着,这是怎么回事?他确实不在意旁人看法,可在读书科举上…… 谈远道:“其实龚师兄你不是在意他人看法,你是在意自己的看法,你想读书你想科举,你太想了,压力太大,当成别人的压力反而好一些。” 龚子传瞪大眼睛,这真是说到他心里了,可他不想承认。 可是和谈远对视,他却感觉像是已经承认了。 “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你说吧,你要找什么样的妻子,我看会不会耽误。” “我想要的和别人不一样,我想要不一般的,能管住我的,温柔的年龄大我1-3岁的女人,最好知书识礼,有本事,出身还得好。” 谈远无语。 龚子传道:“其实读书不妨碍找,你呢?你想要什么样的?” 谈远上辈子没谈过恋爱,这辈子又穿成个五岁孩子,就更没想过恋爱这回事了。 “师兄,我现在几岁?现在是读书重要还是娶妻重要?” “快说嘛!神童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龚子传非常好奇。 谈远没办法,只好想了想。 “我希望中进士之后再娶妻,娶个高门大户之女,我会对他好,没有感情也行,相敬如宾就好,最重要的是,我能借岳家的力,更上一层楼。” 谈远说完,感觉两人的婚姻观差了很多,没什么好讨论的。 “我想娶高门女,必须考中进士。你也是,至少考个秀才。我们都得努力,远山书院必须去。” 第40章 远山书院求学 两位母亲 要进远山书院可不容易, 是要出题考试的,若是过不了, 纵你是谁也别想金。 谈远不敢轻视,拉着龚子传和他一起交流书上知识和题目。 永宁县虽大,但谈远认为龚子传才是那个最有潜力的。可把人叫过来,才几天,又恢复了不自信的样子。 “你这几天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总有人上门求见我,干扰了你读书?”谈远道。 “有一点。” 谈远气笑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你觉得我会信吗?” “啊!我…我。” 谈远站起来:“你这人真奇怪, 好一阵坏一阵,特别是院试后,总要坏一阵子。这时候和你说什么你都不听?只一味去想最坏的结果, 把自己吓得书都读不进去。” 谈远有时候真是没法理解龚子传。也不知道怎么救他, 只能骂醒他。 好就好在,龚子传不会骗人。 他道:“你现在是秀才, 以后是举人, 学识一天比一天多, 我担心我以后跟不上你,你不想和我做朋友。 而且, 你上次和我说的用来安抚我的话,意思是会罩着我提携我吧, 但我其实想独当一面, 不想被人罩着, 而且不是朋友了,你说的话自然都不作数了。” 谈远有的时候真的觉得龚子传很会想。“如果现在我就不和你玩了,以后我出门在外,你留在永宁, 你会顺便照顾一下我的爹娘吗?” 龚子传小声道:“会。” “你都能做到的事,我做不到?我看你啊,练练字静心吧。然后我们去游泳,你学得够多了,需要多动少想。” 谈远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差点害死朋友。 龚子传溺水了! 好在他不是个瘦弱的十二岁孩子,他一米五了,健康又强壮,救下了朋友。 谈远先是笑,然后哭了:“都游了几次了,我们都会游,都没事的,怎么…” 差点淹死的是龚子传,但劫后余生的他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脸上还是往常淡淡的表情,只是看到谈远哭了,他连忙安慰道:“没事,死了我也不怪你,这是意外,谁也没办法,还得感谢你救了我呢!” “我救了你?是我害了你啊!不该带你来游泳!”谈远哭得伤心。 龚子传道:“我要站起来,谁知道那块地方不好,害我往后摔!与你没关系,只是你别告诉人,特别是我娘,我这么大人了,还被她打,不太好。” 谈远点点头。 他以后再也不能带人游泳了,龚子传还是多留在他家读书写字好! 他们两个读书人,谁也不打扰他们,不过谈家和熊家的婚事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的。 谈安若是不对熊白糕负责,对两家都不好。谈远让谈安认识并接受了自己的错,谈安再去找金妮儿说,两家才这么和平。 经过这么一遭,熊白糕更不喜欢谈安。但她原本就不是喜欢谈安才和他在一起的,她是看上了有出息的谈远。 她想做小秀才的大嫂,想让自己孩子有个出息的叔叔! 不过,事情还没定,谈远倒是要先走了,他要赶去远山书院读书! 要到了去远山书院继续求学的时间了,谈远最放不下的就是娘和大哥。 齐家的那笔钱他自己留了够三年读书的钱,剩下的给了父母,没让大哥知道。 他就怕娘有了钱就飘了,花钱大手大脚了。还怕娘告诉大哥家里有钱,更怕大哥仗着家里有钱去做坏事,他是一百个不放心。 一家人在家里吃饭,桌上有肉有菜,像是举人家的饭食。四个人个个穿着一身体面的衣服,看着就过得不错。 金妮儿这几天都没胃口,想到远哥儿要一个人在外求学她就舍不得,哭了几日。 谈建和谈安好一点,但是今早上谈远就要走,他们谁都没心思吃饭。 谈远很快吃完了简单的早饭,免得路上想吐。他把每个人的脸都看过,对娘说:“我知道娘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娘。” 金妮儿抱住儿子,“娘舍不得你,下次考举人,让娘也陪你去吧!” 谈建正想说,哪有娘陪儿子赶考的。 谈远拍着娘的背:“好,咱们家有钱了,一家人去赶考也可以。” 金妮儿得了儿子的保证,心里有了底,也不哭了。 “娘,如今咱们家是改换门庭了,和以前不一样了。秀才免税80亩,我都安排好了,您可别动。” 远哥儿才十二岁,快有她高,还像个大人。金妮儿看着小儿子,又看看大儿子。 “我不动的,都听你的。” “爹,你和娘好好过日子,别太纵着安大哥。从前我们被人家欺负,现在不一样了,不能自己也欺负别人。” 谈安本来还伤心,听了这话不高兴,一抹眼泪道:“远哥儿你瞎说,我什么时候欺负人了?” 谈远瞥了他一眼,他这个大哥的心胸可不宽广,什么时候报复人,那是说不定的。 谈远吓唬他:“我知道安大哥不是有意欺负人,只是我们家现在也要雇些人了,让我想起了江南的事儿。听说那里动不动就有民变,杀了主家满门!” 谈安被吓得筷子都没拿稳:“那我们雇自家人就好了。” “还是得尊重人家,那些主家挑选奴仆时不也是选几代的家奴?你只把他们当成我就完了。” 谈安点点头,谈远对爹道:“爹,这个家最让我放心的就是您了,咱们家的生意不要紧,一年几百两就很好了,要紧的是你们的身体。” 谈建听了这样的话,如何不高兴。谈远吃完饭,夫妻俩也放下碗筷,最后检查他的行李,又问银子带得够不够。 远山书院,建于元朝,本朝兴盛。它位于江西省九江府的庐山县的五老峰南麓的后屏山下,有两百年的历史。 路上半个月的舟车劳顿花费就不说了,九江是富庶之地,在远山书院读书,更是花费不少,银子不带够,就得吃苦了,影响读书。 谈远道:“银子带够了。就是不带够也不要紧,爹娘再叫人给我送来。要紧的是好好做人,不要欺男霸女,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跟从前一样。 我特地不叫那些亲戚们送,就是不想让他们得意,仗着出了个神童秀才,欺负别的村的人,爹娘多帮我留意,读书人的名声不能坏。” 谈建和金妮儿连连点头,谈远又叮嘱谈安好好对熊白糕,然后才弯腰上马车。 马车很快离开了谈家,往龚家方向去了,王小友还站在门外,对谈远道:“他在城门口等你。” 于是谈远没有停车,一直往外走,果然看到龚子传等在那里,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走。 这时候龚子传反而落在了后面。 谈远发现龚子传不太高兴,难道是不喜欢没人送他?可又不像,还是忘带书本?难道是缺银子? 谈远道:“龚师兄,东西都带齐了吗?还是忘了拜别程先生?” 龚子传好笑:“天地君亲师,谁能忘了先生,东西也都带着呢!你没看见?” “那你怎么不高兴?” 龚子传沉默一会儿:“你娘肯定很关心你吧?怕你冷着热着没银子花?” 出门在外,谈远可不敢提银子,“谁的爹娘不是这样,还是王大姐怎么你了?” “说到这儿,我就伤心。”于是龚子传叫了停车,跑到谈远车上,又叫车继续走。 外面车吗马嘈杂,他道:“就是齐家给的银子的事,我哪敢大声说。” 谈远看龚子传不对劲,他上马车那会儿就猜着了。“是不是你娘不让你去远山书院?要留你在家?” “是啊!远山书院可是两百年的书院,多有名,虽然我不喜欢,可是她也不在乎!说我不如留下,齐家给的银子够我花一辈子。 我拒绝了,她就变脸了,说我去可以,她一分也不给,让我当乞丐乞讨过去。气死我了!” 王大姐确实有些过分,谈远好奇:“没钱你怎么雇的马车?” “哼!”龚子传有些得意,“当初给银子的时候本想全给,忽然想到齐福,他之前就花他爹的钱,自己的钱不花。我之前看不上,当时却想学,就留出了三十两才给,没想到!” 谈远笑道:“你娘是怎么也想不到了!估计你执意要走,吓到了她,没办法只好给你钱了,是不是?你娘倔,你比她还倔呢!” 龚子传扬了扬眉,“你们总说我倔,其实我没觉得自己很倔。” “傻子也不觉得自己傻,哈哈!”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话打闹,看书背书,吃饭看风景坐了三天马车到了南昌府,之后是水路走赣江到了九江府,之后又坐马车两日才到的能看到远山书院的庐山县。 路上天气不是很好,总共花了13天才到,很是花了一些钱,两人在庐山县的杜家客栈住下,打算第二日就去书院。 谈远不由得感慨:“我们俩家境其实都还可以,这年头没点钱真读不成书。” 龚子传道:“是啊!还是你家好,你娘能干,要是我娘也能多赚点钱就好了!” 想了想,龚子传又道:“就算她们都一样赚钱,还是你好,你娘的钱相当于你的,我娘的钱又不是我的。” 谈远想,这也是就是龚子传对自己高要求的根源吧,觉得自己靠不上爹娘。但其实王大姐对他还是挺好的,只是太强势。 “话说,这杜家客栈不会和杜大儒有关系吧?” “这要是有关系,那杜大儒真会赚钱,我会喜欢他。” 谈远哈哈大笑:“我倒是喜欢你!” 两人本打算第二日就去书院,哪知道,半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实在不方便出门,两人只好在客栈里看书。 谈远看了半日书,正要找龚子传说笑,外面进来一个穿着蓑笠的男人,他也没管。 倒是这个男人不走了,看了谈远好一会儿,又挑了张靠近他们的桌子,仔细打量谈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40-50 第41章 原来见过杜先生 竟是他们四个住一起!…… 中午时分, 雨小了很多,但天色还是不好, 两人商量在杜家客栈再住一晚,明日再去书院。 上午看了书,下午两人作诗,正作着,客栈里呼啦啦进来一帮人。 谈远抬头去看,却和吴骄对视上了,“吴兄?” “远哥儿!好巧!你们也来远山书院求学?”吴骄撇下众人, 过来叙旧。 谈远指着众人:“那是?” “唉!那是我的轿夫和小厮,还有几个家里的长随,是我的奶兄弟, 这一路上不平安, 我可得小心不是?” 吴骄摆摆手:“不提他们。院试一别,不想今日再见。远哥儿的才学正配得上这里。” “这位是?” 龚子传道:“我姓龚, 叫龚子传。” 吴骄显然只是随便问问, 并不关心龚子传叫什么。“你们是今早才来的?” “不是, 昨天就来了,今天天色不好, 想着明天再去书院。” 吴骄点头,叫轿夫们放好轿子, 然后不理会了, 由小厮们和轿夫说话。 可巧的是, 吴骄来了之后,客栈里多了不少打尖或住店的学子。 吴骄道:“我们不会碰上那个第三名吧?” 说曹操,曹操到!曾叔平打着伞进来了。一进客栈,他就感觉自己被三双眼睛盯上了。 抬头一看, 竟是熟人! 他笑着走过来:“好巧,两位都在。” 吴骄道:“前三都齐了,后面的我也不记得,不知道他们来不来。不管来不来,我们总进得去。” 书院招生没有具体时间和具体标准,但廪生都进不去,也没道理。 三人都打听过了,吴骄打算直接找山长,曾叔平也是。谈远和龚子传找杜大儒。 第二天晴空高照,这才是适合被先生考核的日子。昨日又是实在糟糕,狂风暴雨昏天黑地的,就是去了,也难有好结果。 “我们三个走上去吧,反正都能看到。”谈远建议道。 只有吴骄让昨天那些轿夫抬他上去,他不想走。曾叔平家里穷,也不想多花钱,不如走上去。 只有龚子传又穷又不愿意走,在那里哀嚎,但还是得走。 三人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到书院。谈远感觉还行,龚子传已经又累又渴了,曾叔平也有些狼狈。 曾叔平的目标是山长,于是道别,自己一个人进去了。谈远带着龚子传去找杜先生。 他们进入棂星门经过泮池、礼圣门、礼圣殿、朱子祠等,看到了许多古树和石刻,但杜先生不在。 谁也不认得杜先生什么样,谈远想找人问问杜先生去哪了。他看到前面树下有一位师兄,年纪倒长,或许知道的事情多。 “这位师兄,请问杜安杜先生在不在书院?” 杜安心想,真是巧了,已经见过三次了,每次都是自己认识他,他不认识自己。 杜安脸色淡淡:“我就是杜安。” “杜先生!”谈远惊喜下拜。拜完之后才想起核实,可不能是被师兄骗了。 “先生是杜安先生,何以为证?” 杜安却不理他,对旁边震惊的龚子传说:“你为何不拜?” “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杜先生。”龚子传只能这么说,总不能说他的反应更慢吧! “你们没见过我?”杜安问谈远。 谈远摇头。 杜安笑道:“我却记得你。”他摘了一片树叶,丢在地上。“七年前我去过永宁县,在那里,我丢了一小块银子。我回去找,却看到了你。你娘是卖米粉的小贩,你和你娘的争执我都听到了。后来,我买了米饭,看着你在那里等我,最后,你说等不到失主,打算自己花了。” 捡到银块的事,只有家里人知道。杜先生离得这么远,却也知道,只说明他可能就是失主。 谈远已经相信面前的人就是杜先生了,他道:“晚辈并不认为自己做得有什么错。不过晚辈有带银子在身上,可以还给先生。” 说着银子已经取出来了。 杜安笑着摆手:“我没说你做错了。相反,我很欣赏你这样的做法,你以后就跟着我学习吧。” 龚子传就看着他一边说一边收了远哥儿的银子,感到羡慕,又感到神奇,不由自主地笑了。 杜安道:“你笑什么?” 龚子传不好说是因为觉得很有意思,他道:“我想到这真是一桩美谈啊,就感到十分快乐。” 杜安点点头:“你也跟着我学吧!” “多谢先生。”两人忙一起下拜。 杜安背着手:“书院什么时候都能进,讲学也不急。你们先把这里逛逛,再把东西搬过来,明日再来找我。” “是!” 谈远很高兴,拉着龚子传道:“没想到这么顺利,这里很有意思,我们去逛逛吧?” 龚子传不想动,但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儿,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龚子传不想动,谈远看出来了。而且他们才刚走了一个时辰的路,这会儿也该休息。 于是谈远来到了御书阁。 “竟然龚大哥不愿意动,那我们看书吧?” “看书我愿意。” 两人在御书阁看了半日书,到了中午,想起了吃饭的事。 龚子传自认是大哥,提醒谈远吃饭:“这附近虽然也有摊子卖些饭菜,不如我们回杜家客栈去吃,吃完正好搬行李过来。” 谈远点头。 远山书院并不是一座寂寥的书院,相反,人气很足,总有人进进出出,贩车引浆。 两人不想走,想去找车,没想到遇到了杜先生。 “上车!” 两人谢过先生,乖乖上车。 杜安道:“我让你们逛逛书院,可逛了?” 谈远道:“没有,我们来时走累了,就只去了御书阁看书。” 御书阁?杜安心里点头,知道自学就好。第一天就看书,应当是可造之材,不丢书院的脸。 杜安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知道读书就好,学生当以学业为重。远山书院以学生自学为主,以后御书阁会是你们最熟悉的地方。” 两人点头,表示受教了。 马车里安静下去。杜安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与这二人还聊得来,他竟忘了问名字了。 “你们啊!见了先生怎么连名字都不报上?” 谈远震惊了,仔细回想,他们好像还真没报上姓名,奇怪。 他充满歉意道:“学生姓谈名远,谈话的谈,遥远的远。” 龚子传也很震惊,学着谈远道:“学生姓龚命子传,龙共龚,儿子的子,传人的传。” 但杜安根本没把龚子传的话听进去,他瞳孔震惊,谈远?此人就是谈远!哎呀,他怎么会想不到呢!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十二岁的小儿到了书院自己手下求学,他竟一点都想不起来猜不到他可能是谈远! 谈远看杜先生的表情就知道他认识自己,“先生认得我?” 杜安觉得尴尬:“自然认得,你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天下,我又如何不知?既然是神童,更要好好读书,不要伤仲永才是。” “那是自然。” 到了杜家客栈,杜安下了车,很快就找不到人了。 两人就在大堂吃饭,准备吃饭收拾行李。正要吃,曾叔平也过来了,一起吃。 谈远道:“我和龚大哥应该都过了,你们呢?” 曾叔平道:“李山长人很好,先是关心了我们,然后要了我们过去写的文章看,又问了一些家里的事,就过了。” 谈远震惊,真是跟龚子传混久了,他都没想到要带以前的文章来,只以为有个什么笔试考核,过了就行。 看来以后得注意,不能被龚大哥带偏了。 谈远收拾好心情:“李山长收的人应该不多吧?” 曾叔平笑着:“不多,包括我们总共收了四个,其实我们也不归他教,李山长忙得很。说起来也解气,有两个少爷仗着自己是九江府知府推荐来的,就颐指气使,一定要李山长要他们,被赶出去了。我还听说他们两个人品低劣,别的书院也不收呢!” 谈远奇道:“山长赶他们走,你怎么这么高兴?山长收下你,你还没这么高兴呢?” 曾叔平有些不好意思,“谈兄不知道,我家境贫寒,而我们吉安府的进士又多,这些进士家族的子弟,最爱欺负平民百姓了,偏偏我们又没有办法,我只能好好读书,搏个功名。” 之前院试的时候,龚子传送过清凉油给曾叔平,两人也聊过,他知道这些。 见谈远不清楚,龚子传解释道:“远哥儿,你不知道,吉安府可不一般,天下进士看江西,江西进士看吉安。他们那儿出进士多!不过一个个的都变态了,就像……,我还喜欢我们这样的。” 谈远好奇:“吉安府?江西人杰地灵,经济发达,为什么偏偏是吉安府?” 人杰地灵,经济发达?听了这八个词,曾叔平觉得满口生香,心中更加喜爱谈远。 他并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此时也耐心解释:“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在我们吉安,每个男孩的父母都会想让他们试一试科举之路。我父母早亡,若不是这样,恐怕也只能像叔叔一样种地了。 叔叔家甚至我们曾家整个家族都不富裕,是个小家族。但是和老师一样成为童生后,族长就开始以全族之力供我读书了。” 谈远道:“这样你压力会很大吧?” 曾叔平等的就是这句:“其实还好,因为在吉安,像我这样的读书人太多了!” 谈远明白了,吉安府就像毛坦厂中学,高压,流水线式培养人,只为了考上进士/高考一个目的。 这样的话,人很容易变态,欺负人。不过那些鸡犬升天的族人才是鱼肉百姓的主力吧?他更要注意自家人不要欺负别人了。 三人一起吃过饭,收拾好了行李,坐上牛车就去书院了。 他们住的地方叫飞燕斋,是个集体宿舍,四人间。旁边就是明伦堂,听先生讲学的地方。 三个人被学长带着,正要找一间屋子住下。早就一个人占了一间房的吴骄看到三人,眼前一亮,忙出来拦住:“你们跟我一块住吧,刚好四个,也省得和别人一起住。” 学长也懒得走路,道:“是啊,你们熟悉的住一块舒服。”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跟着吴骄进去了。里面的空气是流通过的,光线也好,他的两个小厮在里面对着一行人问好。 谈远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们四个住一起! 第42章 男主有多重要? 第8,高兴吗? 在三人搬行李的时候, 两个小厮很有眼力见地要帮忙。 谈远拒绝了,自己擦床擦桌子。曾叔平也拒绝了, 他要亲力亲为。只有龚子传,原本高兴地接受帮助,后来发现只有他不干活,有些尴尬。 床铺好,东西放好,小厮把钥匙给了三人。 吴骄道:“这书院里只给那些学者提供吃食,不管我们。我请客, 咱们去外面吃?” 谈远不好拒绝,于是答应了。 晚上回到书院,躺在床上, 谈远看着月光, 心想吴骄对自己人还算友好但没把下人当人。这样的人品山长还是毫不犹豫地收了,足以说明当下的官宦子弟品性如何差, 那如果自己没有穿越, 原主死了, 爹娘大哥的命运会如何? 想想就不乐观,于是谈远不想了, 多想无益,睡觉! 虽然房里四个人, 但四个人的睡相都不错, 谈远很快睡着, 进入梦乡。 他是个不怎么做梦的,因此梦境也总是不清晰。但他醒来后记得自己做了两个梦。 一个是他没有穿越,原主死了,谈安被接到城里父母身边。一个是他考中秀才在这里读书后, 忽然失踪了。 第一个梦很清晰。原主风寒死后,大哥谈安被接过去,但屋子里病气还在,谈安跟父母睡了几天,还是回到自己房间睡,很快他也风寒了! 好在,他是乡下长大的,皮实。但是金妮儿和谈建都吓得不轻。小儿子死了,两人都很伤心,没想到大儿子紧跟着差点去世,于是两人后来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很是纵容! 在这个故事里,金妮儿是一个人捡到的银子,当然是毫不犹豫地收了。谁知后来这事被谈安传了出去,传到了胡县令的耳朵里,他想起杜大儒和他说丢了银子的事,把金氏叫来训问。没有证据,金妮儿绝不承认,没想到惹怒了胡县令。 当时他没有如何,后来却指使衙役影响金妮儿做生意!没了米粉收入,只靠谈建一个人,他只能拼命干活,没想到病了,一病就是大病,竟然不过几年就死了,留下孤儿寡母。 没有生计的孤儿寡母?梦里他也想到了龚子传帮助的他只见过一面的成家母子三人。 她们三个遇到了龚子传,但金妮儿和谈安没遇到,后来谈安长成了街上的流氓,又偷看熊白糕,被她夫家打个半死,回去半个月就死了,金妮儿于是也吊死了。 梦里,谈远来不及伤心就进入了第二个梦,但是第二个梦他就记得不清了,只记得这个时候一家人过得还是比第一个梦好很多的,大家都活着,只是情绪不好。 钟鸣声响起,五更天了,谈远睁开眼睛,外面的天色已经变了,他的心态也变了。 他当然不会去想,幸好自己来了,家里人都能好好的。他只会去想,要是自己没来,家里人也能好好活着就好了。 那需要一个海晏河清,普通人也能过得好的时代。 曾叔平早醒了,在门口洗漱,进来看到谈远:“远哥儿,早上我们一起去听先生们会讲吧?” “嗯。” 谈远爬起来收拾床铺。话说,这远山书院管得还是挺松的,梦回大学时期啊。 大学时期他过得还不错,因此虽然做了噩梦,但谈远心情尚可。 收拾完,外面进来了两个小厮叫吴骄起床。吴骄还没起,龚子传倒先被吵醒。 他也不收拾床上,下来问谈远:“远哥儿,在哪里洗漱?” 谈远哪里知道,问了曾叔平告诉了他,两人一起洗漱。 洗漱完,吴骄道:“让我这两个小厮帮你们去买朝食吧?省得自己走过去。” 三人于是给了铜板给他。 在屋子里一起吃早饭,彼此都感觉亲近了很多。 吴骄道:“这里也没什么规矩,愿意听的每日去会讲写会文,不愿意的,自己自学不去听也没什么。只是要乡试去考举人,还得在科试时考过别人才行,所以还是得学。” 谈远点点头:“那我们收拾好出去吧,看看笔墨纸砚都带齐了没有。” 门锁上,讲堂就在旁边,不过几步路。龚子传靠近谈远和他说悄悄话:“乡试考举人?只有我一个不是秀才吧!” 话音刚落,已到了讲堂。 讲堂里什么宽敞,坐满了学生,堂前却没有人。四个人坐一起,后面又来了不少人。 有些人讲究,是卡着时间来的,为了行释菜礼,拜孔子祭先贤。他们虽未拜,但和这群人一样,都是新生,这段时间新生最多。 新生,自然该让他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又是什么水平。翟天墨特意等人都来齐了,才出现。 “先生来了。”龚子传捅了捅谈远,谈远提醒两人。 翟天墨扫视一圈众人,正要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忽然注意到一个黄发小儿! 曾几何时,他与这小儿一样,也是神童啊!如今呢?不过是学者,功名无望啊! 翟天墨微微一笑,遥遥指着谈远:“你可是谈远?十二岁就中了秀才,现在就考进了书院?” 谈远道:“学生正是谈远,远山书院注重诚敬,博穷事理,与学生所想一样,自然就来了书院。” 一听谈远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讲堂里议论纷纷,都去打量谈远。 “望你好好学习,不要辜负圣地,坐下。” 谈远坐下,然后就听到翟天墨简单介绍了自己和今天要讲的内容。翟天墨今天要讲的是唐朝房玄龄的生平和政绩,他什么也不靠,只凭一张嘴,就说得头头是道,令人佩服。 在场众人都被他这一手折服。 谈远也一样,他可没这个本事,他笨嘴拙舌的。 房玄龄的一生简直就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一生,18岁就考中进士,入了仕途,可以开始讲他的政绩了。 翟天墨并不需要学生配合,他一个人说就够了,学生的崇拜只需要给他。 会讲的时间,人员都不固定,中途会有休息时间,去留随意。但翟天墨整整讲了半个时辰,说得再好也让人受不了。 谈远和曾叔平还行,吴骄和龚子传都已经左顾右盼了。 短暂的休息过后,翟天墨让在座的学生们拿出纸笔写一篇文章,评说房玄龄的政绩。 这个时候,讲堂里还有三分之二的人,听了先生吩咐,都拿出纸笔开始思考文章,讲堂里只听得翻书声。 翟天墨一个个看过去,走到四人身边,对谈远点点头,忽然一把扯了龚子传的纸,毛笔在上面留下一道长长的墨迹。 龚子传抬头,非常震惊。翟天墨对着他用的纸指指点点:“这是什么纸,也配写字?还有你。” 后面他又指曾叔平,两人都站起来,翟天墨道:“要用好字纸才能作好文章,你们平日银钱都花在吃穿上了?我可说了,以后都不许用这样的纸,用这样的纸写文章我可不收,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翟天墨竟是这样的人?这不是霸凌吗?但谈远看其他人,发现别人并不这样义愤填膺,他也不好出头。 “你用我的纸吧。”谈远递纸给龚子传。吴骄也默默递纸给曾叔平。 虽然不满意翟先生,但谈远并不就因此糊弄课业,当然,也不会想要证明什么,只是专心去做。 因此他没发现龚子传在给先生递眼刀子,几乎恨上了先生,脑子里全是发达了已经怎么报复的画面。 等谈远发现的时候,龚子传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两人都算是作文很快的人,因此互相交换看。 这时,翟天墨已经看过一圈了。他注意到学生们的动静,心知学生们大约写完了,于是后下来看。 谈远是写完了,他看了看龚子传的,又看了看另外两人的,夸道:“龚大哥,你写的不错啊。” 龚子传被夸得不好意思:“也没有啦。” 就在四人修修改改的时候,翟天墨已经过来了,第一个看的就是谈远,“不错,总角之年就能写这样的文章。以后只要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不放在女人身上,像房大人那样18岁中进士做高官是有望的。” 他才十二岁,什么叫不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现在说这种话也太奇怪了,还用房玄龄解释?解释就是掩饰,这先生自己男女关系混乱吧? “谢先生。” 翟天墨点点头,把另外三人的文章也看过了,却没同他们说话,看完他们的,又看他们后面的人。 谈远已经把文章改好了,忽然被龚子传拍了拍,他低声道:“这什么先生,怎么对你说那样的话?” 龚子传挑了挑眉:“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他不会是想到了这句吧?” “有可能。”但谈远还是觉得先生有些为老不尊的嫌疑。 两人正说话,已经有人去交文章了。然后那人手上的文章却并没放先生桌子,而是又拿回来了,然后更多人去交。 谈远好奇,正好他们四个都写完了,“我们去交吧?” “好。” 于是谈远等人来到桌前,看到了翟天墨在干什么,这才明白为什么大伙一窝蜂看热闹一样过来。 只见翟天墨拿着朱笔,蘸着朱砂,只把来人的文章花了一秒扫上一眼,再花一秒朱笔批个数字,是37。 翟天墨道:“继续努力,37名。” 真是神乎其技,难道他刚刚看文章的时候心里已经想好了名次?这倒是让谈远有些佩服,他递上文章。 翟天墨看也不看他:“第5。” 还不错,谈远拿好自己在这里的第一份课业,等在旁边。 吴骄:“第7。” 曾叔平:“第10。” 龚子传:“第8。” 第八?谈远猛地看向龚子传,虽然刚刚他就觉得龚子传写得不错,但文无第一,他也没想到是这么好!竟只比吴骄差点,超过了曾叔平,看来他没看错,龚子传是真有能量! 太好了,谈远很为朋友开心。 被超过的曾叔平反而是最不诧异的,“恭喜恭喜。” 屋里四个人,秀才吴骄最看不上的就是龚子传了,只是个童生。要不是谈远,他才不会和这种人有什么交集,现在他们都超过自己,还这么高兴? 吴骄不爽了。 谈远道:“我们出去活动活动,回来看看下面讲什么,不喜欢我们就回去?” 四人刚出去,谈远就搭着龚子传的肩膀,“第8呢,高兴吧?” 第43章 尝试做粉笔 加点白垩吧 “高兴。” 谈远打量着龚大哥的面色:“可你看着不高兴啊?” 龚子传当然不高兴, 在知道自己是第八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开心, 但很快就不满了,为什么只是第八? 可是这种话说出来就太不知好歹了。而且他以童生之身超过那么多人,确实听挺骄傲的。 “有一点,主要还是高兴。”龚子传道。 吴骄冷哼一声:“有什么好高兴的,运气而已,多练练吧!” 龚子传很生气,但他不会吵架, 只好看向谈远。谈远道:“不是运气,龚大哥平时就爱看史书。” 吴骄不说话了。 曾叔平道:“又要敲钟,我们进去看看是讲些什么?” 进去一看, 先生早已来了, 站在那里,偶尔看众人, 主要是在收拾自己带来的东西。 钟声响过, 林先生做了自我介绍, 又说他要教书法,不喜欢的可以走, 留下的就好好听。 大约走了十个人,不多。 谈远是肯定不走的, 他和龚子传对视, 他们两个都爱书法, 他更是极爱! 没想到这位林先生讲书法,竟然不是用毛笔,而是摆出一块黑板(刷了漆的木板),用白垩在上面写字!只看这一笔漂亮的硬笔字, 就知道林先生的毛笔字也很好看。这一手吸引了很多学生抬头去看。 龚子传感叹,“我们程先生写字也有这么好看,可惜他不常写硬笔字,白垩太贵了。” 白垩太贵?谈远心想,粉笔在这里有市场吗?他要不要试着做个粉笔? 来不及多想,林先生已经开始讲了,谈远不想错过这样的书法大家的话,于是只好认真听。 不是大家也当不了远山书院的先生,林先生明显对书法有热情,爱屋及乌,对他们这些爱读书的也很热情。 他也不要求学生们改变自己的行文风格,只是希望学生们能从他那学到点东西。于是讲了两刻钟,他就要学生们把讲堂里的学规写下来,他评前十。 学堂里可有三十多人,只评前十?这无疑激起了学生们的竞争心,但字要写得好可是要平心静气的。 吴骄写的学规没有得到名次,他自闭了。难道远山书院和他犯冲?怎么到了这里事事不顺,他再也不是第一了?!甚至再也没人关注他了?! 曾叔平之前是第十,现在还是第十。龚子传第四,谈远第三。 林先生给完名次,似乎意识到对面两个人是自己的同道中人,于是指点龚子传:“你写的还是有点飘了。” 又问谈远:“你就是谈远?昨日我们这些人可就都知道了,今天就见着你了。” 谈远笑道:“我也是久仰林大家了,以后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说完林先生就收拾东西走了。 “你现在可是第四,高兴了吧?只要你能改改你的脾气,秀才还不是易如反掌?”谈远道。 高兴是高兴,不过还是和之前一样又不满意,“秀才易如反掌,你可真是看得起我。” 谈远无奈,看来龚子传还是没打算改。他和龚子传一起学习七年,还不知道他吗?本事还是有的,就是没结果,不自信。 于是谈远没说什么,只拿着课业回去。 吴骄看着三人的朱批,只觉得刺眼,“这么久了,都累了,我们回去吧?” 确实有点累,于是四人回去休息。很快就回去了,两个小厮守在门口,从吴骄手上得了钥匙,开了门,进去给他捏肩捶腿。 说实话,这一幕有些恐怖,对于谈远来说。 因为阶级分化太明显了,人完全成了工具,而他如果出身差点,天赋差点,可能也会沦落至此!甚至可能更差,毕竟知府家的少爷身边的奴才,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似乎是他看吴骄比较久,龚子传道:“唉!你看他,过得多爽,我也想那样,但是没福气,我不喜欢外人在旁边。” “我给了我娘钱,她应该雇得起人,你家为什么不雇人?”龚子传感到奇怪,一般像谈远这样的家庭都会有仆人,谈家的左邻刘家,右舍张家可都有奴仆伺候。 不雇人自然是谈远的主意,他知道虽然自己是凭科举出身的,但其实算暴发户,曾是穷人的暴发户家人有了穷人奴仆,一时心态难以转变,只会变本加厉欺负仆人。 谈远不敢赌父母能保持本心,更不敢赌大哥能守住底线,只能让他们多挑选一段时间,也多适应适应,反正家务活都可以花钱找人临时代劳。 他把这一番道理告诉了龚子传,龚子传道:“有道理。” 谈远看龚子传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成暴发户。 考不中秀才,不用想,那是肯定没权,爆发不了。但是有钱好像简单点?谈远又想到了粉笔,粉笔生意做好了,可以致富啊,谁会嫌钱多? 可是粉笔是什么做的?他读书时从来不关注这些,只隐约记得石灰石什么的。 谈远道:“龚大哥,你学得杂,我问你,林先生的白垩太贵了,要是你做个差不多的代替,你觉得用什么好?” 龚子传从小就爱玩,却从没玩出过什么名堂。乍一听,那是一点思路也没有。 但他会看书,硬是看了几天书,想到了办法。 这天,讲堂上的是山长,山长并不希望仕途进步,所以很宽容。 他一走,龚子传就激动道:“远哥儿,我想到了,可以用石灰石和石膏,药铺就有,极便宜。” 谈远这几天有时也想,听了就觉得对,“你真有办法!那待会儿我们去买。不过这两样都要磨碎,还要加水,晒干,还得找一找有没有木匠。” 曾叔平对木匠活有点兴趣,道:“你们说的模具,恐怕一时半会儿做不好。” 果然如此,石灰石和石膏倒是很容易就买到了,但是模具怎么做,两人自己都不清楚,跟木匠说了很久才说清楚,还得五天才能有个大概的模子,那时再细细调整。 谈远不由得感慨:“这也太慢了吧,现代都已经开始3D打印了。” 每次古代生活让他失望的时候,他就能很清楚地想到美好的现代,啊,这要是不中了进士,打马游街那就太亏了! “什么打印?”龚子传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 谈远无奈,每次他说一些龚子传不懂的话的时候,龚子传每次都要追问,明明每次他都是糊弄过去。 谈远继续糊弄:“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哦,好吧。” 回去的时候两人都在窗前看书,吴骄头上带着冠,身上穿着绸布衣裳,脚踩皂靴,腰配美玉,看着就像个富家公子哥,只是脸色有些灰。曾叔平头上系着方巾,身上穿着细麻衣服,肤色温润,不像贫穷子弟,倒像个官家子。 谈远站住,道:“龚大哥,你不觉得这两人都气度不凡吗?” “气度不凡?”龚子传仔细看看,不得不承认:“有点儿。” “龚大哥,其实你也与一般人不同。”谈远笑着说。他才不会夸龚子传的气质,这时候他不自信,肯定听不进去。 龚子传却以为自己也气度不凡,一边不信,一边却抬起手来打量自己。 谈远有点乐:“龚大哥,你比一般人显得年轻,你不知道?” 龚子传今年22岁,吴骄20岁,曾叔平18岁,他12岁。除了他,他们算是年龄相仿。但是如果不认识他们,乍看上去,反而让人感觉曾叔平年纪最大,然后是吴骄,最后才是龚子传。 龚子传有些失落,他当然知道自己显得年轻,所以有些自得,但是,“显年轻有什么用?” 谈远道:“你不是要找个好看的妻子,你显年轻容易找到啊!” “有道理!”龚子传摸了摸自己的脸,高兴起来,决心更加用心帮忙。 于是五天后,两人一起去取模具。 但谈远忽然觉得有点不妥:“你说石灰石和石膏,都不是多么硬的东西,不会晒干了,用不了吧?” 龚子传想了想:“怎么会?那我们晒久一点?” 谈远却越想越觉得不行,总感觉这样粉笔会软趴趴的,会像吸了水那样的。吸水?高岭土! “高岭土!我们可以买高岭土提供硬度。”谈远很兴奋,“去看看药铺有没有。” “没有高岭土,只有白垩。” 小伙计刚说完就挨打了,掌柜照孙子的头就打了一巴掌,对谈远道:“孩子不懂事,这白垩啊,就是高岭土,您拿好。” “没事,没事。” 回了书院后,谈远迫不及待:“你做石灰石和石膏的,我做加了白垩的,对照实验,多做几种不同配比的粉笔,标记好。” 龚子传一听,又是不懂的话,忍不住又问。好在远哥儿总算好好解释了,他听得连连点头,要去拿毛笔。 谈远连忙叫住他:“大哥,怎么能用毛笔呢?墨迹水一泡就没了,我记得你有刀?” 谈远记得龚子传很爱玩小刀,还有火折子,有需要先找他就没错。 龚子传也想起自己有刀,于是他刻完一二三,谈远拿过小刀,刻下123。 “这是什么?”龚子传指着123问。 “123就是一二三,这是阿拉伯数字,广州那边传过来的,方便清楚。” 龚子传点头,很爱的样子,“这个数字好,我们赶紧做吧。” 于是龚子传粉碎石灰石和石膏,加水,不用白垩,只用石灰石和石膏,仔细地调了好几个配比,小心地填满模具。 白垩太贵,特别是相对石灰石和石膏来说。如果白垩加多了,他做的粉笔就没有意义了,谈远当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他最多只加到三成。 两人弄得手上白白的,总算初步搞定,就搬着凳子在那里看着。 谈远在飞燕斋是个名人,龚子传也沾了他的光,两人好好做事,一句话也没跟外人说,但他们做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吴骄在爬山,他都知道了。 不过都是些不太好的猜测,他认为他们是在败坏他们宿舍的名声,于是赶了回来。 两个人还坐着那里,吴骄阴着脸:“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第44章 第一个试用粉笔 招来杜先生 谈远皱眉。 龚子传一下就火了:“什么什么名堂!我们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吴骄更加生气, 勉强忍气吞声,“那你们说,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搞一些奇淫巧技!” 谈远道:“奇淫巧技?我们不过是玩玩而已,不行?” 谈远始终态度淡淡,吴骄也觉得没意思,不说话,进屋去了。 进屋去了,吴骄想到谈远淡淡的表情,心想自己为什么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态度还那么差,得罪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吴骄在屋里反思,谁也不知道。不过谈远和龚子传都擅长收拾情绪, 很快就好了。 谈远道:“晒了这么久, 我们看看好了没有。” 龚子传点头,迫不及待, “那我们在门上或者墙上试。” 也没准备木板, 只能这样了。 龚子传做了十支不同配比的粉笔, 太阳晒了很久,但其中五支还是糊糊, 根本拿不起来。 “天啊!”这个巨大的打击让龚子传笑不出来,他意识到谈远才是对的。 好不容易拿出的五根, 也是湿湿的软软的, 三根刚碰到墙就高高折断了, 只有两根勉强能用,笔迹也让人不满意。 龚子传很失望,谈远也有点怀疑自己,难道是他记错了, 粉笔里没有石灰石?不可能啊?! 看完龚子传的,谈远打开自己的。他的比龚大哥的好,至少每一根都成型了,没有糊糊。 谈远一根一根地翻动,发现每根都动得起来。于是拿起编号为1的粉笔在墙上写字。 啪,断了! 再看笔迹,又浅又硬,让人十分不舒服,这是加了最多白垩的,太硬了! 下一根倒是好写,但是断面不整齐。粉笔是很容易摔到地上的,一摔就成这样,那得损失多少? 不行不行,谈远拿起下一根写字。等他学规都写了好几条的时候,十根粉笔就都用过了,断成许多截,使用体验都在他脑子里。 虽然远哥儿写的字深浅不一,但是好看的字仍然好看,甚至别有一番风味,龚子传很喜欢,他欣赏着,都想练书法了。 “试过了,我们进去吧,半个下午都在忙这个,该练字了。” 谈远:“……” “怎么就练字了,这粉笔还没搞明白呢!难道不要选出合适的量产起来,以后好卖?现在还不知道哪个合适。” 龚子传摸了摸脑袋,有些烦躁:“你看这个满地的粉笔,我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怎么选?” 谈远看着一堆堆的粉笔头,“怎么分不清,我看四号五号最好,四号石灰石石膏白垩的配比是6:3:1,五号的配比是5:3:2。” “哦,要从它们两个中挑一个?你这么说,我就清楚多了。”虽然龚子传还是不记得其他堆的粉笔头的配比。 谈远点头,“我们这二十支里,就数这两个都好,都加了白垩,看来不能不加,不加就太软了。” 龚子传嘟囔:“我以为一定不能加嘛。” “你的办法倒是挺好,省得白忙活,要么先保留这两个,明天测测别的?我们先练字吧?” 有道理,于是两个把地上收拾好,净了手,静了心去练字。 远山书院很强调学生自律,先生们课上布置的课业一般都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学生自己坚持学习进步。 谈远是很喜欢这样的环境的,感觉没什么束缚。 龚子传也练完了字,迫不及待地拿过谈远的字欣赏。谈远也看了看他的字。 谈远有些惊奇:“你的字怎么和我的有点像?” 被发现了。龚子传有些不好意思:“你的字好看,我看着就学了点。” “可是,你没有问过我,我是怎么写的啊?” “是啊。” 谈远扶额:“所以你光看着就有三分像了?你为什么不问我,难道是想保留自己的风格,还是什么?” “我不好意思问你。”龚子传有些扭捏。 谈远想到七年前龚子传拿着自己抄的百家姓,不好意思给他看的画面,他现在还这样。 “你字不是挺好看的吗?我们也是朋友,为什么不好意思?” 龚子传不说话。 也不值得追问,谈远就没问。 可是在上林先生的课时,林先生也发现两人的字有点像。他问:“你跟谈远学的?” 龚子传点头。 谈远看林先生走了,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龚大哥,我记得这个林先生不但字写得好,还会画画。我们可以推荐粉笔给他用用。” 又找先生?谈远为什么不点也不怕林先生,龚子传在心里哀嚎。 “嗯。” 想要有成就,人必定行动力强。谈远说干就干,钟声一敲响,他就叫龚子传跟着林先生,他回去拿粉笔。 天啊!龚子传跟着林先生,心一直在提着。又怕林先生不知道去哪里,让远哥儿不好找,龚子传鼓足勇气叫住林先生。 “林先生,您的字很好,我非常喜欢,您的画可以给我再看看吗?” 今天林先生不止讲书法,也讲了国画。他听了,有些愉悦,站住了,拿出一卷画给龚子传欣赏。 虽然有绊住人的目的,但龚子传也没说假话。林勇自然听出来了,于是给龚子传讲画。 谈远回去拿粉笔,他本来还以为要一路找过去,没想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林先生。 他连忙笑着过去,听到林先生在给龚子传讲画,“林先生!您看这个,这个可是好东西,能用来写字画画。” 龚子传连忙道:“远哥儿用它写过字,可好看了,可惜他不会画画。” 林勇这才明白两人的目的,原来龚子传是为了拖着他,“你们两个近些日子都在书院出名了,原来在捣鼓这个?” 他也不接粉笔盒,谈远只好继续展示。 “先生,这个可是好东西,如果运作得好,您就是第一个试用粉笔的,将来青史留名呢!” 林勇有些不高兴:“青史留名,怎么说?” 说话间,谈远已经想好怎么说了。“先生,学生确实有些夸大,但确实是真心认为这粉笔有益处,可以让先生青史留名。” 谈远的真诚让林勇缓和了表情,他一边走一边示意谈远继续说。 谈远道:“自我五岁上了私塾,就发现我们这些同窗虽都在一个屋子里,但还是让先生们一个个教,效率低下。 到了这里,谁知也是一样。不过偶尔有先生把字写在纸上,糊在木板上教学,或者用白垩什么的,方便所有师兄弟一起看。于是我想有没有一个东西,代替它们,写在黑墙上,让师兄弟们一起抬头学习,提高效率。” 林勇不傻,细细一想,竟真觉得这粉笔非同凡响! “若真是如此,堪比造纸,雕版印刷之功,也该封个侯。”林勇取笑道。 谈远却听进去了,封侯,他之前没想过,但听起来很不错? “我们去前面崖壁上试试?” 试试就试试,三人站在高大的崖壁下。这时林勇却开始怀古:“想当年我们远山书院也是江西内有名的书院,元朝末年战乱,生灵涂炭,书院也遭了殃。本朝初年天下未定,书院也没有修复,你们这些学生进入书院读书也就是这十几年的事,但远山书院今非昔比喽!” 两人对远山书院有所耳闻,如今虽然待了几个月,但并没有林先生这样的深情。 龚子传催促道:“先生,您就写几首诗,作一幅画试试吧?” 林勇看了龚子传一眼,果然开始写诗,谈远就在旁边仔细观察林先生的用笔和笔迹。 林先生起初还不适应与毛笔完全相反的手感,但一通百通,他很快就适应了,把前面的差字抹去,写出了好字。 之后他又炫技,用粉笔花了一副国画,越画越熟练。 这是谈远可以预料到的画面,但当这一幕真的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才发现自己心神俱震! 单看粉笔字和粉笔画,不去看林先生,谁能想到这是在古代啊,真是梦回现代! 谈远脸上的喜色根本掩盖不住,龚子传奇道:“远哥儿你那么高兴干嘛?林先生的字画是好,也不至于这样吧?” “你不懂。”谈远也不多作解释,问林先生,“先生用着如何,可好?” 林勇退后几步欣赏自己的画,道:“初入手有些滞涩,越用越觉得妙,此物叫作粉笔,价值几何?我买一些。” 谈远道:“您帮我们试用粉笔,感谢还来不及呢!哪能收您的钱,这盒粉笔就送给先生了。” 说完他怕林先生拒绝,拉着龚子传就跑了,林勇只能无奈收下。 “呼~,要是天下先生都能用上粉笔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得到慰藉了。 “那你就可以封侯了。”龚子传开玩笑道。 谈远笑了笑:“我们回去继续做吧,我觉得还是石灰石石膏白垩配比6:3:1的最物美价廉。” 于是两人回去又做了不少,他们在学院里更出名了,但没人问粉笔的事,反而把杜先生招来了。 谈远不怕杜安,但龚子传怕任何一位先生,特别是他认识的或者认识他的,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发现杜安来了,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杜安朝龚子传颔了颔首,问:“远哥儿可在?” 谈远刚刚进去放粉笔了,龚子传顿时扭头看屋里,谈远走出来,“杜先生好。” 杜安摸了摸胡子:“先生来了,连把椅子都没有?” 第45章 被龚大哥误会 高价,必须高价 谈远原本还有些紧张, 听到这句就知道稳了,杜先生应当不会反对他们做的事。 杜安的学问不知道是不是远山书院里最高深的, 但绝对是名气最大的人之一。 早就有人和他说,他的两个学生不知道在干什么! 杜安把粉笔等事情都问清楚了,心里颇为赞同,却故意质问:“你们整日鼓捣这些,心思为何不放在学习上,难道都得了第一?”想在远山书院得第一,谈远也难, 所以他没有回应这句。 倒是龚子传,十分心虚,他和第一可没什么关系。 见两人不说话, 杜安道:“你们平日做什么, 我不想管,只说一句, 读书才是正业, 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才是你们要做的。” 谈远点头:“自然, 学生明白。” 杜安看只有谈远回话,这个龚子传却好像魂游天外了, 难道他不是自己的学生? 杜安有些生气:“龚子传,你有字没有?一年后你过了我的考核, 再去考秀才。” 他又补了一句话:“远哥儿也一样。” 龚子传被先生点名, 整个人特别紧张:“知道了。我没有字。” 杜安奇道:“没有字?” 谈远笑道:“每个知道龚大哥没字的人, 都觉得奇怪。我们是同一个先生教的,姓程。原来要给龚大哥一个字,他非不要。他说,取字就是多了一个名字, 普通人本来名字就少,我们还一人占两个三个,他们就容易和我重名,或者没名字可用。因此他不肯要字,程先生是怎么也不理解他,但也只能顺着他,只叫他龚子传。” 龚子传好意思做却不好意思说,感激地看着谈远。 杜安摸了摸胡子,龚子传被叫大名还挺不好意思的,也怕自己,却坚持不取字,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明日我会讲水利,你们两个,我会点名问。”杜安说完飘然离去。 “不要啊!远哥儿,这都是什么事啊!”龚子传觉得要命,为什么先生要注意到他啊。 谈远就没怕过老师,见龚子传这样,只觉得有趣。明明他敢跟老师对上,自己也认为人人平等,还是怕先生。 “龚大哥,粉笔先别做了,我们去御书阁借水利书看吧?” 谈远正等龚子传的回话,杜先生竟然又回来了,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做的什么粉笔,给我拿两支。” 谈远才不小气,直接给了一盒,还教怎么用。杜安是聪明人,自然一教就会。 “先生怎么突然回来,吓死人了。” “是啊,功课重要,我们去看书吧?” 龚子传是个很爱看书的人,两人喜欢一起看书,不过看书的时候,两人不交流,看完才讨论。 一看书就停不下来,整个下午,两个人的心思全在书上。谈远还好,龚子传竟然晚上也放不下,点着蜡烛去门外看! 这让谈远很是忧心,夜凉露重,病了可怎么好? 他只好去劝,可看到龚大哥认真的样子,又觉得多说无益,只好回去睡下。 “黄河自古以来,多次决堤,改道,是心腹大患!龚子传,你可知道黄河历史上决堤了多少次?” 杜安站在龚子传面前提问,师兄弟们都扭过头看着龚子传。 龚子传看了一晚上书,但此时一脸茫然。凭他的记性他根本答不了这个问题,头都不敢抬。 龚大哥昨晚还在看书,很认真,现在回答不上,太打击他了。作为兄弟,自然要帮一把。 谈远站起来,朗声道:“自有文字记载以来黄河决堤超过1500次,平均每3年一次。其中,重大改道约26次,大规模决口超过200次,局部决堤更是不计其数!” 杜安十分欣赏谈远,见他有心维护,也就点点头,放过龚子传了。 龚子传没想到先生一击毙命,专挑他记住的问。他有些丧,感谢谈远:“远哥儿,多亏有你。” 谈远笑:“快好好听吧。” 杜安放弃科举,专心教书,很有名气,他一讲课,整个屋子都是人。要想说闲话那是很简单的,但这就辜负了先生。 于是两人继续听,杜安有真本事,讲得深入浅出,让人意犹未尽。 龚子传很快就忘了之前的不愉快,“我要去找更多水利书看。” 不是。谈远拉住龚大哥:“大哥,粉笔不做了?” 龚子传只觉得做粉笔好玩,“嗯,读书重要啊,我不能玩了。” 谈远哭笑不得:“谁说做粉笔是在玩。我不是说,这是提高教学效率的利器吗?特别是对蒙童来说。” 龚子传眨了眨眼睛:“啊?是吗?可是我想看书,你找别人吧。” 说完他就急急忙忙走了。 谈远心里五味杂陈。 吴骄在旁边看着,心情很好。这段时间他的心情都不好,现在终于舒服了。 “我帮你吧。”吴骄说。 谈远想了想点点头。 说是帮忙,吴骄并没有上手,主要指使仆人做事。他有很多问题。 “你们做的粉笔,一支打算卖多少?” 谈远摇头:“还没想好。” “好,那成本多少,一两银子出多少根?” 谈远心里算了算:“成本极便宜,一文钱能出十根。” 吴骄倒吸一口凉气:“这么便宜?要是真能卖上价,三年赚十万两都行。” 他也想掺和进来,赚一笔! “不如我们两个干这个,让龚子传看书去。到时候赚钱了我们四六分,我四你六。” 吴骄和龚子传不太对付,不过吴骄对他不错。可他是不可能答应的,他最开始做这个,就是希望能帮龚子传暴富的啊!虽然后面目标变了。 谈远摇了摇头。 吴骄满以为龚子传突然不干会让谈远生气,自己能把他彻底挤出去,谁知道! 他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当即就摆了脸色,谈远自然不惯着他,两个人就掰了。 曾叔平此时正在读诗,也是御书阁拿的诗集。他冷眼旁观,自然知道是吴骄自以为是了,以为能超过龚子传。 曾叔平道:“远哥儿,你这粉笔我们也看了几个月了,你何不办一个诗社,让大家都认识也写写这粉笔,为它作诗,以后也好卖?” 为粉笔作诗?谈远想想就觉得好玩,一群古人用粉笔写字作画,对着粉笔吟诗作赋,真是别开生面啊!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这个办法好!” 眼见谈远并没有因为自己不高兴而受到一点影响,吴骄想到以前在家时,朋友们都围着自己的美好时光,心里越发郁闷。 “小马,给少爷打二两好酒来。少爷别生气了,吃点吧。”小乔试探着吩咐。 吴骄抬头看了看他,没有反对,于是小马找小乔拿了银子就出门去了。 等龚子传回来,屋子里就是一股酒味。他闻着就不舒服,偷偷问谈远:“远哥儿,他喝酒你不管?” 谈远怎么好管,吴骄就是因为和他不愉快才喝酒的,他要是劝,关系就容易闹得太僵。 谈远摇了摇头,继续看书。 龚子传看了一眼吴骄,那是越看越生气。谈远不管,他管。 龚子传走到喝醉了的吴骄身边,踢了他一脚:“不能在屋里喝酒,要喝出去喝,屋里全是酒味,让人怎么睡啊?” 小马见少爷被踢了,生气地看着龚子传,护着吴骄。小乔则是紧张地想要叫醒吴骄。 吴骄醒了,他只喝了二两酒,其实不多,酒不醉人人自醉而已。龚子传说他踢他,他都知道。 他浑身酸软:“我喝酒怎么了?我就喝,你,你管不着。” 龚子传不会吵架,被气得冒火,直接就要上去掐他脖子:“我说,不许喝酒!” 两个小厮马上护着主人,小马的拳头举起来了,小乔则威胁道:“我们家少爷可是吴知府的爱子,龚童生你可要好好掂量。” 要打架,龚子传不怕,他从小就打架,两个一起上,输赢也是一半一半。可是…吴知府,他可得罪不起。 龚子传狠狠地看了一眼吴骄,自顾自地去洗漱了。 洗漱完他有些担惊受怕,吴骄不会真报复他吧?那也不能怕! 虽然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但没耽误龚子传睡觉,他第二天早早起来,从谈远那知道了前因后果。 “好啊,他竟然是这样的人,想把我挤出去!别想。”龚子传一听就不乐意,凭什么啊!他才是和远哥儿关系最好的。 “远哥儿,我继续和你一起做,那个什么诗社,我们一起搞。” 因祸得福,谈远竟得了福,龚大哥愿意继续和他做粉笔了。 两人没高兴多久,吴骄出来了,他宿舍酒醒了。他喝的是好酒,睡了好觉,头一点也不疼,心情不错。 他从两个小厮那知道了昨天的事,决定主动和龚子传道歉。 听完,龚子传翻了个白眼。谈远补救道:“龚大哥原谅你了,本来也没什么事。” 吴骄道:“我在家也办过诗会,也加我一个吧?不过我记得你说过拿东西成本极低,在诗会上,也跟他们说那东西十文能买一百盒?” 谈远挑眉:“怎么说?” 吴骄道:“我们都是才子,见不得下等东西,就是做起来再便宜,卖出去价格也要高,一盒多少支?我看一盒卖五两银子好!” 龚子传嘴都合不拢了:“五两!抢钱呐,远哥儿…” 一盒卖五两银子,自是不可能。但吴骄的话提醒了谈远,他原先是想往便宜了卖,尽快推广粉笔的,现在想想,却不可能。 要卖就得往高里卖,一盒一两银子!这样才有钱宣传,粉笔才能打出名气,才能铺开。 谈远道:“龚大哥,五两银子是不可能的,太高了,一两银子比较合适。” 吴骄不懂这些,他觉得一两与五两差不多,因此觉得也可以。 但龚子传不能接受,一两银子?!他想想就觉得头晕目眩,这是什么天价? “远哥儿,你就这么缺钱?一两银子一盒,何必呢?难道就只有吴骄这样的人配用粉笔,我们就不配?” 被点到的吴骄小声问曾叔平,“他家不是和你一样,后来都有钱了,怎么还一副穷酸样,倒替那些穷酸文人心疼钱了。” 谈远听到这话不舒服,但他也不理解,龚子传得了他的话收了齐福的钱,怎么还自认为是穷人?这也就算了,难道他想不明白高价才对,竟以为自己缺钱? 第46章 争相作诗解矛盾 粉笔一两银子一盒…… 谈远被龚子传误会了, 心里非常难受:“龚大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什么时候贪钱了?你想想,若是一文钱一支, 师兄弟们书院先生们必是还没用就嫌东西不好,不肯用了。” 龚子传:“那就先白给他们用啊,用了就觉得好了。” 谈远无奈:“像粉笔这类东西,难道强送给人用?你去?” 龚子传自然去不了,面对谈远这样的熟人他能说会道,对陌生人推销,那真是要命。可是, 难道远哥儿不知道他?竟然这样和他说话,叫他怎么答?龚子传生气地转过头去,不理谈远了。 龚子传把从齐福那赚来的钱当作以后科举失败维系生活的钱, 不能动用。因此, 排除那笔钱,他还是不富裕, 很能和“穷酸”文人共情。 谈远见龚子传生气, 自己也生气, “那办诗会龚大哥也不去?这粉笔还是你做出来的呢!” “不去。”是他做的又怎么样,他现在完全不想看到这些达官贵人才舍得用的东西! 龚子传仇富了! 谈远很伤心, 让他本以为可以和龚大哥一起开开心心地作诗,没想到两人竟然在售价上有这么大分歧, 几乎闹掰。 谈远想哭。 他强忍伤心:“龚大哥还不知道我, 我什么时候把银子看在眼里?初期粉笔定价高才好, 后面才能卖得便宜。如果现在就便宜,也许大伙还是觉得好,可是必有品性不端的商人仿制,为了省钱坏了粉笔名声, 到时候无人用粉笔也是可能的,我们就白干了。” 谈远的话很有道理,且十分真诚,最重要的是龚子传辛苦把它造出来,很怕这个,于是闻言软了态度:“让吴骄帮你吧,我不适合做生意,你们作诗去,不用管我。” 吴骄举手:“我很乐意帮忙。” 谈远看一眼吴骄,也只能这样了。龚大哥最后没那么生气了,等诗会办成功了,他会明白的吧?他这么聪明,只是一时被自己的思维困住了。 谁知道,龚子传接下来早出晚归地不太搭理他了,还交了新朋友?! 谈远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因为价值观分歧就要龚子传了,龚子传又像他的大哥又像他的朋友还像他的老师,可如今却形同陌路了。 谈远没有主动解释矛盾,因为他知道龚子传现在我是怎么都不可能理解他的,龚子传在钻牛角尖。而且龚子传越说越可能避开他,不如让诗会的成功告诉龚子传,什么才是对的! 诗会定在了重阳节吧,这是吴骄建议的。他说到时候师兄们登山赏菊,下来鉴赏粉笔,也是十分有趣。 谈远也觉得定在重阳节不错,“好,暂且用木盒,看着精美,等粉笔名气打响,咱们该用纸盒。” 纸盒木盒,吴骄不关心,他道:“到时候我们都要作诗,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谈远自然是早作准备的人,“现在就让你的小厮把风声放出去吧?” 远山书院人才多,环境又宽松,因此各类活动也多。但像谈远和吴骄搞得这么正式,这么有意思的少,因此他们都愿意参加。 九月九日是重阳,有早早就去登高望远的,也有来在木板上试用粉笔的。 诗会消息放出去,大多数人是观望,听听而已,但也有人找来了。于是他们被吩咐准备菊花菜桂花糕和板凳等物。 所以诗会上可以吃东西,也可以休息。旁边木板上也有一些赞美粉笔的诗句,用来抛砖引玉。 谈远是主办人,自然也要出一首诗。他想着,既然要推广粉笔卖高价,那就必须高雅。 于是他仿照白居易,写了一首《授书吟》,点明了粉笔的用途:自然是方便给蒙童授课。 粉笔,大伙都不熟悉,但诗实在好,众人都喝彩。 谈远道,“我写的不算什么,咱们山长写的才真是好,不枉我特特去求。” 李山长,姓李名珍,有李太白遗风。最爱李白之诗,他做的诗也有李白的味道。 他不过是听了听谈远说的粉笔的制造和前景,又写了几个字,就用粉笔写了一首诗,《赞粉笔?李白》。 高雅,实在是高雅!这诗更是满堂喝彩,把气氛推向高潮。这时有那帮忙的秀才坐不住了,按照谈远预先安排的,道声献丑了,上去写诗。 他写的《问前程》,真是为了抛砖引玉。但他写完,台下仍有几声小小的喝彩。 李山长之作仙气飘飘,不如这位兄台,写的让人好像回到了人间,更让人觉得自己也能写!不少师兄都蠢蠢欲动,也想露一手,挣个彩头! 谈远很是满意自己的安排,不过如果都是抛砖引玉之作,没有好诗好句,那诗会就算失败了。谈远微微一笑,和林先生对上目光。“众位师兄不知,林先生可是试用粉笔第一人,定有好句,我们请他来吟诗一首,如何?” 林勇缺钱,谈远又是给银子又是三次去请,他也就答应了。他走到中间,背着手,一边走一边吟诗。 “好!好!”台下的学生齐声叫好鼓掌。 林勇听了,很是开心,觉得对得起拿的银子。 谈远更开心,道:“这次的诗会,咏的就是我手中的粉笔,今天之内,任意一个人都可以留下诗句,彩头是三十两银子,明天就在此地,宣布第一名,现在请大伙写吧,写在木板上,纸上都可以。不过,最后是要写在纸上交过来。” 现场也有提供纸笔,不过现在谁还愿意用笔,都想稀罕稀罕粉笔,抢着用木板。不少人更是拉着谈远等人问粉笔怎么用? 没人问这粉笔价值几何,零人在意。 远山书院,办诗会的地方最是热闹。龚子传和三人混在一起,不打听也知道诗会在哪办,特意避着,在书院里清净的地方闲逛。 旁边就是他的新朋友,李西。李西只是个秀才,对拿到彩头没有信心,也更看重朋友,才和龚子传出来散步。 因为龚子传和他做朋友后,就迫不及待把粉笔给他玩了,李西很喜欢,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变好,成了好朋友。 李西道:“粉笔一两银子一盒呢!算起来你送我一两银子了。” 龚子传:“唉,他们在作诗,其实只要花几两银子的粉笔,按新算法,可就是一百多两,唉!” 龚子传完全不把送朋友的那点粉笔钱放在心上。 李西道:“不如我们过去看看,不知道他们做的什么诗?待会儿再去爬山?” 龚子传当然是不想去看的,他一听就浑身不自在。可李西是他的好朋友,他知道李西想见谈远,李西多劝几句,他就勉强点头了。 去的路上,龚子传很后悔,他当初就不应该主动和在赏景的李西搭话的!可是谁叫李西好看呢!他又是个看脸的。李西对谈远和龚子传都有印象,他因为他爹李珍李山长知道了很多两人的事,龚子传一和他搭话,两人很快成了好朋友。 李西更外向,龚子传被他带到了诗会举办地,心里很紧张。但看到谈远等人被一群人围着,没人注意自己,才松了口气。 李西看到这么多人,他们又都在作诗,于是道:“我们也作一首吧。”说完就开始写,写了一首。 “不错,不错。只是无名。”龚子传使劲鼓掌,又把诗念了几遍,激起了好胜心,“不管了,我也写一首。” 龚子传很清楚远哥儿要的是好诗,要的是风雅。他写的未必好,但一定要往风雅上靠。 粉笔是用来传道授业解惑的,就取名叫将来传道之美物吧!龚子传想了想,一字一字地写。 “不错,不错,龚大哥很厉害嘛!只是…”谈远指着瘦字:“若改成风字,岂不更妙?” 龚子传一想也是,教书先生也是有风骨的。等等!是谈远! 龚子传立刻想避开,可不好丢下李西一人,只好装不认识谈远。 李西惊讶地看了诗又看到谈远稚嫩的面庞,猜到了:“你就是谈远吧?这么厉害!改了风字确实更好。” 李西又问:“所以你们的粉笔只有白色,以后有粉色红色的吗?那会很有趣吧?” 谈远点头:“如果卖得好,会有的,各种颜色的粉笔都有它的用处。” 以后会有各自颜色的粉笔?龚子传顿时决定先不纠结了,“各种颜色?远哥儿。” 谈远见龚子传愿意搭理自己了,有些开心。“是啊。你们也把诗写在纸上交上来吧。” 李西去拿纸笔的时候,谈远道:“不知道收上来多少首诗,龚大哥帮我们定夺定夺?” “嗯。” 都说刀子嘴豆腐心,龚大哥不会说话可心真的很软。谈远想,龚大哥应该是被这现场的热闹给打动了! 写诗结束后。 “啧,真会说!”吴骄随手把诗丢在一旁。 曾叔平看一眼诗回头对谈远道:“我这也有首差不多的,名字叫村中私塾。” 谈远道:“挺有意思的,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龚子传摇头:“我这也有首,不错,但是仿李商隐的感觉太重了,我念你们听听。” 谈远听完笑道:“已经很近了,就选这样的!” 曾叔平道:“那却难找,我看到的都是平实的句子,也不是不好,就是不够当第一拿彩头。” 谈远稍一想就明白了,写诗写的是感情,日子过得好谁写诗呢? “这样的也行。” 果然,并没有什么风流雅致的诗,最后定了龚子传筛出来的一首诗,叫《春蚕尽》。 “不愧是书院先生,只有书院先生写得出啊。你们猜是谁?”龚子传压着名字不给他们看。 众人猜了几个都不对,谈远想到,似乎有学生写了不止一首,那先生也一样。 “林先生,林勇!” “哎呀,对了!写这样的诗,林先生人也好。不像翟天墨,太李商隐了,有自己的东西嘛!” 这个龚大哥,怎么这么口无遮拦,谈远连忙拦住龚子传:“小心隔墙有耳。” “好吧。”龚子传没觉得外人能听到。 林先生得了彩头,肯定很高兴。对了,一两银子一盒他们没想法?没觉得太贵了?”龚子传问。 谈远的心提起来了,龚大哥还问这个,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愿不愿意和他玩? 第47章 择其善者而从之 科试通过者众!…… 吴骄嘲笑道:“你以为我们都像你一样抠?” 谈远道:“没什么人问价格, 问了的,也觉得粉笔稀罕, 价格贵也正常。” 龚子传怀疑人生,难道远哥儿才是对的,那他是在干嘛?搞笑吗?龚子传自闭了。 谈远当然是对的,他拍了拍龚大哥的肩膀。 曾叔平忽然道:“龚兄是我们四人中最大的,远兄是最小的,这会儿龚兄倒比远兄还小了。” 吴骄也道:“是啊,我成老大了。” “老大就要有老大的样子, 吴兄既然帮我了,可不许帮一阵就走。” 吴骄愣了愣:“好。” 正好,他最近也太不顺了, 应该做点事祛祛霉气。 昨天办诗会, 今天就给彩头,太快了!甚至有些人是今天才听说的, 很遗憾错过了这个机会。因此公布第一名时也来了很多人。 为了让第一名实至名归, 谈远让人模仿放榜, 不止是林勇的诗,前十的诗都用浆糊贴在木板上展示, 引来许多人围着这些诗欣赏。 翟天墨也踱步到了这里,他满以为他会是第一, 故意慢慢地走, 要等众人的追捧。 但, 零人在意他。 翟天墨破防了,快走几步过去看,自己竟然只是第十!这帮小崽子真不识货! 翟天墨怒不可遏,却又不好怎么样, 难道把林勇拉下来,抢走那三十两? 他心里很酸,心想谁还稀罕这三十两一样,也就林勇那样的,才跟得了宝一样。 他也不走,从学生手里拿了粉笔把玩,就看着林勇,这个抢了他风光的人。 林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第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竟然拿了第一,得了两份钱,真是风光啊! 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买更好的笔墨和颜料了,还能给妻子一点钱,这段时间好过不少。 因此拿了彩头以后,林勇也不走,拿着一支粉笔对谈远道:“远哥儿,粉笔的名字虽然通俗易懂,但太直白了,不如改为白玉笔?” 白玉笔?谈远听了,少有地感觉到了不好意思,管粉笔叫白玉笔? “白玉笔?好啊,我保证,这样买的人多。”吴骄道。 九江府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文风鼎盛,且远山书院附近文风更盛,大大小小的私塾学堂数不胜数。 谈远想,似乎白玉笔更符合目标人群对粉笔的想象?而且粉笔在自己眼里虽普通,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而且粉笔价廉,更得配一个好名字了。 想清楚后,谈远道:“那学生就按先生说的试试,若成了,比携厚礼感谢先生。” “什么谢不谢的,我倒要感谢你们。”林勇高兴地揣着银子回家了。 昨日是重阳节,今儿可不是。虽然学院不管,但是也不能一早上都消耗在这,谈远道:“我们去讲堂吧?” 恰好,是杜安在讲。 中场休息时,谈远上去,把这几天的事都告诉了杜先生,让他虽未亲见,倒比亲见的人还懂。 杜安听完说道:“这样也好,你以后是要为官做宰的,像这样的商贾之事,也可以做,以后不被人哄骗。” 谈远点头:“学生打算在书院外面雇人生产粉笔,不是,白玉笔,不论成败,都是极好的。” 杜安点头:“你比你那些师兄强得多啊,他们只知做官,其他事都不愿做。” 说到这里,杜安想到他还有一个学生,抬起头去看,一眼就和龚子传对视上了。 龚子传不敢看他,避开他的目光,杜安有些生气:“你和龚子传是一起来找我的,怎么如今他对我唯恐避之不及?” 见先生真生气了,谈远连忙为龚大哥辩护。“先生,这是哪的话,龚大哥是太真性情了,这几日没用心学习,自觉无颜见师长。不如先生去问,他必答没用心学的,不像别人。” “哦?”杜安真去问,“龚子传,你这几日可用心用心学习了?” 龚子传虽没有看杜先生,但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发现杜先生朝自己走过来,心高高提起,再发现远哥儿在旁边,又松了一口气。 “杜先生。”龚子传道。 被主动招呼的杜安点了点头:“这几日你可有好好学习?” “啊?没有啊。”龚子传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实话实说。 谈远笑了笑,他就知道龚大哥会这么说。 “果真没有?” “杂书看了不少,正经书只课上看。”龚子传更真诚了。 杜安心想,看来远哥儿说得对,倒是我想岔了。于是叮嘱道:“再过一个月,就要科试了,你的师兄们要去考举人了,你去了解了解。” 杜安走后,李西过来:“科试就是我们书院按着府里的规矩,选出可以参加乡试的举人来。龚兄只是童生,该对远哥儿你说才是。” 谈远道:“我虽是秀才,但年纪尚小。龚兄虽只是童生,秀才举人要中起来确实很快的。 龚子传忍不住乐出声。 谈远对曾叔平和吴骄道:“你们二位还要在此听课吗?我有事,要先回去一趟。” 四人平时都是一道上课,偏今日都想多留一会儿,于是龚子传和李西道别,陪远哥儿回去。 路上他好奇问:“远哥儿你回去干嘛?” 谈远道:“我来了这几个月,虽然写过书信给家里,却没给程先生。今日同杜先生说时,想到也该修书一封给程先生。” “你还给家里写信?”龚子传不能理解,但尊重:“那我也给家里写一封信。不过你怎么有事还告诉程先生?” 他到了这里,可就把从前的先生抛在脑后了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再说了,程先生必定关心我们在远山书院的学习生涯。”谈远道。 “那我也写。” 于是两人各自蘸墨写信,谈远写完给父母的信,留意到龚子传也认真地在写,感到很愉快。 “欸,你这是干什么?”龚子传奇怪地看着谈远,他正用白纸包粉笔。 “包粉笔啊!”谈远想着,也该让程先生试试这个新鲜玩意儿。 “很容易断吧,而且都是粉尘,会弄脏信吧?” “应该不会?先试试吧。“谈远包粉笔的动作不停。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没有快递没有报纸,但是靠着口口相传,稀奇的事儿传播起来比现代也不遑多让。 粉笔还没投入生产,只有他和龚子传手工做的那些,但名气已经出去了。 程先生也是真关心谈远,收到了信的同时,他已经知道了谈远造粉笔的事了,写了一首诗寄过去,还叮嘱谈远以科举为重。 谈远自然知道孰重孰轻,学业才是最要紧的,造粉笔是为了龚大哥,就让他组织人生产吧,他接着造势。 正好远山书院多才子,谈远又不缺钱,花钱就能找人软文。他就这样一边学习,一边做着风雅的生意。 这天,书院有一部分封起来了,原来是要科试。谈远于是提醒龚子传。 龚子传才想起自己答应了先生要去了解科试,于是感谢了远哥儿,放下手上的事,去了解了。 吴骄看龚子传没影了,道:“远哥儿,我爹说你那白玉笔有意思,他说多要几盒,你让龚子传多给我几盒?” 吴骄和龚子传,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白玉笔产量低,算是饥饿营销,不能随便卖给人。 谈远点点头:“好。” 吴骄很高兴:“我爹是知府,他觉得好,他说以后要让南昌府的教书先生都用这个教蒙童。还夸你有主意,有出息呢,叫我多跟你来往。” 谈远微微一笑。 而龚子传那边,去了看到官府的人,他才知道。科试是九江府官府组织的,只是在书院考,因此闲人免进。 想必先生的意思是让他和那些要科试的师兄们多聊聊?唉,做不到,不如这样。 龚子传遗憾地准备回去,不巧看到了一个在玩长竹竿的傻子。他知道这个人,李西说过,他是前任九江知府的大儿子,小时候好好的,一场高烧就坏了脑子。 龚子传回了飞燕斋,“远哥儿,你小时候不是也高热了?还好你没成傻子。唉!想到我以后可能生一个傻儿子我就难受,宁愿断子绝孙,也不要傻的啊!” 谈远还在想怎么回答,就听到吴骄说话了,他转头去看,“哼!还有人喜欢断子绝孙?傻儿子也比你没儿子好!” “傻子坑爹坑娘不说,你还打算给他娶妻,又坑一个,反正我不生!希望上天眷顾,宁愿不要孩子,也不能生一个傻儿子。” 说到后面,龚子传已经不理吴骄了,很虔诚地双手合十。 谈远能理解两人,吴骄是独子,家里人和他自己都想传宗接代。而龚子传家里有大哥,又追求卓越,宁缺毋滥。 谈远道:“我们都是读书人,要有好脑子,谁不想要一个好儿子,聪明伶俐,少年得志,那才舒服呢!” 龚子传忍不住笑了:“远哥儿你这是说你自己呢!” 谈远说着,也感觉像自己,连忙道:“在我们远山书院,谁在家里在科场不得意?都是才子,都是才子。” 果然是才子众多!虽远山书院,在江西书院中屈居二流,但这一次科试,够格参加乡试的,竟比别的书院多出四成去。 叫李珍好不高兴,特特地找谈远买白玉笔,要每人赠一盒,嘉奖嘉奖。 但得了这桩大生意的谈远却并没有被冲昏头脑,他觉得太蹊跷了,因此没有立刻答应,想让子弹在飞一会儿。 白玉笔每盒作价一两,但实际上二三两银子才能得一盒,中间都是用棉花填充的,保证根根洁白笔直。人又多,一下就是上百两银子,真不是小数目。 在谈远拖延的这段时间,师兄师弟们都知道李山长要用白玉笔奖励这次科试出彩的预备举人了! 第48章 狗娘养的翟天墨 跪迎圣旨 “山长!”来人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见到李珍,根本站不住, 直直地跪下了。 读书人行如此大礼,可见事情不小。李珍的心也“咚”地一声掉入谷底。 他不知道怎么了,只沉着脸:“你们做了这样没脸的事,当我不知道?” 来人心想,果然山长什么都知道,那他说出来才是对的,比别人罪过还小些。 他痛苦流涕, 泣不成声,但读书人的风度没丢,李珍听明白了。 原来, 他们仗着考场设在书院里, 用白玉笔作弊!十个人里九个人都作弊了! 李珍明白了,自己原先想奖赏他们的白玉笔, 在这帮做贼心虚的人眼里, 倒是在点他们了。 那可是上百两银子, 花在这群畜牲上?还好远哥儿还没答应下来,事情也还没暴露, 还能挽救。 这么想着,李珍还能稳得住, 他问:“你们一帮学生, 敢做自己的事?谁带的头?是不是书院里的先生?还是哪位官员, 好啊,这是要害我!” 说出先生,事就大了,来人不敢说了。 偏偏李珍是个温和良善的人, 逼问不出实情来。他只好在心里面自己猜,犹豫要不要请妻子帮忙,她有办法,可以后家里的事她总是要做主,这次得了意,还得了? 李珍想着,反正事情还没爆出来慢慢来,于是找到谈远,说不买白玉笔了。 丢了一笔生意,却正好让谈远放了心,他就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李山长也没说到底是什么事,他有点好奇。 一百多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不会轻易花出去,也不会轻易收回去,其中定有缘故。 不过科试过后,马上就要季考了,谈远也没心思想这些。他可是要跟学院里的几百个师兄争先后,不努力可争不赢。 “龚大哥,你多练练写文章吧,粉笔的事先放一放。”谈远忍不住苦口婆心。 龚子传刚入书院还好,认真听讲了一段时间,到了后面发现真没人管,就拼命看杂书,干杂事。 龚子传很焦虑:“我没看闲书,我在写文章。只是,太难了,杜先生总是说我想到什么写什么,不成体统。” 原来是误会了,谈远过去看,果然是在作文章。“龚大哥,你怎么转性了?” “唉,这不是马上回家过年了?我娘上次还叮嘱我学习了,我又不会说假话,到时候没脸见她。” 龚大哥愿意学习就好。谈远去看,原来龚大哥桌上放着两张纸。一张是杜先生出的题:《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义》,只写了几个字。旁边是翟先生出的《保甲弭盗疏》,却写了大半。 他都是一次做一件事,龚大哥怎么一下做两件?不过,都是各人的习惯,也不必说。 谈远笑着说:“杜先生出的题你不会,这容易,其实考的是对孟子性善论的体悟。你只要结合四端之心(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论证人性本善,并批判荀子“性恶论”就对了。“ 龚子传还是皱眉:“我倒未必赞同荀子,但一听到批判两个字,就满心不服,想替荀子说话了。” 谈远没接他话:“翟先生布置的《保甲弭盗疏》你写了很多?你熟读周礼?” “我厌恶周礼!算是熟读吧,都是违心之作。”龚子传快要泄气了。 谈远见此,也是爱莫能助:“快写吧。” 冬季的季考之后就是古代书院的寒假了,他们就可以回家了。然而今年的冬考却意外地取消了。 龚子传最不高兴:“我不好容易写好的。” 谈远没有不高兴,但非常意外。嗯,不需要他去打听,这事跟他也有关系,走在路上,自然有人跟他说。 当然,龚子传,吴骄和曾叔平晚一点也知道了。 原来当初科试超群是作弊了!九江知府有了怀疑,派人来查了,据说已经有了证据了,是某位先生带头的。 跟谈远有关的是,这次作弊据说和以往不同,是用了白玉笔作弊的。许多人都在猜谈远会不会遭池鱼之殃,很多人路上走的时候都会偷偷看他。 谈远身正不怕影子斜,并不把这些关注放在心上。不过,他连带着遭殃却是很可能的事,古代封建社会就是这么不讲理嘛。 可是,遭殃不遭殃,不是他能决定的,他能决定的只有自己的态度。 谈远虽然心里清楚,可还是觉得委屈和无力。正好取消了季考,他就每天去看书,心里也舒服点。 吴骄和曾叔平都是读书为重的人,因此主要管粉笔的是龚子传,有他在,谈远很放心。 龚子传还是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不觉得自己是条鱼。李西为了他爹的事着急上火,见龚子传这样平静就爱和他待在一起。 龚子传从李西那知道了让他瞳孔地震的公开的秘密,安抚好朋友,就迫不及待把谈远叫出了御书阁。 虽然知道龚大哥没事不会叫自己,但谈远还是有些迁怒,脸色不是很好:“有什么事找我?” 龚子传却以为谈远是怕遭殃才心情不好的,与自己无关,兴奋道:“你知道吗?咱们书院,甚至所有考生里都有个公开的秘密,估计就我们四个不清楚。” 谈远想,公开的秘密,那肯定不是好事。那能是什么呢?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 “很多人都是科举舞弊才中举人中进士的,越是地位高的有钱的越可能是。” 这话一出,谈远立刻明白,龚子传是对的! 但是他之前一直以为科举之路各凭本事,结果却是这样。谈远觉得恶心,更觉得不安,如果是这样,岂不是把底层人的上升通道堵死了,以后不会又是异族统治吧?! 谈远不愿意相信,但他清楚,大规模作弊是古人很可能做的事,功名的诱惑太大了。 龚子传很少见远哥儿发呆,饶有兴趣地看着。 谈远回过神来:“谢谢龚大哥告诉我这些。” 龚子传摆摆手:“没什么。” “你以后当了大官,可一定要遏制作弊,我考不上秀才都是那些人害的。” “好。”谈远答道。虽然一般来说院试是很少有人作弊的。 眼看龚大哥说完就要走,谈远连忙叫住他:“龚大哥,你不要害怕,杜先生去府城了,我们应该没事。” 龚子传点点头。 谈远叹了口气,这下,他也没心思看书了,去河边转转吧。 此时,陪着知府派来的人的李珍心里苦,只想跳河。 远山书院怎么出了翟天墨这个狗娘养的,带了上百号人作弊。这么大的动静,叫人怎么不知道,知府不派人过来像话吗? 翟天墨倒好,有个好媳妇,兴许没事,那他可就要背锅了,治罪了。这么说也没错,可学生作弊他又管不住,朝廷也管不住啊,哪个书院没有舞弊之事? 他好歹是个山长,跟知府也有交情,也许能保住位置,只是不好见人。可那帮学生是把白玉笔藏在脚心作弊的,远哥儿会不会遭到无妄之灾? 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还真不好管。 李珍只在在心里想着,没说出来。谈远也不知道山长怎么想的,只去见杜先生。 九江知府得到朝廷消息的速度不慢,半朝都是江西人嘛。他很快给了杜安确切的态度,让杜安不用再来了。 杜安朝北方拱手:“之前没有确切消息,不好说。如今,却不一样了,圣上也知道你了。” 谈远见杜先生对圣上十分恭敬,于是恭敬地道:“学生怎敢惊动圣上。” 杜安摇头:“也不算惊动,是好事。真是成也粉笔败也粉笔。你那粉笔被南昌府知府献了上去,竟真入了圣上的眼,圣上与三皇子都甚是喜爱。” 原来是这样?谈远好奇道:“三皇子?圣上有几个儿子?” 杜安避而不答,只说:“想来你们投缘,三皇子和你一般大,也是十二岁。他们想保你,你会因祸得福。” 杜安说完甚至有了一丝嫉妒。 谈远点了点头,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半。还有一半是因为上位者心情太快了,不靠谱。 不过他的事算是解决了,可是上百人作弊这么大的事,怎么动静这么小,难道真是习惯了? 谈远冷眼看着,他有了皇上保,就好像书院有了皇上保一样,九江知府派来的人,比之前都随意了不少。 最后只抓了十几人,终身禁考,在府衙外戴枷示众。李山长和翟天墨毫发无伤,只是两人都说不方便见人,躲在家里不出来。 虽没说,但谈远知道,远山书院暂由李山长的妻子管了。 事情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去了,直到有一天,天使来了,他们是皇帝身边的人,手上有代表皇帝的旨意。 谈远被李山长特意叫过去跪迎圣旨。谈远跪下了,感觉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接受。 天使收了好处,见他们都跪在蒲团上,像是没看见一般,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绍膺骏命,察远山书院诸生科试不端,本应严惩。姑念尔等初犯,敕令自省,以彰文教。闻神童谈远颖悟天成,着即进献文章一篇并白玉笔廿四匣,献于内廷,以佐文华。钦此。” 念毕,粗着太监嗓,翘着兰花指:“哪一位是神童谈远啊?” 第49章 龚子传是去是留? 对隆景帝彻底失望…… 谈远还跪着:“草民正是谈远。” 那太监见其他人都扭过身去看谈远, 情知错不了,“你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于是天使把圣旨交到了李珍手上, 李珍接旨,站了起来,于是众人都站了起来。 太监指使小太监给了谈远一个五十两的大银元宝作为报酬,之后转身离去。李珍捧着圣旨,“远哥儿,你快去作文章吧!” “嗯。”谈远点头。 果然,老皇帝不想管事了, 这么大的事也当没看见,那自己也不用多上心。可是,谈远知道自己, 他若是对一件事不上心, 是很容易被看出来的。 而皇帝,年轻时能干, 可见是有本事的, 若是被他看出来, 那就是鸡蛋碰石头,自己这个神童可不值什么。 谈远想, 这就是平时龚子传所遭受的吧? 于是谈远去问龚子传,问他怎么做? 龚子传:“嗯, 我会这样:就是定一柱香时间, 在这一柱香时间里用心写完。只要把时间压缩了, 就没那么痛苦了。” 谈远觉得是个好办法:“多谢龚大哥,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能帮到谈远,龚子传很开心,又去开解曾叔平了。 天使好不容易来一趟, 肯定不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要好好休息几天,于是谈远有了三天的时间写文章,白玉笔也得也给皇帝生产二十四盒。 写什么?谈远一想,就有了想三天的趋势。他强行收回思绪,找龚子传要了三柱香,立刻点了一柱香,决定只思考这么久。 首先,最该写歌功颂德之文,可大规模作弊的事,隆景帝只当没看见,他很不满,所以写不出,最不该写。 真正最不该写的是揭露官员的罪证,皇帝应该不管,但其他人估计要针对他了,不会让他做官,毕竟文无第一,不录取他也说得过去。 想来想去,谈远想到了谈家坪村甚至整个抚州府都容易洪涝,不如写一篇治水疏。 说干就干,谈远点上了第二柱香。先想了几分钟,然后笔下五百言就出来了。 第二根香刚好点完!好,总算完成了,可以交给山长了。 谈远把东西准备好,四个人一起去找山长。竟然有热情的师兄主动帮忙,到了山长那,师兄原形毕露。 “山长,放假吧,该回家了。” 不管哪个书院,都没有固定放假时间,理论上今天明天后天都可以。 山长高兴地收下谈远的东西,却不理他,他又去求谈远,夸张地说:“远哥儿,你肯定想家了吧?求你了,跟山长说一声吧。” 谈远只是笑了笑,他看出山长已经动心了。 “好了,你这样像什么样子!做师兄的。”李山长假意骂道,“明日就让你们归家,不要急。” “哦,太好喽!”师兄欢呼着跑了。 李珍笑着,很自然地拿起谈远写的文章看,“不错,不错,真是神童,交上去不说有赏,至少不会有错。” “谢山长,那我们走了?” 山长点头,于是四个人就都退出来了。 “明日就回家了,太好了,我想我叔父和婶娘了。”曾叔平道。 吴骄也说:“该让小马和小乔找几个人来护送我回去了。” 龚子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问谈远:“你也想回家,你们都想回家?”他不理解。 谈远感觉龚子传心中常有郁闷之气,于是引着他发出来:“我们当然都想回家,你为什么不想,因为你娘,还是你家那些亲戚?” 龚子传想了想:“都有。唉,还是这次不冬考,要是好,我回去也好说。没考,我娘肯定又觉得我没希望,叫我别考了。” 谈远意识到不对:“你真不想考了?那不行啊。” 吴骄看了看龚子传的表情,不敢插话,他要是真不想考就好了。“远哥儿,龚子传的事是他自己的事,你让他自己想想。” 龚子传没说话,谈远知道,他真的想自己想想,只好不说话,在心里想怎么劝住。 就这么,转眼到了第二天,果然书院放假,离得近的已经走了,离得远的也打算着要走了。 谈远和龚子传是一起走的,两人在收拾行李,这时候忽然进来一个人,衣着尚可,看打扮像个体面的手艺人。 “叔叔!”龚子传叫道。 “我正好要回家,记得你在这里,怎么,要不要一起回去?你婶婶和堂弟在外头等着。”龚叔叔道。 龚子传往外一看,果然看到堂第和婶婶在门口,他满脸为难,“我跟远哥儿一起回去。” 龚叔叔满脸不赞同,“你们两个定了马车没有?你们就两个人,干脆不要自己回去,跟我们一起回去。” “好不好?”他看向谈远。 谈远心想,他如果不答应,不知道龚叔叔还会说出什么来伤了龚子传的面子,不如先答应。 “好,我们就跟叔叔一起回去吧。龚叔叔,里面灰大,我们马上收拾好了,你在外面等会儿吧。”谈远道。 龚叔叔看了几眼,真出去了。 龚子传强颜欢笑:“倒是不用雇车了。” 因为今天才确定放假,龚叔叔又来了,两人倒算是走得很早的了。加在一起,一共五个人往外走。 龚叔叔问谈远,他对谈远这个神童很好奇,正好他儿子也在读书,看着也会有出息。 两人聊了一路,龚叔叔为他这个独生儿子问了一路,问怎么考童生考秀才。等坐车时,他也非要谈远和龚子传陪他一起做。 长者赐,不可辞,龚叔叔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是这么做的。而且,似乎是不怕龚子传跑了,马走起来了,他也开始说真话了。 “子传,不是我说你。你又不像远哥儿这样,有读书的运气。得了个童生可以了,年纪又轻,早点找个女人才好。” 龚子传没说话,他最近也在想这些。 又是一个让龚子传不要读书的,龚子传身边的长辈都是这样的人吗? 谈远道:“龚叔叔,龚大哥一入学成绩就不俗呢,读书还是可以的,只是缺点运气,过几年就好了。” 龚叔叔一想也是,他年轻时运道也不好,就不说话了,谈远也松了一口气。 哪知道,龚子传自己拆自己台:“运气,我最不相信运气,总不能叫我一辈子皓首穷经,什么事也做不成。” 龚叔叔一听,道:“就是这个理,所以你找个媳妇生个孩子,给我们龚家传宗接代,也算了做了件大事。我听说你家今年有笔偏财?还是要找件正经事做做。” 龚子传点头,但不说话。 “你又读书识字,比我们这些人强得多,你愿意跟着远哥儿做事,或者去南昌找我,都行,我是你叔叔,该帮你一把的。”龚叔叔道。 龚子传勉强笑笑。 虽然是勉强,但谈远觉得不妙。龚子传和他说过他家里人,也学舌过,每次都是非常生气,气他们不识货,这次……看来是真动摇了。 如果龚子传真动摇了,也不过是平常人耳。万般都是命,他也不能次次都帮忙,且看龚子传自己如何选择吧。 两个小孩都没反对,龚叔叔当然是尽心尽力,把自己对侄儿的想法都说了。 “到时候跟我混,肯定比你大哥出息得多。他好像有些看不上你,以后我带你打他脸去。” 后面,停车休息,他似乎觉得说够了,坐后面的车,陪妻子孩子去了。 谈远知道龚子传和叔叔在一起本不自在,现在动摇了,又只和自己在一起,更不自在,也不理他。 龚子传扭扭捏捏地:“幸好你带我坐我叔叔的车,不然他一生气肯定当着他们的面,叫我别读书。” 在同窗面前被长辈说还是不读书好,这是很伤读书人的心的。龚子传很感谢谈远,因此也知道是自己对不起他。 虽然知道自己的好意被龚子传领了,但谈远更加不高兴,这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就不读书了呢? “你别和我说话。” “好。” 龚子传竟然真不主动和谈远说话。 搞得谈远又好气又好笑,过了一天,快到家时,他道:“我让你不和我说话,你就不和我说话,这样怎么找媳妇?” 龚子传很惊喜,原来谈远还和他玩。 谈远也没等他说什么,自己跳下了车。金妮儿早等在门口了,招呼了一声,把家里人都叫过来了,又心肝肉地叫着,抱着儿子。 谈远很喜欢这样,也抱回去。 金妮儿擦干眼泪:“上午就回来了?好,坐了谁的车?” 谈远往家里走:“龚子传叔叔的车。” 一说到龚子传,金妮儿就想到了她儿子现在可以在远山书院读书的人,还发明了什么白玉笔,真真是有出息。 “龚小哥是我们家的恩人,这些年没有爹,日子却还好,只是和我们家是比不上的。”金妮儿有些得意地说。 谈安不喜欢龚子传,于是帮腔。可谈建是正经人,见妻子儿子说这样的话,顿时火冒三丈。 虽然母亲有些言语不当,但也不好让父母吵架,谈远也没有立刻指责母亲,只软了口气纠正她。 第50章 大哥他也……啊 对着门缝听墙角…… “娘, 龚家怎么样,龚大哥怎么样, 又怎么说得准呢?路上他说不想读书了,可能过几年中举人,那时可就改换门庭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金妮儿一想也是,读书人的事是说不准的,于是笑着点头:“这么说也是, 我去隔壁张家问过,人家说咱们恩人以后要转运的。” 娘这会儿又换了口气,谈远无奈笑笑:“不管转不转运, 读书还是要自己下功夫。娘, 有一件事我在家里说说,你们不要往外说。” 他想说的就是被远山书院掩住的大规模科试舞弊之事。他是绝不可能作弊的, 但大哥谈安就说不定了, 不如早做打算。 “什么事?这样神秘!”金妮儿说归说, 却很配合小儿子。 一家人坐在堂屋烤火,外面亮堂堂的, 谈远道:“你们离得远,不知道, 我们书院有人作弊呢, 还不少。” 谈远如此这般, 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个干净。他原以为娘会骂那些书生,哪知道家里三个人脸色都不对。 谈远心道不好,难道安大哥已经作弊了?他诈谈安:“安大哥,你作弊了是不是?还让爹娘不要告诉我, 程先生可是都跟我说了!” 谈安本就以为谈远在点他,此刻暗恨程明弘,却叫着:“没有!不是我!娘,你看他!” 谈远却没有被他骗过去,他知道谈安神色不对,自己绝对猜得八九不离十。 “娘,大哥糊涂一次两次倒没什么,只是你们,怎么好帮他瞒着,以后铸成大错可怎么办?难道我是外人不成?” 谈远确实是外人,但在这个家他们是荣辱与共的。 金妮儿怎么会把宝贝儿子当外人,只是远哥儿这半年都在外,她和大儿子处得多,和大儿子的感情也好了不少。且这作弊又不是光彩的事,自然得藏住。 谈建此刻却气得厉害,谈安作弊的事他是一点也不知道,他先前只是觉得小儿子像在点大哥,有点长幼无序,不好。哪知道大儿子竟真的这般无礼,无德,无用! “你说不说?!”谈建气得到处找棍子,找到一根烧火钳。 谈安吼道:“我没作弊,我怎么说!” 谈建被镇住了,烧火钳打不下去,难道安哥儿真没作弊,打坏他怎么办? 谈远却很笃定:“娘,安大哥真没作弊?那程先生涮我玩?我倒要去问他,是怎么当先生的!” 金妮儿没办法,哭天喊地:“哎呀!你安大哥是作弊了,可那也是没办法,他哪也比不过你,考个童生也不知道要多少岁能考上,就让他高兴高兴啊!” 谈建明白,自己被大儿子骗了,他果然做了丢脸的事,哪里像读书人!他拿着烧火钳,生闷气。 谈安却涨红了脸,“我没作弊。” 于是金妮儿改口:“你安大哥没作弊,是我记差了。就是他作弊又怎么样,还不是你大哥,你就不认他了?” 从小,谈安就乐意讨好父母,这也算是种善因得善果了,谈远气笑了。 “我认不认他,他也不能作弊。娘,现在来看,作弊暂且不是小事。更别说以后,那是要砍头的!若是我做了官,被那些言官在朝廷上说出来,要罢官的!又或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我中举了,传出来安大哥作弊的事,家世不清白,恐怕功名也要革去,从此不能科考了。”谈远说着最糟糕的情况,要吓吓家里人。 “有这么严重?”金妮儿吓得手都在抖。她看着大儿子,样子挺乖巧的,“好,安大哥知道了,他不会作弊了。” 谈安是那个作弊的人,他却置身事外了。谈远盯着谈安:“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谈安却嘟囔着:“也不严重啊,你刚刚不也说你书院那些师兄集体作弊,上百人呢,什么事都没有。” 谈安的声音越说越大。 谈远觉得谈安真蠢呐!正是因为他们什么事都没有,事情才严重了。本来按规矩,只是流放禁考,可皇帝不按规矩,今天可以宽宏大量,明天就可以把他们抓起来都杀了! 隔墙有耳,谈远不能把话讲明白,也不想和谈安讲。他对爹娘道:“只要大哥做了错事,你们好好罚他,不护着他,不怕他以后不好。若非要护着他,那也护着我吧!” 谈建有些动容,斥道:“你个畜牲,还不快跪下。” 金妮儿见大儿子吓得不轻,连忙拦着:“安小子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跪呢?” 谈安也不肯跪,扭扭捏捏的,谈远见了,扑到母亲怀里撒娇:“娘护着哥哥,就不要我了。我在书院读书半年,成外人了。” 金妮儿连忙抱着小儿子:“哪的话,娘怎么会不要你呢?” “这次就算了,只要以后娘罚他就好了。不然我以后作弊被流放,终身禁考,娘也护着我?” “那娘哪里护得住?好了好了,这么大人还撒娇呢,想吃什么,娘给你做。”金妮儿道。 谈安趁这个机会跑出去了,他才不想跪呢。 谈远看着他,嘴上说要吃红糖鸡蛋,心里却有些不爽。 他平时就爱书法,也爱字画,东西喜欢用好的。前世自然是想买就买,可这世,除了刚开始换了书桌,买了好的笔墨纸砚,后面可都没添过了。 都是因为家里为了公平,为他花了多少银子,也为谈安花多少银子。他手上有银子没事,可谈安手上不能有钱,所以他也只好压抑着自己了。 只能等谈安成亲了,到时候他就是大人了,有自己的家,是外人了。 谈远追到厨房:“娘,安大哥成亲了就是大人了?他什么时候成亲?” 虽然自家过得比熊家好,但白姐儿的事,金妮儿还是觉得对不起老房主。为了面子,也不好一年就嫁娶,总要等个两三年,白姐儿只好不明不白地跟着她儿子。 金妮儿道:“明年吧,怎么了?你也想成亲?” 谈远嘟嘴:“娘,我才十二呢!我要像龚大哥那样,再过十年再成亲。既然安大哥明年成亲成了大人,那我不要家里的,你们也不许额外给他。我自己花自己的钱,你们不许贴补他。” “……”金妮儿想说的话很多,都堵在嘴里了。 “娘~~” “好好好,儿女都是债啊!” 金妮儿叹着,手上却没闲着,红糖鸡蛋已经做好了。 她道:“你看我们家,多少天没开火了,都是在外面吃。” “给大哥钱,让他在外面吃?”谈远觉得不好。 “嗯,怎么了?” “给多少?” “二三十文吧,你大哥是个大小伙子,吃得多。” 谈远在心里摇头,安大哥虽然长得憨厚,像个庄稼汉,但其实饭量并不大,钱给多了。 “娘,你以后少给点。” 金妮儿正要说小儿子,忽然想到远哥儿今天才刚回来,应了一声好。 “吃吧。” 谈远在外都不吃红糖鸡蛋,只有家里妈妈做的才有妈妈的味道,才好吃。 “金妮儿忽然想起什么:“你爷爷叫我们后天回谈家坪去过年,也挑挑那些亲戚,看能不能雇一个到我们家养马赶车。这么久了,一个好用的人也没找到,都是临时雇人,不方便。” “家里石坊用的那些亲戚,都好?” 金妮儿略想了想:“还好。” 娘更亲近金家亲戚,然后是谈家亲戚,外人不知道排在哪里。看来那些亲戚不怎么样,改天自己要去看看。 谈远道:“那也不必非要找自己人,外人有外人的好处。” “也是。” 金妮儿在发达后最关键的时候没有雇人当奴仆,保留了小市民心态,没有换成剥削人的奶奶心态。 谈远很满意,估计开春娘就能挑到满意的了。 “娘,我吃完了,我出去一趟。”谈远出门见到爹,又故意大声说:“爹,娘要来给你赔不是!” 说完就溜出了门,金妮儿不好意思红着脸不敢看自家男人。 谈远这是要去程先生家,他要了解谈安作弊的前因后果,以后才好和他说。 远山书院都放假了,县学也自然放假了。私塾也没人,好在程先生不爱出门。 不过到了程家,谈远才想起,谈安作弊,当时在场的应该是陈桂老师吧?果然是她,不过她不在,程先生也知道。 程明弘知道这事,还是因为谈安是谈远的大哥。 谈远问先生,确实谈安作弊了,当场抓获,叫了娘去。至于程先生不在信里说这事,其实是在给他留面子。 谈远问清楚了,心里就有底了。回家一看,父母在一块说话,感情没受影响,拍了拍胸口,还好。 在家待了一天,住在自己专属的房间里就是比在书院舒服多了。他甚至没有早起练字,在床上赖到了很晚。 起来洗漱完,也懒懒的,不思学习。他干脆去找龚子传,上次在马车上闹了矛盾,现在去说开最好,他明天要去爷爷家呢! 走到龚子传家时,谈远放轻脚步。他记得他上次吓了龚大哥,要是他猜到自己会来,吓回来就不好了。 谈远蹑手蹑脚,龚家大门开着,声音从龚子传的房间里传出来,两道声音都熟悉,谈远没忍住,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有点刺激。 不过谈远是个争强好胜的,就算偷听,他也不随便,把耳朵对着门缝,要听个清楚。 50-60 第51章 真是人各有命 兄弟一体 龚子传道:“你是今天来找我, 你要是昨天来找我,就热闹了。” “我听说你答应相看了, 你娘立刻招呼人家来相看你,好多人家都说愿意。我想,哪有这样的事,莫不是你被逼的,就赶紧来了。” 龚子传哭笑不得:“多谢你的好意了。我昨天是真答应了,不过今天我就反悔了,我娘只好在文家跟那些人一个个说我不愿意。” “你为什么不愿意?” 谈远听出来了, 是黄棋,龚子传的好朋友。不过,龚子传不愿意有什么好问的, 他肯定不愿意啊。 龚子传道:“我一直不愿意, 刚回来的那半天我对我娘说我愿意相看,我娘那个人, 一个顶我五个, 立刻变成媒人, 要帮我相看。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次我这个男人却也百家求了, 于是今天我就说我不愿意,叫我娘跟她们说了。我娘要是嘴没那么快, 今天我就换了想法, 也不用这么折腾。” 谈远想, 王大娘这行动力比龚子传强太多了,要是龚子传也这么强就好了。 “那你怎么就换了想法?你可是香饽饽。”黄棋笑道。 谈远也好奇,才一个晚上就换了想法,龚子传也不是这种人啊, 他会怎么说? 龚子传自信地笑了:“正是因为我发现我是个香饽饽!所以我换了想法。”?谈远想,这是什么话? “你不知道,我想成亲其实有两大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学业不顺,这你也知道。还有就是…” 龚子传不好意思说出口,谈远皱眉,所以还有什么原因? 黄棋已经娶妻,见龚子传指着两腿之间不好意思开口,笑道:“哈哈,不就是□□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龚子传还是不好意思:“你会不会那方面很强很想要?我感觉我就是很想要,真是受不了了!这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黄棋突然变了脸色,弯下腰去小声问:“你不会找了妓…吧?” 他还没说话,就被龚子传愤怒地打断了,他脸上发热,生气道:“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难道你干过?那我不和你玩了。” 谈远想了想,龚子传确实挺洁身自好的。不过没想到那方面的欲望居然让他这么痛苦。谈远感受了一下自己,可能是变成了小孩,他没什么想法。不过就算是前世,□□也没困扰他,龚子传挺惨的。 黄棋同情地看着好朋友:“我有媳妇啊!你不正好找个媳妇?你不是该更想成亲,怎么反而不想找了?” 是啊?总不可能龚子传有受虐倾向吧?谈远心想。 最不好意思的部分和朋友说了,接下来的事,龚子传就说得很顺了:“我找不找媳妇关它什么事,我又不是为它而活的。我是发现,女方家都很愿意找我做女婿。 我就想啊,我这人有什么好处?然后我还真找出来一大堆,所以我就有自信了,我就不想随便找个人成亲了。” 黄棋笑了:“那你还真是涮了你妈一顿。” 谈远心想,他们应该聊完了吧? 谈远正要敲门,里面又传来龚子传的声音:“你们总是替我娘她们说话,都不知道她把我弄得多痛苦。 我发现,你们这些朋友,都不理解我。就拿远哥儿来说吧,这次我和他一起回来的,我说我不想读书了,他生气了,我就知道他误会了我。” 什么?!谈远凝神细听。 但龚子传最后已经有点哭音了,他要缓解情绪,于是好一阵,谈远也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他误会了龚子传?没有吧?难道龚子传不是因为大规模作弊让他伤了心,觉得科举无望不想耗费光阴在这上,才不读书的? 龚子传长叹一声:“我和远哥儿对视上,我就知道,他误会我了,以为我是被我们学院大规模舞弊的事打击到了,才……” “什么!你们书院大规模舞弊,有这事?” 什么!自己竟然真的误会了龚大哥。谈远甚至维持不住偷听的姿势,不敢靠着门板了。 原来龚大哥真的和他想的不一样!那龚大哥确实倒霉。他自认为是个还不错的人和朋友,但也没能让龚大哥好过一点,看来真是人各有命。他的问题只能靠自己解决,别人帮不了。 “是有这事,唉,我怎么就不小心说了出来。”龚子传很沮丧,但说都说了,干脆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谈远也叹气,龚大哥还不说,他什么时候进去啊? “其实,他误会我,我也不是很生气,因为你们经常误会我。只是我也不好解释,只能什么都不说,这样对兄弟感情不好。只能找你倾诉倾诉,我们都是大人了。” 黄棋:“哦,是不能和小孩说的那种?” 龚子传道:“算是吧。我要跟他解释,绕不过去的就是我的□□,可他虽是神童却还小,我怎么好解释这个。还有一件,他既然误会了我,要解开误会,必定要告诉他我是怎么想的,我不好意思说。其实是,我想以后若我是高官,对于这样的事情要怎么妥善处置。可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事很难处理,于是我想我那么没用,还读什么书,考什么科举?” 黄棋:“啊?那你也这么和他说啊!” “哎!这么跟他说,我是什么人?一个15岁中童生,考了七年还没中秀才的人,说我以后是三品高官?他好意思听,我还不好意思说呢。” 黄棋沉默了会儿:“你小时候过得还不错,这七年是很折磨了,不会想自杀吧。” 龚子传也沉默了。 黄棋慌了:“不是,你不会真想自杀吧?不行,我不许,我会拦着你。” 龚子传轻叹一声:“我若真想,你拦得住吗?” 黄棋急了,围着龚子传说了许多话,但谈远都没有认真听。他没想到,龚子传居然想自杀,他从不知道。 旁人都把他当小孩,时间久了,他也把自己当小孩了吧!好朋友这么痛苦,他却不知道! 既然现在有机会补救,他得对龚大哥更好一点,尽可能尽点力。但若无法挽回,也只能叹息了。 龚子传和黄棋闹完了,龚子传说:“…那是我的事,我自己会考虑,你别管。现在你应该不用担心,那么多女孩家看上我呢。” “龚大哥,你在家吗?”谈远屈指敲门。 “在啊。”龚子传连忙去开门,“远哥儿,喝茶吗?” 龚子传给谈远倒上茶,又指着地上的桔子,板栗,番薯,问他要不要吃。 谈远点头,问道:“你们刚刚说什么呢,什么女孩家?” 黄棋道:“总共才一天,你来得巧,不然都不知道。” 龚子传道:“是这样,我不是说不想读书,想回来成亲吗?现在我换了主意,多亏我娘,急着给我相看。 我以为没人看得上我呢,没想到她们都可愿意了,下到村里的女孩,上到城里的大户,都愿意嫁女儿给我。 哼,我就知道,我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没出息没希望。不然,她们怎么都看得上我,她们看得上我,我也得看得上自己,不如继续求学。” “太好了!龚大哥绝对是栋梁之才,谁说你没出息没希望?我找他去。”谈远道。 “唉,别。是我大哥,还有我父母两边的亲戚,还有我们家邻居。大部分都这么说,有几个看好我。”龚子传说着自己笑了,“听起来我挺惨的。” 龚子传身边的人都在打压他?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当初他被成钟的爹骂了那么多天了,压根没人帮他。 为什么呢?谈远想不明白,这真是挺可怕的。 “哎!别管他们了,谁管他们怎么想,我只在乎我能不能成功。远哥儿,我记得明年我们就要有骑马课了,你不会骑马吧?” “骑马课?我不知道。”谈远说着,有点心驰神往,骑马啊,那多酷! “我也是偶然听说的,书院有什么课都不让我们知道。还好,我们都是买得起马的吧?要不冬天我们练一练?”龚子传跃跃欲试。 谈远也很心动:“要练的话,没有租马的地方,得买一匹马。喂马吃饲料,照顾它,又得雇个人,这个人最好还会骑马。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啊。” “是啊。” 就这样,两个人又聊了起来,虽然没有当面道歉,但彼此心里都明白。 离开龚子传家,谈远又去了很多地方,拜访了很多人。然后第三天去爷爷家。 金妮儿负责收拾东西,她抱怨道:“是该雇个人帮忙收拾。” 到了老家,不用学习只用过年,谈安很放松,有很多话和爷爷说。 谈远就等他放松之后,把他单独叫出去。 谈安不傻,他知道弟弟要说什么,两人刚站稳他就说:“我以后不作弊了。” “好。大哥,我知道,我比你强,你心里不舒服。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是一体的,我做了错事连累你,你做了错事连累我。” 谈安低着头听着,像弟弟。 谈远想了想:“安大哥!你还记得我回家后跟你说的?皇上降过旨意给我,我们家就会被特别注意。你别以为没人在乎你,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要谨慎慎行!” 谈安的眉毛越听越舒展:“有很多人关注着我们?” 谈远道:“那是!这次作弊的事,你可别往外说。就是被别人知道了,我们也不承认,你只要不再这样就好。” 谈安拍着胸脯保证:“我肯定不会了!”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谈安看了一下谈远的脸色,又想到自己是哥哥,于是转头大步走了。 谈远看着他的背景,这样的大哥,恐怕只说一回是好不了了,也不知道能管多久? 罢了,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古代假期可比现代短多了。嗯,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旨意来。 第52章 三皇子来信 帮助好友 开春后, 谈远和龚子传都成了骑过马的人了。 他们都买了马骑,还雇了人, 龚家雇的是一个男性远房亲戚,谈家雇的却是一个女人! 准确来说,其实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金妮儿觉得女孩便宜,又考虑到未来儿媳,说还是选女的好。 不过雇女人在家干活,还是容易引来非议的, 尤其对读书人名声不好,于是谈远就成了那个关键人物,他要留就留。 当然是留。 找会养马的女人不容易, 女人都是织布绣花, 有个会养马赶车的才好,应该鼓励。 但, 谈远后来自己上骑马课才反应回来, 那女人是骗他们的, 她根本不会养马,她只在想保住工作。 原本, 远山书院是没有养马课的。因为南方不适合养马骑马,马价又贵。但李珍李山长喜欢骑马, 于是有了这门课。 巧的是, 教骑马的先生刚好姓马, 他显然已经习惯了在说出自己的姓后,引来学生的交头接耳了。 “今天,有人是第一次骑马,第一次骑马的站出来。” 马先生在第一次骑马的骑马小白站出来的时候, 对学生们道:“书院给你们这些书生安排的可都是温顺的母马,不要不敢上,让我看不起你们。” 母马? “我有妻子,我要对妻子忠贞,我要骑母马!” 真是惊人的言论,谈远扭头去看,说这话的师兄,竟然长得还挺好看,也不像神经病啊? 马先生却吓了一大跳,他在书院很久了,认识这个人。他要是忠贞,天下也没有男人不忠贞了。 “快,按住他,他发疯了!”马先生急得就差自己上手了。 谈远也好奇,拉着龚子传一起过去看。吴骄和曾叔平不是很感兴趣,皱眉站着。 只见那位还算好看的师兄很快就被按住了,但他还不老实,又说出了很多大不敬的话,而且越来越不对劲,甚至口吐白沫。 谈远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更没想到龚大哥会抓着他的手,被吓了一跳。 龚子传觉得恶心害怕,很难受:“他这是怎么了?” 谈远摇头,他也不知道,但他猜到,应该是梅毒入脑了? “不知道,你催先生带我们骑马吧?” 龚子传觉得很难受,因此大声道:“马先生,快点把师兄关起来吧,我们还要骑马呢!” 马先生被提醒了,叫了熟悉的两个人把人送到书院里教医药的先生那里。然后拍拍衣裳,准备干正事。 “你们是第一次骑马,好好感受!珍惜。下次,可就不能骑马了,要喂马。” 让书生们喂马,显然让这个马先生很高兴,他问:“谁第一个上马?” 谈远想骑马,若是少年得志,打马游街,那是多么得意,而且他在家已经练过了。 “我来!” 伴随着一道稚气的声音,谈远挺身而出。 马先生上下打量他,“谈远是吧?上马。”说着,手上就准备护着人了。 母马比谈远大很多,但谈远学过,不怕它,踩着马镫就上了马。 马先生一眼就看出谈远在家练过,鼓励了几句,对后面的人的维护更上心了。 每个人都要上马走几步然后下马,对大部分人并没有什么挑战。 甚至,谈远觉得有点浪费时间,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学会骑马,策马狂奔。 轮到龚子传了,谈远不担心他,他果然也没事,顺利上马。走了几步,跳下马时却出了意外。 他顺着跳下来的轨迹蹲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痛叫,直接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谈远连忙去看,龚子传指着罪魁祸首—一个坑说:“我脚崴了。” 话刚说完,似乎痛意过去了,龚子传脸上逐渐换上了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这样的神情,谈远看得很多,以前龚子传剃胡子不小心割到自己时就会这样,他不放在心上,他们也都不放在心上。可这次…… 想到龚子传痛苦得想要…,谈远帮他对马先生说:“马先生,他脚崴了。” “那你扶他去一旁休息。你还能骑马吗?” “他可以。”龚子传立刻接话。 龚子传在一旁休息,他们三个继续。谈远满以为很快就可以骑马了,哪知道马先生却翻脸了:“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在家偷偷练过?都不对!谁叫你们练的?” 谈远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听说过有骑马课!再看龚子传,他正捂着脸,满脸羞愧呢! 马先生读过几年书,但不算读书人。他是北方人,会养马骑马,要不是李山长,他不可能进远山书院,因此教得很认真。 谈远在他的指导下,学习了正确的上马下马姿势,渐渐地感受到了更多趣味,结课时差点连龚子传都忘了。 “我扶你回去吧?” 龚子传眉飞色舞:“不用,我好了你看。” 谈远看龚子传走的那几步,确实好了。正要点头,吴骄冷冷道:“走吧,成瘸子就好了。” “你!”龚子传扬起拳头,又悻悻落下,但他还是坚持自己走路。 谈远想护着龚大哥,但这时也不知道是该扶着他,还是由着他,最后也只好由着他了。 “怎么?不打了?”吴骄道。 “我还瘸着呢,又打不赢,何必自取其辱。”龚子传道。 大家都笑了,谈远也笑了,他想,怪不得他看不出龚大哥的痛苦,他向外展示的都是幽默风趣的一面啊。 骑马课与别的课不一样,一上就是一下午,所以回去的时候天有些黑。 李西等在他们斋舍门口,也没顾得上同好朋友龚子传打招呼,对谈远说:“远哥儿,我爹找你,有大事!” 大事?那只可能是皇帝或者三皇子的事了。 “我知道了,走吧!” 两人对书院都很熟悉,走起来轻车熟路,很快到了。 进了室内,谈远看到了李珍李山长,他手上拿着一封信,道:论理,你该焚香沐浴跪下接它。” 谈远看着山长,李珍继续道:“不过这暗室只有你我,何必如此,拿着吧。” 说罢,就递过信来,被谈远接着。原来此时的人并没有那么敬畏皇权,不想下跪的谈远如是想道。 “这是三皇子的信,想来是你写的文章入了他的眼。”李珍颇有山长风范地说完,又道:“给我看看,三皇子写了什么?” “可以吗?” 李珍呵呵笑:“你别看这信没人拆开过,但里面写的什么一路上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我看看又怎么样?” 是这样吗?谈远有些怀疑:“既然是三皇子殿下的信,还是不便给旁人看的,学生先走了。” 李珍看着谈远的背影,摸了摸胡子,现在他也是晚节不保了啊,可人,还要活着,还要做事。 屋里灯烛还亮些,出了门就什么都看不清了。谈远用手摩挲着信,只感觉十分精致。 到了斋舍里,他借着龚子传的烛火看信,信封上题着谈远小友亲启。 里面只有不足五十字:见尔《江南治水疏》如饮冰酪,恨不能插翅赴江南,与君共论。望常寄佳篇,拜托拜托。 “是谁来的信?”龚子传问。 “三皇子。” “什么,三皇子?”吴骄惊叫,曾叔平也过来想看信。谈远把信给他们看,想向他们要个主意,他不知道该不该和三皇子常写信来往。 吴骄连连叹息:“一定要常来往!你怎么有这运气,这可是皇子,一定要抓牢啊。” “未必!”曾叔平摇头,“前朝夺嫡如此残酷,本朝虽好,可以后若不是三皇子上位,恐怕仕途……” 谈远担心的也是这个,隆景帝可有十几个皇子,对于三皇子似乎也不是很喜爱。 龚子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想让谈远巴着三皇子,又想让谈远独善其身,拿不定主意,只好闭嘴了。 三皇子的信既是危机也是机遇,谈远道:“我们先洗漱吧,不要太晚洗漱,吵到别人。这事我再想想。” 大伙都点头,龚子传也要去洗漱,谈远道:“龚大哥,我帮你吧?” “啊?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别逞强了,要是真瘸了怎么办?” 这话吓到了龚子传,他不敢犟了,谈远如愿帮到了他。 龚子传道:“啊,真是谢谢你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磨人,我都想算命了。” 龚大哥可是最不喜欢算命了,竟然开玩笑说要去算命,可见事情很严重! 他要想个办法帮帮龚大哥。 “龚大哥,我喜欢林勇等先生的字画,你也喜欢吧?我们卖白玉笔也赚了不少,挑个日子去府城买几幅字画?” “啊?很花钱吧?”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谈远道:“那就决定了,到时候我叫你。” 龚子传没说什么。 洗完,吴骄凑过来:“远哥儿,人家虽和你同岁,可身份不一样,人家是公子王孙,你不去亲近亲近?” 谈远白他一眼:“你不屑亲近那些人,倒叫我去亲近。” “我想了想,像三皇子这样的人,愿意亲近他的不少。我态度热络反而不美,可不联系恐伤他的心,最好是借口山高路远,回信时间久一点,慢慢和他淡掉。” 吴骄:“也好。三皇子怎么就那么会投胎呢,我们读书都是为了他们家,他怎么知道读书的苦哦!” 他又看一眼谈远:“真是人各有命!” 第53章 算学业算命运 正经算命先生 县官不如现管, 远在天边的皇子不必在乎,反而是第二天的骑马课, 更值得在乎。 谈远他们都忙着在马先生的指导下和马亲近,喂马和给马洗澡,这简直就是在折腾他们。 不少刚来不久的人都在抱怨,马先生也不解释,笑嘻嘻地看着满脸不情愿的书生们。 谈远却知道,这是必修课。只是好奇:“马先生,接着两天就有骑马课, 这课是不是上不了多久啊?” 马先生扬起左边眉毛:“不愧是神童,不错,你们只上这半年, 两年之后再上半年, 那时候就不一定是我教了。” 谈远为龚子传感到可惜,他的脚踝还疼着, 虽然没有大碍, 但不能多动, 只能在旁边看书。 忙前忙后,谈远出了汗, 看着马吃了自己喂的草料,他很开心, 跑到龚子传身边:“太可惜了, 你不能喂马。” “可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马怎么这么臭。”龚子传扭头避开马臭味。 “臭?”谈远深深吸了一吸, “有点,不是很臭啊。” 龚子传用手撑着坐远了,“真的好臭,早知道不来了。” 谈远脑中灵光一闪:“我娘以前给我爹和大哥缝布口罩, 到时候回去叫小马或者小乔在外面找人缝一个给你?” “那好。” 第二天,龚子传就得到了一个布口罩,戴上虽然憋闷,但可以挡臭气,他很满意。 “今天我感觉脚好了不少,估计好多了。你和我一起去工坊那看看吧?不然他们以为我是东家了。” “那有什么大不了?” 说着,两人就出门了,另外两个各干各的。 粉笔工坊就建在河边,原来是一户人家的房子,现在上面挂着白玉笔工坊五个大字,还有一块牌子:闲人免进! 龚子传也不是经常来,且这两天他腿又坏了。 “牌子旁边怎么有人?”龚子传对谈远说,“把他赶走吧?” “慢,人家或许是特意来找我们的。” 谈远走过去:“先生你好,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胖胖的,身着长袍,一股精明商人气质。他挥手:“哪家小孩?去去去,我有正事呢!” 谈远心里确定了,这人八成就是找他们的,于是道:“你是为了白玉笔来的?我可以帮你。” “帮我?你个小屁孩,一边玩去!”男人甩甩手,以为谈远是在消遣自己。 等得累了,男人摘下帽子扇风,龚子传才道:“你是哪里来的?难道你不知道白玉笔是一个神童发明的?他才十二岁?” “我管他几岁,他……”男人似有所悟,“你们…你是?” “不可轻视小儿啊,谈远,我们走!” 于是两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留下男人在原地泄气,他直拍大腿。又拍脑袋,怎么办?怎么办? 两人看完男人的后悔,偷偷从另一边进了工坊,视察了一圈,然后回书院读书。 曾叔平道:“三月三,龙抬头,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好!” 他们还从来没有在庐山县过过春天呢。 第二天,天气果然宜人,空气清新,是游玩的好日子。 谈远道:“不如找个日子,我们一起爬庐山一趟,如此名山,不爬一场岂不可惜?” “是极,是极。” 远山书院离庐山还有些距离,于是四个人沿着穿过后屏镇的河流,欣赏本地的五老峰。 镇上有不少人都提着篮子出来采野菜,甚至想售卖给他们这些读书人。吴骄不喜欢他们靠近,让小马和小乔摆上脸色在旁边拦人。 又走了几步,有人钓鱼,谈远提议:“我们也垂钓吧?” 于是四人垂钓,吃饭,玩得很开心,身心通透。 只是龚子传虽然腿脚好了,还是不敢快走,要顾着他一点。 差不多了,谈远道:“回去吧,不可一日不读书。” 四人都是赞同这句话的,小马故意讨好少爷,道:“说得好!” 吴骄笑了:“好?你也要当马先生不成?” “小的没那福气,小的儿子有这个福气就好了。” 小乔道:“难道就没有姓乔的先生?” 谈远想了想:“有一个,不过…” 小乔道:“谈少爷,快告诉我吧。” 龚子传道:“人家是女人,书院请的女老师!”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小乔挠挠头,也笑了。 就在这时,对面走过来一个人。本来双方各走各的,可是,突然就斜着走过来了,截住了众人。 谈远有些惊讶,打量这个人,原来是个穿着青色道袍的算命先生,和邻居张大师是同行。最显眼的是他左手拿着的幌子,上书:铁口直断,趋吉避凶。 他头上戴着一块灰色的方巾,看着年纪很大,五六十的样子。这样的天气手上还拿着羽扇,挎包里不知道装的什么? 谈远看向龚子传,果然,最不喜欢这样的龚子传开口:“我最不喜欢这些,我们快回去吧。” 没人对算命有兴趣,都往前走,搞得算命先生只好张开手拦住他们,一点神秘感也没有了。 “诸位留步。”算命先生笑着,对谈远道:“阁下一生好运,将来可以大富大贵,可以一辈子做官,必有吉凶祸福,何不趋吉避凶?” 谈远道:“我不喜算命,先生不要说了。” 算命先生扇着扇子:“好!阁下好运,可以不必算命。可,这位,两三之内就有个坎,若是不算一算,可能过不去啊!” 吴骄被指着,吓了一跳:“过不去是什么意思?” “哈哈,你说呢?” 吴骄追问:“是什么坎?能避开吗?” 吴骄这样子,三人都没有想到,只好跟他一块留在原地。 算命先生背着手,羽扇在后面摇着,好不得意:“若是今日让我算生辰八字,可有八成希望渡过去。若不算,只有五成!” 谈远看着算命先生伸出来的手,这完全是在唬人嘛! 但吴骄真想算,问:“好!我算,多少钱?” 算命先生笑得开心:“不要钱不要钱。” 吴骄掏钱的手停下,“不要钱?你不会是骗子吧?不算了,不算了。” 算算先生的笑维持不住了,颇有些咬牙切齿:“某不过是看你将来必成大器,不想收你的小财罢了。既然如此,给一两银子就好。” “一两?小乔,给他二两。”说完,吴骄对算命先生道:“找个清净地方给我算命吧。” 被吴骄颐指气使,算命先生显然很不高兴,闷头找地方。 谈远却看得开心,不过不好丢下吴骄一个人,少不得陪着去了。 算命先生找的却是个小亭子,旁人没什么人,他们一进去,就把它挤满了。 他还从挎包里拿出了签筒、卦盘和纸笔。不着急给吴骄算命,却看向众人,摇着签筒:“各位,抽个签吧!” 谈远动也不动,龚子传和曾叔平也不动,倒是小马和小乔跟主子像,悄悄地一人抽了一根签子。 算命先生晦气地盒上签筒,偷偷翻了个白眼。解签时也不上心,反正都不是好命。 这让吴骄有些不爽,“生辰八字给你了,算啊!” 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给他们算命,谈远都有些同情他了,拼命管理表情装半仙。 排完八字,算命先生道:“你这八字,你出生富贵之家,家里从未缺过钱,且你出生后你父亲一直升官,是不是?” 吴骄不屑道:“这是个人都看得出。” “好。你是独生子,你父母只生了你一个,没有兄弟姐妹,是不是!” “是。” “哼,这都是因为你父亲不积德,所以才只得了你一个,你两三年后的坎,就是因他而来!”算命先生的脸看着非常吓人。 吴骄有些不高兴:“那假如我跨过了这个坎,以后怎么样?” 算命先生不屑道:“你跨得过去,你爹跨不过去。你想,你本是官家子,不想有一天落难,以后怎么样?至少一个大运你都爬不起来!” 吴骄暴起:“再不好好算,信不信小爷掀了你的摊子!” “别急啊,你的福气就是你这脾气耗没的。你放心,你只有一步差运,往后都是好运,晚年平运,是个有福的人。” “这还差不多。”吴骄道。 “那我们少爷的那一步差运是什么时候?”小乔问。 算命先生嘴角噙着笑:“是从去年开始的,十年后结束,这十年,难过啊。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日子还是不错的。” 小马道:“真是准呐!我看少爷的日子就是去年开始不好的,你们也算算吧。” 谈远摇头。 但算命先生的目标似乎就是他,“这位小哥不信?也是,一辈子好运的人怎么会愿意信这些。” 他凌厉地转向龚子传:“你却不得不信,你命硬,克父克母克妻克子,要是信命还好,不信,嘿嘿。” 人无语到极点真的会笑。 谈远见龚子传无语地笑了,但还是控制住自己,没搭理他。 算命先生老谋深算地捋着胡子,不紧不慢道:“你和你的母亲关系不好,是不是?至于你父亲,不是重病,就是已经去世!” 都算对了,谈远看向龚子传。龚子传还是不答,吴骄急得问谈远,“远哥儿,这位老先生说对了没有?” 老先生?谈远注意着龚子传的脸色,含糊道:“对了吧。” 老先生却很自信:“不止,你的外祖父和爷爷已经去世!你的奶奶和外婆要么生病,要么和你关系不好!” 第54章 一点威严也没有了 敬鬼神而远之 龚子传动了动嘴, 还是不说话。 他不说话,算命先生就没法继续下去, 急得直跺脚,逼问道:“我算得准不准?” 龚子传白他一眼,对曾叔平道:“他们两个在这,我们先走了吧?” 算命先生道:“你是天煞孤星,你要走便走。这位小哥却是好命,还是别走,听老朽一言。” 他快言快语:“这位小哥同那位年纪最小的小哥一样, 都是一辈子好运。只是…小小年纪就丧父丧母,也是惨。你还有个妹妹,是不是?” 曾叔平忍不住道:“没错, 你怎么知道?” 龚子传也忍不住了, “知道又怎么样?他能算出你几岁丧父丧母吗?他能算到谁抚养的你吗?这些对你很重要,他反而算不出?” 谈远想, 龚子传算是和这个人结了梁子吧?他是不太想和这种人说话的, 但看龚子传和他说话, 却很有意思。 虽然可能有点不尊重曾叔平已逝的父母,但谈远还是笑了, 龚子传虽然没有物理上掀摊,但在心理上已经是掀摊了, 怪不得这个算命先生说他说得那么狠! 曾叔平想想也是, 也就不说话了, 但吴骄却很兴奋,越发相信了。 一哥要狠刀,三哥要跳早。现在傻一哥在,可三哥也在, 走不走?算命先生心里着急地盘算着,面上却还是自信的。 吴骄指着自己问:“你说我有个坎,那会影响我中举么?” 算命先生沉吟片刻,高深莫测道:“影响不大。” 那就是推迟一年两年,到底还是能中举人。吴骄很开心,指着谈远问,“那他什么时候中?” 算命先生摇头:“这要算八字才知道。不过这位小哥额头方阔,天庭饱满,是少年得志之相,不过25岁,必高中进士!” 小马和小乔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谈远。谈远深知,这不过是算命先生一家之言,信不得,能信的只有自己。 谈远不说话,可吴骄却得了趣:“龚兄还是童生,能中秀才吗?举人呢?” 算命先生摸着胡子:“这也要看他的八字才知道。不过老朽观其面相,啧啧啧,能中是能中。” “你这老头,中就中,不中就不中,什么叫能中是能中?”小乔叫嚷道。 谈远皱眉,他有不好的预感。 “哈哈,这你们就不懂了。你叫什么?”算命先生胜券在握。 “龚子传。”吴骄道。 “嗯。龚小哥啊,也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不懂的人瞧着以为是多么出息的一个人,其实不是。 他的额头虽高阔,可各位看,这额头是不是多坑洼,并不光洁?这就是一生多难啊!好在名字取得好,传字,传承了祖宗的福德,不然,就是个早夭的命,六岁必或溺水或重病,几乎夭折! 再看他的眉毛,虽然男人嘛,粗一点好,可他的眉毛也太黑太粗了,主这个人脾气不好。 更别说两眉之间仔细看还能看得到眉毛,这是成了牢狱格了,主兄弟关系不好,钱财难聚。 一个人一辈子的福气全在耳朵上,可你们看他的耳朵,是不是很奇怪?还又小又薄,不行。 眼睛也偏小,虽然长相尚可,但其实不是好命。至于未来的妻子,必是母老虎,压过他的,他就喜欢这样的女人,但两虎相争,也是不能长久,最少也是二婚。” 这一席话也太不给龚子传面子了,若他听进去了,那他做的努力是不是都白费了?谈远心里直叹气。 他不够了解龚子传,他会是什么反应?只见龚子传呼吸频率加快,虽不看算命先生,但显然气得不行,但就是不说话! 谈远笑了,龚子传这样都没失去理智,不搭理算命先生,他们的话威力就少了一半。 果然!说完这极具攻击力的一席话,命主却不搭理,不反驳,众人反而开始怀疑算命先生的人品了,他的攻击打了折扣。 被众人用眼看着,算命先生也坐不住了,眼见龚子传是个锯嘴葫芦,他对吴骄说道,“别以为老朽说话难听,老朽说的可都是实话。” 他在不信命的四个人面前,可以说是一点威严都没有了,他自己也意识到了,缓和下来。 “你们三个,都是纯粹的好命,虽看八字更好,但看面相你再回我看得对不对,也就什么都算出来了。这位龚子传龚小哥,懂行的都能看出来,是凶命,不是我说话难听。他现在过得还好,那都是因为沾了你们三个的好运,趁早别和他玩了!” 这种话,谈远不是当事人都听得难受。哪怕算命先生一直在说他的好话,他也不开心。 谈远想了想,道:“算命要积口德的,就是命不好,也该斟酌着说。老先生这样,难道没有掀摊子的?” 最后一句时,他却看着龚子传,希望他不要再忍了。 龚子传看懂了,一直不说话的他,忽然气势汹汹地站在老先生面前,挥了挥拳头,“好,你铁口直断是吧?你给远哥儿算,算得好,我给你卦金,算不好,你从此收摊吧!” “小哥儿果然脾气大,好,报上生辰八字。” 谈远道:“丙戌庚寅甲子,不知道具体时辰。” 龚子传道:“他不是天生好命么?唐朝以前都是只看前三柱的,什么都能看出来,你算吧!” 不知道具体时辰,当然没有四柱可算,算命先生吃了个瘪。可涉及到算命,他认真了很多,取来纸笔在上面推算,这时候倒有点高人模样。 “这命倒是好,木火通明,杀印相生的。只是早年不顺,体弱多病的,中晚年方成大器,利仕途。 看大运,除了早年这一步差了点,往后都是好运,活到一百岁都可以,当官么,至少是三品,努努力一品也可以。更多的就要详细看流年了。” 龚子传道:“你说的话和我从前编的瞎话一样,也是巧了!” 他好好算的命,怎么就成了瞎话?这男娃儿嘴太毒了!算命先生有点后悔了,果然不该给这样的人看面相。 “怎么是瞎话?你这孩子!” “我给远哥儿算过,只看命,确实是这样,可跟他根本对不上,怎么不是瞎话?” 吴骄惊讶道:“龚子传,你会算命?远哥儿,真的吗?” 谈远点头,补充道:“不过他不喜此道。” 吴骄若有所思。 不喜此道却颇通算命,那只可能是看不起他们这等下九流了,这是撞上铁板了。 “既然和你算的一样,又怎么会对不上,你不会唬我吧?” “没唬你啊。就算唬你,你不是有他八字在手,可以算啊!”龚子传得意地笑了。 也是,算命先生安下心来,指着推出来的六字大运流年,道:“你在五岁时生过一场大病,几乎夭折,是不是?” 谈远道:“没错,刚满五岁的时候。” 这下,算命先生就有底了,道:“你自小体弱多病,你今年?哦,十三岁,十岁之前,家中为你治病花费不少吧?” 当然没有这种事,谈家是什么家庭,根本养不起一个药罐子儿子,金妮儿虽然爱孩子,但是不会爱药罐子。 谈远只是笑,不说话,算命先生也不知道自己算得对不对。龚子传面无表情,不过算命先生已经习惯了。 “大师!你这么会算,远哥儿的家境能算得出么?算我的也行。” 算命先生鄙视道:“你就不必算了,农家子,出身贫寒,兄弟争财。这位远哥儿就比你好,全盘都好,年柱尤其好,虽不是官家子,也差不多了。若是第一步大运走得好,也该是知府家的少爷了。” 龚子传哈哈大笑:“全错!我如今告诉你实情,再让你算,你可能算对?” “我出身固然不好,但远哥儿和他,从前出生比我还更不好呢!更农家! 远哥儿也并不体弱多病,你想,他家家境那么差,能养活多病的孩子吗?不过五岁时确实生了一场大病。” “这,这,这…” 算命先生急得一直擦汗,龚子传又道:“你不积口德,把我的命往坏处说,可……” “什么叫往坏处说?你脾气犟,又命犯伤官见官,我不说你有牢狱之灾,已经是客气了。”算命先生为自己叫屈。 龚子传冷笑道:“我脾气犟?那我就改!我要是没有坐牢,那就换你坐,有本事你就待在这九江地界别走!” “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改不了的,你也只这几日为了气老朽能改一改。 你的命坏就坏在你的脾气上,刑妻克子,自己倒是长寿。可倔也有倔的好处,秀才举人还是可以的,只是仕途不顺。” 龚子传冷笑连连:“一看就是你不懂我,这些话对别人说还对,对我说可就都不对了。” 谈远趁机道:“是啊,龚大哥可不是一般人,你把他当一般人看,怪不得算错。” 但算命先生坚持认为自己算得准,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吴骄看热闹不嫌事大,叫小马去买零嘴大家吃。 龚子传是比较害羞的,心事都藏在心底,现在为了说服这个老头,也只好都说出来了。 第55章 夜话:思考人生 不比谈远差…… 他道:“你话里话外都是暗示我不能得偿所愿, 命不好。但我听着却不是那么回事。就拿伤官见官来说,我还佩服自己呢! 至于什么秀才举人还是可以的, 哼。中秀才我就满意了,举人更别说了,我就没想过中进士,能中举人已经如愿,还想什么仕途。 至于什么兄弟关系不好,这是大事?不值得在意。财来财去?有财就好!我愿意帮人愿意捐钱,这也不值得在意。 早年看额头, 我确实不顺。但好处你怎么不说?有这样的额头,以后走好运,怎怎么样, 你怎么不说? 至于眉毛耳朵, 也只能哄外行。耳朵是人的先天,我出生两步运都不好, 耳朵怎么会好?可以后走好运, 耳朵不就好了?眉毛, 眉长过目主贵你怎么不说,中间长了眉毛, 剃掉就好,小事。” 三哥要跳早, 竟如此对?算命先生非常后悔, 他以为只有江湖骗子才要及时跑路, 没想到他这样正经给人算命的,遇到找事的也得跑! 他想走了。 谈远听了,全是不懂的话,但算命先生明显被打击到了, 好奇道:“龚大哥,你怎么懂这么多?” “因为不喜欢!” 难道龚子传不喜欢的事就能做得好,也是有意思了。龚子传似乎也不喜欢八股文,那他…… “行了,你还有什么话说,是不是你学艺不精?” “这,可他们是好命,你不是,这没错。我告诉你吧,你一年内也会有坎,好几个坎,过不去,哼!” “过得去怎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龚子传和算命先生正针锋相对,忽然来了个大娘。见到算命先生,眼前一亮,不依道:“好啊,你个老东西,说我十天内必有好事发生,这都十一天了,天大的好事呢,在哪?你个骗子!” 说着,就去扯道袍,中年女人劲大,算命先生站都站不稳,吴骄忙命两个小厮上去帮忙,好歹保住了他的体面。 又一个算不准的,算命先生当场退了卦金,也不多争。大娘满意了:“哪里还有靠谱的算命先生,荐一个给我?” 说话间,她还打量着亭子里的四个书生,四个都是好相貌,真是大饱眼福。 “我想想。” “想好了,带我去。”大娘问谈远:“你们算好了没有?” “算好了,大娘,您忙您的,带老先生去找吧。”谈远道。 算命先生被大娘带走了,四人面面相觑,哈哈大笑。 此时,天都要黑了。 四个人忙往回赶,谈远还不忘说:“那位大娘在他那已经算得不准了,竟然还要算。” 所以不是算命有用,是她们要用算命麻痹自己。 吴骄不服:“那是她和那位老先生没缘分,怎么我就说得准?” 谈远懒得和他说算命,他对这种事敬而远之。 龚子传也不服:“你还不好算?初次见面,我都能把你算得七七八八了,他说你是独子,是猜的,猜准了就好哄你。如果你还有姐妹,他会说其实你还是独生子。” “那他还说我未来有坎呢!”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不是想怎么说怎么说?再说了,宦海浮沉,谁能保证你爹不出点事,那不就是坎?如果没发生,更好了,你祖上积德化解了,他怎么都对。” 谈远听得开心,吴骄也觉得有道理,脑子清醒了一点。但小马和小乔虽不敢插话,但心里是很信的。 小马和小乔在书院外就去了租的房子,四个人赶忙回斋舍休息。 洗完上床睡觉,吴骄忽然又说:“可我自来了书院就不顺。” 谈远忍不住了:“吴少爷,没人比你过得顺了,你有一分不顺心,就感觉觉得有十分!” 谈远本以为吴骄会生气,没想到他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长这么大,吃过最苦的就是苦药了,你们羡慕我吗?” 没人理他。 吴骄又问了一遍,谈远道:“我们三个都不羡慕你,书院里其他人估计都羡慕你。” 龚子传道:“是啊。” 曾叔平也说:“是啊。” 吴骄道:“远哥儿一看就是有前途,他不羡慕我可以理解,可你们二位……” 谈远道:“如果我们很厉害的话,他们能和我们一个书院读书,一个斋舍睡觉,不也很厉害?” “是啊!我还是童生呢,童生和秀才混在一起,是童生厉害还是秀才厉害呢?” 谈远心想,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龚大哥没被那个人影响。 曾叔平似乎也受了影响,声音里多了些许豪情:“我有自知之明,我不会比你们差,我以后可是单开族谱的人!” 吴骄在自己床上捶床:“唉唉唉!这就是你们的好处了,都是光宗耀祖的人物,不像我,有我爹在头上压着,想出头,官位要高过他,也不容易。” 谈远道:“吴兄有志气啊!” “要说换生活,远哥儿,真的,我想和你换,虽然开始苦一点,可后面全是好日子。”吴骄真诚道。 吴知府可不像好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谈远道:“我不和你换!” 吴骄悻悻道:“好吧。” 忽然,他又坐起来,盘着腿:“远哥儿,像我们前途都不一定,可你,凭你的本事,你是一定当官,做出一番事业的,你以后想干什么?” 这个嘛,谈远还真没想好,他慢慢道:“我嘛,自然是不肯和尸位素餐之人为伍。我想先考进士,然后入翰林院,之后下放当知县,再一步步升到中央,成为首辅,权倾天下,再改革!” 谈远说话时,只听得到他一个人的声音。 他说完,曾叔平用有点飘的声音说:“自请下放?一步步升官,改革?远哥儿,你啊,堪比管子。” 吴骄的声音也飘:“天啊,改革,这可是和所有官员作对,你怎么敢?还下放?现在谁不想当京官?” 谈远道:“现在朝廷规定,六十就得致仕,但你们看,朝廷中有多少年高的老人?以后,我六十就致仕,绝不再做官!” 吴骄下巴都要掉了:“六十就致仕,还要改革,你要当咱们明朝最年轻的首辅啊?天啊!天啊!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曾叔平道:“六十就致仕,那考进士也得早一点,算你十八岁中…探花吧,已经很快了。 三年翰林,之后下放。咱们明朝是三年一考,或升或降或迁,你,肯定得升。 这样一来,往最好的情况看,你四十几岁就可以当上首辅,还真有可能。” 说的是真有可能,语气却是几乎不可能。不过谈远不在乎,他知道,那很难。 他只是奇怪,龚子传怎么不说话,他在想什么? “你说呢?”曾叔平朝龚子传问道。 谈远听到他的语气也是飘的:“天啊,太伟大了,神童就该是这样的。” 谈远笑道:“神童就该怎样?” “就该志向远大,并且矢志不渝!”龚子传掷地有声。 “我是这么想的,但能不能成,谁也不知道,我只能尽力而为。”谈远说。 “我帮你!”龚子传说完就后悔了,“可是我大你十岁,现在又连秀才都不是,这么一来,仕途太短了,每年都要珍惜。” “呦呦呦!连远哥儿六十致仕都要学!”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谈远是真的很高兴。 曾叔平用手枕着脑袋,忽然对吴骄说:“等等!若远哥儿真成了首辅,我们在他手下做事,岂不是都得六十致仕?我们都比他大啊!” 两人顿时哀怨不已,甚至穿鞋跑到谈远床边,叫他不要搞这个六十致仕。 谈远也不坚持:“这是我现在的想法,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变。总之,这不是大事,你们回去睡吧。” “既然不是大事,那你为什么要六十致仕,我的仕途啊~~~!”龚子传还是有些不甘心。 谈远道:“龚大哥你糊涂了。难道我六十致仕只是为了形式?现在大家都宁富不贵,是因为制度败坏,只有这样,才能让制度发挥作用!才能遏制作弊之风。” 古代的科举可不只是一次考试,那是阶级跃升的工具,当作弊成为公开的秘密时,阶层就已经已经固化了,朝廷或者说国家就危险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必须早做打算,不知道这个明朝的存在时间能不能比得上历史上的明朝。 谈远的话,大而不空,并没有引起轻视,反而让三人开始思考自己想过的人生。 吴骄道:“其实,我还蛮信今天那个算命先生了。不是他说得多好,而是我心里有种感觉。我爹只让我努力科举,不教我为官之道,可能,他,确实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吧。之前,得了他的好处,之后……” “远哥儿,我跟着你吧,我只想比别人强,到底做什么?我还真没想好。” “哼!我也想比别人强,我还想强过远哥儿呢!”龚子传不服道。 谈远并不怕别人比他强,他有自信,反而很兴奋,“曾兄,你呢?” 曾叔平道:“我也想比你强,但我有自知之明,我应该是比不上你,可,也不差!” 第56章 被主客观题刺激了 那就发明铅笔吧…… “好, 有志气!”谈远道。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他们四个都有志气, 可以一起努力。 谈远:“我知道是什么阻碍着我,你们知道吗?” “你不是一帆风顺吗?”龚子传道。 “不对。” “出身不好?”曾叔平试探着说。 总是第一个开口的吴骄这次最后一个说:“你们都不对,我知道。要不是经历了这半年多的不顺,恐怕我也猜不出-是你自己,是你的骄傲自满,对不对?” “对!”谈远爽快承认了。 “古往今来,多少神童载在自己身上, 远的不说,就说前首辅,12岁中秀才, 22岁才中进士, 就是因为骄傲了。不过想不骄傲也难,在他们眼里想得什么那都是手到擒来, 但我不一样。” 谈远没有继续说下去, 总不能说因为他是穿越者, 成年人,三观定型了吧? “那远哥儿你很厉害啊!你知道了自己的不足, 不骄傲,这就赢了他们。还给自己设了个改革的目标, 这不知道多难。求上而得中, 哪怕最后不是首辅也不差, 绝不可能固步自封。” 谈远道:“龚大哥,你能说出这一番话,可见你也不差。” 接下来,四人就开始互吹, 吹得都很开心。 忽然吴骄问:“你们两个想找什么样的妻子?” 曾叔平和吴骄都定亲了,只是还没有娶过来。因此问的是哪两个就很明显了。 “别不好意思说啊,这成家可是大事,关乎一辈子呢!” 谈远还真有点不好意思,龚子传也有自己不好意思的点。 “别聊这个了,快睡吧,明天起不来,还怎么学习?”龚子传催道。 “难道是那个算命的,说你会二婚,娶母老虎,你才不想说的?”吴骄用上了激将法。 “不是,那种人说的有什么可信的。哼,我看啊,二婚的不是我,是你!” “这怎么说?”谈远想,龚大哥凭什么这么有底气? “吴骄的爹是知府,从没出过事,总要出一次吧?他现在已经定亲了,估计今年就成亲,等他爹出事了,不是正好和离,以后好了再成亲,这不就是二婚?”龚子传冷笑道。 吴骄听了这话却没生气,甚至,谈远感觉回来这一路上,吴骄对龚子传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甚是有理!那你的母老虎怎么解?” “这还要解?以前,我感觉什么女人都行,在我能选的范围里选最好的或者中上的。但他这么一说我觉得母老虎才是最好的,我就要母老虎。” “竟然还有人喜欢母老虎?”曾叔平调侃道。 “哼!你们不懂。远哥儿你懂吗?我们男人在现在这个世道那是得好处的,我就是随便找个女人也不可能吃亏。 母老虎也是一样,看起来凶,但真成亲了,还是她吃亏。而且,只是偶尔凶,管着我,绝大多数时侯还是很温柔的。 我爹赌博败家,我很怕我像他一样,所以她最好是母老虎,不然管不住我。 我想要夫妻生活和和美美,财富官爵在我这里都不重要,我想要幸福,过我满意的人生。” 谈远心里震惊,龚子传这么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竟然看得这么深?他二十来岁的时候…在奋斗。 “什么啊!你说的什么,女人怎么就吃亏了?你长得这么俊又有才学,妥妥的青年才俊,还懂女人,她怎么吃亏了?谁嫁我们都不吃亏,这还不满意?” 吴骄叫着。 “远哥儿,我懒得和他说,这种人就是追求权力的人,太自我了。你说你的吧。” “远哥儿你说吧,别听他的。” 谈远知道,自己的选妻标准算是这个世界最正确的,正确到有些功利了,不好张口。 “我未来的妻子岳家必须给我助力,我会敬重她。” “这就,完啦!”吴骄张大嘴巴。 “嗯。” “那如果你这妻子长得很丑呢?或者没有才学,或者岳家后来倒了呢?怎么敬重她,不纳小,只和她生儿子,要是她只生女儿呢?”吴骄追问道。 “吴骄!远哥儿才十二岁呢!” “好好好,生儿子的事我过三年再问。” 谈远笑道:“吴兄问的我都想过了,就和龚兄的对照着说吧。首先岳家一起要给我助力,特别是早期,后期的话当然靠自己。而龚兄,估计不在乎这些,但有也很好。 至于美丑,只要是中人之资就可,太丑不行。龚兄则非美人不要。 才学嘛,有也可,无也可。龚兄嘛,喜欢能干的女人,至少有一样很强。 子嗣,有就好,没有也行,我想龚兄也是一样。” 龚子传在床上连连点头:“远哥儿你说的太好了,我感觉你说的太对了。” 曾叔平弱弱道:“没有子嗣也可以?” “是啊!你们两个不想有个儿子传宗接代吗?”吴骄也不解。 谈远故意道:“想啊,不是说了,有也好?” “不是,男人怎么能没儿子呢?没儿子别人不知道怎么笑话呢!以后挣的家业给谁?” “吴兄,若你就是个没儿子的命,你会过继族人的孩子,还是给女儿。” 吴骄苦笑着:“好个远哥儿!当然是给女儿,家业怎么能给外人。” 曾叔平不认同道:“怎么是外人呢?肯定是找亲近的过继,女儿嫁出去。” 谈远问:“曾兄,嫂子我没记错的话,是商人之女吧?算是大小姐,有点脾气?” 想到她,曾叔平脸上就不自觉地出现了微笑。 “是啊。” “那看来曾兄你要失望了,你的家业肯定有女儿一份。” “啊?” 曾叔平怎么也没想到,少见地缠着谈远解惑。但谈远就不告诉他,因为说了就不灵了。 因为说得兴奋,四个人都睡得很晚。等收拾好,去讲堂就发现杜先生在讲王安石变法。 曾叔平道:“好好听!” 吴骄道:“以后你也变法。” 杜安不是在给学生上课,这叫会讲,会有其他先生在,学生也能讲。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他讲得多。 杜安很喜欢王安石变法,而变法结果又令人遗憾,所以他讲的时候情绪很激动,别人几乎插不上话。 好在,谈远也没想插话。只是想着待会儿要不要找杜先生再聊聊这个? “这还是会讲吗?全是姓杜的一个人在说。” “怎么说话呢,不喜欢别听。” “不听就不听,什么狗屁变法,就是针对我们家。” 谈远看到他猫着背要走了,忽然站起来,“杜先生,您刚刚说王荆公重视对中下级官员的提拔和任用,使许多低级官员和下层士大夫得到发挥才干的机会,这才是他对宋朝最大的贡献。因为新法失败了,都变成了害民之法?” 杜安点点头:“对,只有这一条一直在发挥作用。且人才是根本,中下级官员有了升迁的希望,自然对朝廷尽心尽力。” 杜安说话时,那人只好猫着不动。 谈远道:“既然如此,先生听我一言。” 想到待会儿他要说的,也算是调皮了。 “既然只发挥中下级官员的作用就救国有望,那如果能发挥老百姓的力量,又该如何? 宋朝读书识字的人和本朝读书识字的人都不少,若是他们也知道国家的问题,愿意……” “荒唐!坐下。” 说完,杜安转过身用粉笔在黑板上书写字,这时那人一溜烟跑了。 杜安早就注意到他的背了,一回头就发现人不见了,顿感轻松,笑着指了指自己:“老夫年纪虽大,记性不错。刚刚走了一个人? 想来他不喜欢老夫所言?哼,你们这帮秀才啊,你们知道考举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杜安摇头:“听你们这声音,个个都是功名心重。所以你们不知道,考举人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学问,而是运气!所以要多学习,汲取百家之长,好碰运气嘛!” “先生,你这样还不是希望我们好好跟你学学问。”有人质疑。 杜安笑着摇头,却没说什么。 龚子传心想,他虽然希望自己运气好,但貌似运气没有好过。文无第一,要是文能分出第一就好了。 为什么分不出?因为阅卷太主观了,主考官喜欢谁的文章,谁就可能中。 “远哥儿,科举凭运气,不好。你说,这秀才举人都是考作文章,为什么不考经义墨义一类,考人背诵。 当然,经义墨义,除了我,不少人都倒背如流了,那为什么不考其他的,如问某地地形,某地风俗?越接近答案越好。” 不是,谈远听着,觉得怎么有点像分主客观题? “你的意思是,一部分人题,所有人都去靠近正确答案,一部分题,像作文章,可以有自己的答案,自圆其说就好。” 龚子传道:“远哥儿,你说的就是我的意思。” 唉!被比下去了,谈远撑着头。不行,龚子传都能想出分主客观题,他也不能落后。 可他想出什么,才能赢过去?一下子还真想不到。 谈远边听边想,被杜先生瞪了一眼,只好专心听。可看着杜先生用粉笔,他突然想到铅笔! 粉笔固然好,但铅笔貌似适用面更广,物美价廉,对普通百姓更友善吧! 谁没事用粉笔,更别说现在改叫白玉笔,根本用不起。铅笔不就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像爹和谈老爷这样的人,都能用。 不过到时候不能叫铅笔,同铅有什么关系,叫墨笔吧。带墨字,显得用的人肚子里有墨水。 虽然不知道铅笔怎么做,但谈远不慌,他记得主料是石墨,总能做出来的。 “谈远,跟我出来。” 谈远一抬头,杜先生就在面前。不会是刚刚走神被发现了吧?谈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是,先生。” 第57章 远儿亲启 铅笔真的真的难做 其实杜安过来的时候, 心里也藏着事,根本没发现学生也走神了。 走到一棵树下, 他道:“刚才为师说你荒唐,是因为人多口杂,你不要放在心上。” “原来先生赞同我,应该发挥老百姓的力量!”谈远很高兴,这聊着多舒服! “是啊。可现在朝廷是皇帝做主,我们偏说该老百姓做主,会犯了他的忌讳。不过我感觉, 越往后啊,越是老百姓有力量。” 确实如此! 谈远很兴奋,弯腰拱手:“先生大才!”?杜安哈哈大笑:“看来我二人之心相同。” 于是谈远被杜先生请到了家里, 像是忘年交一般交谈起来。杜先生的妻子是个贤惠的女人, 见了谈远就很喜欢。 “好可爱的孩子。”她说。 “你也是见到师母了,我们可都没见过。”吴骄道。 龚子传道:“我也觉得你可爱, 不知道师母的可爱和我是不是一个可爱, 这是最高的赞誉了。” “对于女人, 你也说人家可爱不成?”吴骄说完,立刻懊悔。 “当然, 可爱在我这是最高的赞誉,最欣赏的女人是最可爱的!不过我不是真喜欢可爱的, 我喜欢……” 龚子传没说完, 自己已经笑得不行了。被夸可爱的谈远连忙催促:“喜欢什么啊!” “喜欢西游记里的蝎子精!” “像你会喜欢的。”谈远道。 “哼!喜欢她?那你也是猪八戒一流的人, 看得骨软筋麻吧!”吴骄说完,又想打嘴,他怎么总是跟龚子传对着干,以后还怎么让他帮忙算命? 曾叔平只说:“蝎子精在西游记里是邪淫的, 警示修行者需戒除色欲,龚兄也该戒色才是。” “哎呀!你们不懂。”龚子传又抱怨谈远,“他们不懂,你也不懂?我固然喜欢蝎子精的美貌,可我更爱她的手段啊!她曾用“倒马毒桩”蜇伤如来,连观音也直言“近她不得”,太有本事了,想想就爽!” “只有你觉得爽吧?”谈远看向另外两人,果然也是摇头,他们都不太喜欢这么强的女人。 “哎呀!女人还是强点好。再说了,怕什么!这个社会女人不管是强是弱都吃亏,那还不如女人强点,男人女人都受益。” 龚子传的“歪理”只有谈远一人听进去了,他好心道:“龚兄,你这话可是一点也没错。可你要是不改,恐怕中不了秀才。” 中不了秀才,可是扎了龚子传的心,他顿时不高兴了,一声不吭,抬脚就走了。 小马和他擦肩而过,“远哥儿,有你的信,你家里人的。” “谢了。” 谈远一看,有远儿亲启四个字,确实是家里来信。他打开信,没想到竟有两张信纸,父母和他常通信,只用一张纸就够了,发生了什么? 谈远拿出来再看,字迹也变了,他更不安了。以前都是在外边摊子找人写,字迹端正。这次的可丑多了,他仔细看信。 原来这次是家里出了丑事!不好去找外人写信,让大哥谈安写信寄来。 谈远怎么也没想到,大哥会去调戏娘雇来养马赶车的女人。说是调戏都客气了,根本就是人家碧桃有勇有谋反抗成功了,不然…… 谈远永远也无法理解谈安是怎么做出这种事的,他和熊白糕可是今年就要成亲啊,做出这样的事,让爹娘怎么有脸见亲家? 好在,爹娘总算听了自己的,没有惯着他,罚他跪了一夜,压着他给碧桃赔礼道歉,保证不再犯了。爷爷也骂了大哥,还说要立家法。 爹娘还说,觉得大哥还是太闲了,让大哥教他们认字写字,一边培养感情,一边也间接管他。问他觉得怎么样? 这自然是个好办法,但这次发生的事,实在是一件坏事。 谈远连忙写信回去表态,写完自己拿出书院去寄。 这会儿他心情不畅,这个大哥还不知道要给家里惹多少祸! 一路上走路吹风,让谈远恢复了理智,爹娘已经做了他们能做的,也只能这样了。 “远哥儿。”龚子传喊了一声。”你怎么在这?” “我走着走着就到这了。” 这时候两人之间那点小小的不愉快,早就随风消散了。 谈远想了想,把铅笔这个发明告诉了龚子传。两人一边聊,一边往粉笔工坊的方向走。 “白玉笔?墨笔?真有意思。确实,白玉笔大而有渣,墨笔小而黑,还是墨笔更适合我娘那样的人用。” “嗯,我家也是,现在全靠我娘用脑子记账,她正好和我大哥学写字,以后让她用墨笔记账。”谈远道。 龚子传:“可是,白玉笔卖高价,墨笔你要卖得廉价,这固然很好,可是不合适吧?” 谈远:“可以把墨笔和白玉笔捆绑出售,那些人眼里只有白玉笔,看不见墨笔的,正好人它在底层发挥作用。” “好。墨笔怎么做?” 谈远挠头:“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这是有了这个想法。主料是石墨,配料应该是一两样,不复杂。” “我可不敢信,白玉笔就让我试了那么久。” 对了,他们说的石墨是同一个东西吗?谈远问:“龚大哥,我们说的石墨是同一个东西吗?哪里有这些东西?” “哪里有你问我?不是你想出来的?”龚子传无语,“应该是一个东西?色黑,质软,我知道我们江西还有湖南还有福建都有产的。” 那应该是同一个东西了。 “龚大哥你懂得真多,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谈远对着龚子传大夸特夸。 龚子传被夸得不好意思又讲了许多谈远不知道的。 “哎呀!到了。”谈远道。 原来他们走着走着竟然走到粉笔工坊处了,不过他们不能直接开门进去,因为外面围着人。 这些人都是想来分销白玉笔的,可白玉笔生产受限,想让他们分销,必须告诉他们制作方法。 可粉笔制作有什么难的!所以谈远一直在犹豫。而且他还要读书,生意做得太大会有问题,他没精力解决,所以目前都是拒绝。 “龚大哥,我们偷偷溜进去吧?” 两人正要像往常一样偷偷溜进去再查看白玉笔的生产,忽然人堆里传来一声远哥儿! 谈远觉得声音耳熟,就站住了,青年走过来,那些商人看着谈远,议论纷纷。 “这就是那位神童?总算见到了。” “他怎么叫人远哥儿?” “那怎么两个人,谁是谈远?” 龚子传很奇怪,看着青年问谈远:“远哥儿,你认识他?” 青年笑道:“我是他小叔叔,你没见过我。” 他确实是谈远的小叔叔,他就是谈老爷那个不听话的大儿子。 谈远挺喜欢他的,“小叔叔,你怎么在这儿?进去坐坐吧。” 于是,其他商人进不去的地方,他轻松就进去了。 上了茶,谈远继续问:“小叔叔你不是各地跑着做生意吗?怎么了来了九江?”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唉,我是想通了。虽然我这些年在外也赚了一点钱,可是花得也多,攒不下多少,我爹还是看不起我,我娘也整日为我担心。我原先想着靠自己,没想到咱们谈家人应该互帮互助,你这个白玉笔做得,肯定赚,到时候分账,我们都大把银子进账。” 谈远:“所以小叔叔你特意来了九江找我?” 青年点头。 谈远想了想:“既然小叔叔诚心来,那我也直说了。原本我是不想外人帮着卖的,可小叔叔不是外人。这白玉笔又叫粉笔,做起来很简单,小叔叔可以学去,雇人来做,只要挂我们的牌子。” “现在就学吧?” 于是三人起身,很快把茶喝完,进了工坊。 工坊是租人家的房子,不算大,可也不小,正好按着流程,从门口到厨房就做完了。 “这工坊里还做饭?” “不是,他们都是本地人,回家里吃就好。这个炉灶是用来烘干粉笔的,也不能天天出太阳,这样也快。”龚子传解释。 谈远问:“看懂了吗?” “远哥儿,我看懂了。不过这个看着简单,做起来未必,我在你这里做三个月,学会了回咱们抚州府去卖?” “好!” 这个小叔叔因为和谈老爷关系不好,不爱回家。还是因为记挂母亲,谈远才能见到他,其实两人虽是亲戚,其实不熟悉。 可是这次接触,他却让谈远感觉很好。他同两人道别,就出去租赁房子了。 “远哥儿,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亲戚,啧!从他开始试试吧,应该不亏,到时候赚钱了,可以造墨笔。” 谈远:“也不缺那点钱。现在赚的我也没怎么花,想造墨笔就造,你来吧,拿钱记账就行。你喜欢什么字画,咱们买字画去?要不买个铜镜?” “买铜镜吧?”龚子传以前不肯买铜镜,他觉得照铜镜太不男人了,太不好意思了。可是这次,他想,铜镜可以正衣冠,还是买吧。 于是谈远花二十两买了一幅中意的画,是匿名的山水画,他很喜欢。龚子传花一两买了铜镜,也很开心。 然后龚子传就开始研究墨笔了,要用石墨和其他一两种材料做笔芯,木板做外壳,做出能写黑字的墨笔来。 不做还好,做了他才发现,真难搞啊,和白玉笔不是一个级别,这个要用窑炉才行,成本高!而且用的几种材料也难以确定。 本来谈远是不管的,可龚子传屡战屡败,他也不得不分出一点精力去研究。 第58章 准备今年的乡试 龚子传骑马受辱 转眼, 两年过去了。 谈远已经对墨笔不报什么希望了,只每天读书, 准备今年的乡试,他的目标是解元! 他此时正在书院斋中舍中的书桌上看书,旁边龚子传在写东西,屋里只有他们两人。 只看龚子传的表情,谈远就知道他干的不是什么正经事。 “龚大哥,你在干什么?” “啊,没干什么啊?” 龚大哥明明就是刚刚沉浸中某个世界中才回神的模样, 想来是在算命。今年刚到书院,他就添了这个毛病,天天给自己和吴骄算命。 “没干什么?那龚大哥为什么整日和吴骄说话, 不理我?” “这…”龚子传心想, 他和吴骄聊的是上不得台面的命理,怎么好意思和远哥儿说。 “哪有啊。”龚子传打算糊弄过去。 “有啊, 我很伤心啊。”谈远捂着心口装脆弱。 龚子传分辨不出真假, 只好当真了, “唉!我是在和他讨论算命的事,这种事上不得台面, 和别人说我感觉像在害人,怎么好和你说。” 谈远就知道龚子传是沉迷算命, 只要留心谁看不出? “龚兄!杜先生拘了你两年, 今年好不容易松口让你参加院试, 你这样,不怕落榜?” 谈远很怕龚兄错过这个机会,他这两年不得志虽然不至于抑郁,但也过得很不好了。 “唉!我最怕的就是这个了。可是两年前那个该死的算命先生说我犟之后我就该改了, 但,一点见效没有。现在没办法,才开始算命。” 谈远笑道:“你当时还说人家大娘,现在不是一样?” “是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这命理玄学也是没用啊,可我还是得用它慰藉自己。”龚子传笑着说。 谈远旁观者清,自然可以看出龚子传的不足:“这两年龚兄确实变了不少,不见效验可能是时运不济。不过,我有一个办法,龚兄可愿意听?” “谈大家请讲。” 谈远冲御书阁的方向指了指:“我们书院虽不教八股文,可那里面收藏了不少本朝进士们的八股文,你该去研究研究。” 龚子传低垂着头:“我何尝不知里面有好范文,罢,我待会去试试。” 龚子传这两年确实转变不少,谈远都有些心疼这位朋友了。他道:“龚兄,你最大的短板就是记性不好,每次作文章,你都写过就忘。好在这两年,你把学的东西系统化了,弥补了这一点。” “你最近总问我过去的事,是不是要算命想不起来了?嗯?”谈远问。 龚子传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谈远想,龚子传忘性大也不是没好处的,换旁人过这段日子一定是满脸苦相的,可他看着还是很阳光积极,心态也没变。 想到这里,谈远好奇:“龚兄,你算命算出什么了,也和我聊聊?” “你真想知道?我一开始算,整天就只有这一件事了,什么都能联系到算命。”龚子传吐槽自己。 然后他的眉眼舒展了很多:“其实,我算了,我今年就会转运。前面两步大运不好,后面都是好运。按着上面说的,这次院试我几乎必中。” “所以你沉迷算命也能中?” 龚子传冷笑道:“这就是这该死的算命有病的地方了,不管我中不中都有说法。我最恨这点,偏偏还得骗自己,唉。” 谈远挑眉:“骗自己?” “当然。不然我真的深信不疑,现在该乐得找不着北才是。我还给咱们的墨笔算了一卦,你看。” 说着,龚子传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纸,指着纸上的文字说:“你看,咱们的墨笔不是一直造不出来吗?我就按笔画起了卦。 墨是15,笔是10,那么上卦就是艮卦。对应山,象征停滞与积蓄。下卦就是兑卦,对应泽,象征流动与变通。 动爻是初爻动,那么本卦就由山泽损变成了山雷颐。怎么解呢? 山泽损的卦辞是损下益上,其道上行。有孚,元吉。初爻爻辞:已事遄往,无咎,酌损之。这就是说我们要少打磨细节,专注核心步骤,就能快点完成。 变卦山雷颐卦辞:贞吉。观颐,自求口实。”也就是说我们制作需循序渐进,不可急于求成。 我们都两年都做不成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时间我算出来是6旬,也就是60天,看那时能不能做出来吧。” 谈远听不懂这些,不过龚子传讲的还是挺通俗易懂的。 “龚大哥,你这个人,我想就是你真的深信不疑,现在大概也不会乐得找不着北,你有定性。” “哼!这个算命也能看出来呢,真会说,把功劳都揽过去了。还说我会怀疑算命,说的这么准,我该信该是不信,哼!” 嚯!还真是什么都能联系上算命。谈远哭笑不得。 “那你怎么想?” “我当然是想了很久,后面发现,只要按着它的思路走,我就永远要被困在里面,它永远是对的,要突破它的规则才好。” 谈远摇头:“这不正是龚兄你擅长的?龚兄,你确实很聪明,这种想法还是藏在心里吧,文字上也要多练,不然被看出来了难上榜。” 龚子传笑了笑:“这话也只有你会说了,放心吧,我记住了。” “那你还算吗?”谈远有些担心。 “唉,当然算了,控制不住啊。所以,我都不去了解得太深,我怕陷在里面,我沉迷算命和我爹沉迷赌博有什么不同?之前那个是盲派的,新出现的,说什么铁口直断,根本对我不准,我现在都是按宋代的子平派算的。” 谈远无语:“这貌似了解得挺深了吧?” 龚子传摇头:“不不不,更深的我没去碰呢!你也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自己,现在没结果,可能算命多,等我中了秀才,我保证连看一眼八字的兴趣都没有了。” “这样听,你和曾兄一样了,他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有自知之明,每每猜中自己的名次。” “我也佩服他这一点,嗯,我也看了,他是建禄格,前途无量呢!” 真的是什么都要联系上算命,龚子传真是了解自己啊,谈远觉得自己多余问。 “好了,你说的这些我也不信,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些了,讲点别的吧?” 龚子传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算命,不讲这个他都不会说话了,所以这段时间在基本只和信命的吴骄说话了。 “好,我也不能整天沉迷这些。以后,我每天去一趟工坊,跟你说墨笔的进度,怎么样?” “这样最好了。” 谈远站起来,做了一会儿运动舒展身体,就继续看书了。他现在完全不敢跟龚子传说话,他可不想听那些东西。 他得看书,现在他在书院又是第一了,杜先生说他努努力可能中解元,他也想中。 这一看书,就看进去了,进入了心流状态,一点也不累,等他眨眨眼睛,从那种感觉中退出来的时候,龚子传已经不见了。 想必是御书阁看那些文章去了。他觉得龚子传算是个遇强则强的人,回看过去的文章,他进步很大啊。 想完,谈远又做了一套动作。这次,他做的时间更长一点,希望再次进入心流状态,但,不行。 谈远有些遗憾,但不多,他知道自己这样已经很好,心流状态本就可遇不可求。 他问过他们,只有曾叔平和他一样,心流状态比较多。吴骄从没有过心流状态,龚子传也只有一次。 然后,龚子传对心流这个词很感兴趣,竟然热情帮他在其他斋舍到处问人家读书有没有那种心流状态,那会儿是真阳光。 然后他就又出名了一次,书院里的人都知道了心流状态,都知道他心流状态多,很羡慕他。最后搞得半个文坛都知道这个热词了。 谈远简直感觉自己上了热搜。好在,这种事在这里很正常,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个词热起来。 好了,别想了,写篇文章出去吃吧。想着,谈远就从抽屉里拿出借阅的前年大比成功成进士的人的文章,开始仿写。 吴骄和曾叔平的妻子自他们成亲后就跟着他们来了远山书院。不过是在外面赁屋租住,他们两个还在斋舍里住。 他们自己愿意,家里父母也愿意,这样才能不耽误学业,只是不知道两位嫂子愿不愿意。过了新婚,两人去的时间就少了,但频率固定下来了。 他们两个都已经回来了,不见龚子传。 “你们见着龚大哥了吗?”谈远问。 “没有。”两人一起摇头。 农历才二月,天黑得快。谈远想着天黑了他还没回来,就打灯笼出去找找。 还好,天擦黑了,龚子传回来了。 “一股马味,你骑马去了?” “嗯。” 原来龚子传嫌弃马臭,但后来反而是他骑马算学得很好的,一有不开心就去骑马。既然是骑马,他就放心了,只是,龚子传的反应不对。 怎么只嗯一声,出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谈远的目光跟着龚子传,想看出他怎么了,但龚子传没看他,也没理人,只是抓痒。 不对,这抓痒的动作也太大了。谈远实在感到奇怪,推了龚子传一下,“你怎么了?” 龚子传垂着头,“不知道。” “有人骂你了?” “算是吧,说我一个童生也会骑马啊?可惜,我已经完全忘了他们是谁。本来骑马是想让自己心情好点,结果,呵。” 谈远感觉很难受,“那你这一直动来动去干嘛?挠痒?” 第59章 救了挚友一命 龚子传初见妻子…… “嗯, 我不挠了。” 说完,龚子传就点起油灯开始看御书阁借的好文章。 谈远见他还算正常, 也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龚子传,你成他儿子了,快叫爹。”吴骄取笑道。 龚子传只从胸腔里哼出一声回应。 “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儿子了?”吴骄觉得不对。 此时,龚子传也觉得烦躁非常,就把外衣脱了,只留中衣。 现在可是早春,天气还冷着, 而且龚子传几乎没有只穿中衣的时候,曾叔平也注意到了龚子传。 三人围着他,好一会儿了才明白, 原来龚子传是得了风疹, 浑身痒。 谈远哭笑不得,这可是荨麻疹, 痒死人, 龚子传也是能忍。 “现在还早, 外面应该还有药铺没关门,快起看看吧。”他催促道。 另外两个人也都叫他去看看, 但龚子传哪里知道荨麻疹的威力,他道:“没事, 就是痒了一点, 我最讨厌看郎中了。” 谈远实在担心:“去看看吧, 你为什么讨厌看郎中?” “我也不知道。不想去。” 龚子传一个大活人不愿意,大伙又劝不动,只好由他了。 谈远做好准备,早晚龚子传会痒得受不了要求医, 他检查了一下灯笼。 果然,读文章时,龚子传只穿中衣。等睡觉时就迫不及待地只留了单衣,本来在挠,听他说了越挠越痒之后就不挠了,改成蹭。 也不知道龚大哥什么时候受不了,谈远觉得应该快了,决定稍微睡一会儿,这样待会儿更有精神。 天亮了! 他竟然一觉睡到天亮,还好天色很早。谈远连忙去看龚大哥,他似乎也听到了自己的动静,看了过来。 荨麻疹不是痒得受不了吗?难道是假的?谈远一边穿棉袄一边想。 穿完他才发现龚大哥竟然早就穿整齐,等他穿好也起床了,还是读文章,而且在外面读! 谈远摸不着头脑,到底该不该再劝龚大哥去看郎中,他会去吗?真是荨麻疹吗? 吴骄也好奇是不是,正好他们都睡醒了,就又扒开龚子传的棉袄看了一遍,没错,确实是风疹,他身上还有大块大块的发红的风团。 谈远道:“这好像是皮肤有湿毒,一般是压力太大了。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龚子传想了想:“不知道啊?” “哎呀!龚大哥这记性你们还问他?他的日子我们不都看着?压力太大了。”曾叔平道。 “远哥儿你懂,这病能自愈吗?”吴骄问。 龚子传显然也关心这个问题,看向谈远。他从小到大身体还不错,对于身体和医药都不太关心。 谈远其实也不了解,只是在信息社会多少知道一点。 为了吓唬龚子传,他道:“不能自愈。而且,会致命!在皮肤上只是会痒,在喉咙呢?你会憋死!” 龚子传半信半疑:“可是喉咙那么大?” 谈远要仰倒了,“那是因为你用力了,可是那里要有了风团,还听你使唤?可别憋死了,赶紧去看,我陪你去。” 龚子传有些动心,可看看天色还早,担心郎中不开门,又觉得问题不大,还是摇头。 “算了,远哥儿别管他,让他挠。” 说完两人各自找地方看书去了,他们今年和谈远一样,都要考举人。不过想参加乡试考举人,得先过书院的科试,他们现在时间都很紧张。 就算龚子传考中秀才,也得再读三年才能考举人,所以乡试压力他没有,可他有院试压力,只有两个月了,他还得回永宁县弄好文书。 所以,哪怕身上很不舒服,他照样看书,现在甚至跟着谈远习字。 谈远是为了静心,见龚子传也习字,便去看他的字。见没什么异常,暂且放心。 难道荨麻疹真的只是痒? “你要是想去看郎中,别不好意思,直接跟我说。” “嗯。” 好吧,还是不说要去,谈远只好专心练字。 而龚子传呢,写着写着就痒一阵,这都能忍,他真不爱看郎中。 他看了一眼天色,还像蒙了一层黑纱一样。为什么天还不亮,他似乎觉得天亮就好了。 龚子传低头练字,满意收好,就在他休息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有些胸闷气短,呼吸和之前不一样了,很费力,胸口像压着什么。 但他还是不管。可心里越来越慌,难道真是喉咙肿了?会憋死?那要怎么救? “远哥儿,我,我呼吸不过来,好像要死了,我们去看郎中吧。” 谈远长舒一口气,龚子传总算愿意去了。 中间没出茬子,龚子传很配合,不过老郎中面前有病人,两人只好站着等人看完病。 “来,我看看啊。” 老郎中一看吓了一大跳,转身怒斥:“你没长眼啊,这位病人得的是急症,你早跟我说啊!” 这一下把三个人都吓到了了,龚子传感觉不妙:“我是昨晚骑马出汗,起了风疹?我会憋死吗?” 老郎中脸色难看,“再晚点来就迟了!你骑马出汗,风寒乘你体虚袭表,风邪郁于肌肤,发的就是风疹。 这就不好,你又过夜未治,那股邪气就往你的身体里传,先到肺后到喉咙,就把你的气道壅塞住了,你就呼吸不过来。” 龚子传见了郎中,觉得安心,“是啊,我现在呼吸很费力。” “把手伸出来。”老郎中开始把脉。 把完,他道:“脉浮紧而数,寸口尤甚。你现在很危险啊,必须立刻下针。” 说着,也不管龚子传的害怕和不情愿,就拿着银针刺了他的少商穴,出了几滴血,然后是列缺。 刺完见龚子传一点反应也没有,有点急了,“你们这些年纪小的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身子,现在寒邪入体,一会儿老夫帮你艾灸,要是还没反应,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谈远道:“要是今早我们不来会怎么样?” 老郎中拿着艾棒点起来,“这风疹一般人可受不了。要是你们今晚才来,小哥估计悬了。” 龚子传感受这膻中穴被艾灸的滋味,感觉身上没那么冷了,进了一股舒服的热气。 “所以,晚上才来,我会死?” 老郎中伸出手:“八成是。不过你这不会来了?怎么早不来,喜欢痒?” “不是。”他难受得不得了,怎么会不想来。幸好最后还是来了,不然他可能死在换运前。 该死,这是什么好大运,也配他这么惨?” “这是药汤,不是喝的,你趁热熏蒸口鼻,也好开窍逐风。就在那儿。” 那儿,就是墙角。 谈远跟着龚子传走到墙角,实在没忍住:“龚大哥,你怎么能不来看病呢?又不是付不起诊费!” “早知道我就早来了,身上冷得很,不舒服。” 谈远还是生气:“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我们一直催你来,你一直不来!” “你这语气,好像我真是你儿子。” “哼!不看病,只要读书,你最好给我考上秀才!”谈远道。 龚子传蹲着熏蒸了小半个时辰,才感觉恢复了正常。郎中开了药,龚子传让这里煎着,他多来喝药。 两人回去 谈远边走边问:“你真好了?” “嗯。不过郎中说还会发,要多喝药,你还陪我去吧?” 龚子传真的不想麻烦远哥儿,他可是要考举人的人,可是一个人去,他可以想到,不到三次他就懒得去了。 “好,我正有此意。”虽然龚子传解除了危险,但谈远怕一个没看住,龚子传复发风疹危极生命,不如陪着他。 龚子传得了保证,看了看天色,“没想到我们都起得挺早,回去也不耽误听讲。” “听讲重要,还是命重要,你有什么不舒服要跟我说,我可不想一转头发现你已经硬了。” 龚子传被逗笑了。 不过听讲时,他确实感觉不舒服,太冷了。也许是风疹导致的,不过他非常需要一个暖炉。 “正好,药铺那一条街我记得看到过卖小铜炉的,还有炭,我们多买点。”谈远道。 “太贵了吧,那么小一个,上百文,我舍不得。” 谈远才懒得跟他说,先生走了,直接拉龚子传去喝药,喝完就去买炉子。 龚子传本就不舍得,进去了就更舍不得,攥着银子不肯给,挑了半天也挑不出选哪个。 这样下去要挑到什么时候? “我在外面数一百个数,等我数完,你必须挑好一个!”谈远斩钉截铁地说。 龚子传看着他出去,在门口数数等自己,没办法,只能开始挑了。 不挑还好,他不买都行。可一旦开始挑,就只有好的能入眼,偏偏他舍不得出银子,心里纠结。 就在这时,铺子里又进来了三个人。龚子传头也不抬,直到闻到了香气,他才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三个女人。 准确来说,是一位小姐和她的两个婢女。不过,此时龚子传完全没关注那两个婢女,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小姐身上。 虽然只是一眼,虽然很快他就低头挑小火炉了,可他清楚地知道,那个女人长得非常好看,让他非常喜欢,他想象中的妻子有脸了,他感觉他的心在跳,一股感情在心中酝酿。 他好像变得冲动了,他完全忘了谈远在外面等他,心里只想着这个女人。 第60章 算感情算坎坷算出行 院试要紧 他该不该和这个女人搭话呢?她会是什么反应, 她有丈夫?她有孩子吗?她聪明吗? 龚子传感觉自己的脸都红了,浑身发热。这让他害怕风疹复发, 又想到了谈远还等着外面,连忙拿了一个价值一两的小火炉出去。 “我选好了,就这个。” 谈远心想,还是数数快。 买手炉送炭,第一次送的也够用一两天了。龚子传等着掌柜的给他装炭,看似随意,实际一直在找机会看那个女人。 “装好了, 您慢走。” “好,好。”龚子传拿着手炉和炭,遗憾地和谈远回书院了, 路上, 他脑子里一直是女人的那张脸,也太好看了。 在其他男人眼里好看, 但未必是最好看的, 可在他心里, 这是最能让他感觉到美感觉舒服的脸了,应该没有更好的脸了。 可是, 他不敢,他只是个童生, 二十五岁还只是个童生, 他自己都看不上自己, 他怕女人看不上他。他也怕,怕这个女人只有一张脸,是个笨蛋美人。 并非笨蛋美人的宋珍音很知道自己是个美人,从十五岁到现在二十五岁, 有很多男人一直喜欢她,但她并不喜欢他们。 他们配不上她。 不过,她是和离过一次的妇人了,在外人眼里,他们配她绰绰有余吧!毕竟,女人只要嫁过一次,就好像犯了天条一样,罪不可恕了。 想到刚才的那个男人,他应该也是看上自己,不过却并没有过来同他讲话,是个有分寸的人。似乎,还是个雏,应该没有成过亲。 宋珍音笑道:“掌柜的,刚刚出去的那个男人样貌不凡,你可认识?” 掌柜的拍着胸口保证:“自是认识,老汉我在这书院外做了几十年生意了,这书院里的书生们我都认得。他叫作龚子传,是个童生,在这远山书院求学三年了,听说要考秀才。” 龚子传? “他多少岁了,可成过亲?”宋珍音问。 掌柜的笑了笑:“这有家室的,少不得把妻子儿女带来这里,安置在书院外,我们都能听闻。他,应该是没有成过亲,岁数嘛,二十来岁。” 掌柜的听着有理,但貌似并不了解这个龚子传。宋珍音没兴趣去了解一个好看的童生,不打算再问。 “多谢掌柜的。” “你可是看上了他?那可得赶快,看上他的女孩可多了。你也是做生意的吧?家里生意还做得大,我看他买个手炉都舍不得银钱,你……”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并没看上龚子传的宋珍音已经走了。 “这……嗐!” “你这笑什么?”谈远实在受不了了,龚子传这表情他太熟悉了,一看就是恋爱了。 “没什么。”龚子传努力压下嘴角,可嘴角还是忍不住翘起。 “好吧,你在门外等我的时候,不是进来了一个女人?她好好看啊!”龚子传只是想到她,就非常开心。 明明是三个女人!不过谈远知道龚子传说的是那个小姐。他想了想那个小姐的长相,确实像是龚子传会喜欢的样子。 “她或许已经成亲了,你注意看她的发髻了吗?”谈远提醒道。 龚子传笑不出来了,他都不好意思看脸,又怎么会注意发髻。他想得越用力,越记不清楚,甚至那女人的脸也很快模糊了,只有心动的感觉留在心里。 “成亲了就成亲了吧,不想她了。我们一起去找杜先生吧,我想考中秀才。”龚子传道。 “还是得我陪着才敢去见杜先生,杜先生也不严厉啊?”谈远道。 “我就是怕他。还有,我和他说话,他爱曲解我的意思,有你在就好了。” 于是两人去找杜先生聊。 杜先生虽然是两人的老师,可明显和谈远更投缘。龚子传觉得聊够了,两人还聊得兴奋。 “我先走了,我去看看墨笔进度。”龚子传低声对谈远道。 “好,你去吧。” 龚子传记得,他说了要每天告诉谈远进度,因为墨笔一直做不出,所以今天必须去。 他怕受寒,特意回斋舍加了炭,这才揣着小手炉出门。 “龚大哥这么精致?” “我生病了。” 龚子传一句话,就让谈贺不好意思了,连连道歉。 “没事,我就来再研究研究墨笔,你做你的事吧。” 两年前谈贺想通了,来到侄子这里找活路。本来是做三个月,做熟了,回抚州府去做去卖白玉笔。可谈远发现了他这个小叔叔的不一般,竟然知道用他们不熟悉的拜贴制度规范那些商人的拜访,工坊门口再也不会围着一群人了。于是硬是把人留了下来在这里帮忙,抚州府的生意让给齐福做。 白玉笔供不应求,只有那些商人求谈贺的份。不过谈贺不是那种势利小人不收礼,也不仗势欺人,口碑很好。 所以他半途出去,对面喝茶的宋老爷也不慌。 “宋老爷,对不住对不住啊。” 宋老爷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不过,那是什么人,要谈少爷您亲自去迎?” 谈贺笑道:“什么亲自不亲自的,他是我侄儿的同窗,两人从小一块长大。你要的白玉笔,就是他们做出来的!他啊,能为着呢!” 宋老爷叫道:“哎呀,那可厉害了,青年才俊啊!我听说,你们还打算做出什么墨笔来,是怎么回事?” 谈远和龚子传整日研究铅笔,虽然没有研究出来,但名气已经传出去了,连三皇子都来信问两人。 谈贺道:“不知道呢!他正是为了这事来的,都做了两年了,也许哪天就不做了。” “别不做呀。对了,他叫什么?看着像是没成亲?” 谈贺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他叫龚子传,快别说成亲的事了,这两年喜欢他的女孩不少,他是一个没看上的。” 谈贺模仿龚子传的口气:“我喜欢好看的没见过的人,你们离我太近了。” “喜欢没见过的,是有些古怪!“宋老爷心想,他们是江浙人,从未来过江西,他女儿又漂亮,倒是合适。 谈贺道:“且别说他了。宋老爷你要在江浙卖白玉笔,以前却是个好机会,可现在你们那里已经旱了半年了,眼看着还要旱下去,还是……” 宋老爷自有自己的生意经:“欸!小哥,这你就不懂了。趁现在旱灾,没人想卖这个,我来卖,占好位置。等遇上好年,那就发了啊。” 这话说服了谈贺,取得了他的初步信任,于是两人开始更深入的交谈。 这时候,龚子传一直在另一边试验墨笔的配比,一点注意力也没分给旁人。 墨芯需要烤制,他一天只能试一次,因为他只能花半个时辰在这个上面,院试要紧。 可惜,今天还是不成功的一天,手感太硬了,也太涩了。 “远哥儿,又失败了。” “没事。”谈远不意外。 他和杜先生聊得非常开心,杜先生告诉了他很多朝中的事,他们在试着规划他未来的晋升之路。 “你看着很开心啊。”龚子传想到了那个让他心动的女人,决定算一卦。 “该死!远哥儿,那个女人不是我未来的妻子!我刚刚起卦,问我未来的妻子,我现在是不是见过,卦象告诉我,没有!哦!那么好看的人,可恶啊,嫁给我就好了。” 龚子传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心里更想和那女人在一起了。 “这就是爱情吗?一见钟情?”谈远有些感慨。 “艾情?少年慕艾?不是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唉,告诉你吧,两年前开始,我就特别想女人,恰好又有人喜欢我们。于是只要是靠近我的女人,我都会想我们婚后会怎么生活,这实在太像个登徒子了!可我控制不住。现在好了,以后只要想她一个人就好了。” 这样的行为确实难评,谈远不打算给他解释爱情,不过谈远也不打算评价什么。 “那你也是忍得很辛苦了。” “是啊!” 龚子传团团转了几圈,自言自语:“不行!下次再遇到必须主动,我忍不住了!” 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尊重,但实际上龚子传是在利用自己的欲望,也很真性情,谈远反而有些佩服他。 “那好啊!这几天你都爱出去喝药,好去见她吧?” “是啊!现在我要继续努力,远哥儿你也努力!” 龚子传又开始看文章,谈远也拿着书看。 龚子传得的风疹,因为就医过晚,寒邪入体,要少量多次喝药。第一次喝药他只觉得麻烦,可后来喝药就不一样了,不需要谈远陪着,他非常积极地出书院去喝药,期待再见到那个女人。 可是,他都好了,连那个女人的长相都忘了,心动的感觉也不明显,也没再遇到她。 院试要紧,就算能遇到,她能看得上他,他也看不上自己,必须中秀才! 龚子传好了以后,继续投入地学习,没怎么想过女人了。 四个人的斋舍,只有龚子传一个童生。他若中了,他们四个就整整齐齐地都是秀才了,因此,三人都很关龚子传的院试。 谈远想到四个人都是秀才的那一天,就觉得很舒服。 “龚大哥你可一定要中啊,我们四个都是秀才,可太有意思了。” 吴骄道:“能不能中?给自己算一卦。” 龚子传不好意思道:“我早算过了,算了好几次了,会高中!可是你,我也算过几次,你真的有坎,你要小心。” 那算命先生说吴骄有坎,他已经为此难受一两年了,可刀始终悬在头上不掉下来,他已经是疑多信少了,闻言只是说:“没事的。” 曾叔平道:“你要回永宁了,一路平安啊!” 平安? 龚子传笑道:“还没算这个呢,我再算一卦,看看吉凶。” 60-70 第61章 好女人论 龚子传想当太监 龚子传落水了! 他从远山书院出发回家了, 回永宁县找胡县令和程先生办下文书,然后就可以回书院冲刺了, 院试前,再由叔叔订好客栈,就可以考了。 先是坐马车两天,然后坐船,再坐马车两天。他坐的官船,是大船,没走几步, 他一脚踩空掉进水里! 幸好,之前和谈远游泳掉水里差点死了的事他记得,他一直遗憾要别人救不能自救。现在他要自救了, “救命啊!救命啊!” 龚子传成功发出了求救声, 不像之前喊都喊不出。但没用,路人们不为所动, 他的声音太小了。 虽然感觉自己快淹死了, 但龚子传还有心思吐槽, “不是说落水要喊救命吗?喊了根本没用啊!” 他只能自救。还好上次落水后,龚子传并没有从此就不游泳了, 还是照常游,水里的本事提高了不少。 他努力蹬着水, 露出水面就吸气, 在水里就闭气, 不让自己呛水。等适应了一点,他就开始尝试游回岸上。 龚子传是上船时落水的,没人看到。但他挣扎了这么久,已经被人注意到了。 等他爬上岸, 浑身湿淋淋的,抬起头就看到一群人围着自己。有人关心他问他怎么回事,有人帮他解包袱,让他拿在手里,有人问他去哪里。 四月的风还很冷,龚子传一边回应着,一边上了船。 他好像又差点死了?问题不大,现在得赶紧换下湿衣服买件干爽衣服换上了,不然风寒可能真的会死。 包袱里有银子,他换了衣服,当晚睡得挺好。之后也没再出事,回了永宁家里,文书也办得顺利。 只有一件事不爽。 成钟要成亲了,就在龚子传院试放榜的时候,王小友劝儿子去等放榜了,回来去吃喜酒。 龚子传非常生气,感觉母亲认为自己一定考不上,被羞辱了。同时也不理解他娘是怎么想的。 “我和成钟关系一般,和他家关系更差。我为什么要去?难道娘忘了我和他家的恩怨?” 王小友记性再差也比儿子好,她自然记得自家和成家的恩怨。 “丧事不叫也去,喜事叫了再去。人家儿子成亲,特意来我们这里赔礼,请你去,你还不去?都是邻里街坊,哪有什么大仇怨。” 龚子传很生气:“隔了几条街了,什么街坊,我不去!谁要他赔礼,我院试最重要,我要在南昌等放榜。” 儿子不听话,王小友生气了,话像刀子一样,“你是我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是真想等什么放榜?你就是觉得自己十年了还是童生,没脸见人,吃喜酒人多不好意思。你这样的就应多去,人见多了就好了。” 虽然不赞同亲娘的说法,但亲娘把他说准了,龚子传心里其实挺高兴,于是勉强答应了。 “这才是,都和和气气的,你大哥也好跟人家说话。我跟你文叔叔也去,你不许不回来!” 龚子传叫道:“我都答应了,我会不去?!” “废话。” 龚子传气得要死,甚至后悔答应了,他早把成钟忘了,却还要被逼喝他的喜酒!他拿了文书就赶紧跑了,反正黄棋也不在家。 虽然在家不过一天一夜,但是路上花时间。龚子传回来的时候,三个人都已经考了科试,过了,可以参加乡试考举人了! 他们都很开心,龚子传也恭喜他们。 吴骄关心道:“怎么样,这次回去顺利吧?” 龚子传出发前算了一卦,卦象说大吉大利,只有一些小波折,他们都知道的。 “嗯,一般来说,是不顺利吧?没感觉吉利,还有两件不高兴的事,一是不慎落水,二是我娘逼我去和同窗的喜酒。” 吴骄怒道:“真真不可靠的卦!不过一个是差点死了,不过只是吃喜酒,这也能相提并论?” 谈远没想到,只是回去拿个文书,龚子传又在鬼门关闯了一遭,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远哥儿你怎么不说话?”龚子传有点小兴奋,“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去游泳,我差点淹死被你救了吗?这次我可是自救。对了,你爷爷生病了,要是你和我一起回去就好了,更安全。” “我们三个要参加科试,你忘了?”曾叔平道。 谈远心情更加复杂,不知道该先关心爷爷还是龚子传。爷爷生病了,虽然听语气问题不大,可爹娘送来的信里没说,也没叫龚子传带话,可见有些骗人。龚子传呢,听语气问题也不大,可他其实快淹死了。 “你淹死被我救了?我害你落水才是。要不是我拉着你……” 龚子传立刻打断谈远的话:“我自己没长腿?我不愿意去,你能拉我去?生死有命,死了就死了,你何必自责。” 龚子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谈远有些感动。 “嗯。我爷爷怎么样了?” “我是听我娘说的,我娘是猜的,你爷爷好像是病了要喝药,熊家爷爷很上心呢!” 谈远心想,该写信问一问。既然不能回去,也该写信过问过问。 现在是奋斗的时间,叙旧完了,都在房里各自努力。 谈远在写信,龚子传忽然问他:“你说成钟家为什么要请我?我都快把成钟忘了,真是奇怪?” 原来同窗是指成钟?确实奇怪,都说相逢一笑泯恩仇,可成钟和他爹都不像心胸宽阔的人。 “你没问你娘?” 龚子传哼了一声:“快被她气死了,还问她?她只会乘机催我成亲,好像我不想一样。” 谈远道:“不会是看你有出息,想着让你沾沾喜气,别记他们家的仇吧?你看着像是大度的人。” “我大度我活该?不对!远哥儿,他们是冲你来的吧?我和你好,永宁谁不知道?你不亲近他们,他们就想借着我亲近你!” 龚子传很笃定,谈远笑道:“有理。看来是我连累你了。” “可不是嘛。你在给你家里写信?他们又瞒着你了?唉,我是不喜欢这样,不过我两次落水也都瞒着我妈。” 谈远有了不好的预感,落水是危及生命的,那爷爷… 对于这次的落水自救,龚子传是很骄傲的,他其实静不下心学习。翻了几页书,又找吴骄说话。 “吴兄,不是你这两年有个坎吗?我给你算一卦,看你能不能考上举人?” 这么重要的事,他不想算。于是烦躁道:“不要算,是好是坏,我都心不安。再说了,你算的也不准,说是大吉大利,结果差点淹死!” 龚子传是觉得吴骄能考上才想帮他算的,听了有点委屈,觉得他太认真。 “我已经算了,你可以中举。回家那次我确实没算准,但没事,我多算几次就好了。上次我问婚姻,它说我目前没遇到过我的妻子,我多算几次,就算我已经遇到了。” 吴骄更烦躁了:“不想跟你说这些,你学你的吧!谁信这个,都不准,害我难受这两年,别让我逮着他,我非打他一顿不可。” “他算我不准,可算你准。而且,我以为你可以考上,卦象也是可以考上。你以为是好事,其实不好。本以为只是应落榜,谁不落榜两次,可是你中了,可见这个坎,可是真是生死坎。”龚子传心里有种感觉,就觉得吴骄会出事。 吴骄态度好了一点:“真有这个坎,那也没办法。” “你的坎,大概是你爹带来的。你问问他怎么回事,劝他收手,也许能解?”谈远插话。 龚子传虽点头赞同,可心里其实心情复杂。吴父大概是贪官了,他不想放过贪官。他看一眼远哥儿,远哥儿神情自若。 吴骄也拿出信来写。谈远见龚子传帮了人没好报,心情不好,于是替他缓解。 “龚大哥,你这些天都没遇见那个小姐了?要不你回铺子再问问掌柜的?” 龚子传只要想到那个女人就开心,“还是算了吧,我现在怎么配得上她。她要是能看得上我这样的,我还看不上她呢。” 谈远自己是官位第一,可龚子传不是。他想,为什么龚子传喜欢她,却不敢追求? “现在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看上她,她看上你,都不重要,不如你先去了解她家?或许她和离了,正好配你。不然嫁给别人,你可怎么办?” 这一下子就把龚子传说得焦虑了。他难受得不得了:“等院试后吧,也就一个月了。若中了秀才,我就去找她,若没中,只配一个人,也不去努力什么。” 谈远摇摇头,不说什么了。 龚子传兀自烦恼了半天,忽然感叹道:“我为什么非要看上她啊?若是眼光低一些,十几岁就成亲了,哪里会难受这么多年。真想把它切了。” 龚子传说完,看了看它,它在脐下三寸,他是真的想切!恨不能切! 虽然最后一句话龚子传声音很轻,但男人对这些很敏感,吴骄和曾叔平只觉得□□一凉。 他们不能不情绪激动,一个惊问你怎么会这么想,一个问看上的是谁? 龚子传撩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怎么会这么想?我干嘛不这么想!女人多好啊,这么多年,我就没看到几个不好的女人。吴嫂子,曾嫂子都好。我大姐也好,师母也好,抬眼望去,遍地都是好女孩,我偏偏不够喜欢,把自己弄成这样。若是十六时就成亲了,也没什么不好,我为什么要这样?我为什么非要和别人不同?那么多好女人呢!” 第62章 爱搞事的司仪 放榜-结果已定!…… 吴骄道:“女人就都好?那你不成亲确实是怪事, 不过你嫂子可不太好。” 曾叔平道:“我妻子倒好,若你中了秀才, 就回乡娶亲?” 龚子传摇摇头:“好想切了它啊,我有大哥有侄子,又不是非得我传宗接代。可我都二十来岁了,我只想切,又不想死。何况又不知道太监们是不想了,还是有心无力。并且,对科举也不好, 只能想想而已。” “当然只能想想。你刚才说话吓我一跳,我以为龚大哥你要说喜欢男人呢!”谈远笑道。 龚子传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喜欢男人,男人有什么好的?一样的人, 我当然选女人。我已经很难了, 何必呢!” 吴骄道:“你不鄙视那些兔儿爷?” “我早就知道什么契兄契弟了,有什么好鄙视的。只是他们的妻子就苦了, 唉!男女之别大啊, 若我是女人, 或你们是女人,那日子!若还是现在这样看待自己, 只能跳河了。” 这又是敏感的话题,吴骄和曾叔平或者其他任何一个男学生, 谁愿意想这些?谈远好一些, 毕竟他现在确实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这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催着龚子传读书,叫他别说了。而龚子传也说够了,道:“我不说了,我给我大姐写信好了吧?” 龚子传想, 大运都是十年一运。如果搞错了,未来十年不是好运,而是差运,他的心性会改变吧?他会很惨吧? 如果是平运或好运,他应该能抓住机会。所以他很可能中秀才,到时候提前告诉大姐,她好来永宁,可以一家人开心。 写完信,龚子传趁着手感,开始训练八股文。书院里是不教这个的,只能自学。听说吉安的书院是教的。 在院试前几天,龚子传才去了南昌叔叔家见了叔叔婶婶和堂弟。然后还是住永福客栈,他检查了考篮,把要带的东西都备齐了。 其实,穷书生才是最多的,因为功名的诱惑太大了。龚子传原本也该是一个穷书生,要花半年时间挣够三年读书的钱,但靠着谈远他挣得不少,手头富裕。 客栈里房间里手不释卷抓住最后一点时间死记硬背或温习的书生很多,但龚子传记性差,所以他并不这样,而是做一件他觉得有趣的事。 送药膏! 五月份了,蚊虫很多,龚子传很容易挨咬,所以他对往身上涂药防蚊虫很上心。也因此,对别人也上心,只要他发现有人被蚊子咬了却没有拿出药膏来涂,他就要拿银钱带别人去买药膏。 就这么,短短几天他就帮了几十人,搞得不少人都认识了他。而龚子传做了有趣的事,心情也很好。 院试开始,他的号舍不错,他更开心了。他的作答状态并没有比之前更好,也没有更差,该怎么样怎么样。 考完,龚子传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迷茫。于是,他没耽搁就回家了。因为他发现他妈跟他大哥和继父相处得多,更有感情,所以他要回去争爱,多和他娘相处。 在家待了十天,院试已经放榜了,但到底考没考中,谁也不知道。 王小友最开始还是很兴奋的,觉得儿子一定考中,可现在也不确定了。所以她只随便提了一句,然后说:“明天成钟那孩子就要成亲了,你记得跟娘去。” “好。” 永宁县成亲只吃一天,但吃三餐,从早到晚。一般中午时分,亲友最齐。 因为离得近,虽然虽然成家和龚家关系一般,但龚子传还是去了龚家吃早饭。 早上都是亲友,也见不到新娘子,中午才能见到。因此礼赞也不在,礼赞一般是族老担任。 被逼喝喜酒,龚子传就光挑好的吃。正吃着,有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和他搭话。 姿态还很亲近,这让龚子传浑身不自在。直到新郎成钟装扮好,出来了,女人让儿女管他叫哥哥,龚子传才意识到女人是谁。 龚子传不记得女人了,后来都是他妈帮的她们。因此他故意引着女人到他妈那。 “娘,她们怎么也来了?” 王小友道:“我叫她们来的。不然,因为那个让她断亲?以后还是要兄弟之间互相帮忙,没办法。” “也是,你们吃了早饭没?” 女人道:“我们天不亮就往这儿赶,没吃早饭。” 龚子传道:“这就好,多吃点,吃垮他!” 礼赞不到,都是随便坐,女人于本就打算和王小友坐一桌,现在更是赶紧上桌。 成家见人来得多,也有面子。这种时候也不心疼了,让大家放开了吃。 成父带着成钟到处敬酒,龚子传对娘说:“娘,成钟就是穿着成亲的好衣服,也没我好看吧?” 王小友打量了二儿子几眼,“是比他好看,男人要好看干什么?要有本事!” 说完,王小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成钟貌似也跟儿子一样没本事,于是摆摆手,“吃完赶紧回去!” 于是吃完早饭,龚子传又回家了。他巴不得回家呢,他才不喜欢看人成亲。 看了不知道几个时辰的书,又到了中午,要去成家吃午饭。龚子传拿着一两银子塞到了女人手上:“好不容易来一趟永宁,多买些东西回去。” 女人自是拒绝,可龚子传也过过苦日子,知道女人一定是缺钱的,于是道:“你若是不吃好点,身体就不好,丢下这一双儿女可怎么办?你要是过意不去,以后她们大了,有钱了,你也像我一样给人钱就完了。” 女人千恩万谢地接了银子,龚子传道:“你先吃吧,我要去看新娘子了。” 中午比早上热闹很多,人人都盼着见到新娘子。虽然新娘子盖着红盖头,其实看不到脸。 “新娘子来了!” 去彭家迎亲的成钟终于带着新娘子回来了,成家院里的气氛热烈了不少,都盼着见到新郎新娘,成家的礼赞也站出来了。 彭家女嫁给成家子,算是下嫁。成钟没有功名在身,家里也穷。可彭家家里有好几个铺子,衣食无忧。 永宁的婚俗,总是成亲时才冒出来,那时也讲究上了,平时都不知道。而且,永宁不大,各家在乎的婚俗却不同,龚子传好奇成家是怎么安排的,挤到前面去看。 新郎又白又俊戴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春风得意。新娘坐轿,一群人簇拥着。 龚子传看到成钟□□的马,那还是借的他家的呢! 正想着,到了礼赞干活的时间了。龚子传看了他一眼,他微微发福,不高,眉心很深的一道悬针纹,看着脾气不好,却又在笑。皮肤偏白,比成家院里的男客白一些。,龚子传觉得他的神态有些像女人,不爱看他,于是盯着新娘看。 新娘到了成家,就要由陪着过来的弟弟背出轿子,背过门槛,再由成钟牵着她到里面去拜堂。 成礼赞走到成家门口,拉长声音道:“新娘下轿~~撒谷豆!” 彭家弟弟背起姐姐,成家请来的全福妇人连忙向轿子和他们抛撒五谷铜钱,唱道:“金轿落地福满门,新人踏米过金银。一撒凶神退八方,二撒五谷粮满仓。三撒新人步步稳,四撒家宅永安康!” 地上多了五谷,滑得很,彭家弟弟背着姐姐差点滑倒,礼赞笑道:“脚下越打滑,姐夫越要扎。” 看众里男女都有,男人们都笑了起来。礼赞问是不是啊?女人里有人觉得不妥,叫了不好,龚子传也叫道:“不妥!” 礼赞还是笑,没听到一样,等新郎下马,新娘子进了成家门,道:“拜堂!” 成钟今日穿得很精神,头戴乌纱帽,脚踩皂靴,是五品官员的服制。新娘子盖着精致的红盖头,凤冠霞帔,两人郎才女貌,看着十分般配。 礼赞唱到:“一拜天地!” 新婚夫妻二人转身对着门外的天拜,宾客们围着看,也像在拜他们。 “二拜高堂!” 新婚夫妻二人转身回去对着成父成母拜,两人喜气盈盈。新婚夫妻奉了茶,得了红包。 “夫妻对拜~~~” 新婚夫妻二人对拜,礼赞长长地拉着声音,二人腰弯得和虾米一样。因为没有准备,都弯得有些支撑不住。 礼赞调侃道:“ 新娘子凤冠颤巍巍,莫不是羞得要找地缝钻?还是新郎要钻进新娘怀,来年孵出双胎来?” 宾客们哈哈大笑!还有人盯着新娘屁股看,说些荤话。 成钟虽然生气,可没有办法,他只成亲这一次,不想破坏这个好日子。新娘子似乎也是这样想的,两人都不敢生气。 礼赞道:“起!” 两人如蒙大赦,赶紧起来了。 “礼成!送入洞房!” 成钟牵着红绸,后面跟着新娘子,两人走入洞房。 接下来就是闹洞房了,于是想闹洞房都跟进新房去了。 龚子传记得话本上讲的情爱故事,小姐书生相遇时,小姐身边只有一个婢女,成亲时,入了洞房,也只有夫妻二人。其实完全不对,是有一大堆人的。 但就是有这么多人,也没人管这个礼赞,让他说那些话。龚子传本想吃自己的饭,可不放心他,也进去了。 进去就听到礼赞道:“撒帐!” 全福妇人于是抓着干果往床尾撒,唱道:“一把栗子一把枣,小的跟着大的跑。”又撒向四个角落,“大枣压住四角被,来年家里买庄田。”最后把剩下的都撒到中间,“当中撒个龙凤团,被窝里头滚金丹!” 这个撒帐歌并没什么特别,永宁人成亲基本都唱这个,因此屋里干什么的都有。只有新婚夫妻二人最紧张感受最不同。 等她唱完,礼赞道:“滚床!” 于是成家早就准备好的两个孩子分别上去滚床,两个小孩奶声奶气地大声念:”滚床滚床,金银满床!滚个瓜,抱个娃……” 滚床之后就是闹洞房,龚子传并不觉得礼赞会管着别人闹洞房,可能还火上浇油,于是找他说话。 礼赞眼睛看着两个小孩,满脸笑还拍手,就是不看龚子传,只嘴上敷衍他。 礼赞:“闹洞房喽!” 第63章 毛头小子中秀才 光宗耀祖龚子传 成礼赞的一嗓子, 一下子改变了新房里的气氛,本就蠢蠢欲动的宾客各显神通开始闹洞房。 有的年轻男人说新娘衣服太紧了, 要给她解扣子透透气的。还有的大娘大姨问新郎下面行不行,大不大的,就要去摸。 龚子传听得直皱眉,但这对新婚小夫妻可不敢不高兴。自然也有人看不惯,帮着新郎新娘的,更多的人则是出了洞房喝喜酒,不管里面。 礼赞笑着看, 嫌还不够热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盒胭脂,抬手就抹了成父一个大花脸, “公公抹个红脸膛, 赛过当年赵玄郎!” 成父是个很严肃的人,印堂中间的悬针纹比礼赞还深, 这个时候也只能笑, 不敢生气, 怕坏了好日子。 礼赞见那些男宾客爱看,又想对成母动手, 讨他们的好,先唱道:“婆婆点个朱砂痣, 恰似观音坐莲堂!” 有人起哄:“老树开花别样红, 赶明儿再生个小儿童!” 成母也不敢怎么躲, 自然摆脱不了他。 龚子传忍不了了,挺身而出,拦在成母前面,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别以为你长得不像个男人, 就可以对女人动手动脚的!还说那些荤话,你会不会当礼赞?” 礼赞笑着,指着自己,“他说我不像男人,我哪里不像个男人?我是说的有些不对,可大伙儿喜欢啊,两位高堂也没说什么啊,是你个毛头小子没见过闹洞房吧?” 两位高堂不想丢面子,打落牙齿和血吞,只能点头。成钟也不敢对礼赞说什么,可心里盼着龚子传替自己好好骂一顿礼赞。 龚子传见礼赞还是敷衍自己,不肯改,非常生气。动手把欺负新娘的人赶走了,对他说:“别装傻!你自己心情不好,就拿人家寻开心?把我们都当傻子,欺负我们听不懂荤话?” 龚子传指责了礼赞,正要说换成自己上时,忽然想到自己比成钟好看,不该上去夺了他的风光。 于是他指着礼赞道:“你后面不要再搞那些恶心事!给我好好干,干完我给你赔罪还赔你银子,不然看丢脸的是谁!” 礼赞和龚子传对视,他明明年纪更大辈分更高,但他竟然不敢和面前这个毛头小子对视,他感觉这个小子把他看透了。 他敢怒不敢言,笑着点点头,对众人道:“好了,好了,洞房也闹了,出去吧,小夫妻俩要揭盖头,喝交杯酒了。” 搞事的也都是些软货,听了也就顺坡下驴,都出去了,把里面留给全福妇人和小夫妻。 龚子传不放心,就跟在礼赞后面,怕他没人管,又说恶心话。 龚子传全程紧盯礼赞,他不敢不好好干。而这一干,也可以看出为什么成家出他当礼赞,他能力还是有的,知道说吉祥话和搞气氛,后面帮新郎挡酒。 礼赞对成家族长道:“成家宗祠添新瓦,全赖您老掌舵把,浊酒一杯先敬您,枝繁叶茂发新芽!" 成家族长听了开心,他又对做生意的那一桌道:“商旗扬四海,今日贵人来 !薄酒沾福气,财路日日开!” “好说,好说。” 等礼赞做完了他该做的,龚子传也守信,把银子给他了,给完回桌吃饭。 龚家大哥往新郎那看了一眼,道:“你看,成亲好吧,两家彩礼嫁妆合多少银子?你得抓紧了。 ” “成亲有什么好的,我才不想成亲,我恨不得一个人过一辈子。” 龚家大哥顿时不想和弟弟说话了,龚大嫂忙安慰他。 龚子传却不在意,他是真不想成亲。小时候还好,还想过以后要娶好几个,可越长大越讨厌成亲的这些习俗,他就只想要一个了。甚至,如果不是被孽根所困,他真想一个人。 挺好的,也是发现了新办法了,只要多想想以后成亲的麻烦事,他就还能忍。 吃完午饭,就可以不去成家了,只有最亲近的亲属才会吃晚上那一餐,龚子传很高兴。 王小友却不高兴,她觉得二儿子骂礼赞是对的,可是欠考虑,以后他成亲没人敢当他的礼赞了。 龚子传不在乎:“让黄棋来不就好了?再说,我也不想成亲。” “哪有男人不想成亲?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行?还是像他一样喜欢男人?”王小友凑近儿子问。 “妈!我什么时候不跟你说实话了?都不是!”龚子传很生气,继父还在呢!同时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那个礼赞真喜欢男的,他妻子可怜了。 “那你为什么不想成亲?” 龚子传白了他娘一眼,“我早就说过了。” 王小友想了半天,才不敢置信地问:“就因为不喜欢成亲的这些习俗?” “嗯。” 王小友看儿子像在看怪物,“哪有人像你这样的?” 走到龚家门口,王小友要跟丈夫去文家。她停下来,苦口婆心:“这次要是中了秀才,你就相看人家吧,不然年纪越大,留给你的都是没人要的。” “不!” 想到往后听到的那些闲话,王小友生气了:“我看你这次也是中不了了,我不管你了!” 她说着就拉着二婚的男人要走,正巧见大女儿从屋里出来,王小友上去指着龚子传和女儿说,“你有这么个弟弟也没用,都不成亲,以后娘家谁来护你!” 龚大姐有两个弟弟,她和大弟关系一般,因为她嫁了个没出息的男人。她和二弟关系最好,因为带过他几年。 龚大姐连忙阻止娘:“传儿也要面子的!娘不要这么说!娘,我烙了饼,进来吃吧?” “我们刚吃了成家的席,怎么吃得下?你这饼闻着倒是香,今天怎么过来了?”王小友关心着大女儿。 龚子传也闻到香味了,“娘,是我叫姐姐过来的。姐,你手艺真好,以后我有钱了,给你买个铺子吧?” 龚大姐听了这样的话怎么不开心:“你先管好你自己吧!那个什么放榜,什么时候放榜?” “已经放榜了,我叫叔叔留意了,不管中不中,都立刻写信给我。要是中了,估计信来得很快,要是没中,那可能就忘了。”龚子传笑道。 考完了,一切就结束了,不管他怎么想,结果其实都定了,所以龚子传不会焦虑中没中。 龚大姐笑道:“那好。要是你中了,可得帮帮你外甥外甥女。” “让他们三个都读书吧!” “他们哪里会读书,都没有你这脑子,你给他们找条活路啊。“龚大姐有点急了。 龚子传吃着饼道:“读书是好的,不管会不会读,你让他们三个读,我出钱。” 龚大姐不好直说让二弟出息以后帮衬自家,觉得二弟太傻了,有些后悔回来了。家里穷,回一趟娘家不容易呢! 就在这时,一个差爷拿着棍子走到谈家,他横握着棍子,叫道:“龚小哥,龚小哥,大喜!” 龚大姐起先被吓了一跳,听见是大喜,又见大弟弟也回来了,才安了心,问道:“是什么喜?” 衙役不理她,声音放得很大,“哪一个是龚子传龚小哥?大喜!大喜!” 龚子传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他想,他能有什么喜事,还是衙役来报?难道是他中了?! “我就是龚子传。”他站出来说。 见了正主,衙役才肯说:“哎呀,龚小哥有福气,您中了啊!第三名,是廪生,胡大人特地叫我来告诉您。” 第三名,龚子传又要乐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您不是还有其他的亲戚,通知他们去了。” 龚子传点点头,心里想,他这次居然真的中了! 王小友也没想到,儿子成秀才了,十年了终于成秀才了,她也是秀才娘,谁还敢看不起她们家! “是该告诉他们!辛苦了,辛苦了。”说着王小友就掏了铜板给他。 他拿了钱,珍惜地放到怀里:“王娘子,您就等着吧,明日就有人来报喜了!” 他一走,龚家门口顿时围了一大帮人,七嘴八舌都在问是不是龚子传中了秀才? 龚大哥可是听清楚了,十分欢欣鼓舞,对妻子孩子街坊邻居说,他弟弟中秀才了,第三名呢!真是光宗耀祖! 大姐虽然高兴,可更记挂二弟的事,问他有没有明天见人的新衣服,听说有了,也高兴地到人群里夸耀二弟去了。 龚子传身边没有人,也许是大家都感觉向他打听不好意思,平日那样说他? 他看着众人,确实很快乐,可是又觉得不真实。他真的中了?没有搞错?他十分心虚,好像做梦一样。 第二天,风清气朗。大早上的,永宁已经热闹起来了。突然,县衙里更加热闹了,一伙吹吹打打的衙役出了县衙,不知道去哪。 “龚家龚子传高中院试第三,龚家龚子传高中院试第三!” 原来是去龚家。 而龚家早已门庭若市,人山人海了。王小友喜欢热闹,不像当时的谈家一样拦着人,反而来者不拒,只有有口水喝就能不停地说,脸上一直挂着笑。 有人想和龚子传套近乎,这些都是乡绅、老爷,都亲自带着礼物来了,因此黄棋和齐福也来了。 有人期盼报喜人来,这些人里有今早才赶到的龚叔叔,还有街坊邻居,他们已经和龚子传挺亲近了。 “龚家龚子传高中院试第三!” 第64章 第二次惊艳 因贵得偶 报喜队伍转了小半个城去宣传, 最后到了龚家。但龚家已经挤得没处下脚了,他们进不去, 好在龚家一家人早听到人说,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龚少爷大喜,今天可是成龚秀才了。”他看到程明弘,道:“还是程老爷教学有方。” 程明弘顿时很高兴,龚子传也很高兴,“秀才文书呢?” 拿到文书,龚子传第一时间仔细看了一遍, 一个字也没有漏。他中了,真的中了! 文书被龚大姐拿去传了,龚子传还是挺相信她的。从娘手里接过红封, 龚子传一边道同喜同喜, 一边给喜钱。 报喜人得了银子更加高兴,道:“胡大人还有好事找您呢, 咱们走吧?” 虽然知道不过是些勉励之词, 但能被县令正眼看待, 还是让人抬头挺胸。 龚子传点点头,“走吧!” 他并没露出太多喜悦, 听到背后有人夸他沉得住气,他扯了扯嘴角, 他们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龚子传这一走, 龚家的气氛更热烈了, 不需要礼赞,比人成亲还热闹! 龚大姐给客人烧水煮茶,心里十分庆幸自己这次回了娘家,竟赶上这样的大事, 享了福,谁不羡慕她? 龚家大哥听说龚子传昨天还说要给大姐买铺子,今天估计就要给买了,心里很酸。可弟弟估计也会给他些好处,而且大好的日子,不想那些。 王小友说得口干,懒得等女儿的热茶,叫人把那贩车引浆的人叫来,满院的人要喝的自买就是。 她自己买了一碗凉凉的,边喝边高声对龚叔叔说:“我就知道这儿子出息,打小就出息,小时候就会读书,坐得最端正,先生布置了什么课业,也是写完了才玩的。” 龚叔叔也很兴奋,高声道:“还是他命好,我们不懂,劝他别读了,他一定要读。老天保佑,这可是我们龚家第一个读书读出名堂的人!” 胡县令自己就是个读出名堂的人,虽然不是第一个。他很懂这些事,特地留了龚子传好一会儿,才叫他走。 这是给龚子传脸面,不过这时候他还不懂。他见了胡县令,可心里还是虚,他好像习惯当一个被人嘲笑的童生了。 中了秀才,龚家自然要办酒庆祝庆祝,亲近的不亲近的亲戚都会来。那些老爷们更是争着送礼说好话,也不全是装的,他们读书时大多没读出什么,更别说还是这样有志气的人物。 程明弘作为龚子传的老师,又得了一阵恭维。人们十分尊重他,更想把孩子送去他那。听见都是陈桂来管,也觉得可以。 就这么热闹了两三天,龚子传要回远山书院了,他是读书人,不能不读书。 在路上十来天,越走他越回过味来,喜悦高兴这些情绪像被压在心底,慢慢地翻了上来,他越来越高兴,越来越兴奋。 因此,他特地在杜家客栈修整了一碗,给自己换了身装束。原先他是童生,就不允许自己像别的童生一样,仿着秀才打扮。现在,他就是秀才,终于可以打扮得像个秀才了! 在家这么久,他却没有往书院写过信,说一声。龚子传连忙往书院里走,恰巧他们三个都在。 一见他的装扮,谈远道:“龚大哥,你一定是中了!” 龚子传不反驳,那两人也凑上来,“你真中了?” 龚子传忍不住了,得意一笑,从怀里掏出文书:“中了!你们看!” 三人传递一圈,谈远道:“太好了,我们四个都是秀才了。” 龚子传道:“是啊!可惜你们就快成举人,我又要被丢下了。” 吴骄笑道:“反正你早晚也追上来。你这次回去,怎么样?” 龚子传笑道:“上次回去有两件事,坏事。这次也有两件事,两件好事:中了秀才和骂了礼赞。” “中了秀才好说,骂了礼赞怎么说?” 龚子传于是把成钟成亲前后的事都说了,一点没有添油加醋,可三人听了都大骂礼赞,称龚子传为君子。 他们都觉得这事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都对龚子传有所改观,龚子传能感觉到。 六月天,很热,龚子传本就兴奋,被夸了就更加了,道:“我要让杜先生也知道知道。” 看着他出去,谈远奇怪道:“他不是最怕那些先生了?真是转性了!” 曾叔平道:“人一高兴啊,就什么都不怕喽!” 龚子传这会儿只想着学生有事得告诉先生,更别说这样的得意事他也想炫耀炫耀。没想到找了半天才找着杜先生,不过也不影响什么,他在杜先生那也炫耀了一遍。 杜安自然也为龚子传高兴,不过还是道:“到底少年心性,中个秀才高兴成这样,最近天气热,不要忘了读书才是。” “一定。”说完龚子传就回去看书了。天那么热,难为他看得下去,竟然还进入了心流状态,看到了很晚。 他干脆让小马给他买了吃的,自己懒得出去了。 谈远道:“龚大哥,夏天了,你不穿清凉点?” 龚子传不好意思:“我就是高兴,吃完我就换。” 谈远又道:“你中了秀才?那你之前怎么说来着?要找那个女人,你还找不找了?” 中了秀才,就想起终身大事来了。反正三年后才能再考举人,读书的事不急。 龚子传道:“今天我不想出门,明儿我早早出门去找。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尽力吧。” “顺便去做墨笔吧?也看看我小叔叔白玉笔做得怎么样?” 谈远不同于龚子传,读书最重,实在没心思管这些。 龚子传点点头,第二天就念叨着“找她”和“去工坊出门了。 他之前也找过,但只能叫散步,他没和人家打听,只是在那几条街甚至更远一点的地方去走去看。 这次,他只看了看,就直奔那个卖给他小铜炉的地方。却不见掌柜的,只见一个伙计拿着大扫帚打扫,店里很是冷静。 不须问,龚子传只站着想一会儿就明白了:这是天气热店里没生意,以后要关门了或换别的生意做也可能。 幸好他现在来了,龚子传迈步进去,刚好掌柜的进到店里。他连忙上去打听:“掌柜的,我之前在你家买过一个小铜炉你记得吗?一两多银子。” “记得!龚童生嘛!谁不认识你?今儿打扮比之前更好了,是有什么喜事?” 记得就好,龚子传忙道:“有喜事,我院试中了秀才。我是想问你,记不记得我来的那天,在我后面来的一个小姐,跟着两个婢女的?” 书生问小姐,还能是什么,必是有了男女之情。掌柜的又想到那女人的无礼之处,心中有气。 他道:“记得,那位小姐长得倒好,脾气却不好。她同小老儿打听你呢!只是听了你是个童生,那脸色就不对了,抬脚就走!” 他是暗示那小姐看不起龚子传,若是一般人就生气走了。可龚子传怎么会气,他问道:“她朝你打听我?她还问了什么?” 不生气?掌柜的暗道不好,连忙找补:“是啊,她朝我打听的,我都如实说了。她问了年纪,龚秀才你二十五是不是?还问了你是否婚配,我自然说未成过亲。我看她对你有意,又像是个做生意的人家,向她荐你嘞!只是她没看上……” 龚子传笑道:“没看上就看上。她叫什么?” 掌柜的摇头:“不知道叫什么,她看着像是外地来的,听着是江浙口音。” “多谢多谢。” 说着龚子传就出门了,他已经不记得那美丽的女人长什么样了,也许这就是人生吧,错过就不在。 他一路宽慰自己,往工坊去了。进了里面,照旧是试验一番,配比制作墨笔。 之前读书要紧,他在这事上就不用心,正好现在已经中了秀才,又心思不定,正好试验试验,也好安心。 又失败了,不过龚子传已经习惯了。出来见了谈贺,他打了声招呼。 出去后,后面跟过来一个人,不胖,四五十岁的样子,像个儒商。 他跟龚子传搭话,龚子传因为感觉到他是工坊里出来的,勉强应着,他虽然喜欢商户女,但对这些商人兴趣不大。 宋老爷却对他很有兴趣,他知道龚子传去院试的事,又知道他中了秀才,就更想让他做女婿了。 虽然他女儿嫁过人,可是好看啊!他记得这个龚秀才是个好美色的。 他总是跟着,龚子传有些烦了:“你有话直说。” 宋老爷愣了下,正要说,恍然想起自己没报名字,于是笑道:“我姓宋,你叫我宋老爷吧。我直说了,我看上你了,想让你做我女婿。” 宋老爷够爽快,这爽快让龚子传不烦他了,反而有些受宠若惊。 “宋老爷想让我做女婿,我自然高兴。可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恕我不能随便答应!” 龚子传若一口答应,宋老爷还怕呢! 他道:“龚秀才你,我是知道的,好美女是不是?我女儿虽嫁过人,可长得好,兴许你喜欢。” “嫁过人?她多大了?有孩子吗?” “嫁过了。二十五岁,与你同岁,没有孩子。” 龚子传情不自禁地笑了,这几点都不犯他忌讳,倒是拒绝不了了。 宋老爷见他笑,趁热打铁:“龚秀才既有意,不如去我府上细说?也看看画像,看她是不是真有我说的那样好看?” 龚子传想了想,答应了,同谈贺说了一声,就跟着宋老爷往宋府走。 只是,越走他越不安,担心遇到仙人跳或者骗子。 “铿铿铿。” “开门!”宋老爷叫道。 “爹!”宋珍音高兴地打开门迎上来。 宋老爷后退半步,宋珍音才看见旁边有个外男。她正要掩面躲避,忽然认出了这个人。他还一脸惊艳地看着自己,好像她们才第一次见似的。 宋珍音也不躲了,笑道:“好看吗?你不记得我了?” “好看!” 龚子传笑得十分开心,心好像重新会跳了。但又心虚,他真不记得她了,不过她真好看啊。 “小姐。” 两位婢女匆匆赶来,刚刚小姐听到父亲回来,突发奇想要去开门迎接,她们都没跟上。 见到她身后多了两个婢女,龚子传更觉熟悉,可不敢确定:“我们好像见过?” 宋珍音这个时候已经猜到了,她爹大概是看中了这个人做她丈夫,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若你是那个买了一两多银子一个的小铜炉的,看我两眼就不敢看的,那就是你了。” 就是她!龚子传很兴奋,原来她姓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老天有眼,真是幸运。 “是我。”龚子传认真道。 “你们认识?” 原本要撮合两人的宋老爷见两人似乎认识,很是疑惑。 龚子传:“不认识。” 宋珍音:“认识。” 宋珍音看了龚子传一眼,龚子传忙改口:“认识。” 第65章 乡试前的惊喜 预备蟾宫折桂 虽然女方正脸都看见了, 但也只是用不着看画像而已,龚子传和宋老爷单独在一个屋互相聊天, 还是不能见宋小姐。 他只知道宋小姐叫宋珍音。 回去后,龚子传非常兴奋,谈远也非常惊讶:“竟有这样的事?” 龚子传道:“没想到有那么凑巧的事,他们原没打算来这么久的。偏偏听谈贺说他之前打算学了再走,他们就也想学。宋老爷又想让宋小姐做生意,可谈贺看轻女人,所以宋小姐也走不了。” 谈远笑道:“你可不轻看女人, 还喜欢女人学做生意呢,以后好帮她了。” “那是自然,他们都告诉我名字了, 对我还是很有意的。还有三年乡试, 他们叫我紧张起来。中了秀才我很高兴,中了举人我就满足了, 进士就不想了。” 龚子传很高兴, 谈远也为他高兴。听说墨笔还没成, 谈远也不急,等自己高中进士后, 会有时间研究的。 “对了,江浙还是旱, 我打算若是中举了, 就去赈灾, 也尽一份力。若是不中,就只好留在书院准备明年的乡试了。”谈远道。 龚子传道:“你必是能中。宋小姐也是江浙人呢!” “那你跟不跟我去?听说地一旱,就容易有些疫病。但是去了也有好处,一则见些民生以后也好做官, 二则帮了灾民也是积德了。” 谈远是希望龚子传陪他去的。他冷眼看着,也就龚子传最合适了。赈灾要花银子,他不在乎钱。原本三年后要科举,也有时间。只是,忽然爱上了宋小姐。 龚子传:“这是好事啊,我也去。” 谈远提醒道:“那你的意中人呢?” 龚子传想了想:“乡试那会儿都是八月了,他们也该回去了,正好顺路。” 谈远很高兴:“好,你再问问他们。” “嗯。” 说到考举人,曾叔平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觉得自己可以考上。他谈远比曾叔平还强些,考举人没问题。可进士就不一样了,神童也有困在这里七八年的,进士出身是真不容易也是真荣耀。 他最好是搏个进士出身,那么最稳妥的不是今年考进士,而是再沉淀三年。 当然,他们三个也是。若真是三年后四人一起考进士,那最好了。他们四个又是同窗又是同年,而且那时他十八岁了,不再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了,却可以拔尖! 那么他中了举人就三年后再考进士吧!按最好的情况算,龚子传那时或许刚考上举人,也不妨试试考进士。曾叔平家里穷,考进士要花大几百两银子,最好是攒两三年比较好。既然他们三个都三年后考,让吴骄也三年后再考就容易了。 谈远心里明白后,问龚子传:“龚大哥,你三年后才能乡试。若是你中举了,当年去试试会试如何?” 龚子传笑道:“我中了举人就很开心了,为什么要去会试?几百两银子打水漂?” 谈远:“……” “龚大哥,你就试试嘛,几百两买个体验。若是中了,何等爽快,一朝翻身了!” 龚子传虽然说我觉得考上举人就是翻身了,但也没有一口回绝。谈远没想到第一个就这么难搞,心里更加坚定了。 晚上屋里热,也没有冰盆可用,只在地上泼水,放水盆解暑。 谈远故意提起举人进士的话题,吴骄和曾叔平因为骂礼赞之事,高看龚子传一眼,他又正好考中秀才,自然是觉得他可以一鼓作气考中举人进士。 龚子传虽然没当真,但听得很开心。谈远趁机再问,果然,龚子传答应了! “龚大哥,你三年后若中举,真要一股作气去考进士?” “当然!” 谈远勾起嘴角,这句话就够了,龚子传说到做到,将来他忘了或是不想考,拿出这话就够了。 目的达到,他转移话题:“这天真热啊!年年都是这么热,你们就没什么办法?” 吴骄道:“有什么办法?干脆睡到水里去好了。” 曾叔平道:“是太热了,明天我和吴兄回家去睡吧?你们两个也凉快些。” 谈远道:“哪里都一样。古语云:欲速则不达。你们想着乡试,忍着热学习。还不如花几天时间让自己凉快下来,学得还比别人好呢!” “你有办法?”龚子传疑问。以前大家还不是一起热着,毫无办法。 谈远于是讲了空调的原理,想用木头做个结构降低屋内温度。同时利用这个时候有的手拉风扇,放大效果。 虽然木头空调没影,但这想法听着都凉快,三人都专心听着。谈远讲一半不讲了,道:“很晚了,快睡吧!” 他们催,他也不讲,真睡了。 果然,吴骄和曾叔平第二天也不说要走了。谈远照常学习,寻了个空,同曾叔平说话。 “曾兄,我记得你说过有信心中举?中举之后呢?什么时候考进士?” 曾叔平有些愁:“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谈远道:“我有个想法,曾兄可愿一听。” “愿意,远哥儿你说吧?” 谈远见曾叔平很想听自己的想法,反而不急,按着自己的节奏:“三年大比一次,今年若是曾兄去京城大比,各个关节都是钱,少说一百两,多了那就说不清了。曾兄家境平平,何不借着举人身份攒个三年钱,三年后做什么都便宜。” “听你这么一说,感觉一切都捋顺了。只是进士比举人尊贵多了,谁不想借着那股劲头一鼓作气考上去呢?我是担心这个。”曾叔平道。 “曾兄怕三年后没了心气?这却有理。只是凡事有利有弊,有时候门庭改换太快也不是好事。”谈远摇摇头。 曾叔平其实很清醒,只是一时蒙蔽了。被谈远这么一说,他脑子也就清楚了。 “对我来说,靠着举人身份攒三年钱,积累些家资才是正道。况且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若考上,我就三年后与远哥儿你一同进京赶考吧!” “好!” 又说服一个,谈远很高兴。他找了片树林看书,看到很晚回去。 吴骄果然在,吃过饭后,他就吵着要听那个木头空调的想法。 谈远也不是骗他,于是和他讨论。但没做出来,到底不知道是什么效果。 木头空调的讨论将来结束时,谈远忽然又提起了这次的乡试。 “听说这次的乡试因着林知府在,必是没有舞弊之事了,各人可大展其才。我想我们三个,必是能中的了。” 乡试前,没有哪个秀才会说自己不能中。 吴骄自认为有才,道:“若要舞弊才能中举,何必去考,买官好了,污了我们的功名路。” “吴兄中举人自不必说,可进士有些难吧?我们三个都说三年后大比之年一同进京赶考,吴兄一起?”谈远笑道。 吴骄因为父亲,知道人事人脉的重要性,但并不想去奉承上官。若是不和同窗一起考,这层关系也丢了。 他道:“那就一起。” 搞定! 谈远感叹道:“那么,我们四个人都是三年后进京赶考了,如果这次蟾宫折桂的话?” “那是自然!” 那么自然,他们要搞的木头空调,搞了几天没做出来,自然也就放弃了。 谈远虽有些遗憾,但目的都达到了,也还好。 热气一天天退去,虽然还是热,但让人受得了。可这是在九江府,有山有水的地方,南昌可太热了。 谈远做好了心理准备,给家里写信。 赶考的多是父子,可金妮儿不服,丈夫哪有她关心儿子,而且也没有她能干,她怎么就不能见识见识大场面? 所以,来陪谈远乡试的是他娘。曾叔平家来的是他叔叔婶婶,他的妻子就在书院外等着丈夫蟾宫折桂。 吴骄他爹升迁在浙江做官,他娘跟去了,因此陪着他的是妻子和两个书童。 乡试前一个月,最要紧的反而不是读书了,而是一些小事。做好了这些小事才能更好地乡试。 如:提前去永福客栈适应南昌。提前与娘约法三章,以考生情绪为重,检查考篮,预防突发情况。 但还有一件小事,谈远很建议做。那就是和你心态好的朋友好好聊一聊,调整你的心态。 可惜,吴骄还在埋头苦读,而曾叔平也忙着亲近许久未见的叔叔婶婶,只有他有这福气了。 说是来陪他乡试,但娘其实还在南昌做安排,没来书院。谈远于是有空找龚子传。 他最近忙着和宋小姐浓情蜜意,墨笔没心思造,正经书也没心思读,还得人家劝着。 他正要开口,却见龚子传瞥了他一眼,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 问完,龚子传看到一个很像现代铅笔的东西。 “铅笔!不是,墨笔被你造出来了?” 龚子传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最近我不是……就敷衍着,昨天加的只有石墨和高岭土两样,反而这支用着很不错,我想,是不是对了,就拿来了。” 谈远拿着小刀削笔,写了几个字,感觉已经有了现代铅笔的手感,只是有些涩,写多了伤纸。 “不好,不好。”谈远摇头。 能用是能用,算是第一代。可是要拿去卖,宁愿还是卖高价,也不能低价卖这样的。 “不计成本,不管想什么办法,你先让它好用,剩下的以后再说。” 说完,谈远道:“让谈贺给你一百两银子吧,就说是我说的,我明天过去一趟。” 龚子传笑了。 一百两银子他倒不在乎,可远哥儿愿意给钱,就说明他做对了。到时候给娘二十两,大姐二十两,大哥二十两,她二十两,自己还剩二十两。二十两银子可以打两个金银牌子玩,开心。 虽然谈远给出了一百两银子,但墨笔不知道要给他赚多少,他不心疼这笔银子。 不过,这是个好兆头吧?考举人虽有点玄学,但玄学也向着他。稳了! 第66章 竞争第一场首名 乡试考场饮食…… 穷秀才富举人, 乡试来的都是秀才,自然有穷有富, 穷秀才出不起银子,只能很早就动身。 他们三个都是富秀才,出得起银子。可以乡试临近再打算,心思多放在读书上。 三个人还是选在了永福客栈,是金妮儿帮忙的。谈远和娘两人两间房,曾叔平和叔叔婶婶还是两间房,吴骄和妻子并两个小厮更是两间房。 大伙都需要避讳。 永福客栈离贡院近, 其实十分难订。但三个人都是在它这里中秀才的,金妮儿一说,掌柜的怎么不愿意, 连银子都不想收。 金妮儿爱占便宜, 但现在家里有钱,也不占这个, 硬是给了银子。这会儿三家人在这里, 也自自在在的。 乡试前几天, 谈远不忙读书,以前怎么读, 现在还是怎么读,甚至还有时间闲逛买吃的。 金妮儿见别人都紧张, 跟着儿子闲逛都不自在, 吃的也不香了。 “远哥儿, 你这样真的能中举人吗?娘见别人手都粘在书上嘞,不说别人,你那两个同窗手上一刻也不离开书呢!” 谈远是刻意在放松自己,他娘的反应他自然早就猜到了。天气还热着, 正巧有临水的茶楼,谈远把娘拉进去,要了茶水。 “娘,能中,我不中还有谁能中。再说了中不中要看这三年的功夫,也不是看这一时半会儿的。难道这会儿不放松,就一定能考上了?” 金妮儿一想也是,她儿子是神童,还是很有指望的,她不懂,还是别管了。“远哥儿一定能考上。” “那是,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还是茶楼好,那客栈里啊,热死了。楼上在说书,过去看看?” “过去看看。” 于是谈远和娘去二楼找了张桌,加了银子听说书先生说书。 起初没什么,不过是讲齐天大圣的故事。虽然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可还没有谈远在那个世界看的西游记好看,不过随意消遣光阴。 但,换了个说书先生,他讲的就不一样了。这位先生年纪更轻,讲的是时事,而不是故事。 “诸位可知道,咱们南昌府来了个新知府?要说这位新任知府,那可真是个林青天。昔年在抚州府,管着院试,不允许有什么舞弊之事。如今来了我们南昌,只怕也是严查。若是学富五车的,自然不怕。可若是胸无点墨,想着夹带的,只怕是…” 金妮儿和丈夫谈建都是十分尊重读书人的。听了不解:“远哥儿,你们乡试的不都是些秀才,满腹经纶的,还用得着像你大哥那样?” 谈远陷入思索,说书先生说皇帝都不奇怪,天高皇帝远。可南昌知府就在眼前,他怎么敢说? 林知府?难道是他?难不成他真要大张旗鼓整顿学生?这对他们真是大好事,他也太敢了。 谈远十分佩服:“娘,十个秀才才出一个举人呢?程先生不就是?家里有钱的,有官儿的,等不及的,就想走捷径!还是这位林知府能为!” 金妮儿急了:“走捷径?举人可是有数的,他们中了,你不就中不了了?” “正是。所以这是好事,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谈远想,如果这位林知府真是那个人,应该可以坚持下去,能把事情做成。可是,中间不能出事,若是出事了,可能就要担责了,好官难做啊! 金妮儿听了儿子这么说,也不知道能为林青天做什么,只好一个劲地让老天爷保佑他。 两人在茶楼喝茶到晚上凉快了才回去。第二天换了一家茶楼,没想到又说了林知府要严查舞弊的事。这次听的是一些书生,不爱听,把人轰走了。 但不管他们爱不爱听,林知府要严查夹带,一经查处即革除功名的消息不胫而走了! 原本没人在乎,可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消息已经传得哪都是了,而林知府的“战绩”似乎也佐证了这事。 曾叔平考前也学得认真,他都从叔叔婶婶那知道了这事。 “远哥儿,真有这样的事?那得一多半人不敢考吧?我就说不止咱们远山书院有作弊的人,多着呢!” “你还记得师兄他们科试被查出来的事?”谈远笑笑,“八成是真的,大概就是林知府自己放出来的消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你们说什么呢?” 吴骄带着妻子下了楼,听说了这样的好消息,他真是容光焕发。 “说林知府的事,名字要是没错,应该就是我们原来抚州府的知府。他要抓夹带,应该是来真的。”曾叔平道。 吴骄不屑道:“还不是他们在书院不好好读书,不然怎么要作弊呢,心思不放在正事上。他们不敢考最好,没人要坐臭号了!” 谈远心想,要真是这样,那对他们这次乡试还是很有利的。但也反映了王朝的腐烂,又实在糟糕。 他想救这个国家,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一点,真是责任重大啊,有点高兴不起来。 吴骄的妻子道:“他们都有门路打听,真严查了,肯定不敢去考。只是听说贡院里会进野猫,那也会有耗子,得防着它们咬。” 谈远道:“谢谢嫂子,待会儿我就买药去。” 其实,知道贡院里有猫有耗子的不少,客栈外头就有卖耗子药的。野猫么,要么踢一脚,要么捂住耳朵,用不着药。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点名的时候了,要进贡院考第一场,一共三天两夜,出来休息一天,再如此考两场。是有休息的,并不像谈远想的那样,要在里面不间断地待九天六夜,条件比他想得好,不过吃食自备,自己要多上心。 谈远心态不错,觉得可以承受:“娘,您就在这里等着吧,我过去了。” 金妮儿是个感性的人,知道儿子这么热的天要在那狭小的号舍里考好几天,就心疼。 谈远拿着文书,提着考篮排队,看到曾叔平还在和他的叔叔婶婶说话。他会去另一排,虽然号舍是随便排的,但也有规律,同一个书院的不会被安排得太近。 吴骄则是和妻子坐在远处休息,小马替他排着。小乔拿着东西,准备看准时机提醒他们少爷过去。 考生很多,考篮也重,谈远怕有人陷害,注意自己,没敢再注意别人。 到了搜检身上和考篮的时候,谈远发现,果然是十分严格。他身上要被查夹带,衣服也翻找,考篮里也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一个一个查的,好在衙役眼明手快。 “过!” 谈远进了里面,修整自己的考篮。 里面也有衙役,考生们各自排好,不许交头接耳。但凡谁声音大了点,都有衙役大声斥责。 书生们哪里肯被这等人物责骂,只好都不作声,就这样,人越来越多。 但是,谈远看着比他知道的人数少了一半。他顿时心情复杂,果然还是不用心读书的多。这方法也真管用,他以后也用。 半夜三更,谈远终于进了自己的号房。意外的是,号房竟然没有精心打扫过。 “这可是林知府,看来是真缺银子了。”他嘀咕。 谈远于是点上蜡烛,撸起袖子自己干,很快收拾好了,就放下桌板准备睡觉了。 吴骄是少爷命,不爱干活。但是事关重大,若是因为没擦干净桌板污了卷子导致被黜落,吴骄会给自己几个嘴巴子。他仔仔细细地擦,擦干净了也不敢睡,生怕明天敲锣打鼓也叫不醒自己,半眯着眼。 曾叔平是农家子,但其实没干过多少农活,比他堂弟过得好多了。但是他身上有农家子的那种质朴,擦个桌子不在话下,擦完他就睡了,为了明天。 总之,第一天,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第二天卯时敲锣,开始发卷。 谈远先看题目,没有动笔,也不点蜡烛。 四书题—“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 五经题—“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何谓也?”(诗经) 太好了,这样的题目,一看到就知道它要什么标准答案,想一天也不过是修饰文采而已。不过,谈远想他年纪小,若不想被考官好心打压,还是得写质朴大气文字。 首场侧重四书五经,也是三场中最重一场,考完之后一半人虽还在场中考,其实早已落榜了。所以考第一场时考生压力最大,也最可能作弊。 第一场第一天,从早上考到下午,一共两题,说实话作弊时间很充裕。 谈远是考生,他只想本分做题,不想替别人想怎么监考。他先做四书题,先破题,再写在白纸上,之后避讳改字,最后誊写,一气呵成! 写时进入心流状态不觉时间流逝,写完谈远感觉过了一个时辰了,他的腿脚都僵住了,肚子也很饿。 “压力大是真容易饿啊。”谈远感叹。 他十几个小时没说话了,一张口感觉嘴里发紧,连忙喝了水。又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得吃饱,不然下一题没力气想,也拿不动笔了。 三年前院试要带小炉子,这次天热却不用带。方便是方便了,却没有口福,只能喝水吃干粮。 谈远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找出干饼,咸肉吃。干饼太硬,肉太咸,但不容易坏。吃完再吃一块糕,拍拍手,也是精致的早餐。 吃完,谈远伸展了身体,运动量了会儿。这是他年纪小的好处,比那些年纪大的考生待得更自在。 五经里面的诗经,谈远还是挺喜欢。想了一会儿他动笔了,竟然才思泉涌,比第一次写得更加舒服。 因此,刚过了午时,他就交了卷子。这样可以放下桌板睡觉,或者吃午饭! 谈远可不敢白天睡,那样晚上睡不好,于是他用特意带进来的小刀把咸肉切薄,再把干饼也切薄了,细细地品味午饭。 贡院里饮食很重要,不知道他们两个吃的是什么,答得怎么样? 第67章 狼狈,非常狼狈! 苍白脸色的考生…… 曾叔平今天吃的是大块的烙饼, 给足了油,都能透光, 不过只能今天吃,过夜就该坏了。 中午了,他还没写五经题。他四书学得好,可五经尤其是诗经不太好,偏偏第一场格外重要,他不敢下笔,只好先吃午饭。 谈远吃午饭比较晚, 他吃完时,大多数考生都吃完了。不过他交卷早,他们吃完了还得考, 他却要想办法打发时间了。 想了一会儿, 他决定晚饭前撒些药粉再睡觉。至于现在,坐着在脑子里写字, 就很有趣了。 “咚咚咚!” 收卷子了, 大半考生这时才舍得交。谈远听到了很多交接卷子的声音, 但没有说话的声音。 偶尔有人要去茅厕,也得是拿了牌子衙役陪着才能去, 不过偶尔出一声。 谈远不喜欢有人看着,但也在睡前去了一趟, 回来撒了药粉就睡觉了。他爱干净, 天气又热, 一天没洗漱,身上还怪难受的。 谈远是七点多睡着的,野猫是凌晨两点来的。在贡院,它们如入无人之境, 大声地打架,嚎叫。 谈远被两只猫对峙的声音吵醒了,才睡了五个小时,他有些无奈。 衙役们不敢说话,但尽职尽责地用棍子赶猫。好不容易赶开一团,安静了一会儿,没多久另一处又聚了猫,又开始叫。 考生们就在似乎几百只野猫的嚎叫声里睡觉,睡得十分不好。 谈远也一样,他虽然提前防猫,在耳朵里塞了布条,但效果一般,早上醒来头还有点晕,脑子不清醒。 但第二天的考题发下来了,他哪敢再睡,只能一边期待今晚猫不要再闹了,一边看题。 今天有三道题,让人心头一紧。一共是一道四书题,两道五经题。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这是四书题。要紧扣朱子的阐释才好。 “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这是五经题。谈远想着,先贤们都知道人民群众的重要,现实里却总是做不好,总是一苦再苦百姓,让百姓失去了对官府的信任,可见知道了还要做到,还是做实事最重要。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也是五经题。这是讲纳谏,可见朝中有忠臣,不然出这样的题不是难为自己嘛! 但谈远可不傻,现在隆景帝老了,不像从前老臣纳谏他还给几分薄面,要是他们这些的士子新官敢谏言,恐怕要下大狱了。 现在不是谏言的时候,是阳奉阴违的时候。不过写文章自然要对上那群老臣的意思,皇帝远在天边这群老臣的学生就是考官啊,近在眼前。 虽然今天有三道题,但有一天的时间去写,而且昨天他才花了一上午时间多一点儿,所以谈远不慌。 不过写三道题的时间和两道题不一样,今天吃午饭早了一点,但还有一题没写。 谈远很小心,在不弄脏卷子的情况下吃东西,吃完也是一根根擦干净手指才继续写。 真安静啊!贡院里明明有上千名考生,可能在这个小小的号舍里却完全感觉不到,只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申时,谈远交卷,酉时,他吃晚饭。晚饭还是干饼咸肉,不过因为明天就能出去补充一波,他吃了比较多的咸肉。 戌时,谈远要睡了。 但贡院的野猫仿佛知道人类不敢拿它们怎么办,在贡院开大会,喵喵声不绝于耳。 谈远本来昨天就没休息好,现在它们再吵,更是睡不着了。 那种凄利的嚎叫本就刺激人的神经,又一阵一阵的,他辗转反侧,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啊!啊!啊!” 一个考生似乎被野猫逼疯了,在号舍里连吼三声。很快,衙役们就赶到了他的号房,把他押了出来。 “啊!”他又叫了一声,似乎有些不甘心。像他这样大声喧哗的,禁止再考了,也不能出去。 谈远有些心惊,这些秀才是多么希望中举,他早就知道了。有凿书院墙认为沾文气能中举的,有拜魁星求好运的,有迷信文昌符状元笔的,这次却因为几只野猫,没有忍住情绪,误了一年的功夫!太可惜了! 虽然是偶然事件,但这么多人,不是他也会是别人。谁都知道他失去了与他们竞争的资格,虽然高兴,也会像他一样暗暗心惊吧! 兴许是因为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虽然野猫还是吵,但谈远竟然睡着了。 第三天醒来比第二天好一些,但比第一天的状态要差。确定自己不会睡着后,谈远闭目养神,再睁开眼就清醒多了。 今天是第一场的最后一天,今天考完就可以回客栈洗漱了,也可以好好吃一顿。 还是四书五经题,各一道。 谈远一看,笑了。昨天下午答完题吃完饭,他闲着无聊猜题目,竟然猜到了一个! 五经题出自《礼》,他没猜到。可四书题和他猜的一点不差。 “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 出自《论语·子路》,必是那群有大过想被赦的“奸臣”出的。 竟然被他猜到了,谈远有点兴奋。他是早就想好了答案的,就按先贤本来的意思来写。 很快,谈远就誊写好了,这时才中午,比第一天还快。 看着两张卷子,他有些感慨,这次能不能中举人,就看它们了。第二场只是凑数,第三场只是防意外。 未时,谈远交了卷,他和其他提前交卷的人排排站,等开门。还是没人敢说话,谈远动了动嘴,待会儿出去得说点话才舒服。 “吱~呀!” 贡院大门缓缓打开,走出大门的书生纷纷开口说话,里面的考生还是紧闭嘴巴。 “终于出来了!”谈远感到了久违的自由。 “远哥儿!” “吴兄!考得怎么样?”谈远问。 “别提了,题倒不难。偏我附近不知道是谁,带了东西没吃了,在那里发烂发臭,熏得我头疼!”吴骄抱怨道。 “第二场他该吸取教训了。吴兄,回去客栈,我们对对答案?”谈远提议。 “好。再见。” 吴骄奔着妻子下人去了,谈远也看见他娘了。 “娘!” 母子二人都努力走近对方,谈远走到娘面前才想起来自己三天没洗澡,连忙拉开距离。 金妮儿一把抱住儿子,又嫌弃地撒开:“你身上都有味儿了。” 谈远没来得及拉开距离,忙解释:“三天没洗澡了,娘,我先回去吃点东西,再去澡堂洗个澡。” 三天不见,儿子狼狈了,金妮儿心疼,“听说乡试可苦了,还有死在里面的,不然出来也要大病一场。” 谈远在里面的时候没觉得有多苦,可出来了,哪怕外面热,他也觉得比里面好多了! “是有点苦。不过娘不用担心,我身体好着呢!”谈远鼓了鼓胳膊。 母子两个说话的时候,旁边也有一对母子。母子俩应该是本地人,母亲瘦长,儿子也瘦。 谈远看起来是狼狈,他就是糟糕了,眼下挂着黑眼圈,嘴唇干裂,好像在里面不能睡觉喝水似的。 “你看看你,像鬼一样,谁像你这样。我说了多少次,要好好睡,人睡着了,不就有精气神了?” “第一场是最重要的一场,一天考两三题,太难了,我,我睡不着。” “是不是里面太热了?你多喝点水。题目怕什么,林知府一说要查夹带,一多半的人都不考了,你来考了还考不中?” 金妮儿听了,道:“就是。听人说,没见过这么奇的事,一半的考生都离了这里,客栈都不挤了,待会儿你去洗澡也不急。” “嗯。” 洗过澡,谈远感觉活过来了,不过肚子又饿了。 回到房里,娘早就准备好了吃的,干的稀的,炒的蒸的,一大桌子。 “娘,怎么这么多?”谈远端了碗稀粥喝。 “不多,你不是写信给娘,说你在长身体?长身体就要多吃,以后身体才能好。” 说着,金妮儿也吃起来,这桌饭菜都是她在酒楼点的,冷的冷,热的热,还送到房里。 谈远吃着饭很舒坦:“娘,我明天多睡会儿,您帮我买些干粮装到考篮里吧?” “娘不给你买,谁给你买?” 金妮儿笑着,忽然想到了考生刚出来的时候,一眼望去啊,个个都像是没睡好。 “是要好好睡,娘晚上给你打扇子吧?刚刚我们说话,旁边是不是也有一对母子,你看他,跟他白无常一样,就是没睡好。” “不用,娘,我已经长大了。” 子大避母的道理,谈远还是知道的。 金妮儿想了一会儿:“你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天这么热,就是有藿香正气水,也保不定不得暑热,要是身上难受,该不考我们就不考,知道吗?” “知道了,还用不着呢,该喝我会喝的。” 藿香正气水很难喝,闻着都难受,谈远觉得如果他愿意喝那东西,可能当晚就撑不住了。 “娘,这些菜都挺爽口的。“谈远在里面吃了三天干巴巴的干粮,出来觉得今晚这饭可真好吃。 “那是,你多吃点。”金妮儿有些得意。 因为心情还不错,又在长身体,虽然天气有些热,但谈远吃得不少。 “娘,吴大哥应该洗完了,我去找他对答案了。” “去吧去吧。” 敲门,门被小马打开了,吴骄果然在吃饭,妻子仆人伺候着。 他站起来:“一场定生死,那几篇文章做好了就有功名了。我先背我的给你听。” 第68章 《册封藩王诏》写作 论王安石变法…… 吴骄背完一篇就不想背了, 坐回去吃饭,“太热了, 互相说说思路就好了。” 于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交换了思路。 “你的思路比我清晰多了,这就强过我了。还猜对了题,那就是必中了。” 谈远笑道:“什么必中,还有两场呢,只怕乐极生悲。” “这样不吉利的话不要说,应验了怎么办?”吴骄有些迷信。 “曾叔平像你一样, 早早洗完,又捧着他的书看,下一场不过考些判语、诏诰, 他是一刻也不肯放松。” 谈远看吴骄挺放松的, 他是打算临阵磨枪再看半天,还是补觉要紧, 他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 “出来的时候没看到他, 不知道下一场能不能看到。我先回去了, 有事直接找我。” 谈远合上了门,转身回去, 快到自己房门口的时候,娘却在自己房门口等着, 有信给他。 还没接信, 他心里就奇怪起来。能给他寄信的人, 谁不知道他要乡试,科举是最要紧的,哪怕是龚大哥改良了铅笔也不许来信。 “远兄亲启。”原来是他! “远哥儿,这是谁的信啊?”金妮儿觉得这信不一般。 “没什么, 娘,您早些睡吧,我也要睡了。” 谈远关上门,拆开信,原来这是三皇子的信。他听说龚子传搞出了墨笔,很感兴趣,说千万给他几支。 谈远想了想,把信塞到枕头下。现在要一鼓作气乡试,他才没功夫给龚子传写信帮三皇子要自己的东西。不如压一压,等到九月放榜的时候,或者龚子传改良好了墨笔,随信一起寄过去。 用冷水擦身,又没有野猫嚎叫,还可以尽情睡觉,谈远当晚睡得很好,辰时醒了,神清气爽。 看了会儿第二场要考的,又准备了新干粮,玩了会儿,转天就是第二场了。 早早排队进去,又是一番搜检。让谈远有些惊讶的是,竟然查出了几个夹带的,当场就拿下了。 “冤枉!我冤枉啊!” 走掉了一大半,剩下的竟然还有侥幸的?!谈远同其他人一样,对着那几个作弊的,怒目而视。 但还有人只低着头避暑不管,还有偷偷溜出了队伍的。 第二场第一天,考的是论和实务文书。 议论的竟然是王安石变法! 谈远稍微有点慌,他没想到会考这个,只记得三年前刚入书院的时候,杜先生似乎说过。 现在官场环境宽松,谁想到会考这个,估计不止是他,有一个算一个都想不到。 不管这个,看下一个。下一个简单,要模拟司法判词,是一桩田宅纠纷案。 这种判词都有模板的,背就好了,不过谈远不会按照模板来,那样太不出彩了,拿不到红圈。 在谈远拿到这两题的时候,贡院上千考生都拿到了这两题。有人趁着开考的锣鼓声,小小地叫了一声。 这篇论,在考生里掀起了看不见的巨浪。本来他们以为二场只是凑数,应付就好,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每个人都绞尽脑汁地回忆,思考。 休息那天,吴骄只翻了几页书,现在看着题目,他只想砸砚台。 “刚进书院那会儿,杜安好像说过?龚子传也聊过?” 吴骄想着,心安了不少。可心里不免有些嫉妒,谈远肯定是很从容了。 谈远认真写完判语,又盯着变法两个字看,好像能看出花来一样。 到底,是谁出的这题目啊!要是判断错了,不入考官的眼,还怎么中! 怎么不论唐玄宗汉武帝,他会写啊! 心里抱怨了一阵,谈远拿出水喝。喝完水,他细细地想:隆景帝虽然此时算是年事已高,但离死还远,可能是他在测试举子,为儿子铺路。也可能是不想有头铁的举子去骂他,先卡几年。 又或者兼而有之,是哪个呢? 主考官必是明白皇帝心意的,可是这次“忠臣”“奸臣”都有,皇帝偏向哪方呢? 因为失败就意味着是去一切,谈远压力太大了了,拿不定主意,可有人早拿准了主意。 谈远侧方有一个俊秀书生,他只略微想想就明白,皇帝定不喜变法之人,所以一定不能赞同变法。那些赞同的,不管前面如何,都是过不了了! 也有人觉得,皇帝这是为皇子铺路,皇帝迟早要立储,一定要偏向变法,但要模糊着说。 不管怎么想,早有主意的至少写得舒服。更多的人,信息不足,纠结不已。 谈远上次见到的那个白无常书生就是纠结的那个,他一会儿觉得,必是赞同变法为是,一会儿觉得,必是反对变法为是。 想了半个时辰,一个字没写,身体先撑不住了,饿得受不了。 今天开考晚,午饭也就算吃得早的。谈远干脆不想了,先吃午饭。 还是干饼,不过咸肉换成了火腿。之前咸肉薄到透明,这次的火腿也是薄到透光。 不能削火腿解压,谈远就一边嚼饼一边想,到底偏哪边才对? 假如已经有了正确答案,就是赞同变法,那会怎么样? 那么放榜以后,这些文章都会被人看到,天下士人都知道皇帝赞同变法,一定有忧国忧民之士进谏。 没有哪个老皇帝愿意听到谏言,哪怕他在为儿子铺路。所以赞同变法不太可能。 那就换个思路,皇帝授意反对变法,只有反对变法的能中举,那么士林也就知道皇帝的意思了,他的晚年也就过得舒服了。 谈远笑了,隆景帝这么做,能中的倒都是明白皇帝是什么人的聪明人了。如果对皇帝有滤镜,一定会落榜! 一定要反对变法!不知道曾叔平是怎么想? 谈远有些担心他,倒不担心吴骄,他是官家子,认为皇帝不过是老板而已。 谈远主意定了,文章怎么写就清楚了,逮着变法造成的坏事坏影响写就好了。 谈远动笔的时候,曾叔平已经在写了,他也有些担心谈远。谈远是倾向于变法的,不会为理想放弃功名吧? 现在当然不该变法,皇上年事已高,没有精力,就是变法了,也是弊大于利。不如新君上位,再行谏言。 两人就这么互相为对方担心着写好了自己的文章。 写的是不赞同的东西,谈远是有些难受的,但是想到因此可以中举,也就没有不开心了。 誊写之后,谈远就放松了。 他做了几个动作,拉伸了肌肉,然后交卷。 自己还算是有天资的吧?谈远想。就算天资不足,现在运气也是很好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乐极生悲。 神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例子可太多了。虽然他同他们不一样,可最多是科举顺利,官场,仕途,真不好说。 但他还是会努力,努力兴修水利,发展经济,做出政绩。事在人为,总能做出一番事业。 谈远吃着火腿,想着以后的官路,不知不觉就吃多了,于是又喝了很多水,他想上茅房了! 这个时候还在考呢,考完可以申请去茅房,现在去,基本等于放弃这次的乡试了。 谈远有些后悔,怎么能因为在长身体就多吃呢?还在考怎么就放松了,这才是乐极生悲呢! 好容易等到考完,他连忙去了茅房。憋了半天,他累得不行,早早就睡了。 说起来谈远也是运气好,因为今天的题难,所以不少考生都要加时,点着蜡烛继续考,他才能第一时间就去上茅房,不然要憋出毛病来了。 少部分谈远一般的考生都考完睡了,还有的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大部分都是点烛夜战,不到最后一刻不舍得交卷。 “啊!” 还醒着的考生听了这声惊叫,也惊到了。这声音仿佛告诉他们,声音的主人遇到了很可怕的事。偏偏他们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惴惴不安。 离得近的人,感觉到了一阵无声的兵荒马乱,考生似乎被搬到前面去了,发生了什么? 谈远当晚睡得还是挺好的,就是天热,醒得早,早上的空气还是挺好的。 锣鼓一敲,发卷了。 两道题,一道是判一桩□□案,一道是公文写作,诏、诰、表任选一道。 三皇子还没有封王,也可以说隆景帝的皇子都没有封王,他孩子来得晚,但一来就来了一大堆。因此谈远了解过前几位皇帝在位时的《册封藩王诏》,且印象深刻,这个时候当然是选“诏”了。 虽然知道三皇子的性子,但写诏书完全不用管,稍微改动模板就可以,写起来很快。 写完诏书,谈远才去处理更棘手的□□案。 棘手就棘手在与诏书相反,他没怎么了解过□□案该怎么判。一方面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一方面也是现实中这种事太少了,他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 不过,谈远也感到幸运。正是因为他不了解,所以他可以凭着记忆写答案。如果了解的话,他一定和昨天一样非常纠结。 不到中午,谈远就写完了。但考虑到他交卷的动静,他没有交卷,打算晚点交。 等他干巴巴地吃完饭,交了卷,本来该感到舒服的时候,却觉得号房里有一股臭味,似有若无,仿佛这是臭号! 什么味道? 第69章 场场有事故 终于考完了 尸臭! 谈远想起了过世的亲人, 就是这个味道,只是贡院里的人味比较重, 尸臭不明显! 这是考场又不是义庄,怎么会有尸体? 既然昨天没有,今天突然就有了,那只能说明,“他”是猝死的,而且应该是晚上死的,夜深人静不容易被发现。 明天贡院才能开门, 尸体才出得去,这两天尸体必腐烂发臭,让考生们都知道了。 这里的人出不去, 一旦出去了, 林知府必将面临极大的舆论压力。第三场可以是很好的缓冲,利用得好就没事了, 不然被政敌听闻参上一本肯定不是好事。 考完无事, 谈远干脆在心里帮林知府想办法。 以前, 考时或考完生病的考生多的是,都是自认倒霉。这次是猝死, 官府其实没有责任,但不管一定会有人借机生事。不如派人把尸体送回来, 帮着办丧事, 再给个几两的丧葬银子, 尽个人情。对外也是强调自己的作为,要说发现及时,办事有情,不能强调人死了。 想完后, 谈远深吸一口气,忽然想到了那个白无常书生,死的不会是他吧? 天气热,贡院里又没有冰,到了晚上气味越来越重。昨天谈远睡得早,没听到野猫叫,今天他睡不着,但野猫也被熏跑了。 想着科举重要,明天还有一场,谈远勉强睡着。第二天他换布条的时候不小心换了气,果然,那股味道已经十分明显了,傻子都知道怎么回事。 谈远努力不让自己答题的状态受影响,好在这次的题不难,一道是家务事,这种判起来各打五十大板就好。一道是表,表忠心就好。 不用想也知道尸体停在哪,谈远写完不敢交卷,听动静其他人也是一样。 今天所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交卷,差点乱套,好在还是控制住了场面。 出去时更是与众不同,衙役站两旁,考生们一个个快步出去,没有酿成踩踏事故。 谈远心里赞叹不已,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等他出去,见娘和那些考生家属都远远站着,想,他还是得帮忙。 “远哥儿,这里面死了人?”金妮儿捏着鼻子不肯上前。 谈远深呼吸了一口,其实在这里没有什么气味,应该是心理作用。 “嗯,死了一个,病了好几个。”他看到了好几个躺着的,恐怕是被那个死了的影响的。 “果然死了?哪个死了?不会是那个痨病鬼吧?”金妮儿问。 “娘,我不想考了。里面死了人,我受不了了。” 谈远和金妮儿转过身去,两人看着一个人,他就是白无常也是痨病鬼,他看起来和三天前没什么不同。 原来他没事?谈远竟然有点开心。 金妮儿有点尴尬,不过那母子俩剑拔弩张,没空注意别人。“不考了?!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考了?你白读了书,人家都能考就你不能?你什么比别人差,再坚持坚持,马上考完了,你这么没长性?” 金妮儿拉着儿子走,不想听。 谈远回了客栈,娘去买新鲜吃食了。他不想洗澡,坐下就拿笔写信。 写完,要亲自送信。娘带人送饭菜上来了,摆好饭,又给他一封信,“还是上次那个样儿的。” 三皇子! 谈远跟三皇子来信两三年,虽然聊得不频繁,但也知道他的性子。他是一定赞同林知府的,可以给他写信说明,如果事情闹上皇帝面前,林知府也不太吃亏。 谈远兴奋地拆信,拆完笑了,这竟是来催他的。还是要墨笔! 谈远干脆现在就回信。 “娘,我回去写回信了,待会儿我还有事,您先吃。” 金妮儿一脸茫然,“谁的信?饭都不吃了?” “必是个大人物,不然怎么和我抢儿子,吃饭吃饭。” 金妮儿自己嘀咕着吃饭,谈远已经笔下飞快地把两封信写好了。他先出门寄了三皇子的信,又去找林知府。 林知府收了他的信,但不肯见。 谈远不在乎,他已经做了他该做的。 只是,路上他又遇到了那个“白无常”。本该休息的,他却在街上游荡,眼中无光,和自己一对视,就像被灼伤了一样,慌慌张张地走远了。 实在是奇怪,回去谈远一边一口接一口地吃饭,一边问她娘,知不知那个人。 金妮儿得意道:“我知道他们家是本地的。那个痨病鬼,这里的人都知道,从小就读书好,就只身体不好。偏偏他娘还非打即骂的,我们听说里面死了人,都觉得是她儿子。” “他爹呢?不管?” 金妮儿鄙视道:“他爹?甩手掌柜一个,家里卖酒的,事情全让女人做,好好的一个男人只会跟朋友喝酒吃菜,要他干什么?” 谈远有些奇怪:“娘,家里出个读书人可不容易啊。” “是啊!真是见鬼了,怎么有这样的人家。他爷爷奶奶倒是好人,可惜死得早。” 母子两个都想不明白,金妮儿看着儿子吃饭,见儿子吃得多,心里开心。 “远哥儿,这两封信谁给你的?” “三皇子。” “什么?”金妮儿不敢相信,“你跟皇子做上朋友了?太好了,怎么不和我们说。” 谈远笑道:“那爷爷病了,娘为什么不和我说。” 金妮儿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怕你爷爷病了惹你担心。唉!儿大不由娘啊,可是皇子你可要伺候好了,人家是什么人!” “好,不过家里以后有什么事,都不能瞒着我。” “好!真是养了个讨债鬼。”金妮儿抱怨。 谈远笑笑:“娘,这次要是考中了举人,我要去江浙,那些有旱灾。这样子为我们家积阴德,三年后必中进士的。” 金妮儿正要骂,又犹豫了,“不知道有没有那福气积阴德,阴德是那么好积的,小命儿赔进去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不信您回去问问张大师,帮人还有错了?” 金妮儿被说服了。 谈远又道:“娘,既然你愿意了,那别的什么人说我,你可得帮我。” “那当然,你是我儿子,我不帮你帮谁?” 金妮儿忽然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远哥儿,三皇子给你来信?是为什么?” “为墨笔。娘,你不知道,等我考完回书院见了龚大哥,让他跟你说,是他做出来的。天黑了,我要去睡了。”谈远是真困了。 龚子传不知道他莫名就多了个解释的任务。不过他是很愿意和人解释的,因为他为自己感到骄傲。 真正好用的墨笔终于做出来了,多亏了她! 龚子传最开始是怎么也想不到可以用油的,他从小家境不好,潜意识里就不想用油。 但宋珍音家境富裕,听了龚子传的烦恼,就建议他用油浸泡笔芯。看他不舍得,直接让下人把各种油都买了给他试。 “终于做好了,远哥儿一定满意,你试试写几个字。”龚子传帮着削笔。 宋珍音接过笔,看了一眼未来夫婿,他竟然舍不得第一个用,要让给自己。 “龚子传,你写了我的名字。”龚子传非常非常高兴。 宋珍音不想扫兴,但是还是冷声提醒:“子传,这些终究还是外道,读书科举才是正道。可这些日子你的心思不是在这笔上就是,就是在我身上,为了考举人,你也该多读点圣贤书才是!” 只要是宋珍音说的话,龚子传没有不喜欢的。 “知道了,我回去就读书。哎!他们三个都考举人去了,我觉得他们都能考上,你觉得呢?” 谈远醒来后,才去洗澡,然后和曾叔平,吴骄对了答案,发现三人想得一致,顿时放心了。 “总不可能我们三个都落榜,稳了。” “第三场是策论,我们三个都不差。考完了,我们去滕王阁吟诗游览如何?”曾叔平提议。 “好啊!” 三个人靠着这一天的休息都缓过来了,用更好的状态去考最后一场。 但不是谁都有谈远他们这样的本事和心态,最多因为人少了,大家身上都更干净了。 第三场没有尸臭,也没有猫叫。谈远疑心猫还能闻到尸臭,所以不来。 林知府用了他的办法,多少管了一点猝死考生的身后事,给了几两银子。进来前也没听到有人说什么,应该没什么大事? 三天要写三篇策论,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谈远是会的,觉得乡试还可以忍受,但他应该不想再考第二次了。 明天就可以出去了,谈远很期待。 前两场都出了事,这场应该不会出事吧?他只有这一次的经验,可不知道这些事寻常不寻常。 “我中了!我中了!我中状元!” 深夜的号舍忽然发出这样癫狂欣喜的声音,叫人听了身上都起鸡皮疙瘩。更别说中状元这样的话了,顶天了中举人。 “爷爷!我是状元!我是状元!我光宗耀祖了!爷爷!” 他疯了一阵,被赶到的衙役堵住了嘴。 谈远听到了一点声音,听出了这是那个白无常!他爷爷不是早死了?他这是幻视了,还是见鬼了? 谈远觉得自己见鬼了,古代科举这么可怕吗?他早晚还是出事了! 但谈远不知道,还有更可怕的,等他第二天出贡院门的时候,没听到几个人在谈论那个白无常,提到他的也只有抱怨他吓人一跳。 “终于考完了!可以放松放松了。昨晚不知道是谁见鬼了,在那里大喊大叫!”吴骄不满道。 第70章 远山书院三举人 三人蟾宫折桂 “吴兄, 他应该是疯了!”谈远严肃道。 吴骄动了动嘴角:“我们会写策论,定是他不会写。别管他了, 回去说一下,明天去玩吧!” 说完,吴骄就走了。 谈远心里很不是滋味,金妮儿看到了,“远哥儿,题太难了?” “不是。” “天太热了?考篮娘帮你拿。” 一点也不热,谈远感觉心都是凉的。不过世情如此, 他也做不了什么。甚至,“他”疯了,可能是对他父母最好的报复。 “是有点热, 娘, 明天咱们去滕王阁玩吧?” 谈远和朋友一众人在滕王阁等名胜古迹游玩了十几天,总算是心情好了。 转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不少富家老爷就等在榜前, 要学京城里榜下捉婿的老爷们也来捉个好儿婿。 谈远虽然觉得自己只有十五岁, 年纪还小,但知道在古代他已经可以成婚了, 因此叫娘护着他。 吴骄听说了,也叫两个小厮护着他。曾叔平也叫叔叔帮忙拦着。 一行人在酒楼二楼喝茶等着放榜, 酒楼里有男人女人在叫卖, 有卖小菜的, 有卖桂花糕的。 除了殿试,第一个报第一名的名字,其他的都是从后往前报,叫人心里七上八下, 又想快点听到自己的名字,又想晚点听。 吴骄的妻子不知道丈夫会不会中,攥着手帕很是紧张。吴骄却相反,大马金刀地坐着,觉得自己一定能中。 “放榜了,放榜了!” 楼下的人群骚动起来,吴骄也坐不住了,从上往下看去,可惜什么都看不清。 没多久,桂榜前就有了“我中了我中了”的声音。 吴骄本想大大方方等着报喜,可听多了就支持不住,“小马,去看看爷中了没有?” “好嘞。” 曾叔平一看就知道吴骄没有定力,转头看谈远,“远哥儿,这天挺热啊!” “是啊,好在有风,风一吹就凉快了。”谈远道。 谈远更欣赏曾叔平,虽然他家境更差。 “娘,今天就在这个酒楼吃饭吧?” “我们在这儿吃,他们呢?”金妮儿眼睛转了转,就去问了。 都在这儿吃,一张桌子,各付各的。 他们聊的这会儿,下面是越来越吵,越来越乱了。没点定力是真忍不住去看榜,谈远忍得住,因为他和他娘都不适合去看榜! “报喜啦!报喜啦!” 好热闹的人们跟着报喜的衙役去看热闹,各个酒楼里也更加乱了,好在人人脸上都是喜色。 小马得意地跑回来,“我从下往上看,一看就看见了爷的名字,就赶紧回来了。” “我中了?” “爷中了!” 吴骄坐了回去,深吸一口气,满脸愉悦。 忽然,他坐出来:“这几位你没看?” 小马挠挠头,“我只记着要看爷中了没有,他们,忘了…” “没用的东西!”吴骄笑骂道,那股发自内心的高兴让他根本生不了气。 “我中了,我是举人了。”吴骄得意地冲两人似乎。 “吴举人。”曾叔平的笑意很深。 “吴举人。”谈远也放心了。 当初来应试的秀才共两千余名,被林知府吓跑了一半,还剩一千来人,最后,举人名额只有95个。既然小马很快看到了吴骄的名字,说明他大概是八九十名。那么,他应该不敢去考进士,可以期待三年之后一起考进士了。 吴骄一路考上来,童生秀才举人都是一次就中,他越想越高兴。 “南昌府吴骄第九十一名!吴立之子吴骄第一名!”报喜的人远远地喊道。 小乔听到了,忙扒拉少爷:“少爷,说咱们呢!” “这儿,这儿!我家吴少爷中了!”小乔使劲地喊。 报喜人被引来,一一核对,见没认错人,那是满脸堆笑,“恭喜吴少爷,贺喜吴少爷,少爷真是出息了!” 吴骄认得他,这时也不好表现出来。于是抓着他的手,道同喜同喜。那边小乔已经送了喜钱,他欢欢喜喜走了。 报喜人一走,老爷们就围了过来,并着一群好事百姓。吴骄解释着不点不嫌弃人多,他妻子不好说什么,陪在他旁边不说话,但与有荣焉。 有些人眼尖,见谈远和曾叔平坐着,怕也是考生,也过来问。 谈远因为长得好和年纪小,接连好几个人来问。金妮儿早就想好怎么帮儿子了,只要来问都说家里早就订了亲! 谈远:“……” 他默默接受了这个说法,反正不过是一些无关的人,能用最快速度解决,这样说也没什么。 好一阵,吴骄那里才没了人。曾叔平的叔叔婶婶见这么久也没人报喜,想亲自去看。曾叔平指了指榜前,那里人挤人,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远哥儿,这么久也没来人,我们不会中不了吧?”曾叔平使了个眼色。 谈远明白,帮忙拦着曾家叔叔婶婶。 “我还不知道你,你中不了那我也中不了。叔叔婶婶,下面人多乱得很,不要下去。咱们这里坐着,等着报喜人找来那多舒服,不然他们来了,你们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就不好了。” 谈远是外人,他劝比曾叔平劝有用多了。曾家叔叔婶婶到底没下去,谈远好奇道:“曾叔叔,你姓曾,难道是曾子的后裔?” 曾叔叔很自豪的样子,“那是自然,我们家有宋朝传下来的家谱嘞!” 谈远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曾家还有家谱。 “那么,我们这些人祖宗都不是寻常人?” 曾叔叔看一眼妻子,笑道:“不是这么说。谁知道不是我们祖宗攀附人家?好在只要叔平成了举人,他以后不就成了后人的祖宗了?有个举人祖宗说出去也好听。” 金妮儿道:“我们谈家祖宗就是个举人。” 谈远见娘因此和曾家叔叔婶婶聊了起来,点点头,心里想着鹿鸣宴的事。 如果中了,他必是要去鹿鸣宴的。但宴会上的人必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他来这里考乡试可没带好衣服。只能去租一件绸缎衣服了! 他不是没有绸缎衣服,但是很少。自有绸缎以来,它就不是个便宜东西,以他家现在的条件,他想整日锦衣华服还是有负担的,而且也失了农家子的质朴。 “远哥儿你想什么呢?” 谈远正要回答,就听见有人喊曾叔平的名字。原来报喜人又来了,曾叔平高中第二十五名! “二十五名!”曾家叔叔婶婶高兴得几乎手舞足蹈。 谈远也很为曾叔平高兴,提醒曾叔平给钱。曾叔平给了喜钱,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和曾兄预料得一样,怎么高兴成这样?”谈远调侃道。 曾叔平接不住话,他中举了!他是他们曾家的第一个举人!他中举了,他是曾举人了! 吴骄有些酸:“我是第九十一名,差一点名落孙山。他倒好,二十五名。你也是,不知道是多少。” “呦!吴兄怎么酸溜溜的,你可是吴大少爷啊,怎么和我这种农家子比?” 曾叔平缓了一会儿,叹道:“不能再想了,再想就要高兴疯了。” “二位可都是要参加鹿鸣宴的,我可还没结果呢!”谈远道。 两人都说,谈远必定中举。 可是,慢慢地,人声远去,永福客栈越来越安静,这种话就让人尴尬了。 谈远的心也揪起来了,中举是玄学,难不成他真没中?这也不是没可能,他最大的胜算就是官府愿意让他这个昔日的“神童”中,但他的文章又没有标记。 金妮儿觉得不妙,心也沉了。 “远哥儿,你还小呢,就是没中也没什么。明年,后年,咱们再来考,不信考不过他们。” 吴骄道:“如果运气不好,那也没办法,十不取一啊!” 曾叔平道:“远哥儿,别听他们的。你还不中?那我的第二十五名也是虚名罢了!” 谈远笑了,心里虽然有些慌,但道:“中了第二十五名,记得这么清楚,怎么会是虚名呢?” 早上开始放榜,吴骄早上中了。中午吃饭,下午曾叔平中了。快要吃晚饭了,若谈远中了,在这里是吃得皆大欢喜。若不中,这地方就有些尴尬了。 永福客栈的人又多了起来,热闹了一些,减轻了谈远心里的负担。 他想,如果不中,那只能说时运不济,不是他不行,还是在这儿吃吧,不用换地方。 可是,他还是中比较可能吧?天这么晚了,难道他是前三,好事多磨? “远哥儿,你不会是前三吧?好事多磨!”金妮儿忽然欣喜起来,“我来之前问张大师了,他说路上没事,果然没什么事。我问你中不中,他说你必中的!” 谈远笑道:“也不一定就是前三。” 正说着,永福客栈重新热闹起来,谈远听见了,那人中了第三名! 第三名。所以他要么是第一第二,要么,他就落榜了。 谈远有些不舒服了,所以他想,这个时候不应该谦虚,谦虚只会导致判断失误。他要么是第一名解元,要么是第二名,成为谈举人! “抚州府谈远第一名!谈建之子谈远第一名!谈解元在哪里?抚州府…”报喜人再次回到永福客栈报喜。 70-80 第71章 乡试后鹿鸣宴 好奇古代宴会 他中了, 他是解元!谈远猛地站起来,非常激动。 他激动, 他身边的人比他还激动,一个劲地伸手招呼,这里这里。甚至旁边的人也帮着喊,报喜人听了就往谈远处走,效率非常高。 “抚州府谈建之子谈远,高中解元!”报喜人高声捧谈远。 “您可是谈解元?” 谈?解元?远简直太快乐了,他真的是第一, 他都有点想哭了,“是我,在下姓谈名远。” 报喜人很高兴:“谈远少爷真是少爷英才, 小小年纪就中了解元。”又朝围观的看客道:“十五岁的解元呢!” 十五岁的解元? 虽然谈远一看就面嫩年纪小, 但书生们本来就显年轻,也没人相信他这么小就能中。这会儿真是十五岁, 都非常感叹, 议论纷纷。 谈远给了喜钱, 报喜人道:“明日就是鹿鸣宴,都是你们这些新举子去拿文书的。” 报喜人走了, 今天的放榜也就结束了,所有的举人都出炉了。 谈远正想着鹿鸣宴, 围观的人就围上来客套了。有同是抚州府的, 有家里儿子一样大的, 有家里也有读书人的,还有家里有家资想嫁女儿的。 这方小天地一下就满了,好在谈远此时也非常激动,很愿意跟这些百姓谈一谈, 也不算困扰。 聊到天黑吃晚饭,总算只剩他们三家人了,他们都累了,大家总算不过来了。因此,餐桌上很寂静,不过大家心里都很高兴。 吃过饭,吴骄道:“现在天色晚了,明天你们早早起来,去租件青绸圆领袍子吧?” 青绸圆领袍,模仿的是官服的式样,可不是普通人能穿的,只有举人及以上能穿。 但是布庄倒常备着这些东西的,特别是乡试刚放榜,谈远很容易就租了一件。 “一天一百文,好贵啊。”一起来租衣服的曾叔平道。 “是啊,还押着一两银子呢。可得爱惜着衣服,不然押金没了不说,还得赔钱。”谈远道。 两人结伴去了鹿鸣堂,吴骄自己有好衣服,要多睡会儿,会晚点去。 鹿鸣堂因鹿鸣宴得名,而鹿鸣堂就在滕王阁旁。他们之前来过这儿玩,且现在更愿意在客栈被人吹捧,就不过来了。而且他们都是平民百姓,有点怵这官家的地儿。 “鹿鸣昭瑞,贤才登科,谈兄乃是解元,进了里面按名次排座,谈兄必是居首了。”曾叔平道。 谈远笑道:“是头名举人固然可喜,但在座的主考官、同考官、提学御史,还有那些布政使、按察使、知府,谁不是举人进士。 听说鹿鸣宴还有本地名儒和致仕高官,不知道杜先生在不在?还是李山长在?” 鹿鸣宴虽没有规定时辰,但哪个新举子敢怠慢,都是早早就来了,不过为吃早饭有先后而已,很快人就到齐了。 李山长竟然真的在,谈远和曾叔平一起见过了山长,又被他引着见了一些人。 山长满面笑容,见时间差不多了,叮嘱道:“快开始了,好好玩。” 鹿鸣宴是宴会,自然要玩,谈远对古代的这些宴会好奇,昨儿问了吴骄,他今天想见识见识,但更想要他的举人文书,以后可以公车赶考了。 “奏乐~!” 有人喊道,很快乐工就搬着乐器进来了。 谈远很淡定,他知道这是要唱《诗经·小雅·鹿鸣》了,他们这些举人只需要偶尔应和“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样几句。 在场的人们,心里都清楚,有些提前做好了准备,心里紧张。有些随意,看看谈远,看看别人,认认人。 音乐响起,乐人先唱,举人们合唱。 谈远还没变声,是少年音,非常适合唱诗经,听着就悦耳。 他唱第一遍的时候还不熟悉,唱第二遍的时候就进入了状态,用心去唱,唱得挺开心。 其他人虽没有他这么开心,但是经历了一起唱诗经,消耗了力气,都感觉愉快,且今天是他们的好日子! 林言看着谈远还有其他举子,在乐人退下去后道:“接下来是簪花礼,从解元开始,本官亲自给你们簪花送文书。” 说完,一拍手,就有两个人捧着红布垫的盒子过来了。 “远哥儿,是你中了解元?真是少爷天才,该簪金花。” 谈远早在林知府看他时就自觉上前了,谦虚道:“是学生,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读书之事又不是靠年纪,你们都是凭本事中的,想想乡试之前,竟有近一半考生不敢考了,哼!分明是心中有鬼。科举本就该像咱们这样堂堂正正的比,是不是啊?” 谈远一边听林知府说话一边弯腰,一支鎏金的银花就插在了他头上。 他还看到第二名的盒子上是银花,想来之后都是银花,只他是金花! “学生不怕和人比试。”谈远大声道。 “正该如此。”林言摸了摸胡子,谈远被他扶着面向众人。 “你们都是同年,一起考中秀才的,将来也必定一起考中进士。今天在这鹿鸣宴上好好玩,认认人,在场的可都是大明的栋梁!” 谈远在旁边,感觉学到了。 “在场宾客都是德才兼备的,互相可都认识?这位,谈解元,谁识得?” 没人说话,谈远想,应该是林知府要亲自介绍他,他们都看出来了。 果然。 “若是他姓谈名远,十五岁中举人,确实厉害,可我们认不得。那若是他发明了白玉笔,可记起来了?” 白玉笔!宴会上一阵骚动。那些新科举子,读书就废了全部力气,哪有力气搞别的,还搞得这么好。那些年纪大的致仕高官,本地名儒就更不用说了,只有做官做学问厉害,更没有人靠着别的什么名满仕林。 他们又是惊讶,又是羡慕,还有嫉妒。但一想到谈远是他们江西的,又给江西扬了名,又为他骄傲。 谈远虽然不认识他们,但把他们脸上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微笑着面对他们。 “看来诸位是记起来了,有此贤才,本官也颇为骄傲。今日既见了我们,合不赋诗一首,赞赞那白玉笔?” 拿文书簪金花,谈远有种大学毕业的感觉。现在作诗,则很有古代感,他根本没准备。 但谈远不慌,他之前有几首别人没见过的诗,赞白玉笔的,正好现在改动改动念出来。 只见谈远略微沉吟,就开口道:“大人抬爱,那在下就献丑了。 冰心凝就白玉团,乐染霜锋书万端。 莫道身微终化尽,鹿鸣宴贺众才欢。” “好!”曾叔平率先喝彩,众人也纷纷喝彩,赞叹。 虽然诗不算作得很好,但这是临时做出来的,符合现在的场面的,谈远对自己还挺满意的。 谈远看一眼林知府,他貌似也挺满意。 “真是好诗,恰和此时人物场面。谈解元真是文人魁首,本官特赐你文魁匾额悬挂家门。” 说完,就有两人抬着写着文魁两个大字的匾额出来展示了。 谈远非常惊讶,他是听说知府会送解元匾额,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他没想到他会有! “多谢知府大人垂爱,学生受之有愧。” “谈解元不要谦虚,你就收下吧。”待谈远点头,他道:“刚刚谈解元作了诗,也勾起来本官的诗兴,本官也赋诗一首。” 林知府说完真吟了一首,谈远感觉比自己的更好,还感到了林知府的快乐。 林知府做完诗,又有几个人站起来作诗,作完,谈远便让回去了,该给第二名文书和簪花了。 谈远坐定,旁边的人就上去了,果然是簪的银花。林知府和他说了几句话,他很快就下来了,谈远看到他的银花好似看到了自己的金花。 接着又是第三名,每一个上去,谈远都仔细看人,要记住他们的名字和样貌。 不少人都注意到他了,和他对视,谈远也礼貌点头回应。 没人有谈远这个待遇,但九十五名举人的簪花礼也是花了很长时间,要是有人没吃早饭,那就难捱了。 林知府见了许多人,说了许多话,还是很有精神,甚至比开始时更兴奋。 “簪花礼毕,现在也该刻齿录了。县志府志若没有诸位,那也是白写了。”林知府说完笑着看了一眼身边人。 他会意,立刻来了两队人给在场的九十五名举人上笔墨纸砚。他们端着盘子,仪态端正,上完笔墨纸砚立刻回去再拿。 谈远是最先拿到笔墨纸砚的那一拨,他闻了闻墨,还不错,又摸了摸纸,也是好纸。笔和砚台,只需看一眼,他就知道,这也差不了。 他家就是卖砚台的,也不算贵的,要是能卖到这些地方就好了。 “不过是些微贱小物,劳烦诸位举人在这纸上写上三代籍贯并详细描写自己,将来可是要上府志的,不容有错。” 谈远随大流道:“不敢不敢,学生一定用心。” 没想到之后他和那些举人们一样开始磨墨准备写字的时候,林知府请来的那些嘉宾竟然动起来了,不少人都来看他写,也有看合自己眼缘的。 谈远身边围满了人,只眼前没人,怕挡了他的光。 “爷爷谈武,奶奶林小九。爹谈建,娘金妮儿。”有人把谈远的三代籍贯念了出来。 谈远想,若是他们知道这些“老爷”念了他们的名字,会怎么想? “谈解元出身贫寒,人微志坚,小小年纪就有奇才,真是家门有幸啊!不像我们,都是些不肖儿孙。” 第72章 众人谬赞谈解元 南昌府益王爷 谈远笑道:“哪里哪里, 我怎么比得上诸位世兄,众位考官过于垂爱学生了。” 又有人念道:“外公金双林, 外婆欧阳明月。” 谈远听完,心想三代籍贯都被说出来了,可见古代科举很在乎这些,在现代可没人在乎他的出身。 “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外祖与奶奶,家境又不好,难为你这孩子还有心读书,看这笔字, 写得多好。” “谈解元这字确实好,诗更好。冰心凝就白玉团,乐染霜锋书万端。莫道身微终化尽, 鹿鸣宴贺众才欢。” 谈远听他念出自己的诗, 有些吃惊。因为那是他随口吟的诗,而他是本地老儒, 年事已高, 记性竟然这么好! “谈解元, 这第一句,说的是那白玉笔是怎么造出来的, 这第二句,是说怎么用。后面用尽了, 孩子们也成才了。说得是真好啊!我就盼着孙子们出息点。” “老先生谬赞了。”说是这么说, 有人赞, 谈远也觉得自己把诗修得更好了。 “写好了,我要呈上去。”写完欣赏了一会儿,吹了吹,那些先生们给谈远让路, 他把纸交了上去。 新举子们各有各的写法,但交的时间差不多,因此要排队。谈远排在后面,就有人要他手上的籍贯表看。 给他们看看也没坏处,想着,谈远就借了出去。 “你这字好看,不愧是解元。我也是抚州府的,我是临川县的。” 谈远并没有老乡见老乡的感觉,反而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临川周氏,那个卖砚台的名匠之家。 不过,谈远表演出了一副老乡见老乡的样子,“真的吗?那我们算是一个地方的。” 他看完,又有人借,谈远也借了,站人家旁边监督着。就这样,谈远的籍贯表被借来借去,他竟然成了最后几个交表的了。 甚至,吴骄和曾叔平都要来借他的看,他干脆也看了他们的。吴骄家都是做官的,曾叔平家的都是平民老百姓。 林言让人收好表,道:“辛苦各位了,现在要上些点心和茶水,诸位喝茶看舞吧!” 谈远看着林知府手下的人训练有素,心里十分喜欢,喝着茶吃着点心,打算有机会找林知府讨教。 舞也十分好看,这可是古代的舞,鹿鸣宴上的舞,很有古风的感觉。更别说用古代的茶盏和这些古人一起喝着古代的茶看舞了。 看完舞就该玩点风雅的游戏了,之后就要散场了,因此乐舞占的时长不少,优伶们都很卖力。 “好!” “好!” 林言也看了半天舞,算是休息了。他道:“各位举人们坐了半天也累了,玩点游戏活动活动身体吧。我先来投壶。” 众人是围坐成一圈的,优伶们退场了,新的那些玩具摆上来了。玩具倒不新奇,都很常见,不过在鹿鸣堂玩,大家都是第一次。 有“双陆”,两人可对弈。有“木射”,就是古代版保龄球。有“华容道”,好几个,可以比拼着玩。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投壶! 人们都离开座位来到中间,各自看中了自己喜欢的。谈远看中了木射,他想玩这个古代版保龄球。 “诸位看好。” 林言已经摆好了壶,就在不远处,他拿着箭投进去,十之七八都中了,引得众人叫好。 “好本事!”谈远大叫道,然后赶紧去玩自己的喜欢的。 怎么上面还有字?谈远还以为就像现代保龄球一样,随便丢呢! “这个怎么玩?” 每个玩具旁边都有人伺候,他一问,那人看了一眼谈远头上的金花就答:“回谈解元。这木射,是个击打游戏,要以木球滚击这十根木笋。这十根里面,一半是红的,上面写着仁、义、礼、智、信,击中得一分。那五个黑笋,上面写着恶、贪、佞、愚、污,撞到了扣一分。” “真是简单明了,我们两个比比?”旁边有个声音道。 谈远也觉得介绍得清楚,听都听会了。但这个人没有簪花,年纪不大,也不像考官,身份很奇怪啊。 “在下姓谈名远,您是?”谈远作揖问道。 那人生生受了这一礼,并不打算回礼,“在下姓朱。” 姓朱?原先的世界明朝皇帝就是姓朱,这里也是,甚至也是一样地王爷当猪养。 他是益王爷?若是,看他的精气神,必是个有权势的王爷,得隆景帝信任看重,那很符合。若不是,那必然也和王爷沾亲带故,不可得罪。 “朱兄也爱好此道?我们比比吧。” 说完,谈远就要开始玩了。 益王爷笑了笑,“不急。你不认识本王?” “益王爷?见过益王爷。” 益王爷这才高兴起来,“听说你与三皇子来往甚密?” 他说着,就先开始玩木射了,谈远看着他玩,“三皇子看得起学生而已。” 益王爷投了一次,让谈远玩。心里想,这人可不是一般人,要客气点。 旁边有人帮忙记着两人的分数。益王爷分出心神:“我早就知道你了,闻名不如见面,我儿子都快有你大了,真是有志气。” “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你造的那白玉笔真好,我儿子喜欢,整天写写画画。墨笔是不是也造出来了,到时候也花银子给他买,不然整天一头白灰。” 谈远心想,益王系安分守己的名声应该是真的,世子也只做什么,不管读书。 “若造出来了,必给王爷留一份儿。”谈远承诺道。 益王爷又高兴了,没玩完就走了。谈远心想,他小时候怕是玩腻了。又问了问分数,是自己赢了。 “有没有要玩木射的?”谈远大声问道,很快来了几个人和他比试。 玩了约半个时辰,太阳西斜,众人也玩尽兴了。林言便组织众人回到座位,说了些场面话,就让散了。 他只叫住了谈远,让心腹放风,同谈远说话。 谈远被叫住,既让他意外又不意外。真正意外的是,林知府脸上的表情,竟不是今天一贯的云淡风轻,而是焦虑紧张的。 “那封信是你写给我的?我看了立刻就叫人去做了。本想见你一面,只是那时你在乡试,最好是避嫌。” 谈远笑了笑:“学生懂得。” 不过他当时心里没底,还是很难受的。 “唉!纸包不住火,这事已经有人呈上去了,也不知道朝廷是什么意见。你有什么办法?” 堂堂知府,找他一个解元要办法?谈远不理解,不过他道:“我给三皇子写过一封信,信里说了这事,也许有用。” 林言一听,心里就有底了。 “想来,你是念着院试我点你之情?” 谈远很惊讶林知府竟然会这么想。 “当然不是!知府大人点学生之情,学生当然感念。但这次的举手之劳,却不是为此,而是因为大人是个清官,好官,学生爱之敬之!” 林言心道,真是老了,一代新人胜旧人啊!也好,大明有希望了! “好孩子,我派两人帮你扛匾额过去,你住哪儿?” 于是谈远出去时,身后跟着两个扛匾额的。他刚出了鹿鸣堂,就看到曾叔平和吴骄在那里等他。 “文魁啊!”吴骄有些酸。 曾叔平道:“等我们中进士了,朝廷会发匾额银,我们可以在自己家挂匾额立牌坊。” 谈远道:“看来不中是不行了。”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永福客栈。 他们五个人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多显眼,记挂着他们的人,都出了客栈,忍不住用手挡太阳。 “文…什么,这是大人赐你的匾?远哥儿?”金妮儿这两天高兴得都要晕过去了。 谈远指着匾额,“文,魁。娘,这是知府大人特特赐我的匾额,允咱们挂在家里的!” “是啊,大娘,我们都没有。文魁是文曲星的意思,有些同样中了解元的都没有呢!”曾叔平道。 金妮儿高兴极了,连忙让那两个人把匾额搬进大堂放好。 “哎呀,还是我儿子有出息!文曲星!”金妮儿摸着匾额,已经高兴得哭出来了。 这搞得谈远也有点想哭了。作为一个成年人穿在小孩子身上当神童,虽然前期读书容易,但要考举人进士是很不容易的。在远山书院读书三年,他们才一起爬过一次庐山,这书读得怎么不辛苦呢? 金妮儿已经喜极而泣了,谈远站着安慰娘,又来了不少热心人也来安慰。 等娘好些了,谈远就和曾叔平回了布庄,把身上的绸布袍子脱了,拿回了押金。 金妮儿在被人安慰说以后还有的是福享的时候,想到了儿子说中举了要去江浙的事,又慌了。那地方多么危险,大旱,说不定人吃人,可能也有瘟疫,儿子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要是出了事,不如不中这个举人。 所以,谈远回来,他娘就抓着他的手说:“远哥儿,咱们还是回家吧,让他们都给你庆祝,你是咱们家第一个举人。可别去那江浙了,咱们是永宁的,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嘛!” “娘,我当然会回永宁,我喜欢家里人给我庆祝。可江浙我也是要去的,现在不见识见识天灾人祸,以后当官了问谁去?” 谈远自然是说得有道理,但娘哪里愿意和儿子讲道理。 第73章 家里出了丑事 吴父被革职问罪 “不许去, 你要死啊你,你死了叫娘怎么活?!我命苦啊, 好容易养了一个出息的儿子,他偏偏要去寻死!” 金妮儿捶胸顿足,哭泣嚎啕,控诉着儿子。 谈远只能等娘声音小点再说话:“娘,我跟您说过,您当时也答应了啊。” 金妮儿当时以为考上举人,儿子惜命就没事了, 哪里想到儿子还不改! 又想到这儿子一向有主意,顿时泄了气。 “我当时是让了,那不是你还小嘛。现在你都金尊玉贵的, 还吃那个苦?” 怕这怕那的怎么做大事?谈远道:“我不光要去, 我还要花家里的银子呢!娘要是不许,我就一直求娘。” 曾叔平听了这话, 见金妮儿有些松动, 心想, 没想到远哥儿私下对他娘这样说话,一般人家的娘和儿子都是这样相处的? “求我, 求我也不愿意。”但金妮儿的语气已经好了不少。 谈远拍了拍匾额,“娘, 这可是你儿子挣来的, 以后我还要给娘挣牌坊, 挣诰命呢!死不了!” 牌坊?诰命?金妮儿的脑子都喜得不清醒了。谈远再哄几句就哄好了,虽然还是没答应,但也没有再为这个说什么了。 中了解元,得了文魁匾额, 最重要的自然就是衣锦还乡了。 说到衣锦,锦缎可不便宜,但谈家今时不同往日,也不是那买不起绸缎的人家。 谈远第二天就被娘拉着去买布,说起来古代有一点谈远很喜欢,那就量体裁衣。 量体裁衣是为了古代人省布,布料比人的时间值钱。但在谈远这个现代人看来,那就是在体验有定制衣服的富豪生活了。 是在那个租绸袍子的布庄买的布,掌柜的似乎很不意外,买完,伙计给谈远量尺寸,现在就要做两身衣服出来。 谈远道:“娘,你不是也很爱买?你也买两身?” 好绸缎看起来都会反光,摸着又舒服,比粗糙的麻布棉布衣服不知道好多少,金妮儿自然想要。 “我不要,我儿子穿得好娘就满意了,看,多俊的孩子。”金妮儿穷过,虽然想要这些好东西,但心疼钱,还是穷人心态。 谈远想着娘如今大小是个商人,再也不用卖米粉了,他现在又有出息,娘也喜欢,当然得买。 “娘,小叔叔不是在书院那帮我的忙吗?我也赚了不少,娘也要穿好的,以后都穿好衣服。” “掌柜的,我再要两匹,你看看哪个合适,看中我取银子来。” 掌柜的没想到这一会儿卖出去四匹锦缎,怎么不乐意,捧着金妮儿,“大姐,这是你儿子一片孝心,你就答应了吧,他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金妮儿看看儿子,看看掌柜的,见伙计真去挑了,那心就痒痒。她最后还是没忍住,“那就买两匹吧。” 说完,就雀跃起来,迫不及待地穿新衣服。 谈远道:“我们家都是爱惜衣服的人家,以后长长久久地穿绸缎。” 虽然银子花了不少,但母子两个都很开心。 衣锦还乡,衣锦已经成功,接下来就要还乡了。光客栈大堂放的大匾额就要占一辆马车,但金妮儿一点也不嫌麻烦。 谈远也不嫌麻烦,帮着娘搞那些,还买了软垫备着,怕衣服刮花了。 因此,谈家和其他两家分开的时间不同,三名举人各自衣锦还乡。 因为保护得好,走到了抚州府,两人的衣服还是光鲜亮丽的。这真的很好,因为抚州府知府亲自来迎了,穿着好衣服,他们没丢面。 两人在抚州府抚州县待了一天,谈远见过了抚州府知府,第二天才启程。永宁县就在抚州府,眼看到了永宁县,胡县令向三年前那样出来迎了。 金妮儿虽然因为小儿子,交友提升了一个层次,但也不敢想这些大官对自己这么客气,别提多爽了。 谈远面对本地知府和知县都是平常心,因此更得两人看重,态度更加亲热。特别是胡县令,盼着谈远帮他升职。 胡县令人如其名,十分糊涂,谈远并不打算帮他,只糊弄过去。就这样聊到了永宁县县城。 谈家就是县衙不远,胡县令把谈远送到家门口才回县衙。 “终于回来了。”谈远看着家,这才是他的家,他可以真正放松的地方。 金妮儿高高兴兴地敲门,等着碧桃开门,要让她找几个人来安匾额。 碧桃叫着夫人少爷,开了大门。 “你这畜牲,看我不打死你!” 谈远吃了一惊,抬眼看去,原来是大哥谈安跪在地上,正劈头盖脸地挨打。 大哥挨打,必有缘故。 “爹,怎么了?” 谈建见妻子小儿子换了一身衣服,又戴着金花,立刻猜出小儿子确实中举了。看过来前他满脸怒火,看过来后也是发自内心地开心。 “你问他,这个不孝子!败坏家风,家门不幸啊!” 怀孕的大嫂从屋里出来了,谈远看看大嫂,又看看碧桃。试探着问道:“他又轻薄碧桃了?” 谈建哼了一声,给小儿子面子,暂时不打了。 谈远看碧桃的反应,知道自己猜对了。 “碧桃,是我大哥对不起你,你想要什么补偿?拿着银子离开这里,还是?”谈远温和地问。 碧桃却很激动:“不,我不想离开夫人老爷。我想留在这里。” 碧桃声音虽小,意志却很坚定。谈远有些放心,她这样,谈安斗不过她,也就不会搞出大事来。 “那你留在这里,难保他又怎么样,且大嫂也该看你不顺眼了。” 碧桃再留在家里也是尴尬,可是赶走她,违背了她的意愿,也不一定是好事,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包庇猥亵者,欺负受害者呢。 熊白糕见公公给小叔子面子,不打他丈夫了,连忙过来出主意。 “要我说,送去别人家?不然,送到外面去,就在那个作坊里做事。” “不妥。送去别人家?送去龚家?人家若知道了,还当我们欺负她,包庇大哥。送去作坊也不妥,那地方都是些男人。”谈远有些头痛,一时半会儿他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碧桃在谈家过得不好,不肯离开。见小少爷为自己烦恼,鼓起勇气:“远少爷,让我去家里作坊吧,他们做得我也做得。说不定我还成管事呢,到时候老爷夫人都陪少爷去京城大比。” 谈远很惊讶碧桃能说这样一番话,她一向话少,现在却说得很到点上。 果然,金妮儿听了愿意:“就让她跟着我在外面做事吧,那里正好有屋子,收拾一间给她住。” “谢夫人。”碧桃连忙应了下来。 谈远解决了这事,安排碧桃找几个短工来搬门口的匾额。 屋里安静下来,谈建正要继续打大儿子,忽然想起有小儿子的信,连忙拿来。 谈远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几个字,一看就是龚子传的。 “爹,您继续打。” 说完他就伴着谈安的鬼哭狼嚎看信了,他第一时间去看落款,上写着龚子传,隆景三十五年,辛丑年,八月二十七日。 真是龚子传的信,他说他造出了墨笔! 哦,真是太好了! 在古代搞这些东西真是太难了,明明只是工业时代最不起眼的小东西。待会儿给他回信。 “大嫂,咱们出去看安匾额吧?” 熊白糕看丈夫挨打十分舒心,闻言笑道:“也好,沾沾你的文气。” 谈家虽然早就有了银子和社会地位,但家门口并没有什么匾额,正好,此时挂上文魁匾,整个屋子都好像会发光。 “你哥要是像你这么出息就好了。”熊白糕往屋里看了一眼,婆婆正劝公公别打了。 谈远笑了笑,经过这两次“桃色事件”,他可以断定,谈安不堪大用了,甚至是他的负担,怎么可能出息! 碧桃从自己屋里找出一大堆请帖给谈远,“远少爷,这都是咱们县还有附近几个县的老爷们下的请帖,说是这几日就来。” 今天他刚到家,正是接风洗尘的日子,他们应该不会来。谈远翻开请帖一看,最近的是后天的。 后天应该有空,待会儿要写回帖。 谈远中了解元,事真不少,但他没放下谈安调戏这事。他这次回来,是打算效仿古人建祠堂立族长写族谱的,若从他这辈子算起,谈安就是族长。哼,谈安是族长,他还没死,谈家就玩了,只能按辈分往上找。 就是没打算写族谱记录谈安的这两件丑事,这两件事以后要是传出去,不管他处理得多好,都是隐患。且大哥还有爹娘好像都不足够重视这事,认为只要他是举人,什么事都不算事,他得想个办法。 谈远回乡,衣锦还乡的荣还没享,家里倒先出事了要他解决。 并不只有倒霉,吴骄更是倒了大霉。 吴骄家就在南昌府,放榜回家,家族里很是为他庆贺了一番。 但吴骄却觉得他们态度冷淡了不少,后来才从亲近长辈那里知道,他爹已经被革职问罪了,就他乡试时! 吴骄的天塌了,他爹不是好好在江浙当知府吗? 吴骄一时不敢相信,不知所措,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几年前那个算命先生,难道那一劫就是现在?! 第74章 建祠堂立族规 隆景新政 龚子传会算命, 问他去。吴骄忙忙写了一封信送去,写完又不知道怎么办了, 坐在书房痛苦不已。 吴骄之妻初听闻也是吃了一惊,虽没有证据,但看丈夫家里长辈的反应,十之八九是真的了。 她道:“老爷,公公大约是出事了,好在只是革职问罪,人必定还在, 咱们还有办法,先使些脸面同长辈们问清,再用些银子求人情, 想来可以保下。” 吴骄非常烦躁, 一抬手就清空了书桌,一地都是东西, “妇人之见, 你懂什么!” “他们根本不想救我爹, 求他们做什么?”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怕是打倒了我爹, 就逼着我来了。” 吴骄的劫来了,谈远还不知道, 他现在正陷在吹捧的海洋里。 回来, 安了匾, 谈安挨了一顿打。谈远办法已经想好,但还是庆祝要紧,先放下了大哥的事,藏着掖着, 把碧桃安排去作坊做事,心力放在接待来家里祝贺的老爷们上。 三年后谈远中举人,有了三年前的神童表现,现在人如其名,又出名了。 整个抚州府十几个县,都有人来永宁县的小小的谈家拜访,好话那是一箩筐一箩筐的。 不得不说,谈远真的被捧得很舒服。差不多半个月,谈远见到的全是笑脸,听到的全是好话。 就在这时候,林知府管乡试管出人命的事情也有了结果。因为三皇子帮着说了一句话,林言不但没被训斥,甚至被赏了十匹锦缎。 林言得了好处,就要报答谈远这个小恩人,透露出来,他是听了谈远的主意的,又叫谈远扬了名。 不过谈远扬名不是在官场就是仕林,要不就是读书人中,他在百姓当中的声名,靠的还是十二岁中秀才的神童事迹。 当然,在永宁县就不一样了。因此谈安的事瞒得还挺不容易,谈远想着解决他,再推动建祠堂修族谱立族规,然后去江浙看看。 时间紧张,说干就干,谈安可不能当族长。 明朝人里若是有谁中了秀才举人发了家,可都是要有这三件套的,这几乎是一个有底蕴的家族的标配了。 因此,谈建和金妮儿听到小儿子有这个想法,非常激动,他们谈家也要有祠堂了! “我要跟小友炫耀去,她们龚家还没有祠堂呢!”金妮儿想到在朋友面前有面子就迫不及待。 “齐家家里就有祠堂,还有族谱,取名都有字辈的,那才像样呢!”谈建也是喜形于色。 谈远只是略带喜意,“咱们谈家可是有好几百人,也没个祠堂没个族长,谁来当族长呢?” 金妮儿道:“咱们家都是因为你才发家的,自然是你大哥当族长了,他们都听咱们的。” 谈建却嫌弃大儿子,又疑惑:“怎么说没有族长,村里不是有一个老族长?” 谈远挑眉,这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爹,有族长,我怎么不知道?” 谈建摆摆手:“七八十岁的老人家,管不了什么事,知不知道的有什么。再说了,谁认他,他帮了什么?占着个虚名儿,谁家有困难都是靠自己。” 听了爹的这一席话,电光火石间,谈远就有了个新主意。 “爹!你们别拿我这举人不当回事。读书人最重礼法,既然族里有族长怎么能不认呢!叫别人知道,都说咱们是无礼的人家了!” 金妮儿不屑道:“读书人这么八卦,管他们怎么说呢!” 谈建却不是这样想的,老爷们重视的当然不会错。“远哥儿那怎么办呢?” “自然还认他们那一房当族长,既然老族长年老体弱,当然要另选族正管理咱们族里的具体实务,我看爹就很合适!” “我?”谈建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能行吗?” 金妮儿一听:“好啊!咱们家出钱干这些事,不能一点好处捞不着,白白捡一个祖宗管咱们不成?谈建,快答应!” “好吧。” “爹!这族长轻易动不得,族正却是可以任用贤能的。我以后要在外做官,族里的事爹之后本来让大哥管最好了,唉…”谈远故意叹气。 金妮儿一听就急了,“是啊,本来就该你大哥来管啊!” 谈远一听,立刻疾言厉色道:“让大哥管?娘,你忘了他是怎么轻薄碧桃的?你忘了他读了这十多年书连个童生都中不了?!” 金妮儿嘀咕:“是程先生不让他下场,又不是…” “为什么程先生不让他下场?还不是因为他第一次作弊你还护着他,他第二次就带着一帮人作弊,还好陈大娘发现了。这次也是,他都第二次对碧桃不轨了,他挨打你还心疼!娘只知道心疼大哥,大哥陪在你身边,不知道心疼心疼儿子,他做的这些事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咱们家不知道多丢脸,我白给咱们家挣面子了!” 谈远说了这一通,夫妻俩都有些怕他,都不说话。 “大哥都二十五了,都要有孩子了,还是不懂事。读书人怎么能作弊,读书之家怎么能…能出那种事!爹娘你们说,大哥如何做得族正?” 金妮儿仔细一想,好像大儿子是很不像样。虽然对他们孝顺,但是小儿子真为他吃了不少苦。 她看一眼男人,谈建道:“孽子!我再打他一顿。” 谈远道:“爹别累着了。正好建了祠堂修了族谱就该立族规了,到时候不该做的事都写上去,大哥若犯了事,不替他瞒着,众人面前让族中有力气的子弟狠狠打他一顿,就好了。” “这…安哥儿太没面子了吧?”谈建有些迟疑。 “这件事还好外人不知道,不然碧桃怎么做人呢?她的面子又在哪里呢?大哥是你这个族正的儿子,你舍不得打,如何服众呢?” 谈建深思。 谈远对娘说:“娘,我写信给了谈贤叔叔,估摸着快回来了。这三件大事要早些办好,我赶着去江浙。” “哎呀,你还去那地方…”金妮儿也是拿小儿子没办法了。 考中举人,要考进士,那就不是死读书了。谈远虽然每日还是读书习字,但也花了不少时间去各县老爷家做客。 这时候,夫妻俩就在忙族里的事。谈家人基本上都住在谈家坪村,告诉起来倒很方便,早上说一声,不到中午就都知道了。 谈武之前病了一阵,本来就要好了,听说有这样的喜事,更是一下好全了。 只是他孙子谈安都二十好几了,这族里的事怎么不叫他帮忙?老人家奇怪就问儿子,谈建怎么肯说实话。 谈武是钢铁般的老人家,用拐杖把儿子打开口了。谈建把谈安做的那些错事都跟爹讲了。 “所以远哥儿叫我们去做,不能让安儿有一点实权,怕他欺负族中子弟。” 谈武当时放过了儿子,却租了牛车去看碧桃。一个女人在制砚的地方真是再显眼不过,若是真有这么个人,那绝不会有假。 起初碧桃还因为男人多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习惯了,砚台也做得很好,她喜欢做宋朝的砚台。 竟然真有个女人! 谈武当即就调转车头去了谈家。 “爷爷,你怎么来了?”谈安上前抱着住爷爷,“爷爷,你好全了?” “你这个不肖子孙!”谈武一拐杖打在谈安腿上。 “哎呦,爷爷,你打我干什么?”谈安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满脸心虚。 谈武最不喜欢他这样子,“你看看你,做了坏事脸上都藏不住,这样子做什么坏事!” 他把谈安赶到屋里,把自己知道的拿出来和孙子对质。不用孙子答应,他就什么都看出来了。 “你啊你,你要叫我死也不安心你才高兴。远哥儿那么出息,你比不上,也别我们谈家的拖后腿啊!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叫他们告诉我,我狠狠打你!” 谈安已经哭了:“我听他的就是了。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想比远哥儿更厉害,我想你们都喜欢我。” 谈武抱住孙子,“爷爷就更喜欢你啊,远哥儿再好,我也跟他不亲近,你争气点,明年求先生让你下场,中个童生给爷爷高兴高兴好不好?” 谈安抹干眼泪:“童生我还是中得了的,爷爷你等着看吧。” 等谈远赴宴归来的时候,离家老远就被谈安堵了:“谈远!爷爷都知道了,是你说的吧!” 谈远翻了个白眼:“没有!” “就是你!就是你!爷爷还要养病呢!你…” 谈远轻松绕了过去,丢下一句话,“我没跟爷爷说过什么。” 到了家门口,谈远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就谈安这样,也不知道能安分多久,真是麻烦。 “远哥儿,有你的信。”熊白糕道。 “大嫂辛苦了。我听爹娘说,他们挑中了族里的一个女孩儿,以后她来代替碧桃。” “还是女孩?” “要是男的,家里只有大嫂一人和他在一起,大嫂也不放心是不是?村里的女孩,手脚勤快,娘很会挑的。” 熊白糕这才放心了,摸了摸肚子。 谈远以为会是龚子传的信,没想到是三皇子的信。 说是三皇子,其实是大皇子,前面两个皇子都早逝。他经常给自己写信,应该是吉不是凶? “远弟,我不日就要封王了,真高兴啊。还有,我听说高阁老要隆景新政,削减举人进士的名额和赋税徭役,你刚刚中举,不知道你是什么反应?” 第75章 家族干涉婚姻 想了就干 不知道你是什么反应?这句话试探的意思太明显了, 三皇子应该是赞同新政的。 谈远摇摇头,三皇子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透露出高高在上的感觉, 让他很不爽。 “哎呀,远哥儿,还有一封信,你看,我忘了!”熊白糕一脸抱歉。 这封倒是龚子传的。龚子传开头就解释了为什么写信变少:因为他沉迷爱情。 “我错了!我不该去信那么少的。但是爱情太让人沉醉了,我现在和宋珍音在一起,连提笔都没力气, 只能翻翻书。 不过既然今天有力气写信,那我就多写一点吧。第一,就是墨笔的事了。谈贤安排了墨笔的生产, 一小盒二两银子, 比白玉笔还更贵呢!当初说的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但我知道,这样才是对的。就像你说的, 这样可以多赚钱, 建护城河。而且卖便宜了, 也会得罪那帮老早就想得到这东西的权贵。 第二,还是墨笔, 嘿嘿。这东西宋珍音很喜欢,她拿这个写字画画, 就是你说的那些用途。她写字没我好看, 但画画很好, 我很喜欢。 第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要去江浙帮那些灾民,你什么时候去?立刻给我回信一封吧?” 谈远全程皱着眉毛看完。宋珍音应该就是龚子传喜欢的那个宋氏女, 但是他一直没提过名字,只说了姓,怎么这次在信里,两次提了人家的闺名? 虽然这点确实很奇怪,但是,是龚子传的话就不奇怪了。不对,还是很奇怪。不过谈远也没为这件小事纠结多久。 他看着龚子传的信,思考墨笔,本来依他的想法,他是真想让铅笔物美价廉。但如今也只能顺应时势了,还好龚子传理解他。要想未来物美价廉,更要扩大生产才对。 还有江浙的旱灾,中举人之后进士更是难,再捧着书本已经没用了,不如做实事,早去为好。 江浙的旱灾虽然一直持续,好在不是天下大旱的那种烈度,非常适合他来做什么。 谈远列着清单,想着自己能做的事,又修修改改,写完天擦黑,他点灯给龚子传写回信,忽然又想到了高阁老。 三皇子以为他新中了举人,高阁老要新政触犯了他的利益,他必然不开心。但当然不是,他很开心他可以提前亲眼看到一次改革。 但皇帝年事已高,谈远几乎可以断定,新政不会成功!只会为未来者提供宝贵的经验。 谈远在屋里思考时,外面熊白糕把公婆迎了进来。 金妮儿牵着两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女孩,谈建转身把门关上。 金妮儿没有急着介绍本家的两个女孩,“你丈夫呢!现在早回家了,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没动静,谈安果然不敢出来。金妮儿骂了一句,又温柔地给儿媳介绍这两个本家女孩。 “这两个都是我们谈家的,每月几百问这么雇。一个洗衣做饭扫地,顺便和娘一起照顾你。这一个管这些书信来往出门坐车。” 两个女孩都很拘谨,会赶车的那个女孩更自在些。 熊白糕点点头,金妮儿把手一撒,叉着腰对屋里的大儿子道:“谈安!我已经和你爹商量了,供你读道三十岁,要是还读不出个名堂,你给我去作坊里做事,听清楚了没有?” 谈安非常小声地应了。 熊白糕急了:“娘,碧桃不是在那?” 金妮儿握着儿媳的手安慰儿媳,“乖孩子,娘记着呢。到那会儿都五年过去了,碧桃该攒钱嫁人了。再不然,安哥儿也不敢了。” 谈远挺满意父母对大哥的态度的,出来见了那两个本家女孩,点点头。 “娘,就得少雇点人,排场越大,事越大,小富即安才是福呢!” 太富了人就会飘,在谈远的压制下,金妮儿夫妻很是满意现在的富足。 也因此,夫妻俩心疼银子,谈家祠堂建得并不高大精美。但谈家坪村的乡亲们没见过世面,反而觉得很好,看着心里不怕,好像这祠堂真是他们家族的。 族正是谈建自然无人反对,老族长也不反对。谈家和老族长通过气,挑了个良辰吉日,就组织了整个村的族人祭祀先祖。 谈家后代不分男女,都可以祭拜。谈贤虽然反对,但安排得不错,没有搞事。 谈远虽然是那个真正的“核心”,但表面上他看起来无关紧要,因此他也很快找了个良辰吉日去了江浙。 他和龚子传刚到浙江,新政的消息就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 两人都是支持新政的,因此心情尚可。他们对于灾情都是听说,因此一到灾区,首先要做的都是核查灾情。 这一核查就发现,灾情无误。但天灾害人,人更害人。因为灾情不重,因此本地士绅都忙着用粮换田,没人想救灾。 士绅不论大小都在这么做,都在赌旱灾很快会结束,他们能一朝翻身,压根没想过旱灾继续,他们也要遭灾。 既然如此,谈远一边依托江浙商帮和同乡会馆设免费粥厂,分男女厂、立编号牌防冒领,一边和龚子传每日一文章宣传江浙旱灾会持续十几年,暗示土地价值会持续下降。 虽然没人希望旱灾持续这么久,但谈远这么说,又是真的戳中了他们心里的恐惧,风气为之一变。买田的人少了,想着灾年怎么过的人多了。 人事做好了,总算到了求水的阶段了。谈远利用大族们怕被吃大户的心理,推动大族开义仓、设公井。 两人做的这些事,主要是在宋珍音的老家:浙江鄞州县。 他们帮助鄞州大族在在干涸溪床挖渗水井,利用塘中洼地建分层取水池,再把这些设为公用水源。 这个时候,人们才从利益里回过神来,发现水才是生命之源。谈远又帮着他们挖深井,解决“深井难汲”问题。 两人背靠宋家,又是真正做实事的,很快在百姓中有了声名。 他们见农户用杂草、麦秸覆盖稻田,减少蒸发,有了灵感,帮着鄞州县的农户改种耐旱作物。他们边看书边交,愿意改变的来。 穷则思变,谁敢不变? 作物长的时候,谈远再组织鄞州县的人设立“乡约义仓”:丰年购粮囤储,荒年平价放粜。这一串举措下来,不说百姓实际过得有多好,起码心里舒服。 治下稳了,鄞州县知县也待见他们了。 过了半年,举措都有了效验,鄞州县的人明显比周边县过得更好,周围人都愿意嫁进来。 谈远借此把自己的举措往外推广,又取得了效果,十分不错。 谈远做了这么多事,钱也花了不少。要是他真是一个普通举人,恐怕是做不了这些的。但他有钱,因为隆景新政开始了,不知道谁出的主意,规定各大书院都得用白玉笔授课。那些先生用得舒服不舒服,谈远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是真赚了不少,完全可以覆盖他的花费! 在江浙待了半年,谈远自觉得到了成长,便和龚子传回家过年了。 “哎呀!我们的大英雄回来了!”金妮儿甩了下手帕。 “娘!” 金妮儿抱住儿子。 “你还知道回来,说去半年真去半年,没事吧?” “说不定我身上有瘟疫呢!”谈远故意开玩笑。 说完就被打了,“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母子两个到了屋里,谈远看到了刚出生不久白白胖胖的大侄子。 “安大哥挺喜欢这孩子?” 金妮儿戳着大孙子的小脸蛋:“这是你大哥的种,他怎么不喜欢?自从当了爹,他比从前稳重多了。” “男人还是要成家,一成家有个女人管着就好了。”金妮儿覷一眼小儿子,“远哥儿,你今年都十六了,不想娶妻?” “娘,榜下捉婿您是知道的吧?我将来是要考进士的,那时候娶的妻可都是高门大户的,多好?”谈远不慌不忙。 金妮儿想了想:“人家真看得上咱们这样的泥腿子?” “怎么看不上?再说了,咱们家也不是拿不出手,您和爹可都是一等的公公婆婆。” 谈远把娘哄得很好,爹也哄得好,最有意见的反而是族里的人。 他们一心想着落袋而安,不想着谈远将来能中进士,只想巩固谈远作为举人的影响力,希望他找个南昌、九江的名门望族的嫡女,最好,再在本地纳许多小妾生许多孩子,壮大谈氏一族的声势。 因此,得知了谈远的想法也不以为意,一直劝金妮儿和谈建夫妻俩早些给谈远定亲。 说实话,这样子谈远还真不好办,古代人讲究礼法,他也不可能正面应战。 龚子传! 有办法了,谈远坐马车去了龚家。 “龚子传!” “你怎么来了?”龚子传把谈远迎到房间里。 两人到家才分开没几天。 “怎么,我不能来?我有事求你。”谈远笑道。 “来是能来,唉,我想她…宋珍音夫妻怎么能分开呢,我受不了!” 谈远摇摇头:“你们还不是夫妻。你就不好奇我有什么事求你?” “好奇啊,谈远你还会有求我的时候?” 谈远笑问:“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吗?遇到家族里的困难,我可以找先生和你帮助,你也可以找我和先生帮助,互相利用对方的影响力?” 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说的了,谈远以为龚子传肯定不记得了。 第76章 会讲隆景新政 吉安府费铅 哪知道, 龚子传的眼睛顿时亮了,斩钉截铁道:“我记得!没想到你记得。” 谈远被逗笑了:“我怎么不记得?” 龚子传也笑了, “你记性好,但也可能忘事啊。” 确实,龚子传记性差,但有些事不会忘,他记性好,那么也可能忘事。明明是龚子传想帮他,却记得这么牢, 谈远有些感动。 “你是知道我的,我的想法从没变过,他们想让我靠举人的身份娶妻纳妾扩大谈家在本地的影响, 我是不可能同意的。但又不好直说。” 谈远把家族里那点事儿都跟龚子传说了。 龚子传听了, 心里明白。 “远哥儿,我想你自己也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吧?” 谈远当然知道, 他点点头, “医者不自医, 还是得你帮忙才是。天下的事真是各有利弊,当初压着家人和族人的心气, 心气不高,果然没有作奸犯科的, 却眼界低了, 有个举人就满足了。” “我才是那个有举人功名就满足的人啊, 他们真是有眼无珠。我去跟你爹娘说吧,他们心定了,凭他们在族里的地位,你应该妥了。” 说完, 龚子传哈哈大笑:“真是笑死了,竟然觉得你是个举人就满足了。” 谈远失笑。 龚子传办事,谈远放心。因此他并没有和龚子传商量具体该怎么办,而是闲聊起来。 “马上要回书院读书了!书院里本来有我们四个,我和你去了江浙,吴骄家里出事了,半年时间竟然只有曾叔平一个人在。”谈远道。 “曾叔平挺惨的。”谈远感慨,“吴骄果然出事了,这半年我估计他缓不过来。还好他没找你帮忙,不然你帮是不帮呢?” 谈远:“子传兄以为我是什么人?我自然是不帮的。吴知府虽然算不上多么坏,但也不是个好人,那是他的报应,该他承受。” “也许吧。他家出事了他还给我写信,叫我给他算一卦,他爹还能不能官复原职。”龚子传冷笑。 “我记得这事,你和我说过。” “我不记得了。”谈远抱歉地笑。 “你当时骂了吴骄,说你说过的,运好了就不再算命,他却不重视。还说算命就是算到他爹官复原职也对爬不起来也对,没什么好算的。” 龚子传点头:“就是这样。” “那当然,我记性很好。”谈远自信扬眉,“对了,新政已经半年了,从前那些支持者大多开始反对新政,你感觉到了吗?” “有吗?” 当然有!远山书院本就有些名气,因为新政的事,名气更大了。原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支持新政和反对新政的竟然都有强势者在远山书院,于是吵得不可开交,竟把书院名气吵出去了。 名气有多大呢?大到遍地都是外地学子,大到杜家客栈爆满,大到后屏镇上堵起马车。 当然,堵车不会只堵外地人,谈远这样的书院学子也堵。好在他和龚子传带的行李少,干脆花银子找人搬行李上去。 本来谈远是想坐“山兜”请两个脚夫抬他上去的,但龚子传非要走说要强身健体,谈远也只能跟他走了。 走到书院处,人来人往。谈远和龚子传往书院里面走,里面人更多。 到了飞燕斋,一墙之隔的讲堂把里面慷慨激昂的话透了出来。 两人驻足听了一会儿。 龚子传想凑热闹,见龚子传不动,他也不动,“你不去看看?” 谈远摇头,于是两人结清了银子,进屋收拾。 吴骄和曾叔平早等着里面了,他们家在外面,是特意等在里面的,连床铺都没碰过。 “恭喜啊,谈解元!那里说的你听到没有,你没什么想说的?”曾叔平道。 谈远冲他笑,摇摇头。曾叔平有些莫名其妙。 吴骄:“你笑什么?难道你不生气?秀才本免税田80亩,免役2人,举人免税田400亩,免役20人。如今砍了一半去,不要过了!” “不傲兄,若你都不要过了,天下十之八九的人都不要过了。”谈远检查着半年没见的东西。 吴骄见和谈远说不通,向龚子传吐槽:“你看他!他可是中举了,以前的举人好处就不变,他是新举人,白白没了一半好处都不急!像你这样多好,再减减不到秀才身上。” 龚子传带的东西更少,又有小马小乔提前收拾了,早就清理干净休息了。 “确实,历朝历代没谁减到秀才身上。不过就是减我的也行,我想中举呢!” “你们两个商量好的?!”吴骄很不高兴。 谈远道:“当然不是,子传兄算是被我影响了。再说了,国家大事,也不是我们说了算。” “风起,我们走!”吴骄生气地走了。 “吴不傲,曾风起?唉!还是新政好。”龚子传感叹。 谈远看了一眼龚子传,当然是他影响的龚子传,不过谁也不能改变谁,龚子传确实偏向于支持新政。 但是,现在反对的声音虽不大,可眼看就要成势了,他该继续支持还是,反对新政? 想了一会儿,谈远得出答案,他必须支持新政,别无选择。因为官府购买了他的白玉笔,他算是官府那一边的,如果反水,他将没有立足之地了! 可是,如果继续支持新政,他面临的压力是越来越大的,坏处也是越来越多的。 官府购买白玉笔,要求书院教学使用,他是很开心的。既让他赚到了又让他看到了现代物品,可是,新政关一支小小的粉笔什么事? 谈远想不明白,他就不想了。不过第二天上课,他发现,粉笔还真挺有用的,写下关键可以辅助记忆。 于是先生用粉笔教,谈远用铅笔记,好像小学生。这样有趣的体验截止到翟天墨的到来。 翟天墨自从组织书院秀才们在科试集体作弊差点坐牢,被妻子家保了下来以后,就一直很低调,直到今年。 翟天墨就是反对新政的强势领导者,因此轮到他上课时,因为书院不规定要讲什么,他就滔滔不绝地批评新政。 这就惹恼了一个人。 他狠狠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大声道:“我反对!我支持新政,还有支持的吗?” 他把谈远吓了一跳,不过谈远是支持新政的,于是他站起来,“我也支持新政。” “我也支持新政。”-一个又一个新政支持者站了起来。 翟天墨看着支持的和反对的一半一半,气焰消了大半。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有话好好说嘛,等先生说完再说自己的,这才是读书人所为。” 费铅脸色冷淡:“翟先生滔滔不绝,好像并没有给学生机会吧?学生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先生见谅。” 谈远脸上有点笑模样了,他看一眼费铅,感觉他大概三十来岁,比自己大一轮。 他是大学毕业,大学时班上同学都是同龄人。在这里就不一样了,同学们年龄差十多岁,太正常了。 “好,你是哪里人,你有什么想讲的?等你讲完,我们让反对的讲一讲怎么样?” “可以,我是吉安府人。” 费铅:“先生说了许多,学生只说一件:匠户释籍不荒唐!这虽是开国时就定下的祖制,但时过境迁,如今已不合适。难道不释籍,匠户就会待在原籍做些木头瓷瓶?远的不说,与你们谈远一样十二岁中秀才的张首辅,他可有去当兵,还不是同我们一样读书科举?旧制无用,当然要改!” “我也是吉安府的,我!” 翟天墨鄙视那些刁民,他压下那人的声音,道:“谈远,你反对,你来同他讲一讲。” “…先生,我站着呢,我支持前面那个壮士。”谈远有些无语。 谈远?谈解元,谈神童?费铅在心里搜刮着关于谈远的信息。 翟天墨很尴尬:“你就当你反对,替我们书院挣面子吧。” 谈远摇头,大声道:“我赞同他的想法,我还想说,我们不止要关注经济,还要关注军事。 就拿边军轮戍法来说,现在那些百户千户谁干净,士兵被压榨得像吃不饱的佃农。 这样的兵怎么保卫我们不被外族欺辱?只有轮流戍边,把人流动起来,才能减少卫所兵逃亡,我们才能安心读书。” 翟天墨的脸色很难看。 不管是为了维护先生,还是自己不满,都会有人站出来。 首先站出来的是远山书院的人,他反对谈远。 “什么边军轮戍,就是瞎折腾!宣府、大同的兵,弄到我们这里戍守?水土不服怎么办?交流不了怎么办??再者,我们江南的兵弄到苦寒边塞去,要冻死饿死多少?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一地的兵管好一地的人就完了。” 他的话给了一些人勇气,之前那个吉安府的骂费铅。 “匠户释籍最荒唐!哪的匠户最多,当然是我们江西。释了籍,人心浮动,不怕我们的手艺被苏杭学了去?到时江西可就什么都不是了,那些匠户以后也要变流民成为一大害!” “真是稀奇,人家匠户在江西就安定,去了苏杭就成流民了?难不成苏杭不是苏杭,是地狱?” 大家都笑了。 “匠户自由迁徙,奔向苏杭,就像没长眼睛的鸟,去得多了,多出来的当然就是流民。你懂匠户?你见过匠户吗?朝廷要求书院都使用你造的白玉笔,你当然投桃报李,讨好朝廷!” 费铅没想到远山书院自己内部也掐得厉害,真是来对地方了。就是情况和他想的不一样,怎么反对新政的声音这么大。难道这次新政会像历史上的每一次短暂的新政一样结束? 可谈远必须支持新政,这次他能说得过,以后未必,难道他将来要名声扫地? 第77章 将来可能名声扫地 科举改制必严查…… 将来可能名声扫地的谈远冷笑:“这位同学, 你似乎很不了解我,那我就当众告诉你一遍:我, 姓谈名远,家住抚州府永宁县,父亲大哥制砚多年,如今家中以此为生。你说我不懂匠户? 至于白玉笔,好东西人人都想有。而我,是凭着我的心去支持朝廷,而不是为了所谓讨好朝廷。倒是你, 忙着讨好那些和你一样想法的人,你见过匠户吗?你和他们说过话吗?” 这人是个秀才,家里父亲手下有不少匠户。他不是完全不接触匠户, 但确实没和他们说过话, 只见过他们做事。 所以,他沉默了。 龚子传也沉默了, 谈远这样说, 别人很容易认为他是匠户子, 无可辩驳。但他根本不是啊,太会说话了。 谈远巡视一圈, 似乎在问还有谁? 有个人被朋友推搡着站起来,“那, 科举革新你也支持?” 他问完就坐下, 脸涨红了。 科举革新自然也是隆景新政的一部分, 预计是以实务取士,降低四书五经的比重。为现在只说在殿试上试用,吵这个的人很少,因为身份不够, 不是贡士不配吵。 谈远道:“我谈远只是个小小举人,谈论进士老爷们的事干什么?三年后再谈吧!” 支持新政者都笑成一团。 翟天墨见没人再出头,只能自己出头。想了半天,也没找到适合跟小孩聊,且不堕师长脸面的新政举措。 忽然,他灵光一闪,背着手,慢慢道:“远哥儿你可不一般,15岁中解元!哪怕是你杜先生,15岁秀才都没中。好容易上天恩赐,有了功名有了好处,难道上面要削减举人进士的好处,你就不难受?你也是想反新政的,只是不敢罢?” 翟天墨语气温和,他自认为是说准了,谈远并不敢应答,正好给他留面子,方便他体面退场。 谈远:“……” 这姓翟的不是好东西啊,他堵了别人的嘴,姓翟的就要堵他的嘴。 谈远微微一笑:“先生此言差矣,学生并不是这么想的。学生能中解元,不全凭自身,凭的是皇恩浩荡。中举的好处比前人少,学生自然不会完全不在意。可若是学生的好处少了,朝廷的好处能多,学生愿意!先生不愿意,也不出学生所料,先生是反新政的人嘛!” 反新政的翟天墨听了这么一通话,脸上抽搐,暗恨:早知远山书院都是这样欺师灭祖的人,不如去吉安府! “远哥儿有名士风采啊,老夫自愧不如,坐吧坐吧。” 翟天墨作为先生不想再提新政的事,学生自然都懂,这节课就这么平平安安地结束了。 费铅觉得谈远年纪虽小,想法却深,正要过去同他说话,忽然他身边人攀着他说话,自己身边又有同乡来找,只好算了。 吴骄攀着谈远的肩膀,表情复杂:“没想到你真这么想。就算你真这么想,你也不能这么说啊。” 谈远耸了耸肩,这样会得罪很多人,他很清楚,但他现在必须支持新政。 吴骄见谈远不说话,更加生气,压低声音:“你一个人亏就亏了,你家里不缺银子。可天下的举人进士多少,他们都亏了,你这不就是说他们亏得好?以后怎么交友做官?” 谈远看他一眼,吴骄对他说的话也算真心话,不过更多的是想对齐他们的价值观吧? 吴骄见谈远还是不说话,心里发虚,“还是说为了白玉笔,你不能说实话?那你跟我说实话。” 谈远想,他其实都可以。 “就是为了白玉笔,几个省的白玉笔为我赚了多少银子?” 吴骄舒服了,这才对嘛! “这就对了。我都有点羡慕你了,年少成名就不说了,还腰缠万贯。我爹是知府的时候还好,现在他病了,我家是一落千丈了。” 古代的阶层滑落也是很快的,不逊现代。不过吴骄没被牵连,还是举人,吴家还是有希望的。 谈远不关心吴家怎么样,他好奇为什么官府要买他的白玉笔,终于想做点实事了?真是天赐的一场大富贵,要不是前面一直打压族人,现在他该压不住他们了,所以,还是该压。 谈远不会知道,其实这是高阁老的主意。这个主意看起来很随便,任谁也猜不到会是他老人家出的。 高阁老高仕君这么做,原本是想要讨好读书人的!他承蒙圣恩,早早使用过白玉笔,感到非常好用,认为下令各书院使用白玉笔可以加速人才产生,可以讨好读书人。 当然,这是痴心妄想。只要是学生就没谁爱读书,白玉笔就像新矿铲讨好不了矿工一样,讨好不了那些秀才举人。高仕君异于常人,又身居高位,这件小事理所当然地执行下去了。 谈举人走了几步,走到树下。 曾叔平道:“吴骄最近是酒喝多了吧,这么容易就被你糊弄了。你骗不了我,你没说实话。” 谈远看他一眼:“风起,算不上假话吧,其实我都可以。削减了新政有成绩,那很好。不减,我的好处不少,也很好。” 曾叔平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那什么,咳,这些天你有得吵了,我还让你不痛快,我们找个时间去爬庐山吧?” 爬山?想到以后要天天舌战群儒,爬山是真的很放松了。 “好,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九月二十,四人一起爬庐山。 在前面这十几天,果然如谈远所料,他因为支持新政一直被喷,但因为他年纪小又会说话,而且支持新政的人,没什么样,反而大大地扬了名。 书院里的师兄师弟都来看他,连他和龚子传住的的那间房的房号都出名了! 高强度与人交往,谈远怪累的,像今天这样出门爬山,满眼风光的事就很有吸引力了。 谈远和龚子传坐一块,他忽然想玩笑,“龚大哥,我这些天废了不少口舌,你可是我身边最亲近之人,你被说服了吗?” 龚子传有些茫然。他知道自己很容易被人影响,他也知道谈远在影响他,偏偏他很容易被影响。 龚子传摇摇头:“可能我知道你在影响我吧,不能全然信服。不过就是自己思考,恐怕我也拿不定主意,这政治上的事,我脑子不够用。” 谈远也摇头:“你这就是吃了记性差的亏,其实你很聪明的。” “黄棋记性好会下棋,也很聪明,但我觉得他在政治上脑子也不够用。” “别和他比啊,咱们读书人之间比,你肯定比齐福他们强。” “那是。还好我们是一伙的,我感觉你靠谱。” 谈远狠狠一拍他:“我也是这么想的,有子传兄做伴,真是人生一大幸。” 四个人保存着体力,是坐马车去的山脚下。 龚子传下了马车忽然一拍脑袋:“怎么就我们四个,带两个嫂子来多好啊!” 曾叔平奇怪地看他,吴骄则道:“外面人多,看到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这么好的景色。”龚子传深吸一大口气,露出笑容,“应该带家人一起赏景啊,珍音不在,不然我一定带她来。” “远哥儿快管管他吧,只有你管得住他了。”曾叔平道。 因为三年前的他们四个,谈远理所当然地期待今年还是他们四个。所以上马车之前他没觉得不对,也没问两个嫂子去不去。但现在,他觉得龚子传说得很对。 “子传兄说得没错。若我有贤妻,也该和她一同赏这景,只我一人,辜负美景啊!” 吴骄没说话,他在喝酒。他爹出事以后他就从小酌怡情变成了大喝伤身。 不过他酒量差,酒品也不行。听了没忍住:“带女人来太麻烦了,一堆人伺候,再说了,她们懂什么,她们会作诗?” 龚子传会跟醉汉计较:“这就是吴兄你孤陋寡闻了,咱们大明的女诗人自我出生前就在作诗,只是不出闺门你不知道罢了。” 吴骄还没失去理智:“远哥儿,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谈远想到曾看过的一本遗作:“是啊,她们逝世后娘家或夫家才能把她们的作品编纂成诗刊印出来,这样才不伤害她们的声名。” “是啊,她们死了,才能杀青。”龚子传想到了宋珍音,“活着真难是吧,远哥儿?” 谈远正要应答,一阵马蹄声盖住了了声音,他干脆不说了。 “谈兄!”车上跳下来个拱手的人。 车都没停稳,谈远本能地扶他。一抬头认出了眼前的人,“费兄?” 费铅施了一礼,“谈兄记得我?我是吉安府人士,姓费名铅,字墨。” 谈远记性很好,初次见面他就有结交之意,可惜人怕出名猪怕壮,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记得,费兄当年可也是解元,也中了小三元的。又叫费墨,将来要中状元吧?” 哪个读书人不想中状元?费铅听了这话很高兴,“谈兄说笑了。我听说你们出门爬山,特意赶上,就为了见你一面,万幸万幸。” “怪道我忽然想起嫂子来了,难不成就是为了让你们两个见面?你们要说什么,我也听听?”龚子传道。 费铅脸上有些为难,谈远好奇了,原来费铅还真有些密语要和他说? “好吧!我告诉你,你再附耳过去告诉他。”费铅妥协了。 于是七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开始爬山。 费铅道:“我是有我们那儿的一件丑事要告诉你,这件事关系不小。你也知道我们吉安府举人进士多吧?进士坊不知多少!可是科举舞弊之风也最盛,今年科举改制必会严查,可他们,一定还要如此,那时……” 吉安府的情况,谈远略有耳闻,没想到今天被证实为真。可费铅把老家这样的事都说出来了,那他的未尽之言…… “谈兄这样看我,可是不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谈兄你的名声又危险了,你懂吗?” 第78章 谈武和新秀才们的死 隆景新政前期 他的名声又危险了, 这是为什么? 谈远思索的时候,龚子传不满了。 “费兄,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怎么好像我是专为了拖延时间等你来一样。” “你就是子传兄吧?在下费墨,笔墨纸砚的墨。”费铅从腰间抽出一把扇子,刷地打开了,“子传兄当然不是为了我等着的,不过我很是感谢子传兄让我见到了谈兄。” 费墨释放了自己的善意,龚子传也柔软起来,“不用谢, 你怎么一个人来?你身边不是常有个小厮?” 费墨看着谈远道:“是啊。不过今日他有事,我着急出门,干脆一个人追来了。” “这样可不行, 费兄还是要多注意安全, 身边常留人才行。”谈远道。 他心想,费墨的出身一定不错。像吴骄哪怕家里出事, 身边还有小马小乔, 而他们三个虽今非昔比, 可都不喜欢身边有个小厮,也不好那样。 费墨笑着点点头, 问:“远兄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 正是因为明白,谈远更觉得费墨不凡, 真是大心胸, 居然还能笑出来。 龚子传看看这个, 看看那个,到底没插嘴。也不盯着他们了,眼睛看路两边的草,想找到些野果。 谈远和费墨稍稍落在龚子传身后, 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谈远凑过去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吉安府的事情一定会败露,现在正是多事的时候,以前从宽从缓现在一定从速从重,他们,或许会,死!虽然他们有罪但罪不至死,因此反对新政的人会以此为由,对抗官府。他们必定更加不满支持新政的人,而我们远山书院又刚好是反对的人声音特别大,这么一来,反对派必定给我泼脏水,把我赶下台。” 费墨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就是这个意思,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 “把你赶下去,他们就胜利了。好在,朝廷新政可不是说笑,如今已经试行半年了,眼看着至少施新政三五年。你不必和他们争一时得失,现在还早着呢。” 谈远冲他笑了笑。之后垂了垂眸,他不是这样想的。他认为新政迟早完蛋,而完蛋的东西,一般在名义上完蛋之前就已经完蛋了,他如果因为支持新政被泼脏水,估计以后都干净不了了,得转变立场才行。 谈远没想到因为费墨,他想得明白了,因此很是喜欢他。 谈远把转变立场的想法压在心里,打算回去细想。 “远兄在想什么?”费铅问完歉然一笑,“还记得几年前你们远山书院的秀才科试作弊,我还与友人嘲笑了你们。当时他脸色就有点怪,可我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想,真是无脸见人了。” “是不是脸上火辣辣的。”谈远开玩笑道。“虽然你们吉安府的人作弊多,但其实还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们固然有错,但朝廷也有错,只给学子们留了这一条登天梯,且又说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读书人多了,歪心思的人自然也多了,谁不想永远高高在上呢?” 费铅不赞同,他觉得错在同乡身上,朝廷无大错。 但谈远并没有和他争,两人一路上聊得还不错,爬累了七个人在一处平台休息。 这处平台不大,海拔较高,但已经有人在此了。因此七个人不得不聚一块,或许是因为对新政的想法不同,七个人分了三块,谈远和费铅一块,龚子传独自一块,剩下四个一块。 “看,树莓,你要吃吗?”龚子传一路找野果都没找到,到了这处平台反而看到了。 树莓总共也没几个,谈远被塞了两个。龚子传给完谈远,给费铅两个,“你也吃。” 他自己吃剩下的两个,对谈远说:“远哥儿,看你的意思,你们聊得很好喽?” 谈远点头,算是吧。 “那你如今还支持新政吗?” 这真是问到点子上了,龚子传从不骗人,谈远也不好骗他,“算是吧!” “算是吧,那我知道了。” 费铅想到两人说是会说给龚子传听,但其实没有,不由得有些心虚。 “他知道了就好。” 谈远笑了一下,看着山下,拢了拢衣服。“还是庐山风景好,云雾吞没群峰,寒风沁人心脾,又有鸟叫点缀,让人忘记自身,只感觉天地辽阔。” “是啊,庐山美景天下闻名,我已爬过许多次了。”费铅道。 爬山时,他们故意选了一条难爬但风景好的路,下山时则相反,回到书院就像再次进入红尘。 谈远回去后就和杜先生讨论想办法,十多天后,他有了个改变立场的好方案,只等着实施。 谈远手痒,因此每天都很注意学院里的风向,但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看得太远了,还是怎么,学院里的气氛并没有什么大改变,他完全能应付。 “我大姐给我写了一封信,你也有一封。”龚子传把谈远的信递给他,就高兴地撕开自己的信封看。 谈远慢慢用工具拆开信看,他与家里通信很多,不着急。 他一列一列地看过去,他叹了口气。他算是如愿以偿了,爷爷生病的消息一样给了他,只是,他们说人老了就多病,叫他不要回去,专心读书。而他,也确实更想留在书院看风向。 谈远心情不是很好,从抽屉里找出信纸写了一封简短的回信。 出去走了走,好多了,他又开始写常规的长信。他独自在外,父母挂念,信越长他们越高兴。 信寄了出去,谈远想,不怪那些少爷都喜欢身边有两个小厮,有人帮忙办事,他就不用亲自去了,一去就好像明星出街一样。 其实,这么多天了,他已经习惯被人注意了。不过因为言论被注意还可以,生活琐事他们就不必关心了。 关门关窗,谈远在书桌处看书。虽然考进士读书多少已经不重要了,但多读书多受益不会错。如果谁考完举人就四处赴宴交友,那么就会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了。 两人都看了一天的书,谈远笑道:“好久没见你静下心来看这些正经书了。” 龚子传骄傲道:“我学你的。我把正经书当闲书看就好了,有人就书下酒,我把正经书当话本看。” “这样邪门的办法,也只适合你用了。”谈远评价。 “是啊,我跟人家说了,都那样看我。” 谈远忍不住笑了,“管他们呢,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正是!我就是这样想的。” 谈远忽然想到了爷爷,“你读的闲书多,你说人老了真的多病吗?” “肯定呀!特别是穷人家,七十三八十四,就是老人的两道坎啊。”龚子传觉得这跟闲书没关系,哪本书上讲这些? “七十三八十四?好像听过。”谈远算了算,好像爷爷就快73岁? 想到这里,谈远有点不舒服。爷爷和三皇子一样都是四月五日生人,也许能活过去? 谈远直觉不好,于是早早就写好了给三皇子的贺帖,又在清明节回了永宁。 九江府距抚州府有一段距离,来回要一个月,他一般是不回的。 到家时,家门紧闭,谈远敲了半门都不开。还是隔壁的张大师告诉他,“你家人都在谈家坪,听说你爷爷病得很重。” 当谈远赶到谈家坪村时,家里人果然都在爷爷谈武床前,爷爷面色青紫看着吓人,但意外地精神还好。 屋里一股药味和病气,谈安在床前伺候,熊白糕抱着孩子坐在外面通风的地方和谈家亲戚说话。 金妮儿没想到小儿子会回来,“我给你去信了,你收到了?信还没到吧,才刚寄出去。你爷早就病了,是你安大哥照顾的,原先还好,这几天冷了,就病得格外厉害。” 格外厉害,是将不久于人世的意思?谈远仔细地看爷爷,爷爷也看他,勉强笑笑。 “是什么病?” “谁说得清,人病倒了就什么病都上来了,现在爷爷天天吃药,饭都吃不下了。”谈安说到后面已经泪流满面了。 谈远:“那我就不走了,我和大哥一起陪着爷爷,读书哪有陪着爷爷重要。” 谈武勉强开口:“水…” 喝过蜜水,他道:“不要。我有安…” 话没说完,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好像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谈远听得心惊,谈安却已经习以为常了,代替爷爷道:“爷爷说有我就够了,你要么赶紧回去读书,要么他死了你赶紧找个媳妇,就是孝顺了。” 谈远一句也不听,反正村里都是亲戚,他随便在谁家都能住。他在自家邻居家里住下了。 要是以前,家里是请不起好郎中的,只能去镇上请懂一点医的人来治,治好治不好看命。 现在不同,去年是请永宁县的大夫,后来是抚州府的大夫,现在是南昌府的大夫,银子流水一样花。 虽然谈建还在为父亲想办法,但金妮儿觉得公公已经时日无多了,已经开始商量丧事怎么办了。 谈远搞清楚了爷爷的病情,不过他不太懂医,只能猜测大概是肺炎,前几次应该也是,这病就是会反复,几乎治不好。 他一边关心爷爷,抚慰父亲和大哥的情绪,还要劝娘少花点银子,真是身心俱疲。 日子就这么过到了五月,一个消息忽然传遍了大明,就是他们这群围着病人转的人,竟然都知道了。 谈武病得很重,有濒死之相,大夫也说就这几天了。他说话已经非常困难了,还努力说,“安哥儿,爷爷耽误你,考秀才了。” 谈安再傻也知道,不管爷爷怎么样,今年他是无缘秀才的。 “爷爷,没耽误,该考上会考上。远哥儿能行,我也能行,你喝药,快别说话了。”谈安看爷爷说得费力,非常心疼。 谈远看着大哥衣不解带地给爷爷侍疾喂药,不怕脏不怕苦,心里是有些敬佩的,但也不妨碍他生大哥的气。 最新消息:吉安府十几个新鲜出炉的秀才因为舞弊被斩,已经行刑了。家族子弟也受了牵连,五年十年不许科举。 如果大哥三十岁还没读出名堂,必须不许大哥读了,不然谈安迟早动歪心思,害死他!谈远想这些时,心里有种尘埃落地的感觉,他们看到的事现在确实发生了。 那他预料的新政风向的变化,也会发生吗? 他只能在家感受了,他大概要为爷爷服丧一年,在家读书不用回书院了。一年之后,他如果是对的,答案就分明了。 第79章 不再议论新政 外婆生病了 谈远是对的吗? 如果让费铅评价, 他会皱眉摇头,说他不清楚。如果让龚子传评价, 他会欣喜跳跃,说谈远太对了! 如果让谈远自己说,他会说,“我对了!” 事情恰好就是从爷爷死后开始变的,爷爷的死看起来不起眼,却是他们谈家的大事。那几位新秀才的死,看起来是活该, 却彻底改变了新政。 谈远因为爷爷的死,对于死亡有了更敏锐深入的想法。想必吉安府的读书人也是如此,他们对于这次从严从重的惩罚, 反抗得非常激烈。 府衙都被围了, 生意也做不成了。一群读书人聚在府衙前要知府给个交代。只有他们也就罢了,调兵过来镇压就解决了, 但不止, 民间反对的声音全出来了!朝廷不得不慎重考虑。 于是, 皇恩浩荡,秀才们被牵连的家人都得到了赦免, 秀才们也被厚葬。 因为这个,谈安又抖起来了。之前他因为可能连累谈远, 被爹娘训了一顿。现在书也不读了笔也丢了, 怕他说, 还抱着孩子当挡箭牌,在他面前说些怪话。 谈远不理他,他看不上这个大哥。 固然,5月后谈安就开始努力学习写字作文以期考中秀才, 但他的本性未变,不然也不能随意丢下书本出来说怪话。估计两年以后就泄气了,大概一生只是个童生。 是童生还没什么,可恶的是,他还小肚鸡肠。他记恨碧桃,不知道他是从哪知道的碧桃喜欢女人,当时就闹起来了,说她是个疯子要赶走她。 幸好谈远那时候在,不然爹娘不知道他的想法,保守起见,可能真劝走了碧桃。 谈远的意见在这个家是最有分量的,他说碧桃喜欢女人没什么,自古就有这样的人,碧桃没事了,家里人也接受了。他说把这件事传扬出去,对碧桃名声不好,但对谈家名声更不好,谈安立刻嘴比谁都严了。 不知道考中童生对谈安是福是祸,谈远还真猜不到。但谈安就是成了童生他也看不上,不过齐福这个童生他还看得上,但齐福父亲也去世了,齐福不能出门交友。 说起来,谈远其实也不能出门交友,于是他就借着探讨文章的名头和程明弘程先生或胡县令聊。没有好朋友在旁陪着,谈远很难受,只能多多给他们写信。 好在,在家他也能写文章,经过几个月的文章攻势,他现在已经算是中间派了,不必强捧新政,可以大胆开喷。 这么到了8月,该收秋税了,一年要交两季税粮。今年的春税为了新政,收得有些重,稍微想想就知道秋税收得只会更重。 旧政剥削百姓,新政还剥削百姓,那叫什么新政,新政当然该收拾豪强给百姓分利。 说干就干,谈远铺开纸笔就要写。但八月的天还是热,想了想还是叫人进来踩风扇。 负责赶车的女孩端着一大碗水进来了,她叫一声远少爷,把水放在风扇正前方的桌上,然后坐下来踩踏板。 徐徐凉风送了起来,谈远感觉很好,化笔为剑,在纸上斗苛政。 写完,他又写信,很简短的信,送给很多人,他们也会附作一篇,为他的文章造势。 谈远的字慢慢写的时候很好看,跟他本人一样,圆中带峰。写快了,则有一种洒脱,他可以写得很快。 又叫了洗碗做饭的女孩拿铜板去寄信,谈远想,两个女孩可能不够用,得再雇两个,还是女孩吗? 听说男生身上有什么荷尔蒙还是什么,女生需要?那再雇一男一女。哪里雇?现在好像鄱阳湖会发洪水吧,一堆灾民,雇人必然便宜,就雇他们吧,也算积德了。 不对!谈远猛地坐起来,饶州府要有洪灾!记得之前不止是江浙,是整个南方降水都少,现在八月正是鄱阳湖发洪水的时候,今年雨水又多,肯定有灾祸! 谈远神情很严肃,写了给林知府的信,用的举人才能用的通道。 那女孩刚跑回来,又要去寄信,谈远都觉得她可怜,她回来就让她们两个休息说说话,他来踩踏板,他站着踩,正好锻炼身体。 谈家的这个风扇主体是木头,里面有铜,是今年夏天龚子传搞出来的。他刚搞出来很兴奋,弄得大伙都知道了,等有人想买时,他又扭捏,说造得不好。 龚子传是为了宋珍音这个未来妻子才造的,也是为了在读书之外找点乐子。他确定能用后,就迫不及待亲自回了永宁,把风扇给谈远。 那会儿正热呢,谈远就收下了,又教他怎么送人。 可惜的是,这风扇太笨重了,造价也高。最主要的是他们两个一个明年要乡试考举人,一个要会试考进士,都没空改进贩卖它。 谈远踩了小半个时辰,心里那股烦躁不安才消了下去,他走到门外看着天空,等着林知府的信。 林言在府衙处理公务,他旁边也有这么一个风扇,有个人在踩。 他公务压身,接了谈远的信,才想到鄱阳湖的事。这个月了,鄱阳湖必是发大水了,但是饶州府的知府说的是他们今年丰收,税粮绝对交足。 其中一定有隐情,或许他是瞒报了。林言给饶州府的知府和上面写了一封信,又叫来心腹去细细查访。 谈远的信晚了,鄱阳湖已经发大水了,冲毁田地,冲走了人员,牲畜,灾民几十万! 当林言拿到饶州府知府嘴硬说没事的信时,他站在府城上都能看到灾民了,气笑了。 少了这么大块的税源,皇上很生气,本该流放的,借着新政的名义,改判斩立决! 并且这件事,让垂老的皇帝抓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再次抓紧权力的机会。 他以雷霆之势,把那些草菅人命,尸位素餐的官员都抓了,又一次赢得了百姓的赞誉。 既然皇帝是圣明的,那么那些起义的农民就是贼寇了,那些不满的书生就是乱臣了。 在谈远看来,皇帝的目的不纯,手段也不干净,但也确实造就了一些好事。 比如,在永宁县做官十几年的胡县令终于调动了,刺配岭南! 永宁县的百姓还没高兴多久,涂县令走马上任了,他起初还是一副和善面孔,但很快就发现权力来自皇帝,对着百姓就是苛刻的样子了。 谈远无语,涂县令并不比胡县令好多少。好在,还把他放在眼里,不然守孝都不安宁。 1543年5月,谈远出孝了,他的侄女也要满周岁了。 谈安不喜女儿,给她取名很随意,单名一个玉字。不过对于周岁宴,他却很有兴趣。 谈远并不重男轻女,又因为侄女是嫂子养大的,可爱又有脾气,很喜欢她。 周岁宴之后,谈远迫不及待地来了书院。还是和朋友在一起舒服,可以说说笑笑。 他诧异地发现屋里多了两个新室友,不过稍微想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龚子传早就收到了信,态度很是热情。 “你终于来了,我有事求你呢!” “你说。” 今年八月就要科试了,宋家说不管我过不过,都准我和珍音年前成亲。我说我要让黄棋当司仪,珍音说要你来当。我想,她说的也没错,你更好看,又有地位,你当司仪,我们很有面子。” 谈远笑着说:“原来为这个,我为什么不答应?不过我好看,你不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龚子传摆摆手:“远哥儿你忘了?我不喜欢成亲啊,总不可能因为是和珍音我就喜欢上了吧?你好看那才好呢,他们都去看你了,不注意我,正好!” 居然还有龚子传这样的人,他冷眼看着,龚子传对宋珍音非常好啊。 “行,帮我收拾一下。这么久我一个人在家,可闷死了,还是书院里人多。” 在古代,还有一年就要考举人和进士,时间其实算很紧张。因为普通秀才举人常常要花六七年才行。 谈远虽然知道自己和龚子传有天赋,但他们的追求也更高,不能松懈。 或许是大比之年临近,又或许是隆景帝的雷霆手段,总之,书院里讨论新政的声音小了很多。 不过,谈远还是给自己吵出了个反对派身份。改变立场其实不算稀奇,但谈远改,那就稀奇,书院里因此还重新掀起过一阵讨论新政的风波。 李山长可不敢触怒皇帝,硬是压了下来。 本来谈远可听可不听,但现在改了,必须听。秀才不听课,不许考科试,举人不听课,就请离开书院。 谈远本就没打算不听,但书院气质变成大学了,还是让他有些不爽。 这些对龚子传没啥影响,反而有利。很快,龚子传也通过了书院的科试,名列前茅,够格参加乡试! 通过了科试乡试就成功一半了,谈远帮龚子传小小地庆祝了一下,然后他就又紧张地开始学习,势必明年一次拿下举人。 只在年前娶亲的时候,他放松了一阵。 谈远也不遑多让,只是他总会额外留意朝堂一点,于是他知道: 科举改革废了,恢复旧制。这点好,谈远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草率了,科举真是不能随便乱改,扩大了考试范围,其实就是减少了穷考生。富举人富进士多了,就该干政了。 税收也改了,减税免税,福泽万民。这当然是假的,税其实是越收越多,没钱皇帝怎么爽? 还有许多举措都做了调整,特别是地方官员手里的权力,又收了回去。 只有一些小事没人理会,比如,书院还是得用他的白玉笔。他因此在后屏镇多多招人,赚得盆满钵满。 他赚得多很正常,可齐福为什么赚得多,他好像攀上了什么人? 谈远想不通,他好像见到了运气,齐福家本就富裕,现在更富裕了! 想不通,谈远就暂时不去想。他只想他想得明白的:只要举子们还愿意大比,进士还愿意为朝廷效力,大明就亡不了。 在谈远没注意到的地方,他外婆生病了,欧阳明月已经老了。 第80章 谈远,字明远 龚子传乡试第五名 谈远小时候本来有四位长辈了, 现在只剩一位。乍一听这个消息,非常担忧外婆。 但是担忧之后, 他想到了明年的大比。父母健在,外祖去世,只需一年。但如果去的时间不好,其实是耽搁了两年。再算上大比三年一次,那就是耽搁了三年! 耽搁三年绝不是好事,但好似对谈家也不是太坏?那行吧,耽搁就耽搁了, 坚决按制度来。 下定决心之后,谈远赶回永宁安慰外婆,把大夫请到家里给老人家把脉。 一家人都很担心, 哪也不去, 等着大夫上门看病,好问病情。 大夫提着药箱过来, 问了声病人在哪里, 就被带到了欧阳明月在这个家的房间, 里面有两个女孩伺候她。 “大夫,我最近几天好难受, 吃不下饭,受了不知道几斤, 我是生了什么病, 是不是不长命啊?”欧阳明月想到男人和两个亲家的死, 就很害怕。 “什么长命不长命的,我把了脉才知道。” 谈远看着大夫把脉,很怕听到坏消息,但又好奇, 把脉真有用吗? 大夫被谈家一家人盯着,丝毫不受影响,把着把着露出笑容,握着欧阳明月的手:“老太太,你命长着呢,是享福的命。脉象好得很,又匀又实,有力得很!” 欧阳明月听了很高兴,但这是她活了74年第一次看大夫,天然就不相信把脉这些。 谈安见外婆不相信大夫,又见爹娘还没放下心来,心里计算着。 欧阳明月道:“我身体好?那我这几天怎么吃不下饭,瘦了那么多,这不是要死了?” 大夫摇头:“您是老人家,天又冷,不消化,吃少一点没事,以后就补回来。不用开药,多吃点红枣桂圆自然就好了。” 欧阳明月将信将疑,想要问小外孙。她还没问谈远,谈安就主动开口:“大夫,你给我也把把脉,和我外婆比一比。” “两个人是两份钱。” “哎呀,快把脉吧你!” 谈安着急,大夫却不紧不慢地擦药箱。谈远道:“快点静心吧,心浮气躁地脉把不准!” 谈安是为了亲人,所以平复得还算快。 大夫脸色不好地摇头:“差,太差了,比你七八十岁的外婆身体还差。脉象又沉又弱,气血亏虚,你是不是子嗣艰难?妻妾成群?” 谈安暴跳如雷,他大声叫道:“你这该死的大夫,我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岁,怎么就身体差了。我哪里子嗣艰难了,我不是有个女儿?我也只一个妻子,妾在哪里!这样污蔑我,我上衙门告你去,我们谈家…” 谈建从大儿子发火开始就注意到,总算压服了他。 大夫被骂却不生气:“小伙子,你先天尚可,病根在后天,肾精掏空要吃五子衍宗丸至少三个月,不然,怕是生不出儿子!” 谈安本来又尴尬又生气,听了这话也顾不上,“会生不出儿子?” “嗯,还需节制房事,打八段锦,忌生冷,戒焦躁。先吃三个月,再按病情加减。” 经过谈安这么一遭,谈家人都对这位大夫多了几分信任,叫谈安一定好好吃药。谈远也很感兴趣,干脆让大夫给家里所有人都把了脉。 其余人都是普通身体,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一些小毛病。谈远是最后一个把脉的。 大夫说把完他,今天回去就不把脉了,要养神。 “我身体如何?”谈远好奇问道,他自觉身体还行。 “远少爷的身体比你大哥好多了,与你外婆脉象类似,是个长命的相。平时生病多吗?” 谈远想了想,自他穿越过来后,没有生过大病,小时候生过小病,此后一直康健,于是摇了摇头。 大夫摸着胡子摇摇头:“不好不好,若是生过病还好,人要是不生小病,就要生大病的啊!远哥儿多保重吧,不要耽搁了考进士。” “我知道,多谢大夫。” 送走大夫,谈远有些不安,大夫说的话有道理。可他总不能主动感冒什么的吧,这年头风寒要死人的。 对了,外婆没事,真是万幸,他要多注意身体了。 谈远把这事告诉了龚子传,龚子传一听立刻去学,出钱让娘组织家族里所有与他亲近的人都去把脉。 他自己也在庐山县找人把脉了,那大夫说他先天元气充足,只是体内有些淤堵,以后一年壮过一年,自然就好了。 谈远为龚子传感到高兴,他们俩身体都不差。 “你我真是与众不同,我家里人都把了脉,都多少有些毛病,我娘身体还得开始喝药,偏我身体好。你也是,家里人都寻常,偏偏你脑子好身体也好。” 龚子传心情很好,因为做了有意思的事,也很感激龚子传。 “是啊,还好我外婆没事,明年3月的会试也不耽搁。你不是马上乡试了,九天六夜可不好受,要不要提前演习演习?” “好吧,我正想试呢,不过想想就难受。” 既然龚子传想模拟乡试的情况,而他又刚好体验过,自然不能不帮忙,谈远尽心地为龚子传安排。 在书院里没有地方,模拟的地点就在龚子传在后屏镇的家里,他家还挺大,吴骄,曾叔平,李西,甚至费铅都来看过热闹。 龚子传不怕看,很认真地对待模拟乡试,全当自己瞎了,看不到朋友们玩笑的神情。 谈远非常满意,因此更加尽心。 他们几个就在龚子传家里,在他模拟考试的时候,吹着风扇学习,他们的时间也很紧张。 考了九天,龚子传交了二三十张。这些答卷没人看,他们打算等龚子传考完模拟考官一起画圈画叉。 说实话,谈远觉得怪有意思的。 “号舍还是那么小?在里面待着也太不舒服了,还热,我就知道你们在吹风扇!”龚子传迫不及待地挤到风扇前面吹风。 “这么多人才两台风扇,哼,谁叫你当初不给我。热了,活该。”吴骄道。 “不给你?我就不给你,你爹一死,你喝酒更多了,又懒,胖了不少,本来挺好看的,现在…呵,还与嫂子和离了,我看不上,不想给!”龚子传翻了个白眼。 “我又没休了她,和离怎么你了?你不是有新嫂子?你念旧情?离了我,我看她能找到多好的!” 龚子传更加生气:“她主动与你和离,我才看得上呢!你看看你,你哪里对得起她,堕落得让人心惊,除了学识,其他全再往下降,你要是没中进士,我不想和你玩了。” 龚子传本来眼里只有吴骄之妻,没有曾叔平之妻,现在吴骄□□,他两个都看不上了,不愿意去他们家作客。 吴骄冷笑道:“你一个小小秀才,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中举人,就看不上我了?我还。” 谈远、曾叔平:“哎呀!你们别吵了,别吵了,都是兄弟。” 谈远事后有些自责,龚子传要乡试,本来该给他个好心情,结果临了,让他和人吵架还被嘲讽了一番。 虽然吴骄的话没说出口,但谁都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天吴骄没阅卷,龚子传也不理人,抬脚就走了。 要是龚子传没中举,谈远很难认为自己没有责任。 于是阅卷之后,他锁了龚家,带着卷子回去找龚子传。 “好想珍音啊~~~~” 谈远笑了,进去,“你说什么呢?” “你说,这都什么规矩啊,未婚夫妻不能在一起!该死的三纲五常,偏偏我要守它。” 谈远笑道:“你还在乎那些?看看你的卷子,你的水平是越来越好了,集众人之所长,举人是一定能考上的,进士都有希望。” “你不懂!我也不想守,可是没办法。”龚子传叹息,“甜蜜的痛苦吧!” 叹完爱情,笑事业。 “中举人就好了,进士随便。” 当年,乡试放榜,龚子传蟾宫折桂,位列第五,赴鹿鸣宴。 中举了他不先回乡,特地穿着赴宴的绸缎衣服跑吴骄面前炫耀。龚子传的衣服是买的,吴骄现在只穿得起旧衣。 龚子传中举,谈远就放心了。但他又担心吴骄被刺痛不肯考进士,要四个人一起考进士才好呢,他又去劝。 杜安见爱徒忙于这些,本有些不满,转念想想,又说服了自己,把人叫来。 谈远去杜家时有些紧张,他本来就与先生交流频繁,为什么昨天要特地强调让他今天一定要来? 杜安高座堂前:“远哥儿啊,明年你就十八了,要考进士了。常人都是二十岁取字,我看你是要高中留在京城啊,现在给你取字如何?” “取字?我听先生的。”谈远有些兴奋,居然是提前给他取字,先生会给他取什么字呢? 字得好好取,除了龚子传别人以后都是叫别人字的。谈远期待地看着杜先生。 杜安昨天想了半天,翻了半天书,此刻也有些紧张,“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你既叫谈远,不如字明远,如何?”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的意思,随便哪个读书人都知道,是:成就大人之学的根本,在于彰显和发扬每个人内心本有的光明、美好。 他叫谈远,是请识字的人取的名字,谈远寓意着思想深邃、志向高远。 古人有名有字,字通常是名的解释、补充、延伸。就像吴骄字不傲,曾叔平字风起,现在他谈远字明远。 明远的明取自“明明德”的第一个“明”,意为“彰显、光明。远则直接承继自名中的“远”。明远的意思是以光明之德行远,只有德行光明正大,行动才能根基稳固,方向正确,影响深远。 字明远,既是对他名字的解释和补充又寄托了对他的期望。他自己也想过很多字,都没有这个好,美好而深刻。 “你这是…满意了?” 谈远露出大大的笑容:“杜先生,学生非常满意,这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多谢先生赐字!” 杜安想到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学生很认同,就非常欣慰,“提前取字只是怕你考上了不方便,你可不要到处说!” 提前取字是一种荣耀,代表了先生对自己学生的高度认可,谈远知道,这是先生教自己的对外的说法。 “知道!多谢先生。” 两人对视,彼此都知道对方领悟了自己的意思。 “谢什么,心思多放在学习上!这些天你是不是心思都在你那群朋友身上了?真是该打!” 80-90 第81章 四个举人考进士 谈远一病十几天…… 杜先生虽然严厉, 但是绝不会打学生。 谈远笑道:“打我?那就是先生不懂我了。我那群朋友都是栋梁之材,现在不早早搞好关系, 到时候就晚了,朝堂上谁助我呢?” 杜安也笑了:“要不是我也想到这个,你就该打了。还是龚子传中举,提醒我该给你取字了,以后啊,你就是进士了要留在京城见不到我。你说这龚子传,怎么这么奇怪, 就不爱取字,叫自己叫你们都是名字,恐怕他连我字什么都忘了!” “不至于, 龚大哥是个尊师重道的人, 这先生你心里明白,何必在意这些虚的呢?”谈远替朋友辩护完, 笑道:“就是在京城, 难道不能给先生来信, 先生不嫌我烦就好了。” 杜安摇摇头,又换了个话题, “明年你们考进士,虽说还是老样子, 但殿试恐怕会有不同。如今新政名存实亡, 殿试上少不了问你们意见, 你怎么答?” “只要看看这满殿里的人才,就知道大明受得起这次新政的失败。治国理政,人才最重,只要学生们心向大明, 大明就能绵延万世。” 谈远作答时,好像面前面对的是皇帝。 杜安很满意,于是两人讨论起了学问。 龚子传九月中举!他还特地回书院嘲讽了吴骄一番,才衣锦还乡。 在永宁受了一番大荣耀之后,他变了。他没带什么东西,回到了远山书院。 在谈远和几个朋友帮他庆祝的时候,谈远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好在庆祝的时候,龚子传没说什么惊人之语,也没有出格行为。 庆祝完了,龚子传心虚一样过来和他说:“我考中了举人,是不是很厉害,以后衣食无忧。” “这是自然。”谈远心想,龚子传就为说这个?什么意思? 龚子传更加小心翼翼地看谈远脸色,“那我是不是可以以后不考了,就当个举人?以后跟着珍音,给她撑腰,让她做生意?” 谈远感觉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竟然还知道自己目光短浅,还小心翼翼地说话! 不想和这种人说话! 龚子传见谈远当即翻脸走了,大概是不愿意,决定明天再战,回书院外面屋里舒舒服服地躺下了,辛苦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 谈远被怒气驱动,走得飞快。本来凑齐了四个举人,他还想看到四个进士呢,偏偏! 眼看着龚子传越混越好,他却要自毁前程?还好意思问他,随便问一个人,谁会答应?! 谈远越想越气,竟然想到了个办法!他虽然和龚子传的未婚妻宋珍音交流不多,但因为龚子传爱她,常提起她,他对她的性格还有点了解。 就说龚子传中举的事吧,还没考中,他就计划赴鹿鸣宴时穿布衣去,被她劝着才改换绸缎衣裳。宋珍音瞧着是个务实爱面子的人,肯定不同意龚子传的想法,估计他也没敢跟她说。 先不惊动龚子传他娘,要是宋珍音劝不动,他再给王大娘写封信。 有了办法,谈远越想越高兴,很快情真意切地写了一封信,希望宋珍音来信劝说龚子传,当然,最好是亲自来一趟,这可是大事! 写信之后,谈远还发动了朋友劝。但龚子传待在家里不出去,也不见他们。 谈远又写了一封信给宋珍音,凭这两封信和龚子传心虚的态度,他已经能料到结果了,温习往日的知识时,比以前效率还高。 宋珍音怎么也没想到,龚子传竟然真不去考进士了,说是考中举人就满意了竟然是真话,真是胸无大志! 也是,她不是头婚了,若是有志,又怎么会看上她?凭着他的身份,她打脸了那些嘲笑他们家的亲戚,如今能更上一层,怎么能不尽力呢? 第二封信还在路上,宋珍音就已经到了家门口了,她还带着小厮和婢女,但龚子传开了门,她却和龚子传进了屋,一个也没留在身边伺候。 龚子传还是一副心虚样,偶尔抬头看她一眼,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不说话?”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能来吗?”甚至按照规矩,他们俩现在也不能身边没人独自待在一个屋里。 “我不来?我不来就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乡试你中了第五,为什么不接着往上考?” 龚子传道:“我为什么要往上考?我不是早说了考上举人就满意了,我跟你们都这么说,你们都没意见啊?!” 哪个读书人嘴上不是这么谦虚的,偏偏他来真的,宋珍音气得想给他来上一巴掌,不对,是几巴掌。 “你也别太生气,好像我丢了一个进士一样,我也不一定考得上啊。”看到未婚妻气成那样,龚子传有些心疼。 这倒是实话,宋珍音想,龚子传不愿考一定有他的缘故,有什么困难解决了就好。一定不能提谈远和成亲的事,他听话之前,态度一定要软。 想着,她把凳子移到龚子传身边,靠他很近。 正要开口,龚子传已经快躺下了,“男女授受不亲!” “好!”宋珍音坐回去了。龚子传坐直了,心里有些失落,好在鼻尖还有些香气。 “你不愿意去,必定有缘故,我猜猜,你看我说得对不对?”宋珍音边说边想。 “一呢,你不觉得自己能一次考上,举人进士一次过是很大的运气,寻常举人都得考个十年,是不是? 二呢,会试在明年,赶考的话,在永宁刚过年就要出发,天气冷,你担心得风寒? 三呢,会试的考舍也不好,你不想白白吃那个苦。暂时就想到这三样,还有什么?” 宋珍音条理清晰地说,到了“还有什么”的时候想起来忘夹了,连忙夹上。 “你全都说对了,就是这样啊!而且会试有三四千人,我们没有关系在京城,订个客栈都难!而且,我若是考上了,你以后就得跟着我在京城跟着我做地方官,这样不好。我不考,就可以以你为主。” 这听着怎么那么甜呢?哪个男人会这样为妻子考虑,她难道前世积德了?那今生还得再积些。 “不如这样,我走后不回家,直接带着她们去一趟京城,替你探探底,顺便看看房子,给你买个方便会试的宅子,买完就去永宁和你成亲,如何?反正咱们又不缺银子。至于做生意,有你这样的好夫婿,在哪里也不耽误我做生意。” 还能这样?龚子传笑着说:“你太厉害了!” “那你是愿意明年去会试考进士了?”宋珍音很夹地说。 “嗯。”龚子传重重点头。 宋珍音立刻变了脸色,“那现在就该算旧账了,你说说你犯了多少错,还瞒着我!” 说完她就出房门了,龚子传浑身一紧,不好,她一定是找棍子去了。得赶紧跑! 龚子传这一跑就跑到了书院里,他一刻不停,直到见到谈远。 谈远惊奇:“后面有人追你啊,你躲我后面干什么?” 龚子传没见有人在追,才放下心,“就是有人在追我啊。远哥儿,是你告的状吧?我一猜就是你!” “叫我明远。是我!怎么,宋小姐来了?你跑什么?”谈远道。 “就不叫。我就知道是你,她刚来,吓死我了。我没跑啊。”龚子传才不会承认,反正珍音在外面还是很给他面子的,绝不可能动手打他。 谈远心想,龚子传之前不肯见人,现在却跑来找他,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大概率是同意考进士的,宋珍音是怎么说服他的? “宋小姐说服你了,她怎么说的?”谈远问。 “她很快就要走,去京城买房,给我买个适合会试的宅子,方便我用。要是有什么不顺,她都帮我解决,她希望我去考,我最后答应了。” 得了龚子传的肯定,谈远笑了,找宋珍音果然没错! “买房的事她来就好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过完年就要走了,路上颠簸,不好看书的。” 解决了龚子传的问题,谈远很有成就感,自己用心之外还盯着他们几个用功。 闲时光阴容易过,用心读书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过年了。 龚子传成亲时,谈远当了司仪,很用心。除了这段时间,他哪也不去,一直在用功。 甚至谈安都受到了他的影响,变得更加努力。他明年二月要县试的,如果县试府试院试三场都过了,就是秀才了! 至于龚子传,他是个认真的人,只要他决定去考,不用担心他。 很快,年就过去了,该启程了。 谈远带了个人,龚子传也带了个人,所以需要三辆马车,公家为每位举人免费提供一辆马车,多的是谈远雇的。 等路上再和吴骄、曾叔平汇合,就有意思了,他们都会带家眷。 谈远和龚子传夫妇说了,到时候一行人先去他家落脚,再订客栈不迟。 公家马车慢,但只要额外给点银子就跑得快了,很快四个人就汇合了,组成了一支车队。 前头的马车插了旗子,路边的贼人匪徒一看就知道是举人赶考,就不会劫路。 本来南方就冷,越往北走还更冷。谈远料到了,可是料得不够,还要临时加衣服。 在一次过河坐船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谈远感觉脖子那块凉凉的,原来是邪风入体。他病了,一病就是十几天,还好有个碧桃一直在他身边照料。 谈远虽高烧难受,但吃了药就好一些,他坚决要继续赶考,不肯停下休息,更不肯返乡。 后来,病是好了,谈远却感觉像上次龚子传风疹一样,他好像也伤了元气,于是后面赶路时,不敢看书,只看风景陶冶情操。 到了京城,谈远与众人入住了龚家,其他人暂住一天,很快就订了客栈出去,只有他长住龚家,喝药调理身体。 乡试热,会试冷,谈远也不知道到会试在号舍里会不会病倒,于是告诉自己,每日只给两个时辰写文章,多余时间睡觉,宁肯落榜,不能丢命! 但,也许他真是天生好身体,养了些日子,按着医嘱喝药修养,到了会试那天,竟和龚子传后来一样,好全了! 排着队,他不似旁的人临时抱佛脚,竟看到了一个胸有成竹之人,还是熟人,在场的可有三千多举人呢! 第82章 高月娘,高门女 我的夫君在里面 那人就是江志扬, 又叫江庸,是他在鄞州县和龚子传一起认识的。江家是官宦人家, 家族里三品到七品官员都有,人脉主要在锦衣卫那边。 谈远想着,江志扬环视众人时,竟然也看到他了,两人远远地看着对方,都很高兴,也都没说话。 江志扬可是江浙的, 费铅是吉安府的,应该更能遇到吧? 反正不敢看书,谈远闲得没事就四处看, 竟真看到一个类似费铅的背影。外面太冷, 谈远努力给自己找些乐子,心里期待着快点搜检, 好去号舍里生炭火。 每次会试考生入场, 都有百姓围观看热闹, 天寒地冻地,他们也不怕冻着。 谈远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他要把自己照顾好。虽然大好了,但在号舍里一旦再生病, 不但会试完了, 他的身体估计也要留下病根了。 因此他没注意到西南方有一顶轿子, 轿子里有位小姐。当然,就算他注意到了,也不以为意,这样的轿子还挺多的, 也不止贫穷百姓来看会试的举人。 “小姐,你看上哪一个了?” 高月娘害羞了一下,瞪着丫鬟,“星儿!让老爷听见就要罚你了。” “小姐瞒着老爷过来的,我告诉老爷去?” “星儿!”绿衣的声音一出,星儿立刻乖了。 别人可以三年看一次会试考生入场,但这还是高月娘第一次看,她来得晚,一个正脸也没看见。此刻看着考生背影,也没甚趣味,不过想着自己未来夫婿或许在里面,才提起一点兴趣。 星儿道:“小姐,你知道他们怎么说这科的举子的么?也是巧了,有几个状元的人选,偏偏都是年轻人,若是其中有未婚配的……” 绿衣道:“好生跟小姐说!” 高月娘看着两个丫鬟,她与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明白她们这一唱一和地都是想保全她的名声,因此,默然不语。 星儿很兴奋:“都说江西出才子,那四个状元种子里就有两个人是江西的。一个叫费铅,三十来岁,不知有没有娶妻。一个叫谈远,听说就是那个神童,好似没有娶妻,也是巧,同小姐一样,今年也是十八…” 高月娘打断她:“谈远?咱们知道的那个谈远?” “不然还有哪个谈远?不过听说他赶考路上病了,勉强支撑着用病体去考,怕是考不中吧?” 高月娘知道丫鬟的消息总是不够灵通,她摇头笑道:“未必,他若真是神童,该中的。至于病,也会好的。” 同自己一样大,已经这般厉害了,在爹爹口中也听过他,希望他病赶紧好,高中进士吧! 高月娘道:“再说另外两个吧?” 星儿道:“还有一个叫蔡进,福建人,听说蔡家在当地很有名望,这个也没成亲。最后一个叫江志扬,浙江人,听说娶亲了。怎么一半都成亲了,小姐,我还知道其他的,咱们说说他们?” 高月娘笑道:“都考中举人了,年纪小不了,没娶亲的才是少数,不用说了。” 于是三人沉默看着考生有序入场。 谈远进号舍的一路上都在观察,最后得出结论:会试和乡试没什么区别。 都是一样的号舍,一样的九天六夜,一样比拼体力智力毅力。不过换到了北京来考,风土人情不同。 开考后,贡院寂静无声,只有雪白的考卷翻飞。谈远拿到题目,他想,最大的不同,大概是考生吧! 乡试热,考生又是些秀才,还是有朝气的。会试冷,不少考生又是屡试不第的举人,气氛明显更加压抑沉重,但也给会试增加了一抹威严和份量。 不管其他人怎么样,谈远是有不被他人影响的能力的,他按照自己规定的节奏烤火,只写两个时辰,好好睡觉,保证体力。 可能是写完太闲了,也可能是到晚上人就容易感性,谈远忽然就想到了娶妻之事。在新世界他只谈过两次,没有结婚。在这里大概是只有婚姻,没有恋爱了。 娶高门女为仕途铺路,他是不后悔的,可是想到一路上龚子传的幸福,他今后却只能相敬如宾,心里还是有落差的。 今天是第一天,两个时辰够写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龚子传属于很认真的那类人,状态好就交得快,不然就慢。此时天黑,早交了卷,炭火也不敢点,要留着明天早上烤手写字,正在心里大骂。 骂完又想到自己身体不错,虽然现在手脚冰凉,但应该能撑住,不至于被抬出去。不知道远哥儿怎么样? 又想到妻子,珍音今天送他进来,以后每天都会在外面看看他,虽然看不到。 又想到四个状元人选,谁会是本科会试的会元呢? 其实,早在外地举子们还没来京的时候,四大状元人选就已经成了热门话题了,四个人自己也都知道这事。 费铅知道自己是最热门的人选,他也认为自己配得上,只是担心命运不济,于是还是小心谨慎。 会试有几千名举人参加,人才济济,每一场每一天的答题都重要。他知道谈远病过一场,认为他无法和自己争,他最警惕的对手是蔡进! 蔡进是四个状元人选中最早来京的,因为离得远,不好走,他去年就来了京城。本来他的名气最大的,但费铅和谈远一来就把他压下去了。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谁说文无第一,他就要当那个第一! 谈远第二天醒来,感觉还不错,但这次生病让他的雄心壮志都失色了,他不觉得自己能当第一,能中就行,不白来! 第三天,出考场了,在贡院大门谈远浑身无力,他想,怪不得这些人都有书童。又想,他之前15岁没用上,18岁却要用了! 于是他也没拒绝碧桃的搀扶,被扶上了龚家的马车。人多,马车走得慢,但鲤鱼胡同很近。 下了车,宋珍音早安排了滋补的羊肉汤给两个男人,炭火也足。 考完第一场,回来休息了一天,谈远觉得休息得极好,第二场再去考,他的心态就不一样了,他既是乡试解元,就要争个会试会元! 不然,岂不辜负众人! 这次,谈远把答题时间延长为三个时辰,人也活跃了不少。之前只知道揉搓手脚,现在会大开大合地运动身体了。 当天答完题,他觉得比之前一场舒服多了,不由得感到生病的可怕,疾病让他不知不觉变了一个人。那么,他以后都不该生病,万事从长计议。 第二天又答了题,谈远感觉恢复了以前的状态。但是前几场已经错过了,往事不可追。 可他还是头一次感觉到那么明显的竞争,虽然能抗住压力,但是很好奇他们是怎么答题的? 江志扬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不论是神童谈远还是吉安府费铅,福建蔡进,都是他没遇到过的对手,他完全不熟悉他们。 有时候他会想,既生瑜何生亮? 四个争夺状元的人,都很有竞争动机,谈远还想扬神童之名,费铅不想堕吉安府威风,蔡进想光宗耀祖,江志扬想一朝成名天下知!因此个个都背负着大压力。 不过数数整个贡院,谁压力不大?要说压力小的,却难找到,数出两个,就是曾叔平和龚子传。 要说曾叔平,他之所以压力小,是因为他有个“超能力”,他非常有自知之明,他判断这次能考中进士,那就是能,从未失手! 但人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他又是个谨慎性子。所以,整个贡院压力最小的人其实是现在正在想美妻的龚子传! 考上举人就是完成了他平生夙愿,之前他给自己压力多大,现在压力就有多小。他非常松弛,每天抱怨最多的就是这破天气和破号舍。 一个人松弛了,他身边的人是能感觉到的。谈远感受到了,他压力很大,因此爱和龚子传交流,聊着聊着他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甚至,不用当面交流,只要想想龚子传的松弛语录,谈远就能放松不少。 比起那三个人,他真是占便宜!谈远想,这就是“人和”吧,他占了人和。 因此,谈远人虽在考场,却不被考场消耗。第二场本该比第一场劳累,可谈远的状态却比之前更好,这次,可以不用碧桃扶了。 甚至,他觉得,如果这样的好状态第三场还能继续,他必中贡士,金銮殿上看他的脸,也得给个探花! 每场举人进考场都有百姓围观,每次举人出考场,也是人山人海。 第二场还未结束,宋珍音就早早来了贡院门口等。有两个小厮看着马车,她带着两个丫鬟要挤去前面。 站得更前,虽然看不到人,但是心里更舒服。子传出来了,也能更快看到她。 但是,这时候正是人山人海,谁来也不好使。宋珍音都不知道自己被挤去哪里了,但好歹是挤到了前面。 她扶着轿子,满脸得意。 高月娘掀开帘子,看着她的手。 宋珍音一看一摸就知道这是个好轿子,再见到人,就知道必是个贵女了,不然身上怎么会有贵气?必是高门大户出来的! 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一定是来选夫婿的! 宋珍音脸上带笑:“小娘子?你也有亲人在里面?” 第83章 三皇子说中不了 张归满京城找女儿…… 面对调侃, 星儿要发怒又不好发怒,只能转头看小姐。 高月娘没有生气, “夫人是有亲属在里面?” “是我夫君,小娘子,祝你也找个好夫君!”宋珍音调皮一下很开心,说完就赶紧躲了。 贡院大门开了,谈远和龚子传早往马车方向去了。高月娘还在原地,她想,掺和这些热闹果然没用, 不如殿试出名次后,看状元榜眼探花打马游街,而不是看这些看不出什么的举子。 “星儿, 绿衣, 走吧!” “走!”谈远一声令下,马车缓缓驶动。他在马车里烤火, 觉得活过来了, 贡院里真是太冷了, 好些个冻病的被抬出去了! 他往后看了看,看不到, 但他知道龚子传和宋小姐肯定是你侬我侬的,一对鸳鸯羡煞旁人啊! 这一路上, 他没想到的事情真挺多, 但神奇的是, 他竟然不觉得失控。 他没想到自己会生病,还病得很重。没想到在京城会住在龚家,没想到自己会觉得活着就好,名次不重要! 还没想到, 自己会羡慕这两人。 龚子传要的是幸福,也真幸福了,他现在很满意,很松弛。如果自己要的得到了,也会这样吗? 不,他的目标更高更远,轻易实现不了,他要在这里得到他失去的仕途!还好,他有的是能力和耐心。 谈远在龚家睡了一觉醒来,屋里还是暖融融的,打开门,寒风打着卷进来。 “怎么这么冷?第三场还没考呢!”谈远心惊。 洗漱完去吃饭,三个人坐一张圆桌。谈远道:“莫不是倒春寒?今天比前几天还冷?” 宋珍音道:“大伙儿都这么说呢,你们这些举子可就苦了!” “我们却还好,都说富举人,不过再有三天辛苦。可一般的百姓就危险了,这是要冻死人啊!”谈远道。 龚子传点点头:“不过年年如此,你也别太伤心。对了,要说富举人,其实是有穷举人的。 就是那些番邦外国来的人,咱们大明可是天下第一,他们都太穷了,穷考生总是会吃亏。” 谈远笑了,旧世界虽然物质匮乏,但他身处其中,能感受到大明子民的国民自豪感,感受到大明的天下第一,真是有意思。 至于百姓,现在多想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多想无益。 龚子传又道:“虽然穷,但他们能在他们本国脱颖而出,也是不容小觑。你好好考,一甲都得是咱们大明人!二甲第一也得是大明人!” “那是自然!” 昨天早饭时的对话犹在眼前,谈远现在正在用小铜炉暖手写字。天气冷,浑身冰凉,只有手上舒服。 但他不敢多用炭,不然后面没炭了,会冻得手抖手僵不好写字。会试群英荟萃,这样的失误足以致命! 每个举人能带进来的炭火有限,不管是谁都要挨冻。 放眼看看,像谈远这样严格规定每日用炭量的举人不少。但经受了前六日的寒冷,第三场又倒春寒,被逼得多用炭的举人也不少,十有一二。 这十之一二里的九成九都得被淘汰,不过他们本来也是参考举人里的最底层。 第三场第一天冷,第二天就更冷了,说是多想百姓无益的谈远也不由得更加担心百姓了,天这么冷,人不爱动,事少,那怎么做活赚钱呢? 又想到他必是要娶京城的高门女的,那未来妻子一定在这京城之中,这样严寒的天气,她会在干什么? 高家。 高月娘歪在炕上做针线,两个丫鬟也穿着棉袄坐在矮榻上烤火做针线,另有两个丫鬟守门。 星儿道:“小姐,今年这天气真邪乎,从来没见这么冷过。” 绿衣道:“那是你年岁小,不经事。我出生那年,听说就有这么冷,呵水成冰。贡院里那些老爷的墨汁都要冻住了吧,可怎么写字? 高月娘不知道绿衣被卖到她们家之前的事,但听了这一句,猜到她家是当年受了大打击,一年不如一年,没办法才卖女儿。 “他们冷不冷与咱们什么相干!你这丫头,不心疼自己,心疼那些老爷?”高月娘道。 绿衣道:“小姐不识好人心,我心疼那些老爷?我是心疼小姐未来的夫婿呢!” “也是奇了!”谈远伸了伸懒腰。 昨晚太冷,他厕所都不敢上,打算今早上去上,没想到一醒来,感觉气温高了不少。 一个晚上,天差地别。 上完厕所回来,也许是不冷了,气血循环顺畅了,谈远感觉自己身上在发热。不是虚火,是真实的火气,让人很舒服。 于是答策论题的时候,他下笔如有神,写完了自己都捧着欣赏。 他想,这次是必中的了? 三皇子喜欢算命,要了他的生辰八字,这次会试肯定会给他算一卦,不知道是什么结果?若是不准,要想办法给三皇子挽回点颜面。 想着,谈远收拾东西去交卷,可巧,撞见了龚子传。他在贡院里满面春风大步走,让人一见心情就好。 谈远不能说话,碰了碰他。 龚子传很惊喜。 伴随着清脆绵长的“铛铛”声,贡院大门缓缓开启,外面的喧嚣一下子闯了进来。 “终于考完了!只等放榜了。”谈远松了口气。 “是啊。”龚子传着急找妻子,想在上车前提前看到她。 “还是羊肉汤滋补得好,瞧瞧你们两个,别人都是受罪,你们两个享福去了?都是红光满面,走过来就像个大官。”宋珍音笑着说。 龚子传一把抱住妻子,就亲昵地在她怀里蹭,宋珍音顿时红了脸,“这是在外面呢!” 谈远:“我什么也没看见!” 到了龚家,门房手上拿着一封信,“小姐,这好像是什么王的使者,要给谈少爷的。” “给他。” 果然,三皇子不可能不来信,谈远整齐地撕开信封,抽出信来。 “谈少爷,上面写了什么?”宋珍音好奇道。 谈远已经一目十行看完,哭笑不得,“王爷拿了我的生辰八字去算,说我这次中不了,不过不要紧,可以去王府做事,也不愁仕途的。” “哎呀!这好啊,三皇子现在可是炙手可热,考贡士不如去王府。”宋珍音觉得王爷这等人物应当说得不错。 龚子传很生气:“算什么命,他算命十次只中六次,信他不如信我,我说远哥儿必中!” 谈远道:“也不一定,我第一场的时候感觉不太好。” “那也是必中。我们都难受,又不是你一个人,你病不是好了?” 有道理。也许难受是真的,但更多是心理作用,不影响他答题? “我明天出去交际交际,看看他们怎么说。” 当晚谈远在龚家享受了热汤热饭热炭,第二天和龚子传一起提着小铜炉就要出门,却遇见了碧桃。 碧桃自来了龚家就是自由身,不是奴婢,听说是在前一个主家干了十年才赎身。 到了龚家,万般都好,就安少爷不好。安少爷记恨她,又是谈家人,那就只能她走了。到京城这样的大地方,能见世面,再也许这里有喜欢女人的女人呢?就是活也太不好找了! 龚子传问她:“碧桃你干什么去?” 碧桃手缩在袖子里:“龚大哥,远少爷,我要去找活儿做呢!这京城的活儿是真不好找啊。” “是啊!那我们帮你找!”龚子传一脸理所当然。 “子传兄,你还记得我们出来干什么嘛?”谈远无奈。 “…问问他们是不是也状态不好?这要问什么,你必中的。不然,去问曾叔平,他看得清。现在,帮她找事做更重要啊。她可是手停口停的人,服侍完你后面没事做,那就惨了!” 碧桃脸有些红,“要不我自己去找吧,不劳…” “行了,我们两个帮你问问,省得你被骗。现在不好找事做,肯定骗子多!”谈远道。 谈远想,远的百姓帮不了,眼前的百姓该帮一把的。 虽然京城天气稍微暖和了一点,但寒春本就事少,路上人也少,碧桃没有找到事做。 可谈远这一路走走停停,却找回了自信。既然新世界高考有人睡着都能考一百四,他科举答题也不是没有用心,为什么就过不了呢? 而且参加会试的举人们,至少一半都是落榜过的,他考中举人就考进士,自有一股锐气,这就有了三分胜算,而且他不是病好了吗? 还是龚子传说的对,他必中的,现在还是想想考中了怎么帮三皇子挽回颜面吧! “吃了多少闭门羹了!不若我们去那些高门大户看看,那里面大概要人?” 谈远:“龚大哥你说什么呢!那里面都是要奴婢的,谁会雇人?或者让碧桃签几十年的活契?” 碧桃放良后成了平民,就再也不想当奴婢了。几十年的活契她是不会签的,她想过普通平民的生活。 “那好吧?不去高门大户去贫民区,还是挺好找的。像我们鲤鱼胡同那块就不用找了,他们不是用的京城附近的人就是用家生子,不会雇外地来的。” “哎呀,有车!” 龚子传叫了一声,三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谈远和碧桃往右边去了,他跑左边去了。 马车驶过,谈远道,“碧桃,明天我们就不陪你出来找了,正好你会赶车,自己赶车找吧,不要冷着了。” “谢远少爷。”碧桃说。 已经驶过的马车,忽然掉头,马车里的张归,不顾形象地把头探出车外张望。他刚刚想透透气,好像看到他从小走失的女儿了?女儿旁边还有个年轻男人? 张归只无意中瞟了一眼,看到了小半张脸,也不知道有没有看错,但他一丝希望也不愿放弃,把几条街都仔细看过了。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去,给老爷我满京城贴寻女告示去,务必找到!” 张归再一次开始大规模寻女儿,他想,再过些日子就要贴杏榜了,杏榜张贴前后,京城都到处是人,会有人看见他女儿吧! 第84章 得意探花郎 端庄贵女高月娘 谈远没想到, 会试结束后的第二天是他可以休息的最后一天,那天之后雪花般的帖子飞向他, 邀他作客。 他这么受欢迎? 三皇子就不必说了,江西各个府的会馆,江西籍的官员都有想见他的,还有远山书院的师兄等等等等,他少不了要去。因此认识了不少人,拓展了不少人脉,也听了很多新闻。 其中, 有一个新闻闹得满城风雨。但这个新闻已经不新了,不过是因为隆景帝,才在京城舆论场有了一席之地。 谈远一回去, 龚子传, 宋珍音,碧桃三个人都在谈论这事。 他们两个都是听碧桃说, 因为她出门多, 经过的地方多, 知道得真切。 谈远也想听听碧桃会怎么说。 碧桃道:“也不知道哪个丫鬟这样命好,有这样一个爹, 听说只要有她的消息,赏方巾巷的一个大宅子!已经找了二十年了!” 谈远笑道:“你也是从小不知父母在哪里, 不去看看布告上是什么?” 碧桃道:“我不认得几个字, 看不了。听人说了, 不像是我。我还是伺候远少爷你要紧,再去找些事做。” 谈远点头。从江西来京城不容易,一路上说是雇佣,其实算是资助。若中了, 琼林宴后给她一笔钱,让她留在这里吧! 不知道会不会中,不知道会不会在龚家空等一夜?! 到了放榜那日,礼部衙门外,五更天就贴了杏榜出来。立刻就有报子前往考中贡士的住处报喜。 仍是从低往高报的,所以谈远看着龚子传,龚子传中就等于他中了吧?龚子传看着宋珍音,才不在乎中没中,不过宋珍音早在家里备好了喜钱。 辰时初,龚家外面忽然热闹起来,远远地敲锣打鼓。谈远很惊喜,“应该是龚大哥中了,快开门!” 宋珍音忙吩咐人开门,三人一齐奔到门外。只见门外一队报子敲锣打鼓,高举着“金榜题名”字样的报帖。 嘴里喊的也听得真切了,是:“捷报捷报,龚府老爷龚子传高中甲辰科会试第一百八十七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龚子传中了,那他也中了。谈远兴奋起来:“龚老爷在这!” 喊话时,不止报子加快脚步,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想着榜下捉婿的老爷们也加快了脚步。 龚子传中了,但他却是最淡定的人,只看了一眼金榜题名,其余时间都看着妻子高兴的脸。 这明显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想着榜下捉婿的老爷们纷纷过来说吉祥话,龚子传免了一次风波。 待热闹散了,关了门,谈远心想,下午才能轮到他吧?他一定要低调,那群人想把龚子传抢去做女婿,他可都看到了! 龚家热闹了一上午,到了下午又有热闹,仍是一阵敲锣打鼓,但好像更卖力气! “捷报捷报,谈府老爷谈远高中甲辰科会试第三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第三名?也不错了!谈远笑得满面春风,问碧桃:“喜钱拿了吗?” 碧桃点头,谈远更高兴了。给完喜钱,报子走了,看热闹的百姓和想榜下捉婿的老爷都留下了。 他们打量着谈远这张脸,又想到他的名次,心里就十分火热,问他成亲了没有,那模样好像就算谈远成亲了,只要他愿意现在就和离,就还是个好女婿! 谈远自然是道,家里已经给订亲了。 但是老爷们那可是身经百战,拉的拉,劝的劝。拉人的都让小厮起哄,说订亲不算数。劝的要谈远不要太死心眼,老爷亲自上阵炫耀着自己的官位。 谈远可是要娶高门女的,三品以下官员之女不娶!就是要娶,也不能不加辨别,今晚就洞房花烛吧,别说他一个现代人,古人也没几个受得了的啊! 老爷们人多,百姓们也看热闹不嫌事大。说着笑着,眼看谈远就要被裹挟出门外了,他忽然心生一计。 “是小子不好,小子其实已经成亲了,只是妻子粗鄙浅薄,不想承认!实在不能再瞒各位了。” “你才十八,就成亲了?”不知是谁问的。 谈远道:“老爷们都知道,小子是江西那边的,我们那里的风俗就是早早娶妻,妻子还要比自己大。我正是吃了这个亏,老爷们厚爱,我不忍欺骗老爷。” 又有人问:“你的妻子在哪?难不成在老家?你是谈远谈神童,听说不曾娶亲,不是在哄我们吧?还是看不起我们官小?” 碧桃现在最上心的就是谈远,直到琼林宴后才算服侍完了,现在谈远就是她的主家,她一直注意着谈远。 “老爷们信那道听途说的,不信小子?” 谈远指着碧桃道:“小子的妻子在这,确实早已娶妻,对不住各位老爷了。” 那些老爷一看碧桃,立刻就相信了谈远,碧桃看着很像那种拿不出手的糟糠之妻。又兼谈远一直推拒,慢慢地也就走光了。 谈远松了一口气,差点就要被带到不知谁家去了,只能拿碧桃当挡箭牌了。 “碧桃,对不起。” 碧桃抿嘴一笑,“没事,都是骗他们的。” “哎呀,远少爷,他们不是说什么金銮殿上面圣,少爷不要去面圣吗?”碧桃紧张道。 “要去的,是殿试,不过是明天,卯时就要入宫。”谈远道。 卯时初,天还是黑的。但考中的贡士都起来了,整理衣冠准备面圣。 谈远在龚家吃了一点早饭,和龚子传换了官服去皇宫外演习礼仪,准备到时候进宫参加殿试。 殿试时间是辰时初,还有一个时辰。早早来到皇宫外的贡士们都和相熟的人在一起说话。 费铅身边围了不少人,因为他中了会元。谈远也过去恭喜他:“恭喜费兄了,费兄文采脱俗,状元也一定是你了。” 费铅此时志得意满,他没有堕了吉安府的名头。谦虚道:“哪里哪里,远弟也是杰出的人才,不知道远弟中了第几?” “第三名。” “第三名?远弟又生得这么好,皇上会点你探花吧,探花郎?”费铅笑道。 谈远现在还挺满意探花郎这个名号的,文无第一嘛! 只见谈远第三名会是探花郎这个说法很快传了出去,有人对第二名蔡进道:“那蔡兄你就是榜眼了。” 蔡进只是微微一笑,心里还想争状元。 江志扬见前三名都有说法,偏偏自己是第四名,气得不行。二字名就那么高贵?他偏要在金銮殿上争个第一! 谈远恭喜了他们三个,只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过大概是不能如愿了,皇帝老了。 他们只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就有太监来指导礼仪了,练了半个时辰,贡士们都是聪明人,很快学会了。 辰时到了,天也亮了,皇宫大门大开,贡士们被引到了金銮殿上,隆景帝正坐在龙椅之上。 谈远觉得稀奇,他以为隆景帝不会来的,没想到皇帝比他想象中更重视人才,更能收买人心。 隆景帝说是老了,不过才六十一岁,但拥有帝国已经几十年了,后面又渐渐耽于酒色了,现在身体确实不好,真是老了。 隆景帝被大太监搀着站起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贡士们都非常卖力,想让皇帝看到自己的诚意。谈远喊这个倒没什么,就是要下跪磕头让他很不爽。 “不必多礼。朕年老体衰,恕不能长久主持殿试,但殿试后朕会阅卷亲自评定众位的名次,请移步奉天殿。” 隆景帝说完,小太监就把两百多位新科贡士引到了后面正经用来殿试的宫殿,里面有桌案,有人监考,只等贡士们进去了。 谈远发现有人因为皇帝不能到场,而有些泄气。他还好,他只好奇殿试题目是什么,他想答得出彩靠实力获得探花或者更好的名次,费铅他们长得也不差嘛! “…卿等学贯古今,今当大比,宜悉心以对……”主考官考前训道。 训完出题,殿试考的是时务,要写策论,题目是《问边镇市马》。 这问的是边防和互市,大明朝廷上也正在讨论此事,隆景帝想看看新科进士们的看法。 谈远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赞同,这样对双方都有利。 但朝廷上两边官员为这事争得不可开交,新政那几年一直在争,现在也没结果。谈远早就看出来了,反对互市的反对派势力更大,他们主要是要靠军功升迁的军事贵族和保守的文官。而支持派势力更小,是边民和晋商,还有真心为国的文官。 不过封建王朝自然是皇权至上,且隆景帝又收拢了权力,他虽没表态,但谈远知道他才是反对派头子! 所以,要不要赞同边镇市马呢? 当然要!反正已经考过了会试,殿试不怕被黜落了。而且他未来要当大官,要是以后被人发现,欺君媚上和首鼠两端等等骂名少不了,也会损害他的首辅权威。 而违背皇帝意思,赞同与草原互市,也不一定就吃很大的亏。皇帝确实不赞同互市,但若把他这个第三打到三甲去,意思就太明显了,将来史书上皇帝就得承担更多责任,皇帝肯定不愿意。 想清楚以后,谈远下笔,写了八百字策论。写完,他想,探花非他莫属了! 谈远第一个交卷,他交完,剩下的人一刻钟内就都交齐了。众人又被带走了皇宫。 再过三天,殿试就要放榜了! 1544年三月二十日,殿试放榜,举行传胪大典,场面宏大。新科贡士们再一次进宫,这是他们转为进士的一天,从此他们正式踏入了官场! 谈远和新科进士们早已按规定肃立在殿前广场,旁边就是文武百官,随后,皇帝升御座,典礼开始! 鸿胪寺官员高声宣布:“传胪!” 传胪官出班,面向广场,高声唱名。 谈远听到他用异常洪亮清晰的声音高呼: “第一甲第一名,费铅!” “第一甲第一名,费铅!” “第一甲第一名,费铅!” 当费铅的名字被唱到第三遍的时候,费铅自豪地从行列中应声出班,在传胪官的引导下,走到丹陛之下,向金銮殿里高所座龙椅的皇帝行五拜三叩头的大礼,谢恩。 这时,谈远因为庄严肃穆的环境而升起的那股感动、羡慕也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屈辱。但,如果这就是他在大明重获仕途的代价,那他愿意!重获新生与仕途,是常人难有的机遇,这点屈辱不算什么! “第一甲第二名,蔡林!” “第一甲第二名,蔡进!” “第一甲第二名,蔡林!” 蔡林脸上带着欣喜和狂热,走到状元左侧稍后的位置,同样向皇帝行五拜三叩头大礼谢恩。 要轮到我了,谈远想。全国第三,他从来没有站过这么高的位置!谈远又紧张又兴奋,但当他听到传胪官唱到自己的名字时,他只感到扬眉吐气! “第一甲第三名,谈远!” “第一甲第三名,谈远!” “第一甲第三名,谈远!” 第三次唱名结束,谈远按照指示,一丝不差地走到状元身后稍右的地方,向皇帝行五拜三叩头大礼谢恩。 跪拜时,第一甲第三名谈远的声音还犹在耳边,这声音是那样的动听,这可是全国第三啊!多少人注目着他们三个。 传胪官只高声唱出第一甲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的姓名和名次。二甲、三甲进士的姓名和名次不会被当众高声唱出,他们的姓名会写在皇榜上,张榜公布。 所以,谈远叩头谢恩后,本来的流程是传胪官代表全体新进士进献谢恩表,之后皇帝可能会有简短的训勉或者宣布典礼结束,那么之后就是众人期待万众瞩目的打马游街了! 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阻止了传胪官进献谢恩表,金銮殿上响起了皇帝的话,丹陛上的太监传话,“宣,探花谈远,金銮殿上面圣!” 这声音惊雷一样,谈远吃了一惊,其余进士更不必说,几乎肃立不住,都觉得惊奇。就连旁边的文武百官都对探花上心了,看着他站起来,走进大殿。 然后跪下。 “臣谈远,参见陛下!”谈远恭敬跪下。 隆景帝不说免礼,反而走下龙椅,走到谈远面前,笑着:“你就是谈远?朕知道你,朕爱用的白玉笔和墨笔都是出自你之手。起来吧!” 谈远恭敬起身,他心里清楚,皇帝大概不记得他,应该是身边太监提醒的,现在大概也是皮笑肉不笑。 果然,隆景帝翻脸比翻书还快:“谈远,你既是内地官员,为何赞同开放边镇啊,啊?你可知大明边防有多重要?!” 谈远丝滑跪下,但态度坚定:“知道!臣所言都在那八百字策论里,陛下看臣的殿试卷子就好。” 前十名是隆景帝亲自排的名次,他没怎么改动会试的名次,但前十名的文章他都看过了。谈远竟然敢叫他再看一遍? “放肆!” 谈远深深低下头。 隆景帝这才舒服了,“来人,取探花殿试卷子呈上。” 谈远还是不敢抬头,怕被治一个殿前失仪的罪名。虽然可能性很小,但皇权实在太不可控了!所以,还是要让制度管人才好啊,把皇帝也管进去! “不错不错,是朕误会了爱卿,爱卿请起。” 谈远被隆景帝亲自扶起,又听他道:“来人,赐探花郎簪金花。” “回去吧!” 于是谈远行礼告退,等两遍赐探花郎簪金花唱过,他已经跪回了原位。 探花归位,一切照旧!谢恩表敬上,典礼结束。 随后,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新科进士们披红簪花跟随在仪仗之后,从龙门出了宫。 谈远是探花,骑着一匹戴了大红花的马走在前门大街上。只有状元榜眼探花三人能骑马,且走在队伍最前列。 其余二甲、三甲进士步行跟随在后,这就是一甲三人的登科荣耀。 他们的目的地是国子监要去那里谒孔庙、立题名碑。一路上鼓乐来道,街道两旁全是百姓,皇榜周围也都是人。 街道旁的百姓不好投掷花朵香囊,两边的建筑上很适合,一朵又一朵杏花落在谈远他们身上,香囊掉了一地。 被人喜爱追捧的感觉非常好,谈远放纵自己沉迷其中,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高月娘早早等在状元探花们的必经之路,已经备好了一篮子花。但时间越来越近,她越看越觉得不够。 “星儿,再买一篮子来。” “好嘞。” 星儿下楼,刚好碰到被谈远借了本钱要求来卖杏花的碧桃,她立刻把碧桃的一篮子花都买走了。 “小姐,买好了,你看这杏花多好。” 高月娘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紧张,“好。我们是第一次打马游街,也不知道新科进士们会不会往这儿过?” 楼下,有人跑过,“状元郎来了,探花郎来了,新科进士们都来了!” 几乎每到一处都会有这样的声音,谈远听得有些飘飘然。在这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飘是正常的。 不过谈远太飘了,其他进士们都规规矩矩的,他却没忍住,向围观百姓挥手致意。 一时间杏花几乎淹没了他,但最后都落在地上,被碾成了泥。 就在这时,一朵杏花飘然而下,精准地落入谈远怀中。他惊讶抬头,也同样看到了一个惊讶的女子。 好端庄的一位贵女!完美符合他会试时对未来妻子的想象! 好俊秀的探花郎!他好像会发光,和别人不一样,是她想嫁的才貌双全的少年郎! 高月娘盯着探花郎头上簪的金花,如果探花郎还未娶亲,那就是她的了! 第85章 郎有情妾有意 碧桃找到了佳人和家人…… 探花郎远远地消失了, 高月娘才舍得收回视线。但那种她们两人天生一对的感觉还在她心里,她想要嫁给他。反正她也没找到合适的, 探花郎就很合适! 当务之急就是搞清楚这位探花郎有无婚配!她记得之前星儿说过,探花郎叫谈远,未曾婚配的。 高月娘正要叫丫鬟星儿下楼打听探花郎谈远是否婚配,忽然想起来,她是第一次看进士游街,根本不知状元榜眼探花的位置是怎么安排的,她不过是见那人好看就认为他一定是探花郎, 他叫谈远! 她又没见过谈远,万一弄错了呢? 虽不大可能,但因为在意, 高月娘不容有失:“星儿, 你拿钱请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上来,我有事问她。” 星儿花十文钱请了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娘上来。 “大娘, 刚刚进士游街, 骑马在前面的三个人, 谁是状元谁是榜眼谁是探花?”高月娘问道。 “头一个自然是状元郎。左边的是约莫就是榜眼,右边的是探花郎!” 高月娘松了一口气, 没弄错,“探花郎叫谈远, 听说娶了妻?可惜啊。” “不会错, 就是叫谈远!谈老爷我见过的啊!他在老家娶了妻, 可惜了我们京城这么多好女儿。” 高月娘感觉心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几乎要叫出声来,她故作平静地问:“娶的妻子如何?” “那是肯定比不上小姐们的,听说啊, 长得跟丫鬟一样,谈老爷不喜欢她呢!” 高月娘摆了摆手,不想再听下去了。绿衣会意,带着老大娘出去了。 “我前儿还听说探花郎没有婚配,怎么现在又有妻子了?”星儿不解,她糊涂了。 “有就有吧,希望他好好对自己的妻子。没有他,爹也会给我挑个好的,明儿就是琼林宴了,二甲三甲里总有未婚配的。” 高月娘叫上绿衣带上星儿,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打马游街石碑题名之后,第二天谈远就要赴有名的琼林宴了。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女驸马的唱词,谈远现在都没忘。他原本很期待琼林宴和之后的衣锦还乡的,可现在,他脑子里都是佳人。 谈远今天想了一路美好佳人。竟然有人只要出现,他就感觉对方满足了他的所有期待,虽然事实未必,但那感觉太舒服了。 现实和他计划的有出入,但喜欢很难得所以他要主动追求佳人。龚子传是好运,晾了妻子一个月也没丢,还是在一起了。但是他不一样,他一路走来太顺了,只怕乐极生悲。所以,必须立刻让人去找。越快确定佳人的身份越好,而且不能大张旗鼓。 谈远会画画,于是他立刻找来墨笔,凭着印象给佳人画了一张形神兼备的素描,叫碧桃现在立刻驾车去找,按图索骥,找到为止。 他还特别叮嘱:“这个人像一定不能丢!忘了你再打开看,要避着人,不要让人看见这位小姐的脸。” 碧桃点头,她知道轻重的。 碧桃走后,谈远点灯读书到晚上。入睡前,谈远期待梦见那位女子,可惜他一向睡眠很好,今天也不例外。 第二天,碧桃告诉他昨晚没找到,但她吃过了,现在要立刻出去找。 谈远很欣赏她,也很放心,收拾心情去了礼部。今年的琼林宴设在礼部衙门。到了以后,他们一甲三个都换上翰林官服。 谈远看着费铅和蔡林身上的深青色官服,又看看自己的,免不了喜悦,接下来三年他就要在翰林院好好干了! 进士参加的琼林宴比举人参加的鹿鸣宴隆重很多。皇帝不来,礼部尚书代为宣读圣旨。 “隆景三十八年三月二十一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费铅,蔡林,谈远,赐进士及第!” 谈远出班谢恩。 “第二甲江志扬……,赐进士出身!” 二甲原地谢恩。 “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三甲原地谢恩。 之后是授官,只有一甲被授官,相比于其他进士,真是皇上“天恩”了。 “第一甲第三名,探花谈远,赐翰林院编修,赐牙牌,官印,文书!” “赐状元榜眼探花旗杆银40两!” “赐状元榜眼探花旗杆簪宫花!” 每次都是谈远他们先得多得好处,再是二甲三甲。终于,仪式结束了,可以自在活动了。 看见礼部尚书给状元斟酒之后,谈远心想,宣读一甲名次时是他们离皇帝最近的时候,现在也是他们离这些大官最近的时候吧? 谈远不喜欢敬酒,但也不讨厌。既然机会难得,也就随大流略带讨好地给宴会上的高官敬酒。 敬到了高阁老高仕君的时候,谈远忽然发现那位小姐和高阁老长得有点像啊!咦,难道佳人是高阁老之女? 也不是没可能啊! 于是谈远找各种机会亲近高阁老,各种展现自己,像是孔雀开屏。 果然,高阁老问他:“探花郎可有婚配啊?” 谈远连忙道:“下官未曾婚配。” 高仕君若有所思,探花郎年纪轻轻才貌双全,配月娘很合适了,只是底细不清楚。这回一定要先打听周全了,再想嫁女之事! “好,探花郎才貌双全必是不缺女子青睐的,不着急不着急,喝酒喝酒。” 谈远碰了个软钉子,喝了一杯酒就归座了,后面他就一直研究印象里的佳人和高阁老,有时也比对其他高官。 琼林宴上谈远使劲的时候时,碧桃也找得很用心。她知道远少爷要找的人是高门贵女,因此只往高门大户去碰运气。 她车驾得很慢,仔细打量着路两边的年轻女子,甚至还旁观老爷小姐们出门。就这么,一上午把西江米巷、李阁老、府学胡同这三个达官显贵聚居之地都转了一遍。 一无所获! 甚至,在这些地方,碧桃根本没见到多少年轻小姐。没有收获碧桃很沮丧,忽然,她一拍脑袋。 “棋盘街!她们一定在棋盘街,在天下第一热闹的地方!” 碧桃坚定地调转车头去棋盘街找人,直到到了街口,她才忽然害怕她害怕那些大人物,她感觉自己在他们面前就像地上的一根杂草。 可是,远少爷还等着她的消息呢! 碧桃强装镇定在繁华的棋盘街找了起来。楼里楼外人太多了,她看得眼睛都花了,一直看到酉时,一天都快过去了。 碧桃有点累了,看到一座茶楼,她想她上去找人顺便坐坐应该没事吧? 张归找了女儿半个月,但府上来的都是些骗子。他虽不敢放过机会,但也不想太早回去,就在这茶楼点了碗茶喝。 正喝着,一抬眼就看到个姑娘在他眼前不远处落座。 茶盏摔在了茶桌上,茶水差点烫到人。张归激动地站起来,他认得,这就是他女儿! “老爷?老…” 张归热泪盈眶,跌跌撞撞地跑到女儿面前:“你,你是我的女儿吗?” 碧桃被眼前的老爷吓了一跳,立刻就要跪下。但被扶住了,“这位小姐,唐突了,你叫什么名字?” 碧桃被这位老爷话里藏着的那种农厚的情绪感染了,她感觉这位老爷很亲切,“我不是小姐,我是个平民丫头,我叫碧桃。” “你没有姓?你可嫁过人?” “没嫁过人。我被卖过,但我后来放良了!我没有姓,我叫碧桃,老爷有什么吩咐?”碧桃道。 “好好好。”张归的嘴唇颤抖着,但老怀欣慰,女儿活得好好的,比他想的过得好多了! “前些日子传遍京城的那桩新闻你不知道?那个找走失女儿的官老爷你知道吗?我就是那个可怜的爹!”张归提醒道。 碧桃听着,立刻喜欢上了面前重情的好老爷,也没那么紧张了。脑子不发紧了,把前面那些事都连起来了,碧桃忽然意识到一件了不得的事! 她倒吸一口凉气:“老爷,你是说,我,我就是你走失的女儿?这,这怎么可能呢?您,您……” “对!你就是我的女儿,我认得出来。你本不该吃这些苦,你该娇纵着养大的,当你的大家小姐,跟爹回去吧!”张归又哭又笑。 想到自己可能是这位老爷的女儿,碧桃就忍不住开心起来。但老爷在京城,她从小在江西长大,怎么可能呢? 碧桃摇头:“老爷,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女儿,我还有事呢!远少爷叫我找人。” “哎呀,还找什么人,认亲才是正经。你身上有胎记是不是?回去叫你娘认一认就知道了!谁还能拦着不让我跟我女儿认亲,走,找那个远少爷去!” 可能是张归当官多年,在他的威严之下,碧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就把这位老爷带到了龚府。 张家的马车先停下了,人都下来了。谈远的马车也到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听到好消息。他甚至没看到张归,只看到了碧桃。但刚扬起笑脸,谈远就发现不了对劲,他谨慎地打量着眼前这一行人。 “在下翰林院编修,谈远,老爷怎么称呼?” “探花郎谈远?失敬失敬,我是吏部验封清吏司员外郎张归。小女碧桃可是在你这做丫鬟?”张归道。 这话一出口,谈远立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碧桃大概是没有找到他的佳人,但找到了她的家人,这也是件大喜事啊! “张员外,不敢不敢。碧桃竟然这么有福气,是您的女儿?可验过了?” “这就是我的女儿错不了。和你说一声,带她回府先见过她母亲,过两天我要大宴宾客,探花郎可一定要来啊!” “好,我与碧桃还有一句话说。” 碧桃走近谈远,摇摇头,“少爷,我没找到。” “没事,正好这两天我闲着,我自己来找。你去张府看看,若认错了,照样回来!” 碧桃点点头,跟着张归走了。 张家丢了二十年的女儿找到了! 第二天,这一重磅新闻立刻传遍全京城,街头巷尾都在传。有好事的,找茶楼客人打听,还有找到谈远,龚子传打听的。新闻甚至惊动了皇帝,隆景帝都过问了,感叹张归的福报。 女儿失而复得,张家人不知道多高兴,一家人齐聚在一起认亲,认完就海撒请帖广邀宾友,连一向同张家不对付的高家也得了请帖。 甚至连龚子传,曾叔平等无关之人都得了。谈远真是被这一腔爱女之情震惊了,他是做不到如此的。 谈远还想找他的佳人,但因为他和碧桃亦主亦友的关系,别人可以不去,他不能不去。眉头刚皱上,谈远就意识到自己刚刚在犯傻,怎么能不去张家呢!那么大的热闹,必然有很多人要去的,那里才最可能找到佳人啊!他怎么会想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呢! 谈远仔细打扮了一番,精神奕奕赴宴去了。 张家虽然广邀宾友,但为了礼制,男女客是分开的。谈远到了才发现,非常遗憾。 高月娘却爱这个安排,少了男人来争,她可以仔细看看张家那个走丢的女儿长什么样,她心里真是好奇地紧。她从小就知道张家丢了女儿,却没想到张家女儿还有找回来的一天,甚至还邀请了他们高家人。 高家和张家有过节,因此高家只有高月娘去看张家女儿。 张府里,好多人家的女儿都来了,好热闹,高月娘和她们玩得很开心,还和手帕交牵着手一起去看张家女儿。 张碧桃不擅长交际,张家人就让她待在屋子里,让那些女孩主动找她和她搭话。 “你是张小姐?我是高阁老之女高月娘。”只有高月娘这么正经介绍自己,她的手帕交就很随意,“你叫张碧桃?真是稀奇,你怎么找回来的?” 张碧桃看着高月娘,这不就是少爷画里的佳人吗?她找到了远少爷的佳人! 张碧桃咽了一口口水,对高月娘和她的手帕交道:“月娘姐姐,我叫张碧桃。我从前是丫鬟,在谈家做丫鬟……” 高月娘听了谈家的一堆好话,渐渐回过味了,张碧桃曾是那个探花郎谈远的丫鬟? 真是巧了!高月娘:“听说他不喜他的糟糠之妻?” 张碧桃懵了,“远少爷从未娶过妻啊?远少爷才十八。” “他是江西那边的,成亲早不是吗?” “不不不,没有的事。”张碧桃一个劲地摇头,忽然想起来,“不会是我吧?” “什么?”高月娘满脸困惑。 “姐姐误会了,远少爷并没有糟糠之妻,如果有,那应该是我。远少爷会试放榜时,老爷们榜下捉婿,见远少爷人品相貌那般好,哪里肯放,没办法,眼见要被带出门去了,远少爷一着急就说我是他的糟糠之妻,说了那些话,这才脱身。”张碧桃解释道。 “荒唐!他竟置你的名声于不顾吗?你将来如何嫁娶?他的名声又何存?” 张碧桃被高月娘说的话吓了一跳,连忙解释:“不不不,我当时就是个丫环,不影响不影响的。远少爷的名声也不影响,他说以后解释清楚就好。” 高月娘想到自己刚才的异常,庆幸张碧桃看不出,关心道:“男人的名声受损还没什么,可你?” “我不要紧我不要紧的。”张碧桃连连摆手。 “月娘,你看,远少爷喜欢你,他在找你,我可以跟他说找到你了吗?”张碧桃掏出素描,非常小声地说。 高月娘看到了一副墨笔画,她平时也会用墨笔画画,但绝做不到寥寥几笔画出这样传神的画,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真是才貌双全啊! 当日,自己看上了他,他也看上了自己,这就是话本上的两情相悦吧? “可以。” 张碧桃于是要了墨笔写了几个字,想叫人送去男客那边。 “等等。”高月娘咬唇,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不如,确认对彼此的心意。 她羞红了脸,“碧桃,我也有句话给他。” 张碧桃很惊喜,让墨笔给高月娘。 拿到了墨笔,高月娘又踌躇起来,写什么好呢?她怕耽搁久了被人注意到,于是飞快地写了一句:“远兄,张府大门外一叙,可好?高阁老之女。” “写好了,送去吧!” 见不到女客,谈远在张府待了半天,实在待不住,想去找他的佳人。 “龚大哥,我先走一步了。” 谈远前脚刚抬起,后脚张家的一个小厮就塞了张纸条给他。谈远坐下来展开纸条看,上面是歪歪扭扭的“找到了”三个字,下面是簪花小楷写的“远兄,张府大门外一叙,可好?高阁老之女”。 谈远猛地站起来,坐不下了。高阁老之女?果然是他的女儿!自己猜得不错! 竟然找到了她,她还约自己在大门处见,那她也对自己有意?真是再好不过了! 谈远本就要走,现在更是走得要飞起来了。他很激动,这是在谈恋爱吧!他们要面基了,在礼教吃人的古代背着人见面! 太刺激了,太大胆了,但也太合他的心意了! 谈远看到了张府大门,他快到了。 第86章 与佳人见第三面 月娘到底说了什么…… 到了!张府大门前只有几个看门人, 避开他们就好。谈远选了个让人看不着听不着的好位置。 可是,等他站定了, 也没看见有别人的动静。他一阵后怕,要是他没及时收到字条,恐怕就要错过佳人了。 正后悔着,佳人来了。 谈远看了一眼就不敢看,装作是路人。直到高月娘在他面前一米处停下,他满脸笑容地抬头,发现对方也是笑着的。 “你叫谈远?是探花郎?” 谈远点头。 “你是高阁老之女?你叫什么??” 高月娘点头。 “我叫高月娘。” 谈远又看了一眼高月娘, 脸有点红,“小姐对我有意,我也对小姐有情。今日能单独相见, 真是上天所赐的缘分。” “是啊是啊。” 高月娘表面微笑, 心里却想着,上天赐的缘分?这不是她主动约的人吗?她赐的缘分才对。 谈远说完这个, 有点紧张, “这次见完, 请问下次如何相见?” 高月娘身后有两个丫鬟,把这些话说给外人听, 谈远有些不好意思。 果然,星儿笑道:“探花郎才第一次见我们小姐, 就想着下次见了?” 谈远不理她, 他和佳人单独相见, 为什么要有两个那么大的电灯泡啊!偏偏没有还不行。 高月娘与面前少年交谈几次,对他的言行举止都非常满意,他并没有因为是她主动约见而轻视自己,还想着下次见。 “择日不如撞日, 就明天吧,你去找我爹,表示求娶之意。” 谈远笑了,“择日不如撞日,我还以为你会说,那就今日吧。” “我是非常愿意求娶的,但之后我们还能单独相见吗?”这么快就要成婚了?他还想谈恋爱呢! 谈远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高小姐,我前两日在琼林宴上,猜高阁老是你之父,因此殷勤讨好,才过了两日就上门求娶,是不是有些轻浮了?” 高月娘轻笑一声,他现在才轻浮了呢!不过居然能猜中她父亲是谁,可见他们是一段天定的缘分。 高月笑着摇摇头:“你不知道我爹,他这个人可守礼法了。他认为女子应该在家等着别人求娶,男子应该主动求娶佳人,你主动是好事。” “那,我明日就上门!只是,也该约定书信来往之事?日后,怕是少见面?” 不能见面,那就写信吧!谈远很乐观。 于是,两人约定了书信怎样来往,聊得很开心。转眼就是第二天,谈远打扮一新,去了高家。 因为提前写了拜贴,谈远很顺利地进去了,他并没有带什么礼物,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不知道阁老大人什么想法,还是越清爽越好。 两人客套了一番,都落座了,谈远没忍住看了屏风一眼,他知道佳人就在屏风后。 高阁老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我既愿意见你,那对你就还算满意。我调查过你的底细,只是不知真假,要再问你一番,你可愿意答?” “在下愿意。” “好。”高阁老颔首:“那你解释你的“糟糠之妻”吧?” 谈远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非常不好意思,“大人,是这样的,当日榜下捉婿……” 高阁老听完:“以后断断不可再如此行事了!当日该多雇些下人守卫左右才是。” “大人教训得是。”谈远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 高仕君见探花郎如此上道,顺势抛出自己真正在意的问题,“当日传胪大典,皇上赐你宫花,但我打听得皇帝其实对你不满?” 让他跪了好几次,可不是不满吗?谈远知道,这是阁老在担心他的前程。 “不敢瞒大人,却有些不满,是我之罪。不过,我与三皇子交好,也有信心重获帝心。”谈远也点出了他与未来可能的皇帝交好的优势。 高仕君听完,非常满意,谈远不逢迎不谄媚有分寸,是个好女婿人选。 他心下满意了一半,态度也随意起来。“不论什么进士,这几月都是要回乡祭祖的,这是天家恩荣。你回来后再上我家门一趟。” 谈远会意,这是要他家里人的情况,如果也满意,那就可以进行比较正式的求亲仪式了。 可是,他看了一眼屏风后,他很快就要回乡了,却不能再见月娘一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昨日见了今日还想见! 他还精心准备了一幅她的自画像给她呢! 谈远坚定道:“大人,不知可否见一面小姐?下官对样貌有些要求。” 高仕君怒了,拍桌子:“我女儿自然样貌好!才对你有些满意,没想到竟是我看走眼了,如此轻浮,走走走!不要再上我家门了。” 幸好谈远再有预料,不然再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大人,这就是你迂腐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出自《诗经·周南·关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出自《诗经·周南·桃夭》,先贤们也是见到了小姐,才有机会赞美她们的容貌。今人难道不如古人,看一眼,女子的名节就没了?” “咳!”屏风后传来动静。 高仕君缓和了脸色,“探花郎所言有理,是我冲动了,请移步门外。” 把谈远赶出去后,高仕君关上门,“月娘,你有什么话?” 谈远被关在门外,只能等高大人想清楚了。 高仕君开了门,脸色有些臭:“进来吧。” 谈远心花怒放,月娘,月娘就坐在他面前!谈远赶紧坐下,又连忙调整表情,他现在是风度翩翩的君子,可没有提前见过高月娘。 “怎么样,满意了?我就是我的女儿如花似玉,谁看了都说不出不好!见过了,就走吧。”高仕君道。 谈远摇头,他不走,不过他很好奇,月娘是怎么说服她父亲的?高阁老虽然没那么迂腐,但也不是好说服的人。 “我对高小姐满意,高小姐对在下,满意吗?”谈远问道。 高月娘没想到谈远敢在她爹面前说这些。“自然是满意的。” 她转头安慰爹爹,“女儿但凭父母做主。” “哼!见了,也说话了,走走走!”说着,高仕君亲自动手。 在高仕君轰人时,谈远趁机把他精心给月娘画的自画像丢下,被星儿迅速蹲下捡起来了。 “大人,大人,下官告退。” 谈远转过脸,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了。 不过,能和月娘谈恋爱是意外,他现在本该准备回乡的。现在也不算迟,但该动身了,不然太奇怪了。 新科进士哪有不期待衣锦还乡的! 谈远也期待,但他同时也牵挂月娘。他准备的纸团有两个,一个只有月娘自画像,一个有他们两个的自画像,希望当时没丢错,月娘在他回乡的这几个月能看着他的自画像宽慰自己。 谈远回到龚家,心情不错。龚家宋珍音正在帮丈夫和谈远准备回乡的东西。 谈远见到她,就想到他在京城还没有房子呢!之前没买,那是因为考试为重,他挑房子都没心思。但现在尘埃落地,他是翰林院编修,以后常驻京城,也该有个自己的房子。 “龚大哥,宋大姐!” 龚子传道:“找到佳人了,你这是上门拜访去了?谁家的女孩?人家喜欢你吗?” 谈远还没答,他就道:“哎呀,肯定喜欢,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远哥儿呢?” 谈远笑道:“龚大哥,她是高阁老之女,我去了高家,见到了高小姐。她喜欢我。” 宋珍音哎呀一声:“高阁老?听说高阁老是个迂腐之人,你怎么能见到高小姐?” 谈远道:“确实见到了。原本高大人是不许我见的,不知怎么就愿意,似乎是高小姐说服了她父亲。” “真稀奇!”宋珍音道。 龚子传替他惋惜:“可咱们马上要返乡,你之后见不到了,只能多写信。” 确实可惜,好在回京城后,他在翰林院做事,可以常见高小姐。等等,谈远意识到自己忘了来意。“宋大姐,我来是想请你帮我找房子。不是现在,是回乡祭祖之后。这龚府是大姐买的,买得好,我信大姐。” 宋珍音被捧得非常开心,一口答应:“什么大事,回来我就帮你办了。你有身份又有银子,这还不好办?” 谈远于是再三道谢,他是真的很相信宋珍音的眼光的。既然宋珍音答应帮他,他也该有所回报才是。 “宋大姐,龚大哥,既然龚大哥你是三甲进士,想必是要外放做官的,大概是某地的知县?你们想要去哪里做官,还是留在京里?” 宋珍音立刻明白谈远这是在投桃报李:“京城。” 龚子传:“随便!” 三人面面相觑。 龚子传道:“有官做就好了,何必在意在哪里做官。再说了,当父母官不好吗?可以守护一方百姓呢!” “那至少让远哥儿帮我们运作到浙江去吧?我回娘家也方便。”宋珍音道。 龚子传沉默了。 谈远把夫妻俩的矛盾看在眼里,龚子传不喜欢搞人情,随遇而安,而宋珍音善用人际关系,有上进心,因此必然有今天的矛盾。 那他和月娘呢?月娘是什么人,他们将来不会也有矛盾吧? 嗯,龚子传当时是意外开门时见到了宋珍音一面,后来他和岳父交谈,两人可没见面,他只得了宋珍音三个字。而他,高大人连他女儿名姓都不愿告知,却让他见了一面,明显是月娘起了作用。 他们今天在高家能见一面太难得了!所以,月娘到底说了什么,让他离京时不那么遗憾了? 第87章 永宁谈氏 谈安被吓得不轻 原来, 高家早些时候就在帮高月娘挑选夫婿了。家里眼光高,高月娘相信父母, 没想到差点栽了! 那人什么都好,却是个断袖!好男风,不知道征服了多少男人,把高月娘恶心得差点不想嫁人! 她的父母都是守旧之人,比高月娘生气!高月娘这才没有因为这个,错过谈远。 高月娘在自己的闺房里,偷偷展开画像。这技法真好, 她偷学去!趁学的时候,她光明正大地看了又看。 她想,进士们衣锦还乡, 他现在大概已经到了江西吧?听说他是抚州府人, 等他到了老家县里,县里的百姓都会出城迎接新科进士吧!甚至谈家整个家族的人都会出村迎接他, 那是何等荣耀! 在他不知道她的名字, 不认得她的时候, 她早就听过了他的大名,真是让人羡慕, 她也想有这样的声名! 她不能像男人一样科举读书做官,也没有谈远那么聪明, 她怎么才能显身扬名还被万民敬仰呢? 谈远可不知道, 他把高月娘藏着的野心勾了出来。如果知道, 那他会连她的灵魂一同喜爱,并帮着她实现野心! 谈远现在正在回家路上,古代路不好走,特别是皇朝中期, 各种基础设施都缺少维护,他还好,每到一处,当地知府都愿意临时填土修路供他过去。 就这么着,花了三十多天总算到了永宁县! 等等,那是什么?谈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永宁谈氏”四个大字! 短短一里路,竟然出现了两组“永宁谈氏”!四个人四个人地扛着木牌子站在路边,这真是,谈远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好在,路边修整吃午饭的地方,没有这些牌子。 宋珍音对吃饭的地方有些不满,周围都没有几户人家。不过她对调侃谈远很有兴趣,“远哥儿,永宁谈氏哦!这肯定是你娘的手笔,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子传,等以后有机会,你也试试这样?” 龚子传连连摇头:“不不不,太尴尬了!再说,我们都是永宁的,他是永宁谈氏,我不能是永宁龚氏吧?重了!” “切!远哥儿,这一路上都多少牌子了,等快到永宁城,还有好东西吧?”宋珍音笑得很开心。 “大约真是我娘,你们不懂…”谈远本来想的也是废银子的事,这时人工虽便宜,也不是这么用的。听到宋珍音提到他娘,他醍醐灌顶,一定是他娘,他娘才干得出这样的事!他又想到小时候制砚,总说永宁谈氏,现在他功成名就,他们谈家真成永宁谈氏了! 宋珍音笑道:“那我就是鄞州宋氏了,我家在老家也有些地位。” 但谈远在老家的地位是无人可比的。第二天离永宁县更近了,只要一个时辰就可以进城,谈远很期待。 看着路边的“永宁谈氏”他心情也很好,他想,这么张扬的事都干得出来,他不用担心以后留在京城,家里人被欺负了。 反而要担心谈家人欺负别人,好在有爹管着,他也打压着,应该出不了大事! 还有半个时辰了。 “谈远!”“谈远!” “谈远!”“谈远!” 这又是什么声音?谈远钻出马车去看,看了一路,他发现,喊谈远的是什么人都有,但每个人都是举着一块红布的! 红布大约是四四方方的,被木棍卷成三角形,她们一边摇动红布小旗,一边喊谈远谈远! 谈远听了一路,哭笑不得,娘这是帮他声名远扬啊! 最后,他在永宁城外见到了出城迎接他的家人和涂县令,还有其余三四百人! “娘!” “涂知县!”“涂知县!” 龚子传和宋珍音等也下了马车,龚子传的娘王小友就在不远处,他喊娘! 谈远早扑在自己母亲怀里了,“娘,这一路上的名堂是不是你搞的?” “哎呀,不是我一个人搞的,还有涂大人!怎么样,儿子,光彩吧!”金妮儿终于盼到了儿子,儿子还见到了她这个娘送的大礼! “光彩。”谈远咬牙切齿。 面对涂县令,却是官方的,“多谢涂大人,这里离城里有些路程,我们上车回去吧?” 拉扯一番后,谈远又同其他家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一行人都上车离去,来看热闹的百姓跟在后面,指着马车,议论纷纷。 儿大避母,金妮儿不能和小儿子坐一辆马车,因此到了家以后,她迫不及待地对儿子说:“远哥儿,你大哥中了童生呢!这也是咱们谈家第一个童生呢!” 谈远早就知道这个,娘和他说过了。他笑了,娘提大哥,一定是又有事了! “我听说,京城里有大官找到女儿了,说是什么探花郎身边的,我当时就想,肯定碧桃!当初,你大哥……”金妮儿说不下去了,狠狠瞪着大儿子,做了这样的丑事,他好意思做,她都没脸说! 谈安被娘瞪了,他一个罪魁祸首也不好再躲在谁后面去,只好站出来,臊眉耷眼地想求弟弟。 可是那是他亲弟弟,小五岁的弟弟,他又开不了口。 金妮儿看得生气,“快求你大哥啊!你是想吃牢饭啊,还是想害一家人完蛋啊?你个完蛋玩意儿!” “弟弟,求你…” 谈远一抬手,止住了他。“你求我没用,你得求碧桃,她现在叫张碧桃。” “可是她在京城…!” “你可以去京城求她!但她不一定愿意见你。现在张家还不知道你猥亵她的事,哪天她说出来了,我是不会帮你的…” “远哥儿,他可是你大哥,你怎么能不帮!”金妮儿急得跺脚。 这会儿,一点看不出谈家刚才的风光。谈安忽然说:“她不会说出来的,咱们家对她有恩,她说了就是恩将仇报,被人不耻的。” 在谈远眼里,谈安才是那个让人不耻的东西,“什么恩,雇她就是有恩了?就是有,那也算在我头上,你当初做了禽兽不如的事,好在没成,她若计较,我不许有人保你!” 谈安吓得站不稳,瘫倒在地。 金妮儿又心疼,又嫌弃大儿子这猥琐无能的样子,她一边扶大儿子,一边去看小儿子。 谈远道:“娘,安大哥要做人,我也要做人的。保下他,我怎么做人?事发了,娘别管他,平日里还对他好就完了。” 谈安感觉自己要完了,这听着怎么自己像个活死人? 他真的后悔了,当初为什么鬼迷心窍,还不如纳碧桃为妾,现在他也是高官的女婿了,那不比远哥儿强多了! 金妮儿看到大儿子那脸色苍白还不服气的蠢样有心吓他,“好,娘听你的。” “娘!你不要我了!” 只见谈安抱着娘的腿,大声嚎哭,熊白糕都没眼看,最后还是谈建把大儿子拉起来的,但也没驳谈远的话。 谈安感觉很无助,他感觉自己又可怜又弱小。 解决谈安这个麻烦,谈家的气象看着又像一个兴旺之家了。进士回乡,本就是恩荣,谈家自然计划着拿琼林宴上赏的旗杆银在家门口或者宗祠前立旗杆。 要立旗杆,就得先祭祖,都是要挑日子的。旗杆所需的旗杆石是上好石料,买,雕,都不容易。 但是谈家人乐在其中,谈远也借此机会记住族里的人,给他们列黑名单和白名单,黑名单自然就是谈安这样要警惕的人,犯了事大概自己就是罪犯的。白名单是谈建这样的好人,有罪也大概是被陷害的。 谈家人都很愿意和谈远说话,谈远一问,什么都说。因此谈远做事也有乐趣,干脆就在谈家坪住下了。 虽然谈家坪离永宁城有段距离,但谈家出了个谈远,从小是神童,十八岁中了探花,现在人家衣锦还乡,各种动静,谈氏依然成了永宁城的八卦中心,近一段时间源源不断地提供各种八卦。 谈家人听到的也都是自己的八卦,没想到还能有别人的带劲的八卦可以听。 金妮儿是那个听得最全的,她有了好八卦就要告诉儿子,正好她也有事和儿子说。 “我跟你说,咱们永宁又有一个八卦,你猜是谁家的?这孩子也真是傻…” 谈远道:“龚子传。”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都在老家?”金妮儿震惊。 谈远笑了笑:“娘,龚家的事有没有瞒着别人,村里的亲戚告诉我的。龚大哥不傻,几十两旗杆银根本立不起一根旗杆,他不想立,想捐银子,有什么傻的?” “这还不傻?那可是几辈子的事。像咱们这里立在祠堂门口,或者家门口,人家打你家门口这么一过,就知道你家不一般了!人家求都求不来,好多人立假的,他还不立?不傻?” 嗯,说实话,谈远也挺不理解龚子传的,但他尊重。“娘,那他妻子没和他吵?” “你说龚家的新媳妇啊?没啊!好着呢!就是跟他家里人还有亲戚吵得厉害!你看看,找个好媳妇多好,你也这么大年纪了,不想找个媳妇?” “娘,我才十八,这能多大?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谈远想,他和月娘八字有了一撇,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不为这个为什么?你又不成亲,你大哥又只有一个女儿,你想你爹有两个儿子还绝后啊!” 谈远功成名就可不是为了听这个,“娘,我心里有数,您别管了。祭祖以后我就回去,在京城买房,以后我在京城要当人家女婿了,就把你们接去。” 金妮儿听了,心想,人家都是儿子听爹娘的,她这儿倒过来了!不过,京城,那是多么繁华的地方啊,能去一次,回来可以吹十年! “行,咱们远哥儿是好样的,肯定能给娘找到个好媳妇!” 第88章 翰林院的清贵 为龚子传解困 谈远自然有好媳妇, 不过龚子传的媳妇也是好媳妇! 龚子传不肯立旗杆的事闹得越来越大,他的母亲, 大哥,大姐,外婆等等亲戚,有一个算一个,零个人支持他。 不但不支持,还要劝,很凶地劝, 龚子传不想立旗杆想捐银子,但连家门都出不出去。 但他不是孤立无援,宋珍音一直在他背后支持他, 找各个角度证明龚子传的决定。 什么“子传现在已经是进士了, 他有地位,应该他说了算。”什么“男人有主见是好事, 立不立随他去吧。” 宋珍音再是巧舌如簧, 龚家亲戚也不可能被她说动, 但有她在身边确实缓解了龚子传的压力,他庆幸之前答应妻子去浙江当父母官, 换得妻子许他不立旗杆。 所以,他可以更坚持。 龚子传偶尔说一两句话, 都能把龚家亲戚气死, 态度坚定得不得了。闹成这样, 不用说,龚家热闹了,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 十个人里九个人里在说龚子传,一个是哑巴。说的人, 知道龚子传是进士,说得都更来劲,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换成文言就是大逆不道,不敬君父,孤僻古怪! 本来谈远只以为是个普通的八卦,就没怎么关心。没想到才几天,事情就变得这么严重,龚子传好像很招小人啊? 谈远去的时候,龚家亲戚们都说累了,换成外人说了。站在前面的竟然是陈桂,还有龚家的街坊。 但陈桂竟然和别人不同:“子传,你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你是真爱读书的,如今读出了名堂,立个旗杆还不好?” 龚子传的母亲王小友道:“你是不是还记着那十年我们说你?还是她们说你?怎么能不立旗杆,进士不白考了?不立不立,钱花哪去?” 龚子传站起来冷笑道:“都不是。”又对陈桂说:“陈老师,这钱我早想捐,捐给你办学堂好了。” 谈远想到,龚子传还真是留不住钱,还好他收入更多,穷不了。 “远哥儿,你来了。”龚子传喊了一声,坐下了。 谈远点点头,对气得倒仰的王小友道:“大娘,你们逼他立旗杆的事,外头传得越来越难听了。读书人的名声一旦损害了,那就遭了,以后当官升迁都受影响,还是早点了结了好。” 原本气得要死的王小友冷静下来,看了看龚家亲戚,“是你们谁传的?” 王小友逼进他们:“你们看我儿子出息,想害他是不是?去去去,我们家的事不要你们管!” 说话间,人就被王小友赶了一半了,剩下的都是看热闹的街坊和陌生人。 “娘,你不管我了?” “废话!” 王小友抱胸坐着生闷气,有她的朋友围过去开导她,别气坏了。 谈远对龚子传道:“没想到你当初说的话竟然用上了。我有事你帮我,你有事我帮你。对不起,之前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事。”龚子传勾了勾唇,“他们没见过进士而已。” “你说话就是管用,现在没一个大声的。不过都不服气啊。”龚子传在有些事上,比谁都轴。 谈远把陌生人和街坊都请走了,只留下龚子传最亲近的家人。 他训斥道:“你们都是龚大哥最亲近的人,可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害他!把这些事闹得满永宁都知道了,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了,他还以为怎么样,就会把龚子传还有你们,都处理了!这件事自家知道就好了,以后不许有人说,这样家里还有个进士,不然只怕是家破人亡啊!” 谈远的话把龚家人吓得一愣一愣的,谈远再说一些安抚的话,他们很快就觉得,不立旗杆是可以的,捐银子给陈桂更可以了! 几十两银子而已,家里可是有几百几千两银子。 龚家大门打开,一家子都温和平静。还是陈桂试探着走进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她被宋珍音塞了银子在手上:“陈老师,这是给你用在学堂上的银子。”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这是皇帝赏给子传的。” “你就拿着吧!不过子传说要你用在你家村里或者哪里村里,不要用在永宁这些城里。” 陈桂一想就明白了,龚子传这是良心好呢!想让更多人像他一样能读得起书,那她得帮他好好说,帮他得些名声! “欸,好嘞!”陈桂不顾众人眼光,从容地接了银子走了。 谈远道:“师母还真是有些不凡,程先生就…他也来劝你了吧?” 龚子传点头:“谁劝都没用。” 谈远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但既然你想,那就听你的。就像咱们这么多同年,就你愿意早早当父母官,他们可都愿意留在京城读书,等着三年后,考选出去当官。” 龚子传笑道:“我想干点实事。哈哈,这样一来,我家就是无杆龚氏了。” 谈远帮龚子传说服亲戚,兄弟之情又加深了,这一切都被围观的人看在眼里。 回乡祭祖只有几个月,来回路上最费时间,又有这许多事,很快就到了回京城的时候了,两人还是一道走。 不过,常说,你快还有比你更快的。他们花了一个月到了京城,竟然有人只花了25天! 回了京城,谈远,作为正式的翰林院官员,也该做他的本职工作了。 状元,榜眼,探花,状元最荣耀,榜眼无声名,但最被人羡慕的是探花,幸福感最强的也是探花。 谈远很满意翰林院的清贵,翰林院里可以看到很多典籍,可以接触很多官方文书,知道很多信息,又位高事少。 非翰林不入阁,一甲二甲真是天壤之别,一甲的谈远顺顺利利,二甲的进士,却要学三年,庶吉士考出来才授官。三甲就更惨了,同进士如夫人,且他们本来就输了会试,三年后更打不过,只能去地方当知县。 当然,进士就是进士,比其他路径的官员都多一份贵气,品级也更高。 谈远一进翰林院,干的就是最简单的工作-誊抄文书。这是每个翰林的必经之路,状元和榜眼也一样。在字体都一样的情况下,谈远写的字就是比别人好看,因此谈远凭着这笔字,结交了不少同僚。 不过,誊抄文书虽然简单,但初期谈远不熟练,还是很花时间的,他只能给月娘写信,没机会约见面。 把时间都花在事业上,凭着自己和三皇子的关系,谈远为龚子传谋划好了当知县的路子,只要写个文书递上去就好了。 龚子传知道了,很快写了文书去不远处的谈家交给谈远。 谈远知道龚子传是个认真的人,就没检查,反正格式都一样。 龚子传很感谢:“多谢你为我做这些,我可以去当父母官了,我要为他们做点事。” 谈远点点头,“其实,事不难,你要外放,再容易不过了,只是浙江繁华之地比较难,可你又只当一个中等县的县令,太容易了。只是你不喜欢这些,不然你自己来也行。” 龚子传皱眉,很厌恶的样子:“不,我不行。” 谈远见了,为龚子传忧心:“子传,你还是这样,要吃亏的。就像,别人都叫我明远,只你不叫,改改吧,从小事做起。” 但龚子传从小事改起也不肯,哼了一声,傲娇地不理人了。 谈远无奈只好道歉,龚子传马上就要离京了,没有意外,他们三年见不了几次面。他最好的朋友啊! 龚子传很容易哄好,“陈老师得了我的银子,把她村里的学堂修缮了,还给学堂里的先生加了钱,厉害吧?她名气越来越大了,好在程先生只要能在县学做先生就满意了。” 谈远知道这个,他娘来信说了,但这种语气这种态度,也就是龚子传了。 他无意煽情,但要分别那么久了,“子传,你要外放了,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翰林院清贵,好好陪你的佳人吧!” 谈远笑了。 龚子传很快就启程去了浙江,谈远刚好忙得没空去送,他是新来的,当时翰林院突然有了很多事要做。 好在,龚子传一走,他立刻又闲下了,真叫他心情复杂。不过这时候凭着他的能力,早就知道那些事要怎么做了,每天只干半天活,剩下时间看书闲聊给月娘写信,日子过得不错。 他觉得进士的素质还是不错的,不像在新世界的时候,总有人嫉妒他,给他使绊子。 特别是他的上司,姓林,人特别好。他誊抄文书以外不懂的事是林上司教的,那些难懂典籍看不懂林上司也会帮忙。 悠闲的时光难得,谈远知道自己可是立志当首辅改革的人,所以这段难得的悠闲日子当然要好好享受,多看书多交际。 锦衣卫自谈远赴琼林宴后就跟着他了,一直是同一批人,把谈远荣归故里的情况都告诉了皇帝。又有宦官把翰林院的情况告诉了皇帝。 隆景帝冷笑道:“这日子过得比皇帝还好了,哼!” 第89章 闲差中的闲差 当时茶楼相会 皇帝说你日子过得比他还好了, 他又在位,那你的生活水平就要往下降了。 当谈远做完那些简单的誊抄工作后, 迫不及待地徜徉在典籍的海洋里时,他遇到了难题。 他找到林学士,“林学士,这元史人名都乱套了,你说这元史怎么编得那么不讲究!您看看,我觉得这俩不是同一个人。” 往常,林学士都会笑着接过谈远手上的书, 仔细把谈远指的内容都看一遍,再给出自己的意见,有时候心情好, 还会夸他。 但现在, 他嘴巴闭得很紧,神情复杂地看着谈远, 缓缓摇头。 谈远坐回来了, 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讨论元史人名而已, 再正常不过的事,林学士眼神为什么那么复杂? 说难听点, 有点莫名其妙。谈远只好自己研究,他初步得出结论:名字相同人不同! 他又要把结论告知林学士, 但人还没靠近, 就被林学士赶回座位了, 谈远感觉特别憋屈,他原本和林学士特别好,现在两人共处一室,他却感觉两人之间隔着天堑, 无法沟通! 谈远不止憋屈,他还有火气,不过这火气不是对着林学士,他也不知道对着谁。 忽然,谈远心中灵光一闪,既然他和林学士无法沟通,那就换个能沟通的来。 那就费铅吧,状元郎,他和林学士关系一般。不过费铅比较忙,谈远找了个空,拉住他。 “费墨兄,帮个忙。你去问问林学士这两个人名是不是同一个。”谈远把书递给费铅,特意翻到了另一处有混淆的人名的地方。 “小事一桩,不过,明远,你和林学士最好,你自己问不就好了,他还不告诉你?”费铅笑道。 “费墨兄,你就快去吧,注意林学士的表情。” 费铅拿着书去问了,又拿着书回来,“明远,林学士的表情很正常啊,一本正经地帮我分析那是一个人,还问我怎么问他这个。” “正常?你怎么说?”谈远问。 费铅笑道:“我怎么会供出你,自然是说闲得没事,瞎看的。好了,我忙去了,回见。” 谈远看着费铅的背影,林学士对费铅倒挺正常。唉!费铅作为新科状元,很受重用啊,这个月都被叫去侍读几次了!独一份! 翰林院清贵,贵在哪里?贵就贵在对上直接服务皇帝,他们品级虽低,却是皇帝的顾问,可以凭借给皇帝讲经影响皇帝。越是讲经多和皇帝关系好的,影响力越大,地位远超品级! 给皇帝仕读和仕讲的机会,那都是要抢破头的! 谈远经历了几次,自然就明白了,所以哪怕是一个给皇帝翻书叫展书官的工作,他也积极自荐,但他总选不上,到现在没见过皇帝一面!现在,中探花那会儿真成了离皇帝最近的时候了! 好在,他早转变了思路。机会当然还是要争取的,但不要在乎成功与否,心思要放在享受生活上,不辜负好韶光! 不过,为林学士不理他,他还是困惑又伤心,下值后,写信给月娘时,分享了这件事,想要得到安慰。 惊喜的是!月娘不但回信在信里安慰他,更是约定了时间地点,要当面安慰他! 与月娘见过面,谈远更是什么不高兴都没了。 不过,这些天下来,他与林学士的关系变得很奇怪了。他们年纪差得虽大,却很投缘,现在林学士避着他,好像他得罪了上官被边缘化一样。 谈远很注意林学士对他的态度,没有再主动了。不过不注意也不行,他是翰林编修,林学士可是他的上级。 他搞不懂,林学士为什么当面不理会他,但背地里又对他很好? 人多力量大,谈远不懂便请客,请了江志扬,吴骄,曾叔平在棋盘街的一家酒楼吃饭,想请教请教他们。 三人自然来了,进包厢时,谈远早等着里面,看着窗外的繁华市景,听到动静才连忙转头,热情迎接。 江志扬也走到窗边,羡慕嫉妒:“偏偏我是第四名,你们都比我强,二甲比一甲差太多了,你可是有官身的人。” 吴骄道:“可不是,一甲可以骑马,我们得步行跟随。不过一甲就是一甲,认命吧!” 曾叔平道:“明远,你找我们三个来有什么事?这酒楼你太破费了吧?” 谈远笑道:“就是我这个有官身的人遇到了麻烦,要请教三位呢!” 江志扬笑了,叫来小二点菜,等人走了,他道:“说吧,明远,遇到了什么事尽管说!” “那你们可好好说,得对得起这桌菜啊!”谈远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和我的上官原本关系最好,但这段时间他忽然不理我了,可背地里又护着你。” 江志扬还在沉思,曾叔平惊讶道:“有这样奇怪的事?真的,他背地里怎么样你也知道?” 谈远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得罪了他,他在把我边缘化呢!偏偏他们对我还是一样,和我玩笑,这自然是他背后护着我,我看得到,他们也看得到。” “这却奇了。”曾叔平想不明白,怎会有如此矛盾之事。 江志扬也想不明白,但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开口。 吴骄笑道:“你们翰林院都是离皇帝越近,越有地位,也许从前他看你是探花郎时见了皇帝,觉得你有前途,结果现在一次也没见过皇帝,对你失望了,不跟你走进?至于背地里么,也许是他还有些风度?” 谈远摇摇头,觉得吴骄说得有些道理,可还是不对。 江志扬已经想明白了,他大声道:“小二上菜来了,我去方便一下,等我啊!” 说着,擦着酒楼小二已经出去了。但却并没有去方便,而是楼上楼下转了一圈。 “可算回来了,刚才急得,你要尿身上了?”吴骄道。 “吃吧吃吧。”江志扬拿起筷子来就吃,于是大家就吃起来了。 吃了半饱,谈远又提起这件亟待解决的事来问。 江志扬道:“兴许是你不够讨好人家?人家对你好,虽说不期回报,但也也该回报才是。你不如不去争取机会,多把心思放在林学士身上。” 这是什么话?谈远想着,而且打乱了他的计划! “要不试试,难不成真是这样?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你以为你们俩都明白彼此关系好,但其实不是。你把人家当知心老友,人家把你当作处得来的同僚而已。”曾叔平道。 有可能,但谈远感觉不像。他摇摇头:“吃菜吃菜,你们说得都不对。” 江志扬正要说,被曾叔平抢了先:“要不,你跟咱们状元费墨学学,费墨可是皇帝钦点的状元,你又说他一月侍读几次?既然如此,干脆你学他,等你也被皇帝钦点侍读了,林学士不喜欢你也得给你面子。” 江志扬连连摇头,怼曾叔平:“你以为皇帝是什么人?想被皇帝钦点侍读侍讲可不是容易的事,要挤破头呢!” 他看向谈远:“你说是不是?” 谈远坦率承认:“机会确实难抢。” 吴骄道:“那是因为皇帝老了,听说他年轻时…” “吴骄!”江志扬突然叫道。 吴骄被叫大名,一时被喝住了,江志扬道:“不傲兄,你也太不谨慎了些,还是少喝点酒吧!皇帝也是咱们能评论的?” 谈远也被江志扬吓了一跳,他这才反应过来吴骄的话如果被人听去可不好,也道:“不傲,谨言慎行啊。” 吴骄咕哝了几句,道:“知道啦,你们说,你们说。” 自然是没说出什么,最后话题还被江志扬拐到谈远感兴趣的古玩字画上去了。江志扬家在锦衣卫有人脉,锦衣卫见过的宝贝可不少,四人都是读书人,一时聊得非常愉快。 谈远也觉得很愉快,吃完后才意识到问题并没有解决。但问题虽没解决,他心情却好很多了,不再耿耿于怀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是他接下来的日子里最快乐的一天了,第二天,很多同僚对他态度就有些微妙。第三天情况变本加厉,他看书摸鱼都有人来刺他一两句。 还是林学士训斥他们。谈远更相信林学士不是那种势利小人,不可能是因为自己没讨好他,那是为什么? 谈远在翰林院的处境实在太糟糕,他后来真是度日如年,完全没心思思考,精力都在组织反击上了。 很好,反击很成功!但他也彻底闲了下来,没活干了。不过也没人敢欺负他,他在翰林院独来独往。 同僚不贤,谈远也不急,没人招惹他,没活干,他就多研究学问,同时跟曾叔平他们多拉拉关系。 一甲进士有三个,二甲可有一百个呢!跟他们拉近了关系,人脉可以多百倍! 说实话,谈远也怀疑过皇帝,但他又觉得不太可能,堂堂皇帝不可能这么小气吧?而且他也没受到什么人身伤害,没什么大祸。 上完值,谈远收到了月娘的信,月娘约了他明日他休沐时见面,在他中探花打马游街时,她看中他的那个茶楼见面! 谈远喜不自禁,连忙收拾自己。收拾好了,他想,两人在一起,总得有点事干,那就给她介绍他的人际关系吧? 说干就干,谈远拿起墨笔给开始画肖像,一画就是十几二十幅。他仔细收好了,也想好了介绍词。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隆景帝正独自一人,在用午膳,身边大太监伺候着。听了锦衣卫和宦官汇报监视谈远之事,有些不爽。 隆景帝没想到谈远心态那么好,真是小瞧他了,“呵,他也就配和那些人来往了!不过,还是过得太好了些!攀上了高阁老之女?” 第90章 皇帝容不下谈远 高家要盲婚哑嫁 第二天, 谈远和高阁老之女相约在茶楼见面。 谈远带了个雇的仆人,高月娘带了两个丫鬟, 两人在一个包厢里,只要亲隐秘些,不被人发现就没有问题。 谈远兴致勃勃地让仆人找出他画的画像,一张张展开画像给高月娘展示其中之人,解释自己与他的关系。 展示到宋珍音的时候,高月娘忽然忽然站起来:“是她?” 谈远没听清楚,以为月娘介意他有女性朋友, 于是道:“她叫高月娘,是刚刚说的龚子传的妻子,因此成了朋友。” 谈远想解释他们之间清白得很, 高月娘却摇摇头, 指着画像,叫星儿上前:“星儿, 你看, 你还记得她吗?” “不记得。” 高月娘对谈远道:“当日会试时, 我曾去看过的。刚好碰到过她,她说, 她说小娘子?你也有亲人在里面?没想到今日……” 高月娘有些羞涩。 谈远听着,早已笑得露出大白牙了, “没想到今日, 我们真的要成亲人了。” 谈远很开心, “宋大姐人不错,你应该会喜欢她的。不过她随龚子传去了浙江,你们见面的机会不多。” 高月娘点点头,谈远又翻开下一张画像讲。 谈远滔滔不绝地讲完了自己的人际关系, “月娘,你也给我这样画一幅吧?” 月娘捂着嘴笑了:“谈公子,我的朋友可都是些女孩,怎么能让你知道呢?” “哦,哦,也是。”谈远挠挠头。 “那你给我讲讲当日的事吧!”谈远灵光一闪,这样的事多有意义。 于是高月娘就讲了起来。 男女果然要见面才能感情升温,不该盲婚哑嫁的,可惜今时还是保守,不许男女相见,因此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写信交流。 见面那是要时机合适才行,真正相处的时间太少了! 写信倒是可以一封接一封,谈远现在可是个富贵闲人,就数时间最多。他平时除了写给高小姐的信,也会写给高阁老的拜贴。 这些拜贴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我想去高家,我想见高小姐。 不出意外的,这些拜贴都被束之高阁了。本来谈远以为他荣归故里的时间已经足够高阁老把自己的底细打听清楚了,他不用等多久就可以提亲了,只要提亲到成亲拖久一点,他就可以变相谈两年恋爱了!可是,高阁老竟然不收他的拜贴,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在高家没有限制月娘出门。 可是,就在谈远做着无用功,写着一封又要被束之高阁的拜贴时,他收到了回帖,高阁老的! 帖子里说的是,让他明日辰时上门,有事和他说。 什么事?谈远想着,难道是希望他尽快迎娶月娘还是什么?迎娶的话他是不想这么早的,但是这也是准岳父对他的认可。 但当谈远到了第三次见月娘的房间时,里面却只有高阁老和他的管家,没有屏风,当然也没有高月娘。 谈远想,他和月娘的事准岳父不可能不知道,但月娘居然不在,难道最后还是要搞盲婚哑嫁那一套?那他得好好想想了。 “坐。” 谈远坐了,他带来的仆人站着。 现在屋里有四个人了,都是一主一仆,双方隐隐呈现对峙之势。 高仕君道:“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谈远可不敢说嫁娶之事,“为何?” 高仕君道:“你这些日子在翰林院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你有什么想法?” “阁老也知道?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前面对我还好,突然就变了。但事已至此,我也只……” 高仕君冷笑道:“哼,看来你是真不明白。那我问你,你的好友,叫龚子传的那个,去了浙江做知县的事,你又怎么想?” 谈远很茫然,高阁老为什么要问这些? 但他认真回答:“龚子传考中了三甲,可以在京师观政,以后也好馆选进翰林院或者留在京城,可他想早点做实事,去外放做知县。这很简单,我就帮他运作了,他也算如愿了。” 高仕君还以为龚子传作为谈远的好友,也被皇上厌恶了。 高仕君道:“他的事好说,你,难道你没想过为什么好好地成现在这样子了?” 谈远当然想过,他甚至怀疑过皇帝呢! 但他摇摇头:“我想不明白!” 高仕君哼一声:“好好想想你什么时候得罪了皇帝吧?翰林院可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没有皇帝授意,他们怎么敢针对你这个皇帝钦点的探花郎?!” 竟然真是皇帝! 他授意的?! 皇帝肚量竟然如此狭小,太小气了! 谁能想到堂堂皇帝竟然这么小家子气!反正谈远是想不到,谈远真是看不上隆景帝。 鄙视了皇帝一番,谈远带着高阁老给的正确认知,从会试开始回顾,他想从记忆里找到答案。 这一想就想到了殿试,殿试是他第一次见到隆景帝。要得罪皇帝,起码要见过吧? 谈远想到了殿试时考的是《问边镇市马》,他的策论偏向支持派,他那时想的是隆景帝不敢承担历史责任,不敢让他当不上探花,他当然猜对了。但那时就已经得罪皇帝了吧?所以后来传胪大典宣他金銮殿上面圣,让他几次下跪,他出来后却为了掩饰对他的不喜,赏了宫花!好在这宫花让月娘注意到了他。 高仕君见谈远恍然大悟,摸了摸胡子:“想起来了?果真得罪了皇帝,说吧,怎么回事?” 谈远没忍住先吐槽了:“要不是大人提醒,我怎么都想不到!为了这么一点小事,皇帝竟指使他们针对我!” 这样的皇帝,大明真是没救了,快点死吧!皇帝这物种还真是越往后越昏庸了,针对他这么一个小臣子的事都做得出来! 谈远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高仕君。 高仕君摸了摸胡子,不住点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皇上这两年也昏了不少。” 话锋一转,他问:“你知道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在监视你吗?” 谈远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感觉到,不是,至于吗?! “不知道,锦衣卫怎么会监视我,是什么时候?东厂的呢?请高大人指教。” 谈远一狠心,干脆给高阁老跪下了,姿态亲近。 高仕君低头看着谈远,一个眼色,让管家把谈远扶起来了,“东厂的事我不清楚,大约是你进了翰林院之后。锦衣卫大概传胪大典结束后就监视你了。” “翰林院?应该是,我进了翰林院宦官才有机会接触我。可锦衣卫,那么早跟我…” 谈远想,宦官大概透露了谈远可以欺负要狠狠欺负的信号给他的那些同僚,他在翰林院吃的苦大概都是他们带来的,还有,他不能去送龚子传离京,应该也是他们的手笔!可锦衣卫做了什么,他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啊? 高仕君前倾着身体,压低声音,表情严肃:“你是真想不到还是装傻,派锦衣卫跟着你,自然是要杀你!只要抓到你的小辫子,哼!你就要被丢到诏狱里去了!” 谈远被吓得冷汗都出来了!皇帝竟然不止打压他,还想杀他? “皇帝想杀我,那为什么不让锦衣卫暗杀…”话没说完,谈远就明白了,皇帝不想他死得舒服,不想他死前还有神童和探花的荣誉,皇帝要他身败名裂而死! 呵!他要好好活着,他要显身扬名!皇帝?皇帝也是人,那就和他斗! 很好,高仕君放心了,他看谈远是真明白了,那就好!谈远日后自然会防着皇帝,不会被暗害了去,他又和三皇子有交情,以后还是很有前途的。 “大人,你不怕府上有锦衣卫?把我们的话都听了去?”谈远问。 皇帝本就想抓他的小辫子弄死他,这些话被锦衣卫听见了,他谈远可就快完蛋了。 旁边的管家笑了:“大人敢和你说这些,自然是没有锦衣卫了。” “好,好。”谈远还有些惊魂未定,他掏出帕子擦汗。 帕子上绣着竹子,高仕君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月娘绣的。 “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你回去好好想想。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谈远想了想,和高阁老说的,那自然还是见月娘。 “希望大人能收下我的拜贴,让我和月娘见面。” “哼!”高仕君一甩袖子。在派人调查谈远底细时,他就发现了有锦衣卫监视他。怕惊动了皇帝,他才没干涉两人见面,现在他还得寸进尺了! “见是不会让你们见面的,但我可以允你年底向我家提亲,两家按着六礼走,最快一年就让你们俩成亲,但决不能再见面!” 高家还真想盲婚哑嫁!这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然高月娘怎么叫月娘这样的名字呢? “大人,这是盲婚哑嫁,在下不愿意!”谈远坚定道。 “盲婚哑嫁?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是岂有此理,走走走!”高仕君十分愤怒,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他想让他早点娶到他女儿,他还不愿意了! 高仕君叫谈远走,管家自然就来赶人。没办法,谈远只好走了,他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希望准岳父回心转意。 “等等!” 谈远惊喜回头。 “刚刚说的事你要是不信,等馆选出庶吉士,他们进了翰林院,你自己看看,是不是皇帝更爱点江西的或者你的好友侍读侍讲?”高仕君意味深长地说。 90-100 第91章 跪讲的好处 君臣针锋相对 为了“非进士不入翰林, 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殿试无缘翰林院的二甲三甲进士们都会全力准备馆选。 只要考上庶吉士, 那就是帝国精英,前途无量! 按理来说,江志扬,曾叔平,吴骄等人该很关心馆选才是,但谈远比他们更关心! 谈远认为高阁老那日说的话非常有道理,皇帝当然不会开口承认自己想杀一位翰林官员, 但如果皇帝召见他的朋友和同乡次数异常地多,在他心里这就是证据了。 说实话,被顶头大boss厌恶了, 谈远还真有点怕。他之前还是挺受前辈赏识的, 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 被皇帝针对,他应该是什么反应?他能报复吗?怎么报复?谈远压力很大, 但这种事又不能同外人说。 他辗转反侧两天, 有天晚上忽然又想到考中进士荣归故里的那几月, 那时候皇帝就派了锦衣卫监视他,幸好他没有什么小辫子可抓, 但他没有,他的家人可未必! 想到当时觉得好玩搞的黑名单和白名单, 谈远立刻翻身下床给白名单之主他爹谈建写信。他爹中正平和, 族人也管得不错, 没人给他添麻烦,但有黑名单之首谈安养在膝下,肯定有人心里不服,他爹必须手段再狠一点, 把谈安还有那群人都给他管严一点! 所以,谈远用了很严厉的措辞要求他爹约束家人和族人,写完丢下笔放了心回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上值前他让仆人把信寄出去,然后坐马车去了翰林院。意料之中,没人叫他干活,谈远继续看前一天没看完的书,翰林院的好书就是多! 谈远正看着,忽然从外面来了一位宦官,他带了皇帝口谕,说皇帝要一人仕讲一人仕读,即刻就要,要林学士立刻选出两个人来。 谈远在看书当然不知道,但他看书时感受到了外面的骚动,知道是“机会”来了,就放好了书,出去毛遂自荐了。 此时,林学士推荐,宦官已点了一个人侍读,还差一个。恰逢谈远若无其事地自荐,官宦便道:“他长得好,就他了,你退下吧!” 这就,选上了?要给皇帝讲经了?谈远跟着宦官走,脑子里的想法多得都堵住了。 直到看到皇城要进宫了,谈远的想法才终于确定了,不管皇帝对他有没有意见,他都要好好讲,不能被情绪影响。 想好了,谈远就放松了,他想,进宫侍讲,皇宫就是皇帝的家,侍讲不就是给皇帝当家教吗? “给皇帝当家教”娱乐了谈远,但很快他就乐不起来了,这傻逼皇帝恶意太明显了,动不动就打断他要提问!皇帝就是在故意针对他! 翰林官员侍讲自然是站着讲的,但皇帝的提问那是圣谕,侍讲官员得跪着聆听圣谕。皇帝在这上面倒挺聪明,故意折腾他,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庸君! 昏君! 暴君! 谈远在心里输出,表面仍维持着谦恭的微笑,每次跪拜都认认真真,挑不出错。 狗皇帝故意的,他偏不让他如愿。他记性好既不会因为被打断就忘了自己要讲的《礼记》,也忍得住不会因为频繁跪拜就面有怨色。 隆景帝指定了要谈远讲《礼记》,自然是有深意的,两者配合食用,味道更佳。但谈远的反应和他预料的完全不同,没了谈远这味调料,礼记尝着也不好了,隆景帝有些坐不住了。 《礼记》阐述的是周代礼制,周礼最重要的一个原则就是严格区分尊卑,隆景帝要看到尊卑要享受尊卑! 再不开口,谈远都要讲完了,隆景再次提问,让谈远跪下解答。听完,他却不叫起。 他笑着说:“都是朕的错,谈编修讲得这么好,朕的这许多问题都想问你,你跪累了吧?” 谈远道:“臣不累。” 谈远在心里吐槽,累不累,你自己跪几次不就知道了,装什么好人。 隆景帝仍然笑:“既然跪了又站,站了又跪,谈编修不如就跪着侍讲吧?” 谈远低着头,脸色大变!原来这才是隆景帝的大招,叫他跪着侍讲!他估计从此以后所有翰林学士给皇帝侍讲都会被逼跪着侍讲了,皇帝的尊严会凌驾于文人士大夫的尊严之上,皇权会膨胀! 这他熟啊,这不就是清朝嘛,官员上朝要戴“跪得容易”。异族还没打进来改朝换代,本朝皇帝倒是先异化了。 谈远短短时间想了许多,他再拜:“皇上,为君尽忠臣不累,皇上既问完了,臣该站着继续讲了。” 隆景帝的脸黑了,一挥手,让谈远起了。但谈远刚讲了一句,隆景帝又提问了。 这次谈远解答完,皇帝还是不叫起,却离了御座绕着谈远看来看去,不知道在看什么。 谈远看着眼前缓缓移动的御靴和龙腿,判断这是皇帝在给他压力。如果是一般大臣被皇帝这样看,估计是如芒在背,压力山大。 他,好吧,他压力也很大。不过他到底在新世界活了几十年三观成型了,骨子里是认同人人平等的,和骨子里认同尊卑分别的大臣不一样,他们会被吓得冷汗如注,会被吓死,他却只担心皇帝发疯。 隆景帝注视着谈远没有找到破绽,有些烦了,“这次你就跪着讲吧,省得站站起起朕看着心烦,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隆景帝看着谈远,认为他已经做出了妥协,谈远一个小小编修总不敢违抗皇命吧? 谈远想,真是一个好大的陷阱,皇帝的只此一次真是只有一次吗?他可是皇帝,他就是说话不算话,谁还能惩罚皇帝? 而如果他只是谈远,一个小小的编修,那他是可以顺势答应的。虽然没面子,但也可以不触怒皇帝。可是,他不是一个人,面对皇帝,他代表的是所有翰林官员,甚至是整个文官集团! 谈远坚定道:“皇上,恕微臣不能从命,翰林官员侍讲从来都是站着讲的。微臣为皇上讲过经,也可算是皇上您的老师了,跪讲有损师道尊严,请皇上三思。” 三思?让他三思?可算是他的老师?隆景帝气得想把御盏砸到墙上去,可他是皇帝。 隆景帝压住自己的火气,“是朕考虑不周了,爱卿说的是,请起。” 谈远惊讶,他竟然是被隆景帝亲自扶起来的!完了,隆景帝还没完! 事情果然和谈远预料的一样,隆景帝还没放弃让谈远跪讲让翰林官员跪讲。 只是他这次换了招数。谈远讲得好好的,隆景帝叫停了谈远,叫了和谈远一起来的翰林官员上去讲尚书,道:“吴博士讲的尚书甚好,谈编修和朕一起听吧!” 谈远站着听,隆景帝坐着听。但隆景帝又提问了,吴博士得跪着回答,谈远和他是一边的,也只能跟着下跪。 隆景帝高高在上看着两人的头顶,心情愉悦。对吴博士道:“吴爱卿省些力,就跪讲吧!” “微臣从命。”说着他就示意小太监把《尚书》拿过来。 谈远看着,心里很挣扎,干涉吧,皇帝一定暴怒,他的小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不干涉吧,他前面就白努力了,这种事一旦开了头,隆景帝一定会给很大的压力,让翰林官员们乖乖跪着讲,他自然也不可能例外。 所以,这是搞不死他,就特意来搞臭他了?等他走出皇宫,这事传扬出去,他在官场的处境只会比从前难受百倍! 思及此,谈远只能开口打断这君臣俩的表演了。 “皇上,此事不妥!” 又转向同僚:“吴博士!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谄媚的小人!我们翰林官员怎可跪讲,你的文人风骨何在?侍讲只能立讲!” 吴博士拿着《尚书》不知道该不该开始讲。 而隆景帝已经重重拍桌了:“大胆!” 谈远立刻低头。 隆景帝待要说谈远,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全都乱套了!待要不顾谈远意愿强逼吴博士讲尚书,又觉得没意思。 谈远如此傲骨,他若激烈反对,吴博士未必敢讲。哪怕讲了,也没有效果,那些人只会学谈远激烈反对,给他上一堆让他头疼的奏折,谁会学一个小小的五经博士,也来跪着讲? 小小谈远,着实可恶! “你竟敢违抗皇命?你不要命了?得罪了朕,你知道你是什么下场吗?吴博士继续讲,朕倒要看看他要如何!” 谈远针锋相对:“吴博士不许讲!讲了你就是文坛的败类,为众人所不耻,出去一定是要臭名远扬的!” 把吴博士压住了,谈远道:“皇上!周礼不止说君臣父子要严格区分尊卑,更说了君臣父子都要规范其行为,皇上如今做的事,是天子所为吗?皇上如果做的事出格,那臣的不从命也是理所应当的!” 现在隆景帝是真的头痛了,太阳穴突突地跳,他老了。他靠在御座上,身边的太监连忙去关心他! 等缓过来了一点,隆景帝道:“朕老了,你们都不把朕放在眼里是不是?一个个都欺君罔上是不是?今天敢不听皇命,明天是不是要通敌叛国啊?好你个谈远,把朕气成这样,你是要谋害朕吗?真是罪无可恕!” 谈远跪着,没有听到那句“来人!”猜到皇帝内心在摇摆要不要处置他,这个时候当然是要降低存在感,等皇帝自己想通了! 皇帝要是没想通,他今晚就得在牢里睡了,明天也不用上值了。 第92章 大臣私下串联反抗 允许在高家见面了…… 谈远跪伏在地很久了, 隆景帝还是没有个决断。 谈远想,隆景帝这是睡着了? 隆景帝当然不可能睡, 他的脑海里,情绪小人和理智小人正激烈地打架。 情绪小人说:“你要惩罚他,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吗?没有?你想让那帮文人士大夫把朕念死吗?还是想让朕遗臭万年?” 理智小人说:“谈远是个硬骨头,只要把他按下去,就有七成把握把别人都按下去,到时候翰林院的都得跪着讲,那还不是朕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才是当皇帝的样子啊!” 情绪小人暴打理智小人:“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折腾!还嫌朕不够累?按不下去你负责?你想让朕以后一天安生日子过不得?!” 怎么还不说话?谈远想,隆景帝八成是要放过他了,不过这跪得是真难受啊, 不像在高阁老家只跪了一下。当然, 他是一下也不想跪的! “起来吧。”隆景帝道。 哦?谈远慢慢站了起来,余光见吴博士也站了起来。 “朕刚刚细想了想, 此事却有不妥, 违背了咱们儒家坐而论道的传统, 朕真是老糊涂了。这件事,你们出去了, 不许张扬,不然朕唯你们是问, 明白吗?”隆景帝道。 谈远点了点头, 吴博士也点了点头。 但隆景帝像眼瞎一样, 又问了一遍,“谈编修,你明白吗?” “臣明白!”谈远大声道。 “好,退下吧, 朕累了,要休息了。”隆景帝摆了摆手。 谈远顺从地跟着官宦引导出了宫,回了翰林院。 哼!明白?他当然明白!他只是这个狗皇帝计划的一环!隆景帝想扩张皇权?想得美,他是来当首辅的,不是当皇权傀儡的! “林学士,大事不好了!” 林学士被吓得差点笔拿不住,“谈编修回来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什么大事不好了?” 谈远一脸着急:“林学士,皇上找我过去,原来,原来不是诚心的,总是打断我凭提问叫我跪下这个就不讲了。重要的是!讲经到一半,皇上他要我从此跪着讲!我是谁,我是咱们翰林的编修,今天皇上他敢叫我跪着讲,明天就是费铅跪着讲,后天就是林学士你跪着讲,再往后就是咱们大明所有文官全都得跪着啊!咱们跪着上朝,文官尊严何存呐!” 林学士狠狠一拍桌子,“皇上他欺人太甚! “是啊,看来皇上早选中谈编修拿他开刀了,不行!跪着像什么样子!” 又有人说:“我早觉得那些阉狗叫明远去侍讲有古怪,你们想啊,阉狗一面叫我们……反正,真是太古怪了!” 费铅走到谈远身边,蹲下给他按膝盖,“跪了多久了?难受吧?” “还好。”谈远低声对费铅说,然后大声对林学士说:“我一个人跪不要紧,要紧的是咱们文官不能跪!林学士你说怎么办?我都急得没主意了。” 林学士才是那个真没主意的人,他也愤怒,手紧紧地握着桌子边,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但谈远是大声和他说的,可没避着人!因此,众人早就知道了原委,他们各有主意。 一个说:“陛下此举,所图不小,这只是一次试探,若不尽快反对,只怕啊……” 又有人说:“此例一开,君臣之礼荡然无存!必须抗争,我建议联名各部上书反对。” 还有人对谈远说:“咱们十年寒窗,金榜题名,为自己挣来了荣耀,将来却要跪着说话?我不接受!明远,谢谢你!” 这句“明远,谢谢你”让翰林官员们的良心又占了上风了,纷纷拥到谈远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给他道歉,大骂宦官。 又有个和谈远关系还好的编修对谈远说:“明远,之前的事,都是有人指使的,你不会放在心上吧?” “明远对不起!你就原谅我们吧,明远。” “明远,真是想不到你骨头这么硬,咱们翰林院就数你骨头嘴硬吧!” “明远……” 谈远听着同僚们的道歉,笑了笑,他自然会原谅他们,不会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都过去了,他们还是他的好同僚,但也只是同僚而已! “好了好了。”谈远面向众同僚,“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也没有放心上,闲着正好读书呢!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们翰林不能跪着,你们快想想办法啊!想啊。” 确实,这是个大问题,于是他们又开始想办法了,谈远则回了自己座位,他要看看这些古人是怎么组织同僚反对皇帝意思的,他也学学。 林学士和一干人议论了半日终于有了个章程。不过议论时免不了要骂吴博士和那一干宦官。 谈远听着,他们的办法大概是这样的:首先他们翰林官员集体写奏折或借古讽今或借物喻人,骂皇帝!再是借处理公务之名,去御史、给事中处传递消息。最后是各自联系同乡,座师,拜访高官大员,传递翰林院意见。 谈远点点头,也写了一封奏折。他可不会在里面说他跪了半天有多委屈,他只会说他是在维护君臣纲常。又想给亲近之人如龚子传等人写信,忽然想起他还在被人监视! “林学士!”谈远高声叫着,一群人给他让出一条道,谈远跑过去附在林学士耳边小声说:“咱们得悄悄地,不能让锦衣卫和西厂那帮人知道消息。” 林学士心头一紧,站起来,道:“诸位!此事非同小可,千万注意锦衣卫和西厂的人,万万不能说漏嘴,不然消息泄露,事不可成,还要招来祸患啊!” “是,林大人!” 谈远满意了。他被人监视,不便多做什么,于是下值出了翰林院之后,他什么也没做,径直回了家。 在家,他规规矩矩地看书,只等后天隆景帝被炮轰! 谈远下值有定力在家,但其他翰林官员可待不住,一个个都不回家。 他们有约同年在酒楼包厢密谈的,有约同乡在茶楼怒喷跪拜的,还有上门拜访各位尚书侍郎的。 当天,整个京城的文官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没有人说漏嘴。 转眼到了第二天,翰林学士以下的小人物都做了事安了心,压力给到了他们上面的大官身上。 于是这些重臣早朝后在朝房做了初步议论,并决定去高阁老家细谈,高仕君并无不可。 礼部尚书道:“明天我们一道上奏折,最要紧的是召开廷议,这件事一定不能在私底下解决。” 旁边的户部尚书懂他:“咱们是做臣子的,怎么好跟皇帝作对。私底下解决皇帝可以说过就忘,咱们一次一次骂皇帝名声不要了?” 吏部尚书点头:“就明天行动,还要发动士林,上完奏折,就把事情闹大,这可是大新闻!” “要我说,这次可是咱们占了上风,多亏了谈编修,要不是他机灵,一出来就把事情说了,现在…”那人摇摇头。 刑部尚书道:“谈编修?他可是个硬骨头,他叫什么?叫我知道,以后我就知道了。” 大理寺卿道:“是啊,谁知道他?听说他是探花郎?我记得他好像叫…谈远?” 高仕君听着这些人夸他的未来女婿,心里别提多开心了,他眼光就好了。 “是谈远,字明远,皇上一定不许明远把事说出来,但他敢,咱们也不该辜负他才是。” “正是,正是,明日早朝,咱们联名上书,再要求召开廷议,然后发动士林舆论,一步步来,不要漏了风声。” 于是事情定下了,各位高官们各自寒暄几句,就按关系亲近一个个走了。 他们都是老于世故的人了,高仕君并不担心谁脸上把事情透出来,送走了人,自己想了一会儿,心情很好。 恰好高月娘听说家里多了很多高官,觉得稀奇,来找爹,高仕君便道:“月娘,你看中的夫婿果然是好,以后你们见面,爹就当不知道。” 高月娘当时脸就红了,喉咙也肿了一样,说不出话,“爹,你都知道?” “你爹我是当过首辅的人,你们这对小儿女的事,还当爹看不出来?不过这谈明远确实是个可托付的人,把你嫁给他,爹很放心。” 高仕君想,给女儿找个好夫婿,也是尽了身为父亲的责任了。 “谢谢爹。” 高仕君看着女儿月娘,想着明天新闻出来,女儿也会更喜欢谈远吧,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他也是促成一桩好事了。 等等,可不能好事变丑事了! “以后你们不许在外私下见面了,就在这府里见,我派人看着你们,这样以后我天天收他的拜贴都可以。不然,叫那群老东西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 “女儿知道了。”高月娘道。 在高月娘看来,在哪里见面都是一样的。不过,她没想到爹居然知道她和谈远的事,更没想到爹今天忽然变了对他的态度。 是发生了什么吗? 那也一定是好事。 谈远是又做了什么大事吗?才貌双全的探花郎果然不凡,想快点嫁给他! 第93章 谈远美名远扬 高月娘更想嫁了 高月娘因为爹爹的话, 第二天便格外关心朝政。她虽是一个闺阁女子,但爹爹是阁老, 况且这又是个大新闻,因此事情她都听说了。 原来这日真有大新闻!早朝时文武百官齐齐上奏反对让翰林官员跪讲,又有翰林学士林之辰站出来,要求召开廷议辩论!皇帝都坐不住了! 自然,皇帝是懵了的,好好上着朝,忽然被文武百官炮轰!偏偏又解释不了, 他事情都做了!百口莫辩,只能认下! 无法,他当众向翰林官员等文武百官道歉, 承诺再不如此行事, 更承诺不会对谈远如何。官员们大获全胜!因此事情飞快传遍京城,又往外传, 士林震动! 而事情的源头自然被人好奇, 高月娘也好奇。听说了, 不禁心疼他跪来跪去,但又觉得这是因祸得福, 很值得,又有些羡慕。 她好像更想见到这样出彩的谈远, 但他还在翰林院, 只好写信约他明日再与自己见面。 谈远在翰林院上值, 不过他只花了一半的心思上值,另一半在关注今日的早朝。 是好消息!谈远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不由得露出笑容,他赢了!狗皇帝还不能拿他怎么办! 要是狗皇帝早点死就好了! 谈远这个当事人知道了, 没资格上朝的其他翰林官员也知道了。反而翰林院事务不忙,就围了一圈在谈远身边。 自然是吹捧了谈远一阵,吹着吹着,忽然聊到了谈远的老师头上。他们问谈远,有过几个显示,是什么人? 谈远恭敬道:“我有两个恩师,一个管的是我从小读书到长大考秀才,名字就叫程明弘。还有一个是之后求学,在他处考上举人进士的杜安。” 谈远简单介绍了他的两位先生,等着同僚细问。 “哎呀!程明弘?这名字好,明远如此厉害,必是名师教导。我看啊,这位程先生必是隐逸的名士,对吧?刚好啊,大隐隐于市,隐居在你家附近,开馆授课,谁知道碰到个你这样的有出息的神童!” 程明弘不是个屡是不第的秀才吗?谈远都听不出这是说的自己先生了。 “还有那杜安,必是当世大儒!这样才配教明远你啊!只是,这杜安,怎么不曾听过…” 旁边有人笑他,“杜安你都不知道,这杜安必是远山书院的杜安吧?这位杜先生可是小有名气!” 谈远点点头,“杜先生确实就是远山书院的杜先生。不过程先生只是我老家一位屡是不第的秀才罢了,诸位谬赞了。” 在翰林院这样人人都是进士的地方,听到的都是一甲,二甲,三甲,谁听过什么秀才! 他们还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说的是考中了院试的秀才啊!顿时沉默了,没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更没想到谈明远靠着那样的先生也能当上探花! 真是天意啊! 虽然尴尬了一会儿,但众人还是继续吹捧,谈远么,自然听得很开心,谁不爱听人吹捧呢,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回家看到了月娘的信,看到了这个被他放在心上的人的信,他才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 明天就去见月娘。 正该明天去,因为没过多久,朋友们就来到了谈府门口,要请他吃饭。 众人争执了一顿,最终江志扬赢了,他说他出钱。于是他带着众朋友去了一个隐蔽而高雅的场所吃饭。 “江哥,厉害啊!这地方好。”吴骄打量着这个地方,“估计没有锦衣卫。” 谈远被吴骄这么一说,想起来了,上次江志扬就很古怪,好像故意岔开话题一样。 “江哥,好啊,你早知道我们说话有锦衣卫监视?”谈远问。 江志扬叹道:“唉!你们都没发现,我费尽心机才叫你们换了话题,我容易嘛,特别是吴不傲!” 吴骄有些不好意思,“那就多谢江大哥救命之恩啦!” 江志扬道:“还谢我?你管好你的嘴就是谢我了。咱们这个皇上,可是小心眼得很啊!” 谈远道:“江哥,这就是你失言了。” 江志扬无所谓:“这里肯定没人偷听,在这里都不说,就太憋屈了!” “欸!说起来还是你厉害,皇上前脚叫你不准往外说,后脚你就让满天下的文人都知道了。” 谈远笑了,“这也是没办法,我也是为了我们大家好。” 曾叔平道:“皇上虽说了不处置你,可三皇子都站出来说你欺君罔上了,你…还得是你,若是我,可能就跪了,唉!” 江志扬也道:“是啊,我倒敢不跪,我家里有人。可说出去,我不敢,被暗杀了我这辈子就完了。” 谈远听着,“有你们这些人护着我,我怎么会有事。你们都上了奏折吧?估计皇上要被奏折淹了!” 众人哈哈大笑。 “应该的,应该的,就像你说的,我们也不单为了你,也为了自己。”江志扬道。 “将来怕是三皇子继位吧?明远你和三皇子闹成这样…”曾叔平有些担忧。 吴骄也道:“是啊,三皇子站在皇上那边,听说说话可不好听。” 谈远早知道这个消息,虽没有立储,但三皇子是被文武百官当储君看的,他的意见自然很重要。但谈远认为,三皇子不是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迎合皇帝,不是出自真心! 那么,三皇子就不可能和自己反目!只是这段时间不好见面联络,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谈远摇摇头:“你们都不知道三皇子,我常和他通信的,他和隆景帝不是一种人。他必定是觉得逼大臣下跪没意思的,不是真心赞同皇上,不过是附和而已,毕竟皇上不喜欢他,他也需要自保。” 三人一听,感觉十分有道理,也就不担心了,放心地吹捧了谈远一番。 聊着聊着,吴骄道:“过不了几天就要馆选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考进翰林院。若是不成,只能外放做官了,恐怕,只是个小小知县! 他哪里看得上知县,他爹从前是知府他也看不上! 曾叔平一听,也有些担心,问现成的翰林编修谈远,“馆选考试不会出问题吧?” 谈远知道,这是曾叔平担心自己没背景,怕吃亏! 江志扬不太了解翰林院,怕出变故,也看向谈远。 “若是选拔庶吉士的考试还像唐朝时看门第取人,大明也快完了!” 曾叔平一听这话,放心了,那他是一定可以考进翰林院了!江志扬也放了心,公平就好。 “远哥儿,听说你早些不是看上了个佳人?她听说了这事没,你可一定要叫她知道,她不知道怎么爱你呢!” 谈远有些不高兴。 吴骄道:“别这么说,那是明远的心上人。明远,她是哪家的,怎么还没有你的好消息?” 曾叔平看向谈远,又看两人,“明远看上的,必是高门贵女,我也不知道哪家的,你们只管往高门猜去!” 谈远眉毛一挑:“风起,你怎么猜得这么准?” 曾叔平有些得意:“那当然!” 吴骄这才想起来,“哎呀!远哥儿早说过的!我们在远山书院的时候,他就说了,一定要娶高门女,我却忘了!该打,该打!” 谈远笑道:“等有好消息,我再告诉你们。” 虽是笑,却笑得苦涩,谈远感觉自己做这些,简直跟个古代人一样。要是以前,早把人带给他的兄弟们看了,现在,好像月娘见不得人一样,好像,他们的感情见不得人一样! 江志扬道:“娶高门女自然对仕途有利,只是旁人会说你太势利了。当然,如今的你,说这话只会让那些高官更喜欢你。不过,他们肯定都想嫁女儿给你,谁不想得贵婿呢!” 江志扬说的果然没错,第二天谈远刚见过月娘,就有高官派家里仆人拿着帖子来请他,他只好上门去拒绝人家。 谈远痛并快乐的时候,他的英勇事迹也传得越来越远了,杜安都听说了,也为这个学生骄傲。 程明弘也听说了,特意说给妻子听,第二天陈桂在门口就让全私塾的学生都知道了,又传给金妮儿等人听。 王小友也听说了,见金妮儿的儿子如此风光,也想到了自家儿子。听说在浙江当知县,不知道当得怎么样,不会很羡慕人家谈远吧! 龚子传当然不羡慕!他可不想成为谈远第二,他是佩服! 从邸报上看到远哥儿的英勇事迹,他忍不住代入了自己,他发现翰林院的那些他都可以承受,甚至拒绝跪讲也可以做到,但,在皇帝第二次强行命令吴博士讲经,吴博士也配合的时候,他真的很难做到像远哥儿那样掷地有声,据理力争的反驳! 到时候他不是坐牢就是名声受损吧,不可能因祸得福。龚子传想,他得向远哥儿学习。 于是他更加关心远哥儿,每天研究邸报,想像远哥儿一样,不惧皇帝。 时间很快过去,但谈远导演的百官串联反抗事件仍然没有平息,外国都听说了。 高月娘上次只短暂见了谈远一面,又想到有别的高官看上他,又想到他名气这么大,更加想见了。 她写了一封信,约定三日后见。她想,她得赶紧风风光光嫁给这个好夫婿! 第94章 今日单独相见 月娘必须嫁给他 但高月娘到了当天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开口说要谈远尽快娶她, 她做不到,张不开口, 这显得她太恨嫁了! 她一边想着还是回家催父亲,让父亲催谈远吧,一边和手帕交逛街。 手帕交还带了个人,就是张碧桃。说起来高月娘也奇怪得很,明明当初两人去张家看张碧桃,是她和人家说话多,宋飞雪只说了一句, 结果现在她俩这么好! 她都有点嫉妒了,“飞雪,我要去见他了, 你说送点什么吃的给他好?” 宋飞雪只能先理会朋友:“不用送什么值钱东西, 他爱吃什么东西你就送什么。” 高月娘想,谈远好像没什么爱吃的, 那就送茯苓糕吧。想完, 看到她们两个分享吃的, 又酸了。 “我不过是忙着学医,这一段时间没空找你, 你就和她玩得这么好,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小姐妹了。” 宋飞雪笑了笑, 也分享吃的给她, “我们投缘嘛。说起来, 我还没听说京城哪家小姐没几年出嫁了还学医的,你怎么想的?” 张碧桃也好奇地看过来,这确实是件稀奇事。 “我想配得上他,他那么有名, 我总不该默默无名,学医是个好办法。”高月娘道。 “谁啊,你可是前任首辅之女,谁你配不上?”宋飞雪好奇。 张碧桃却知道是谁,就是远少爷,他们两个就是她撮合的嘛,不过她不开口,只是笑。 高月娘道:“前任首辅之女?你还是现任首辅之女呢!我爹把我嫁出去,十里红妆,就算对得起我了,我还有几个哥哥,他能有几分心思在我身上?以后的日子我都得自己打算才是,不像你,你爹宠你,你就是喜欢女人,你爹都高兴吧!” 宋飞雪和张碧桃对视一眼,都笑了。 “不会是谈远吧?我爹说他以后一定了不得,京城这段时间也没见谁有他名气那样大。”宋飞雪好奇道。 高月娘镇定道:“不是。再说了,他出身不好,我嫁他是低嫁,还怕配不上,你别猜了。” 小姐妹逛完了,高月娘就回了家,出身不好的谈远不久就来赴约了。 谈远本来很开心,可以和月娘单独相处。但岳父不在,两个电灯泡还在,除非成亲,否则,唉! 谈远看了一眼星儿和绿衣,正要说话,高月娘叫星儿端了茯苓糕上来,“上午刚买的,尝尝。” 谈远尝了一口:“月娘买的就是好吃。” “月娘这些日子在做些什么?” 高月娘道:“郎君不是平常人,那月娘就直说了,我在学医。” “学医?”谈远很惊讶,以前没听月娘提起过啊,“月娘现在才学的吗?” 高月娘点头,“刚学不久。” 谈远对医学没什么了解,但现代信心爆炸,把他知道的一些常识说出来,也够显摆的! “学医啊,都说上医治未病,像你我这般身康体健,平日也不保养,等到生病就晚了,不如……” 谈远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却没见月娘有什么太大反应,不禁奇怪。 “难道是我说得不好,你想说些什么?” 高月娘摇头:“说得很好,我在用心听呢!” 于是谈远想,不如聊点瘟疫什么的,瘟疫来了最需要学医的人镇场,月娘听了会高兴自己有价值吧! 高月娘看着眼前的男人侃侃而谈,非常骄傲,这就是她想嫁的男人,见了他眼里就没有其他人了! 谈远说了一通天花鼠疫的,越说越吓人,自己停下了,“听说浙江那边有点迹象,龚子传给我来信了。” 高月娘道:“咱们大明这么大,多灾多难,每年不得有几个地方出点事。你也别太挂心了,吓着自己不好。” 谈远沉默,话不是这么说的。 “好吧,你愿意上心也行,不过你应该不会去浙江吧?…你之前说你之前去过,旱灾什么的。”高月娘道。 谈远知道月娘是在乎自己,不过他听了不是很舒服。 “不聊这个了。我听说月娘你从前更擅艺,如今怎么想学医?” “从前学艺,不过是不懂人间疾苦,学着玩的。学医才是正道,我也没学多久,半年不到。” 谈远道:“你学得开心吗?学医也好,这年头人真是太容易死了。龚子传从前总担心他死了他妻子无依无靠,我还觉得不至于,如今自己也…””是啊!所以刚才叫你要小心。” 谈远见月娘关心自己,便掏出一个扁平的盒子,打开来却是一个金镯子。 “咱们见了这么多次,我还没送过你东西呢!”谈远差点忘了。 高月娘见东西贵重,连连拒绝,“咱们是什么关系,送这样的东西?” “咱们的关系当然可以送,月娘你收下吧!” 谈远百般想送,但高月娘死活不要,无奈,谈远只能把镯子收回。 高月娘道:“镯子我不要,但我想要一位名医。谈郎如今在士林中有名声,肯定能帮我找到一位愿意教女弟子的名医吧?” 教女弟子?谈远听着都觉得难,他只恨自己不懂医。 “好吧!” “学医好,以后我学了医,咱们家的人都不愁了。只是学医费时,以后怕是没时间见谈郎你。”高月娘道。 “没事,你学你的,我看着你就好了。” “不知道你学的什么,我爷爷奶奶就是病死的,现在我都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病。”谈远有些遗憾。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如今没有专学哪一门,全都接触。不过谈郎说得好,不如我就专注瘟疫一道。” 谈远大惊:“瘟疫?月娘你之前还说我,结果自己做这么危险的事,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高月娘想,这个才最适合她,若是不危险,哪有她的位置!再说了,别的都看不出好坏,这个,活下来的人可都偏着她的! “没事,总要有人做的。我没敢跟爹说,谈郎也……” 谈远能怎么办,只能怪自己不知道学医是怎么学的,就为了讨好女朋友说了那一大堆,现在好了! 谈远十分懊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两人没说几句话,他就想走了,也就真走了。 谈远出来以后,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舒服,又不知道哪里不舒服。 算了,月娘是女子,多包容些吧。嗯,不如,信里再问一次?唉,还是找名医教授月娘要紧! 谈远忙着去找名医了,当然首先是找熟人打听。 而高月娘这边,聊完以后也是非常不舒服。她才是那个学医的,谈远却什么都懂一样,跟她说了一大堆,还都是她不懂的! 诚然,她最后听出来了,那是很好的话,但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学医的谈远呢!她的才华无处可放了! 她关心他,他也怪她,怪她不会说话?好,这就算了,可她暗示学医费时,为什么谈郎不顺势说娶她,难道要她来说?说她年纪一年比一年大等不起还是什么? 还有金镯子,他今天好像个傻小子一样。他爹虽然不管,但也不意味着她可以收男人的贵重东西,不然她成什么了,若两人是未婚夫妻,那倒是… 唉,谈郎也是一片好心,还要找名医教授她。要不是谈郎,她也不知道找谁了。若他们尽快成亲,对彼此都好吧?! 高月娘思索了一阵,叫绿衣,”我既然学医,你们也跟着学点,将来自然有好处。” “是。” 谈远当然是说到做到,竟真的为月娘找到了品德高尚的名医,只是年纪大了些,已经七十多了。 但月娘感激不尽,让他很开心。谈远本想再去找高月娘,但因为馆选耽搁了。 贡士们考中二甲三甲进士后,大部分会被安排去京城各衙门观政三个月,结束之后,通过馆选考试的可以成为庶吉士进入翰林院,落榜的和不参考的,则多去当地方官。 进士总是更高贵些,谈远在外人眼里又是单身状态,他不能不去结交关注馆选考试,不然,人家反而要来关注他了。 谈远这么一关注,就发现原先在礼部观政的曾叔平和原先在兵部观政的江志扬都通过了馆选考试成了庶吉士进了翰林院! 吴骄没考中,很难受,只想回去喝酒。 谈远还是把他拉着给那两个朋友庆祝,免得他不合群,本来就要外放,京城关系当然要维护好。 曾叔平和江志扬未来三年就是谈远在翰林院的同僚了,又想到瘟疫的事,谈远也想像龚子传那样把月娘带给他们看。 可是,月娘愿意吗? 月娘愿不愿意,他完全想不到!月娘最近醉心医学,写信也少了,怎么回事? 谈远完全想不明白,他们早就知道彼此的心意,怎么过成现在这样了! 偏偏这时候龚子传又来信了,信里感谢他提的治理意见,还炫耀了他和宋珍音的爱情! 可恶,谁在乎他们的爱情了! 他在乎! 谈远没想到在现代谈崩两段就算了,怎么古人都能谈崩?谈恋爱这么难?他感觉自己还挺受欢迎的啊? 谈远一边思考一边给龚子传写信。写完他决定暂时不给月娘写信,他非要想个明白,他们的感情怎么了! 月娘必须嫁给他! 他相信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想明白! 第95章 用八卦转移视线 三皇子VS四皇子 谈远想了十日都没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但他明白再不联系月娘可不行。 于是再次登门拜访。 高月娘接受了。这次两人都有意让着对方,虽然聊得小心翼翼, 但结果竟然挺愉快的! 谈远想,难道得这样小心翼翼的?行吧。他们也是这样? 第二天谈远一问,满翰林院也就一个掌图书的从八品典籍和他差不多,算是有爱情,其余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有什么借鉴意义! 谈远觉得没意义,那帮人可不觉得。他们见谈远这个孤身一人的竟然满翰林院打听人家的婚姻,肯定是对哪家姑娘动心了! 他们都揶揄谈远。 又有人提到碧桃:“不知道她从前做丫鬟有没有喜欢过哪家小厮, 要是喜欢了,那小厮就发达了!” 小厮?谈远记得碧桃是喜欢女人的。不过她是怎么发现的?天生的?还是被他大哥刺激的? “如果有小厮要发达,咱们会不知道?可见没有!”谈远道。 他又好奇:“若是真有, 算爱情吗?你们都想见到这样的逸事, 不会到时候又骂人家两个吧?” 众人都沉默了。 那谈远就明白了,他们固然羡慕不如他们的人的爱情, 但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也是要鄙视人家的! 谈远就去找那个从八品的典籍问, 他们是相熟的,他之前常看书, 互相也说过几句话。 “我是个举人,是咱们京城人。她爹也是举人, 所以我们认识。她是京郊长大的, 她爹没做官, 做的是进京赶考的考生的生意,做得大,赚了不少,把她的脾气也养得大。不过她喜欢读书人, 我也喜欢她漂亮,见了几次就定下来了,一直过到现在。”典籍道。 谈远见他说话时一脸幸福,就知道他们过得很好。他喜欢读书人,我也喜欢她漂亮?他好像不是这样,他喜欢的是她这一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再没有更好的了!她呢?她只是看上他的脸?好像也不是,好像也是看上他整个人。 谈远觉得这位典籍的话,只能参考参考,不过爱情真是太稀缺了,难道他得到的太多了,不能再拥有爱情了? 回去后,谈远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他是翰林编修和翰林修撰等人一样,职责其实是修史书。境遇好转以后,他就开始履职了,不过编修史书可遇不可求,目前主要是修订修订就好,他因此看了不少史书,大感受益。 下午一般没什么事,不过言官因为他上次的事和翰林院一起串联反抗皇帝,现在关系也不错,谈远因此听到了一点风声。 说什么四皇子私自开矿,私自聚拢流民,矿上发生了矿难又买官卖官等事。 言官分为御史和给事中,都可以风闻奏事,谁也不知道他们知道的有没有根据,从哪听来的。 不过不管哪听来的,谈远还挺佩服这位庞御史的。皇子和皇帝可不同,皇帝很快就要驾崩了,这是大家都清楚的,但皇子可是有登基可能的,若是四皇子登基,庞御史的政治生涯大概率要结束了。 四皇子排在三皇子之后,三皇子十八岁,四皇子十六岁,其余众皇子还更小,只有这两位封了王,有继位可能,像谈远这样有意无意拥护三皇子的很多,但拥护四皇子的,其实也不少! 谈远也说不准哪个能登基,大臣对于皇家的事是没有发言权的,而且三皇子的差评也不少,什么严酷,好杀,好邪魔外道啊,没儿子啊,喜奢靡等等。 因此,现在立储之争已经暗流涌动了,这是不好让皇帝知道。隆景帝像是死前都不立储不放权的人,他若知道了,必是要杀官员儆皇子的。 谈远没因为这些事想太多,明天林学士要给他们这些人上课,他得多看书多思考。 翰林院是常有课要上的,为了服务皇帝。不过和现代的大多数课一样,大家都不在乎。但是林之辰很认真又有谈远这条鲶鱼在,就不一样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张检讨道:“有一件我本家的趣事,你们要不要听?” 趣事谁不要听,有人道:“快说快说。” 谈远似有所感看了过去。张检讨道:“好,你们猜我说的是哪家的趣事,哪个张大人的女儿喜欢女人?我提醒你们,往高了猜。” 这一下可就炸开了锅,“喜欢女人?!”“岂有此理。”“谁啊?”“张尚书家,你也敢提?”“还是张御史,御史家出这样的事?” “咳!你们在说什么?还不快去做事!”林之辰道。 众人见他脸色不好看,都快步离开,但张检讨可是把众人的胃口都钓起来了。 只要一休息准要猜是哪位张大人,谈远在旁边听得满脑袋都是张,但他知道是哪个张! 吏部验封清吏司的张归,也就是张碧桃的爹!不过这位其实算不上高官,用位卑权重形容最好。 也就是如今“大人”一词泛滥了,不然谁也猜不着是张归。现在已经有人猜着了,但又排除了,正是觉得他地位不够高。要去问那位张检讨,人家却忙去了。 吴骄道:“明远,不会就是张检讨他自己吧?” 谈远摇头,这又不是脑筋急转弯,敢哄这么多人,张检讨还混不混了? 已经猜了很多人,到了下值的时候也没个结果,他们这些当官的,最多熟悉当爹的,又不清楚人家女儿。 谈远知道是碧桃,于是给张归递了个消息,请他注意。 第二天张归本要让吏部的人压下这事,哪知道有御史提了这事,叫查出散播谣言的始作俑者。 隆景帝从没想过女人喜欢女人的事,他后宫那么多妃子还临幸不过来呢。 “查,尽快查,给爱卿们一个交代。” “皇上,这些市井生活朝廷何必要查。该注意皇子大臣们为是。” 隆景帝沉吟:“嗯,传我口谕,都不许再议论此事了。” 说是不议论,但背地里却有不少人议论。京城多闲人,那些人就去各个张家去看,想找出女人配女人的那家来。 谈远当然不可能凑那个热闹,不过他觉得高月娘可能想凑这个热闹,于是主动去了解。 没谁经得起别人十天半个月这么长时间的观察,果然让那些闲人找到了端倪,他们竟然找到了三个可能喜欢女人的女人,高度怀疑! 于是,这些家里有背景的闲人觉得有趣,把名单散布了出去,又引动了一番求证的人去跟。 谈远倒是没想到,他们压根没怀疑过张碧桃!更没想到,有人怀疑宋首辅的女儿喜欢女人! 因为宋飞雪长得好出身好,今年十八了,家里却不着急议亲,还当小女孩养! 谈远看不出谁是女同,但他想说,这是阴谋吧,怎么就从张大人身上牵扯到宋首辅的? 一国首辅家里有这样的事,老百姓也很爱谈论,所以谁敢攻击首辅大人?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谈远决定邀请朋友们去长城看看,走走,顺便讨论讨论。唔,也让他们带上嫂子吧,女人的时候肯定女人更懂! 谈远想打听清楚再告诉月娘,月娘把挂吃全了肯定开心。要是能猜到是什么阴谋更好了。 曾叔平中等身高,但妻子娇小,衬托着他也高大了。他听说了这瓜,摇头:“翰林院里好书太多了,我也就听了开头那一点。” 曾叔平的妻子道:“女人喜欢女人?那里面一定有一个像男人的吧?” 江志扬之妻道:“不知道,说这个干嘛。谈编修说觉得里面有阴谋,我想,应该是针对首辅大人的。” 江志扬补充道:“张大人,那么多张大人,不像是针对某个人,像个好靶子。” 谈远听着,觉得说得对,但没给他增加什么想法。 “吴骄,你呢?” 吴骄叹道:“你们都在翰林院,我只能外放,唉!我难受啊!” 谈远:“嗯,其他进士都已经到任了吧?你不想去?” “去,怎么不去,只是当个知县也没什么意思。”吴骄说完,转向妻子,你呢,也觉得知县夫人的位置丢人?” 谈远看到吴骄妻子摇头,心里也摇头。他是真受不了吴骄这颓废样,作为朋友受不了,作为未来首辅更受不了。请他出来也没想他给主意,只想让他散散心,谁知道还是这样!” 吴骄妻子道:“天生喜欢女人的女人很少,但是也有,我们算是心照不宣了,如今不过是因为那些大人物…的家事才议论的。问题应该还在他们的地位上,皇上怎么看这事,敢带头议论首辅的能是什么人?” 谈远眼前一亮,终于听到好想法了!不过皇上,隆景帝一看就是个钢铁直男,他的看法应该是不想看到。宋首辅地位超然应该也不想别人议论他们家,那些大人们也同理。至于议论首辅的,事情闹大了,人人可议论。 谈远感觉自己想得半通不通的,干脆摇摇头不想了,“那四皇子的事你们怎么看?连着两天两个御史弹劾?” 曾叔平道:“只是两天,后来不是没声了吗?所以真的假的?” 谈远倾向于是真的,史书不是白读的,按正常人的标准衡量历史上的皇帝和皇子,没几个达标,这种违法犯罪的事,他们可没少干! 不过四皇子年纪还小,他也不确定。谈远叹了口气,“我特地见了那两位,怕他们出事。以为他们是不敢说,没想到他们是觉得现在时机不对。” 四皇子的事若是真的,谈远觉得隆景帝应该会把皇位给三皇子,他年纪更大,也更正常,更可能延续大明,隆景帝还等着人祭祀他呢!而且四皇子也没比三皇子受宠多少,虽有儿子,但那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儿子。 第96章 危机!危机! 皇孙死,皇子生…… 谈远感觉“女人喜欢女人”的八卦有阴谋, 以为它还要发酵一会儿,没想到这个大八卦在另一个更大的八卦面前瞬间熄火了! 这个八卦就不太可能有阴谋了, 谈远听到时,只想说真是世事难料! 原来是四皇子那个在襁褓中的儿子病死了!当天生的病,当天就没了。也是在当天,宫中出生了一个婴儿,四皇子又多了一个弟弟。 谈远这样的人听说了这事,都思绪万千,更别说一般人了, 瞬间,所有人都开始讨论这件事了。至于女子的情情爱爱,瞬间轻如鸿毛了。 谈远觉得, 这就是个巧合。婴儿夭折再正常不过了, 月娘也有夭折的兄弟呢,原主也有。婴儿出生更正常了, 不过是婴儿的父亲地位不一般。 但是其他人的议论真是让他开了眼。他是翰林编修, 他身边的可都是大明官员, 帝国精英里的精英,遇上这样的事, 竟然一个比一个迷信。 比如,他的好朋友翰林修撰费铅就觉得, 一天之内, 皇室血脉一死一生, 是大大的不好!不是四皇子做了什么要遭天谴的事,就是上天在警示隆景帝。 谈远简直了!费铅说起这事头头是道,结果就这,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你别不信, 不是这样,怎么会在一天内发生这样的事。也没听说那位娘娘被惊到了,越是巧合才越是天意。”费铅道。 “费墨,若是娘娘受了惊,你也会说是天意吧?从古至今皇家血脉夭折多少,难道不是你牵强附会?”谈远道。 “明远,这你就不懂了。不管是不是巧合,这样的事总是很少的,意义很大的,不是上天警示是什么?今年下半年不是几个地方听说有瘟疫?这肯定是政策失当触怒了上天。我看呐,咱们最好劝皇上减免赋税,赈济灾民,赦免轻罪囚徒,不要再进美人,这样,国家就安定了,上天就满意了。” 谈远:… 这前面说的是什么,后面说的又是什么?这两者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怪不得这样的说法一直存在,原来这么有意义!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费墨。你觉得这是弹劾四皇子的好时机吗?庞御史之前不是弹劾过四皇子,这个关头再弹劾,皇上他是会心疼轻轻放过,还是?”谈远问。 费铅的脸严肃了,“嗯,难说,那些御史再怎么弹劾,还是要皇上做主。” 正是!谈远就是烦这个,王子犯法有他爹啊,根本不按法律来,难断啊! 曾叔平路过,“你们是不是在说四皇子……,我听人说这可能是新皇子的命格太强,出生就克死了皇孙,真是胡说!生的是皇子,死的是皇孙,应该扯平了嘛,不然,甚至是喜事,有什么好慌的!” 谈远:…… 费铅:…… 谈远想,估计皇帝也是像曾叔平这么想的,但他绝对不敢这么说,肯定又是些品德高尚的话。 谈远道:“吴骄今日走,我们送送他吧?” 于是几人请了假,去吴骄家送他。吴骄的房子是租的,不大,一共是七个人。他与妻子女儿三个,他与妻子各两个服侍的四个。 吴家是好几辆马车上路,谈远看着有点担心,吴骄家家道中落,哪里能承受得起这一路上这么大的花费。 吴骄虽没喝酒,但,“用的我妻子的嫁妆!我家哪有钱,唉!三年五载的也没希望升迁!” 谈远道:“吴兄,好好努力,会有回报的。一定要清正廉洁啊,在翰林院我就是你的人脉,有事给我来信。” 吴骄拥抱谈远:“也只有你不嫌弃我了,龚子传之流最不待见我,唉。” “不傲,你误会了,龚大哥固然会因为你用妻子嫁妆看不起你,但这不是根本。他从前考不上秀才的时候还跟我说想娶个富家女呢,他是看不起你没有爹靠就不努力了颓废了。你还有我们这些朋友,还有你吴家家族的人啊,只要你……”谈远苦口婆心道。 吴骄摆摆手:“知道了,走吧。” 谈远在马车里摇头,从前龚子传的问题更严重更隐性,现在吴骄的问题,更轻但更显性,但都是一样的,外人改变不了。 希望吴骄不要堕落,他还是很有价值的。现在当官的很多是他这样的出身,那他们还有希望。 到了郊外,众人都下马车,吴骄一一拜别友人,才重新登上马车出发,还说以后要给他们寄些土产来,让他们不要嫌弃。 谈远却注意到了小马和小乔,他们两个一直跟着他。吴骄从前在书院,知道以回家拿东西的名义让他们两个轮流回家看老婆孩子,比一般人还是强不少的,这两人也忠心耿耿。 吴骄算是有良心的少爷,这是他最大的亮点了,不过他自己应该没发现。 谈远看着远去的马车,感慨万千。 送完吴骄,几人在路边野店吃了顿饭,才回京。他们直接可以午休了,干脆各回各家,下午再去上值。 谈远一回家,门房就拿了信给他。谈远看到“谈明远亲启”五个字就知道是月娘的信。 看到信,他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去掉火漆,又裁纸,好一会儿,谈远都不敢看信。最终还是看了,是月娘邀请他去她家,好消息! 谈远放松了,没几天月娘又约他,看来上次小心翼翼的,月娘没有生气。 也好,问问月娘对于四皇子的儿子夭折了,隆景帝的最后一个儿子出生是什么想法? “月娘,你怎么想?” 高月娘笑了笑:“这正是我想做的,上次不是和你说我想学痘疹专科治天花疫病,其实我还想兼学妇人科,治我们妇孺。现在谁家没夭折过孩子,我想让他们都活下来。” 高月娘没说的是,她也想让她自己的孩子活下来,她不想夭折孩子,不想面对孩子生病却无能为力。 谈远笑了,“月娘这样想,我很喜欢。在这里见面,我也很喜欢,不过,怎么想到在这里见?” 原本两人约好在高家见,高月娘临时叫绿衣换成了这里-高月娘第一次见到谈远这个探花郎的茶楼包厢! 高月娘:“你真不知道?” 谈远:“真不知道啊?” 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都…… 高月娘勉强笑了笑,站起来往过去那个窗口去,站着那里看着窗外的繁华,“明远,你看,我从前就是在这里看到你的。” 谈远很好奇,也过去看。窗外是京城最繁华的几条街,人流如织,而当初却为他们这些新科进士封了路,怪不得他当时那样飘! “当时成为探花郎,真的很爽快,万人追捧,我好像已经看到了未来的伟大前程。现在虽还是个编修,但能遇到月娘,也不错。”谈远道。 高月娘正想说话,谈远道:“之前不是有个大八卦,你知道吗?那么多张大人。” 高月娘道:“知道,没想到那么多女孩喜欢女孩,还真是有点难接受。也不知道是哪个张家?不过说的只有一个张家,却连累那么多家,京城那些闲人也真是,唉!” 谈远想,他可是知道的:“不是说宋首辅的爱女都可能喜欢女人?她我不知道,但有一个人你也认识,她也喜欢女人?” 高月娘皱起秀气的眉,又想知道又有点不能接受。 “碧桃,张碧桃,张归之女。” 谈远看着月娘惊讶的样子非常开心。 “她?我记得张大人还是一儿一女,都是正常嫁娶的,怎么她?”高月娘怎么都想不明白。 “我觉得应该是天生的,生下来就是如此。不过也可能是我大哥的罪过,你不知道他……” 谈远看着月娘的反应,发现她听说了大哥做的错事,看他好像也带了有色眼镜,让他有点伤心,不过他相信月娘。 “你们兄弟俩,一母同胞,怎么一个天一个地?碧桃喜欢女人,你早知道了?才说…她是你的糟糠之妻?” “嗯,那时她已经告诉我了。”谈远点头。 “这样倒不影响她嫁人,可是她上哪找个女夫婿去?”高月娘想了想,“或许我们中也有和她一样的人,不知道张大人能不能接受?” “找一个女儿了二十年,张大人必是个重感情的人,最后应该会接受,反而是碧桃,要愁怎么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她们应该是不能签婚书的,喜事大约是会给操办的。” 高月娘没想到话题最后拐到了她最开始想聊的,“明远,她们都能办喜事,我们的喜事什么时候办?” 谈远早有打算:“现在太早了,后年吧,我在翰林院三年期满时。就是要委屈月娘了,只有一年的时间做准备。” 太晚了! “为什么不能现在订亲,慢慢地过礼,也差不多是两年。”高月娘有些不满。 谈远耐心解释:“月娘,如果那样我们就是未婚夫妻了,你不觉得如果是未婚夫妻,感觉就不一样了吗?” 现在这样才像谈恋爱,如果做未婚夫妻,他和月娘的状态一定会变,那感觉不好。 “做未婚夫妻反而不好?”高月娘深呼吸,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气哭了! 第97章 四皇子自爆 几乎分手 “你别哭啊, 我当然想娶你和你在一起。但是,你仔细想想, 未婚夫妻是不是有夫妻感?现在我不想要夫妻感,我们以后成亲了,有大把的时间当夫妻啊。” “想不了!京城会有人像我们这样吗?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你就先答应我,先订亲,又能怎么样呢?”高月娘气得流下眼泪。 谈远心里叹气,星儿给月娘擦泪,他现在连擦泪的资格都没有。可是, 成亲之后全是责任,或许他也没心情给月娘拭泪呢? “我就是不想要夫妻感啊,你不觉得我们俩这样私下幽会很刺激很好玩吗?”谈远有意改善氛围。 高月娘哭了一会儿, 想, 她慢慢说吧,不着急。 “是挺刺激的, 我确实也喜欢。”高月娘大大方方承认了。 谈远笑了:“这就好了嘛。” “人家碧桃可能都有爹操办亲事, 咱们的喜事你打算怎么办?” 高月娘本是试探之意, 可问出口之后却暗爽,好像她有了决定自己喜事如何办的权力。 谈远想过了, “那必然是盛大的。但不需要十里红妆,只要多撒点钱让人来抢, 有人气就好了。” “谈郎想的与我一样。” 两人又聊了许多, 又是小心翼翼的, 但很愉快。 谈远想,或许可以趁机改变月娘的想法?谈恋爱多好啊,他们还有比彼此更合适的人吗?没有,这种确定上的不确定才是最适合他们的! 打定主意, 谈远道:“我们刚才聊了碧桃她们的事,你不觉得她们遇到心爱的人,会先接触再办喜事,是有爱情的吗?那样很愉快,我现在就是在模仿她们。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是我们很合适,一定会在一起。但现在又有点不稳不确定的感觉,你不觉得这样的爱情对我们俩来说最动人吗?” “动人?对你这样的男子来说当然动人!可是对女子这样,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心爱的人不肯和自己成亲,叫人怎么高兴!” 月娘不高兴了,谈远看两个侍女更不顺眼了,她们非得在旁边伺候干嘛! “我们成亲了,她们两个有不在身边的时候吗?”谈远也不懂高门大户里那些规矩。 “她们是我的贴身婢女,早晚都跟着我的!她们还影响我们成亲了?我们的爱情这么脆弱?呵,是很脆弱。” 谈远本没有期待爱情,他只想用婚姻换仕途。但爱情既然降临了,为什么又要让月娘说这样的话! 谈远要气死了,他们的爱情怎么脆弱了? 高月娘见谈远生气,她更加生气:“你说,我哪里说错了?随便哪个人听到,都不会认为我有错。” 谈远不高兴:“你当然没错,可爱情能讲对错吗?” “好,那就是你错了!要么我再找一个,要么你想通了再找我,不然就别见了!我不愁嫁!” 高月娘拂袖而去,两位侍女跟上。 我想通?我想通?谈远觉得自己想得很通透,表达得也很好啊!月娘之前不是也喜欢这样吗?怎么现在非要急着嫁给他啊! 气死他了,他们的互相理解呢? 谈远被气得真想来个古代版分手算了,他真的不想妥协。可是,月娘是最适合他的,没有这段缘,他依然可能追求月娘。现在放弃,他们如此般配最后还是可能在一起,但还不如未曾遇到过的相敬如宾,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他在现代谈了两个女朋友,都是月娘这样的好女孩,但最终都是分手。难道他就不适合和月娘这类女孩在一起?可他偏偏总被这类女性吸引。 放弃这段爱情吗?那是不可能的,但他现在想不通,还是别找上去了。或许他多看一些史书上的爱情,能想通?或者问龚子传?他们两个也闹过矛盾,但没出大问题。 谈远在包厢独自留了一会儿,他想,来这里真是来错了,月娘在这里误会他已经娶妻,现在又几乎和他分手,他再也不想来这里了。 出门后,谈远先去翰林院找典籍借了不少史书,然后给龚子传去信请教爱情。 没想到他的信刚写好,龚子传的信又来了。龚子传给他写信很频繁,每封都信息量比较大,他很喜欢。 谈远的心情好了一点,他着急地拆龚子传的信。虽然他相信月娘最好的选择还是他,但世事难料,他看完信还是派个人去注意月娘的动向吧。 高月娘从茶楼下来,见谈远没有追上来真去想通了,气得要死。 “星儿,回家!” 回了家,星儿和绿衣轮流安慰高月娘。 “行了。”高月娘抬手阻止了两人对谈远的诽谤。 “绿衣,你说我非得要他娶我呢?这也太不像我了。若按常理说,他是跑不了的,虽然有比我们家门第更高的,但他农家出身,实在是配不上,配我最合适。难道我不是先容着他更好,我才十八又不着急嫁人。”高月娘也想不通。 绿衣想了想:“小姐是关心则乱了吧?过于在乎远少爷了?” 高月娘摇头,“我们才见了几次面,写了几封信,就关心则乱了?是我担心他看上别人吧?虽说我最适合他,但这是因为他想娶高门女助自己仕途的缘故。若他想往上娶,娶飞雪娶公主郡主也不是没可能成,比她们,我强在哪?好在飞雪喜欢女人,不对,飞雪没承认过,明儿我问问她。可那些贵女不可能都不喜欢男人吧?” 绿衣笑了:“小姐不是才说了远少爷配不上那些更高的?” 高月娘摇头:“世上的事也难说。就拿我来说吧,我是找不到比他出身更好的吗?我是找不到比他人品人物更好的了!那些人虽然看着出身,但也可能想要他的品貌。万一,万一有个人答应了,他还会看我一眼吗?我怎么能不先下手为强呢?” 绿衣道:“小姐不是已经和他表明了彼此心意吗?只要他心思还在小姐身上,其他人再好,远少爷又怎么看得到呢?” 高月娘觉得这话也有点道理,“再说吧,我自己想想。绿衣,你给我写封拜贴,不,两封,把碧桃和飞雪都约出来。星儿,你帮我挑挑明儿穿的衣服。” 两人不在身边了,各有各的事,高月娘感受了一下,也没什么感觉嘛。不过明远介意,那是好事。 怎么又想他了,不想了,气人,抓紧跟凌师傅学吧,不然明天怕是跟他告不了假。 高月娘辛苦学习了一天,第二天只想和两位好友聊天。听说议论皇子皇孙的人又更多了,她正好和她们聊聊这个。 “月娘。”张碧桃和宋飞雪站在门里一齐道。 高月娘被两人在门口迎接,正高兴呢,忽然想到那事。 “碧桃,明远说你喜欢女孩,不错吧?飞雪,那些人说你也喜欢女孩,真的假的?” 碧桃点点头,看了宋飞雪一眼。 宋飞雪也点头,“没想到我竟被连累了,他们猜到了我喜欢女孩,不过也没什么。我爹当时就问我,我承认了。” 高月娘摇头:“你们虽然都是女孩,但既然喜欢女孩,也要和别的女孩保持距离吧?你们刚刚靠得太近了。” 宋飞雪欲言又止,张碧桃看了她一眼,脸红了:“月娘姐姐,我们都喜欢女孩,又…你就没怀疑什么?” “我能怀疑什么,你们…你们不会喜欢的就是对方吧?这么巧?!”高月娘瞪大眼睛。 两人点点头。 高月娘还是难以置信:“你们怎么看上的?你们相差也太大了吧?你们成朋友我已经很惊讶了,现在还要成夫妻…不妻妻?” 宋飞雪笑道:“你要和那个谈远在一起,我也很惊讶。一般男人你看不上,怎么看上个门第那么低的。这也就算了,少有人比得过我们。但他说他想娶高门女,就是奔着你爹帮他去的,你竟也愿意,不嫌他势利!” 高月娘道:“快别提他了。” “怎么,他看上别人了?也好,你们明面上又没关系。我爹说他不错,可我不喜欢,像碧桃这样的才好。”宋飞雪又看一眼碧桃。 “哎呀,他才没看上别人。不要说他了,我不高兴了。”高月娘道。 “好吧,我也不是有意瞒着我们的事,只是我们也不确定彼此的心意,现在确定了。碧桃,你什么时候叫你爹来我家提亲?” 高月娘和碧桃同时瞪大了眼睛。 高月娘想,她们两个女孩都知道要提亲,明远在干什么?! 碧桃:“我,我,我还没想好,明天吧?” 宋飞雪笑得前仰后合,“明天?回去和你爹商量商量。咱们两个女人拿不到婚书,亲事也不好大办,但允许的范围内,我要最好的!” “我都听你的。”张碧桃道。 高月娘没想到手帕交进行得这么顺利,一时非常羡慕。 她提醒道:“最近可不成。你们别忘了,四皇子的儿子刚亡,皇上的儿子刚出生,百官议论纷纷,你们若有喜事,那有不敢谏言的心中有气,气不就冲着你们来了?” 对于这样的事,皇上还没有回应。但涉及皇子皇孙,他不出来说一句是不行的。何况,背后可是立储大战呢! 本不知道这事还要议论多久,但谁也没想到,四皇子竟然在早朝上自爆了! “儿臣有罪以至于祸及子孙,这是儿臣的报应!请皇上处置儿臣,臣愿赎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98章 找回“初心” 年底见分晓 蠢货! 隆景帝这么大年纪, 都快被这个傻儿子气厥过去了。什么报应,他根本不信! 这种话一出, 蠢得无可救药,让他怎么扶持?明明可以让别人背锅,非要自己认下,皇位给他,他死了都要气活过来! “你有什么罪?” 四皇子道:“前些日子什么女人喜欢女人的八卦,其实是儿子让人放的谣言。因为儿臣知道有御史听到了风声,他们会弹劾儿臣私自开矿, 损伤人命,儿臣很害怕就出此下策,没想到…没想到儿臣的儿子却因为儿臣的罪孽去世了, 儿臣后悔啊!” 四皇子说完, 是真后悔,眼泪不停地流。 隆景帝也很后悔生了个这样的蠢货下来。他怎么前面就生不出儿子呢, 但凡有个好的, 这个早就一脚踢开了! “你要朕怎么处罚你?”隆景帝问道。 一听“处罚”二字, 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可都竖起耳朵了,隆景帝最护短了, 怕是又要轻轻放过了吧!隆景帝英明一世,偏偏在儿女之事上看不开。 庞御史掏出怀里早就写好的奏折, “皇上, 臣确实听到了风声。” 太监把庞御史的奏折拿给隆景帝看, 看完,隆景帝把奏折朝天上一扔,“你个孽障,朕要杀了你!” 三皇子急忙跪下, “父皇,万万不可呀!” “四弟再如何,也是父皇的血脉,恳请父皇三思。”三皇子道。 隆景帝看着文武百官,“朕欲剥夺四皇子王爵降为郡王,罚俸五年,再令他闭门思过一年,众爱卿以为如何? “皇上英明!” 文武百官嘴里提到皇上时,眼睛也不由得看向下一任皇帝-跪着的三皇子! 四皇子实在是太幼稚了,惩罚虽不重,但经此一事,他基本没有继位希望。剩下的皇子又太小,三皇子是板上钉钉的未来新君了。 三皇子自己当然比谁都清楚这事!更别说他大侄子去世的那一晚,他为自己起了一卦,算他能不能当上皇帝,结果卦象非常非常非常好,他注定是未来的一国之君! 于是第二天,好好在翰林院上值的谈远就被未来的一国之君以需要他处理公务为名,请到了府上。 谈远知道三皇子自以为礼贤下士,其实还是自认为高人一等。靠自身魅力与他交往时,还可暂时不论身份地位,现在既然以翰林编修的身份上门,还是要放低姿态才对。 “明远,坐。”三皇子道,他穿着一身黄袍,人比较清瘦,长相普通。 谈远虚虚坐下了。 “你我之间不必在乎那些虚礼,知道我找你要干什么嘛?” 谈远道:“是昨天四皇子的事?恭喜殿下了。” 三殿下很高兴,“你也看不出来了?以前你可不敢恭喜我,你总是那么谨慎!不过,谨慎才对我的胃口。” “四皇子如此行事,谁都能看出来他不能胜任。不过三皇子也该继续谨慎才是。”谈远道。 “那是自然。不过明远你知道吗?我前几天算了一卦,问我能不能当皇帝,卦象特别吉利!”三皇子兴奋道。 卦象特别吉利?这让谈远想到了龚子传回家算的那次,说是大吉大利,结果差点淹死。 “殿下何必求仙问卜,这种事只是我们轻断,若问真心,昨天殿下门前攀附的官员,可都真心认为陛下能登基,岂不比相信算命更好。”谈远摇头。 “上次算你会试不中,确实是我错了。但按命理来说,我今年的年运确实好!我这步大运也确实不错,恐怕十年内就能继位了,到时候谈爱卿就跟着我混。”三皇子道。 “十年内继位,那皇上…”谈远面对三皇子自有一套语言动作。 “父皇年轻时操劳,年纪大了却沉溺美色,现在已经六十有一,七十岁可不是那么容易活到的啊!你说是不是?”三皇子试探道。 不知道三皇子府上有没有皇上的耳目啊,谈远有些担心。但现在回应三皇子才是第一要务,“是啊。” “明远,不用担心,其实我也给你起了一卦,也是非常吉利的卦象,都是火天大有卦,象征着无所不有,光明圆满!” 三皇子这是打一棒给个枣啊!火天大有卦,好像听龚子传说过,他确实境遇好转就再不算了,但难过的那段日子算得真的太频繁了! 谈远笑了,虽然不信,但是听到卦象好还是会开心,何况是个相信命理的未来皇帝说他命好呢! “那就多谢殿下了,不过事在人为,咱们聊点别的?今年天下暂且太平,但更要居安思危才是!” 三皇子想了想,“也是。就拿我那蠢弟弟来说吧,不过脑子就去开矿了,朝廷少说好扯半年。开就开吧,又伤了人命!又出昏招,弄出什么谣言,早该找父皇承认错误不让人知道才是。真是天助我也!” 谈远看三皇子兴奋得一时半会儿是离不开继位话题,决定顺着他的意。 “嗯。四皇子乃庸人,不如殿下远矣。”谈远道。 “不敢,不敢,明远也非常人。明远和我同岁,我已经有了王妃多年,明远还是孤身一人呢!” “殿下这是要替我做媒?” 三皇子笑了笑:“明远,你还没想明白吗?你我早就结缘,关系之好算得上是人尽皆知,如今我有望登基,多的是人想把女儿嫁给你,还用我给你做媒,你不要挑花眼就好。” 可他有月娘了啊,他怎么能娶别人!不过三皇子说的没错,必然有很多人注意到了他,京城就数人精最多。 三皇子没主意到谈远的异常,自己喝了一口茶,捧着茶杯站起来,“不过,父皇定不肯见我势力壮大,宋首辅高阁老一类的人权力也会更大,他们家的人嫁娶也要受追捧的。” 月娘,会有更多人想娶?她会想嫁给别人吗? 三皇子开玩笑道:“宋首辅年纪都多大了,孙女都可以嫁人了,只有一个小女合适你,可惜听说喜欢女人?高阁老家也有一个女儿,娶她也行。总之,咱们往上娶,不过也不要眼光太高了,像郡主什么的,你就别想了。” 三皇子很快被他姑姑打脸了。这位姑姑是三皇子亲爹隆景帝的亲妹妹,兄妹关系不错。 这位公主也是个政治敏锐度高的,把谈远找来见了一面就看上,要谈远当她女婿。也不问问谈远意见,直接去求隆景帝赐婚了! “荒唐!不行!他也配!” 公主吓了一跳,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谈编修坑了她哥一把,让她哥当真文武百官的面承诺不报复他。谈编修害她哥丢了那么大的脸,现在怎么会答应让谈编修成自家人? 她当时看上了人家的前途人品,把这档子事给忘了!哎呀!倒霉! 公主灰溜溜地出宫了,她的女儿不能嫁给谈远,谈远不能当自家人,她还有姐妹啊!得把这人拉到他们那边! 于是谈远下值后一大堆应酬,根本没时间做自己的事。这些人都是得罪不起的,他心里更想进步了! 而高月娘那边其实也一样,她爹高仕君高阁老作为保皇派,很受器重,她对外也是未曾谈婚论嫁,也多了不少赏花会啊,喝茶会要去,见了不少俊杰。 虽然是被迫去的,虽然心里藏了个人,但高月娘也没无视那帮男人,可惜,没一个比得上谈明远的。不过,这都是表象,因为有外人,他们不能深入交谈,也许聊深了更好呢?比谈远好? 完了!高月娘意识到,她完了!那什么深入交谈,不就是谈远说的谈恋爱吗?她想谈恋爱?她不是想尽快成亲吗? 都怪谈远,给她带得都不正经了!谈恋爱也没什么好的,谈远虽然对她很好,可是,不对! 高月娘决定在年底前做出决定,要么换个人成亲,要么就答应谈远好了。 而谈远,见到了一堆高门女,他发现这群人还真是各有各的脾气。要想谈恋爱嘛,还是月娘最适合最惯着他,但如果是门第,这里面很多竟然都比月娘高! 他这段日子这是受够了,只有皇帝一人打压他的时候,他还能活得自在。现在众人追捧,他反而不得自由。 他没空给月娘写信,反而是见其他女孩的时候顺便见过月娘一两眼,她可能对他很失望了,因为他还没想通,还不想娶她! 说实话,他现在找回初心了,他还想娶高门女,想用最快速度成为首辅权倾天下,但他最不想娶的就是高月娘! 他不想面对她! 要不要干脆别在古代谈恋爱了,他根本没有谈恋爱的能力啊,事不过三,三次同类型的女友他都搞不定! 谈远还没确定到底要选哪条路的时候,他不用去见那些高门女了。因为隆景帝病了,病得还很重! 谈远觉得自己运气真是太好了,老皇帝病了!老皇帝还让他又有了充足的时间去考虑婚姻大事了!但人不能耽于情爱,最晚年底,他必须做个决断了! 谈远幸运,而张家和宋家就比较倒霉了,他们特意避开皇孙夭折的时间段,却意外撞上皇帝生病,本就低调的提亲,只能暂停了。 第99章 正确的相处方法 心悦彼此 张家和宋家的家主比较着急, 两家的女儿反而不太着急。 高月娘原也以为飞雪会很着急,准备了安慰的话, 可看到人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她们两个高兴得很。 那高月娘就不急了,可以自在赏景了。这是飞雪家的庄子,她来过,这个时候来,鱼肥、果香、花盛、菜丰,可以说是京城景色最好的时候了。 “你们要吃白梨还是鸭梨?他们摘了无趣, 不如我们自己去摘。还有枣和苹果。”宋飞雪道。 高月娘笑了:“你这里不是种了许多菊花,赏菊不好么?” “赏菊无趣,还是吃白梨吧?碧桃?” 张碧桃道:“吃梨吧。” 说是去吃梨, 但路上路过了花园, 还是先顺便赏花了。高月娘这才发现去摘果子才是对的,花虽然好闻好看, 但是一大片都是, 走到一半就没话了, 不像摘梨,一直可以有话说。 她们两个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越说感情越好。 “这风景多好,可惜, 你和你的谈郎吵架了, 不然四个人更有意思, 他会钓鱼吗?”宋飞雪边走边说。 是挺可惜的。 “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钓,你想钓鱼了?”高月娘问。 宋飞雪歪头笑了笑:“当然,我早就计划好了,酒米都准备好了, 咱们三个去钓鱼吧!在浅滩钓,钓鲫鱼吧?” 于是三人去钓鱼。 庄子里有个天然的小湖,稍加改造变成了鱼塘,里面主要养的是草鱼,鲫鱼黑鱼鲤鱼也都有一些。 鱼并不好钓,虽然宋飞雪用了酒米打窝。宋飞雪有些尴尬:“早知道多带些酒米来了!” 说出来宋飞雪就感觉好多了,“月娘,这几天你都没提他了,你不是吵架,是要,嗯,掰了?” 张碧桃也担忧地看过来。 高月娘道:“嗯。我现在心情很复杂,想不通。” “所以你们多少天没见了?这怎么行,不见面最伤感情,我们这些深闺小姐见其他小姐都不容易,比不得男人。” 宋飞雪觉得姐妹真是太不清醒了,“所以啊,我们女人选择更少,你什么时候决断?尽早决断吧,越早对咱们越好。” 高月娘:“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宋飞雪摇头,面对女朋友却非常有耐心,“热不热?再钓会儿,等太阳过来了咱们就回去,别晒伤了。” “不会晒伤的,我黑着呢,皮糙肉厚的。”碧桃笑着说。 “别这么说,你现在白了不少。今天我带你出门玩,你喜不喜欢?” 张碧桃自然是喜欢的,自从认亲以后,她就一直在玩在享福,遇见飞雪更是了!她每天都很开心。 “喜欢,回去我给宋小姐按摩作报答,怎么样?”碧桃笑着问。 “好!” 高月娘想,飞雪根本不缺给她按摩的人,也不缺碧桃的这点感谢啊?碧桃也不缺这点梨和鱼,为什么她们都这么开心? 她们开心,她看着也很开心。 回去的路上,高月娘有点明白了,这就是明远想要的谈恋爱?难怪他想要,真的不一样,很开心!若是她们两个走了六礼,可能感觉起来就更沉重了,反而不美。 明远是对的,但他们谈恋爱就没有这么开心啊!她想早点成亲也很正常嘛! 高月娘决定多花时间陪这两个朋友,看看她们是怎么谈,他们两个问题出在哪里,等她看明白了,心里也就有结果了吧?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高月娘很主动地去陪朋友。这时候的谈远,除了上值,就是看史书。 他不想娶其他的高门女,他还是想和月娘在一起。可是史书惜字如金,并不能帮他说服月娘。 谈远当然不会被书困住,书不行那就靠人。谈远主动去朋友家做客,观察他们夫妻的相处,再通过朋友问他们妻子关于婚姻和恋爱的想法。 她们都希望先成亲! 不听,都是包办婚姻成的亲,和他们俩不一样,谈远想。不过她们的想法更反衬月娘的不凡,月娘是愿意接受恋爱的,只是他做的不够好。 在谈远为爱情苦恼的时候,宫里传出消息,隆景帝病了胡言乱语,还要骂谈编修,要杀了他! 谈远吓了一跳。好在虽然皇上金口玉言,但病人说的话是不作数的,不然一起被骂的四皇子已经诛九族了! 谈远不怕皇上病了要杀他,只怕皇上好了想杀他。不过昏庸皇帝都自认为明君,明君自然不可能凭自己喜好杀人,他还是挺安全的。 谈远的朋友们听说了都比谈远更紧张,谈远一一写信感谢。忽然,收到了月娘的信! 月娘总算愿意联系他了! 谈远迫不及待地想看月娘说了什么,一着急,信纸都撕破了。他连忙放慢速度,小心地抽出信纸。 “探花郎君如晤:睽违半月,心绪难平。前番争执,实乃我意气过甚,至今思之,愧悔交加。近闻宫闱偶有微词,言及郎君,虽知圣心昭昭,未必见责,然我……” 是和好信! 看着这封比往常字数少了许多的信,谈远却比往常更兴奋。他不敢冒犯月娘,但月娘主动找他那就不一样了。 谈远很兴奋,少见地赏了送信给他的门房七八个铜板,门房自是感激不尽。 信很短,但谈远读了很多遍。他并不为先前的找回“初心”而感到不好意思,他只是下了决心-他要搞定爱情! 人生大事不过是事业感情健康,每一件都非常重要。事业和健康他要搞定,他是做大事的人,感情他也要搞定,他能搞定! 谈远下定决心把月娘当成一个人来研究,感谢月娘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得珍惜。 还有,老皇帝病得好啊! 谈远走出门,站在门口,对着天空露出抑制不住的微笑。 “谢谢爹!”门房儿子捧着鸭梨说。 “就说句谢啊。”门房指着自己的脸说。 “吧唧”一口,门房脸上多了个口水印。“吃吧吃吧,这可是谈老爷赏的。” 说着,他看到了谈远,点头示意,“谈老爷。”又把儿子带到别处玩了。 谈远看着父子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是典型的父慈子孝场景。他居然有幸看到父亲会用食物表达爱,也会索取儿子的亲吻,看着真是太和谐有爱了! 等等?表达爱,索取爱?!他一直在向月娘表达爱,但他几乎没有索取过月娘的爱吧?! 爱得有来有回,形成闭环,才能让两个人都感受到彼此的爱意,都觉得幸福吧,这样才是谈恋爱吧!像他那样完全就是舔狗追女神啊,只是高阶一点,活该他追不到! 谈远怕自己现在的正确想法消失,反身跑回房间,奋笔疾书记下自己的想法。 他写完了,字很丑,但那种悟到了的感觉还是已经消失了! 怎么办? 谈远想到了龚子传,他经常在信里经意不经意地炫耀他和宋珍音的感情,他一般是不细看的,但是想想,他们两个好像就很符合他刚才的想法。 谈远找出龚子传最近的信,记忆里觉得有一大段的炫耀之词,其实只有几句,更多的爱意被藏在字里行间。 龚子传说,他现在的频繁寄信送土产求教都是妻子教的,他也想做到,但这不是他这种性格的人可以坚持的,他很感谢妻子,他告诉妻子他放弃了要做实事就得当父母官的想法,不是只有种地是做实事,打铁凿石都是做实事。 谈远记得自己当时看到这封信是很开心的,但更多地是开心龚大哥的转变,没有注意他们的感情。现在想想,龚大哥的转变不就是在表达爱吗?他需要宋珍音的帮助,不就是在索取爱吗? 所以他也应该索取月娘的爱,只有和好信不够,明天必须见面,必须对他再说一遍!月娘会针线,他要香囊,月娘会医药,他要评估身体健康。月娘有背景,他要更多的上层信息! 谈远立刻用最好的态度,最好的字,写了一封五百字的信,给了门房十几个钱让他立刻送去高家。 谈远很自信月娘第二天会见他,事实也确实如此。 高月娘心里隐隐是有想法的,但可能是碍于面子她没想明白,但看到谈远的信,她恍然大悟! 原来是索取,听起来这么不好的一个词。 多日不见,久别重逢,但两人各坐一边,又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要对彼此表白心意了。 高月娘根本做不到像第一次那样轻松,她脸红了,几次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 谈远有点急:“月娘你说啊。” 高月娘也急:“你能说,那你先说!” 谈远自然也说不出,喉咙里好像塞了棉花一样。甚至越想说越说不出,他还想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月娘,我……” 谈远说不下去,只是默默流泪。 高月娘见此,怎么不心疼,也流下泪来。两人就这么小声地哭着,把万种情绪都哭了出去。 哭完之后,谈远好了很多:“月娘,成亲什么的,只是仪式。以前是我不行,以为成亲了就没有谈恋爱的感觉了,其实是我当时不会谈。我听你的,明天提亲也行。” 高月娘擦了擦泪:“什么啊,明天怎么行,给我家提亲,你不准备怎么行。明远,你说的对,成亲只是仪式,我才十八,急什么?我们以后继续谈吧,要是有人问,我们就直说心悦彼此,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呢。” 之前谈远不想太早娶高月娘,但现在,情况正好相反,他觉得这么好的月娘就应该尽快娶回家! 所以。 “月娘,要是我们先谈着再提亲,会不会刚好像这次张家和宋家一样,撞上隆景帝有恙?甚至驾崩?那至少要耽误我们一年啊!” 第100章 各人的前途 新皇登基,改元永巨…… 隆景帝确实驾崩了, 也确实耽误了谈远。 隆景四十年二月八日,隆景帝驾崩!官员需服国丧一月, 全国百日内禁止婚嫁。 而隆景三十九年,高家和谈家就开始过六礼了。不过这年头,只有皇家走全流程,一般人都是三礼,而高家和谈家不一样,他们是四礼,多保留了纳采, 也就是订亲环节。 也因此,最后的洞房花烛夜,也就是亲迎就安排在了隆景四十年的2月, 刚好撞上隆景帝驾崩, 要延期三月! 好在只是延期三月,不是耽误一年, 而且隆景帝还死了, 好事!虽然谈远自己的及冠礼被影响了, 草草办完,但还是好事。 即将登基的三皇子也觉得是好事, 这真是他落草以来最快乐的一年了! 3月,百官服丧毕。这时, 新皇帝也服了27日的孝, 开始准备登基。先是标准的告祭与受命, 然后是最重要的三辞三让,接着就是登基大典了。 谈远猜测三皇子应该是和他当年中探花一样,很飘很自信,没有选择在金銮殿登基, 而是选择在承天门的城楼上登基,看文武百官三跪九叩,三呼万岁。 因为还在国丧,乐仪虽然陈列了但不奏响。朝贺完就是宣诏与颁行天下了,天下人都会知道,他们换了个新皇帝。 谈远并不是很期待新皇帝,他一个现代人要的是没有皇帝!不过永巨帝对他而言确实比隆景帝更好。但再好,也是伴君如伴虎,而且也不可能为他解除禁止嫁娶的禁令,他还是5月才能成亲。 登基大典后,永巨帝召见自己的心腹。虽然谈远和永巨帝私人关系好,但明面上他只是个小小的翰林编修,见不了皇帝。 所以,谈远从翰林院回家了,回家见爹娘。 为了谈远成亲的事,去年金妮儿和谈建就过来了。没待两个月,发现谈安不行,谈建又回去了,然后又回回来了,金妮儿倒是一直都在京城。 金妮儿见过高月娘,婆婆看媳妇,越看越喜欢。也因此非常遗憾小儿子二月不能成婚,不过皇帝去世了,应该的。 谈远一回家,娘就张罗着吃晚饭。 “三皇子登基了?跟你玩得好的那个?热闹吗?你去看了吗?”金妮儿问。 “三皇子登基了,改元永巨,以后就是永巨帝了。现场都不敢奏乐,肯定不热闹,不过你儿子我啊,没资格去。”谈远道。 金妮儿一想也是,“你这般正七品的官儿京城也不知道多少,都去了,皇宫不挤满了?不过我说不去也好,去了没工夫吃晚饭吧?” “嗯。” 一直沉默的谈建道:“委屈远哥儿了,前些日子及冠礼,偏偏遇上皇帝重病,只能两家人给你简办了。以后成亲,也不好大办。” 谈远道:“也没什么,现在风气也太浮夸了,贫穷人家还常因为婚事欠债,我们虽然有钱,但想让别人看了称赞,要多花多少冤枉银子?” 谈远只遗憾延期成亲,对于婚礼规模并不期待,有一个小而美的婚礼就不错。 虽然说的是小儿子的婚事,金妮儿想到的却是她当初给父亲办丧事气病丈夫的事,当时就有些讪讪,不说话了。 吃过饭,谈远回屋。 新帝登基,为表孝顺,要三年不易父策。谈远看永巨帝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应该会忍着不改政策,方便以后执行他的政策! 那很好,政策是允许自请下放的,他要从知县做起。他不是真正的古人,又有当首辅的志向,去穷县做知县,很有必要! 马上要满三年了,还有三个月,谈远的同年们都忙着运作,只有谈远不动如山,他的目标很明确。 这把高仕君都搞不会了,他知道谈远是看上了他的阁老地位,怎么不来求他运作? 高月娘被爹提醒了,也觉得奇怪,就约谈郎见面,要问问他。 谈远是拿着三封信赴约的,两人就约在高月娘之母的药铺的上层,避人耳目。 若还是从前那般清白,就是大庭广众之下见面也是可以的。但两人一见面就挨着坐在一起,还是避着人好。 “月娘。”谈远飞快地在老婆脸上亲了一口。 高月娘捂着脸,顿时忘了来意,“哎呀,还有人呢!” 哼!谈远现在已经学会无视那俩人了,他做的都是现代小情侣会做的事,又不做出格。 只是,月娘小小的抱怨,让他觉得她更可爱了,又忍不住去牵手,“月娘,你好可爱啊!” 高月娘抽回手,抽不了,想起了来意:“明远,你们不是马上要调动了,怎么不去找我爹,你想让我去跟他说?” 谈远摇头:”为这事劳动娘子?是我不需要说。” 想到可能影响月娘学医,谈远说了实情:“其实,我是想自请下放…” 谈远把他的想法都告诉了高月娘,并道出了自己的担忧,“那些地方没有名医,如果凌师傅不跟着你去教你,会耽误你的。” 高月娘听着,感觉明远身上有股朝气又有定力,虽然是下放但并不绝望,给她的感觉是上进的,她很喜欢。 “凌师傅必是不愿意的,我回去和他说。凌家是世代行医的,家族里肯定有人医术高明又愿意教我的,今时不同往日了。远一点不怕,我们有银子啊。” 谈远点头:“还是月娘你想得妥当。只是还是有些委屈你了,好好的京城不待,要去穷乡僻壤待三年。” “那样的地方才好呢,肯定有好药材。还有一句话,死马当做活马医。那些地方的百姓必是请不起郎中的,我虽只学了两年,但也可以治她们,从她们身上精进,两全其美。能和谈郎在一起,又是三全其美了。” 高月娘说着,也抓住谈远的手:“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满意了。” 谈远听了这样的话,很感动,揽着月娘,两人头靠着头温存了一会儿。 谈远坐直,“咱们6月成过亲再走吧!到时候人多些。”又从怀里掏出信,“这三个人才是需要运作的,你看看。” 高月娘一个个看过去,原来是明远亲近的三个朋友的信,第一个是曾叔平,第二个是龚子传,第三个是吴骄。 高月娘很快地把信看完,“风起想留在京城去礼部供职,龚大哥想回京,请教你该在哪里做事,吴不傲想请你给他调个好地方?” 谈远早看过信了,对于三位朋友,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他道:“风起的信是最新的,是国丧之后派人送来的信,也最简单。他的意思是看了礼部、鸿胪寺等官员为隆景帝治丧,发现自己对礼仪感兴趣,想去礼部。风起本就要从翰林院调出去,去礼部也不是不行,可以想办法。 龚大哥的信是国丧前的,他的政绩是够升官的,也容易运作,不过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宋小姐也不懂这些,就来找我帮他们参考参考,我有想法,待会儿和你说。 最后就是吴不傲了,他的信最早,去年就频繁给我来信。他不想待在那鬼地方,想调走。但他的政绩不够,我看心态也不好,不打算帮他。” “原来如此,你怎么说?”高月娘道。 “叔平虽然出身低,但我看他对礼仪有兴趣,去礼部很合适,我自然打算帮忙,去求你爹。龚大哥么,你能猜到我想让他去哪?”谈远故意卖关子。 高月娘思考起来:“龚大哥比较直,大理寺?” “龚大哥记性不好。”谈远摇头。 “都察院?” 谈远还是摇头。 “户部,吏部,礼部?”高月娘干脆一下子问了三个部,但谈远还是摇头。 “那你说嘛。”高月娘撒娇道。 “我想让他去内书堂。”谈远笑道。他认为这个地方非常适合龚子传,而且对他的首辅计划也非常有利。 “内书堂?教宦官的?怪不得我猜不着呢!”高月娘有点生气,这可不算好地方,所以她才猜不着呢! “宦官么,我们这些官员少有不歧视的。所以我才说龚大哥适合,他把人人平等奉为圭臬的。而且宦官长于内廷,容易见识短浅,但龚大哥见识深,正好教他们。” 谈远想,那帮内书堂的小宦官们要有好老师了。等他们长大后就会分去各个监做事,是龚子传的人脉,也是他的。 高月娘这么一听,竟然也觉得不错。“可你这么和他说,他高兴吗?或者宋小姐可能不高兴?” 谈远道:“这就和皇子老师一样,干好了很有前途的,他们肯定愿意。” 事情就和谈远判断的一样,到了六月,曾叔平确定要进礼部了,而龚子传夫妇俩也来了京城,决定就是内书堂了! 谈远这会儿最重要的却是成亲,当新郎官。这会儿亲朋好友都在,都可以见证他和月娘喜结连理。 司仪是曾叔平,他主动为谈远操办喜事,还不错。谈远在拜堂的那一刻,牵住了新婚妻子的手,在仪式里,他感到了身为人夫的责任,往后余生,他们都是一体的。 洞房花烛夜,谈远更是兴奋,为此,他早就做好准备,滴酒不沾。而且屋里还放了糕点和冰块。 “月娘……” 高月娘也是很期待的,她好奇明远的身体。 转眼就是第二天,才刚见了公婆,谈府就迎来了圣旨,永巨帝召见。 金妮儿和谈建被大太监吓到了,谈远和高月娘却都明白为何被召见。 因为谈远自请下放。而永巨帝惜才,必是舍不得放人的。 100-110 第101章 南安府大庾县 选择决定命运 “明远。”高月娘深情地看着新婚丈夫, 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一句。 “明远。” “月娘, 我很快回来。”谈远握着新婚妻子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跟大太监高柱去见永巨帝了。 六月天,天很热,谈远步行,到永巨帝处已经满头大汗了。 永巨帝在书房见了,忙招手:“明远,我这有风扇, 过来吹。” 谈远先行了个礼,然后就不客气地吹风了。 永巨帝问道:“你们成亲我也送了礼,你既然收下, 应该不是对我不满, 怎么要自请下放呢?” 想到月娘,谈远就情不自禁地微笑, “皇上, 这可不是对您不满。月娘都愿意的,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好一个大丈夫!可朕现在就能破格提拔你, 何必去地方吃苦呢?在朕身边不好吗?” 谈远笑道:“在皇上身边自然很好,可皇上难出皇城, 正需要我们走出皇城, 成为您的眼睛您的手啊!” 永巨帝觉得有道理, 可还是舍不得放走明远。 “可明远在朕身边,朕才更如意呢!登基大典你官太小了,朕都不好召见你,这样, 朕给你升官,唔,升为翰林侍讲学士如何?” 提到这个翰林侍讲学士,谈远就想到了已经葬入皇陵的隆景帝。隆景帝和永巨帝是父子,一个欺压他一个抬举他,而他竟然和其他古代官员一样,非常适应父子二人对他的不同。 为什么他不恨屋及乌,厌恶永巨帝呢?大概因为他是皇帝,这是皇权对人的异化?他不太清楚,但还是离“皇帝”远一点好。 谈远正色道:“皇上!没有这样升官的。我现为翰林编修,最多升一级,成为翰林修撰,怎么能破格提拔为翰林侍讲,这不合规矩!” 永巨帝摸了摸鼻子,不敢看谈远。“朕对别人还是挺讲规矩的,对你才不讲规矩的。” “希望皇上谨遵制度。” 说完这句,谈远又调皮起来,朋友之间也不必太拘束,“皇上,臣是江西人,对江西最熟,皇上把臣安排去江西吧?地方臣都想好了,就是江西省南安府大庾县,臣想去那里当父母官。” 要是隆景帝一定不知道这地方,但永巨帝知道一点。 “那可是赣南山区,穷山僻壤,税都收不齐,顶多有个梅岭商道能收点钱,你怎么能去这种地方!去南昌吧,南昌繁华,有朕在,就是益王也不敢不给你面子,政绩不用愁!” “皇上,正是因为大庾县穷臣才去的,要是臣没有做出政绩的本事,又怎么对得起您的厚爱呢!请皇上成全。”谈远道。 “去这种下等县当父母官?明远我给你算一卦吧,若是吉你就去,不吉利还是听朕的吧!” 说着永巨帝已经开始测字了,写了一个“庾”字。 谈远看永巨帝测字算卦,心里有点紧张怕结果不吉,又觉得好笑,算卦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皇帝都被他逼得算卦了。又不赞同,一国之君怎么能算卦断事,断的还是他对自己的安排! 看永巨帝的表情,谈远就知道事情成了,“皇上,是吉吧?” 永巨帝有些懊恼:“朕怎么偷懒写了个庾字!这庾字本义为露天粮仓,上面一个广,正似朕对你的庇护,下年一个臾,可拆为臼和人,不正是明远你在那里事必躬亲之象?臾字又可以想到须臾一词,……” 谈远笑了,“皇上,那您就是答应了?” 永巨帝咬牙:“好,朕允了!但三年后,不管明远你政绩如何,朕都要把你调任为上等县知县。之前三年,不过是过渡历练,朕不愿意你长久困顿在那处。” 皇权啊,皇权又要破坏制度了!但这是皇帝的美意,对他也有好处,他不能提这点。不过,真要快点做出成绩了,又多了点压力。 “多谢皇上美意,臣感激不尽!”谈远半跪道。 聊完要紧事,君臣二人又闲聊了会儿,谈远出宫了,由把他请来的大太监高柱亲自又送回去。 一起回去的还有赏赐,看得见的是赏赐给谈远的600两银子和20匹绢,看不见的是赏赐给他的一千斤粮种,许多的铁农具,还有大量的经史农书,这些都是离京时让他带走的,助谈远出政绩的。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小东西,永巨帝很细心。 高柱原本态度一般,见皇上这么上心,也把谈家放在心上。再去时,态度十分亲热。 接了圣旨后,他道:“是谈大人非要去的,皇上也没办法,只能赏些东西。但三年后,谈大人必有前途的,以后更不必说,你们不用担心。” 金妮儿和谈建听了不担心了,就是本就不担心的高月娘也是松了口气。 高月娘:“明远,皇上怎么答应你的?” 谈远在家人面前学了永巨帝一遍。高月娘没想到换了个皇帝,她家明远的境遇竟然上了不知道几层,比先前是舒心多了! “真是皇上的恩典啊!”高月娘道。 “可不是!我的娘嘞,赏了这么些东西,这个皇上这么看重远哥儿,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金妮儿感叹。 “皇恩浩荡啊!”谈建十分感动地说。 谈远点点头,“月娘,三天后我们就走吧!爹娘,你们也跟去吧!刚好顺路回家一趟。” 谈家其乐融融,他们住的可是鲤鱼胡同,周围都是做官的,这么大的动静早惊动了消息灵通的左邻右舍,纷纷上门拜访。 第二天,谈远的朋友们都来了,来看他的赏赐,仍然惊讶他的选择。 也不止是朋友,外界知道这事的,议论不少。但越是高官重臣,如高仕君的,越是赞同欣赏。越是位卑权小的,越是鄙视怀疑。 谈远对于外界反应是不放在心上的,宠辱不惊,只要月娘支持他就好了。他按计划在三天后出发。 张归亲自带着下属陪同谈远去各个衙门拿先前的赏赐,拿齐了,由兵部派人护送到漕船上,直到出了京城地界。 皇上仔细,还赐了驿站勘合,谈远凭这个,可以免费使用沿途驿站超规格的车马载人载物。 一家四口,往南安府大庾县去了,但四个人眼里心里都是抚州府永宁县,他们先回了永宁。 再在家最后住几晚,谈远最重要的事是祭祖。他可以借着上任这件喜事,把族人聚齐,再一遍强调他的想法。 不要违法犯罪,不要作奸犯科! 读书科举有益,有事求助宗族! 虽然凭着谈远,别说永宁,抚州府都没人能欺负谈家人,但他们还是听得认真,这可是他们谈家最出息的人! 祭拜完祖先,谈远本想带爹娘去他上任的地方看看,但谈安不行,他之前就分心,一边科举一边经营,结果两边都没搞好,现在真院试落榜了,经营家里产业也没心思了,谈建得留下来经营家里的产业。 谈安真是不行,若不是因为这是娘的儿子,谈远话都不想跟他说。 祭拜完,谈远就带着高月娘在永宁转,他们可转不了几天了,很快就要去一个两人都陌生的条件差永宁许多的地方了。 没想到碰到了黄棋。 黄棋棋艺很好,经常不在永宁。这一遇上,双方都很惊讶。谈远向月娘简单介绍了这个熟悉的陌生师兄. 当谈远要说自己为什么会在永宁时,黄棋却道他都知道,永宁可是谈远老家,关于他的消息,这里的人都很爱听。 “子传怎么样?他还是没孩子?” “挺好的,留在京城了,他还想你去看他呢。他和宋珍音打算生个孩子,很快会有的。”谈远道。 京城,听说永巨帝挺爱下棋的,或许真有机会去,黄棋想着。 黄棋:“你是真大胆啊!还嫌我们永宁太好了,要去穷乡僻壤。我是真佩服你,祝你好运!” 谈远点点头。 “旁边这就是你的妻子,姓高?她出身好,你又有本事。嘶,你要位极人臣,青史留名啊!”黄棋感叹道。 “多谢黄师兄吉言。”高月娘道。 两人在永宁,谈远带妻子见到了不少熟人。他感受着属于永宁的空气,要去一个穷地方打拼,他心里有点没底,不知道大庾县是比记载的好一点,还是差一点? 差很多! 当谈远八月份到南安府的大庾先县,大庾已经被洪灾蹂躏了很久了,粮食颗粒无收! 原本谈远想的只是税粮少一点,可以想办法提高产量,谁知道现在,税粮直接是0了!本以为是薄有资产,可以做大做强,谁知道现在是一穷二白,还有负债累累的风险了! 税粮交不上,税银更交不上。而且洪灾伤害人命、毁坏房屋田地、制造瘟疫,这是地狱开局啊! “老爷,咱们向朝廷申请免税三年吧!三年后或许还能交上钱粮!” 谈远有些犹豫。写封奏折要求免税很容易,他相信永巨帝很愿意。写吧,他还怎么锻炼自己,没有税粮压力,不但是不合规矩,而且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松懈。但是不写吧,税粮压力是实实在在的,且也可能让永巨帝破坏规矩,还有大庾县老百姓的压力也会很大! 刚来就做上选择题了!选择决定命运,但谈远还真不知道怎么选更符合他的利益! 第102章 请马家家主一叙 治理策略 夫妻一体, 他该问问月娘啊!。 谈远抱着月娘,把问题告诉她, “月娘,你说怎么办啊?” 高月娘道:“明远,既然你有大志向,又有皇帝的恩宠,为什么不靠自己呢?若是败了,也不至于没有翻身之地。若是胜了,那就了不得, 这样的局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谈远听着,觉得不错, 抱得更紧了:“月娘又不懂这些, 当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谈远松开手,严肃道:“我们来得也巧, 没遇上洪灾, 不然说不定我们的性命也不保。现在洪水退去, 最怕的疫病,其他都还好, 就靠月娘帮我了。” “我,我才学了两年, 还没出师呢!” 谈远笑道:“这县衙都破败成这样了, 能有什么郎中?月娘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 “死马当做活马医”,怕什么,咱们这是做好事呢!” 高月娘一想也是,又想到县衙这么破败, 她真是一点也受不了。 高月娘委屈:“那咱们帮完它们,什么时候修一修这县衙啊,太破了,要是有老虎,一巴掌墙就倒了。” 谈远笑了,这地方条件确实太差了。他是很理解月娘的,虽然是他自愿来这儿的,但他也受不了这艰苦的条件。 “不止是我们住的县衙,大庾县的老百姓很多本来就住得不好,现在房子又被冲走了,我们也要帮他们建房子。”谈远道。 江西省南安府大庾县,不管是从古代还是现代的什么方面看,都是个穷地方。穷人么,自然是吃不好穿不好住不好。 所以,虽然谈远有了住房目标,但不着急,他知道百姓还能忍。不过死生大事,古代人就受不了了,一次洪灾要死多少人啊! “月娘,我原还想着三年不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先观察三个月,但现在只能强势介入,掌控大庾县了。不靠官府手上的资源和力量,我真怕发展成瘟疫!” 于是夫妻俩连夜收拾好带来的东西,第二天就出发去考察了。 大庾县位于三省交界处,这样的三不管地带,治安很差。甚至没有知县敢来这里,这里已经缺知县和县尉等官十几年了,所以谈远才来了这! 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他把安保力量分作两部分,一部分留在县衙,护着她娘和带来的物资。一部分陪着他和月娘去调查灾情。 因为发了洪灾,路上很不好走,但也不用担心出事。 谈远没急着下乡,先把大庾县转了一圈。大庾县比永宁县差很多,都是茅草土屋,根本没有永宁那样繁华的街道,甚至明显繁华一点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竟然没有瘟疫的迹象。谈远想,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人受灾太多,已经有了一定经验或者抵抗力? 在谈远和高月娘步行走在大庾县县城的时候,当地仅有的几个衙役就在旁边敲锣打鼓:“新县令来了!谈老爷走马上任了!” 这样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来看,待看到“老爷”这般年轻时,个个不解,但都没有轻举妄动。 倒是谈远他们先动了,走了一上午,高月娘和绿衣都受不了了,要歇歇。 谈远注意到一户人家只有奶奶和孙女,就去了她家。“老人家,你好。” 谈远打招呼很热情,老人家却挠挠头,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什么。 啊!语言不通,他怎么忘了这个! 衙役这个眼色还是有的,连忙帮着翻译。 “洪水走了,水也脏了吧?你们怎么喝水?” 老人家道:“脏了,是脏了。我们啊,还是打河水,放,放一放就好了,煮饭多加水。” “不能喝生水,水一定要烧开。那些大户人家怎么喝水?是不是有两个大户?” 老人家眼睛亮了:“是有两个大户,一个是马老爷,一个是包老爷。他们喝井水,想喝,打起来就喝的。我们要喝要给钱的,喝不起。” 谈远思考时,高月娘道:“我是县令夫人,这洪水过后,我们这里死了不少人吧?尸体怎么办?上茅房怎么上?! “死了好多啊!死了一半吧!我家里就是死了好多人……” 老人家说着伤心起来,孙女连忙安慰奶奶。高月娘也安慰老人家,安慰好了才问:“所以尸体土葬?埋多深?茅房在哪里上?怎么上?” “人死了当然埋在土里,能挖多深挖多深。茅房,哪里不是茅房,看到哪里没人就上喽,上完拿叶子一擦,好了。” 高月娘很震撼,拿叶子擦!没有纸吗?叶子上看肯定有水,不行啊!随地如厕? “明远,这个能挖多深挖多深,就是挖不了多深吧?还是有隐患。”高月娘道。 “估计也就是一米左右,不够。”谈远回应道,又问老人家,“你们农田被毁,粮食够吃吗?马家和包家呢?” “怎么够吃哦!吃完这些都不知道哪里找食去,大老爷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点粮食吧,饿啊,我们都没东西吃。”老人家颤颤巍巍地要跪下。 谈远连忙扶着老人,提到粮食,老人如此激动,看来粮食才是关键!而这种百姓无粮的情况,他们一定会被两个大户拿捏,他们会从外地买来粮食,囤积居奇,高价售卖! 但最要紧的还是疫病,不能发生瘟疫! “粮食好说,补种红薯就好。我有优良稻种,薯藤不是问题。至于口粮是不能白给的,奶奶您这样的,第三天到县衙去,我们办粥厂让你们吃饱。那些劳力就得干活了,清理废墟、修路什么的,麻烦奶奶帮忙说说,明天就到我那去。” 谈远这一番话很是安抚了老人,老人甚至用自家不多的粮食给他们煮粥喝,谈远给了银子。 算是吃过午饭,下午再走一圈就可以把大庾县剩下的一半走完了。 夫妻俩边走边找当地百姓聊,算是把大庾县了解个七七八八了。 原来大庾县的县衙已经穷得一穷二白了,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衙役们收上来了,也不交税,而是送到自己家,这算是他们的“俸禄。” 今年就惨了,他们也什么都没有。衙役们在衙役没事干没收入,有时也会听大户的话,帮着他们欺负人。 回去路上,谈远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感到棘手。唯一的好处就是,这是古代,而他是现代人,可以降维打击! 谈远对高月娘:“月娘,最要紧的有三件事,一,防疫叫他们喝开水,集中处理尸体,撒生石灰消毒,这就靠你主持了。 二,粮食。百姓都是手停口停,农田被毁,她们一定慌,大庾县就会乱。所以,要搞定粮食,而且我们也要吃饭。 三,豪强。官府手上可是什么资源都没有,只有几个兵罢了。豪强可是没受什么影响,资源丰富得很啊。他们一定会趁灾吞并灾民土地、囤粮抬价,到时候大庾人是听他们还是听我们的?一旦前面两个问题解决……” 谈远说着,又停下了,高月娘道:“我们连当地的土话都听不懂,很受限制,把豪强放在一边不管是不行的,不如和他们合作,我们怕他们,他们也怕我们。马家是靠科举出身,包家是靠钨矿盈利,我看不如叫马家家主马雄来,你和他聊聊,他花点钱换你的庇护。” “太好了!如今的人有钱就了不得,包家马家都是大户,包家听着就比马家狂很多,马家也一定受了包家的欺负,何况我们都是科举出身,也更好说话。马家投靠我,包家也必投靠我才行。” “明天你叫马家人来,先跟他们说。我跟着凌师傅出去防疫吧?”高月娘道。 “多谢你,月娘。”谈远很感谢妻子,她很靠谱,帮了他很多。 夫妻俩互相扶持走回了大庾县衙,就看到娘在缝布口罩,简易的那种! “娘,好像我和爹以前用的,你怎么做这个?”娘也帮他防疫? 金妮儿指了指裁布的凌师傅道:“凌神医说的,大涝之后可能有大疫,见人最好戴口罩,娘就帮你缝口罩,厉害吧?” “厉害!” “唉!我想早知这里惨成这样,还有瘟疫我就不来了,凑什么热闹呢?可是又觉得不对,我不来,远哥儿你是要来的,难不成我就躲开了,让你一个人做这些,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金妮儿道。 “娘还是在好,谢谢娘。”夫妻俩异口同声。 金妮儿有些惊讶,随即抱怨道:“我说叫他们男男女女一起来缝,赶快点,还有有人不愿意,说手笨,就要守在外面,这能有什么事。” “娘,还是派人守着好。您别着急,等我拿到粮食,您帮忙办粥厂吧,再叫她们做布口罩出来,那可多着呢!” “好吧,我还要和她们说话呢!你们俩有事就忙去吧啊。” 高月娘的事就是去翻医书,巩固巩固,也安安心。 谈远的事,则是再去向县衙的人和附近的百姓打听有关马包两家的事,他明天得说服马家帮他做事。 这一打听,谈远才发现马家比他想的更好解决,只需要软硬兼施,给利益动武力很快就能解决,他要多一个助力了。 谈远写了个请帖,请马家家主马雄明天辰时四刻一叙,也就是大概早上八点,他应该起得来。 要是不来,那就是看不起他这个知县了,得用武力请来了,他还是有几个兵的。 第103章 赈灾亲力亲为 秩序初步恢复 农历七月也就是公历八月, 天很早就亮了。谈远五点就起了,忙了三个小时, 马家家主终于来了。 马家家主马雄和包家家主可是这大庾的土皇帝,他们消息灵通得很,这个十几年没有知县的地方即将有个县令,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事。 就在这个谈县令在老家抚州府逗留的时候,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两家要亲如兄弟,把这个县令高高架起来, 不要耽误他们发财。 马雄收了谈县令的请帖,他是要来的,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要敢不搭理新县令, 那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再说,也得看看新县令是个什么人啊! 话说, 姓什么不好, 姓谈?有这个姓吗?这么怪的姓!脾气不会也很怪吧?不过在这里他们两家才是说话管用的, 他带的家丁也不是吃素的。 还说什么“新县令来了!谈老爷走马上任了!”哼,什么县令在他们兄弟面前也不好使。不允许他们屯粮卖钱的, 不让他们贱买灾民土地的,捧着他那都是客气, 就是杀了说是新县令体恤百姓一摔摔死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白喝谈县令一杯茶罢了, 他的话他是一个字也不会听的。 马雄打了个哈欠, 该死,沽名钓誉的官!害他这么困,等他进去可不能给他好脸色瞧。 “老爷老爷,下轿吧?” “什么?“马雄一揉眼睛, 出了轿子。他震惊了,不是说新县令只带了几个护卫吗?怎么有这么多兵,还拿枪拿棒的? 马雄回头看了看自家家丁,为了给谈县令一个面子,他没让他们带短棒,只有两个跟在他身边的拿了根棍子。 哼!有兵又如何,这可是灾后,没有粮食看他能撑几天!马雄下了轿,大摇大摆地进了县衙。 谈远早备好了茶水候着,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然后就看到了一脸非暴力不合作的马雄。 马雄长相身高都平平,不过因为钱银滋养,有一股威严雄壮的感觉,看上去是头老狮子。 “马秀才?请坐。马秀才是科举出身?这年头考个秀才不容易啊。巧得很,在下也是科举出身,忝居一甲探花,甲辰科的探花。不过说这些,也不方便马秀才认识我,9年前抚州府有个12岁就考中秀才的神童,叫谈远的,马秀才可听说了?”谈远道。 谈远?!他就是谈远?原来是这个谈远的谈?听着一点都不怪了! 这样的人竟年纪轻轻又中了探花,还到他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当县令?完了,这样的狠人必是要作出一番成绩的,他们斗得过他吗? 马雄刚想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抖连忙喝口茶,送上笑容:“谈神童啊!我怎么会没听说呢!当初您可是声名远扬,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您!老眼昏花的,谈县令有什么吩咐?” 谈远站起来,看了一眼外面十几个看着就不好惹的马家家丁,“吩咐谈不上,不过是有些事求马老爷罢了!” 马雄连忙站起来:“哎呦呦!可不敢说求字,谈县令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不听谈老爷的听谁的?谈老爷可是缺粮…” “缺粮?我为什么会缺粮,今早我就派了十个兵和两个衙役去南康县换粮了。南康县是南安府府城所在,不会缺粮。我深受皇上眷顾,用皇上赏赐的良种换粮,应该能换来不少。再等赈灾粮下来,也就无虞了。” 谈远知道,面对地头蛇,他是不能示弱的,没有也要说有!何况他可没说假话。 皇上!皇上赐了良种?天啊,他们是倒了什么霉,要派这样的强人治他们。 “那是那是,皇上所赐必是良种,能换来不少大米红薯盐巴什么的。谈大人不要嫌弃我们愚钝,有事尽管吩咐吧,为朝廷出力,是我的荣幸。”马雄想,他要是不肯舍,估计这位小县令手下的兵不是吃素的。 “马家主愿意帮忙,谈某感激不尽。这去南康县换粮固然好,只是太慢了,这两天灾民只吃县衙的粮是不行的,听说马家包家粮食不少啊!” 谈远来的时候带了粮食,这算少的。刚刚说的是那几个衙役收上来的税粮,他们存在县衙,还没有拿回家作为工钱。 “这,大家都遭了灾,我家哪有什么粮食。不过是灾前恰好买了一点,谈大人若要,马某可低价卖!”马雄的心在滴血。 “低价卖?不不不,马家主我怎么能让你吃亏呢!”谈远摇头,他可不打算用权力换一点低价米,要用就用市场规律,那样来的低价米才多呢! 谈远笑道:“马家主你家有多少粮食,官府照市价买,现在的价。但你出去和人翻两倍说,懂吗?把那些米商都吸引过来。” 马雄也笑道:“懂!等那些米商的粮食来了,大人就扣留他们的货,叫他们低价卖给官府,不然就把他们关起来,不怕他们不从。” 谈远扶额:“不是。是真的高价买,马家卖完这一批,下一批从外地运来的米,也是两倍收。不过,米价是浮动,越往后这米价可就越低了。” 马雄眼睛亮了:“这这这,好熟悉!不过,我家的第一批为什么不按两倍价收啊?” “当然,这是宋朝范仲淹范公的计策。至于你家的米,你们难道不是为了囤积居奇,现在高价卖出去了多少?”谈远不怕这个计策不奏效,毕竟历史给人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未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啊?马雄擦了把汗,“市价就好市价就好,大人这计策,小人听了真是佩服之至啊!” 搞定了马家主,相当于同时推进了粮食和豪强两条线。谈远不急着找包家家主聊,而是开始安排灾后事宜。 他等得住,没有急着开粥厂喂饱灾民,而是一边安排各项事务,一边去梅关古道和各个乡村察访。 马被换粮的士兵和月娘骑走了,谈远只能走路。不过,就算有马,他也不用,他要走路给那些灾民看。 一个会辛苦自己走在灾后土地上四处关心百姓的人,一定是个好官!他要让这些百姓明白这一点,所以必须走路,甚至越狼狈越好。 这办法很管用,而且谈远的狼狈完全不需要伪装,走在泥浆里,里面有倒塌的房屋碎片、漂浮的牲畜尸体,真的非常狼狈! 就这么调查了两天,把他这个新县令来了的消息传递了出去,谈远才开始发粮。 他安排士兵维持发粥秩序,让不多的几个衙役在大庾县敲着破锣破锅喊着县太爷要发粮。 其实也不用怎么喊,绝大多数灾民遇到这样的事,根本是毫无办法,什么希望都想抓住。往日是买儿卖女卖地,现在只要去县衙一趟试试,不用谈远宣传,他们也会来碰运气的。 所以来的人远超预料,有几千人,几乎整个大庾所有灾民都来了! 谈远虽没料到有这么多人,但他就是为人多准备才没有在粮食不足的时候就急着发粮,所以还很镇定。 “60岁以上和10岁以上的老弱可以免费喝红薯粥,发牌子,一天两碗,孕妇一天三碗。” 有那年纪大的迫不及待就听吩咐排队拿牌子了,孕妇也站好了,到了金妮儿那边领粥做口罩。 剩下的能干活的女人到高月娘那边,就在大庾县城清理。青壮年男性则是听谈远的,去清理梅南古道恢复交通,去受灾严重的村子开路。 这些人都是按劳分配,但第一次来,也是免费喝粥。谈远和高月娘就在他们喝粥的时候观察他们,再选一些人出来,这些机灵一点的人负责记录管理其他人的表现。 粥很快就喝完了,高月娘带着女人们清理大庾县主要街道的障碍物。 好木头堆起来等着之后建房子,烂木头拿去生火煮粥。破砖碎瓦拿来临时铺路,石头推到水洼沟渠里填坑…… 高月娘带头干,也提醒百姓们不要喝生水,要戴口罩,注意安全…… 而谈远这个时候,就等男人们喝完粥,把他们带离大庾县,疏通梅南道。 这条道有很多地方都被淤泥石头木头堵住了,只要有堵住的地方,谈远就安排一批人在这里疏通,剩下的翻过去,疏通下一个地方。 他也带头干,不仅如此,还让马家家主马雄一起和他干。马雄很管用,收服了他,大庾县治安好一半! 现在,劳力们干活也更听话更卖力了! 第一天,所有人都有免费粥喝,但第二天壮年男女们都是靠本事吃饭了,不过吃得却比免费粥好多了,可以喝两碗三碗,也可以多加油盐。 灾民们都吃上饭,干活带口罩了,大庾县也算是初步恢复了秩序。谈远的那口气现在才松,现在急的该是包家了吧? 也不知道包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然能扛到现在也不来见他,可见顽固,不会是有什么大招吧? 谈远决定派人去包家周围转转,看看是什么情况,另外,叫这帮士兵多注意点。手上有兵,他怕什么? “谈大人,要不,让小的明天把他给您叫过来?”马雄讨好道。 第104章 粮食来了! 杖责包建周 谈远点点头, 允了。 可第二天早上八点,谈远处理完, 包家家主包建周并没有来! 好,很好。 谈远环视众人,正要叫一队小兵再去包家请人的时候,忽然发现灾民们有点奇怪。 八点正是吃早饭的时候,老弱妇孺虽然可以通过干点轻松活挣粮食,但他们舍不得吃,通常只喝一碗免费的粥。可青壮年要干活, 为了有力气怎么也会多吃一点吃快一点。 他看着却不是这样!老弱妇孺们还好,青壮灾民们很迟疑,好像粥里下了毒一样。 谈远决定先不派兵过去, 先搞清楚这事。 谈远把这事告诉了月娘, 自己继续处理公务,这地方十几年缺知县, 他愿意干的话有干不完的活。 高月娘让星儿去打听, 找之前那个老人家打听。她当初招待了他们, 第二天都得吃糠了,现在得了他们的好处, 最是信任他们。 “明远,还好是找她老人家问, 不然怕是问不出。”高月娘摇摇头, “不知道谁传的谣言, 说咱们对灾民太好了,肯定有鬼,一定是在粥里下毒了,要把他们都做成傀儡?”高月娘有些无语。 “傀儡?”这个谣言也太离谱了, 谈远想都想不到! “这简单,我们也从那锅里舀粥喝不就行了。之前是不想排队,没想到还有这事!”谈远拿着碗就要出去。 刚出去,外面却一阵骚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包家家主包建周来了,他长得比马家家主壮一个号,不高,看着就不聪明。 包建周在装好人:“乡亲们!这个粥不能喝啊,里面下了毒的,快别喝了!” 包建周手下的家丁也拿着棍子劝人,“别喝了,有毒!”说着,就把粥碗打翻了。 很好,有人自爆,谣言是谁传的已经很明显了。谈远看着地上的粥,狗做的事,当然应该是主人担责。 “大胆!竟然在施粥处闹事,藐视本官?来人,把他们通通抓起来!”谈远不客气道。 官兵们和包家家丁瞬间打成一团,灾民们都退后看热闹,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大王。 谈远负手而立,并不怕输。 马雄却很怕谈县令输,要是谈知县输了,那他这段时间就被这么个人压着欺负了?那他成什么了?必须狠狠教训姓包的! 包家家丁平时也就欺负欺负旷工,恃强凌弱惯了,对家主根本没有忠心,很快就丢了武器求饶。包建周因为嚣张,很是挨了几下,被打得满头包。 包建周看着自己的手,他…他流血了!这个县令是要把他往死里打啊!太狠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 谈远手下的官兵大获全胜,包建周被压到了谈远面前,他跪着,头上手上都是血。 “说,为什么要传谣言!”谈远大声问他。 包建周不怕痛,他怕死,“我,我没有……我有!我有!老爷发善心给这群贱民粥喝,没人买我的粮了,我一着急就……” 谈远睨他一眼,对围观的灾民们道:“大家都听到了吗?粥里没毒,是包建周为了让你们买他粮食的毒计!” 说完,谈远迅速把锅里的粥搅了一遍,又倒了半碗在自己碗里,向灾民们展示完立刻仰脖喝下,又展示空碗。 “看,我也喝了,有毒我也中毒了。” “青天大老爷!这是青天大老爷啊!”有人开始喊,很快所有人都开始喊。 谈远看了一眼,没想到那个老人家这么明事理。 “行了,包建周,既然你认罪,那么现在就该受罚了!来人,给本官重打他五十大板!”谈远狠狠道。 又对围观灾民道:“包家主要打屁股了,要受罚,都来看,都来看啊!” 包建周眼前一黑,这谈县令是要打死他啊!就算没死,他也没脸在大庾这块混了。 不管他怎么想,谈远手下的三个衙役可是手脚麻利地给他准备板凳了。 包建周被捆在两条板凳上,旁边的两个衙役手上拿着船桨粗的板子,他真要挨打了! “包老爷,您忍忍,我们也是听令行事。”说着,衙役就猛地把包建周的裤子扯下来,露出他的屁股,然后狠狠打下第一板! “一!” “啊!” “二!” “嘶! “三!” 谈远就这么看着包建周挨完了五十大板,他从开始的痛叫,到后面求饶,最后晕过去了。他的屁股已经被打烂了,血肉模糊。 谈远站在不远处,感觉鼻尖能闻到血腥味。 “这就是闹事的下场,都知道了吗?赶紧喝粥,喝完干活。” 衙役翻译了谈远的话,乡民们都道“干活干活”,几口就把粥喝了。 谈远看着,回去安慰妻子了,刚才月娘都不敢出来。 “月娘,你怕吗?” “怕,怕你打不过人家。他活该!你快带他们去做事吧,我也要做事了。”高月娘道。 谈远的主要任务是清理梅南道,恢复商旅,很重要。但高月娘的任务也很重要,大庾县是县衙县学所在地,人口又多,非常需要清理疏通。 其余乡村都由村长自行清理本村,而大庾县由高月娘清理,她更有章法,工具也多,而且大庾县本来地势就高一些,人多力量大,今天干完,竟然感觉大庾县肉眼可见地干净了,再干一天就能彻底疏通了! 高月娘很兴奋,和明远商量后,给女人们接下了修建官仓的“公共工程”。 “姐妹们,这些官仓可都要修起来,粮食就快来了,都要装里面的!都加把劲啊!” 高月娘自己也身体力行地清理淤泥,搬木板,把她累个半死。所以她只上午干,下午就恢复指挥的身份。 谈远不一样,他身体更好,何况古道就是堵住了,也不需要什么指挥,他和别人一样从早到晚地干,起一个带头作用。 监工倒是要,监督灾民里滑头的不要偷懒,最合适的人就是包建周。 是的,他没有好好在家养伤,反而被谈远薅来监工了,就趴在马车上。他自己就是最好的榜样,谁敢偷懒。 包建周当时回去那个痛,到家就醒了。他是真怕了,五十大板,看那谈县令就知道,这打的是生死勿论的板子啊,还好他命大! 他之前真是脑子坏了,敢和新县令对着干。婆娘叫他养伤他也不敢养,他再不做点事,新县令眼里就只有马家了,马雄岂不是要骑到他头上了? 谈远干累了,拿了水囊喝水,走到包建周的马车处靠着,“包老爷,这路再有七天也该通了,你说这帮灾民以后干什么混饭吃啊?” 他,他会关心灾民?不过谈县令都这样说了,包建周道:“送去我那钨矿当矿工?不过这么多人,工价高不了。” 谈远笑了:“你那钨矿要是装得下这么多人,你就是县令了。我夫人跟我说,大庾县街道数泥巴最多,砖瓦都难见到。又想这些灾民之前住的都是土屋,砖瓦房只有你们这些富人住吧?你们的房屋既然也被冲毁了,怎么不修呢?” 包建周明白了:“是啊,不止是我家,我们这些人都是大庾人,谁家一点事没有啊,都要修!” “要修就好,我这正好有工人呢!我也不坑你,该什么价就什么价,不多要你的,怎么样?” 梅南古道马上就要复通了,不管是为了保证速度还是让灾民以后有收入,谈远都需要给他们再找点事做。 赚钱就靠给这些富人打工修房子了,他当包工头,赚来的钱拿来重修驿站。 谈远有很多文书要传递,但驿站也受灾了,很不方便。 辛苦干了七天,梅南古道终于疏通了,但商旅呢?一个外地人也没有! 而当初借来的,马家买来粮食可都快消耗完了。这真是叫人着急,谈远未雨绸缪,把马雄叫来问。 马雄拍着胸口保证:“再有一天就来了,几十车米,只要谈县令吃得下,我都卖!” 马雄既然知道了米多就会跌价,当然就特意叮嘱家人在附近的府买米,价钱贵一点也行,但一定要快,要最早送过来! 马家人于是在旁边的府买了粮往南安府来。 但大庾县县令两倍价收米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他们再快也不是专业米商,早有比他们更快的。只是那些人都待在南康县,不敢去大庾。 有人说,“两倍收米,他们哪里的钱买?怕是要骗我们的米吧?” 还有人说:“骗?骗米怎么够,还要把人扣下来交赎金吧!” 商人们互相吓唬,有人吓不住了,“不会吧?我可是相信了,用全部身家买了米,这这这…” “哈哈哈,谁不是啊!我们这些小人物也只能拿家产去赌。好在大米商也不敢来,大庾县才几个人,不就靠那条商道,还有什么?” “是啊,还有土匪!县令不会是和土匪勾结了吧?靠这个发财,倒是新鲜。” 商人们嘴上说的虽然不好听,但都来了,而且不肯走。所以马家人一说话就被他们注意到了。 “我们大庾县的县令可不是一般人,姓谈名远,就是九年前那个十二岁中秀才的谈神童啊,还中了探花,你们不信?不信就在这儿吧!不是两倍米价,去得早的才是,去晚了米多了谁要你的!” 马家人自然不是光说不做,只在南康县修整了半天,就打算一口气走到大庾县卖了米再喘气。 “谈远?这样的人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这人饭都不吃了,就要起货赶路。 去得早才有两倍米价,小米商们面面相觑都怕去晚了,纷纷动身。 又有人把消息告诉了那些大米商,大庾县一时半会还不能产粮,还需要很多很多米,这都是钱啊! 马家人身后,许许多多的小米商带着米朝大庾县来了,他们既兴奋又怀疑。 第105章 为她们做主 金妮儿遇险 谈远能预料到会有很多米商来大庾县卖米, 互相竞争降低米价。他不担心没人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只担心他们来得不够快!还担心他的钱。 向商人买米的银子可都是他用大庾县县令谈远的身份向自己家借的! 要盘活这样一个穷县是真不容易, 他个人还要往里面搭钱,也幸好他有钱,月娘也赞同。 马家人其实也担心他们把米送到县衙能不能从谈县令那拿到银子,但腿脚却不慢,先赶到再说。 哪知道他们明明是最快的了,却已经有人赶在他们前面卸米了,怪不得路上有车辙印!不好, 不会来晚了,不是两倍收米吧! 等他们看清人,打听清楚了, 松了口气。原来这是谈县令先前派去南康换粮的人回来了, 粮种换口粮。 真是脑子有病,为一群乞丐换口粮, 这多吃亏! “闪老爷, 我们马家的粮食到了, 你点点?” 闪老爷就是闪红米,谈远派去南康县换粮的两个衙役的其中一个。他浓眉方脸, 看着就比较有威严。 闪红米自然把谈远叫来了。 谈远就在卖粮现场监督,果然都是好米。只是花的都是他的钱, 也不知道大庾县什么时候还得起, 总不能当赔钱县令吧?必须想办法给大庾县增收了。 谈远想了许多, 面前却是笑眯眯的,“银子收好了,赶紧拿去给你家老爷,下一批米来得快, 或许还是两倍价收呢!” “是是是。” 这人飞快地带着家丁们去了马雄家汇报。“大伯,去得快还是两倍价收米!” 马雄听了喜不自禁,夸奖了他一番,还是这一批家丁换上另一个侄子,叫赶紧再去买米来! 要快! 他还要再舒舒服服地赚上一笔。 人性啊,不过谈远要的就是人性,不然一直两倍收米他怎么受得了。 “红米,你们换的粮食到了,马家也卖了粮食,现在粮食最珍贵,你们是要粮食做俸禄?还是什么?”谈远笑着说。 闪红米绝对是要粮食的,家里有粮,心里不慌!他见谈老爷比他还年轻,又和他开玩笑,胆子大了一点,“我们要粮食。” 其他四个衙役也都道:“要粮食!” “大米红薯盐巴都拿一点吧?”谈远要给他们补发工资了,这样他们才能更好地为他做事,这是必要的支出。 于是五个衙役并请来的民工干活都很卖力,半天时间就把新建好空空如也的粮仓填满了! 他们做完活,谈远还帮他们运粮食回家,他心里再担心,手上也不小气。 于是五个衙役满载而归,个个嘴都咧到耳朵根了,几个月的工钱啊换成粮食真的太多了!现在灾后最要命的就是粮食。 粮食,粮食,现在人人都吃着官府的粥,都担心以后没得吃。五个衙役手上有粮,真是太引人注目了。 于是在他们往家里搬粮食的时候,两批粮食都到了,以后不用愁的消息也就自然地散播出去了。 乡民们听了都安心,都赞谈远是包青天!只是有几个人特别愤慨。 她们道:“谈老爷是好老爷,对这帮老鼠也这么好。只是我看不得这帮老鼠过得好,凭什么,以前那样欺负我们!” “就是,给这帮瘟神吃大米红薯还有盐巴?不能叫他们吃!” “是啊,他们也不看自己配有那样好老爷不配!阿磨,咱们去县衙告状吧?” 姜阿磨就是那个给谈远一行人粥喝,得了银子,第二天吃糠饭的老人家。 她想,她是最知道县令老爷好的。不去告状,这帮狗东西以后还要管她们,背地里肯定又欺负人,县令老爷的名声就坏了! 这怎么行! 姜阿磨道:“把被他们欺负得很的人家找上,一起去告状,再叫上咱们的老姐妹,一起去!” 姜阿磨说完就起身要出门了,叫孙女看家。“家里有饭,饿了自己煮粥喝。” 又有一个老姐妹道:“他们四个都不好,只有闪红米还好。咱们看清他们四个在哪里,等老爷下了令,就去抓他们!” 谈远好好在县衙办公,被陈典史提醒了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浩浩荡荡一群人。 怎么回事?他们五个刚拿完粮食都不在,就有这么多人求助? 谈远不解,但亲亲热热地上前:“阿磨奶奶,你们这是?” “县令老爷,你要给我们做主啊!”姜阿磨腿脚利索,干脆地跪下了,哭天抢地,“那帮狗东西,不是好人啊,不要给他们粮食吃啊!” 谈远忙把人扶起来,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远听明白了,这五个衙役有四个,之前都鱼肉乡里,祸害了不少人。 还有人趁势告马家,告他们拐带民女。又有人告包家,家里人死在矿上不给银子就打发了他们。 说真的,谈远一点也不意外。事要一件一件办,正好,五个衙役送完粮食,要回来听吩咐! “待他们四个来了,你们就把他们抓住,老爷我好好审问审问他们。”谈远道。 谈远这么亲切,她们自然感觉到了,认为谈远是站她们那边的,也就不吵了,各自埋伏起来。 谈远觉得怪好玩的。就把陈典史叫来了,这人可以信任,最早就是他劝的向朝廷申请免税三年,虽然也不一定成。 “啊!” 五个衙役回来了,被早就埋伏好的人们老鹰抓小鸡一样,一击必中,被狠狠按倒在地上,还有人公报私仇,踩脚的,踢屁股的,谈远都当没看见。 只有闪红米好端端的,但他可吓得不轻。后来审问那几个衙役的时候,他也一直回不过神的样子。 审问的事是陈典史负责,他的职责就是管治安监狱,谈远于是去安慰闪红米。 “怎么,吓着了?他们四个抓起来了,我以后还要招人呢!都让你来招,你管他们,多拿银子。” 听了这话,闪红米总算回过神来了,他之前看着真要碎了。 “谈老爷,那那些粮食,我…” “粮食么,给你们了就是你们的,不止你就是他们,老爷我也不会收回的。”谈远道。 于是闪红米高兴起来,但很快又笑不出来:“他们几个,罪过不小,会判死刑吧?” 死刑?!谈远吃了一惊,这是犯了多少罪啊!难道南康县知县一点都不管这里? 不对,他们也不是不管。上头叫南康县知县兼管大庾县,大庾县百姓徭役也没少服,一个也逃不了。可他们本该也管大庾的刑狱的,像这样死刑的,犯下了多少事,都不管! 谈远有些生气,他们怕是一分银子都不想往这使。可是又没办法,人家却是分身乏力。 “红米,他们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老爷我也是刚来这里。或许他们没犯什么事,和包家家丁一样关上几月就好了呢?你快别想了,我估摸着今天下午或者明天早上,那些米商就该来了,你带几个人,把路上修整修整。” 闪红米想,他们肯定要死了。可他又不敢也不想这么对谈老爷说,于是闷闷地答应一声,“嗯!” 劳动最光荣,闪红米只要开始干活出汗,慢慢地应该也就好了,谈远想。 也是巧,闪红米带人快打扫完路上的时候,就遇到米商。 “老爷,这里再往前就是大庾县了?” 闪红米道:“正是!这事就是我管,我带你们去吧!” 其实他们离大庾县城也没多远了,闪红米还看到了他们后面还有一行人在赶车,车上肯定是米! 小米商们终于到了大庾县!他们有许多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知道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虽是为了赚钱,但也好奇。 难免东张西望,这一望就发现大庾县虽然看起来破败,但比他们想的好了非常多!而且根本看不出受灾痕迹! 也不是,眼尖的商人还是能看出受灾痕迹的,但现在谁也顾不上,蜂拥去卖米。 谈远对众米商道:“感谢各位,你们带来的米是第一批米进入大庾的米,有了你们的米,大庾百姓才能活!我谈远在此宣布,所有米全部两倍价收!” 竟然真的是两倍价!米商们都欢呼起来,太好了! “麻烦你们帮着卸米,快些送下一批米来,下一批没有两倍,但也是一点八一点九倍呢!”谈远道。 这是谈远在薅他们的劳动力,好在这时候人工贱,他们都想赶紧再送米过来,都不介意。 但再怎么快,还是要在大庾歇息的,他们就歇在高月娘带着女人们专门为他们造的竹屋。 砖块没有条件造,土屋也太脏了,最好最快也最别致的就是竹屋了,建了一片竹屋,现在还在建。 米商们住进竹屋,被金银冲昏的头脑,终于清醒了。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他们这是不要命了,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等等,好像根本没有瘟疫的迹象? 这可是大事,哪怕谈县令不说实话,也要去打听打听。 几个想明白的米商就去县衙找到了谈远,谈远当然要安抚他们,哪知道没说几句,后面就传来轰的一声响。 米商都比谈远紧张,谈远只想,县衙真该修了,比人家的窝棚还坏。 不对,月娘不在那里,他娘在里面啊! “娘!” 房子塌了一半,差点砸到金妮儿,她吓死了,立刻钻了出去。又气不过,指着废墟骂了起来。 见了儿子就抱着哭,谈远安抚他娘,“娘,塌了好,正好也该修了。娘没事就好,没事没事。” “诸位,我们这真没瘟疫,我娘都在这呢,我能害我娘吗?麻烦各位运米进来前帮忙说说,大庾县还要会做砖窑的会搭房子的人,整个大庾几千人都缺砖房呢!”谈远转头对那几位说道。 第106章 收米收到狠缺银子 马家旧案 那几位米商早听见了金妮儿的破口大骂, 又见了人,知道她是个真性情的, 怎么会不相信谈远? 他们当下就安了心,回去同其他人说了,又着急卖米。 他们说的时候,高月娘就在竹屋那边,听说婆婆差点被砸到,连忙把事情交待出去过来看望。 谈远虽然安抚了他娘,但金妮儿确实吓得不轻。 冷静下来后, 金妮儿想,虽然在这里可以带着一帮老老小小干活,让他们听话很爽, 但到底还是命重要, 左右这里也不是没她不行。 而且这里也太没意思了,这些天八卦都听够了, 不如回去和那帮姐妹说笑。再者, 她男人一定想她了, 得回去! “远儿,娘要回去。” “月娘, 我要回去。” 谈远和高月娘都挽留,“娘, 再待一会儿吧?” “待不动, 这是什么稀罕地方, 我要回永宁,明天我就回去。”金妮儿再也不想来这地方了。 “好吧。”谈远见娘主意已定,道:“但我也没个可靠的人送娘回去,路上不太平呢。” “我怎么要人送?一路都是官道, 能有什么事?”说是这么说,金妮儿却可惜大儿子没来,不然好跟她一起回去。 “行吧,也不是没男人不行。”谈远松口了。 高月娘道:“娘怎么好一个人回去,热热闹闹才好,叫绿衣带两个小厮送您回去吧?” 这样好,金妮儿喜欢,于是第二天她就回永宁去了。 谈远觉得回去也好,大庾现在确实没什么好的,不过三年后他治理好了,娘能赏脸过来看看就更好了。 金妮儿离开不久,第二批米就来了!比第一批多了很多!那几个米商因为见了县令的娘差点受伤,这次特地关心一句,然后就知道县令娘已经回老家去了。 这让他们心里有点嘀咕,不过他们确实没什么事,还被伺候得很好,米也是1.5倍价收的,可以再干一回。 这几个人算是算是来得晚的,来得最早的自然是马雄马家,包家屈居第二,包家知道消息也不晚啊!好在马家的米是1.8倍价的,包家的也是。 第二批米来了,之后大概不会缺粮食了,这一项上谈远认为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过,大庾县有了他这个知县之后,竟然有了刑事案件-百姓们终于有机会报官了。 不过案情有些棘手,陈典史不得不请示谈远。 这被告啊,原来是马家侄,第一批第一个送米进粮仓的马家人。他可是马雄第一倚重的人,叔侄感情很好。原告么,没什么身份地位。 这案子说起来也是一桩旧事了。原来这马家侄子从小就好色,但靠着能干也娶了婆娘。只是有个妻还不够还想要妾,如今有了三个妾。第二个妾就是原告之女,她因为好看,被强抢了去,无名无份,没一日不伤心不想爹娘。 谈远想了想:“自然是公事公办,该坐牢坐牢,该流放流放。” 陈典史迟疑:“马家刚卖米给我们,得给马家主一个面子吧?” “马雄身上也有许多旧事,本官没主动提起,就已经是给他面子了,你就这么跟他说,带人去马家把被告带来!客气点。” “是!” 让陈典史去办事,谈远自己也有事。这米商送米的事要交割银子,他不是很放心闪红米,财帛动人心啊,他不能不管让闪红米没有监管堕落了。 更要紧的是接待外来的技术人才。县衙还没修,也许是它看着实在太破,打听着过来的人们没有谁会在门口徘徊不敢进。 谈远想着集中接待他们,于是和他们约定了时间,在某一天见所有人。 这些会造房子和砖头的技术人才都是冒险来的,谈远这有点不太寻常的动作让他们很不安。 不过不安的都是外地人,本地人都不会不安,比如阿飞。他有眼睛,他看得到老家现在的变化,也记得原来洪水过后是什么样,怎么能不信任新知县。 他们大庾一向是没人管的,但因为城南的梅南古道,这里又能活人。要他说不如没有这条道,大家都离了这里才好。因为没人管,平时还好半饱不饱地过,可一旦发生洪灾了,过去几年的辛苦都化成飞烟了。什么屋子,鸡鸭甚至人都冲干净了!但活下来的人也不好过,像这次新知县会赈灾,还在赈灾之前把皇上赏的良种换粮煮粥给他们喝。以前哪有,好不容易活下来了,这个时候反而饿死了。又有县令夫人带着女人们防疫,叫他们戴口罩,以前也没有,运气好就相安无事,运气不好就十室九空,说起来,他爷爷好像也不是大庾土生土长的。 更不用说帮他们建房子了,做梦也不敢这样做啊!阿飞想,还是神童好,还是探花好。 阿飞把这些学给那些外地人听,他们也愣了,谈县令原来这么好!再一想,可不是嘛!于是都有了耐心。 阿飞见说服了他们,很开心。不过别看他看起来好像很体面的样子,其实他在外面混得也一般,回了老家更是饭都要吃不起了。 于是阿飞去找他以前的玩伴闪红米拉拉关系,打算在县令结工钱之前,靠一靠这位兄弟,千万别把他饿死了。 但闪红米很靠谱,卸米忙不过来正需要人呢!于是让他兄弟阿飞还有其他同乡临时卸几天米挣口饭吃。 阿飞一卸就卸到了谈县令说的那天。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卸一天米给一天粮太爽了。要不是挣得少且不长久,他都想一直做下去了。 一群手艺人进了县衙,塌了一小部分的县衙。还没进去,就有人犯了职业病想着怎么维修了。 谁知道这谈县令还真是要先修县衙。 “各位,在下谈远,是这大庾县县令。谈某当初所言非虚,确实需要各位在我大庾县帮我大庾人建房。只是这是官府的打算,不是百姓们自发需要你们。所以希望你们先修县衙,让我看看手艺,同时帮忙规划规划大庾人的房子适合建在哪里?” 谈远又想让这帮人把城市规划师的活也干了。 这都是借口,这些老工匠们自然都明白县令大人是有私心的。但有了前面那些大公无私的举措,这点小私心反而让他们更愿意亲近这位县令了! 于是,谈远听到了他们都说愿意,“好,场地让给你们了,好好看看,谈某和夫人要住在这里的。” 不是。谈远没打算长住县衙,他想另建一个谈府。虽然他大概率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但他和月娘都是喜欢享受的人,与其痛苦两年不如花点银子过得舒服一点。 不过目前确实要住在县衙,他希望他们快点看准快点修,每天看那个废墟,真的很碍眼。 到底还是要先修好县衙,他才好修谈府。不过,他其实有点心疼银子,第三批米前半部分还得高于市价去买,后面才能让别人亏本卖,他一直在消耗银子。 真是太缺钱了,谈远打算今晚好好想想怎么赚钱,赚钱迫在眉睫了,大庾县太花钱了! 可能是因为谈远就在局中,花的银子都不敢用心计算,所以他今天才着急银子的事,但其实包家赚钱多,早就注意到新县令会缺银子了! 包家想找个借口送银子的,没想到立刻就来了借口! 之前那个抢了别人家女孩为妾的马家侄子,他的妻子是包家人。马包两家其实联姻密切,也相对团结,因此在被告被带去县衙之后,两家就在案件审问时聚在了一起,商量要把人捞出来! 那么,靠什么捞,自然是银子。谁会不爱银子,何况县令大人一看就缺银子。他们商量的是怎么送,送多少,要不要给点银子打发那一家人。 本来他们早该行动的,奈何谈远谈大人看着像个清官,所以他们很纠结,一直没商量出个结果。 谈远自然不知道有人要给他送钱,结束了一天的庶务之后,他就躺在床上想办法。 他敢来,之前肯定是有主意的。大庾县林木资源丰富,又有钨矿。谈远原本的主意是卖木头和烧炭换钱,还想过梅南古道他也打算开发。但现在,最好是集中精力开发最有潜力的梅南古道了。 “远郎。”高月娘打断了谈远的思考,她娇娇抱怨,“这么多天干活,我都要忘了自己原本要学医了,远郎,我明天就不干吧?交给别人,我有中意的。” 谈远看一眼月娘,话说他也有让她行医赚钱的意思。不过现在也没必要了,大庾县需要暴富才够还债啊! 谈远起身轻轻抱着月娘,有些不好意思:“月娘,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咱们明天就不干了,啊。” 高月娘如意了,道:“远郎,这里好没意思,梅南古道那听说有一段路特别不好走,要是那里修好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去梅州玩?” 谈远一想,是有这么个地方,但好像不在大庾县境内。短时间这个障碍可能还对他发展大庾县经济有利呢! “嗯,等我把大庾县经营好,可以和当地府县一起出力把那块修好。话说,梅南古道不止一条,假如我们把大庾县境内这条修整好,岂不是可以把商旅抢到我们这边来,这可都是钱啊!”谈远说着,忽然兴奋了。 高月娘不满了,“远郎!我知道缺钱,可是,你也不能满脑子都是钱啊。“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也太不解风情了~”高月娘小声道,也上了床。 谈远笑了,温柔地看着妻子:“好,对不起,我应该满脑子都是咱们月娘才对,是不是?等赚到钱,先给咱们月娘建个大房子住好不好?” 高月娘被丈夫看着,只感觉自耳后到臀腿一阵颤栗酥麻,“好。” 高月娘主动吻上了丈夫的唇。 第107章 开发梅南古道 开业大酬宾引客…… 之前太忙了, 两人没有亲热。忽然连着几天亲热,谈远的心情非常好。 然后就遇上了包家行贿, 谈远的心情急转直下,只是面上还一丝不漏,看不出什么。 谈远笑道:“二位找我有什么事?” “什么二位,只有我一个。”包建周嫌弃地看向自己的管家,他也配和自己并称! “我包家女婿让你抓了,我认。你要有个清廉名声我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大事, 儿子都生了两个,不过是要点钱。我已经给了她们钱,她们答应不追究了, 大人也不要追究吧?”包建周说完, 银票都递到了谈远手上。 谈远的心情一下就不好了,他想了很多。 谈远喝道:“闪红米!有人在向本官行贿, 你还在看什么!” 闪红米吓了一跳, 明白过来, 立刻跟兄弟一起把包家主按住了。 包建周没想到这年轻县令说翻脸就翻脸了。“你…你看你这,你就当没看见嘛!” “哼!没看见?本官又没瞎。”谈远脸是黑的, 又对管家道:“你是从犯,也要抓起来, 不管如果你愿意伏法, 说出你家老爷的犯罪事实, 本官可以从轻发落。” 管家听说自己也要治罪,当时就跌到了地上。听说可以从轻发落就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全说了。 谈远冷笑一声,“去把陈典史叫来, 他有活了。” 等包家两人被带走,谈远却忧愁起来,他做的当然没错,但这样必然会伤害与乡绅的关系,他手上本就缺人,以后不好办啊! 但很快,谈远就想到了办法,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他正好要在梅南商道附近修旅店服务过往商旅,当包工头是有钱赚的,不如把这个做成标的,让他们投标? 正好,他事多缠身,这事让他们竞争,官府只负责监收,他可以省心不少啊?若是马家中标,可以缓解与马家的关系。若是什么陈家、蔡家、姜家中标,也可以缓解与小乡绅的关系,不错。等旅店建成之后,经营业务也可以按年份包出去,又是一份收入。不过他要把商道经营好,这样才能多赚钱。 谈远笑了起来,当即动身去梅南商道考察。他若是去得快,还能遇到月娘呢! 果然遇到了! 月娘就在旧接待区。这里地势较高没受灾,许多大庾人在这里谋生,但食物粗劣,态度一般。最要紧的是,很不成气候,看着就寒酸。 也是,如果成气候,但靠收过境税,大庾县都要富得流油了,怎么会没有知县愿来? “月娘,累不累?”谈远关心道。 高月娘道:“许多人听说我和凌师傅是学妇人科的,就不愿看了,一上午也没赚多少。” 谈远笑道:“万事开头难。妇人科又怎么样?虽然是治女人,可也是从头到尾什么都学,男女都是人都一样。他们路上辛苦更需要施针开药呢!” 凌师傅道:“你娘子不好意思说,这商道上难见女人,她被人取笑呢!” 谈远怒了:“可恶!月娘,你怎么不说你是县令夫人呢?以后这里必要安排衙役巡逻,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呢!” 高月娘见丈夫怒了,反而没那么生气了,“我也骂回去了。别说他们了,我们在这里走走吧?风景怪好的。” “好。”这正是谈远来这里的目的,亲身感受梅南古道,虽然之前他感受过了,那时候疏通要紧,没感受仔细。 两人走在商道上,两边郁郁葱葱,起起伏伏。 高月娘道:“远郎,我现在才知道平民百姓赚钱这么难呢!上午在这给人看病赚不了多少,下午在大庾给穷人看病更是不亏本就好了。” “娘子,医学一道你还年轻。可你精通书画好,你若愿意卖画,一幅画顶你在这干一年!左右咱们是当官的,赚钱没那么重要。”谈远道。 高月娘一听也是,她不过突然有了这么个想法而已。她以后还是要多用心学医,她将来要显身扬名的! 两人聚了一会儿,高月娘就回大庾了,谈远带着人坐马车再次仔细体验了一遍古道。 等他回去,驿站却有信送来。 大庾县这么穷本该没有驿站的,但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设了一个驿站。原规定要有10人轮流上岗,但最终只有一个。 谈远修好驿站以后,又雇了一个。这是官方驿站,理论上这两人都只需要服务他一个人。当然,实际上他打算以后也这样,不能为了一点钱,随便允许官方驿站送私人的东西,这太伤官方权威了! 他现在之所以有点权力,能管得动这么多人,靠的就是他给大庾县官府立起来的权威啊! 谈远看信封,原来是龚子传的信,他不意外。他虽然人在偏远的南安府,但经常给朋友老师甚至皇帝写信。 但拆开信里面夹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龚子传说他钱太多了,想为朋友话点。这是瞒着妻子给的,让他一定收下,还问要不要告诉她? 谈远想到,龚子传上一封信就有资助之意,但他没回应,没想到现在直接给他塞钱了。 当然是要收下了,不过他很快就能回报! 谈远收好银票,写信回龚子传,他表达了感谢,万分感谢,他收下了。但一定要告诉宋珍音,送钱的事不能瞒着妻子! 大米源源不断进入大庾县,谈远的新得的一百两很快就换成了米。但很值,因为这时候的米太多了,已经让大庾县的米价回到了灾前! 大庾县彻底摆脱了洪灾的影响! 不止是谈远这个县令感受到了,大庾县百姓也感受到了,而且感受颇深。 比如姜阿磨,她虽然老了但记性好,可现在回忆刚发洪水的那几天也觉得像在几年前了。 米价就更不用说,她现在吃米都更大方了! 姜阿磨因为和县令老爷说过话,原来就爱往她这里来的老姐妹小姐妹更爱来了。 姜阿磨道:“要没有谈老爷哪有我们这样好日子过,要是从前我这样的早饿死了,也是运道好,这么一把年纪也没死。” 老姐妹们忙安慰她,说她有福气,以后还有福享,说现在就是感觉日子好过。 “是啊,现在没有老鼠害人了!那帮狗东西!”小姐妹们道。 姜阿磨道:“谈老爷的好处还不止呢!你们知道吗?谈老爷想帮我们建房子,我前几天都看到有人在那里比比划划的。” “帮建房子,怎么建?”姐妹们都热络起来。她们个个住窝棚,想念从前的茅草土屋。 姜阿磨也只是听别人说了几句,但嘴上不服输:“怎么建?肯定是给银子喽,县衙也出钱,不然只出一张嘴啊!再过两三年,你们就有福了,都住上房子了。” “两三年?这么快?”小姐妹们道。 “县衙出钱?不能吧,我听说包家家主被抓了,他给银子咱们谈老爷还不要吧?这样哪有钱。”老姐妹们疑惑。 姜阿磨瞪人:“我会骗你们!就是这样喽!我还听说城南那个道要建什么旅店,要人呢!就是不要老人家。” “女人也要?”小姐妹们问。 “女人?女人能做饭。你少要点钱人家不就要你了。”姜阿磨道。 一屋子的人们越说越热情,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但姜阿墨的孙女却说,“我喜欢明年再也不发洪水了。” “你当洪水年年有啊!咱们有了这样好的老爷,明年一定没有洪水。”姜阿磨笃定道。 好老爷谈远这时正在与马雄见面。因为马雄很幸运,刚好是马家中标了。 谈远绝不想马雄给他一个古代版豆腐渣工程,所以特意叫他来警告他,若马雄敢偷工减料,他就让马家家主也到牢里去和包家家主作伴。 马雄其实早就被谈远折服了,他做好了打算,哪怕亏本也不能恶了谈县令的心。 所以谈远发现马雄咋这么好说服呢?身段软得他都不适应了。但还是把该说的说了,就让马雄去建旅店了,3月内完工。 时间很赶,马雄因此亲自去盯。也因此得多招人,于是在县令夫人的劝说下,他找了不少工价更便宜的女工。 旅店区其实应该叫梅南古道大庾县服务区,这里其实不止有旅店,还配套了小食摊,公厕,治安所甚至还有医馆。 是的,医馆只有高月娘和她师傅两个人。 当然,最多的还是旅店,有位置最好的一家高级旅店,还有围绕着高级旅店的许多低级旅店,然后是普通旅店。 其中有一个普通旅店恰好位置比较好,于是他被命名为了子传客栈,这就是谈远给龚子传的回报。 而龚子传知道了这事才趁势告诉妻子,宋珍音气得又拿起了棍子。不会她最后也送了一百两过来,于是那家高级旅店就被叫做珍音正店。 在过往旅人的注视着中,只花了三月时间,旅店区就落成了,然后就是开业大酬宾,务必要把其他线路的商队都吸引过来。 其实,商队喜欢固定走某条线,不轻易变动。于是谈远附加了两条,终于把商队吸引过来了。 这两条就是打土匪和免过境税! 被开业大酬宾吸引过来的商队还发现了一件事:这里的米饭更便宜! 当然,这也是引客手段之一,不过更是因为大庾县的大米市场已经饱和,米价降得比灾前还低! 谈远就不信靠这些还盘不活梅南古道大庾段,他“微服私访”在各个旅店里听客人意见,这些人是他的招牌和财神爷。 来来往往的商队很多,拉动了大庾县的经济,可谈远还真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第108章 更名大余县 新衙役砍旧衙役 常走这条商道的, 爱管大庾县叫大余县。第一次走这条道的,也爱在旅店抱怨大庾县这个县名。 在旅店又有便宜米饭又有共同的抱怨, 他们很是和谐,冲突都少了。 他们只是随口抱怨,也没想改变什么。但谈远却认为这个问题很严重:他当时也觉得“庾”字生僻,来了这里都不能第一时间代入! 他最开始还觉得他是永宁县的,没觉得自己是大庾县县令,就是因为这个庾字实在太别扭了。 商人大多没文化,他们大概就更难受了。只是因为县令在他们眼里太高大上了, 之前又没人管,不然早向他反映了! 可给一个县改名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都很麻烦,涉及各种文书。所以如果他搞错了, 就是吃力不讨好了! 对了, 还有大庾县百姓,也要考虑他们对大庾县的感情, 他们想不想换名呢? 于是谈远先让闪红米叫那些旅店主统计来往客商对于换掉“庾”字的意见。又趁老弱妇孺还在县衙喝赈灾粥的早上, 把改名想法提了出来, 双管齐下。 “改成余字?余?年年有余!” “是啊,年年有余!” “庾?什么庾, 我们这里是大庾县?” “这里不是大余县吗?一直是大余县啊!” 谈远耐心地听着她们的议论,得出结论:老弱妇孺都比较愿意改名。 谈远很开心, 道:“光你们愿意不行, 今天回去和你们家人说说, 有不愿改的也提出来!” 这种事急不得,得统一意见,这样之后他的辛苦才值得。 大庾县百姓对改名有些热情,她们都想让新县令满意, 但也有不愿改或者无所谓的。 这一天,谈远没微服去旅店区,陈典史和闪红米也没去。没有管事的,只有两个衙役配四个白役在这里巡逻管治安。 不对,高月娘在!她若想管也可以管。只是高月娘一心学医,这些人一时也想不到。 其中三个就在子传客栈休息吃饭,一边吃一边讨论上官,他们是一队,一个衙役和两个白役。 当上衙役对这个衙役来说也是遇到大机遇了,他是很感激新县令的,但他认为完全没必要搞这么大阵仗改名。 “反正谈老爷是县令,大笔一挥,就定下了是大余县这个余,谁能怎么样呢?”衙役道。 “大哥,我倒觉得这样有商有量的好,这才像我们老爷的作派,而且有热闹看。”这是支持改名的衙役。 反对改名的衙役道:“我家祖辈都是大庾人,突然一下子改了,也不是不行,就是心很慌。” 两人都笑他:“慌就多吃饭,要没有这样好县令老爷,你现在能吃饱?早成饿鬼了。” 这人当然知道谈远的好,嘟囔了一句,“也不止我不愿意,那些老爷们都不愿意呢。”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 三人说到吃饭,都想到了之前有多惨,米价高到天上去!他们都吃不起,还要求着那些能人卖米。现在好了,米价比原先还低,能人都吃了亏,他们这样只想吃饱穿暖的都得了好处! 吃过饭,支持改名的那个白役道:“也是大哥你运道好,被闪老爷看上了,我们晚你一步就没这福气了。” 衙役笑道:“哈哈,我只是赶巧了,谁能想到那四个畜牲还有这一天!还是闪哥运道更好,现在跟着县太爷,多得意,他村里给他办酒哩!” 反对改名的白役羡慕道:“哥,等我当上衙役,我也要办酒。” “我也是。” 衙役道:“想当衙役?先摆正自己,你们知不知道,那四个老衙役因为欺负人判了死罪,就要就地问斩了!” “就地问斩?他们是坏,可不都是听老爷们的话?真要杀?”支持改名的追问道。 反对改名的期待地看着衙役大哥:“真杀?就地问斩,什么时候,县太爷让看不?” “怎么不让看!县太爷还说都来看,就在杀头的地方出意见,到底是改名不改!” 衙役说完,支持改名的难受了,可反对改名的高兴了,他想,县太爷杀得好,一定是清官,还是改名好!他爷爷是大庾人,可他爷爷的爷爷不是啊! 这四个老衙役就地问斩的消息,谈远并没有叫瞒着,相反有点越多人知道越好的意思,不过没有多余人力宣传。 而且在杀头现场开大会什么的,太地狱了,也不适合大肆宣传。 大庾县以前没有杀人可看,要看得去府城。现在在自己家门口就能看到,不少人都有兴趣,见到别人死了,他们就觉得自己还活着就很好了。 所以百姓们自发地宣传。可地头蛇们知道了这事,却不高兴了。而且警惕起来,今天杀的是个小虾米,明天就要杀到他们头上了! 马雄因为跟谈远关系最好,被推到台前。他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到了谈远面前却不敢说了。 马雄半个字也没提到什么杀人,只说:“谈县令,我们这些老家伙商量商量,都说对大庾有感情,还是不要改吧!” 谈远道:“也是本官考虑不周了,幸好你来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大庾县不改名,梅南古道就难赚钱,不赚钱,本官就不高兴啊。再说了,你们只是小小乡绅,以后银子赚多了,大庾成上等县,你们也成大乡绅这多好,比守着这个名字强吧?” 马雄不敢提那四个衙役,于是敢反驳:“我听说他们嘴里都叫我们大余,就这么叫呗,何必改?庾字多好,本义是露天粮仓,象征着…” 谈远打断他:“为什么要象征,变成现实不好吗?现在的大庾米价比从前还低,家家户户都舍得吃米了,不就是露天粮仓吗?” 马雄有些生气:“提那些泥腿子干什么?谈县令不要侮辱我们。”马车在谈远注视下改口,“跟我一起的那些家主都这么说的,都说是侮辱,不想改名,更是说百姓要改那他们就偏不改!” “哼!不改?不改哪有的银子?旅店不都是他们经营?你叫他们看看下个月赚的银子,再来和我说话!” 谈远拂袖而去,真是嚣张,在他面前叫老百姓泥腿子?这帮地头蛇真是欠收拾! 出了门,谈远就收了情绪,他若要气,有生不完的气。何况县令虽小,却是一县父母官,父母板着脸,孩子就退避三舍啊! 到了旅店区,谁也看不出谈远之前还很生气。不过这个时间点,事情不大他们都不会找上来,现在是谈远的“午休”时间。 “月娘。”看到月娘,谈远就更觉得生气没必要了,他心情很愉悦。 高月娘看到丈夫也开心,于是两人像往常一样在这里逛,他们暂时还觉得很新鲜。 古道边的旅店虽然很好且配套齐全,但是分了档次。很多商队第一次来不知道低级旅店只接住店生意,有点乱,但明白了好处就来了,商队里不重要的人都可以住低级旅店。低级旅店恰好又围着高级的珍音正店,位置很好只是房间狭小稠密,很衬他们的意。 两人逛着逛着,谈远往子传客栈去,高月娘拉住丈夫:“今天我想要去珍音正店吃饭。” “好。”谈远从善如流。 “远郎,他们两个都能命名,我也要。”高月娘指的是子传客栈和珍音正店。 谈远想了想,“大庾县多山,溪流多但落差大,我想建个湖,既然如此,就要月娘湖怎么样?” “好! 两人进了珍音正店,这地方最高档,桌椅都高级,人们说话的声音也很低。 梅南古道南来北往的,也不只是商队,还有跟着商队的想要谋生的普通人。珍音正店建设了三个月,趁这时间得到了各地的厨子,味道不错,也算是名副其实的好。 只是两人没想到今日人这么少,她们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只高月娘说了一句,“那我画一幅山景谢你怎么样?” 谈远当然是很喜欢。 出来了,两人感觉放松多了。谈远道:“咱们也是体验了一回误入好旅店的普通商队的感觉了,我都没敢多吃。” “是啊,想说话又不敢,怕你露馅嘛,县令大人。”高月娘出来后放松了。 “委屈娘子了,我给娘子买些红薯片吃吧?还是锅巴?”谈远笑道。 “都要一点。” 正店的人不认识谈远,但古道边被允许摆摊的都是本地人,谁不认识县太爷? 炸红薯片的大娘问:“谈老爷,我是喜欢咱们大庾县改名儿的,那四个人是明天杀吗?” 谈远摇头:“再过五天,就在河对岸,到时候你们都来啊!” 当然是都来,别说这些想见识杀人的普通百姓了,就是高月娘也来了。她又害怕又好奇,紧紧抓着婢女绿衣的手,但绿衣也很害怕,反而是星儿傻大胆。 谈远站在坡上,看着坡下的百姓。商队的人也各有各的意见但都不反对改名。而现在也是确定大庾县百姓的意见的时候了,不过要先杀人立立威。 谈远也怕杀人,看了血腥场面心理也会不舒服。但等他特地把四人的案宗看完,面对砍头,他就舒服了。 谈远让人简单布置了几下,安排了桌椅,就下去告诉百姓们,待会儿要举手,还要站队。 他忙到了午时,这四个衙役也吓到了午时,两个已经吓得失禁了。 “午时已到,斩!” 令牌抛下,四个人头落地,新衙役砍掉了老衙役的头! 见人死了,家属们哭着上前,谈远道:“正好旁边就是河,洗洗吧!” 家属们流着泪去处理亲属遗体了,砍头的事告一段落了。但百姓们都没过瘾,看着谈远,好像希望他再搞出什么刺激的事一样。 谈远道:“本官选择此地,因为人多人齐,今天正好办改名大会的好时机。相信你们都知道,希望改名大余县的站右边,反之举手站左边。” 因为早就协调过,又有杀人余威,百姓们很听话,举手的举手,站队队的站队,最后只有小一百人反对。 这么少的人反对,大伙都看到了,于是谈远正式宣布:“今日起大庾县正式更名,庾更为年年有余之余,一月内完成更名事宜!” 高月娘带着丫鬟带头欢呼,于是百姓们也都欢呼起来。 这时候他们还不觉得改名如何,只是好玩凑热闹而已。但很快,大庾县正式更名为大余县的消息就传出去了,这个穷山僻壤出名了! 谈远作为主导者也出名了! 改名后的大余县一下子多了许多人经过,百姓们能从这些外人手上赚到钱了他们才意识到改名竟然那么重要。 谈远也没想到,比起大余县,好像更出名的是他本人? 第109章 十文钱可看土匪 齐福的暴富密码…… 南安府大余县只在东南出名, 在北方名气衰减很大。但谈远就不一样了,名声远到东南亚了, 北方名气少很多,但也有。 谈远暂时还没发现这名气对他有什么用,但对大余县挺有用的,那些商队不自觉地就走他们县的这条路! 哈哈,重点在不自觉,谈远打听的时候,他们都把理由摆出来, 仿佛就是为了那些好旅店,医馆和更安全才过来的。 但其实根本不合理,大余段古道并不受欢迎, 不可能改个名就来了, 习惯不是能轻易改变的。很明显是想看他这个谈县令和他治下的大余县。 谈远本来是微服私访,但因为大伙对他更感兴趣了, 总爱打听他, 现在除了刚来的, 其他人都能认出他这个县令了! “这里就是大余县了?”来人看着头上“大余县欢迎你”的六个大字问。 这一看就是新商队,谈远连忙过去, “是啊。你们是第一次来吧,要不要看土匪, 一次10文钱。” “是第一次来, 土匪, 什么土匪?”这人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哎呀,老哥,这大余县路段以前可不太平, 不都亏了那位谈县令把土匪都抓起来了?说那帮土匪罪不至死,都关在那里给人看,不少人都爱看呢!”谈远脸不红心不跳地创收。 “这,我还赶着住店呢,你看,我后面这么多兄弟都累了。” 谈远笑道:“我帮你们,就住子传客栈,便宜实惠,离那帮土匪也近。” 谈远很热情,他们又是第一回来,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就听了谈远的安排。 不过,这安排确实很妥帖,于是这位商队首领就跟着新认识的小兄弟去看土匪了。 他以为土匪虽不至于死,但一定其惨无比,这样才能震慑其他人。 两人走得很偏僻的一处,在这里热闹声很小。他们面前是三个房子,却有趣,两边是茅草土屋,中间却是两层高的竹楼,竹楼上和土屋门口都有狱卒看守。 谈远道:“就是这样了,要不要进去看看,竹楼那里交钱。”说完,谈远想到自己也该交钱才不露馅,但他今天身上没铜板啊,去找月娘要也来不及。 “看看。” 那人问谈远:“你带我们来,也要交钱才能进去?” “是啊,大哥你进去吧,我在门口候着。”谈远笑道。 “好吧。”这人挠挠头,左右看看,最后选了左边,左边的狱卒面善。 男人觉得这土屋还是蛮大的,左右各关了五六个人,走到尽头却是一副桌椅,还放着狱卒的东西。 有意思!他又要去看凄惨的土匪,不看还好,看了这帮囚犯都要和他说话,男人只注意到这帮土匪没他想象得那么惨,就连忙出来了。 谈远没想到他这么快出来,“怎么?大哥这里面没意思?” 男人摇头:“倒是有意思,不过我正要看这些土匪,这些土匪都跟我说话……反正,我就出来了。” 谈远懂了,就是怕了嘛!这帮土匪,真是没有服务精神,怎么能把客人吓到呢! “没事,到时候我跟狱卒大哥说,骂他们一顿!大哥在这里留一晚,要不要喝点米酒?卖米酒的小娘子可是个美人。” 陈香妹知道谈老爷想多赚钱修水利,为了自己的生活也为了谈老爷,她努力摆摊。 她就是被马家侄逼着生下两个儿子的美丽女人,分得了小儿子,如今带着他在这旅店区卖米酒。 陈香妹没有透露谈老爷的身份,男人不知道,但觉得真是美…美酒!这大余段是走对了! 男人会说许多地方的话,见他与陈香妹相谈甚欢,谈远就悄悄溜走了。 回去后,他又收到了许多信。安南(越南)的,缅甸的,吕宋(菲律宾)的,暹罗(泰国)的,真腊(柬埔寨)的,等等等等。 古人总是出乎谈远的意料,他们对千里以外的他感兴趣居然会给他写信,是真不嫌远啊! 那谈远自然要回。 谈远写的是正经回信。但他很想不正经地找他们筹钱,大余县还欠他很多钱啊!他的谈府还没影呢,大余县百姓的砖房更是! “明远,你又有这多信了?”高月娘有些嫉妒,怎么没人给她来信,又拿出手帕交的信,“飞雪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呢!她还想来咱们这。” 谈远转头看妻子。 高月娘道:“只给五十两,是不想超过你去,有那种气量小的丈夫见妻子得的银子比自己多,气不顺呢?委屈你了。我感谢飞雪,但劝她不要来这,我们这比京城差远了。” 谈远笑道:“真委屈我了,给两百两多好。咱们这儿嘛,其实南来北往的,三年后你让她来,或许还值得。” “还是不要来好,离得多远呢?她多写写信,告诉我京里的新鲜事,我就很高兴了。” 谈远点点头,继续看信回信,高月娘于是又看宋飞雪的信,看了好几遍。 “齐福?怎么会有他的信?”谈远看着信有些不可思议。 “齐福?”高月娘没听过这个人。 “没什么。”谈远摇摇头,拆开信看。 高月娘却并不罢休,缠着丈夫,很夹地说:“说嘛,告诉我嘛!” 谈远放柔了声音,“本来他和成钟我都会不记得的,但好像就在两年还是三年前,他突然发达了!他是商人子,但我还是觉得奇怪,于是一直没忘。来大余之前,咱们不是在永宁玩了?还见了黄棋?齐福也在,不过我跟他不熟,没特意去看他。” “是挺不熟的,明远,他和你不熟怎么还给你写信?”高月娘很好奇。 谈远笑了,“说到这里就更可笑了。他只是一个童生且赚了那么多的银子,现在居然要来找我求教学问?本父母官现在要做官的,我又不是先生。” “这人有些冒昧了,一看就是借口,还很牵强。明远,你觉得他找你是有什么事?” “不知道,我估计他没几天就要亲自来了,我也不必给他回信。不过人家毕竟把永宁县最近的事都跟我说了,我也不至于冷脸就是了。” 高月娘握着丈夫的手:“明远!我有想法,他不是有钱吗,咱们正好缺钱,可以找他帮一把啊,双方都受益。” 谈远摇头笑道:“那我明白了,他估计是要南下做生意。他想赚钱,不想撒钱,还是别找他了。” 谈远没主动找齐福,但齐福真像谈远说的那样,没几天就出现在了大余县县衙门口。 “这县衙不是修了?还这么又小又旧的?”齐福看了看身边的管家,“不知道谈远是不是不减当年?” 虽然让人进来了,但谈远兴致缺缺,见齐福神色不对,他更懒得移步他室了,“齐师兄怎么来了?” 齐福见谈远不热络,就疑心自己被看不起。又见屋子里那么多风扇,杂乱不堪,心情更加不好。 “来看看你,咱们永宁县最厉害的人就是你了。现在把大余县治理得也不错,这县衙就不错。只是,银子都出在你身上吧?够吗?不够师兄可以借你点?” 谈远笑道:“说起来我也是好奇,齐师兄原本家境不错,但也是本分赚钱的。怎么那两年没见你做什么,反而赚了泼天的银子?那两年是走什么好大运了,还是高人指点了?” 齐福摆摆手:“快别说了,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要像你这样才好,我偏偏跟上四皇子,他一倒台,我们都不行了,哪像你简在帝心,以后定是心腹,可不要忘了老家啊。” 四皇子?谈远明白了,四皇子开矿赚黑钱,跟着他干的商人赚的钱自然又多又不干净。 谈远忽然怀疑齐福习惯了暴富和被庇护现在看不上小生意了,他一定会再攀附大官的,再赚黑钱。那他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谈远正要让人把齐福赶出去,齐福忽然指着那些东西问:“你今日要接待我,风扇怎么不清干净?” “来人,送客!”谈远终于找到了借口,对他说:“这是龚大哥的东西,他的东西在我眼里比你还重要,愿意见你都是看着往日情面上,以后不要见了!” 齐福和他的管家被人赶了出去,他拍了拍衣服,“哼!” 这次见面真是不愉快,谈远发现,他从头到尾都看齐福不顺眼。以前可不是这样,以前他们相安无事的。 算了,不想他了。 谈远看着风扇,龚大哥的东西自然都比齐福的来访重要!齐福算什么? 原来这些风扇,是龚子传听妻子宋珍音的想往南洋卖的风扇。谈远好奇就要了几个拿过来看。 这自然可以,商队首领早听了龚子传吩咐,一定要走大余路段,要帮他见一面县令,顺便帮忙送信。既然关系如此亲密,卸一点货物给谈县令看又有什么呢? 谈远看着这些风扇,它们比之前好像差一点笨重一点?没有之前永巨帝在宫里用的精致? 在信里谈远得到答案,这是两人考虑到南洋买家买了风扇难以维修,特别简化结构改用铁件做的南洋版风扇。 谈远点头,这自然是好卖家,愿意为买家考虑。可这,买家不一定买账啊!他当初拿了龚大哥一百两银子,难道一个子传客栈的名字就报答? 如果一台风扇都卖不出去,龚子传一定会难受很久。但只要卖出去一台,谈远相信他很快就能开导好自己。 所以,他得帮忙推荐,不能让买家以为这些风扇是上国粗制滥造看不起他们才卖的啊! 第110章 在大明带货! 风扇是导火索 为了让龚大哥失败了能成功开导自己, 成功了能非常高兴,谈远决定用心地给龚大哥的风扇设计宣传词。 嗯, 他最近好像在东南亚很出名?他的名气赋予给风扇这个新东西,一定会有很多人愿意尝试! 谈远想,首先应该强调自己的南安府大余县的县令身份。然后是强调这个东西在大明流行,高门大户达官贵人富商巨贾都爱用。 最后才是他最开始想的,讲清楚这东西是特供版,是卖家匠心打造,特别设计的。 明确了自己的想法, 谈远就是开始设计宣传词了。 “大余县县令谈远推荐大明珍品了!此物乃是上国贵人所爱之物,不论是富商巨贾还是达官贵人,甚至明朝皇帝都非常喜欢!大余县县令谈远(曾是探花)也拥有并特别推荐这个风扇, 此物卖家特别设计得可靠, 至少保用一年,装饰余地大!买到就是赚到, 与大明皇帝享受同样的清凉!” 好多字啊!谈远感叹。 不过东南亚远离大明, 风扇受众又多是当地的王公贵族, 这样的半文不白且字多的宣传词可能是最合适的! 反正谈远挺自信的,他很快叫了商队首领来, 告诉了宣传词,叫人家听他的卖。商队首领答应着把东西都搬走了, 出发了! 谈远很期待这些风扇能卖得好, 卖得快, 这样龚大哥得赚多少钱啊!他也算是回报了一些。 等等!赚钱!现在最需要赚钱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谈远脑子里忽然有了个十分现代的赚钱主意-带货!是的,用大余县县令的身份带货。现代是直播带货,他是给产品背书:大余县县令用了都说好! 这样还是他自己给自己赚钱吧?也不是,值钱的是大余县县令的官方身份, 不是他私人的力量。所以官方赚钱还私人的债,完全没问题嘛! 带货听说是很赚钱的,不过他一个县令也不能整天写这些宣传词,太不务正业了。他前期可以自己做,如果做起来了,以后再让别人做,他监制就好了。 谈远更期待风扇卖得好了。之前是为了朋友,现在是为了自己,他需要风扇销量来验证自己的猜测。 可现在东南亚那块还不热,风扇能卖得好吗? “哎呀!”谈远想自己真是关心则乱,运输需要时间的,以东南亚各国的道路情况,风扇运到的时候正是夏天,好卖呢! 他还是先关心自己吧,秋税是他补交,现在最要紧的是修水利修月娘湖了,要是不管今年的汛期可马上到了,不在汛期之前拓宽河道清理淤泥,万一又发大水,他这半年就白干了! 当然要干,但又要向自己借钱了,梅南古道赚钱但现在还不用交税,县衙没有收入。 谈远很明白他应该怎么做,他也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但这条路太难走了!后面还有让大余县百姓住上砖房这个大挑战等着呢! 谈远只是难受了一阵,抬起头时,眼睛里依然有神采。 之前谈远已经让人调查了大余县的河流情况,大余县河流众多,水量较大,但河道落差很大,暴雨期会产生很大的势能。所以水利工程要做的就是建坝,建湖,既能承受更多雨水减少洪水的发生,而且还能发电-古代没有电,是水车,水车的机械能可以用来舂米或者破碎矿物等等。 也就是水利工程也是一个前期投入大但建成有产出的事情,真是叫人不耐烦!但谈远很耐烦地带着大余县百姓投入到水利工程中去了,他不懂水利,但他懂百姓,又是亲自带头干活! 就在谈远带着大余县百姓修月娘湖等水利工程的时候,龚子传的那批风扇也到了梅州,又到了泉州,最后顺利出海了。 风扇被拆成零件,很幸运,竟然成功漂洋过海去了几个国家。但主要的去向是与大明接壤的安南,也就是今越南。 安南的一切风俗习惯都很像大明,也最追捧上国之物与上国之人。之前谈探花以身入局反将隆景帝一军的时候,安南人是最兴奋的最推崇谈远的,还帮他在周边扬名。 他们虽然向往大明,但到底不是大明人。虽然嘴上推崇大明人物,但心里还是想有有人重视他们的“安南”身份的。于是为他们特别设计的上国风扇狠狠打动了他们! 何况,这可是谈探花,今大余县县令谈远亲口推荐的,不买那就亏了! 安南贵族们趋之若鹜,同一时间竟有许多人抢着下订。买不到的地位高的贵族就暗示别人买了送他! 但最后,所有人都失算了,这些货,皇室全要了!安南皇室不但不遵守商业规则,还在风扇组装后配上冰块请贵族们进宫赏风扇! 再冰凉的风也消不了部分贵族心中的怒火,他们已经起了反心。但反而是他们最能忍,因为他们不打算原谅。而那些对黎国皇室抱有希望的贵族,希望皇帝求得他们的原谅,反而看起来意见最大,说话最难听! 于是他们被皇帝厉声指责有不臣之心,他们只能不满地闭上了嘴巴。他们想,我王固然有错,错更错在那风扇,为什么那么少,根本不够他们用! 起了反心的贵族藏好心中怒火,享受着风扇送来的清凉,眯着眼睛享受。他们想,一个连风扇都要抢的王实在是太没用了,而且也太不给他们面子了。 他们要抢王位!他们也要有风扇!还是谈探花过得好,又有风扇,又有个好皇帝! 谈远确实有风扇,本来是没有的,但金妮儿心疼儿子,说是不来了,但还是专程给儿子儿媳送风扇,不过只待了几天就回去,还叫谈远有空也多回家。 谈远当然想回家,但他实在没空。高月娘甚至都不去想生孩子的事,生了他们也没空带。 “月娘~”谈远打算跟妻子聊聊风扇的事。 “怎么了?”高月娘离丈夫远远地,太热了。 “你过来点嘛!”见妻子过来一点了,谈远才道:“我之前不是帮龚大哥卖风扇?现在消息还没送回来,但我已知道卖得如何了。” 高月娘脑子一转就知道了,“信!你从信里知道的,是不是?” “唉!你怎么猜到了。”谈远倒在床上,“可恶,我以后要想一个你猜不到的谜。” 高月娘笑了:“风扇卖得不错吧?也好,咱们得了他们二百两银子,得多回报。对了,远郎,你答应我的谈府呢?我想咱们的新家里有风扇,不是要人踩的这种,你不是不喜欢屋里有别人吗?你再改进改进。” 谈远没时间搞这些啊,“我找找,看有没有有办法改一改。不过我看难,不如咱们做夯土墙,把墙夯实,一面墙就有半米厚,肯定舒服了。” “我还没住过这样的房子呢!” “我也没住过,我听说吐火罗(阿富汗)那边就是这样。” 高月娘点点头,离丈夫又近了一点,“远郎,我好嫉妒你啊,怎么你做什么都能成功?我学医还没什么起色呢,你都不敢让我扎针。” 谈远苦着脸,大余县需要他,他可不敢出意外。扎针什么的,万一失败了…… “月娘,其实我只是幸运一点了而已。而且你也很幸运,恰好跟我来了这里,有那么多人愿意被你施针,医学不就重实践吗?你比别人多多少经验,而且你又愿意一直学,以后一定会青史留名的。” 青史留名?高月娘想,要不要告诉远郎她显身扬名的打算?可是好像又没必要。 谈远拍拍自己,“你还很幸运有了我做你丈夫啊!我也很幸运,有月娘,不然说不定死在瘟疫里呢!” 高月娘忙用手去堵丈夫的嘴,“不许这样说!” 谈远笑得很开心,“好,我不说。” 谈远一本正经道:“我可要多告诉几个人,让她们去那里说。叫那些商队首领都知道,到时候让他们找我带货,这样银子不就来了?我一边建谈府,一边修月娘湖,你别着急,好不好?” 谈远都这样说了,高月娘又怎么会着急呢。 等风扇全部卖出且多了无数订单的好消息被当时那个商队首领告诉谈远时,谈远想,是时候了,他要让来来往往所有商队首领都知道这事! 这件事陈典史和闪红米都办不好,这两人都太正经了。谈远在挖石头的时候,亲自告诉了工人们这事,叫她们宣传出去! 姜阿磨奶奶等人感激谈老爷,也对这件新鲜事非常感兴趣,都道:“老爷放心,这样的新鲜事我们都愿意做!” 于是,不到两边,常在旅店区的陈香妹也对卖风扇的经过没有了解了,自发帮着宣传。 聪明人总是能早早抓到商机,很快就有人来找谈远。 这人姓郑,本要直接北上的,听了这件稀罕事,当时就定了主意,要见大余县县令一面! 谈远是县令,明面上是有下值时间的。当然大部分时候他也会真让自己休息,偶尔干到很晚。 郑首领偏偏遇见谈远要休息的那天,他被门房拦住了,好在谈远闲得没事活动活动身体注意到了他。 “郑兄原来是想本官推荐你的货物就如本官推荐那风扇一样?”谈远很开心,他想见的就是这样的人。 郑首领还没遇见过这样和善的官,他觉得很放松,“是。我主家是往吕宋卖丝绸的,有安南的好几家也往那买,快要争不过了。” “我大明自然要赢过安南的。不知道郑首领打算给我多少酬劳?”谈远问。 “我有信心给您一千两!”郑首领肉痛道。 谈远摇摇头,“一千两一次付清?这样你们冒的险也太大了,不好。不如你们听我的,前面花点银子试一试,不成也损失不了多少。若是成了,皆大欢喜,怎么样?” “您说。” 110-120 第111章 带货丝绸茶叶铁… 永巨帝的关心…… “你们卖丝绸, 先定一个基础销量,卖的货物量没超过这个量, 我就不收钱。超过的按匹收费,一匹分我三钱银子,怎么样?”谈远说出自己的方案。 听起来好像是为他们考虑啊,郑首领拿不定主意:“我要回禀主家,让主家定夺。不过谈县令这个办法我看好!” 谈远微微一笑:“当然!希望下次再见面,郑首领可以跟我敲定细节,还在这里。” 郑首领点点头, 退了出去。 谈远一下子瘫在椅子上,唉,一天天的, 他怎么这么忙!等郑首领和他谈细节, 他还得看人家账本,还得定违约金, 答应不带货其他竞品什么的, 累, 真累! 累归累,但是卖出一匹赚三钱银子了, 大明丝绸出口量还是挺多的! 想到之前做事缺银子的焦急和尴尬,谈远觉得累点也没什么了。 当天, 没有第二个来, 谈远好好地休息了。 但那之后, 也许是郑首领回去帮忙宣传了,第二天开始就有不少人来找谈远商量带货。 不过他们都比较谨慎,拿一些不太紧要的货物来试试水,比如钢针, 木梳,牛角梳,团扇,油纸伞,折扇,小摆件,果脯,茶叶,粉丝,铜镜等等。只有一个姓孙的大胆,拿他家主人的铁锅给谈远试。 谈远理解他们,他们都想蹭他这波“流量”嘛。但是真是什么货都找他啊,谈远意识到自己必须做个筛选了。 他的优势是在东南亚有名气,想也知道,一定是在读书人里有名气,这些人大概是当地的中上层。所以会降低他“逼格”的东西最好不要带。 在把请他带货的人的货物都试过后,谈远决定先带五件货,比较能看出效果的五件:丝绸,铁锅,折扇,果脯,茶叶! 决定后,谈远就让人把结果张贴在珍音正店门外。哪知道无意间竟饥饿营销了,更多人来找他。 谈远都婉拒了,说要先看看效果,怕他们浪费钱。实际上他也是想看看效果,更是为了充分发挥他名气的优势。 如果带太多,名气分散,效果可能不明显。如果带的档次太低,不符合名气,可能效果也不明显。 当谈远带的货离开了大明之后,谈远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安南好像有战乱风险,不会影响他卖货吧? 可是古代信息流通慢,谈远在安南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只能多写几封信了。 先不提卖,就是漂洋过海也可能遇上货物出问题掉海里,要担心的事太多了,谈远反而不去想那些。 他要想的是今年的暴雨,他的水利一期工程快完工了,他得保证今天如果下暴雨,大余县不会像去年那样房屋冲走,人员毁伤过半才行。 谈远之前舍不得花钱,水利进度有点慢。现在已经收了不少定金,他就舍得给工人们加餐加钱催他们赶进度了。 银子刚到手还没捂热,就成了工钱到了别人手上,谈远都不想去想这件事。所以把卖货的事搞好,他才重新带头干。 干到了中午,开饭了。 谈远连忙放下锄头去吃饭,才多久没干,他又不习惯了!可他又不是真工人,不习惯就不习惯。虽然说要亲力亲为,但以后能少干这种重体力活还是少干吧! 谈远得了一大碗糙米饭,一份猪肉炖土豆,一份玉米炒虾仁,还有一小碗咸汤,几个红薯干。 谈远点点头,不错,油水足够,干活的人可以吃饱肚子。他先吃了虾仁,这虾是河里的河虾,虾仁小小一个,虾脑炼出虾油炒了玉米味道不错。炼完虾油的虾脑壳也没有浪费,加点盐煮一煮,再打两个鸡蛋下去,就是一碗飘着蛋花的非常受人欢迎的咸汤了。谈远吃得很开心,这比以前吃得更好,虽然多花了钱,但他也受益了嘛! 不只是谈远,大家都吃得很开心。不过因晚上不能打着火把干活只能白天做事,所以中午休息时间很短,大家也来不及细细品味,只能大口嚼了。 在众人都吃完要去上工的时候,就有那天生吃饭慢的,眼看着要跟不上趟了!她们自己着急,监工更着急,上来就要抢饭碗! 谈远看着都替他害臊,抢人家饭碗算什么啊! “住手!” 监工住手了,女工把碗护住,但也不敢再吃了。 谈远见这女工有四五十岁,就口称大娘,仔细询问。 “大娘,怎么回事,他怎么抢你碗?” “我…我吃饭太慢了,赶不上趟。”大娘很委屈,看了几眼远处的姜阿磨,又低下头,她害怕。 谈远又问监工,“我就是看不惯她磨磨蹭蹭的,吃得这么慢,就是想偷懒比别人少干活!” 谈远看看两人,大娘一看就是个胆小的人,这样的人吃饭慢很正常,她也没反驳监工的话。而监工,有“黑化”嫌疑。 拿到了权利,人性中的恶容易释放出来。 谈远对监工道:“今天是你不对,遇到这样的事应该往上报才对,以后各个地方都增加一刻钟的休息时间。你虽是好意,想让大娘跟上队伍,但太着急了,会损害官府的形象知道吗?向大娘道歉。” 监工向大娘道歉后,谈远把众人叫回来继续休息。姜阿磨就陪着她的老姐妹吃饭,夸谈县令。 谈远觉得监工可能委屈,就对他说:“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她一看就是个胆小的,不能吓着她。老爷我给她们加餐加工钱,是想她们也高兴不是逼她们,知道吗?” 监工道:“那这样每天多休息,活还能干完吗?万一又发大水?” 谈远眼也不眨地说谎:“当然能!你着急,她们也着急。从前大水都没享受过咱们的水利工程,以后享受了,就会按咱们的规划走的!再说了,增加一刻钟休息时间,我也多休息,累死我了。她们也多休息,缓过劲来了,才能干得更好。” 监工早就被谈远逗笑了,他是个小伙子,一笑那口白牙最显眼。 上工!上工! 谈远跟着人群,继续投入他的劳动,他现在就等有个借口不干了,比如有商人找他带货或者其他。 借口还真来了! 但谈远不想听:永巨帝给谈远算了一卦,说谈远可以把水利工程建好,但是大余县发大水会把谈远冲走,尸骨无存。永巨帝希望谈远暂时去南康县避一避,把事交给别人做,大水过后再回来,大余县不值得损失他的朋友和将来的栋梁。 这让谈远看得恨不得立刻就去证明自己,他才不听,什么封建迷信! 不过,谈远有了想法。永巨帝远在天边都因为担心他早早想到发大水的事,那经过大余段的客商是不是也会担心发大水之后的服务和可能的瘟疫? 那他还是可以休息嘛,去旅店区好好跟那些商人说!不用干体力活了! 虽然旅店区和大余县县城隔得不远,但谈远感觉那里特别好待,因为可以听到很多新鲜消息,就是现在所有人都认识他了,他怕他们有顾虑。 谈远刚踏入珍音正店,还没等他先解释大余县一定能抗住洪水,一群商人早就围过来恭维他了。 “怎么了怎么了?”谈远一头雾水。 有人道:“谈知县不知道?您推的那五个货,听说都卖得很好啊!” 谈远一听就高兴了,“是吗?” “可不是!”这人挤到谈远面前,他生意做得一般,但消息最灵通。 “听说啊,那丝绸可是翻了一倍卖。人家听说是谈知县你这样的人推的,都抢着买。还有折扇,都买,想有谈知县的风范。果脯茶叶都买,别的都争不过我们大明!” 谈远笑得很开心,“真这样就好了,你们都找来找我带货哦。不对,铁锅呢,卖得不好?” 当然不是,这人故意放最后才说。他正要卖关子好好赢一波关注,就见外面进来一个人,看到谈远的连眼睛就亮了,口称县令老爷。 谈远不太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但也随他们的意。“我是,你有什么事找我?”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孙老爷托我们带的信,我生怕找错了人。听说是安南一个大人物的,您看看。” 给了信,他想留下来,但左右一看珍音正店实在高档,待不住,只好走了。 那些人都怂恿谈远看信,谈远自己也想看。“莫来明?” 谈远觉得这名字陌生,但隐隐约约记得曾叔平好像提起过?他拆开信,里面是汉字,不过看下去就能感受到异国的语言组织。 “谈老爷,谁的信啊?” “谈知县,铁锅卖的怎么样?” 谈远一目十行看完信,看完他当时就有了个赚钱主意,连忙在心里默念几遍,确定不会忘了,才去搭话。 “你们都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这是安南莫家的信,安南权贵。铁锅卖得很好啊,他也买了不少,他喜欢大明的东西,爱屋及乌,就忍不住给我这个小小知县写信了。” “谈大人说反了吧!莫家肯定是因为大人的名气才买的铁锅。” “他们都要买我们大明的铁锅,加上前面那些,谈县令赚了不少银子吧?到时候也张贴在这旅店外面,给我们看看呗!” 这五件货听着确实卖得好,能拿到一大笔银子。不过这都是存量生意,让旧东西更好卖增加流通效率而已。谈远更想做增量生意,大余县资源太差了,等他升了官去好地方,一定要搞点新东西卖,那才厉害呢! 谈远心里想着这些,嘴上不慢,道:“那当然,到时候我一定贴,诸位都看看,可别说我骗你们,哈哈!” “我们不信谈大人信谁啊?这一回卖好了,谈大人的美名必直达天听的!” 第112章 褒奖赞美夸奖 有教育才有未来…… 永巨帝确实已经知道了有关谈远的事, 他想,不愧是谈远, 他没看错人! 要不要再赏赐点东西?赏赐什么好呢?不如赏人,穷乡僻壤最缺工匠吧! 永巨帝大笔一挥,工部的五十名工匠就作为赏赐要去大余县为谈远服务了。 这个最新消息立刻在京城流传,如果是别人,议论一阵就完了。偏偏是谈远,当初为了登基,皇上还骂过他, 现在登基了,肯定拼命补偿! 就为这个,那些想骂谈远的不敢开口。但也不担心名声太小, 赞美的声音也有很多种。 很多人佩服谈远自请下放去了那种地方当知县, 还做出了政绩。 “不是一般的神童,完全没被神童名声困住,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厉害!” “娶了娇妻算他命好, 娇妻竟然愿意跟他去那种地方,这是真…啧啧!” “用名气带货, 这什么脑子,户部那些人就想不到, 还好意思掌管天下钱粮呢!让谈远来管。” “我大明丝绸差点争不过安南丝绸, 还好有谈明远!” 曾叔平一直有和谈远通信, 这没瞒着人,为了打听谈远的事,又有同僚讨好他了。曾叔平就也问人家安南,吕宋的政治格局, 权贵姓名之类的。 而龚子传,虽然有点嫉妒,但更多的是与有荣焉。 他在内书堂教将来要被分配去各个监为皇帝服务的小太监们,他讲课总是很发散,这一发散就又发散到谈远身上去了。 “之前和你们说过,我的好朋友谈远自请下放去了大余县。我开始很担心,那可比我在浙江当知县难太多!后来的事,我没跟你你们说,因为太惨了,本来就穷,还发大水了,要不是远哥儿去了,他们肯定得卖儿卖女!” 小太监听了都很共情,他们基本都是遭了灾家里过不下去被爹娘卖进来。 有人道:“谈知县太了不起了!” “谈大人太有本事了!” 龚子传听得很开心,道:“远哥儿确实很了不起,但他的本事是以前好好读书,一步步做事练出来的。你们好好学也可以!” “发了大水,远哥儿就拿出自己的钱买米,说大余县两倍价收米,前面贵但后面更多的米就便宜了。现在的事你们也听说了吧?远哥儿带货!他肯定是用县令的身份赚到钱还给自己,人怎么能这么聪明呢?你们以后也这么聪明就好了,太监的作用也很大的,像我就很佩服郑和。” 小太监们很喜欢龚老师,在龚老师这里师生情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热乎乎的,他总是希望他们更好,总是分享他的朋友,他们感觉到了平等,这是很稀有的东西。 爱屋及乌,小太监都对谈远有好感,对清官谈远更有好感了。 这都是卖货成绩还没得到确认时,京城就出现的声音,将来通过信,谈远都会知道。 而现在,回家,谈远在想他看到莫来明的信产生的新赚钱主意。 他发现莫来明信里有些不尊重安南黎国王室,似乎有不臣之心,谈远不打算干涉他国内政,但双方会打起来吧?如果是持久战,岂不是会很缺武器? 大余县木材最多了,平时也卖木头,但卖原材料挣得少,如果生产打仗要用到的箭杆,会赚很多吧? 不过这种事在信里不能直说,谈远又把信看了一遍,合上信他想,莫来明主要是买到了好风扇和铁锅,真喜欢他才来信的,没有暗示自己要造反,是他凭本事看出来的,那他就得更谨慎了。 写了回信,谈远暗示自己感受到了莫来明的造反心思,问他要不要箭杆? 如果能成功,也很赚啊。不过要生产箭杆的话,大余县就更不能涨水了。 话说,他今天去那里不是为了钱的事吧?他是担心客商害怕他们这里可能发大水有瘟疫或者服务不足不来,才去的啊! 谈远第二天明确目的又去了一趟,哪知道不管是行商的人还是在那里摆摊的本地百姓,个个都说相信他相信他在就不会发大水。 这当然很好,谈远很高兴! 但是,因为过于相信他导致失去了危机意识,从而乐极生悲,谈远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计划组织演习,就在那些小坝小湖完工后发工钱的第二天在整个大余县组织洪灾演习,先县城后乡村。 箭杆生意才要瞒着人,谈远让人把消息早早放出去,自己干活的时候也多跟人说。 直到他终于不用干活了,每天白天干活,下午处理政务,晚上看书的日子又费脑子又费体力! 还是商量怎么带货赚钱轻松。他带货的那五件都在基础销量上多卖出了很多,陆陆续续结钱给他,不是,结给大余县县衙! 丝绸多卖了2万匹,一匹分他三钱银子,他得6000两! 茶叶多卖了5万斤,一斤分他10文,他得500两! 折扇多卖了1万把,一把分他20文,他得200两! 果脯多卖了3千斤,一斤分他30文,他得90两! 铁锅多卖了4千个,一个分他5钱银子,他得2000两! 一共是8790两,近万两银子,还是带货赚钱,可惜长久不了!还是经营梅南古道的生意更靠谱,这生意已经存在至少几百年了! 不管怎么样,谈远终于赚到钱了,有钱了!他安排这些钱:一半,还给他们两个。一半,拿去供应县学等,给士兵发补贴,给衙役发工食银给工人发工钱。 谈远叫人在珍音正好外面打了个告示栏,把带货成绩贴在了里面,还限制了要他带货的种类,一定得和他的文人气质匹配! 如此成绩,自然又吸引了许多商户,谈远又选了五个货带,分别是:医书,绿茶,蔗糖,棉布,纸张。 赚了钱,再选货带,谈远干得很起劲,一点也不嫌费脑子。不过选好以后,又累了。 他就抽出点时间歇歇,看看朋友们的信,明天再去组织洪灾演习。 谈远没想到,皇上竟然给他派了五十个各行业的工匠!虽然工钱得他付,但这样生产的箭杆肯定良品率高得多,有口碑的生意才能长久。 更没想到,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他的事都是一片赞美之声。谈远越看信越舒服,晚上差点没睡着。 谈远的睡眠一向很好,没耽误第二天的事。 工人们就在刚刚干完的工程上领钱,个个喜笑颜开。 谈远道:“这是我特意为你们换的银子,以后交税便宜少吃亏,好不好?” “好!青天大老爷。” 谈远道:“今天你们回去,乡里乡亲的到处说一说,明天县里要组织洪灾演习。县里的弄完村里的弄,我不是神仙,大伙儿也别太放心了,心还是要提起来!” 百姓们哪管这个,都说:“我看啊,谈老爷就是神仙!不是神仙,怎么会把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放在心上呢?” “是啊,我们是前世积了什么德,今世碰上谈老爷这个青天大老爷!” “还给我们银子,往常铜板换银子,每回都是我们吃亏,又沉手!谈老爷真好啊!” “还有那几个作孽的都砍了头,欺男霸女的也吊死了!现在还有银子拿,日子从来没这么好过!” “银子,我还没拿过银子呢!你们看,银子!” 谈远无奈,又强调一遍,“明天就要开始洪水演习,你们要到县衙去,听命令,知道吗?” “知道啦!怎么会有好的官儿!” “听说这样好的官,只能在一个地方待三年!我舍不得咱们谈老爷,这么好的人!” “所以咱们都得听话,谈老爷不会害我们,他叫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啊!我听说福建那边出过一个好官,也是青天大老爷,走的时候有万民伞呢!咱们老爷也得有!” “当然!现在还是得听话,到时候可别家里有事不来,让小老爷生气!” 谈远站在发钱的人旁边,听到了很多议论,他的嘴角一直没下去。而且他们排队时有很多话说,排完了也不走,就围着他奉承。 谈远因为天天跟当地人一起干活,已经能听懂一点当地方言了,这些人都知道,她们也更会用方言夸人,就大声地夸谈远。 谈远都没法谦虚,不然这帮人说得更夸张。不过奉承真是人人都喜欢的,他听得好开心,他感觉他们都感受到了他的好,他的努力都值得! 谈远笑得开心,忽然想到了他娘。他娘金妮儿自他十二岁成为秀才之后就天天被奉承吧,这每天得多开心!怪不得不显老,还像他刚穿来把几年一样! 监督着发完工钱,谈远已经沐浴在夸奖声中很久了,真是飘飘欲仙,一路走回县衙还感觉脚下是飘的。 不行,太飘了! 虽然谈远很开心,但他知道这些人是夸张了,起码达不到他自己的标准。现在大余县只是能吃饱,教育还是不兴,县学以外私塾很少。 哪怕是古代,只追求吃饱也不行,一定要搞教育,有教育地方才有未来。 谈远打算抽空去县学看看。 之前发大水,县学也得了红薯种,他们很配合他,晚拿了,于是拿得多,他对县学的人印象还不错。 第113章 谈安被仙人跳了? 庸人才不遭人妒…… 大余县的教育资源真的很差, 差得谈远一脸无奈。县学只有两位老师,一个姓马, 一个姓包,刚好是两大家族一人一个。 不过马家的位置重要些,马家的马秀才屡试不第占着训导的编制,一直是他教学。包家的人是助教,常换的,没编制。 县学总共才十二个小学生,县里都这样, 那些村里更不用说了。谈远觉得自己一定要把这里的教育搞起来再走,留一点希望的种子。 于是他威风地带着一帮衙役去了县学,马训导终止教授, 出来迎接, 包助教也行礼。 谈远点点头,“你们照常做事, 我四处看看。” 其实县学一眼就能看完, 一个大土房子(教室)配一个小土房子(厨房)。 谈远看完, 就站在门口把众学生看了一遍。虽然赈灾粥停了,但之前学生们可都吃到过, 都认得谈县令,不过碍于先生威严, 只敢偷偷看他。 马训导在上课, 谈远把包助教找来:“他们分别姓什么?比如几个姓马的?” 包助教原本还咕咕哝哝不知道怎么答, 一听说几个姓马的就警觉起来,不情愿地道:“6个姓马的,2个姓包。2个姓陈,1个姓闪, 1个姓姜。” 谈远忍不住笑了,“我刚才看了一眼,其中有一个一脸聪明相,眼睛很有神,有些招风耳的,叫什么?” 包助教一听就知道是谁:“谈老爷,他叫陈闪,可调皮了。” 这个陈闪长得真的很难得,谈远觉得自己这个伪神童小时候都没那么聪明外露。陈闪放现代,是一眼理科人才的那种长相。放古代,谈远觉得他也会是大余县的第一个举人,但资源得给够。 更有趣的是,陈闪长得和龚大哥一点也不像,他却看到陈闪就能想到龚大哥。 “是个人才,本官不是发了钱供应你们教学饮食?不要亏待了这些小学生,吃饱了才有心思读书!” “是是是!”包助教迭声道。 “他叫陈闪,陈是父姓,闪是母姓,他父母感情很好?”谈远猜测道。 “谈老爷怎么知道?”包助教细思极恐,连陈闪这样的人谈老爷都记得情况,那他们包家岂不是做什么都瞒不过他了? 谈远猜的,但看起来他猜得很准啊! 两人说话的这会儿,里面那些小学生都很怕县令大人会走掉。 其实谈远也是想走的,有点浪费时间了。但县令嘛,不是要多能干,而是要会发射信号,他留得越久越证明他重视县学。 果然,谈远留到下课,不止孩子们,连马训导都很惊喜。于是谈远陪师生们都说了话,了解他们的情况。 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陈闪,他虽然聪明,但居然在平时的学习中不是第一,这就和龚大哥更像了! 谈远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写信给龚大哥,分享这个“小龚子传”给他,多有趣啊! 谈远一向是说干就干的,但他现在有公务在身。于是谈远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午饭时都不急着吃饭,先写信! 热情洋溢的字都写了几行了,谈远才意识到不对。他和月娘大概都不介意别的地方有“小谈远”“小月娘”,但龚子传虽然没说过,但感觉他好像忌讳这个? 谈远仔细想了想,龚大哥好像真的不喜欢别的地方有“小龚子传”,他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怪不得!谈远现在终于明白龚子传为什么身边总是那么多小人了!因为在他们眼里,龚子传“自命不凡”很刺他们的眼,凭什么大家都是永宁县小地方的,他不满足秀才想考举人,凭什么落榜那么不高兴,大家不都落榜。凭什么屡败屡战,凭什么那么自信能成功? 谈远有些遗憾,陈闪的事只能和月娘分享了,最好不要告诉龚大哥,那不是给他添堵吗? 唉!龚大哥证明了他确实不凡,那些小人可恶。因为他们,龚大哥都不喜欢老家了。 谈远又想到自己,永宁县人都还捧着他的,他感觉挺好的。但作为神童,他也遭人嫉妒。 当初要不是黄棋帮他娘解围,说不定他童子命的名声真会传出去。那会儿做古风砚台,他家真正要起来,他们就嫉妒了!后来他四年不能县试,想来他娘也听了不少酸话歪话。但最后他才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在全国博得了神童名声,他们大概也没办法嫉妒了。 不过,他计划是靠政绩一路升迁的,他的目标是当首辅,在官场上升迁不易,他也一定还会遭人妒忌。皇上虽然器重他,但也不可能帮他挡住所有的压力。他早在远山书院期间就很明白了,现在就更清楚他要面对的了。他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让皇帝和大部分官员都成为他的朋友。 谈远不怕被人嫉妒,庸人才不遭人妒!他就是要好好做,要做好做得漂亮! 只要家族里的人不拖后腿,再凭这些年的运气,谈远相信自己能当上首辅。不过不知道是多少岁当上,所以他要保养身体。 既然想到了家里人,谈远便给爹娘写信。他名气越大,谈家人越可能作妖,要时刻注意。 谈远刚写的信还没到永宁,爹娘上回写的信倒是已经送过来了。 谈远看完有些生气,家里的事都是爹娘在干,谈安被嫌弃,竟然跑到抚州府玩去了! 谈安在家被爹娘说,谈安想着他都二十六了,不如自己干一番事业? 哪知道带着钱去抚州城被叫少爷是这样快活,谈安顿时熄了雄心壮志,只想享受了。 不过家里老妈妻子在,他也不敢做什么。他也不多留,只打算享受几天再回去,不然又要挨打了! 谈安虽然嫉妒神童弟弟,但这会儿不把他拿出来吹嘘,什么时候拿出来?反正谈远不在,关系好不好还不是他说了算? “我弟弟可是神童,我和他关系可好了。他从小就聪明,现在考中进士做了官,以前也不差,家里生意靠他才起来了,现在我家可是很有钱。他在外做官,家里产业都是我管……” 谈安一边喝酒一边吹嘘,旁边有许多人捧着他。 有人问:“他几岁考中的进士啊!是状元吗?” 谈安虽然喝酒,可脑子清醒,谈远当然不是状元了,探花哪有状元好啊? “我兄弟18岁就考中了状元,状元及第,厉害着呢!” 状元?捧着谈安的人听了更兴奋了,又有人问:“谈少爷,那你家兄弟在哪里做官?” 在那个该死的穷得鸟不拉屎的狗大余县做官!谈安想起来就觉得晦气,好端端地去那干嘛! 谈安脸不红心不跳:“在湖广那边当知府。都说湖广熟天下足,没有我兄弟,你们有饭吃?” “是是是。” 谈安就这样一边喝酒,一边吹牛,短短三天就交了一大帮朋友,其中又有几个特别殷勤的。 第四天,这几个人还要给他介绍女人。谈安心动不已,但他知道,他若是偷情了,回去那三个没一个能饶得了他的,不值当,不干! 谈安拒绝了。几个朋友也不劝,”喝酒喝酒,谈少爷真是君子,坐怀不乱啊!” 于是过了一天,他们说敬佩谈安这样坐怀不乱的人,把他请回家,让妻子儿女伺候他。 然后谈安喝了酒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自己□□,旁边躺个只穿了肚兜的女人!谈安吓得不知道怎么办,连女人露在外面的白皮肤都不敢多看! “好啊!我们拿你当兄弟,你侮辱我女儿,你说,怎么办?私了公了?”谈安的“兄弟们”拿着大粗棍子挡在门口。 私了,不知道要给多少银子!公了,要是说他□□这女子,可是要判他绞刑的! 谈安慌得没办法的时候忽然想到谈远,他有兄弟他怕什么!谈安大声道:“你们这是仙人跳,这都是你们做的局,我要报官!” “可别这么说?有证据么?谈少爷侮辱我女儿,敢做不敢认?现在要倒打一耙?我告诉你!这事没有二百两了不了!” 谈安在抚州府待了七天,却只有一封信回家,金妮儿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她的安哥儿该三天有一封信来才对! 金妮儿连夜赶去抚州府,这时她才恨自己没给大儿子安排书童,这打听都不知道哪里打听。 好在谈安短短几天已经混成抚州小名人了,金妮儿的八卦能力又强,很快她就在府城大牢里见到了大儿子。 谈安穿着囚服,身上没伤,屁股好好的,就是挨了十个嘴巴子,看着凄惨说话也不利索,“娘,让远哥儿,救我。” 金妮儿心疼得直掉眼泪:“哪个杀千刀的把我打成这样?放心,娘这就给远哥儿写信,让他就你。娘在,别怕。” 金妮儿问清楚大儿子的事,就去住了客栈,一边哭一边给小儿子谈远写信。 谈远没想到之前还好好的,现在大哥就牵涉进□□案了。□□案他也判过,坐实了可是要绞的。 他不会包庇族人,特别是他大哥。可是,娘和大哥都说是仙人跳,大哥到底是不是无辜的? 谈远知道,虽然他给抚州府知府去信,是叫知府秉公执法,不可用刑的意思。但官场上的规矩:信一旦写了,几乎就是要包庇!所以这信轻易写不得。 “月娘,借绿衣给我用用吧?”谈远对妻子道。 第114章 翟居安翟知府 安顿工匠 谈远想, 既然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那就让绿衣去打听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再决定写不写信。 高月娘自然不会不帮丈夫,“远郎,绿衣自然是可以借的,不过你借她做什么?” 谈远把大哥谈安的事说了,高月娘听得直皱眉,想到从前碧桃的事,“远郎, 那安大哥到底有没有…” 谈远深深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虽然他从小就要搞出一点事,但是吧, 胆子很小。可这次喝醉了, 到底成没成,谁也说不清。” 高月娘倾向于认为那帮人是在搞仙人跳, “我记得如果是判为和奸, 罪行就轻得多, 他命就能保住吧?娘肯定舍不得大哥,会…求你。” 谈远冷了脸色, “我自然知道。娘再舍不得,若大哥真犯了王法, 我不会留。” 谈远怕吓到妻子, 连忙又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他有事。抚州知府还不至于连我也不知道, 应该还不敢动他。就像这南安知府,从前发给我们大余士兵们的饷银很微薄,我给他们发了一次补贴,南安府不就也足额发给军饷了。他们想在官场上混, 谈安要死,也会死得明明白白。” 高月娘才不担心她的大伯子,她是担心她的明远因为大伯子和娘生分了!不过这就不用说出来了。 谈远第二天起床,这时候大余县的洪灾演习已经结束了,轮到各个乡镇了。演习要演习一天,他打算随便挑一个乡镇检查。 今天却下雨了,不方便。谈远想,这样演习起来更真更有劲吧?去了一看,果然乡亲们都很听话,假装发大水往高处跑,在高处搭窝棚。 谈远夸了村人,又想,不如写篇报告贴在告示栏让路上来来往往的客商也知道知道,炫耀炫耀! 陈闪娘不认字,但她听人说知道意思,心里更加喜欢他们的谈老爷。她回去发现儿子因为调皮被打了手板,心里不忿,又没办法,第二天就去县衙求了。 “去县学上课?”谈远很惊讶。 “我听说老爷你看重我家闪儿,他要是被打坏了那可怎么办?他那么爱读书,昨儿跟我说不想去县学了!”陈闪娘知道自己只是个女人,求县太爷还有点希望。 “这么严重?他去了吗?”谈远想,真像个“小龚子传”,这么要面子。 “去了。”我们夫妻两个说话又没用,我们又不懂读书的事。 谈远点点头,“走吧,去县学。” 到了县学,谈远拿起陈闪的手一看,确实被打得不轻。再看马训导,虽然有尴尬,但更多的是疑问。 “马训导,我出自永宁县的程家私塾,你知道为什么那私塾能出本官这样的人吗?”谈远问。 “为什么?” “因为程家私塾是唯一废除了体罚的私塾,我才能安心在那读。从今以后,不许打这些学生,管教他们要用别的办法,明白吗?” 马训导这才想起来,他早听说过这个程家私塾,不打孩子那个,当时他还那些人做梦呢!没想到县太爷就是那个程家私塾出来的。 “这,不打我怎么管?” 谈远眼睛一转,笑了:“简单,我尽量抽下午的空来教他们,你看着我学。” 马训导笑了:“好好好,我学。” 陈闪的手还痛着,但他听得清楚,以后先生不能打他了!太好了!不对,那他不成最后一个挨打的了?好丢脸。 屁股挨了二十大板的谈安同样觉得很丢脸,也很害怕,怕自己小命不保。谈安原本很自信,他有个好弟弟,谈远也是官,他们敢把拿他怎么办?哪怕被掌嘴,他也横,直到这二十大板打下来,他一下也扛不住啊! 翟居安原本是不敢用刑的,万一犯人受不了招了,他怎么判,岂不是把人谈远得罪死了。 没想到狱卒报上来,这竟是个小人,还特别怕死,那不打他打谁?弟弟是神童了不起啊?12岁中秀才了不起?18岁中探花了不起啊?不能拿谈远怎么样,还不能动他大哥?哼! 正好他们兄弟关系好,打这谈安一顿让谈远难受,值得冒险,反正这家伙吹牛,他用的也都是合法手段,打谈安合情合理。 话说,就这听到打板子差点吓得尿裤子的玩意,也配和他用一个“安”字? 翟居安很嫌弃,让衙役一边狠打了谈安二十大板,一边亲自吓他认了罪要判绞刑,果然谈安哭得一塌糊涂也不敢认罪。 翟居安打爽了,就是谈远来信他也能微笑着读下去了,可金妮儿见到大儿子这样,真是心痛死了。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啊! “我儿子肯定不会做那样的事,娘相信你是清白的。绿衣姑娘,你说安哥儿是不是无辜的,他哪有那个胆子?”金妮儿心疼地看着疮疡医给儿子换药。 绿衣眼睛看着别处,她压根不知道安少爷是不是受委屈了,但她知道再不救这人怕不是要被打死了。 “大娘,安少爷怎么样,我们也说不清。远少爷说了,若安少爷当真无辜就……我看啊,该叫知府大人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秉公执法才是。” 金妮儿:听不懂… 但感觉绿衣姑娘是来帮她的,金妮儿道:“绿衣姑娘,我都听你的。” 绿衣出手,翟居安知道这是谈远的意思,终于肯开始查案了,但这种事最难查明白。翟居安可不打算给自己添麻烦,意思意思把谈安关了几天就放出去了,让那帮仙人跳的都伏法了。 弄完,他心情挺好,也算是叫那谈远吃了个暗亏。他记得这谈远与他族兄是一个书院的,大概他族兄也不喜欢这人脾气,不如与他分享分享。 翟居安于是给族兄翟天墨写信,炫耀战绩。 绿衣在抚州城待了几天,等她要回大余的时候,谈安的伤养得差不多可以回永宁慢慢静养了。 “我娘怎么样?到底怎么回事?”谈远问。 “金大娘还好,安少爷挨了二十大板,应该是伤筋动骨了。幸好出狱后大娘照顾他,让他好好养伤。至于案件,那伙人说是仙人跳的判了罪,安少爷说是被做局,判无罪释放。只是,全凭一张嘴,没有证据,而且,我也觉得快了些。”绿衣道。 堂堂知府,判案如此草率?谈远记得自己了解过现任抚州府知府,知道他叫翟居安,但他的人品籍贯一概不知。 “是快了,这种风月案件最难说清楚,他估计不擅长此道。” 谈远也不清楚翟居安是真的秉公执法但能力不足,还是什么原因。不过,既然谈安暂时没有大师,他就不计较了。但他记住了这个翟居安,他最好真是个好官! “翟”?这个姓有点熟悉?谈远想起来了,他们远山书院不就有个带着近一半考生科试作弊的翟天墨,本该严肃处理,结果轻轻放过,污了他们远山书院的名声! 这种人都能放过?翟天墨最好别犯他手上,不然一定叫他付出代价!想到翟天墨,谈远就觉得恶心。 当时他没能力,无可奈何,现在,姓翟的最后缩着脖子做人! “远少爷?”绿衣有点被吓到了。 谈远连忙笑起来:“没什么。绿衣,你做得很好,想不想住大房子啊?皇上赏了50名各行各业的工匠下来,我打算买块地,建个谈府,让我住得更好更宽敞些。” “谢少爷。”绿衣高兴道。 这50名工匠是从福建梅州府调过来的,谈远虽然有压力,但更多的是助力,他答应月娘的谈府终于可以开始建了。 不过,得先安排住宿,他们还有妻子儿女,加起来好几百人呢! 他们要是有钱,愿意在大余县建砖房住,他可以补贴。愿意在县衙住,那就免费住。住在百姓家里,县衙代给租金。 50名工匠分了三拨来,谈远发现,第一拨基本都愿意买块地自己盖房子。第二拨都更愿意住县衙,第三波,第三拨只能住人家家里。 谈远为表重视,亲自和他们聊了,问了他们的需求,再带着他们一家家求租。 当然,大余县赚钱难,是屋主求着被租才是。谈远走着走着,身后只剩一户人家了,也刚好到了陈闪家。 谈远这才想到陈闪家不富裕,他怎么没找点把人带过来给他们增点收入,幸好还来得及。 陈闪娘很高兴多赚一份钱,陈闪也很高兴看到谈远谈县令。陈闪娘把租客请进家,热情地帮人安排,又邀请谈远:“谈老爷不嫌弃,今天就在我这儿吃饭吧?” 想到陈闪,谈远道:“好!” 陈闪娘很高兴,帮人收拾好就高高兴兴去做饭,期间又擦桌子扫地。 陈闪躲在门后看谈远,颇有些叶公好龙的意思。谈远一没注意,他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谈老师,你看。”陈闪捧着一小把糙米给谈远看。 “看到了,怎么了?”谈远问。 “谢谢你。之前老师你没来的时候,我们家所有人早上只吃这点米。你来了,我就能吃饱了。”陈闪眼里都是崇拜。 小孩子捧着的米能有多少?一家子分着吃,怎么吃得饱?谈远觉得心酸。 陈闪感觉到了,连忙把米丢回去,道:“那是发了大水以后。以前我家吃得很好,红薯饭,我每次都能吃饱。” 谈远笑了,摸了摸陈闪的头。大明这么大,天灾人祸在所难免,但只要有他能努力的地方,他都想努力。 谈远安顿好工匠们,就给皇帝写信,然后考察工匠们的能力,打算满意了就把谈府早出来。 谈远不知道的是,朝堂上有御史捕风捉影,竟拿谈安的事弹劾他治家不严。 永巨帝当然会护着自己朋友,另外也觉得无语,“谈安为兄,谈远为弟。明远管好自己的家就行了,还要管他大哥?” 第115章 要求“请”回去 不反对就是支持…… 这位御史也没想到手下的人如此不小心, 他不过是偷懒没检查,就让他丢这么大人! 他嘴硬道:“谈氏一族, 不过百年前出过一位举人,名谈文举。此后谈家人口繁盛,文风不兴。是谈远落草后有了神童名声才一步步又发展起来的,谈家人都是借他的光,他的大哥谈安犯下罪行,全怪他没有约束好族人!” “可朕听说,谈远与他父亲可都不是族长, 怎么能怪到他们头上?并且,他们一直有在劝诫族人。再说了,那谈安有罪无罪暂且没有定论, 若是无罪, 那可就是爱卿捕风捉影了。” 谈文举?永巨帝想,估计明远都不知道他的举人祖宗叫什么吧, 这帮人倒是什么都查出来了。 谈安确实判为无罪, 但京城还不知道消息, 他们就是故意的,打时间差。既然皇上都已经点出来了, 他们也就不论这个了。 他们看了看高仕君,这位重臣在这神神在在的, 不然他们今天说话不会这么谨慎, 可惜了。 话题很快转到了互市上。当初隆景帝在时, 早朝也讨论过几次互市,但隆景帝本人不愿意,也就不了了之了。 新帝登基,真心为国的官员就又想互市了, 而既得利益者自然不愿意。他们开始吵,双方都想知道新帝心里真正的倾向,再做下一步努力。 为国派道:“瓦剌等部但逢灾年就劫掠我大明边境,户部年年都要拨巨额军费给九边。都说“堵不如疏”,若能开放互市,让瓦剌百姓用牛羊换取大明物品,边境必安宁,国家也可节省花费,再现太平盛世。” 永巨帝点点头,既得利益派急了。但他们多是边将,不会说话。 礼部尚书见其他人都是附和,于是反对:“臣反对!开市就是向贼虏示弱,有失国体!陛下可还记得昔日大宋岁币之患?一旦开放互市,贼虏力量必增强,威胁我大明安全!虏性贪诈,不可不防啊,陛下!” 永巨帝也点点头,甚至道:“你们还想说什么?都说出来。” 现在是1547年,永巨元年,永巨帝还不了解自己的大部分臣子,他竟也想先听听臣子意见再做打算! 为国派隆景朝被压着打,现在不肯放过开口机会,“岁币之患?不过是借口,我大明国力强盛,又不像那宋朝被压着打。开放互市,贼寇力量增强,难道我大明就停滞不前?虏性贪诈就更加可笑了,他们也不过是老百姓,有口饭吃就不想打仗的!” 话说到这里,谁还记得先前的谈安? 兵部有人道:“皇上,不能互市啊。臣认为应该先清除内部积弊,把倭寇拒之门外,强大我明朝军队,再行互市。” 为国派道:“正是!倭寇猖獗,都是将领无用,使其袭击扰我大明边境。还是暂且推后互市,免得瓦剌看了笑话,看不起我大明。” 朝堂上的武官一个个气得要死,但其中一半都是子承父业,确实能力不足,无话可说。文官们还好,至少都是科举出来的聪明人。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大明军队是文官做总指挥嘛! 永巨帝看着,还是喜欢谈远,他虽是科举出身,但感觉文武兼备! 文武兼备的谈远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他给永巨帝写了一封信,信里说他要生产箭杆卖到安南去。箭杆那也是军事物资,是一个小县令能生产的,还敢告诉皇帝? 所以谈远很犹豫,但他又觉得自己没错。第一,安南作为藩属国,内战会削弱自身实力,这是对大明有利的。第二,他作为卖家,可以精准掌握安南情况,避免它吞并他国壮大起来。 没有第三,有的话,那也是箭杆可以不出口,转内销就行,只要能挣钱。 谈远写好了信,但不敢寄出去,这皇帝要是震怒了,他可就完了。 没想到皇上加急给他来了信,谈远一看就知道,是封密信。 信里写了朝堂上议论倭寇,互市,钱粮的几件大事,竟还有谈安的事! 谈安不是无罪吗?事情不是了结了?怎么还牵扯到他身上了?谈远看得又疑惑又生气。 不过皇上竟然连这样的事都告诉他,可见他还是挺喜欢自己的。那就太好了,他可以大胆地回信! 反正这是密信渠道,其他大臣不会知道,皇帝也不丢面子。 于是谈远写信,也说了自己最近的情况,还提到了陈闪这个聪明小孩。最后才说安南可能打仗,他打算生产箭杆赚钱,敬请同意。 写完信,谈远连忙找人寄送出去,又拿着永巨帝的信看。谈安是个小角色,按道理他的大名一辈子都不会让朝廷上那些大官知道。他的举人祖宗谈文举就更是了,死了一百年还能把他名字找出来? 举人祖宗的名字好像很好找?他记得乡试考中举人后有鹿鸣宴,他曾在上面登名籍贯的,说是要进入县志,谈家祖宗的名字应该也是这么找到的,谈这个姓还是挺特别的。 谈远拿着信,绕着凳子走,这一切都很不寻常啊,好像在针对他,就是不知道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 他自然要接招,要反击,不然岂不是会被看扁,以后做事更难? “远郎,我们去看新家吧!” 高月娘忽然进来,谈远于是暂时不去想那些,他笑道:“好啊。” 夯土房对技术要求不高,最费人工。恰好,永宁县人工便宜,缺乏技术,所以这房子建得很顺利。 谈远看到工匠们忙着打地基,道:“今天快干完了吧?早点回家。” “快干完了,还是老天爷赏脸,谈老爷你盖房子之前还下雨,这一开始盖啊,也就下了点小雨,不碍事。” 谈远笑道:“是挺给我面子的,盖起来挺快吧?到时候进屋了,请你们喝米酒,大余的米酒好喝。” 高月娘在外人面前,不会和丈夫过于亲近,见他们说话,她就自去欣赏新家。 新家地势高,是从前发大水也淹不着的地方,是马家卖给他们的,这里的地便宜。她们盖的是四合院,她喜欢大房子,虽然用不着那么大。 “明远,我们家会不会太大了?” “怎么会?你喜欢就好,大一点怎么了,咱们盖得起,当地人也多赚一点嘛!”谈远笑道。 不过,谈远想到他冒险生产箭杆的事,有点心虚。在这种小事上对妻子好算什么,大事他可忘了商量就干了。 高月娘见丈夫有些不自在,还以为他是热到了。 晚上她才知道,丈夫是有大事瞒着她!高月娘气哭了,气得责备的话都说不出。 谈远见妻子气得这么厉害,更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月娘,都是我的错,我太着急了,我太想证明自己了。” 高月娘更生气了:“上回我娘不是往外卖药材,带了信叫我们要小心,还给了你银子,你急什么?我知道你和今上关系好,但事关重大,你怎么能不和我商量。” 想到岳母给的银子,谈远更羞愧了,他怎么能和古代那些官员一样独断专行,不考虑妻子的意见。他明明猜到月娘是保守的,还瞒着她做这么大的事。 高月娘很冷静,“要是没事还好,要是有事,我会和你和离。我将来也要显身扬名的,不能吊死在你一个人身上。” “月娘,我错了嘛!”谈远像毛毛虫一样在高月娘身上,“不要和离嘛,我舍不得你。” “咱们好好的嘛!显身扬名好啊,以后我们一起出名,当青史留名的一对好夫妻嘛!” 高月娘道:“热,你先放开。” 谈远放开了,但还时刻注意妻子的反应。 高月娘道:“我爹在,你也还没开始做,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以后有什么大事都要跟我说,知道吗?” “哦,我现在就想开始生产箭杆。”谈远无辜地说。 谈远被赶出房间,让他好好冷静冷静。 于是谈远只能另外收拾一间房住了,他冷静下来,又想到被妻子打断的关于他关于他可能被针对的思考。 只有永巨帝的信不够,这样的事,其他朋友也一定会给他来信,等看完信,他应该就能推理出事情的经过了。 永巨帝的第二封信和朋友们的信差不多一块儿到了。看完信,谈远可以判断他上次被针对应该是有人临时起意,因为没有后续! 之后并没有什么大故事! 想想那些日子的事,最可疑的就是抚州知府翟居安了!除了他,谈远想不到还有谁。 他不打算冤枉人,既然如此就请朋友帮个忙吧,他要看看是不是翟知府,别以为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可压不住! 这回谈远不急着写回信,他这几天都一个人睡的,太丢面子了!他要回去睡! 因为高月娘和谈远两人饮食上要求比较高,因此一般是绿衣和星儿轮流做饭。 谈远今天特意把两人都支到厨房去了。他拿皇帝的信给老婆看,“你看,皇帝也没怎么样。快把我请回去,太丢脸了!” 高月娘一看,“皇帝没有准许啊?” “月娘,这你就不懂了。你看,你都因为这事敏感把我赶出去睡,皇上难道对这种事不更敏感?他却不表态,这是什么意思?当然是变相的支持啊!”谈远自信道。 高月娘一想,有道理。 谈远见妻子脸色好起来,连忙又道:“还有事呢!我都没回信,和你一起商量再回信。” 谈远把之前早朝上的事和他怀疑翟居安的事都告诉了妻子。 高月娘心疼了:“你怎么不跟我说,我以为他没事就完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就是,月娘,让我回去吧,我们好好聊聊怎么写回信?”谈远强调:要“请”!” 第116章 以牙还牙的弹劾 预备着下雨 “那是自然。” 高月娘自个儿都是个爱面子的, 自然懂丈夫的请求。她之前赶丈夫出去,绿衣和星儿都劝她呢! 其实, 她自己也觉得过分了。但远郎真的出去了,虽然每天求着进来,但她不同意,他也没怎么样。 这就是嫁给爱情的感觉吗?真舒服啊!她娘李益就绝不敢这样对她爹,其他女孩她虽没问,但也可以想到,没几个敢对能对丈夫这样的。 不过, 远郎给她面子,她也不能一直欺负人家。 于是绿衣和星儿做完饭就接到小姐的命令,叫她们吃过饭, 把谈大人的东西搬回去。 谈远终于回到久违的房间,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房间里还有月娘身上的香味。 “月娘, 你看信。” 谈远把信都给妻子看, 又道:“我还要一个香囊, 你雇人去摘鲜花嘛!” “我给你做个药囊好不好,装甘草进去, 你饿了就啃。别打扰我看信,要看乱了。” 看完, 高月娘问:“皇上问你怎么不把那帮地头蛇的钨矿拿过来?我也这么想, 这多好, 省得你冒险。” 谈远摇头:“我们是官府又不是强盗,见人家有好东西就抢啊。像这样灰色手段占住矿产的全国多少?凭这个,人家不认!若他犯我手上,那时再说吧!” “那你就要生产箭杆了?有把握吗?你还要收拾针对你的人, 忙得过来吗?”高月娘有些担心。 谈远道:“箭杆的事,八九不离十。你不知道,黎国王室太不会做人了,今天得罪莫家,明天得罪陈家,后面得罪阮家,迟早打起来。至于针对我的人,主要是靠朋友,我不废什么劲。” 高月娘也怀疑是那个翟居安,“你说,咱们跟他无冤无仇的,他怎么针对咱们?按理说,大哥都不应该挨那二十下,是不是?” 谈远点头,他们永宁县就在抚州府,别的地方谈家可能没有排面,但抚州,不应该不知道他啊,就算谈安吹牛,之前打他嘴巴也够了,后面怎么又打他屁股? “那我写信,叫他们帮我查查这个翟居安,看看我们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过节。”谈远道。 高月娘点点头:“远郎,这些天你太忙了。” 谈远叹气:“是啊,我现在只有一个人,要是能把县丞和主簿这两个佐贰官补齐就好了,每天忙得都没空陪你了。” 高月娘摇摇头:“不是。远郎你注意到了没有,自咱们的新家开始建,可一直都没下过一场正经雨。这雨可不是都得以后下,那不就又要发大水?” “是啊!看我忙的,一定得把手上的事分出去了。”谈远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然而,第二天早上谈远醒来,耳边就全是雨声。出门一看,雨更是下得欢。 虽然高月娘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是不免尴尬:“下雨了?” “嗯。”谈远看着大雨却不高兴,月娘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大余县又要发大水了,还好他早有准备,但天灾不可预料,他还是担心。 “星儿,我要寄信,你过来。”谈远招手。 “绿衣,小姐我想要点花瓣,你找人给我摘来。”高月娘也招手。 谈远忍不住笑,寄了信,剩下的事都有人代劳,他便专心处理可能到来的洪灾。 如果洪灾不大,那他搞的水利工程完全够了,演习也够了。如果是大洪灾,大余县所有人都得往梅南古道这边跑才行,下属乡村也得往更高处跑,还要造船救援。 所以,如果一味害怕,把资源都放在应对洪灾上就会浪费大余县本就不多的资源,影响经济。应该掌握主动权,派人巡逻大余县几条主要河道,监测水位,预警洪水才是。 谁最合适呢?自然是闪红米。他是那种很有责任心的人,又不死板。只要多给工钱让他这些日子辛苦辛苦,他就可以放心了。 于是闪红米上值后,便被谈老爷叫去谈话了。初听闻要接下这样一桩苦差事,他心里连连叫苦。可是,会多给银子! “可以可以,包在我身上,老爷放心。” 谈远道:“好!去吧。” 闪红米一个人是不行的,谈远让他招人组队巡查,他挑准了,再核查之后给工钱。 闪红米知道事关重大,都没敢声张,而是自己默默看人,看准了才和人家说,就这么搞了三天才凑够人。 但质量高,谈远和他们说了话,挺满意的。又叫他们动了动,更满意了。 “这几天还没下雨,别着急,别怕拿钱对不起我,你们的辛苦是真的。交给你们的是很重要的任务,很艰巨,一定要用心。” “是!” 谈远觉得,小事交给闪红米还是挺放心的,他是本地人,认识的人多,有点领导力也有责任心。 如果是那种千年一遇的大水,估计他就要慌得手脚无力了,所以自己也得上点心。 不过,一直不下雨对夯土房倒是很好。他怕下雨,多雇了些人,只要提几桶水就可以解决土质过燥的问题,就可以很快盖好了。 又下小雨了,谈远凭这个就可以判断吓死人的大水应该不会有。不过,他的信已经寄出去那么久了,虽然还没收到回信,但回信应该已经在来大余县的路上了? 谈远猜的没错,就是这样。他特意给江西和京城的朋友都去了信,他们都写了回信。 如果谈远看到信的话,他会发现信里的信息还真不少。首先明确的是翟居安的情况。不查不知道,翟居安是江西吉安府的,虽不是神童,但在吉安也小有名气。翟居安是30岁才考上同进士的,就是谈远甲辰科的上一批辛丑科的,那年谈远15岁成了解元,翟居安成了同进士。 “可惜,信还没来。不过“谈府”快要建好了。” 谈远有点开心,他和月娘要在这个新家住两年呢!新家是夯土房比县衙的破木板可好多了。 夯土房只要打好地基,剩下的地面工程就不难了,谈远要的是标准的四合院,也不需要什么创意。最费的是人工,但谈远很愿意花钱请人。 谈远就是怕下雨,没想到上梁铺好屋顶喝进屋酒那天还是晴的,第二天就开始下雨了,算是中雨,只能庆幸他已经搬好家了。 高月娘原来还觉得进屋酒太匆忙了搬家太急了,第一天下雨就开始庆幸了,第二天下雨就觉得劫后余生,第三天下雨,完了,不会又要发大水吧? 前三天的中雨给人感觉像大雨,但第四天的雨才让人知道什么叫大雨!雨水跟不要钱一样铺在地上墙上人身上。 现在谈远最关心的事只有一件了,每天上午下午他都要把闪红米找过来问一遍。 其次就是危房问题。大余县的百姓虽然富裕一点了,但很多人还要攒一攒,顾不上盖房子,住的还是窝棚,风一吹雨一浇就垮了! 遇上这种事,当地人一般会找邻居或亲戚借住,谈远帮不上什么忙,就是看着揪心,想快点开始帮百姓们盖砖房。有了砖房,人就从容多了。 雨并不是一直下的,它好像知道怎么折磨人,忽然停了半日。信就是这半日送过来的,谈远这才知道了翟居安的情况。 看起来两人也没什么过节啊? 看到后面,他想,可能因为这俩就不是好人吧?他不喜欢的远山书院的翟天墨翟先生竟然是翟居安的族兄! 而且两人都有黑料。翟天墨是死性不改,据说去年又组织了十几位学子科试作弊,而且有人考上了举人!听说他自己当年也是花钱贿赂考上的,没有真本事! 至于翟居安,他就算是三甲进士也比一般官员高贵,头三年做知县,很快就升了知府。不知道是不是朝里吉安府官员太多的缘故。翟居安在抚州的名声不好,据说是个草菅人命,对上清高,对下傲慢的官。 朋友们锁定了翟居安,但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但谈远想,无非就是嫉妒他,他是神童就罢了,还这么顺,如果这个人不是他,他也要嫉妒了。 至于早朝上的人,大概是看不惯他的吉安府的官员。既然当时弹劾他,那他也会。就找庞御史吧,当初四皇子都敢弹劾更别提这两位了。 正好,没给庞御史写过信,正好再认识认识。 谈远也就停雨的半天得以高兴,写了回信。之后就又开始下雨,雨下得昏天黑地,连下七天,干什么都不方便。 第三天的时候,闪红米已经紧张起来。每次他都要想想去年的大水,才能放松下来。他掌握了让全县人上山躲避洪水,集体转移县衙物资的权力,要谨慎! 谈远不怕大余县人不知道躲。他就看到有人上山了,又被雨打下来了。如果不是真发大水,倾盆雨水不停地砸在头上还真是让人受不了。 谈远怕闪红米报晚了,物资没法转移,又回到开始时的一穷二白。 “红米,要撤吗?” “不用,再等等。” 就这么等了七天,闪红米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每天都在巨大的压力里,但到了第八天,竟然云收雨霁,好像之前没下过大雨一样。 只有汹涌的河流说明大雨真的来过。闪红米很高兴:“谈老爷,雨停了,应该没事了。” 谈远也是这么想的:“没错。不过为了让百姓放心,你们再多守几天,干完我就给钱。” “好。” 后来确实也没下大雨,众人担心的发大水根本没发起来,永巨帝担心谈远救灾被洪水冲走的条件也不具备。 只是,大余县一片狼藉,不少人的家都塌了,没成洪灾成雨灾了,剩下的房子装不下那么多人,县衙和“谈府”都住满了人,谈远必须要管了。 第117章 升级砖房计划 来大余打短工 就算谈远不心系百姓, 是个古代庸官,也是要管这些百姓的。古代生产力低下, 这些人要都生了病,县太爷岂不成了光杆司令? 但他们要管也管不了多少,只能让百姓自认倒霉,自力更生。谈远却觉得可以借这个契机,补贴大余县百姓,让她们都住上砖房! 有了砖房还怕什么大雨,砖房怎么可能轻易塌得了? 不过这笔补贴可不是个小数目, 谈远打算把第二批货的佣金的一半都拿出来做补贴,剩下的一半还是还他自己钱,这样才能长久。 在佣金还没到的时候, 为了给雨灾百姓提气, 谈远就在谈府说起了他的砖房升级计划。 “各位乡亲们,这老天爷是真坏啊, 下大雨, 把咱们的家都冲坏了是不是?不要怕, 有我谈县令在就不要怕。我已决定让县衙拿出钱来,让大家都盖上砖房了, 有砖瓦房,这雨还冲得坏?” 寄居谈府的大余人都是可怜人, 房子垮了。听到这样的仙音首先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但这是谈老爷, 那就可能的真的! “谈老爷,你不是哄我们吧?” “我们这样的穷苦人也能盖砖房?” “真要盖砖房了?姜奶奶没骗人?” 百姓们不多质疑质疑,就要晕过去了。 有人道:“谈老爷,我们才刚吃上饱饭就敢想建砖房了?那些老爷们才配住吧?有土房住就感谢老爷的大恩大德了。” 有人担心自己发烧的儿子, 有人教训自己过于活泼的女儿。 谈远看着他们,又有人问:“谈老爷,这盖砖房是个什么安排?” 其实谈远也没想好,但“贵人语迟”,他可以慢慢说,边说边想:“这个嘛,砖瓦匠不是早就招来了,等了这么久也该他们赚钱了。既然咱们整个大余县都要换新房,那么就得一块算,跟这些匠人压价。我可还记得,你们的土房是没有茅房的,要去野外拉,这样不安全也不卫生,容易生病,县令夫人治你们都要累死了。所以房子如果大于某个面积,就得建一个茅房。当然,其他的就得听你们的,房子是你们的,要你们用得舒服,才不白干!” 有个年轻人笑了:“住砖房还不舒服?要住龙宫啊?” 有大娘问了,“什么时候开始建砖房啊?” 谈远道:“没多久,到时候你们多到县衙门口看看,决定了,我会贴出来,你们找人读出来就明白了。现在让我夫人说几句。” 高月娘原来在里面照看一个大姐发烧的儿子,听见叫她就出来了:“乡亲们,都认得我吧?我叫高月娘,有事叫一声月娘我就来了。虽然这些日子不下雨了,可外面的雨水还是脏的,叫孩子们不要玩水,身上要擦干,不然容易生病。还有,多喝热水不要喝生水,咱们大余县木头多,不要舍不得烧。” “听月娘的!” “月娘说的对!” 还有人不好意思之后还得在谈府住这么久,人散了以后问高月娘:“月娘,我们在你家里住这么久,你心里不别扭啊?” 高月娘有点紧张,虽然大伙早就知道她的名字,但她还是第一次当众说出自己的名字。她本以为这大姐来教育她的,没想到是问这个。 “有点别扭。我叫你们县太爷先盖你们房子好不好?” “好啊好啊!”大姐脸色由尴尬变成惊喜。 高月娘也真去找丈夫了。明远不介意别人住家里,她介意,明远顺了她的意,她现在当然也该帮忙! 谈远听完,很是感慨:“是我狭隘了。我只想着盖砖房要多少钱,他们能不能出得起,没想过他们是最需要房子的。月娘,你说的对,这批没房子的百姓该是第一批盖房的。” 不过,谈远觉得,既然月娘介意外人住在他们家里,现在又不下雨了,应该尽快把人转移出去。 “竹楼!月娘,咱们可以给他们再原址上搭个竹棚,先过渡过渡。他们肯定也喜欢在自己家,对不对?”谈远觉得这主意不错。 高月娘一听到这个想法,心里就涌起一阵甜意。远郎真的把她放在心上了,理解她,尊重她,没有觉得是她嫌弃百姓。 “好。明远,你不会觉得我嫌弃她们吧?”高月娘靠在丈夫胸口。 谈远很喜欢妻子的主动,搂着妻子,笑容自动出现在他脸上。“不会。月娘你过惯好日子的啊,你听过豌豆公主吗?你就是豌豆公主啊。” 高月娘没听过,谈远于是给妻子讲了这个故事。高月娘不解:“我可不能知道床上哪里有豌豆啊?” “哈哈哈哈!”谈远笑完,在妻子脸上亲了一口。 “让人看到怎么办?” “很快就没人看到了。” 说是这么说,要是没人,谈远觉得他可能还没这会儿想亲。不过家里有乡亲们住,确实不方便。 谈远去当县太爷了,还是薅闪红米,叫他把工匠们叫来。这群会盖砖房夯土房的,盖起竹棚子肯定更快,快给乡亲们一个家吧! 确实快,4个人5天就能新造一个竹棚,剩下的许多人还能去烧砖,很快砖快就要有需求了。 不过半个月,县衙和谈府都空了。这是个好消息,谈远还得到个好消息,翟居安被庞御史弹劾了,已经在调查他了。翟天墨去年科试组织人作弊的事也在调查。若是情况属实,这两人都难逃一死! 谈远很清楚,也觉得爽快。不过他猜那两人不这么想,毕竟隆景帝晚期宽容不爱杀人,他们就以为新君也这样。其实要谈远说,永巨帝绝对是不吝杀人的。 这点和他有点像,他现在面对的是亲切的老百姓,因此看起来有些纯良。若是面对罪犯,敌人,贪官,他也不会不敢杀人。 一日上午,谈远又收到了信,莫来明的信。这人也是个聪明人,看懂了他信里的意思。莫来明问了价,问了他能生产多少,他要箭杆。 要就好! 谈远正思考着怎么定价和生产,陈典史忽然叫了声老爷,进来了。 “陈典史有事?” 陈典史当然有事,没事他可不敢来。谈老爷给人带货,那些人给谈老爷结钱来了! 这多好,有了钱,谈老爷就能补贴那些建房的人,他家也能住砖房了。 谈远看着陈典史,等他回答。陈典史道:“我听说老爷要让那些被雨浇坏了房间的百姓第一批盖房?这可是老爷想得不妥了。” “哦?”谈远觉得没错啊。 “老爷要整个大余县都换上砖房,马老爷包老爷有钱可以不用管。还有许多小老爷,不都可以趁机拉拢起来?只需一家一二两银子,他们都念老爷的好。”陈典史道。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说的那些老爷都是小地主,他们要盖砖房缺我这二两银子就盖不了了?补贴没他们的份。”谈远不耐烦听这些。 陈典史见谈远生气了,心里不安,又想出话来:“那,那他们不要补贴,自己花钱在第一批,行吗?这也是拉拢。另外,有些冲坏房屋的无力支付建房费用,不如考虑换成一些建完房就能交够钱的百姓?” 谈远觉得这段话比之前的水平高多了。 “不错。说得很好,我会考虑的。” 谈远抬头,见他说完陈典史不出去,有些纳罕:“怎么,还有事?” “古道那边的老爷求见大人,要给大人结货钱呢!” “不早说!”有这样的好消息,给莫来明写信晚一点也不会怎么样。 谈远立刻动身去了旅店区,到了那里也不是高枕无忧了,几百几千两银子太动人了,他必须核实必须看着。 一连搞了几天,终于结清了,比上次少一些,但也不少,一共是7140两! 与谈远合作的商队首领要谈远请吃饭,没与谈远合作的要与他合作,谈远为这个,又忙了几天。 忙完了,带货的钱一半也还了他自己的债了。剩下的4000两可以当补贴了。 谈远经过月娘和陈典史的两次提醒,更加重视群众意见,特意挑了典型人物请到县衙讨论。 讨论结果贴在县衙外的公告栏上。 砖房升级计划大概是这样的:分三批。第一批优先失去房子且能负担新砖房的普通百姓,还有部分自费建砖房的小地主和建完房能立刻付清费用的富农和小市民。 第二批优先还住着窝棚能负担一部分费用的普通百姓,然后是剩下的建完砖房能付清大部分费用的百姓。 第三批优先大余县下属乡村想建砖房的普通百姓。最后才是外来户和大余县衙的典史和衙役、狱卒等人。 这算是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方案,讨论结束,计划就开始了。 谈远让人把那些失去房子且能负担新砖房的普通百姓,还有部分自费建砖房的小地主和建完房能立刻付清费用的富农和小市民都叫来了,要他们登记,好做设计安排。 陈闪家属于建完房能立刻付清的小市民,陈闪娘被叫来了。她不识字,但一路上也听得差不多了,她非常心动! 砖房!那可是只有大老爷能住上的房子,现在她们一家也能住上了?太好了!谈老爷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到了县衙门口,陈闪娘一看乌泱乌泱都是人,谈老爷都看不到了,有点吃惊。又想,这么多人盖砖房,那得要多少帮手?得赶紧把她们东山的人叫到大余来打短工挣钱! 第118章 老爷们商量抗税 第一批砖房建设中…… 谈远也觉得人太多了, “乡亲们,听我说, 别吵了,排好队!” 谈远看到了陈闪娘,眼前一亮,指着她道:“陈闪娘,你是建完房立刻能付清费用的,叫那些和你一样的都排你后面。” 陈闪娘被谈老爷注意到了,很得意, 也很愿意站在最前面,就帮着排秩序。 谈远见效果好,又道:“姜老爷, 你是自费建砖房的小地主, 叫和你一样的都站你后面。都站他后面。” 剩下的都是普通百姓,谈远也是一样, 终于三列队都排好了, 然后就是登记了。登记姓名职业住址排队顺序, 要给他们家建房时县衙会通知。 由于这些人里陈闪娘最给力最快搞好秩序,所以谈远先给她这队登记。 市民队和普通百姓都有男有女, 小地主队基本都是男的,他们在家都是大爷, 见自己排在后面, 立刻不高兴了。 “谈大人, 怎么先给她们写?她们是粗俗的女人,话都说不清。” 陈闪娘一听就生气了,但又不敢回嘴,她可得罪不起这些老爷。 谈远道:“因为她们排队最快, 最给我省劲。不像你们,还给我找事,不想当第一批盖房的了?” “想想想。” 谈远登记了几个人,那几个人都不走,围着看他写她们看不懂的毛笔字,“真好看,这字真好看。” 小地主队有人心思活络了,“谈大人,谈大人要在县学教学多久?我们能把家中子弟送过去吗?” 谈远点点头:“只要在我这考核通过就可以,县学还是有点要求的。另外,不要再打扰我了,你们是最后一队,总不想摸黑回家吧?” 这么一说,果然再没人说话了,谈远很满意,专心登记。 这一登记完他才发现,第一批无房百姓里很多家中子弟都在各地当兵讨生活。 现在的话是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可见这些百姓真是底层,孩子也没什么前途。 最后一批的县衙吏员也是一样,吏几乎永远是吏,不被尊重,子孙三代也不能科举,前途无望。 但,谈远想,如果吏能升为官,那吏的位置也为被官员们的子弟占满的,根本没有普通人的位置。 不过士兵地位这么低下真是不该,这样士兵还怎么有战斗力打瓦剌打倭寇?谈远当即给皇帝写了一封奏折,阐述自己的观点。 写完,继续处理砖房的事。第一批一共232户,分布在大余县各个地方,而那些砖瓦匠最多同时盖10户人家,还有材料,各方面都要协调好。 谈远没让大余百姓失望,登记完的第二天就确定了第一批中的第一部分,一共十户:围绕着县衙的十户,开始动工。 陈闪家就是这十户里的一户,陈闪娘听说自己家是最早盖砖房的,又是惊喜又是骄傲。 她对人说:“我就猜着了,知道第一个是我。” 这时候陈闪娘在东山村的娘家人也来了,他们第一个打工地点就是自己熟悉的村里人的家里,不会被苛待,他们很满意。 所以,当谈远确定第二部分的十户去看最开始十户时,就发现数陈闪家建的又大又好。 陈闪娘很得意,本来是盖完给钱,她想提前给,显得她更厉害。 谈远一听这可不行啊,他知道自己用不能商量的语气更好使。 “大娘,提前给他们容易不给你好好干活,到时候房子开裂影响住怎么办?吃亏的还是你们。再说了,没多久就要交秋税了,交不上钱可不是好玩的,钱还是别急着给出去。” 陈闪娘原本是兴奋,一听,顿时感到遗憾:“谈老爷说的有理。” “当然。你不要被他们捧得飘飘然,想要多给钱就厉害了,闷声才能发大财。不过你这房子盖得不错,用了心思,那几家都没有大娘你家的好。”谈远又找补道。 陈闪娘一听又兴奋了,“那当然,他们都是臭当兵的,家里能有几个钱?又回不来,只能人家说什么是什么。” “……” 谈远正要批评她,陈闪已经听见自家娘的暴论了,顿时急了,把人往家里拉,“娘,你说什么呢?” 陈闪娘会看脸色,看谈远脸色不好,也就顺势被儿子拉进去了。 谈远摇摇头,没说什么。看不起那几家的也不止陈闪娘,她不过是敢说而已。 谈远的判断没错,虽然大余县整体比较穷,但也是有鄙视链的,不过谈远在做的事就是打破这条鄙视链。 马雄等大老爷们虽然不知道背后的本质,却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他们这些不在砖房升级计划的老爷们都聚在了马家,说是给马雄儿子过生辰,其实就是一起抱怨谈远,所以几人在马家一间比较隐蔽的房间喝茶聊天。 他们已经抱怨了好一阵了,马雄听得心情舒畅,忽然有了个主意。 “各位,既然谈大人看得起那帮臭当兵的,看不上我们,这不是马上要交秋税了?这大余县的秋税不都看我们?你说我们要是不交会怎么样?” 马雄的提议得了一致好评。 “是啊,当官收不齐税当什么官啊,要被罢免的!” “他在,咱们都得足额交,不如不交。” “一起抗税,咱们一分钱也不出,反正从前也不交的。” “就是,让那帮泥腿子去交吧!我们……” 等“好评”的人都说完了,在县学教学生的马训导才带点反对的意思说:“可咱们的子弟不都想送去县学读书,真要得罪谈大人?” 反正马训导自己不想得罪。他家在第一批,虽然没有那二两银子补贴,但这么多人比自家单独建造还是便宜。而且县学在第三批,明年或者后年也能换成砖房,多舒服!他干嘛要和谈大人作对? 马雄不屑:“县学?他能在县学教几天?咱们送去南康不是一样的?再说,压服了他,叫他多在县学教不是一样的。” 马训导感觉这位族兄就是经不起捧,只要其他人一捧,他就觉得自己厉害,要和谈大人硬碰硬了。要是他少和这些人混在一起,多和谈大人混在一起就好了。 马雄见族弟不说话了,谅他也不敢透露他们的计划,于是点包家的人。 “你们包家主一直关在大牢里,想必也是支持抗税的,咱们商量一个时间。他要是逼我们,我们就带着家丁去县衙示威,怎么样?” 包家人点了点头。 于是马雄就兴奋地和其他家的老爷们口头商量好了策略。商量完了,他感觉自己像诸葛亮一样,再没有比他更聪明的人了。 于是他又道:“只口头约定不保险,还得立字据,各家保管一张,这样才好都不说出去。” 马雄是老大,自然他说什么时是什么。于是众人画押按手印,又一起发誓绝不说出去。 发完誓,各人心满意足回家。只有包家人没回去,而是拿了字据打算去大牢问自家家主的意见。 人都走到了大牢门口,他忽然想到字据给不了了,而且他们说话做事狱卒都要盯着的,他怎么忘了! “要见你家家主?”狱卒问。 “不是,我听说谈大人在这?” “谁哄你玩呢?谈大人这会儿,应该在县衙,要不就在古道那里。” 这人想着,谈大人虽然把他们家主抓起来了,但住得不错,他们想见天天都能见,家主一定是向着谈大人的。 于是谈远就从这个告密人嘴里知道了马雄等人准备抗税的事,还有物证-信上都是他们的手印! 谈远本以为可以对马雄放心了,没想到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他,他又被人哄成傻子了,不给马雄等人一个教训是不行了。 “把包家主请来。” 谈远把这事告诉包建议,看他是什么反应。 “马雄竟然这么蠢?他总说自己是秀才,原来也没多聪明,不像我跟老爷,感觉比从前长进不少。”包建周说得真心实意。 谈远笑了,“这事你觉得该怎么办?” 包建周不答反问,看着自家人得意地问:“这事该算我戴罪立功了吧?” 谈远点头:“当然算。” 包建周道:“要是我们矿上有这样的事,我们才不会等他们成事,当晚商量好,第二天我们就抓人了……” “停!”谈远无奈,“你可别又说出些本官得给你加刑的东西。” “是,是。”包建周连忙给了自己两巴掌,“我们这样的粗人,管不好那些矿,谈大人分一两个去吧?反正它们本来也是官府的嘛。” “包家主,你忘了你为什么坐牢?行贿!你现在是在干什么?”谈远虽不知道包建周打的什么算盘,但人他是不可能放的。 包建周不敢再说了,他只想把嘴缝起来。 不过谈远觉得是该对包家的矿多上心了,钨矿产量高了,他也好多收税。 “包家主,你说这马雄是怎么回事?之前看着还好好的,忽然又想抗税?这样的人,本官不给他们个教训,他们还真以为我是个善人!” 谈远很生气。 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他们想用暴力让他屈服,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官府的暴力,打服他们! 他可不怕事,估计他最近太温柔了,打包建周那一下他们早忘了,可见必要的时候还是得秀秀肌肉。 第119章 三位大才 秋高气爽 谈远在明, 老爷们在暗。那一天来临前,双方相安无事, 第一批砖房建设得很顺利。 但谈远一直有派机灵的白役注意他们。 终于,秋税开始征收了。今年没有灾,钱粮收缴不算难。直到遇到了这些大户,一粒粮他们也不交,态度还很嚣张。 闪红米气得差点和他们吵起来,但最后还是忍气吞声,回去通知县令, 同时暗暗决定,到时候他一定要下狠手! “好啊!我们怕他们不成?” 谈远立刻叫陈典史把兵调过来,士兵们听说是打大户, 都庆幸刀磨得快, 枪磨得亮。 倒把谈远吓到了,连忙强调:“只是给他们个教训, 最好不要闹出人命, 不然我这乌纱帽就要丢了!” 当然不会, 谈远故意把事情说严重。效果很好,士气一下子就回落到正常水平了。 谈远把士兵布置在县衙和来县衙的路上, 等着马雄等人自投罗网。 而马雄听说有人抗了税,态度嚣张, 衙役却无可奈何时, 一下子兴奋了, 立刻点上几十名家丁就要去县衙汇合。 “老爷老爷,下轿吧?” “什么?”马雄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待出来看到了路两旁拿着刀枪的士兵,马雄明白了,这不就是他第一次见谈大人的阵仗吗? 马雄不是真的傻, 他立刻反应过来,消息泄露了!谈大人一定早就知道了!现在他有两条路,一是死扛到底,就是抗税就是不交,只要打赢这些兵,谈远就是低头做人。二是麻溜跪下,主动认错,但这太丢面子了,而且八成要挨板子,他还得成笑话。 “马老爷,姓谈的八成就在县衙,……” 其他老爷也来了,马雄想,他得尽快决定了。 而谈远在屋里,白役一直有向他报告那些老爷的位置和状态。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走出去了,果然看到远处有一群人。 他干脆叫衙役搬了凳子在外面给他做,又叫他们把板子擦干净。他要打人,但不想让他们屁股感染,他真是个好人。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老爷群总算走到谈远面前了,马雄还没下定主意,而其中最激进的姜老爷,已经把嚣张搬到脸上了。 他指着谈远:“就你要收税啊?你也不看看自己,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谈远一站起来就把他吓住了。 谈远当然不会任由人当面辱骂自己,如果他不主动闭嘴会有人帮他的。 谈远道:“人都来齐了?很好,我的人也来齐了。” 姜老爷一听不好,看了看四周的士兵,“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谈远不理他,换了方言对那些老爷们身边的家丁道:“小伙子们,跟着你们老爷来闹了?知不知道这是要抓起来的?现在放下你们手上的棍子镰刀锄头等,举起双手,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你们要坐牢几个月!到时候家里怎么办?这些老爷们就是做上十年也没事啊!” 各家家丁都犹豫起来,他们本来和谈大人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还得了点好处。 士兵们拿着刀枪对准了这些包围圈里的人,他们渴望动手,到时候刀剑无眼,投降不及时也不能怪他们。 马雄越想越害怕,包建周怕死他也怕,万一真打起来把他打死可怎么办? 马雄来不及多想,就叫自家家丁丢了武器举起双手,然后又去卖姜老爷,一巴掌呼在姜老爷脸上,“你刚刚说的什么,还不赶紧下跪认错?” 谈远看得挺爽的,他有时候真想动手打人,可惜他要注意形象。 姜老爷捂着脸看看马雄又看看谈远,颤颤巍巍跪下了。马雄看看那些兵,一咬牙也跪下了。 这两人都跪了,后面不想跪的老爷都得跪了,家丁们也跪,于是跪倒一大片。 谈远把家丁们叫起来,道:“好了,既然放下武器,此事就与你们无关了,想回家的回家,的留下的留下。” 一大半的家丁都回家了,他们走离开了,谈远叫衙役把这帮老爷都捆起来了。 “陈典史,来活了,审吧。”谈远掏出包家的字据给他看。 陈典史是当地人,很知道这些老爷的能量,虽然知道自家老爷不凡,但还是吓得躲在县衙里不敢出来。 出来老爷们都被捆起来了,心中升起一股敬意。从此以后,大余县就是谈老爷说了算了,他们这些副官皂吏说话也顶用了。 陈典史干活找物证和人证,谈远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他看着眼前的士兵个个干瘦干瘦的,忽然有了想法。 这些士兵本该县尉管的,但大余县没有县尉。他以后还有很多用到他们的地方,比如建官营砖窑?这些士兵这么瘦,一个月吃一次大餐,县衙应该负担得起。 谈远站起来:“都站好,排好队,本官有话对你们说。” 谈远的话说完,士兵们都非常激动,喊着万死不辞什么的。 “不用不用。现在到处都在盖砖房,砖块值钱你们都知道吧?我要从你们中挑一部分盖官营砖窑,赚的钱给你们吃一月吃一次好的。强壮的自己报名,瘦的我可不要啊。” 士兵们踊跃报名,谈远很得意,他想这不得表功一下,顺便让永巨帝在他的奏折里看到世情民意。 奏折不是密信,送得比较慢。送到时,永巨帝刚吃完最后一批荔枝,他是皇帝,也只有3颗。所以与他对弈的黄棋不可能吃到,不过黄棋也不羡慕。为下棋他去过南方,早吃过荔枝了。 永巨帝看完谈远的奏折,很是欣赏,给黄棋看:“你看,朕虽下棋下不过你,但朕手下的官员能干,朕皇帝还是当得不错的。” 黄棋奏折还没看上一眼就道:“那是自然。”看完他反应过来,这不是谈远的奏折吗? “陛下,这人可是叫谈远?江西省永宁县人,那草民应该是他的师兄。他,草民还是龚子传都是一个私塾的。” 永巨帝很惊讶:“什么私塾培养出你们三位大才?”又想,既然是明远的师兄,那他赏赐也该多给一些。 “明远很能干啊,大余县穷山僻壤,他竟能有办法让他们住上砖房?哈,徐州城内的百姓也未必都能住上砖房吧!” 黄棋不懂经济之事,但穷地方的人都能住上砖房,那不是全国的人都能住上砖房了?确实厉害。 黄棋与皇帝一起赞了一会儿谈远,得到了不少赏赐,他带着赏赐回了龚家,他在京城这些天都是住在龚子传家里的。 龚子传对于谈远的情况是知道很多的,知道黄棋得了赏赐对谈远有了兴趣之后,就告诉了他许多。 京城与大余像是两个世界。 不过此时的大余虽然还不够好,可百姓的精神面貌也许还强过京城呢!谈远也不知道,他没法对比。 现在,秋税已经收齐了交上了,第一批砖房也建好了,陈闪住上了新砖房。 只要第一批砖房通过验收,第二批砖房的建设也快了。对了官营砖窑开始产砖了,第二批就没第一批那么缺砖了。 按理来说,谈远该像关注第一批砖房那样关注第二批。但第二批总是比不上第一批引入注意,而且翟居安和翟天墨都判了死刑,明年秋天就斩首,他当然更关注这个。 古代车马慢,书信传递的速度有时候还比不过口口相传,谈远早听到了风声,所以他没有急着打开朋友们给他报喜的信看,他看的是莫来明的信。 上次,谈远临时编的产量价钱什么的莫来明都已经知道了,他没有异议,他这次来信更专业了,信里内容也更直白了,他想要大明的造反成功的经验! 谈远可不敢回他,看完连忙把这信息写奏折上打算报上去。至于莫来明催促赶快生产箭杆什么的,等他第二批砖房盖完再说,现在人手不够。 处理好莫来明的信,谈远给自己倒了杯绿茶,要好好看朋友们的信。 真是惬意啊,秋高气爽,清闲无事,正该看朋友们的书信一乐。 “老爷,验收好了,没问题!”外面跑进来一个衙役。 谈远这才想起,哦,他还在上值,他在县衙,现在这里不是他家了。 “很好,我明天再亲自去看看,没问题,后天就开始登记第二批,大后天就开始第一部分的建设。” 后天到了。 同第一批一样,第二批的人也很多,不过这一批人的穿着比上一批大部分人的稍好一些。 比如姜阿磨和她的孙女。按当下人的一般印象,姜阿磨该像第一批的穷苦百姓一样面黄肌瘦,只是精神好。但姜阿磨这些日子吃得不错,还特地梳了头穿了比较新的衣服来,60多了看起来像50几的人,她孙女也吃得不错,手上正拿着块果脯吃。 排到姜阿磨,她迫不及待地问:“谈老爷,我家能是第一部分吗?” 谈远见过很多急着要新房子的,但是没见过这么大岁数的。 “阿磨奶奶,不行的。你家是土房,现在还有人住窝棚,得先紧着她们。嗯,建完房你能至少付清一半钱吗?”谈远问。 姜阿磨一听自己的经济实力被怀疑了,立刻把孙女拉起来:“谈老爷我怎么会没钱呢?这些日子我到处找活干,那个砖窑我也干活了呢!你看,小狗我养得多好。” 姜小狗佬被她奶奶拎起来难受得要哭,放下来,吃一口果脯,还是没哭。 “嗯。阿磨奶奶,要是第一部分你发现有人负担不起,你就报给我,你们换换,省得她们要面子不好意思跟官府说。”谈远建议道。 第120章 山老鼠吃不吃? 月娘独自去玩 姜阿磨一听, 这办法好啊,连连点头。 谈远见此, 也微笑点头。想想,又喝了口绿茶,像姜阿磨这样健谈的老人家太多了,他得润润喉。 果然,每隔几个人就会出现健谈的人,男女都有,谈远都得陪着说话。 登记完, 谈远这次注意到了矿工。上回是士兵,他们处境更惨。这回的矿工虽然辛苦但境遇明显更好。 这引起了谈远的兴趣,他打算去包家的矿上看看。钨矿在现代是重要的资源, 作用很大, 但在古代?谈远要不是到了这块还想不到钨这个金属,钨的价值在古代完全没被开发! 要是开发了, 包家就不是小地头蛇了, 就得登堂入室了。 这次因为盖房的事, 谈远没决定立刻去,而是打算两三天之内去。 回了家, 到了谈府里面,谈远下班了, 当然是继续看信。他特意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舒服的环境。 打开, 里面果然是好消息, 和传言的一样,两个姓翟的已经定了罪名,明年秋天就是死期。 不过,朝堂之上有许多为二人求情, 认为处置太过的。谈远看到这有点不高兴,不过他相信永巨帝能顶住压力执行死刑。也不对,永巨帝在延续隆景帝的政策,也可能被劝动搞宽政了? 谈远觉得写份奏折为自己的主张出。 又看了几封信,谈远发现吴骄对这事的反应特别大?他大肆嘲笑翟居安,认为翟居安是差官? 有点意思,谈远于是从他开始议论翟居安的部分看起。 “明远,我就没见过翟居安这么蠢的知府。他竟然逼抚州大族人家女儿做他的妾,还以为这是拉拢?他以为自己是同进士了不起,其实谁稀罕让女儿做他没名分的妾,只有那种丧尽天良的爹愿意吧!我本来也想纳几个妾的,但我还没有纳妾的资格,也不想收“干女儿”,太恶心了,最终收了我妻子的一个婢女就算了,这种人……” “他还胡乱判案,收了贿赂还打被告,真是看不起人啊。银子是肯定不能收的,收也不是那样收啊。我也不太会判案,就请了当地的小吏帮我调解,判案也太难了吧!你怎么……” “说到前面打被告的事,他是真爱用刑啊。原告被告都受刑,人家能满意吗?最后治一个滥用私刑之罪也是活该,突然想到,你那么不会刑具都没几样吧?哈哈哈……” 呃,谈远想了想,大余县好像还真没有几样刑具?谈远摇摇头,算了,那不重要。 谈远给他回信:“……你在湖广,只要稍微用心是很容易做出政绩的。你家也算有点关系,你自己……” 想到湖广,谈远有点想管大县了。大余县才几千人虽然指挥容易,但经常人手不够,像箭杆什么的他都还没开始,实在耽误事。 几万几十万的大县管起来肯定有难度,但应该也比大余县管着有意思。 谈远继续看信,信里风景多。 看完,写完回信,谈远没忘记去包家的矿上看看。为此他特意赠送了包建周一天的放风时间,让包建周陪自己到处看看。 包建周终于能出来了,他换了身装扮,穿着老爷穿的长衫,不像牢里穿的那样朴素。 照着卧房的铜镜,想到大牢里的生活,包建周再也不想坐牢了,坐牢原来这么难受! 两人到了包家的第一座矿,包家的矿不多,一共就三个,这个地势最低产量最小,但最近。 谈远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巨大的矿坑,矿工在里面光着身子进进出出。没想到是矿工穿着裤子铲起一堆石头放进水里洗洗涮涮。 “这也挺晒的。”谈远道。 “他们都晒惯了的,要不是怕女人看见,都想脱光的。”包建周说完又道:“我这矿上还有女人的,就是工钱更少点。” “去下一个矿看看。”这个矿太小了,一览无余,谈远看完就没兴趣了。 “是是是。”包建周道。 “为什么女人工钱少?”谈远在马车上问。 包建周巴不得问:“因为男人干得多,只有一两个女人像男人一样能干,那拿的钱也是一样的。” 到了第二个矿,这个矿跟第一个很像,但没有河,而且有矿坑。 谈远很好奇他们是怎么开采钨矿的,于是一边走过去看,一边问包建周。 “这里更好点,上面挖完了地下还有,就是没水不方便。先再这里筛,把大石头筛掉,钨砂留下,再装车运到下面去洗筛。托谈大人的福,不要他们站水里洗了,雇老人孩子就能筛。”包建周讨好道。 谈远想起来了,搞那些水利工程,小坝小湖之外还有利用水力的装置,包家也算是给县衙提高收入了。他若是不用,给农民就来筛稻谷也不错。 谈远走到矿洞口仔细看,“欸!这是炸过了吧?还挺高的,不会出事吧?我们下去看看。” “可不敢下去。”包建周拒绝,他是见过死人的。 “下去!” 谈远把包建周弄下去,自己也下去。矿里面用木头撑住了,不过两边看起来也挺结实的。 谈远没有往深处走,在墙上扣了点石头,不知道这个变质岩还是沉积岩还是什么?下面挺热的,谈远待了一会儿就上来了。 “还有一个,那个矿就全是男人了吧?” 包建周笑道:“大人聪明,确实都是男人,不过还是穿了短裤和草鞋的,这都是石头挺尖的。” 到了第三个矿,这个矿的位置就深了,看完回去就要天黑了。 谈远一眼就看到了很多个矿坑,比前两个壮观多了。但是仔细一看,产量也是很少,很久才运出一车石头。 “你们这卖给谁?价钱怎么样?” 包建周说到这个就扼腕:“价钱不好呢!偏偏是个钨矿,要是像南康那边是锡矿就好了。卖给附近几个省,他们说加在铁里面做东西更耐用。” 谈远对钨了解不多,但他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可惜现在技术不够,还是维持现有局面最好。 “就这样吧,也不要扩张了,我大明实行矿禁政策你也不是不知道,以后把精力放古道那边去。”谈远建议道。 包建周只是点头而已。 谈远又去矿洞口看了看,还看了矿工住的地方和吃的饭,还有他们婆娘种的菜。这里的矿工为了多赚点钱都住在矿上,很少回家。 “谈老爷!”矿工们都认出了谈远。“包老爷。”包建周也被认出来了。 谈远之前听到那个高瘦的年轻人要回家,忽然想跟他回去看看。 “你家不是在盖房子?坐我的马车回去也快一点?我去你家看看。” 这个年轻矿工不敢拒绝,扭捏地答应。真坐上马车和敬佩的县太爷坐一起,他又兴奋起来。 到家了,他跳下马车,大声道:“娘!县太爷来我们家了!” 谈远于是被热情地招待。 这家人也是土房,但之前被洪水泡,后来被雨水泡墙角看着有点软。而且一半都拆掉了,砖房正在盖。 也许是谈远看着墙角的时间有点久,大娘道:“谈老爷,你别担心,塌不了,我们住了这么久都没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我们大余很少下大雨的,就这几年雨水特别多,唉,叫人怎么办?还好有谈老爷,日子才能过下去。” 谈远笑了:“以后就好了,哪能年年下雨?我到处看看。” 这个时候已经戌时了,大概晚上6点,盖房的人都在。都一边同谈远说话一边盖房。 这个时候的青砖瓦房虽然比不过现在的红砖水泥房,但谈远觉得应该也比土房子好多了,这个不怎么怕水。 看完了,谈远打算道别,然后把包建周送回去再回自己家。没想到靠近就听到大娘对儿子说:“你去买点肉啊,谈老爷在我们家连肉都吃不到?” “现在这么晚了哪里有肉?” “你上次打的山老鼠还有,鼠干谈老爷吃不?” 鼠干?谈远想了想他倒是不介意尝尝,但是月娘应该很介意吧?要是吃了鼠肉,那就不能亲近月娘啦! “大娘,我要走了!”谈远高声道。 大娘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努力挽留。谈远拒绝后马车往家走,他撩起帘子看,马车没走多远就注意到姜阿磨家在打地基看着是要盖砖房。 姜阿磨是老,姜小狗佬是小,这一老一小哪怕是在现代也要特别关心,更别说是在古代了。 谈远干脆下车,去姜家看看。 而姜阿磨早注意到谈老爷从陈家出来到了自己家,放下铁锹就开始检查自己身上哪里不干净,要弄整洁。 “姜奶奶,盖房子啊?也是您老运气好,刚好就有愿意换。干活这么累,晚上吃什么啊?”谈远道。 “是啊,我老人家命好,不然怎么遇上谈老爷你这样的父母官哦!吃得好啊,你看,这些菜都是猪油炒的,还有蒸鱼。”姜阿磨很自豪。 谈远摸了摸姜小狗佬的头,“没亏待自己。这些菜都是她做的?” 姜阿磨笑道:“那当然,我要干活哪有空。她也乖,菜都做得好,谈老爷在我家吃饭吧?” “不了,我马上回家。你们一老一小日子过得挺好啊,厉害,还是您老人家能干。”谈远夸道。 姜阿磨被大官夸了,眉飞色舞:“那是!以前发大水,把我分去缝口罩,我缝得也不错。后来让我去通路,我也……” 谈远听完对这一老一小放了心。 “还是要有谈老爷你这样的好官啊,要是来个坏官,随便收什么税,我老太婆就要被压死了!” 姜阿磨真心实意希望谈老爷一直留在她们这。她想,要不明天去问一问大师,谈老爷能一直留在她们这里吗? “好,我知道了,走了!” 看着包建周重新被关起来,谈远总算回到了家。家里有妻子在等待,还有做好的饭菜。 高月娘已经在吃了,饭都吃了一碗了。谈远连忙也去盛饭,他饿了。 “怎么这么晚回来?” 说完这句关心的话,高月娘略带抱怨地说:“你说要陪我去梅州玩的,结果一天天忙成这样,哪有空。明天我要和绿衣还有星儿自己去,你就待在家里吧!” “啊?月娘你不要我啦!” 谈远怎么那么别扭呢,“我再凑几天旬假陪你去吧?” “哼!不麻烦你,这一个来回那么多天,有你在也玩得不痛快。我们三个再加上两个小厮就好了,我会给你带东西的。” “唉!那就谢谢娘子了。” 虽然饿,但谈远却觉得这顿饭吃得没滋味,这一去还不知道月娘要玩几天。他就算攒够假,两人一起玩时间也紧张,还不如现在这样松弛着好。 120-130 第121章 是为了创收不是出名 再画自画像…… 谈远不知道月娘竟然喜欢上了出去玩, 后来又去了,去了两次!早知道他就…他当然是支持啦! 虽然月娘去之前不舍, 去的时候难受,但她回来时小别胜新婚,谈远感觉感情更好了!支持! 谈远算了一下,差不多每三个月,月娘会去玩大半个月,真是羡慕。 其实高月娘也挺羡慕自己丈夫的,羡慕永巨帝跟明远说, 不管他干得好坏三年期满回京述职之后一定给他升官。 “皇上对你真是太好了,你让皇上给我个诰命吧!”高月娘开玩笑道。 谈远想了想,最低级的诰命月娘好像确实够得着, “好!那我就为你求个诰命!” “哎呀!我开玩笑道。我不是真要这个。欸, 为娘求个诰命吧?娘肯定喜欢。” 谈远不假思索:“好啊,娘肯定喜欢!” “不对。”谈远隐约好像记得, 有了诰命就是命妇了, 命妇不能改嫁! “月娘, 诰命在身就不能改嫁了!娘和你都是。今年的状元是山东人,身长九尺, 皇上看得喜欢就赐了他妻子诰命。但我觉得不好,我和爹如果意外去世了, 你们该找还是再找一个。” 高月娘思考着丈夫的话。远郎她当然是很喜欢的, 但他若意外去了, 她寡居几十年真的会舒服?还是改嫁更好? 谈远道:“所以还是先别求诰命了,我从前了解到这些的时候也想着先不着急,不然早就给你请诰命了。” “好,那咱们就先不着急。”高月娘觉得接受丈夫的好意, “对了,马上就是皇上的生辰了吧,你的贺礼送去了吧?送的什么?” 谈远见妻子好奇就仔细回信:“也没什么,咱们大余县没什么好东西,我在下面村子买了点土弩箭老鼠干鱼干当贺礼了。” “老鼠干?”高月娘简直想晕倒,“明远,你怎么能送这种东西给皇上?” “当然能,他不会怪罪的,我早跟他说了。张知府送了花,听说很珍贵,也没听他说皇上夸了他,皇上重人轻物的。再说了,大余县太穷了,以后去好点的县,我自然会送好点的贺礼。” “我还是不能接受老鼠…” 谈远没说话,永巨帝大概也不能接受,他大概只是看看,并不吃。 “我明天要去县学看看,你干什么?”谈远问。 “还是去古道啊。不过我会早点回来,我要做胭脂玩。”高月娘说着,玩心大起,“我听人家说,丈夫给妻子描眉是夫妻感情好,我也给明远你装扮装扮怎么样?” 谈远连忙后退,“不不不,月娘你自己玩就好了。” 高月娘有些遗憾:“不过一日也只能玩上半个时辰,还是读医书重要。” “嗯,月娘你能学成的。” 第二天,夫妻差不多同时起来就各奔东西了。 谈远今天的安排去县学看看,县学已经盖好验收了,他去看看体验体验。 坐在自家的马车上,谈远想到了昨天的事,昨天月娘玩他,他怎么“报复”回去呢? 到了,闪红米道:“谈老爷驾到!” 谈远下了马车,他没有阻止。他自然是不在意这些虚礼的,但其他人需要这些礼仪明确彼此的地位,这样能提高办事效率,那就这样吧。 县学多了几位老师和许多学生,这些人都出来低头弯腰向县令大人问好。 “不必多礼,我就是随便看看,马训导陪着就好。”谈远道。谈远说完,其他人都四散离开进了砖建的县学。 马训导见只有他被允许陪着,头都抬得更高了,主动介绍道:“县学原先只有两座房子,现有四座,这两座都是教学用的,上面放了书,是谈大人您赠送的农书医书,陈闪那孩子可爱看了。另外一座是厨房,学生们在里面吃饭,还有就是出恭的地方,也放杂物。” 谈远点点头:“还是简单了,财力有限,以后该盖得更好才是。” “哪里,哪里,这四座大砖房放南康县也是气派的,谈大人谦虚了。”马训导十分服气。 虽然不满意,但这已经是谈远在各种限制下能盖出的最好的县学了,看完他还挺喜欢。 看完县学,谈远回县衙办公,现在人手都有了,也该造箭杆了。嗯,箭尾的箭羽也可以收购。 正做着计划,谈远又想,等第三批砖房盖完,要不要搞个仪式什么的?还是别了,旅店区盖得早现在看着还没大余县城好,还是别张扬了。 “老爷,老爷,包家派人来请。” 哦?包建周打的什么主意?谈远起身:“好,走吧。” 包建周虽然人在大牢,但和包家的人沟通很多,一直在掌控包家。这也是谈远想看到的,省得换人他不好对付。 到了包家,其他老爷们的家也不远了。自从秋税抗税事件,打了这些老爷们的屁股之后,谈远也发现了,马雄和包建周这两个人他还是得多交流沟通拉近关系,不能相信他俩,随便他们干什么,不然他们一定会给他一个“惊喜”。 进了大门,谈远听到了里面唱戏的声音,很快也有人迎接他了。到了地方一看,果然是唱戏。 唱戏真是古代民众不可多得的娱乐方式,谈远很久没看戏了,这一看也觉得十分有意思。 包建周之子见谈老爷看得专注,觉得自家老爹的主意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谈老爷,我爹之前叫我们开砖窑,第二批建房的时候卖砖,现在确实赚了很多,可以后怎么办啊,也不能坐吃山空是不是?” 这话一出,谈远立刻判断,这应该就是包家请他看戏的根本目的了。他是县令,他说话多好使啊! 不过谈远要拉拢包家,乐意卖这个好:“有句话听过没,要想富先修路,让你爹以后帮我修路,能赚不少。” 修路?感觉是个长久生意啊。“谈大人辛苦了,喝茶喝茶。” 包家人在赚钱之事上反应不算快,这次看起来机灵是因为马家更机灵,没有县令指点就自己拓宽了新的收入渠道。 马家人种花,搞起了花卉产业,赌的就是大余县的气候能恢复正常。 大余县本身的花卉资源是很多的,但人少路坏经济差,以前是不适合种花的,现在种花也要冒风险。 马雄想了想,虽然觉得谈远可能不喜欢,但还是花了10两银子安排了本地大师作法保佑他种花顺顺利利。 以后顺不顺利不知道,开头是挺顺利的,花成活得很多,马雄很满意。 谈远对于马雄和包建周的行为是持赞赏态度的,认为他们是在帮助发展大余县经济。而身为县令,许多人都在注意他的态度。 于是家里有林场卖木头赚钱的陈家找上了县令。 谈远听完陈家人的创收想法,忍不住笑了,“这办法又能讨好我,又能赚钱,你们是不是这么想的?” 陈家主道:“哎呀,不是讨好。这是我小女儿想出来的主意,是为了赚钱,借一借大人的名气而已。我们家原本不赚钱,卖些木头而已,这路又烂,不好拉出去。我女儿说了,既然这路过的人这么多,咱们家又有木头,不如卖木雕,就做成县令大人的模样,到时候天南海北,海内海外不都能卖!谈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谈远想,这要是销量好,那就是良性循环了。又可以增加他的名气,又能给他赚钱。 “嗯。所以你们找我,是要我答应把脸给你们用,付银子给我?你这女儿好,可不要早早嫁出去啊。”谈远开玩笑道。 “这么好的女儿我怎么舍得她嫁出去,我大女儿都是二十岁出嫁的,这个我要留在身边。”陈家主道。 谈远点头:“做木雕的人找好了吗?银子打算分我多少?” 陈家主既然要干这个生意,自然都打算好了,“木雕匠人也不难找,只是劳烦谈大人去我家坐几天,让他们看看样子。银子么,就和那些带货的一样,只要卖出一个,就分您八文钱。” 谈远挺满意的,“你等等。” 说着谈远就叫闪红米去拿纸笔,“陈家主,我会画像,画一幅你看看。” 闪红米拿了纸笔来,谈远就给自己用毛笔画了幅自画像,“怎么样?像不像?我不要去了吧?” “哎呀!”陈家主捧着自画像看,“怎么画得这样好?真像啊!” “劳烦谈大人多画几幅吧?啊?” “那是自然。”谈远说着,又画了几幅。这几幅几乎一模一样,陈家主见了,又赞叹一番。他心内暗想,若以后有机会,要请谈大人赐一幅给他珍存。 谈远也被夸得很开心,送走陈家主之后,心情还是很好,于是带着闪红米去检查其他人做事。 闪红米很有信心,这些人都得了谈大人的好处住上了砖房,再不尽心那还像个人吗? 还有一点收尾工作,干完这些,就要开始生产箭杆了,攒够一定的钱以后,谈远打算修路。之前他也想修,但修路不论古今都是花费很大的,之前修不起。 谈远去视察下属工作,发现他们都在岗位上,没有擅离职守,他很满意,于是夸了他们几句。 闪红米道:“大人你看看咱们大余县被您建设得多好,要是有人以前来过现在再来都要怀疑自己看错了。” 谈远笑道:“你家盖好了,就这么夸我,你不生气我把你们放最后一批?” 闪红米挠挠头,他最开始当然是有点生气的,后来阿飞跟他说他才明白过来。 “这是谈大人您的计策啊!您怕我们不好好干活,这个计策好啊,果然我们的砖房都没问题,我家的房子建得又快又好。” 谈远听了这些怎么能不开心呢?他想,大余县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他开了一个好头,再来一个庸官也不耽误大余县百姓的生活? 第122章 陈闪娘没几年好活了? 南泉南大师…… 永巨一年4月, 砖房升级计划圆满完成! 谈远在县衙门口宣布了这个好消息,之后, 让百姓举起他要求带来的一块砖。 百姓们不明所以,但很热情,来了很多人,人手一块砖。 谈远自己手上也有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砖,“乡亲们,知道让你们带砖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 “为什么?” “看那边你们就知道了。”谈远说。 百姓们往右边看,看到了给自家建房的匠人们, 但还是不知道谈老爷要干什么。 谈远把砖给了他们,他们开始在县衙门口修路,把砖铺在地上, 不够, 再找人要。 谈远道:“明白了吧?我向大家讨要砖块是想把县衙门口这一块修平整,修一条短短的路!” 百姓们非常乐意帮谈远的忙, 争先恐后地送砖。匠人们也飞速铺砖, 一批累了就换一批, 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把路铺好。 谈远看百姓们情绪热烈,非常开心。他本来是想在宣布计划完成时给百姓们送东西的, 但大余县的财政不支持。恰好他想到了他和月娘的感情:既要付出也要索取,干脆不送东西反而向百姓讨要砖块, 没想到他悟出来的东西在官民情上也适用, 效果这么好! 一条或许称不上路的路很快铺好了, 百姓都在路外面,谈远在里面,与百姓有些距离。 他道:“你们都看到,这是一条路对不对?官府马上又要开始修路了, 现在正要计划,开始修了会通知你们的。”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想到住上了好房子还有好路可以用,有的高兴哭了,有的高兴得跳起来,还有的大喊大叫发泄,还有的跪地不起。 一个个嘴里都念着谈远的好。 砖房升级计划圆满完成了,道路升级计划的开始也很顺利。 一切都在谈远意料之中,他就知道百姓们看到了他们自己修的路,会愿意相信,期待等待他修路,他成功地调动了他们的积极性。 谈远是真的很高兴,让百姓们都散了后,他还独自高兴了好一会儿才能继续做事。 不过,吃午饭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做大事的人,都得能快速调节情绪。 高月娘在古道边行医,回来她就听说了,“明远,你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也太厉害了,我自愧弗如啊。” 谈远又开心了,“我就是这么厉害!” 高月娘很赞同,“之前升级砖房的时候,就有好多外乡人来咱们这谋生,有几百吧!你又要修路,这不得好好规划规划,这回读书人也会来吧?要有上千人来?” “人多了好,多了大余就繁华起来了。有件事我办成了没告诉你,你能猜到是什么事吗?”谈远道。 高月娘猜了几次,都偏得很远,谈远高兴了,之前月娘逗她,他终于可以逗回去了。 不过再不说月娘就真要不高兴了,谈远连忙道:“是箭杆,皇上允许我生产了,等工场盖起来,敕令差不多就到我手上,可以开工了,现在可以先招人。” 高月娘很惊讶:“从前皇上不是不许?你一直在说动皇上?” “没有。今天不正好是永巨帝的生辰?我之前就跟他说,或许砖房升级计划圆满完成的时候正好是他生辰,提到生辰他心情好,就答应了。” 高月娘的政治思想逐渐向谈远靠拢,“皇上高兴就答应了?”太随便了,也很不确定。 谈远叹气:“谁说不是呢!” 所以还得是制度管人,皇帝管人,谈远不放心啊。他打算以后多谏言谏言,更重要的是完善制度。 既然皇上允许了,那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就是满足莫来明的订单。之前拖延太久,谈远打算多赠送些箭羽表达歉意,也顺便推销。 生产箭羽是将来一段时间的大事。不过谈远眼前的打算还是看账本核算带货给大余县带来的收入。这次不用还他们两个的债了,也不打算花,就是存起来以后修路用。 花了两三天搞定了大笔银子之后,谈远放出消息要招人,男女都要,但优先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因为女性更细心。 陈闪娘三十往上了,她一听,非常心动。但心动的也不止她,大余县县城和各个村里的适龄女性有一个算一个,没谁不心动。 陈闪娘完全没信心能挣到这份钱,她男人安慰了一天还是没用,陈闪娘最终去找大师算了。 大师告诉陈闪娘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她能挣到这份钱,好好干能干得不错,还能管人。坏消息:她还有4年好活,之后会有一个大坎,她大概过不去。 陈闪娘听了非常生气就上手了,拽着大师衣服质问,又骂他插的是狗毛,还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推到地下。 南大师一看,屋里被这女人搞得天翻地覆,顿时怒不可遏,“我算的还有假?包家主坐牢我算到了,现在卖木头的陈家走好运我也算到了,算不准你?你不找我想办法,还把我屋里弄成这样?这样你更要短命!” 陈闪娘一听,这狗大师还有理了,顿时更加生气,把人骂得抬不起头才回家。 南泉喘着气,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为了让外人评理也为了报复,他把这事宣扬了出去。 这事本来只是小范围传播,但谈远招人让陈闪娘通过了初选之后,这事就传得更广了! 谈远也没想筛选那么多次,但乡亲们实在太热情太相信他了,都踊跃报名,人数超了很多,他只能多筛几次了。 筛选一次比一次严格,谈远要选出最适合做箭杆,能保密,能守规矩的男女去做工。 陈闪娘留到了最后! 于是她算命的结果就传得更厉害了,读书的陈闪知道了,认真做事的闪红米知道了,古道边卖米酒的陈香妹也知道了,还有…… 但没人敢在谈远面前说这个,他们好像看出来谈远不理会这个,又或者觉得这些神神鬼鬼上不得台面,不配让尊贵的谈大人知道。 谈远全程负责招人,想了很多办法筛人,他打算公布工人中选名单以后再招成熟工匠和领导层,这些人得匹配工人们的气质。 再之后,他就可以不怎么管,偶尔去看看了。 谈远想的很好,就在他要去县衙门口的告示栏把名单塞进去之前,一直憋着话不敢讲的闪红米道:“老爷,这就公告出去了,不再想想么?” 谈远疑惑地站住:“这些都是一道道筛下来的,再好也没有了,要想什么?” 闪红米见谈老爷不放在心上,道:“陈闪的娘咱们就不要了吧,她身体不好,嘴巴又大,不合适。” “这些都测过,好得很。你没事干?公告出去,这些工人都要来登记的,我还要同她们说话,你去准备茶水。” 闪红米只好跑去准备茶叶。 谈远把公告放到了告示栏里面,等她们都看到了,今天下午他就可以和这帮“未来工人”谈话了,了解了她们的气质,再招管理层一定是事半功倍! 谈远想着露出笑容,弄好转身就要进去,这时陈闪娘快走几步追上了他。 “谈老爷。” “怎么了?”谈远语气轻松。 陈闪娘感受到了,也放松下来,试探着问道:“谈老爷,你是只在我们这待够三年,待完一定走么?不多待,留不下来?” 谈远想到永巨帝一定要给他升官,而他自己也想去更大的县看看,点点头:“是这样。” 南大师说的都是对的,陈闪娘动摇了,看来大师说的真是对的,得给他赔罪才是。 陈闪娘不愿放弃这份好差事,“谈老爷,我这份差事可以给我家男人做吗?” 谈远认识陈闪爹,那确实是个细心的男人,但是,“不行,不能开你这个先例,不然别人都要换。” “那好吧,我放弃,我不要了。” 闪红米弄好了茶叶从后面赶来,他只听到这一句,立刻明白陈闪娘说的什么。 他笑道:“正是!放弃才好,大师说你……身体不好,这也是为你好。” 层层严选,花了多少天的工夫?大余县百姓虽然过得好了,但仍然手停口停,现在竟然轻易放弃一份好工作? 谈远非常生气:“红米,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给我说清楚!” 闪红米被老爷吓了一跳,不敢隐瞒,老老实实都说了,陈闪娘也害怕,在一旁补充。 “南泉?他算得那么准?”谈远皱眉问道。 “是啊,刚才说了,包家主挨打和那个做木雕卖的陈家发达都被他算到了。阿磨奶奶还算了…算了谈老爷你,算出来你待三年就走,也对了!”陈闪娘道。 谈远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解决这个南泉南大师,恐怕还会有闪红米之外的人提出异议。 谈远看了看陈闪娘,她通过了筛选,他也很为她高兴,陈家多了一份收入,陈闪也更能专心读书,不担心家计。她自己也是很愿意干的,却因为一个大师说的话,想放弃? “他算到四年之后就是你的死期?算命的怎么敢算这样的事,肯定有问题。你继续干,顺便帮我把其他预备工人叫来,这个大师本官一定把他调查清楚。”谈远安抚道。 陈闪娘不想死,也不想放弃这份好差事,她希望那个南大师是骗子,于是点点头。 第123章 打板子,抄家,坐牢 开始移风易俗…… 一一见过工人之后, 确定了工人的气质,谈远草草吃完午饭忙着招管理层, 一忙就忙到了晚上,但他没忘了“南大师。” 谈远在床上找妻子帮忙,“月娘,你知道咱们大余县有个南大师吗?帮我打听打听,不要让他注意到。” 高月娘想了半天,“陈香妹好像跟我说过这么个人。行,我帮你, 绿衣和星儿她们认得,我的小厮他们应该不熟的。” “月娘,你真好。”谈远就知道妻子会帮忙。 高月娘侧躺着叉腰, “嘴上说说就行了?我的大恩你无以为报, 只能以身相许。” 好可爱,这不是奖励他吗?谈远很开心, 深吸了几口气才能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好, 月娘是想试试新花样吗?” 高月娘脸有些红, 但,“对!都听我的。” 都听月娘的, 谈远有些纠结,作为男人, 他还是更喜欢主导地位。 见远郎犹豫, 高月娘觉得脸更烧了, 她给自己鼓劲:月娘,努力,骑到他头上去,现在你是男人了。 想自己是个男人, 真的给了高月娘力量,她没那么害羞了,很主动地开始主导。 谈远感觉特别刺激但是他还是喜欢主导位置,他想,以后得多让月娘有事求他。也可以主动色诱,掌握主动权。 一晚很快过去,高月娘去跟着她的凌师傅学医了。谈远也去招箭杆工场管理层了,好消息,有挺多人来,他有得选。 因为谈远是个讲究效率的人,因此当天吃晚饭前高月娘的小厮就打听出了结果。他还打听了其他人,于是得了赏钱。 谈远吃着晚饭,赞妻子带来的小厮。 又道:“原来像南泉这样的人还不少,他现在最出名,正好对他下手,告诫其他人。” “外来和尚好念经,这个南泉是南康县人,百姓们信他。但其他的看着像是本地人,只怕本地早有这样的习惯,得把他们连根拔起。”高月娘道。 小厮也道:“是啊,他们装扮得太奇怪了,这么热的天还穿皮草头上还插羽毛。对了,之前老爷让他们盖砖房,听说那些手上有点钱的都要请大师作法再盖。” 谈远有些不爽,他更注意没钱的贫民,竟然没注意到那些大师。他让百姓住上砖房可是给肥了他们了! “明天不用陈典史,我亲自审问他。你去告诉陈闪他娘,让她明日来县衙告状,我好把那位大师请来。” 陈闪娘很配合,谈远顺利地让衙役把南大师请来了。他特意让闪红米去请,果然,这个南泉的精神状态很好。 二人跪拜之后,谈远赐座给原告陈闪娘,但却让被告南大师继续跪着。 果然,谈远在他脸上看到了怨愤之色。谈远道:“都说你是个大师,本官却认为你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你传播谣言害了闪氏,你认不认罪?” 南泉跪着,但背挺得很直,“不,草民没有罪!草民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谣言,我不知道。” 谈远不在意他的回答,而是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回答,问完就去看书吏的记录。 看完,他又把问题翻来覆去地问了很多遍。这就是他唯一会的审问计策,但很好用,特别是在他不愿意用刑的前提下。 南泉没想到会被告,但告了他也不怕,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陈闪娘的死期真是他算出来的,他有什么错?他不说消息是他传出去的,谁有办法? 但结果说了这么多话,一口水也没得喝,他是真有点扛不住了。 陈闪娘看着大师若有所思,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谈远全程保持压制,一直到南泉回答时不小心把“我算出来以后,她砸我摊子,我一生气就打算报复她,就把消息散播出去了,她……” 谈远笑了,终于找到突破口了,“南泉!你听听你刚才说的什么,你还说谣言不是你传的?!” 啊?南泉自知失言,“这,这也不是谣言啊,是草民我辛苦推算出来的,大人,你不能治我的罪,我无罪。” “妖言惑众!什么推算,你根本毫无根据,不是谣言是什么?另外,其他几件你也有连蒙带猜的吧?陈家的事,就不是算的,对不对?”谈远严厉道。 “这,我看出来的怎么了,确实没起卦,可我对了啊!”南泉梗着脖子。 “你很清楚,众人都是奔着你算卦准的名气去的,但实际上你不是算而是看出来的,这不是骗人是什么?你真是算出来的,我还无话可说,只能放了你。”谈远保持着县太爷的气度。 “这,包家和您还有闪氏的事可都是我算出来的啊! “那剩下的事可都是骗人了,不过刚好蒙对了。那几件事你获利多少?不说?不说可就是罪加一等了,说了还能减轻些刑罚。”谈远觉得差不多了。 南泉在犹豫,他不想“自首”说出自己做的事。 “我审问得差不多了,来人,叫陈典史过来,就说,可以用刑,我负责,打死勿论!” “我说我说,其实……”南泉一五一十把非推算的其他事都说了出来。 谈远看一眼书吏在记录,喝了口茶,今天的审问算是成功了。 等等,这家伙怎么还没说完?他怎么赚了那么多钱?怎么牵涉了那么多人? 南泉说完,谈远忍不住道:“就算你主动供述罪行,但你妖言惑众,又犯下这么多罪行,斩首也不为过。” 南泉没想到自己要判死刑,如雷劈一般,五体投地。 谈远让人把他扶起来,“但本官说了会从轻发落,又怎么会看着你去死?这样,抄没家产,杖责五十大板,罚银50两,监禁十年你看怎么样?” 在被审问前,南泉一个也不愿意,但现在他却感受到县太爷想放过他这条小命,于是一个劲地点头,道:“愿意愿意,谢大人。” 陈闪娘没想到自己就来告个状竟把这位大师弄得这么惨,心里很慌,“大人,这会不会……” 谈远温和道:“也不全是因为大娘你的事,他罪有应得。我之所以从轻处罚不是他有无辜的地方,而是认为这个罪名判得太重了,杀了他还是过分了。” 陈闪娘心情很复杂,虽然谈老爷是在帮她,她还是觉得害怕。 陈典史还是来了,谈远把记录给他看,“基本都问清楚了,你走流程就好了。他供述的事情整理好,呈给我,这够我们忙的了。” 陈典史没有异议。 于是南泉被带去另一处询问,谈远有时间吧陈闪娘送回家,路上他认真道谢,想缓解陈闪娘紧张的情绪。 送完,他就走回去,继续处理招管理层的事。 陈闪娘和陈闪爹原本是小贩夫妻,把大余县的瓜果蔬菜卖去南安府其他县,但谈远来了,大余县变好了很多,他们也不用大老远卖去别处了,就在本地卖。 但陈闪娘回去时家里没人,她就在房里发怔,中午她的孩子和陈闪爹才回去,众人都很关心陈闪娘今天的活动和感受。 陈闪娘有一肚子话想说,又憋了这么久,当即就要把上午看到的那些全告诉丈夫和孩子们。 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大儿子陈闪关心又好奇的眼神,心里忽然一动,这些话还是别告诉小孩,别把孩子吓傻了。 “小孩子听什么听?吃饭去,我和你们爹说。”陈闪娘把陈闪等孩子赶去厨房,又往他们手里塞了好吃的。 陈闪不明所以,有点懵又有点生气,但看了看手上的吃的,鼓了鼓嘴巴,还是选择吃好吃的,又叫弟弟妹妹们吃。 陈闪爹听完只比陈闪娘好一些,他也吓得不轻,道:“还有人家起砖房也请大师,咱们家舍不得,这事和我们无关。” 夫妻俩互相安抚了半个多时辰,才感觉好些了,陈闪爹道:“多想想好事,过不了几天你就要去做事了,那天我们吃好一点吧,吃什么?” 夫妻俩又聊了许多琐碎小事,谈远也办了许多小事,他的情绪很稳定,虽然觉得妖言惑众罪判罚过重了,但也没打算为这一条多费力气。 随着南泉被打板子,抄家,坐牢,大余县的“大师”们和“信众”都惊疑起来。大师都藏起来也不敢给人算了,信众们也都不敢再信。 这是谈远想看到的,但不止那些,就像常去看包建周一样,他也会去看南泉,与他聊天。 这么过了三五天,在马雄的帮助下,谈远总算招够了管理层,里面有马家的人。 对此,谈远的感受是“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虽然这样说不妥当,但对味。人齐了,工场就开始运转了! 谈远一直盯着大余县各方面,但旬假时他会在家看书写字,不理俗务,这是独属于他的时候,能帮他避免职业倦怠。 谁知道,今天也有事。原来是南安知府不知何故来了大余县,虽然不是工作时间,但谈远也不敢不重视张知府啊,这可是他的顶头上司。 张知府人挺好,但谈远不太喜欢跟他说话,因为他是福建人,口音很重,让人听得难受。 张知府就在门外,谈远想,就当是“有朋自远方来”吧,于是连忙亲自去开门。 第124章 女性地位有待下降 京城南郊迎夏仪式…… 张知府见是明远亲自开门, 心内满意,带着随从就进了谈府。 谈远连忙让人招待。两人寒暄了几句, 终于进入了正题,而谈远也终于知道了张知府的来意。 其实也没什么,一个是公事,一个是私事。公事上,张知府听说他严肃处理了一个大师,想来看看怎么回事。私事上,张知府是福建人, 是知道大余县的也见过,想再来看看。 既然这样,谈远就放心了。 “听说你前些日子处理了一个人, 我手下有人正要找他算呢。哎呀, 大余县你管得很不错的,我从前也是走这梅岭赶考的, 不瞒你说, 来过一次我就再不来了。可现在不一样, 看着说是泉州都有人信,南方学子大比肯定都爱往这过的。”张知府夸道。 谈远听着张知府的夸赞却不骄傲, 知道他后面另有话说,不过, 可以看出张知府对他还是欣赏更多, 这让他安心。 说完好话, 就该说丑话了。不过张知府是特意来玩的,不是来质询人的,所以话也丑不到哪去。 “听说有个什么南大师,你打了人家板子?这个人啊, 算得最准,是南安府当地人,在整个府都有名气的。”张知府道。 “哦,他竟有这么大的名气?厉害。早知如此,该更谨慎才是。” 谈远说着,心里却想,若真把事情闹大,这人可能非杀不可了,算他命大。 “是啊,年轻人嘛总是这样,对待那样一个人物,可以轻轻放过的嘛。唔,谈知县难道是想移风易俗?这倒是你们会做的事。”张知府挑眉。 “下官正有此意,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大余县贫穷,因我才有了转机,如果沉迷问卦算命,好好的钱财不能投入教育,那么大余县就不能继续小康,只会返贫,我不能接受。” 谈远知道,大余县虽然看着被他搞得不错,但这一切很脆弱,胜利是来之不易的,他的成果是需要巩固的。 虽然张知府有被下属的言论小小地震惊到,但他仍然不理解,不过他尊重。 张知府点点头,建议道:“这个就随你吧,我们才是官,不能被下面的人束缚住了手脚。不过我觉得明远你在这些方面使劲不如在男女上使劲。” “男女?”谈远有点疑惑,大余县的男女关系有问题?没有吧。 张知府道:“你不是要移风易俗,去掉那些野蛮的风俗?我们是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但这大余县的女人可跟男人一样,不成体统,不管这个,你以后不好管的。” 谈远明白了,这是要他在大余县搞男尊女卑。 这怎么可能?一方面,现在江西因为经济很好本身男尊女卑就有缓解,让他去开历史倒车?一方面,他是现代人,怎么可能还搞男尊女卑那一套,男女平等才对! 谈远笑道:“张大人的意思是女性地位有待下降?” 张知府笑道:“是这个意思。你怎么说得这么有趣?” 谈远也笑:“这样的小事就不劳您操心了。我还是担心先前那个大师的事,皇上爱用锦衣卫,若锦衣卫或者哪个小人把我这事报给皇上,皇上不会不喜我吧?” 张知府知道谈明远和永巨帝私交很好,没想到他还有这种烦恼,于是帮着思考起来。 永巨帝多疑,所以爱用锦衣卫,但信任的人身边他是不安排锦衣卫的,何况谈远还被他爹的锦衣卫迫害过,他更不可能让锦衣卫监督谈远了。 转眼就到了立夏这一天,要吃立夏饭。谈远想到了他刚来这个架空朝代吃的第一顿立夏饭:吃立夏饭的前一天他想用卖鲤鱼跃龙门砚台赚来的四两五钱银子供自己读书,娘不答应,第二天带他们去外公家借钱,外公说了很难听的话,他说“我家里可没钱,你生的儿子别来找我。”娘很生气,饭都没吃就回去,自己做立夏饭吃。 立夏饭的主要原料是蔬菜,各色新鲜脆嫩的蔬菜,百姓吃不起肉。谈远小时候吃的也基本是菜,但现在他碗里肉占了半壁江山。 谈远吃着立夏饭,往京城的方向看。皇帝虽然不吃立夏饭,但立夏对朝廷来说很重要,皇帝会在南郊迎夏,还会赐冰给文武大臣。 立夏,京城早热起来了,永巨帝对于迎夏是有热情的是重视的,他想用冰了。正因为重视,所以随行大臣永巨帝特意给他们算了,挑了最近运势好的带去。 挑大臣看运势不看官职,在大臣看来那就是看运气,就是破坏规矩! 在皇帝主持迎夏仪式时,就有没去成的抱怨。仪式现场能去的官都很兴奋,特别是平时不可能轮上的那些小官。 只有一个可以去的小官的不开心,他就是龚子传。他想皇帝怎么可以算命选人呢? 南郊迎夏结束,该回京赐冰了。但早有各样不满的议论传到永巨帝耳朵里了,永巨帝非常不高兴,让把这些人都记下来,这样人都不配有冰。 赐冰结束,没有拿到冰的文武大臣们更加不满了,还有许多人上奏折,质问皇帝:难道将来祭祀祖先也算命选人吗?难道将来打仗也算命选将领吗?难道将来国策施行与否也靠算命决定吗? 永巨帝越看越破防,最终把桌上的奏折都挥到了地上。但要他为此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当没听见。 永巨帝一肚子火气,打算在各宫里走走,散散心。他去了各后宫里坐坐,被妃子们捧着,心里好了许多,最后回到前朝。 “包慎,那是内书堂不是?”永巨帝笑问。 包慎一看,果然是内书堂,以后伺候皇上的小孩就是从那出来的。 “正是,奴才带皇上过去?” 永巨帝点点头,包慎便在前面带路。永巨帝对旁边的高柱道:“你们虽不像他们在宫里学习,但我们王府里也不错。” 高柱明白皇帝心理,很是夸了一番王府。夸到了内书堂门口,他连忙闭嘴,却不见有人出来迎接。 永巨帝微微露出笑意,很满意包慎的懂事,不需要他说就明白。永巨帝不让人通传,就站在门口听里面的老师讲什么。 讲什么?龚子传当然是抱怨皇帝了。“咱们皇上登基以来,多么勤政,很有皇帝的样子叫人信服。偏偏喜欢算命!你们和皇帝一样,也容易爱上算命,我说还是不要,成大事的人怎么能把决定权给到算命先生手上呢?” 龚子传见学生们又茫然又害怕,道:“你们怕什么,担心得罪皇帝?可这算命不批不行啊,迟早栽在这上面。” 龚子传不太想提自己的例子,他现在也算成功,就算他以前每天早上喜欢给自己两巴掌,他们都可能学。 就在龚子传在想要不要以自己为例时,门被推了,又有人敲,龚子传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皇帝,慌得他心虚下跪行礼。 永巨帝一个眼神,包慎把门关上了。永巨帝冷笑道:“背后诋毁朕,朕可都听到了,龚爱卿有什么话说?” 龚子传相信,他只要不为自己辩解,大概率是要治罪的,这皇帝怎么这么小气。说他怎么了?那么多人说,就是谈远在他也会说呢! “冤枉!这怎么是诋毁,臣句句所言皆是实言,臣怎么敢诋毁皇上呢?皇上让臣起来吧?” 永巨帝气笑了:“你还敢要站起来?”但想了一会儿,还是让高柱把人扶起来了。 又想了想,“你什么时候交完,你来找朕。” 说完,永巨帝转身就走,带走了一群人。真没礼貌啊,龚子传想,所以他进去之后,继续“诋毁”皇帝。 永巨帝虽然在书房处理政务,但龚子传并没掩饰什么,所以他说的话还是传到了永巨帝耳朵里。 于是这回龚子传进去就跪了很久,皇帝一句话也不说。但龚子传癸到一半就明白了,自己后面的话应该是被皇上听到了。 跪到后面,龚子传已经一肚子怨言了,但他藏得很好,时不时就检查自己有没有不小心说出去。 “朕算命的事,不用你们置喙!”永巨帝生气道。 “所以皇上就真的什么都要靠算命解决了?被说中了?” “你真是不要命了。朕安排什么,你们都受着。” 龚子传偷偷翻了个白眼才道:“皇上可知道我也算过命?所以我明白皇上你的想法,你是很可能那么做的,当初先帝不喜皇上,皇上您处境艰难自然沉迷算命,偏偏它又准,算准您先抑后扬,既然以后有这么好命运,干嘛不信呢?” 永巨帝被说中了心事顿时对龚子传改观了,原来他不是一个愣头青,而是一个聪明人。可惜,还是不够聪明。 “你说的不对!朕要罚你。” 不对?龚子传皱眉,不应该啊。他疑惑地偷偷看皇帝,又想,皇帝会怎么罚他呢?想了许多惩罚,最后想,现在的生活他挺满意罚一下也完全受得了。 永巨帝道:“爱卿没什么想说的?” 龚子传道:“陛下若不信算命,不该罚臣太重。陛下信算命,更不该罚臣,按运势臣是很好的,不是还去南郊迎夏了?” 永巨帝被逗笑了,“看在你是明远朋友的份上,朕不罚你,以后不许背后议论朕!谢恩吧。” 不议论皇帝?怎么可能!龚子传压住脾气谢恩以后,决定在信里狠狠骂皇帝,他要上满保护措施! 他还要远哥儿和他一起骂。 第125章 拉一批打一批 当官要这样? 谈远很好地满足了他的好朋友。 因为谈远确实和龚子传一样对皇帝有不满。 龚子传信里是这么说的:“……远哥儿, 我回去想了想,觉得皇上应该是哄我的, 我猜对了,皇上就是喜欢他的好命好运。不过皇上应该还有别的考量,比如拉拢我这样的中低层官员,毕竟高官大多背后都有势力,就像你以后一样……,我真感觉人沾上算命就完了。 沾上算命就是一辈子的事,哪怕是我这样拒绝它的, 也会遇到永巨帝这样热爱算命的皇帝,我的感觉绝对比你们强烈多了,不然不会说他两次, 还有张归, 就是那个吏部验封清吏司的张员外,算卦找女儿没找到, 现在还是信……所以有些东西不能沾啊。 人以群分, 物以类聚, 皇上他信这个东西,必然有人捧着他, 让他更信,长此以往危害很大啊, 比如有人在他耳边说你坏话, 一定会三人成虎, 爱玄学人很容易被人影响的,像我以前就是,还好我放弃了它,而且我有珍音……” 皇帝八卦和龚子传的信几乎同时到来, 谈远看完,感觉永巨帝真是病得不轻。 从前艰难信命也就罢了,现在大权在握还要信,贪欲永无止尽啊! 现在永巨帝自认为这是招揽臣下的好手段,以为自己能把持住,长此以往一定被裹挟!到时候他身边的太监看他不顺眼,众口铄金,诋毁自己,他能怎么办? 谈远决心写一篇论谏言皇帝,现在就得提前应对。永巨帝既然想拉拢臣下则必定想做一番事业,那么必要在乎后世名声。 而他,谈远,恰好就是个后世之人!没人比他更懂后世了。 如果不改正,“迷信”将是永巨帝洗不白的黑历史,污点,现代人将发现皇帝的脆弱,不把他皇帝的威严看在眼里。甚至开他的玩笑,给他算命。 谈远看着自己的《谏乐卜筮疏》很满意,他不光要引经据典,还要模仿后世的恶评警醒永巨帝。 只是奏折送出去前,谈远还是有点犹豫的。作为朋友,他虽然不和永巨帝交心,但看得出永巨帝对待朋友感情是很充沛的是非常好的。但他同时也是臣子,对于臣子,永巨帝就更在乎他的帝王威严了。所以这奏折递上去,是帝王心赢了还是友情? 伴君如伴虎,谈远虽目标远大,但他很谨慎。所以他没有急着上奏折,而是等月娘回来给她看看,一起商量。 高月娘的政治思想受了丈夫影响,也受了她爹高仕君影响,知道政治这东西杀人不见血,有锋芒更好。 看过明远写的《谏乐卜筮疏》,高月娘爱不释手,“明远,你是刺皇上好卜筮,但你的文字也很有乐趣。而且,这后世想法你写得太好了吧?就好像你真是几百年后的人一样,我是皇帝我看了都想转变。” 可不是嘛,他就是后世人,谈远笑道:“所以这折子能呈上去吗?” “当然可以,快送出去吧!” 谈远很高兴。 高月娘被这封奏疏勾起了关于明远的回忆,她道:“南泉被你抓了罚了,本地好卜卦的风气是刹住了,可这只管用一时,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谈远道:“我已有了主意了,月娘想知道吗?””想啊。” “求我。”谈远忍不住笑。 高月娘打了丈夫几下,“青天白日的,你说什么了!” 谈远扬着脸,“我说什么了?我这可是好主意,你听不听?” “快说~” 谈远道:“其实很简单,就是拉一批打一批。大余县地方穷,大师倒不少,有几十个。 南泉已经归顺,拉归顺的这一批,咱们要搞教育,正好缺教书先生,就让他们当,而且他们的孩子不能再在家学那么,必须读书,优秀的准入县学。 死硬的那一批,就得打了。该打的打,该关的关,该罚的罚。他们的孩子也得读书,不许再学那些东西。然后我再向百姓说明他们的违法行径,也就是给他们“泼脏水”。这么搞一阵也就好了。” 高月娘听着,感觉好像明远好像已经做了这些得了政绩,她道:“可咱们走了,那怎么办?” “走了谁管呢?不干我们的事了,它非要往回走,谁也没办法。”谈远很看得开。 高月娘欣赏地点点头,说:“明远,白玉笔和墨笔不都是你的?可以把这些拿一些到县学吧?这是珍贵东西,是你的诚意,这样拉一批打一批也更容易,不容易闹出大风波。” 谈远听完就有了想法,“好,听你的。” 谈远又伸出手:“月娘给我把把脉吧?” “做大事的人得有个好身体。”高月娘照常给丈夫把脉,“不好,有些操劳过度了,得修养修养。” 谈远笑道:“我猜着了。这样也好,可以卖惨,又保险一分。” 然后谈远送了两份奏折,一份“亲”一份“疏”,奏折由驿站送了出去。 本来在谈远的计划里,许多事都是他亲自操心,但既然要注意保养身体了,他便找人辅助。 帮忙拉一批的是马雄马秀才。 马雄听见县令要他帮忙做事,那是感觉非常光荣啊,我辈义不容辞。其实是谈远不放心他被人影响,干脆放在身边。 第二天,所有“大师”都被请到了县衙门口,没来的都让马雄出面“请”来了,马家在本地积威已久。 谈远看着这些人,男女都有。但竟然真有人不愿来,他的命令还没马雄好使,这怎么行? 谈远道:”各位,请你们来,是有件事通知你们。” 马雄得了谈大人的眼神,知道他该干活了,拿着把扇子指指点点:“奉谈大人之命,你们这些人都不得干本职工作。愿改作教书先…老师的,县衙会有支持,或者也可以做些小买卖。若是有那不知悔改的,谈老爷可不会客气,打你们板子都是轻的,要关进大牢,知道吗?” 马雄说完,有个女大师问道:“我作老师的话,县衙有什么支持?” 谈远回他:“你们孩子中若有优秀的,可入县学。县学师生可获本县令的教具支持,有膏火银,还有白玉笔和墨笔。” 虽然女大师不知道白玉笔和墨笔是什么,但银子她听到了,于是没说话。 马雄道:“都听到了,可是把白玉笔和墨笔都给了你们用。你们知道什么,这些我想买都买不到,比银子还值钱呢!” 一个男大师道:“我早算到今日有此一劫,没想到…” 他旁边的一个老大师也道:“是啊,该逃到山里去才是,免得遭此羞辱。” 马雄不高兴了:“羞辱?这是羞辱?怎么不来羞辱羞辱本老爷?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马雄开始讲恐怖故事:“谈大人多么亲切,爱民如子!我听说别的地方有县令看不惯那些浪荡子,就抓起来丢坑里,街上干净了,坑里可全是死人啊。这样的县令若是在我们这,也该把你们都抓起来丢山里喂狼了,还想站在这里反对?反对什么?” 谈远出面叫马雄不要再说话,“愿意改行的,好好站着。不愿意的,本县令另有安排,你们出来。” 县衙门口的人们面面相觑,但因为不想被路过的人打量,纷纷做出选择:只有5个人站在了谈远面前,年纪还都偏大。 谈远很满意,“你们走吧。” 五个人疑惑地边走边回头,他们走了,谈远对剩下的人道:“既然你们都愿意配合,自然有你们的好处。现在先请进来做记录,等安排吧!” 大余县自谈远来了以后,效率超高,因此听到等安排三字众人没有疑虑,反而内心安定。 当天“大师”们的信息就登记造册了,谈远当天就做好了安排。 第二天,被拉的大多数就就地转成了教书先生,有了招学生的资格,她们的孩子也被安排到与她们关系好的大师家上学了。同时,所有孩子还被要求到县学一趟。谈远挑了三个送进了县学,反正大余县县学完全没有县学该有的排面,多塞几个该开蒙的孩子也没什么。 同时,许多旧闻重新被翻了出来。一时间也没人发现这都是那些“大师”们的旧闻,都津津乐道,可当事人一听就知道是自己,都不敢出门见人。 不敢出门不要紧,里面还有真犯事的,都拉出来再打一顿,包建周监刑,保证打得实在。 有个小孩知道了可难受了,家学不能学了,家人还挨打了,心里记恨县太爷,又不能怎么办。 但也有个上县学的孩子很开心,终于不用学那些龟啊草啊算啊,可以读书了。终于过上了正常的生活,终于可以融入主流社会了。 没人经得起查,谈远只要稍微出手,他们的旧事就能被翻出来。不过大多数大师都是本地人,只要听话,他都愿意网开一面。 终于,不止那五个听话了,在家做家务。就是听话的几十人里,也更加不敢首鼠两端了,开始敬爱自己的新职业。 谈远很满意,这样,他算是做成了一件事。大余县这么穷,算命的大师倒是很多,真是一大害。 而陈闪是在这一切尘埃落定,来了个更好的先生当他们老师的时候,他才明白了一切。 这就是当官?当官是这样的?他想当官,陈闪想。 陈闪于是想亲近谈县令,这个主动的机会很快到了。 第126章 谈安想买官 《谏乐卜筮疏》 原来是谈远之前写的《谏乐卜筮疏》出名了, 在京城被人传抄。 谈远得知后心想,他写的文章也是资源, 大余县县学的学生也可以看作他的学生,他应该把文章给他们看,教育他们。 那位先生抄写下了谈远的《谏乐卜筮疏》,是谈远口述。回去后他就简单在县学讲了,然后给能听懂的几个精讲。 陈闪能听懂,他还非常喜欢,特别喜欢奏疏的文风和用词, 还很佩服谈县令能口述这么长的好的文章,记性怎么那么好? 于是陈闪写了篇感悟,主动去找谈县令了。 谈远看完, 笑道:“你才13岁, 记性当然比不上我这样的大人,以后长大了就好了。” 对于受到陈闪的喜欢, 谈远是很高兴的, 因此更有耐心, “我重写一遍给你看吧?” “是的吗?太好了!谢谢谈大人!”陈闪兴奋道。 谈远上次口述给那位先生,其实是有压力的, 因为他记得不太清楚。这次其实也一样,所以他准备得很慢, 多给点自己时间记忆。 陈闪注意着谈大人的一举一动, 谈大人干什么在他眼里都是有意义的, 值得记住的。 谈远差不多想起来了,他动笔了,接下来的边写边想就好了。 陈闪就看着他喜欢的《谏乐卜筮疏》一个字一个字地越写越多,心里的惊佩也如江水滔滔不绝。太多了, 真的太多了,物极必反,陈闪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情绪,这不算什么?我以后要写比这更好的! 陈闪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但这种情绪根本压不住,所以陈闪狠狠夸了谈大人,用以平复情绪。 好在,很好用。谈远被夸了一顿,心情也非常好,“你好好收着吧!以后别人有什么好文章,也给你们看。” 陈闪道谢,同时又想到他娘在家常念叨修路的事,于是好奇地问:“谈大人,什么时候开始修路啊?” 谈远有些尴尬:“修路…比较花银子,最少,最少也得半年后,不过你放心,一定会修的。” 陈闪相信谈大人的话。 谁不相信谈大人的话呢?修路费官府的银子,这些银子可都是要被私人赚走的,那些大老爷小老爷们各自聚在一起商量如果修路要怎么从中获利。 要是那些“大师”还在,他们一定不是当天就商量完了,一定要商量两天,回去问问第二天再说决定。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自己都没料到自己有牢狱之灾或要改行,老爷们只能相信自己。 兜底的东西不存在了,老爷们都更保守了,商量了一天,说的都是很正常的赚钱路子。 聚会将结束时,关心子孙的一位小老爷道:“这个谈远大人倒是不一般,最近我们大余来了好多读书人你们发现没有?” “不知道啊。” “有吗?” “我知道!是不是他写了一个什么东西?听说在京城出名了,洛阳纸贵啊!那些读书人不都想过来看看咱们谈远老爷?” 谈远也是没想到,他竟可以吸引那么多学子都往这偏远的大余县跑。不过他并不是很想见他们,他是父母官,又不是必须给人看的猴儿。 嗯,不过大余县还真有牵猴子来表演赚钱的手艺人,以前可没有。 谈远忍得住不见那些学生,高月娘可忍不住,她恨不得代谈远见人,可惜不行。 高月娘意识到自己太浮躁了,缓解了一下才去找丈夫,问出口的却是:“皇上回信了没有?” “回了。皇上他在文武百官面前承诺会改,把那些道家佛家的送出了皇宫,结果回信却是骂我的。还问我是不是龚大哥用我和他的友情逼我写的。”谈远道。 “皇上也真会想。明远,既然那些人是奔着你名气来的,你为什么不见呢?见几个也好啊。”高月娘有些着急。 “见谁?见有身份地位的,他们的官位是买的。见游学学子吗?也没有文章特别打动我的。” 谈远嫌弃那些买官的人,也不想见才学不够的人。他既然操劳过度,那多的时间自然该多休息。 高月娘道:“有人求到我这里了,你真不见?” 谈远道:“再过半年我又要干体力活了,你丈夫精力有限啊,你陪他们说几句就得了,好奇大余县怎么样,这不都到了,自己看看呗。” 高月娘心疼丈夫:“好吧。” 大余县繁华热闹,谈远倒是过了好几天清净日子,直到他收到了娘的来信。娘的来信通常意味一家人的来信,里面会有爹娘和大哥的话。他和便宜大哥是不单独通信的。 金妮儿说的是:南昌府的一个什么益王给他们家下了请帖,是个什么长史亲自送的请帖,请安哥儿去益王府做客。王府里面都是什么人啊,安哥儿想去又觉得没面子,想捐个官也好见人。娘也觉得不错,家里也不缺这几百一千两银子,正好你们两个都是官。 谈远才刚嫌弃了那些捐官的人,自家就要买官了?他怎么可能愿意。而且,益王,不用想也知道是冲他来的,谈安有什么能让人家看得上? 金妮儿不傻,当然知道小儿子很难愿意,所以信里特意提了之前大儿子被抚州府翟知府用刑的事。大儿子还是有官职在身好,不会被人当骗子,也能护着自己。 谈远看到这信没有特别生气,就因为这个。虽然他看不上谈安,但谈安挨的那顿打也不应该。所以该让谈安买个什么官当护身符吗?按他们娘那爱孩子的性子来看,钱都是给人花的,几百一千两确实不算多。 谈远拿着信站在自家窗口犹豫,他看着家门外。 为防洪水,谈府地势较高,大约高出周围五米左右,视野很好,谈远在窗前可以看见大半个大余县。 谈远一眼就看到了那些闲人在大余县四处逛。哦,他们还有向导,是陈闪爹! 陈闪爹是个很好的小贩,真诚守信,但头脑不灵活。不卖菜改当向导赚这一阵子的钱的主意是陈闪娘出的。 她晓得这些老爷出手大方,这一阵子做这个一定赚钱。但她不许儿子陈闪多过问这些,只叫他好好读书。 谈远又看到了两家“挨打”之后才改正的人家,他们貌似在卖东西。 是的两家会一点制香的手艺,他们在卖香丸香牌,可以静心安神,带来好运。 谈远还看到姜阿磨在种田,很多人在种田。看到了很多野花野草,看到了大河小溪,看到了森林里打猎的人们。谈远的注意力渐渐被转移了,他注意着窗外的景色渐渐忘了自己犹豫的事。 等他再看到手上的信,他想,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还不如培养他侄子侄女,读书很费钱的。 谈远立刻写了拒信。 益王请客的信到了谈远这里以后,谈安已经到了益王府了。等谈远的拒信到了金妮儿手上,谈安已经回家了。 谈安抱怨道:“娘,弟弟答应了没有?益王爷瞧不起我,他们都瞧不起我。” “哎呀,远哥儿不答应。你也是,远哥儿能答应吗?你这不是给他丢脸吗?我听说他们当官的都看不起买官的人,你买了也没用吧?”金妮儿道。 谈安见他娘不支持他他爹也不支持他,于是叫道:“娘,你偏心,你看得上谈远,看不上我!我不是你生的是不是?家里有钱我买个官怎么了?到时候祭祖爷爷奶奶看我也是个官了,也会高兴的。” 金妮儿心虚,她确实有点看不上大儿子。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有那么个好儿子在眼前,谁会喜欢差的。 不过安哥儿说的也在理,而且给他买个官,他不就也不差了?买的官也是官,要是她男人要,那就两个人都买。 谈建当然不接受买的官,但对大儿子买官的事没有特别反对,金妮儿就这么又写了一封信去了大余县。 信到的时候正是端午节。 端午节吃粽子,但糯米也是好东西,所以谈远忙着给人发粽子,特别是那些士兵,正好他们该吃了大餐了,就发了糖肉粽。 晚上去看的时候,是两封信,一封是娘的,肯定又是买官的事,谈远不看,先看益王的信。 益王调侃了他后来一两银子见一次的事,这么着谈远后面确实更清净,只见了两三个人。又说他确实看不上谈安,但听说谈安想买官,他可以帮忙。又提出要几盆当地的花草。 益王都主动提了买官的事,可见这事稀松平常,并不会对自己的声誉造成什么损害,可以做? 谈远打开娘的信,金妮儿说:远哥儿,你还记得咱们家左边住的刘县尉吗?他那官就是买的。娘也不要你帮着给你安大哥买多大的官,小官就好了,咱们右边住的张大师说,他有个门路就在隔壁县,能让你安大哥当巡检,你就答应娘吧!这官儿没人要,一两百银子就成,不用你出钱。你买好了,娘给你三百银子,你想花哪花哪好不好?只要你答应一句就好,不用你多操心。你也别怕你安大哥作妖,我们还管不住他?给他买了官他更要服管。” 娘推了一步,所以自己也要退一步吗?谈远有些动摇了,买官看起来是利大于弊啊,可能永巨帝都支持他。 第127章 古道吟诗 一字一两 谈远擅决断, 也喜欢决断。这件事他今晚就会给出答案,所以此刻他坐在凳子上, 手撑着桌子,看着床铺难以抉择。 夫妻俩都算是有钱,所以晚上可以点好几盏油灯,高月娘有时候会看会儿医书,有时候会绣点东西或者写信什么的。 这会儿高月娘在看医书,预备明日凌师傅考她。谈远注意到了月娘,他想, 既然自己纠结得厉害难以决断,不如问问妻子? 谈远问了,高月娘听了, 脸色变了又变, 最后道:“你真是被这里影响了,你想想, 如果在京城, 他们知道你买官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 谈远大概能想到,在士林里是有损他的声望的, 可是娘的话也有道理,巡检这种微末小官也确实没人愿意当, 总是缺员。 看到丈夫仍然犹豫, 高月娘是有些失望的。但她再想想就明白了, 这又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那个大哥,明远是感情用事了。 他愿意牺牲自己的声誉,她可不愿意。 “你听我的别给他买官, 买官可不是小事,这样的事都得你帮着争取,以后更没用了。他想要的得靠自己得到才能长本事,不然还不如叫他多生几个孩子。”高月娘道。 谈远想,这话很有道理啊。如果帮大哥反而是害了他,他虽不好,可也敬爱父母。如果现在不让他长本事,他以后凭什么护着父母呢?三十而立,还是让他多碰壁吧! 家里过得越来越好,谈安不可能过得越来越差,一定是谈安太会卖惨了!哼,他也会啊! 高月娘看丈夫的脸色就知道他已醒悟过来,不会再买官了。又看一眼床,理直气壮道:“麻烦远郎乖乖躺着吧!” 谈远本来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主动,但经过上次的事他很明确自己喜欢主导情事,所以他拒绝了。 高月娘本以为丈夫会配合,没想到被拒绝了,顿时又羞又气,“难道就该我躺着吗?” 这话一出,不说谈远怎么想,高月娘自己听着都觉得有道理。虽然她确实躺着更舒服,但她只能躺着肯定不行啊,她偶尔也想“欺负欺负”男人啊。 男人也觉得这话有道理,甚至有些震耳欲聋了。谈远之前默认两人是传统的男上女下的体位,但根本没想到这也是对月娘的一种压迫,他凭什么就一直在上呢?他们完全可以动态博弈,就像今天这样。其实偶尔在下面也挺好挺刺激的,还可以增加新鲜感。 谈远想明白了,但月娘已经被拒过了,肯定不可能再“主动”,除非他刻意引导。谈远既然明白了,便知道他没关注到月娘许多,现在当然该赔罪,便伏低做小,主动讨好。 两人做完,又聊了许多,彼此都更敢说了,又约定明天一起去古道边。 古道本身有很多年,两人也习惯了周边,没新鲜感了,但商旅的到来能勾起人的兴趣,谈远就陪着妻子议论来往的人。 注意来往行人也可以说是谈远的工作,他道:“我们大余段真是不一样了,以前只有商队,现在商队后面多了很多普通人。” 高月娘更了解这些,“早就这样了,什么人都有呢。” 谈远道:“因为那段路有人出钱修了,他想做个大功德?真是大功德,方便了我们。以后我找个空儿,我们去福建玩吧,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呦,好可怜啊。我怎么会丢下你呢,我巴不得我们俩能一块去玩呢!” 谈远听了高兴,“走其他路的现在都走我们路,我看我们这里还得更好一点,得多几个郎中,公厕什么的。” “也最好截住几个人才。好了,我的青天大老爷,别跟在我身边,忙你的去吧。”高月娘道。 谈远于是开始在旅店区检查衙役和白役的工作,又去土匪处看,最后看看几个旅店,差不多了就回县衙。 就在谈远坐定在县衙的时候,古道上也来个新知县。这人四十来岁,是个多年的举人,今年终于谋得了江西某府的一个知县,回乡祭祖以后,经过梅南古道就要去上任。 他素喜美人,但自己长得也是“风韵犹存”,带着几个小厮坐着马车经过大余县,临时歇息住店。 天热,本来他不爱动弹的,但听说此处有土匪看,以为此处知县名不副实,连忙去看。看了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又想起此处有上好米酒卖,正巧不远,来都来了,便亲自去买。 这一看王知县就被陈香妹震惊了,这样的地方,怎么出了一个如此袅袅婷婷的美人? “你好,我这儿的米酒…”陈香妹道。 “不用说了,给我来一坛。”王知县立刻决定多花钱和这女摊主多聊会儿。 陈香妹因为长得好看,比别个都更有优势,她是知道的但还是很高兴又卖出一坛。 她搬东西的时候,王知县道:“陈小姐?很多人都夸过你好看吧?真是难以想象,你活像一个年轻的当家主母。” 陈香妹把一坛子酒递给客人,笑道:“是很多人夸过,不过我也不想去当别人家了,从此不嫁人把儿子养大就不错了。” “不嫁人?”王知县问。 “嗯,顶多找个男人搭伙过一段日子。” 王知县大受震撼,找男人搭伙过日子?这不就是成亲吗?怎么?他拿着酒回去请人喝,这才知道大余县民风剽悍,男女除成亲以外还有许多过日子的样式。 酒快被人喝完时,王知县又知道了陈香妹从前的故事,她曾经竟然被马恶霸强压着做了妾,幸亏新县令解救。 王知县自己也喝了点酒,诗兴大发,于是在珍音正店外面刷得雪白的石灰墙面上即兴写了一首七言律诗,之后沉沉睡去。 诗的名字叫《大余县赠陈香妹》,写时就有人过去看,王知县睡去后,看诗的人越来越多,人群看完就打听谁是陈香妹,最后陈香妹自己都过来看了,很喜欢这首诗。 马家不喜欢,马雄更不喜欢。陈香妹害得他器重的侄子都死了,虽然是死有余辜,但那毕竟是他亲侄子。而且人死为大,都死了这么久,怎么又来了一首诗把这事翻出来了? 多给马家丢脸啊! 马雄跑去看王知县写的这首诗,竟然发现果然不错,他挺喜欢的。但他马家的名声更重要,连忙要请知县夫人主持公道。 高月娘觉得没什么问题,而写诗的人醒了,也坚决不肯铲除这诗。 马雄想强行命人铲干净墙面,又怕这人告到谈大人那去,只好忍这一时之气,添油加醋前去告状。 但他再怎么告状,谈远也不觉得写了一首诗是多么了不得的事。不过听说很多人都喜欢这首诗,陈香妹都出名了,却也想看看。 谈远要去,见马雄高兴起来,“敢做就要敢当,我可不是去扶助你的。你为你侄儿鸣不平,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哎呀!小的岂敢!”马雄连忙作揖,心内暗惊,谈大人竟然一听陈香妹就知道他侄儿之事,这点小事也记着? “不敢就好,走吧,若他真讥讽你,你也好维护一二。”谈远道。 谈远到了珍音正店外面,就见众人追捧着一男一女,把两人围在中间。 陈香妹昨天已经看到过,今天又忍不住来看,见到谈大人注意到自己,又是不好意思又是骄傲。 谈远认出陈香妹朝她点点头,又朝那个人走过去,他听到别人都叫他王老爷,仔细一看,竟然是个皮肤白皙的中年美大叔,是个典型的儒生装扮。 “王老爷?这是你的诗?”谈远说着,便去看墙上的诗。这诗一看就不凡,陈香妹的事又是他处理的,再代入一看,更是充满故事感和作者的立场。 王老爷是同情陈香妹的。 “是我的拙作,即兴而写。” 谈远更客气了,“如此大作,竟然有人想抹去,真是暴殄天物,依本官看,该刻个牌子供来往行人欣赏解闷才是。” 谈远是带了人出来的,谈远看了个人,他就立刻去办。王老爷见了,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谦虚。 马老爷见了,知道没可能了,萎靡了一瞬,又连忙去捧王老爷,假装自己没有添油加醋地告状过。 王老爷昨天已经被捧过了,现在不想听那些夸奖的话,只想与这位谈知县好好聊聊。 于是两人别了众人,去里面单独聊天。聊完,两人都觉得对方还不错。但也仅此而已,王知县多留了一晚,谈远亲眼看着王知县的诗牌立在路边就走了。 但没想到的是,这首诗后来竟被许多人注意到了,赞叹不已,又和诗,还带去别处给人欣赏,最后,不过半个月就在古代小火了一波。 当初谈远安排去刻诗牌的那人机灵,知道刻双面的涂白漆叫两边来的人都容易看见,也是他最快发现了这首诗的走红。 谈远虽没有及时注意到,但他一旦注意到了,便发现别人没发现的东西。 可以靠这首诗赚钱啊!到处立这首诗和它的和诗,修在香包香囊上好卖啊!还可以刻下更多路过这里的人作的更多好诗,鼓励更多人参与! 人多了,有人气了,生意不就好了?他就在这首诗的发源地,正好再推波助澜一番。 谈远把那名小白役叫来,给他五十两:“你去找王知县买那首诗,一字一两,一共39两,凑个整给40两。还有10两是你的路费,若是办得不好,是要受罚的。办得好,回来你就是正式的衙役!还另有赏银。怎么样?” 小白役道:“请谈大人放心,小的准备好就出发,大约就是今天。” “好!”谈远拍他的肩膀,“不要让本官失望啊。” 第128章 夫妻俩的朋友 成绩的见证人 小白役没让谈远失望, 他顺利找到王知县买到了诗,还保留了证据, 又带了他的一封信回来。 他似乎有好运在身,他买诗的事竟然又让谈远出了一次名,很多人都知道了谈远买诗的事,这种事可是少见。 谈远就是知道现在的人没有版权意识才故意千金买马骨的,但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竟然把他们夫妻俩的朋友引来了。 是的,张碧桃和宋飞雪要来玩, 龚子传和宋珍音也要来,还叫他们一定要迎接。 这是自然,谈远很期待朋友们的到来, 看到信和真人是不一样。而且, 私心里,他也希望朋友赞赏自己的成绩。 不过, 比朋友更早来的是莫来明的信, 他表示很满意这一批箭, 又要下一批。又问,他是大明皇帝喜爱的臣子, 不会泄露什么吧? 谈远已经泄露了,不过据他观察永巨帝对于安南乱起来是乐见其成的, 所以谈远说, 不会泄露。 莫来明的事处理完, 谈远终于有时间迎接朋友了,就在下午。 好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四个主人都下了车。谈远一眼看到了龚子传又看到了宋珍音,连忙打招呼, 他发现这两人还是很线年轻。 高月娘也看到了宋飞雪和张碧桃,她们很激动,她也很激动。 马车往大余县走,马车路过旅店区,马车停在谈府。 吩咐了下人整治饭菜,六个人围着圆桌聊天。宋珍音道:“让你们来接多好,顺顺利利的。他们两个啊,非要偷偷摸摸地来。” 龚子传看一眼谈远,不服:“刚好是下午,要是早上,她们都有事多不方便。” 张碧桃也点头,谈远笑道:“没什么,我们这边也没什么要紧事,还是接你们重要,喝口花茶吧?“ “这里比京城可凉快,京城热死了。”宋珍音喝了口茶。 宋飞雪点头也喝了口茶,惊喜地对张碧桃道:“碧桃,好香的茶,你尝尝。” 小情侣尝过茶,都点头,龚子传看在眼里,对谈远道:“不知道他们怎么想,我本来以为这里是穷乡僻壤,一路上也没让我失望,但到了你管的大余县,一切都颠覆了。” 宋飞雪也对高月娘道:“本来以为你跟着他吃苦,没想到这谈府不错,我们都住得下。” 高月娘见到朋友一直都很开心,“我们不喜欢吃苦的。这房子建的时候我就说要留够朋友住的,要建大一点。” 提到房子,龚子传又道:“远哥儿,你怎么想到给他们建砖房的?这可难办,哪来的钱呢?而且你为什么建的是夯土房?” 谈远听到远哥儿,心想只有龚子传会这么叫他了,什么时候他会叫自己明远呢? “砖房最难的就是建房的钱,其他的都好说。当初这里发大水,死了一半人,如果有砖房人们就可以在屋顶避难,就不会被冲走……我可不是随便就开始建砖房,我一旦开始做就要做到,所以卖货赚钱看着好我才开始的,差不多过了一年…” 说着说着,双方就按男女分开了,谈远基本只和龚子传聊,高月娘只和宋珍音,张碧桃和宋飞雪聊。 饭菜上了,双方聊了几句,又开始各聊各的。 龚子传听说之前在大余段上劫道的土匪如今被展览,感到十分解气,“他们之前做坏事,虽然没伤人命,但也实在太可恶了。就该这样!不过,一路上还有那些诗牌,我怎么觉得有些别扭呢?” 别扭?谈远心中一紧,明白过来,他想搞诗文化就不能再展览土匪了。土匪再怎么样也是土匪,他们与诗冲突了。 “是有些别扭。路上有两家店用你们的名字命名,看到了吗?” “看到了。”龚子传笑着说。 “对了,你之前说你打算给你弟弟买官,真的假的?” 虽然龚子传还是笑着问的,但谈远能感受到他话里的紧张,而且他明知道自己最后没买,还有这一问,显然是非常反对的。 谈远笑了一下,“嗯,那时我鬼迷心窍了。” 龚子传很生气,但压着声音,“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要是也买官了,大明真是没救了,我也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龚子传果然很生气,但他当时在信里可不是这个态度,藏得很深啊,怪不得他会来。谈远想,他特地来一趟,估计最想说他一顿。 谈远摇摇头:“我固然不对,但子传兄你也太激进了,我们这样当官的人哪有全然白的人呢,都是灰的。现在你看我不对不和我做朋友了,将来看人家不对不和人家做朋友,最后能剩下几个朋友?能做成什么事,只能愤世嫉俗了。想改变就得做事就能忍着这些事,子传,你可以的。” 龚子传觉得这话说得太对了,远哥儿还是从前那个远哥儿。他道:“远哥儿,你都这么大了,我还叫你远哥儿其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以后我也叫你明远吧?” 谈远怔了一下,吃饭前他还在想这个呢,现在吃着饭龚子传就变了?厉害,他都想竖大拇指了。 谈远笑道:“哈哈,那很好啊,叫我明远也是咱们最亲近。你来这里真是来对了,这里的东西都是你爱吃的,又很便宜。” 谈远便一样样说桌上是什么菜,价格多少,龚子传边听边点头,很开心。两人又聊了许多,没耳朵去听女人们的谈话了。 吃过饭,六人一起出去走走,走完谈远和高月娘就催着朋友睡觉了,你们舟车劳顿,现在一定累了,休息好了明日才能玩得开心。 确实累了,张碧桃催着宋飞雪睡,宋珍音催着龚子传,最后三人都进房睡了。 谈远刚关上房门,高月娘就道:“我刚刚没好意思问,你龚大哥是怎么想的啊?怎么会想那样呢?” 谈远一头雾水,但感觉不妙:“哪样?” “就是他想阉了自己,不过最后没阉。”高月娘说着自己都觉得荒唐。 谈远追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珍音说的啊,她听说我在古道边施针,就说……”高月娘很好奇龚子传怎么想的。 原来是宋珍音生孩子的时候,龚子传全程陪伴,觉得女人生孩子太吓人了,他要妻子不要孩子,觉得古代版套套不保险就想把自己阉了,反正只割“蛋”不割“鸡”不影响用。宋珍音当然不同意,太离谱了,她不想嫁给“太监”。 谈远听完也觉得离谱,槽多无口。但转念一想,难道龚子传有性别认同障碍,他觉得自己该是个女的?不然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月娘,我明天问问他怎么想的,这也太奇怪了。” 第二天到第五天,谈远和高月娘都特意空出来陪朋友玩。第二天出发前,确定上午在古道边的旅店区玩和吃饭,下午去县衙,最后去马家吃饭。 路上,谈远特意跟龚子传同乘一车,问他:“……你是不是有性别认同障碍?就是觉得自己不该是男的,应该是女的?” 啊?!龚子传大受震撼:“还有人这么想?我为什么不该是男的,当男的多好啊,珍音就是运气好嫁给我不然很难幸福啊,当女人一点也不好,太难了,我干嘛要当女人?” 太好了,谈远庆幸,有这个障碍在古代可没什么好办法,“那你也不至于为了不生孩子阉了自己吧!” “没办法,感觉吃药伤身啊,阉了很快就好了啊。不过珍音不同意,那就算了。” 谈远不想再聊这个了,于是龚子传掀开马车看外面。 到了。可以看到满眼的诗牌,上面都是诗,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王知县的《大余县赠陈香妹》。 于是朋友们都要写诗,谈远一看都不错,就都叫人刻印了。又要去看陈香妹,便带人去看。 凑热闹看完,宋飞雪指着远处,“那里怎么还有土房,干什么的?” 谈远看了一眼,“十文钱可以看土匪,你们带钱了没有,咱们去看。” 几个人凑了凑钱,够50文了就去看了,她们都进去,谈远不进去。他找来狱卒,“我们以后要在诗歌上面做文章,这些土匪还是关大牢里吧,这里空出来,以后有别的用处。” “是。” 龚子传听到了这些,他只浅浅地看了一下,“明远你好厉害啊,这些土匪身上的人气多于匪气了,这才是改好了。” “哪里哪里。”谈远很开心。 女人们很快看完出来了,都说这钱花得值,然后又把古道逛了一遍,在珍音正店吃过午饭回了谈府。 午休后,几人往县衙走。他们没坐马车,于是许多人看见了谈远,叫他什么的有,都和他打招呼。 龚子传很羡慕,“我之前当知县可没这么厉害,这么多人认识,这些老百姓是真信你啊。也得信,他们的房子比我和我娘以前住得还好呢!” “嗯,他们人少,人多了我也不好办。”谈远说。 进了县衙,又去了县学,大牢,军营,谈远有些累了,正好朋友们也看够了,于是带他们去马家。 他们对地头蛇感兴趣,正好马雄也想见见谈大人京城的朋友。 马雄以为谈大人的朋友必是当今名士,谈吐不凡,见之忘俗。他提前一天洒扫庭院,管教奴仆,很是重视。 第129章 想做一番事业 不介意政绩更多…… 龚老爷确实见之忘俗, 龚夫人也是大气端庄。可怎么还有两位小姐?马雄很疑惑。 等龚子传开口,马雄更疑惑了, 这谈吐确实不凡,只是有些大逆不道了吧?把三纲五常都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 马雄给谈远敬茶,还得是他们谈大人。 “谈大人,这位龚老爷是做什么的?”马雄问。 “他啊,在皇上身边做事,教那些小内监的。”谈远道。 马雄一听,顿时有些鄙视, 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呢,原来就干这个? 马雄的鄙视藏得很好,但被宋飞雪发现了。龚子传有事做都被鄙视, 像她和碧桃这样靠爹的更叫人瞧不起吧? 马雄给龚子传敬酒, 龚子传拒了,马雄又问谈远:“这两位是?” “宋阁老宋庭爱女, 张员外张归爱女。”谈远笑道。 “哎呀!两位千金小姐, 失敬失敬。”马雄端茶去敬。 宋飞雪喝了茶, 却非常不高兴。明明她们两个活生生的人在这,她们爹不在, 可这人却知道她们爹的名字,也靠这个尊重她们。 “靠爹能靠一时, 能靠一辈子吗?月娘, 我想我和碧桃还是要做点事, 不能再靠家里了。”宋飞雪道。 高月娘道:“是啊!我昨儿不还劝你管管铺子庄子的,这做事了日子才充实,不做事容易混日子,到老了怎么办呢?” “是啊, 老了只能我和碧桃互相扶持了。”宋飞雪扭头对妻子道:“碧桃,咱们经营庄子赚钱吧,你帮我。” 马雄不觉得女人做事有什么奇怪,但这两人说话真的很奇怪,姐妹不像姐妹,亲戚不像亲戚。 “明远,在这里吃得挺好的,你和马老爷的关系很好啊。”龚子传道。 谈远看一眼马雄:“是啊,他们什么都配合我,自然关系好,是马老爷自个儿想见你呢!” 马雄忽然想到了什么,“龚老爷也是进士出身?明天去咱们大余县县学看看?原来才几个人,被咱们谈大人一搞,现在有几十人了,先生又好书又多。” 在马家吃完饭,第二天的行程是先去县学,然后去看月娘湖等水利工程,最后去看矿场林场。 谈远最期待的是龚子传和“小龚子传”的见面。 到了县学,又是一阵惊叹。 “这是什么?” “这群小孩用墨笔写字?” “先生用白玉笔授课?” 众人都觉得太奢侈了,谈远道:“这些都是自家的东西,就给他们用了,如果是别的,太贵了就不用了。” 龚子传觉得这样也太好玩了,“这些东西还是这么贵,但在这里好像它们是最常见最普通的东西一样,有一种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感觉!” 谈远笑道:“是啊,本该如此。可惜我这里有心无处使,不知道龚大哥愿不愿意想办法?” “这有什么办法?”龚子传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相反。 “你没办法,宋大姐可不一定没办法,你们夫妻商量商量,这可是一个大商机,能办成的话可就厉害了。”谈远道。 宋珍音一听就心动了,“我的办法多的是呢!这样好东西自然该让大伙都用,你等着吧!” 谈远感谢宋珍音,又把一行人拉到陈闪在的教室,他指着陈闪,“这些人里面他最可能成为大余县的第一个举人。” “举人啊。”小情侣摇摇头,她们是不可能了。 才举人?不如她丈夫厉害,宋珍音想。 “第一个举人?厉害。长得好机灵啊,聪明都写在脸上了。这种人小时候很容易厉害的,怪不得你这么相信他,不过要提前为以后做打算,不然以后容易走上歪门邪道啊!”龚子传有感而发。 龚子传说的很有道理,谈远都记住了。不过,龚子传似乎没发现陈闪和他很像啊,这对他也是好事。 众人离开县学,上山去月娘湖等水利工程处。这时候就要坐马车了,到了地方,高月娘变得健谈起来。 “这就是月娘湖了,明远为了我,特地修成了月牙形呢,你们能看出来吗?” 高月娘说完,众人去看,果然是月牙形。高月娘又说:“这地方花多,那里有一片都是花呢,也是明远让人种的,咱们去看看吧?” “从前是他对你的爱,结果现在也回到他身上了,我记得古道那边的诗就有赞这里的,是不是?还有人在这吃饭,好玩着呢!”宋珍音道。 “是啊是啊。”夫妻俩笑着说。 谈远提议,“等咱们看完剩下的,还回这里吃饭吧?我正好叫人准备。” 众人都没意见,于是高月娘吩咐下去,在这里干过体力活的谈远就一边带着朋友们赏景一边给他们讲建造时各种有趣的事。 “那是什么?”龚子传指着生产箭杆的地方问,他觉得那里怪大的,还有人看守,值得一问。 谈远瞥了一眼,有些心惊,“那是见不得人的地方,我不能说,别看那里了。” 说完,谈远遗憾,看来为了保护那里,这里要封路了,他和月娘以后也不能走到这里来了,可惜! 龚子传与其他人打量了几眼,没再问,谈远带朋友们看完了水景又俯瞰大余,最后去吃饭。 吃过饭,又去看了包家最大的,有很多矿口的钨矿矿场。虽然有许多男人光着上身,但在场的女性都不害羞,于是害羞的变成了男人。 高月娘道:“明远,他们是穷得没衣服穿了吧?” 谈远摇头:“不全是,还有原因是地下太热,我下去也得光着呢。再去看看菜地和他们的妻子咱们就走吧!” 看完矿场,又坐马车去了林场。林场是陈家的,谈远没有提前通知谁,但刚好碰到陈家主的那个女儿在。 “谈大人?有幸有幸,请进啊,都请进。”陈盐道。 她数了数,一共六个人,居然有4个女孩,真是少见!而且都是大家闺秀,看她的眼神都很好。 谈远知道这是陈家主的林场,也知道这是陈家女,但他一直没找到个合适机会问名字。现在人家这么热情,正好问一问。 谈远还没问,龚子传先问了,“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问我的名字?你夫人不介意?”陈盐调皮了一下,“我叫陈盐,陈米的陈,油盐的盐,盐可是好东西。” 众人走到林场给主人休息的地方坐下来,谈远道:“陈盐?你父亲一定很重视你。” 陈盐骄傲一笑,“那是自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当着众人的面,“谈大人,有件事还得您包涵。” “什么事?” “就是之前说好的那个木雕,上面是您的脸。卖得挺好的,不过我发现他们不太信您真这么俊美,觉得您应该是个大方脸,我想着赶紧做方脸的出来,还没得来及让我爹跟您说呢!” 谈远想了想,木雕其实并不能完全复原他的长相,本来就是有差的。而且木雕算是艺术品,有些艺术加工也正常。 “没事,方脸就方脸,不影响。”谈远道。 “多谢!还是我们谈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陈盐笑着,见屋里有花就给谈大人簪了一朵。 谈远摸了摸花,心里有了想法。高月娘也有了想法,忍了忍,她也去插花,就插在谈远脖颈那。 陈盐见了,连忙给了个充满歉意的眼神给高夫人,又把众人带了出去,介绍林场里的大树小树,花草动物。因为爱花,她便偏心讲了许多花。 众人都是第一次知道这么多花的名字,生产情况,花期,都很感兴趣。也是因为有了一个森林导游,众人第一次感觉与树林子做了朋友。 回到谈府,他们念念不忘的竟然是陈盐。宋飞雪道:“这样偏的地方都有女人做事,我也要做事。” 谈远但笑不语。 “明远,路还是不好走,幸好最近都没下雨。以后这里应该能正常了,我听那些老人家说,现在这样下雨才对。”高月娘说。 谈远:“我也这么想。” “又对众人道:“明日我和月娘请你们去人家家里说话吃饭吧?你们听不懂他们说话不要急,我知道。” “好!” 高月娘连忙补充:“我现在也能听懂了,就是不会说。” 各回各屋之后,高月娘很遗憾,“我怎么就不会说呢!不然就不用只靠你一个了。” 谈远没接话,他想月娘之所以说不出,还是心里有障碍吧,不能接受自己说土话。 而宋飞雪回房间以后,再次跟妻子张碧桃强调:“我也要做一番事业,咱们一起干!” 张碧桃全然相信她:“好,快睡吧。” 最安静的是龚子传和宋珍音的房间,因为他路上就不说话,回房之后更不说话。 龚子传在想事,他觉得自己自从到了内书堂之后就对一切都很满意了,过得很幸福,但是什么成就都没有。 谈远有许多展示给他们看的,不管哪件背后都是很多的努力。而他,他做了什么?他能展示什么?他也想影响很多人,做一份看得到的事业。 但是他没有目标,不知道往哪努力,那就定一个小目标:先想办法当上首辅吧! “子传,怎么不说话?”宋珍音疑惑发问。 “我想当首辅。” 什么?宋珍音觉得天降惊喜,“好啊!先想办法升官吧,给皇上留个好印象。” 谈远不需要给永巨帝留好印象就能升官,不过升官必备的政绩还是要的。虽然他的政绩已经超标,但他不介意做更多。 而修桥铺路从古至今都是政绩,加上这些,万一永巨帝不讲规矩要破格提拔他,也说得过去。 第130章 富了才能修路 龚子传在讨好朕…… 要想修桥铺路, 得先有计划。谈远让人分三期算了才发现花费还是太高,还得再等等。 谈远当然等得起, 他不做没把握的事,一直等到永巨三年2月也就是再有四个月他就要回京述职的时候,他才启动计划。 要修路修桥了,大余县所有人都很高兴,他们都能从中获利。不过谈远很克制,第一期只有两座桥四条主路进入修整名单。 修桥铺路的钱一半是卖货赚的,一半则是承包的老爷们先垫着的。 这可是大事业大功德, 老爷们都很愿意。而对谈远来说,欠老爷的也比欠百姓的压力更小,虽然他没打算坑人, 只是怕天有不测风云。 四条主路里面有一条就是梅岭古道大余段, 这里来来往往的车马哺育了大余县经济,但同时也损坏了路面, 需要维修。 谈远又得干活了!于是他把那些老爷也拉下水, 大伙一起干得满头大汗。 但他们不是真民工, 只需要打个样就好。而且都不是常年干这个的,少干点还能亲密关系, 干多了老腰就受不了了。 差不多干了5天,谈远就给大小老爷们结算工钱了, 他自己也休息一天。因为太累了他们就在子传客栈门口休息吃烤红薯。 包建周烤着火:“还是你们舒服, 干这几天就不干了, 不像我这样吃牢饭的,不知道干到什么时候去。” “包老爷,可别这么说,您的活轻省啊, 累不坏。”谈远道。 马雄道:“是啊,谈大人知道我们干得不长,把我们当牛马使唤,我们才累呢!” 休息一会儿,有人说:“谈大人,再有4个月您就要走了吧?只够修第一期吧?后面可怎么办呢?” 涉及赚钱,众人都关心。再说了知县是父母官,现在大余县肯定有知县大人愿意来,但肯定比不上谈大人。 谈远道:“贪多嚼不烂,我走之前能完成一期工程就很好了。剩下的要看新任知县怎么想了,这也是政绩,你们多劝劝。” 见众人还是担忧,谈远道:“我和皇上私交甚好,你们都知道对不对?皇上细心,见不得我的政绩名声被毁,说要挑个好的当大余县县令。” 哎呀!这内幕消息一出,大小老爷们一下子就把心放到了肚子里,都恭维起来。 谈远道:“到时候应该还能卖货赚钱,不知道是谁当这里的知县,让他给我钱继续借我的名字卖货才好。” 陈家主道:“反正我是要借谈大人你的名气赚钱的。” 谈远笑道:“你女儿也不小了,不要藏着,多带着县令面前露脸啊。”说完,又补充,“不过,也要看县令是什么性子,不要触人家霉头。” “是,是。” 马雄觉得自己才是老大,连忙抢先,“谈大人,我叫人种花发现我们这有一种紫色的花能出紫色染料,这要是弄好了,能赚大钱呢!” “怎么,要我投点钱帮你?”谈远笑道。 “这样也行,我是想借谈大人你的名字帮我招人,好染匠难得!”马雄道。 “这算什么!”谈远一口答应。 于是气氛更加热烈,说着说着,有人敢问了,“谈大人,怎么月娘湖那边不让去了?” 当然是因为怕被人看到工场,谈远嘴上说的是:“为了保护水源,那么多外人来,谁知道他们会干什么?咱们大余县别的地方风景也好。” 马雄立刻帮谈远说话,“是啊,咱们听谈大人的,就别往那边去了。” “嗯,这话倒让我想起了龚老爷,他现在在做什么?”马雄有意炫耀。 做什么?谈远也不知道,嗯,想想龚子传已经很久没干点什么了吧?除了完成本职工作。 “还是老样子。”谈远说。 “还是不好,材料不合格。”龚子传说。 龚子传自从定下当首辅的目标之后就开始做事了,本职工作之外他还有很多空。 找了一圈,龚子传发现了大明东边沿海一带总有倭寇上岸烧杀抢掠。虽然知道这是因为倭寇太穷,但他一点也不同情,只想灭了他们。 但是倭寇就像朝里有人一样,很狡猾很难杀,龚子传不懂军事只能另想办法,他发现火枪很不错,如果能用火枪击杀倭寇,那己方也能很“狡猾”了。 但之所以火枪能轮到他,就是因为改造火枪没那么容易,龚子传研究了很久,问题越找越多,最后发现,造火枪的钢铁就不合格! 不是不符合官府的要求,是不符合他龚子传的要求! 正好京城附近有造火器的大工坊,龚子传便把大多时间投入进去研究了。 很幸运的是,龚子传发现这个工坊的主管小官也很想升官。这里做事的工匠也很想做出点成就,关键一步这么顺利,龚子传对之前不顺的气都没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出点成绩,把造火枪的好钢造出来也行啊,他能告诉谈远,明远一定会夸赞他的。 龚子传想着,想到宋飞雪和张碧桃那一对。她们俩是早在大余县的时候就说要做事业了,回来听说是在做,但他却不能见,只能听八卦。 他很忙没空,这是主要原因,但次要原因也很重要,他是官员,男女有别他不能见她们,最多在庄子上见,但他嫌麻烦。还是在大余县好,地方偏远,裸着上身的男的都能看。 大余县的男女大防全是漏洞,没人在乎。 谈远更是很注意维护这块“筛子”的状态,现在大余县在修路,虽然也有女工人但男工人占了主流,他便特意抬高箭杆工坊的女工人的位置。 很有效。闪红米都开始跟人炫耀他在里面做事的亲戚了。不过当时筛人严格,他找了一圈,只能炫耀陈闪娘,他们算是远房亲戚。 又一批箭杆送了出去,不上半个月,安南战乱的消息就传来了。莫来明造反了,反了安南王黎氏,和护主的阮氏打起来了! 谈远得到这消息的时候,梅南古道大余段休息的人仍然在谈论普通的八卦。谈远知道了,他算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于是连忙往上报。 密信是很快的,报完谈远放了心。 永巨帝虽然喜欢打猎,但他不能不承认,他对打仗是有些怕的。所以第一时间知道安南乱起来了,他是很有安全感的。 他打算等两边打得差不多了,再封造反的为王,分裂安南,省得他们坐大,现在就装不知道。 南边打起来了,北方虽然稳,但再不开放互市,怕今年下雪蛮族打进来,那时候双方有了死伤,再想谈就难了。 永巨帝想,有那么多要谈的东西,他们最会拖了,最好早朝的时候就说服他们。明远是他的朋友,该为他出一份力,找他要想法去。 永巨帝又想到,明远马上要回京述职了,他可别想再去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让他在京畿为官吧? 他提前写好调令,到时候说服明远,盖上章就好了。 永巨帝现在可不敢泄露他坚定支持互市的消息,于是还是送密信。 收信对谈远很重要,但目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清明,清明节要上坟,他带着妻子回了永宁祭拜谈家列祖列宗。 他对谈家列祖列宗自然没什么感情,但祭祖是重要仪式,也能团结谈氏一族,宣告他在谈家和永宁县的存在感,谈远还是很乐意的。 金妮儿一直没去大余县看小儿子,就盼着小儿子回来看她,见到小儿子夫妻俩,那是高兴得不得了。 但忍不住催育,“你们成亲这么久,怎么月娘还没显怀?忙着做官?” 高月娘是不愿意早早生孩子的,她爱孩子所以更想准备好再生。她是打算再过三四年再生。的,可尽管心里有想法,婆母也喜欢她,这话还是对丈夫说的,可她听了还是觉得非常难受。 “安大哥不是生了几个,娘你没带够啊?我和月娘打算晚点生,难道生在大余县?肯定要生在好地方的。”谈远道。 金妮儿一听就笑了,“好好好,生在好地方。晚点生好,娘不是那种人非要你们快点生,娘就是爱八卦。” 金妮儿眼看儿媳不高兴连忙拉她过去说悄悄话。她肯定是听她的高门儿媳的啊,可别被她吓到。 谈远知道催育不是小事,观察了他娘几天,发现可能是因为谈安给他娘生了孙子孙女了,她在这方面还真是没太大执念。 反而是他爹比较焦虑,担心他过于优秀,会生不出孩子! 这是什么说法,谈远没听过。谈远就拿墨菲定律吓他爹,他爹就正常了,整体告诉自己,远哥儿会有孩子的,龙凤胎! 搞定爹娘,谈远带着妻子赶回大余县。 这时候密信正好到了,谈远就在回大余县的马车上看信。 “你看的什么?”高月娘身上还残留着些不安。 “密信,不能说,到时候事情暴露出来了,我再告诉你。”谈远放下信抱着妻子,“不过有一件小事可以告诉你,皇上觉得龚子传在讨好他。” 高月娘被很好地安抚了:“讨好?” “是啊,龚大哥不是那种人,所以我告诉你。” 高月娘笑了,她撩起帘子往外一看,叹道:“忽然就舒服了,原来是走到咱们修的路上了。” 130-140 第131章 万民伞变万民钱 迎接余知县 谈远与龚子传的通信内容不能说, 但他和宋珍音的通信,高月娘可以随便看。 第一期工程投入最大的不是大余县内的桥和路, 而是对外联系的道路,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提振经济。 也因此,宋珍音来的信也挺顺的,只要是县衙这边的信,送信人都是优先送。 谈远看完信,高月娘也看信,感叹:“珍音真是说到做到, 用心帮你推那些东西,她是怎么想的?!” “是啊,主动竞争, 拿了代理权, 再让我搞一个新的东西让她代理。”谈远点头。 原来宋珍音认为白玉笔和墨笔价格太高,不好降价, 也推广不开。不如让谈远搞降一级的粉笔和炭笔, 质量虽然次了但也还行, 更能推广开,最要紧的是, 得让利,让更多人代理推广。 高月娘看了, 深表佩服。谈远也很佩服, 这是现代推广手段吧?能想出来就很厉害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也不知道接下来我去哪做官,方不方便配合她。不过去哪做官也不重要,这样的县经历了,下次该去一个中等县。”谈远道。 高月娘听说:“你已想好怎么一路升官了?” “是啊, 娘子,早在远山书院读书期间我就想好了。不过再有本事,也得靠你爹扶持,不然不是那么好升的。”谈远很有自知之明。 “咱们走了,咱们家还在这,以后大约不会回来了,怎么办?”高月娘怕家让人糟蹋了。 谈远也想过这个问题:“等新知县来,我们差不多也要走了。这个谈府就交给新县令,让他想办法利用这个屋子。” 高月娘道:“改成医馆怎么样?” 谈远点头:“很好。就是得改成这种利民的屋子才好,咱们这屋子还挺好住病人的,冬暖夏凉。” 高月娘很开心。想到宋珍音的光芒和丈夫的成就,她却还需要等待,她想为丈夫做点事。 恰好,此时有一个潜规则是官员离任时要送万民伞。高月娘想,大余县没有一万人,若能凑齐一万人做一柄万民伞给明远,也算是她的能力。 于是,高月娘找到马家包家等大小乡绅商量出钱,置办万民伞的事儿,特意瞒着丈夫,要给他惊喜。 不过,大余县的百姓也知道谈远即将离任,他们想送东西,也打听出了送万民伞的习惯,也想送伞。 于是乡绅和百姓各商量各的,乡绅们想合力做一把华丽的大伞,有普通伞两三倍那么大的绸伞。百姓们则是奔走相告,每个人都想攒钱买或者手工做一把小伞送谈大人。 还在坐牢的南泉南大师也得修路,工人们那里得知了万民伞的事,也想送伞,但他没什么可送的,于是晚上用牢里的稻草编伞。 包建周听狱卒说了,有些触动,让狱卒转交了一百文钱给他,让他买好些的材料做。 因为大余县在修路,百姓们都很忙,所以哪怕心里想着谈远,可做伞攒钱其实很慢,又有意瞒谈远,所以谈远没发现,直到闪红米买好了伞,忍不住告诉正主。 谈远听了很感动,这是闪红米对他的认可,也是百姓对他的认可。但是送万民伞已经成了潜规则,没意思,虽然作为现代人他很想拥有。而且豪华的万民伞得士绅出钱出力,这必然增加老爷们的力量,不行! 而且那么多伞,他得用到什么时候?也不好保管,这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红米,有你这一把伞什么也够了,你通知一下,明天叫百姓们每家出一个代表来这里,我不要伞。” 闪红米却不依,“那怎么行,那些庸官都有伞,难不成咱们还没有?您就要吧,都是我们的心意。” 伞是一定不要的,谈远沉吟片刻,“这样吧,不要伞,要钱。我走的那天每人给我一文钱,我也只要一文钱,就像那次每人一块砖一样。” 闪红米听着觉得不错:“只要一文钱,会不会太少了?” 谈远没忍住打了他了一下:“你犯什么浑,我是县令,要找百姓要多少钱?一文钱都多了,只是没有半文钱。” 闪红米也笑了:“好,就一文钱,不许他们多给。” 第二天这事一说,果然众人都不愿意只给一文钱,但谈远坚持只要一文钱,又强调官员不能多收百姓东西,再多给反而要被治罪,百姓们总算妥协了。 陈闪几乎没有零花钱,他手上刚好有一文钱,他庆幸自己可以送谈大人钱,但又觉得实在太少了。 陈闪娘也是这么想的,但见家里人都这么想,她反而换了想法,“只送钱也好,我们家没钱,送伞只能送一把,送钱能送五次,都和谈老爷亲近亲近。” 陈闪一听,是这个道理,高兴起来,连忙说:“娘,你快给弟弟妹妹钱吧,这样我们五个都能去送钱了。” “送钱,送钱!”弟弟妹妹们也很高兴。 姜小狗佬靠着奶奶姜阿磨日子是越来越好了,但她手上从没有过一个铜板,好不容易得了两个铜板,还要都给县太爷,她舍不得。 她想,要是县太爷真只要一个,她就可以剩下一个了,她想要有一个自己的铜板。想着,姜小狗佬高兴起来。 每人送一文钱,而不是送伞,大大减轻了百姓们的负担,几乎每个人都能送得起。 不过高月娘的计划就破产了,好在这时候还在商议阶段,上面绣的字样没决定好,高月娘不是很遗憾。 她想,还是她欠考虑了。不过她还是应该多做事,不做事她怎么知道绣字做伞不简单,只一两个月根本做不好。 高月娘还想做事,她以后要显身扬名,必不能只是医学出众就行的,也要培养徒弟,开医馆什么的,甚至可能要涉及政治,她会做事才好。 于是高月娘找丈夫要下来接待新任知县的任务。 谈远把这件事给妻子做也很放心,不说出彩至少不担心出差错。他现在要做的是收尾工作,一方面不放松修路进度,一方面要让大伙熟悉新知县,方便他做事。 大余县山地多,不是很好种地,谈远之前搞水利工程,之后搞各种事提振经济,但一直注意维护农田产量。 现在虽然只是王朝中后期不是末期,但自然灾害不会少,还是要保粮食。可不知道新县令会怎么做,谈远只能用他以后一定年年强调粮食产量来安慰自己。 新县令到了!谈远提前得知消息,空出一天时间,只处理杂务。 而高月娘派了士兵迎接,让壮劳力们黄土垫道,又让县学的学生们拿着花束迎接,又请了些年轻女孩撒花瓣,年轻男孩大声欢迎新知县。 马车一路前行,三年前中进士的“新科进士”终于有官做了,他欣赏着路两旁的风景,感受很好,很有排场。 马车一路到了县衙,新任余知县到了,该交接工作了。谈远早小跑到了门口,很客气地迎接。 这让余知县很惊讶,他知道这位谈明远谈知县很受皇帝喜爱,应该架子很大才是,竟然这么礼遇自己。 于是新知县也客气起来,双方见面都破位客气。谈远把他引入到县衙,请他喝茶,和他聊天。刚来就接受工作除非是工作狂才喜欢,一般人都想休息休息。 余知县虽然很想当官,很想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他也是真累了。两人聊了起来,外面的阵仗也就收了,该去修路的修路去了,该读书的读书去了。 跟余知县聊完,谈远放心了,这也是个有抱负的人,三十多岁了也有能力,只要对大余县上心,大余县会好的。 而余知县本也想表示心意帮做万民伞给谈远,没想到他不收伞收钱,真是勇气可嘉!做官的怎么能收百姓钱呢?算了算了,眼不见为净。 说是眼不见为净,但余知县跟在谈远身后接收工作,却亲眼看到了谈远有多么受欢迎,做了多少事。他好像看到了谈远离任那天的热闹。 余知县没法为谈远做什么,便帮助他收拾行李,又答应继续修路和把谈府改造成官方的医馆。 临行那天,谈远上午仍去县衙,因为他做的事有点多,还因为要帮余知县梳理本地的关系。 谈远进去的时候,县衙门口还干干净净,中午一出来,县衙门口全是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谈老爷出来了!”便人人都举着钱要送给谈远。谈远一边笑着收钱一边往家走。 “别着急,等我拿个大袋子装。” 到了谈府,聪明的姜阿磨带着老姐妹送钱给高月娘,反正夫妻一体,都是一样的! 她们这样一做,高月娘也成了一个小中心,上马车都难。但最终夫妻还是上了马车,人们围绕着马车送钱,马车走得很慢。 天几乎黑了,马车才走到古道区,这里有人特意留宿为的就是送上一文钱,于是马车又“裹足不前”了。 没办法,只能留宿珍音正店一晚。 第二天醒来,又有许多没钱没时间的老百姓凌晨赶来送钱,陈闪也来了,他是哭着送的,因为县学昨日要上学,他不能逃课送钱,急哭了。 也不止他,许多老百姓很想空出一天给谈老爷,可做不到。幸好谈远多留了一天,许多人都庆幸,赶过去送一文钱。 余知县从自己人那听说有这么多给谈远送钱,十分羡慕。送万民伞是潜规则要给百姓钱,可这给一文钱,可都是百姓真心想给的。 万民钱最终还是没有一万文,但谈远已经很满意了,接下来的上京路很顺利,谈远回到了在京城鲤鱼胡同的家。 高月娘回了自己家,见了母亲李益和父亲高仕君。高仕君许久没见女儿,心里感慨万千。 他道:“皇上给明远的调令都写好了,要他当京畿的官。他就算想当京城里的官也行,他到底怎么想的?想在哪里做官?你可别跑那么远了。” 第132章 龙游县人造反 故作冷淡 谈家, 龚子传和宋珍音提前派人打扫过了,还帮着安置行李, 但放置两人惯用的东西还得谈远一个人来。 收拾好行李,谈远去了岳父岳母家。 高仕君和李益许久不见女儿,舍不得放人,高仕君又问谈远的打算。 上次密信里就说了调令都写好了,虽然不知道永巨帝具体把他调到哪里去,但一定是好地方。 “您说的我都知道,这不是密信里的吗?您怎么知道了?” 高仕君道:“愿意打听的都知道, 这种事还能瞒一年?” 密信,居然这么不严密?谈远很怀疑啊,他以后还能相信密信吗?但转念一想, 这是永巨帝的计谋也说不定, 想让他不好拂了皇帝面子。 “你要去哪里做官?求皇上恩典吧,不要太远, 你流放自己做什么?”高仕君恨铁不成钢。 李益护着女儿, 一个劲地留她在家多住几晚, 说她几个哥哥都要忘了她这个妹妹了。 “让我也住这几天?”谈远笑道:“岳父大人,小婿是这么想的, 凭小婿的政绩,该去哪里就去哪里。” 谈远收了笑容, 高仕君想了想, 叹道:“随你, 随你。” 同样的话在永巨帝面前就不管用了,永巨帝道:”我是按政绩来的啊,你的政绩,破格当个京畿的官有什么不行?” 谈远还要说话, 永巨帝道:“万民钱的主意不错,总共不过几十两,只是怕他们借机多收,把万民钱给玩脏玩臭了!就像泰山封禅,宋朝之后谁还去?” 谈远是很赞同这话的,但他坚持,“皇上您的调令还没盖章吧?臣还是想一步步来。” “怎么一步步来?”永巨帝有些不高兴,明远怎么这么不懂事。 谈远注意着皇帝的表情:“臣自请下放,责任该自己担,不然叫朝廷和皇上您担?这三年就算了,臣再干三年,如果政绩依然好,就升为知府,如何?” “不错不错,谈知府,你想管哪里?”永巨帝连连点头。 “不管是以后还是,臣都以吏部命令为准,皇上不要多加干涉才好。”谈远道。 虽然谈远没听永巨帝的,但永巨帝心里更尊重他了。点点头,道:“你的万民钱有带在身上吗?给朕看看。” 谈远点头,拿出钱袋:“有一百多文预备着打赏用的。” 永巨帝把玩着隆景,看着上面“隆景通宝”的字样,想到国库里早已造好的例钱,他早晚也要铸钱,要天下人都用他的永巨通宝。 谈远就看着皇帝把玩,两人敲定了正事了以后,就开始聊私事了,聊儿女婚姻之类的。 述职是在吏部述职,作为偏远小县的县令,谈远排在很后面,但他不着急,每天上午交游各方,下午在家陪妻子并读书,日子很有规律。 这期间,永巨帝为了互市的事,多次召开朝会。三年过去了,可以施行新帝的政策了,他势在必得。 皇帝的态度会影响事情的完成度,谈远在各方时因为熟知永巨帝的态度很受欢迎。 谈远述职前,吴骄一路玩到了京城但还排在谈远前面述职。述职完他升迁了,成了浙江一个中等县的知县,但他是靠资历升迁的。 谈远述职完也升迁了,安排他去浙江衢州府龙游县当知县。那是一个不错的中等县,人口好几万,但最近因为闹旱灾有人叛乱。 永巨帝很关心谈远的事,听说了连忙召进宫,“龙游县好啊,那是个好地方,龙游商帮听说了吧,这可是吏部安排的!” “皇上这话显得好像臣就爱吃苦一样,臣喜欢这个地方。”谈远听说过龙游商帮,但他没想到永巨帝也知道。 确定了明远会去龙游县,永巨帝面色一厉:“那确实是个好地方,但有刁民作乱,爱卿可不要对他们客气啊!” 永巨帝背着手,在宫殿里走,“全国哪年哪处没灾?龙游旱灾又如何,县令不好,可以到衢州找汤知府,可以进京告状,甚至可以找朕申冤,为什么,为什么要造反!朕绝不允许有人造反!” 谈远心里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永巨帝真的很在意有人造反,龙游的情况可能瞒不过去。但百姓不会无缘无故造反,他们一定是受不不了。 永巨帝站定,“明远,让那群刁民看看你的厉害,朕可是派了个好官给他们。另外,你告诉他们,那个以给朕送贺礼的名义贪污的狗官朕会砍了他的脑袋,叫他们决不要再造反,明白了吗?” 谈远心情复杂,但姿势很稳,“臣明白。” 回了家,高月娘在向她的凌师傅打听龙游的事。对于丈夫说的龙游县有叛乱的事,她很惊讶,师傅没说啊! 凌师傅也很惊讶,同时很害怕,“啊?那咱们晚点启程吧?” “晚点儿?还是快点吧,不然不知要伤多少条人命。”谈远不怕,但确实担心。 别了家人朋友,出了京,夫妻俩赶往衢州。八省通衢,路上脚步倒是不慢。 可凌师傅眼看着衢州临近,心里是越来越受不了了,做梦都梦到有人杀他。最后终于受不住,半路和夫妻俩“分道扬镳”,带着小妾回了凌家。 他说,高月娘是个好徒弟,谈家是好主家,他会请更好的堂姐来替他。 高月娘不意外她师傅的临阵脱逃,哪个好人当初愿意跟着他们去当时的大庾县呢? “明远,既然我师傅走了,不用客气了,加快脚步吧!” 马车再快也快不过汽车,只是颠得很,但比在大余县好多了。谈远睡前看书,白天就和妻子一块说话。 话说这六月的浙江还是挺美的,绿水青山,毛竹遍野。到了衢州,竹叶还是青翠欲滴,不过烈日炎炎,空气黏得像热糊糊。 再往前,土地龟裂,插标卖首。但好在绿草青树都好好地长着,且过了那段糟糕的路段,后面的情景又好了起来。 马车进入了龙游县,停在路边村庄过夜。当晚天气出人意料地凉爽,谈远睡了个好觉,与妻子云雨了一番。 第二天夫妻俩早早起来赶路,天上乌云密布,再走一刻钟,只见电闪雷鸣,下雨了!旱了一年的龙游县下雨了! 于是再往前走,就能看到一路上的人都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忙忙碌碌地接水。 谈远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龙游县既然旱了一年,那雨大概也不会只有这一场。他原先最注意的就是旱灾,没想到这问题老天给解了,天上下雨了! 雨一直下,但某个时候忽然就停了,不过无伤大雅,长时间的落雨给了龙游县所有人信心,停雨反而好走路呢! 谈远感觉雨停了可能不到五分钟吧,他就看到龙游县的城门了。一路上看房子可人的状态可以看出龙游县经济不错,但城门却很破败,谈远很意外。 更意外的是,马车越来越靠近城门,他看到了一群落汤鸡。有人等他,想干什么?谈远喝停了马车,叫人过去试探。 “老爷,他们是来求你的。” 仿佛了为了验证这句话,话音刚落,城门前带头的那个人跪下了,立刻就跪下一大片。 谈远估摸着大约有一二十人。看着看着,谈远忽然有了个想法,大声问道:“你是不是姓方?” “是,是,学生姓方!我大哥方毅现在还在牢里,谈老爷,你放了他吧!” 谈远道:“有什么事县衙里说。” 说完谈远回了马车上,马车驶过方小妹身旁。他看着马车,高兴地对后面的人说:“方大哥有救了,他叫谈远,是个好官!” 方小妹是方毅的堂弟,因小时候瘦弱所以取了这个大名。他身后的都是团结的方家人,他们听了方小妹的话都很开心,觉得方毅有救了。 方家人便跟上马车,还帮忙指路,但方小妹感觉谈县令并没有救他大哥的意思,路上心灰了三分。 他们不知道谈远平时多么平易近人,方小妹虽然心灰了三分但给自己打气打了六分,仍然相信谈远。 高月娘感觉丈夫态度过于冷淡了,心内奇怪,但没多计较,带着婢女去县衙后院布置住所。 谈远道:“你们造没造反我不清楚,他若没造反,本官自然不会冤枉好人。本官要先找人调查此事,有事会派差人传唤你的,你回去吧!” 方小妹不想回,但看到这几天都候着等新县令上任和金县尉和全典史,连忙带着族人走了。 看到他走了,谈远叹气,他当然是同情方家的,但造反大约就是那个方毅做的,他不一定能护住啊。 谈大人看着方小妹,两位下属却看着谈大人。前面那个贪官是被御史弹劾的,但他们两人也出了力。且不知道新知县知不知道这事,会怎么想? 谈远收回目光,他说要调查,自然是真的要调查。“既然人抓了,卷宗想必有了?你们先说吧,方家是怎么回事?” 同情方家且又很想把自己摘出去的两人疯狂运转大脑,又彼此对视想统一口径。 谈远看出来了,略想了想,“算了!先不说那些杂事了,我先介绍介绍自己,你们也介绍介绍自己,再带我认认脸。” 第133章 士绅不敢露面 杀方毅? 谈远介绍完自己, 注意到金县尉表情有些异常。谈远不动声色地,“好了, 你来吧。” 金县尉道:“大人,小的职位是龙游县县尉,最通军中之事。虽不是本地人也在此地多年了,有什么都可以问小的。 全典史说的就比金县尉多多了,还提醒谈远,县令翻车了把县丞也带进去了,龙游县现在并没有县丞。不过有主簿, 在安抚护着那些乡绅。 “方家的人确实有些过分,百姓们都听他们的话,搞得老爷们都不敢出门了, 我们做官的还好。”全典史道。 官民矛盾不大, 民与民矛盾很大?谈远觉得这个典史不错,虽然有偏向方向, 但整体说的还是很客观的。 于是谈远便问询两人大致了解了龙游县现在的情况。 “明远, 屋子收拾好了, 去喝茶吧?” 谈远点点头,“你们继续做事吧?本官先去休息了。” 谈远进了里面, 两位下属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金县尉道:“这个谈大人到底是不是偏向方家啊?真是看不懂,怎么还有喝茶的工夫。” 全典史若有所思:“造反可是要杀头的!这位谈大人如此淡定, 是不想认作造反, 只是抗议?” “都打到官府动刀动枪了还是抗议?要不是我, 县衙都让他们砸了。不过也怪那狗官,完全不会当父母官,又不放权,又要贪污, 把我们几个累得半死。” “累不累?”高月娘亲自端茶给丈夫,“才刚到要好好休息才是,又管那些事。不过也怪吓人的,那贪官怎么回事?” 谈远喝了妻子泡的茶:“这个人没能力,贪污的钱倒是不多,只是手段恶劣,派衙役逼着人交,不给就把人抓起来坐牢,又毒打。税钱交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管什么旱不旱的,方家的人受不了了,其他百姓也受不了了,就联合起来了。他对上却也掩饰了,还是被御史听到了,风闻奏事,查出了。“ 高月娘道:“我看这龙游县河流纵横交错,还有码头,人们都靠着这河生活,水干了可怎么得了。” “是啊,还好下雨了。造反的叫方毅,待会儿我要去牢里细细问他,若是能救下他就好了。” 高月娘皱眉:“造反的人你要怎么救,别把自己搭进去。” 谈远安抚她:“放心吧,明哲保身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也不累,累的话咱们今晚早点睡,什么也不做?” 高月娘有些羞:“你要做什么?” 谈远只笑不说话,喝了半杯茶,就让全典史带他去大牢那边了。 龙游县的城门不行,县衙尚可,大牢又不行了。大牢不大,而且很拥挤,又因为在地下,阴暗潮湿,石板都打滑。 谈远讨厌这脏地方,后悔没把人叫出来问。但又觉得来得值,这里面大半都是冤枉的,不来知道他们的苦。 全典史没表明谈远身份时还好,一旦表明,大牢里立马喊起冤来。 谈远举起手:“乡亲们不要吵,若真有冤情,本官明日就审,明日就放你们回家,还给路费,怎么样?” “青天大老爷!” “阿弥陀佛……” “谢天谢地……” “感谢大老爷,你长命百岁!” 谈远的话一出,立刻让犯人们激动起来,他们感觉这一定是个好官!因此激动过后也就都听话地不吵了,耳朵偷偷听谈远和方毅说话。 方毅的第一句话是:“外面真的下雨了?” “嗯,下了很久。”谈远道。 “好啊,不旱了,有救了有救了。”方毅为灾情缓解的事尽情高兴了一会儿,道:“大人怎么称呼?” “我姓谈名远,谈话的谈,远方的远。字明远,明天的明,远方的远。”谈远说的很详细,因为他感觉方毅不是很有文化的样子。 方毅点头:“谈大人,你想见见那个狗官吗?狗官该死,但……” 谈远打断他:“我自有主张。” 谈远记得他看遍监牢也只有一个人是单独关着的,大概就是那位前县令了。 “你堂弟方小妹求到了我那里,我也很难办啊,皇上非常痛恨造反的刁民啊,如果不是造反,那好办。” 方毅视死如归:“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是造反了!但他们没有,请大人放过他们。” 谈远:…… 和众人关在一起的老好人县丞忍不住了,“我怎么不知道你造反了?方毅,造反是大逆不道啊!” 方毅有些明白了,“我不是造反,我……” “你是跟打你的衙役有仇,去报复他们的对不对?一打起来就收不住了?”谈远问。 方毅使劲点头,身上的手铐脚镣哗啦啦地响。 全典史见方毅的事差不多了,他指着县丞道:“大人,县丞是无辜的,没有贪污,只是失职,罪不致死啊!” 谈远看了那个老好人一眼,他确实罪不致死,但搞出这样的事,永巨帝大概认为他死有余辜。有必要他,但不知道结果如何。 谈远摇摇头:“本官不清楚,他的事以后再论。怎么不见本地乡绅来见本官?” 全典史瞟着方毅:“他们…害怕,不敢来。” “哼!至少出个代表,两边闹成这样算什么事?” 前县令只有自己的一套班底,想在龙游县作威作福没那么容易,皇权不下线,想必乡绅们捞到了不少好处,必须让他们吐出来,不然这矛盾怎么解? 谈远回了县衙等着,居然等到了一个熟人。乡绅们竟然只推了一个人做代表,恰好就是他帮忙卖过龙湖纸的余老爷,这恐怕不是巧合。 余老爷早听说他在大余县认识的大余县县令会在龙湖做官,他知道谈大人的为人才敢来的,不然他也不敢,来了一看,果然是熟人。 谈远在看因为抗税进去的普通人的卷宗,见了余老爷,热情上前,“余老爷,好久不见,想不到在这里见了。” “是啊,谈大人好久不见,您来当咱们龙游的父母官,是我们三生有幸啊!”余老爷道。 谈远放下卷宗:“嗯,你知道我的脾气,说吧,你代表他们来,有什么诉求,我不想听废话。” 余老爷吓了一跳,谈大人从前与他们做生意都是笑嘻嘻的,这语气一冷还怪吓人的。 “谈大人,这可都是他们说的,我不是这意思啊。他们说,希望你想办法放了县丞大人,还让他做县丞,他是无辜的。 还要求严惩方家,要…要灭方家满门,一个不留。另外那些刁民也要打一顿。 他们还说,希望谈大人恢复龙湖县治安,他们想在龙游大客栈为您接风洗尘,再捐建一所学堂,还愿意维修城墙。” “哼!维修城墙还要和本官讨价还价?没有坚固的城墙怎么防贼防盗,倭寇来了怎么办?”谈远算是明白这部分乡绅的成分了。 余老爷连忙辩解:“谈大人别误会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像我这样的还有一大把呢。这事随便大人怎么处理,只要大人公正严明就好。” 谈远点点头,又和善起来:“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们龙游数你们余氏最厉害,也就劳氏赶上来了,其他什么童氏詹氏经商科举都没你们厉害。差不多就这四大姓了吧?” 谈远竟然记得自己那么早闲聊时告诉他的事?余老爷冷汗都要下来了,愣愣点头。 谈远又道:“你当时和我说你们县丞是老好人,举人出身。又说你们苏主簿才好,可惜是个秀才。” 余老爷想跪下了,谈远看他这么紧张,连忙叫人上茶,又亲热地和他说话,总算安抚了他,他本来也不是故意要吓住余老爷。 谈远和余老爷闲谈中,说话中他更加了解龙游了。他发现他这次来龙游来得不错,除了那桩造反案没什么难办的,一切按着旧例也不会差太多。 聊完,谈远把人礼送出去。没过多久,一个陌生人就进了县衙去见谈远。 谈远道:“你是苏主簿?” 苏主簿点头:“见过谈大人。” 他正要说话,门房忽然进来了,“谈大人,有你的信。” 谈远一看是皇上的信,也顾不上苏主簿了,连忙拆开一目十行。原来这信是他离京几天后皇帝写的,陕西又报上来有人造反,他心里烦闷想起龙游的事,要求从严从重处置。尽快结案,首犯押解送京斩首。 光看信中文字,谈远就能看出永巨帝的烦闷。这封信里对他的感情也不多,是命令式的。 谈远被永巨帝的情绪传染,也烦躁起来,他慢慢折信,也把情绪折叠起来,“哈哈,冷落了苏主簿,你之前是在士绅处调解?” 苏主簿原本以为新县令对他有意见,原来只是信太重要了。 “是的。谈大人不知道方毅还有他堂弟带着他们方家还有其余几家人如何作乱!闹得我们龙游好不成个样子,老爷们都不敢来见大人了,商人们也不敢做生意了,大街上冷冷清清。这不是丢了大人的面子吗?请大人处置贼子!” 谈远不置可否:“苏主簿别急,慢慢说,他们如何作乱,都有哪些人受了损失?” 第134章 修城墙防倭寇 日本国 谈远听着苏主簿说话, “劳”这个姓出现的很频繁。他记得京城有姓劳的官,这是个小姓, 也许就是这家的。 “大人,你要为他们做主啊,不然那些贱民搅得大伙生意做不成,官府威严无存!要给他们教训,不许再闹事。”苏主簿真心实意道。 谈远并不生气:“嗯,好,本官在想想。” 龙游县几万人, 苏主簿要处理的事真不少,闻听此言觉得妥了,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在谈远看来, 苏主簿的意见没那么重要, 他几乎是劳家的代言人,而劳家是敌人。 谈远想保下方毅, 虽然他觉得有点难。 第二天, 谈远让金县尉去搜集有关方毅造反的证据, 又让全典史审案,让地牢里的乡亲们都恢复了自由身。 不管家里远近, 都给666文的路费,一大串钱交到他们手上。这钱虽然不多但也够了, 而且很吉利, 他们回了家就把新县令的好名声传了出去。 金县尉把方毅造反的传回来了, 方毅当时是忍无可忍,所以没有打着造反的旗号,只是有了造反的行为,谈远便找了讼师为方毅申诉。 又故意给皇帝写信, 不提方毅,希望永巨帝忘记这事。可惜永巨帝记性没问题,而且再次强调一定要判死刑。 谈远不想判,但劳家发现新县令优柔寡断就通知了京城的自己人。偏偏永巨帝是决心杀掉每一个敢造他反的人的,都在向谈远施压。 永巨帝说他算了一卦,算到谈远心系百姓,所以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他的? 劳氏在龙游家门口虽然不能拿外来县令如何,但他们家东西就是被打劫偷窃,也可以向知府告状本地知县治理不力。 谈远以证据不足为由,先处理其他案件,正好龙游人喜欢诉讼但被前任知县压抑的需求爆发了,谈远合情合理地拖着。 拖延确实有效,永巨帝忙着互市的事,劳家在这问题上是反对派,也不好再使劲了。 谈远也不知道能拖到什么时候,但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除了这件事,龙游县靠着制度运转得还挺顺畅,谈远很满意。这次他终于可以实践自己的预设了,他准备先观察再做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谈远不做事自然就不忙,高月娘很满意。她也喜欢这里的气候,更喜欢换给她的凌芸师傅。 谈远观察发现龙游县人还是很浙江人的,把周围的资源利用得很好。但因为二八效应,好处还是四大姓得的多,如果不打压豪强,将来一定会被豪强想法裹挟。 转眼,谈远到了这里三个月了。除了最开始让龙游县人都知道他们换了个好县令,后面好像没啥存在感? 甚至收秋税的时候也没闹出什么事来,一切有条不紊,日子和过去一样。 都说居安思危,龙游县人在过往常的好日子时,谈远已经感觉到了危险。他一直关注浙江沿海的倭寇情况,因此从张碧桃她哥那听说倭寇今年又来了,便觉得是时候一鸣惊人了! 若是日本鬼子不来,那就请汤知府允许龙游县帮助友县。若是日本鬼子来了,一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那么第一件事就是修城门了,不修城门怎么拒敌?这回县衙有资源,谈远直接雇民工做事。 以为县令会找大户纳捐的四大姓懵了。四大姓懵了,但小乡绅们都很高兴。 谈远追求高效率,于是他又带头修筑城墙。说实话,他挺不愿意干体力活的,他干得比最普通的民工还不如,但这样效果真的很好。 他带头做事的行为把四大姓激来了。虽然自己手上握着锄头,穿着不干净又破旧衣服,谈远面对锦衣华服的四大姓却丝毫不落下风。 是他们主动找来的,谈远认为是自己占了上风。他看着四位老爷,四位老爷也看着他。 劳老太爷自己也是辛苦起来的,但他现在最不喜欢辛苦,也看不惯县令。 “哎呀,小老弟你身上怎么这么脏?好好的学他们做什么,没有做官的样子,好好在县衙里坐着才是。” 谈远笑道:“本官不学他们做事,如何知道他们的辛苦?这城墙必须三个月内完工。” “三个月内完工?”詹老爷觉得这是异想天开,“谈老爷你不知道这些人最爱偷懒了,三个月?不成不成!” 余老爷在旁边,小声说:“应该可以,谈大人在大余县就是这样。” 谈远回身对民工们大声说:“兄弟们,姐妹们,有没有信心三个月建好城墙抵御倭寇啊!” “有!”民工举着拳头高声回应。 童老爷听说倭寇就皱眉,“倭寇?我们衢州又不多靠海,倭寇还能跑我们这里来?从来没听说过。” “童老爷,倭寇凶残,等他来了再修墙不就完了?可惜,县衙也没多少银子,修不了多厚,也不知道那时能护住龙游县几天。”谈远叹道。 詹老爷奇道:“都道是倭寇,这帮人哪来的?难道是南洋海盗?” 余老爷觉得丢人现眼,“什么南洋,日本!日本国来的。他们穷得吃不上饭就跑我们这来了。” 詹老爷摸着胡子道:“也是,咱们这里可是鱼米之乡,好地方。” “好地方谁都想占,日本鬼子可不会跟咱们闹着玩,他们要是打进来了,会把龙游杀空的。他们可不是一个两个,是成百上千!你们好好打听打听吧,日本鬼子是越来越嚣张了!” 其实四位老爷就在浙江,这种事早听过的,只是以前都没上心。 老爷们自恃有护卫,身处腹地不把倭寇放在心上,而平时就在老爷们面前抬不起头的平民百姓却担心倭寇好久了,只是无可奈何,又有些侥幸心理。 羊大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他听说修城墙是为了抵御倭寇的,当时不知道有钱拿都抢着要干,还因此被县令记住了。 羊大高声给自己壮胆,“老爷,听说那些日本鬼子是见人就杀啊。” 谈远点头:“是啊,要是城墙矮的鬼子都能爬进来了就不好了。要是能修得高高的,让他们绕道,啊,也是龙游县的福气啊!” 余老爷掏出钱袋,“刚好我这里面还有一百两,谈大人先拿着,等我回家再捐3000两!” 谈远笑眯眯地收了,“劳老太爷,你们不好超过余家,给2000两怎么样?” 童老爷主动道:“那我出1000两修城墙。” 詹老爷道:“那我的500两也只好修城门了。” 谈远看着劳老太爷,其余三家都服软了,劳老太爷有心也出3000两甚至4000两,但又拿不出那么多钱,有别的用处。 “唉!我们劳家出2000两。没钱啊,也不知道够不够,慢慢修吧,修得结实点。” 城墙修得像纸糊的,那不是坑自己吗?谈远虽然赶时间但绝不偷工减料,而是用科学手段保证民工的专心致志,再给他们提供良好的睡眠和饮食以及明确的指导,再搞AB组竞争,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完成。 手段是现代手段,但需要本地化,谈远是靠方小妹实现的。他是个新鲜的秀才,脑子里都是好用的知识。谈远想杀日本鬼子,并不想被杀。 所以谈远总是来监工,更是强调要保质保量,好看不好看不重要。监工之余他也会去喂喂蚕,月娘养了蚕,居然养得很不错。桑叶是买的,因此他们还买了地自己种桑叶。 本来谈远还应该管士兵的,但这里有金县尉,他是本地人,管得很不错,所以谈远只多加了加餐,偶尔去视察。他还应该管治安,宣传日本鬼子的凶残,但这他也不怎么需要努力,全典史干得很好。 一切都太顺利了,因为金县尉和全典史都有很强的欲望,他们都想升官。谈远第一次感觉到了1+1大于2的力量,感觉到了在现代当官的感受,顺畅! 不过,苏主簿其实也很想进步,他是外地人但对龙游老爷们的了解比金县尉还多。可惜,他和谈远努力的方向不一样,比如说,他总是催谈远处理方毅,好像看不出谈远想护着他。 “老爷!您是何等爽快的人,怎么偏偏拖着方家的事不办!不要在乎那样的小事,尽快办大事才对,不然上面怎么看咱们?” “方家的事太麻烦,老爷我不想伤及无辜。”谈远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苏主簿跟着,“哪有什么无辜人。再说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要不是闹出造反的事,至于砍头吗?” 谈远比他更清楚,但装傻,“哎呀,这有我的好多信,我去看信。苏主簿,上面不是拨下来一笔抗倭的银子,你想想怎么花吧?” 苏主簿还在犹豫,谈远已经遁了。 谈远当然不是工作时间看私人信件的人,他是晚上才看的。这一看才发现永巨帝给他写了信,信很短。 “明远,你在狡辩,朕的锦衣卫查出来的和你说的相差甚远啊。” 锦衣卫。这三个字一出,谈远知道方毅必死无疑了。要不,让罪犯守城,这样方毅死前也能多杀几个日本鬼子,做点贡献? 谈远想的很理性,但表现得完全不冷静。他想哭,他不服,他紧紧攥着拳头,他不想屈服于皇权。 第135章 鬼子要打进京城了? 八省通衢 谈远最后还是哭了, 哭得鼻子都酸了,但最理性最应该的决定还是屈服, 不值得为方毅找最好的讼师。 只能以后尽量把事情瞒住,或者等永巨帝在位久了有安全感。 谈远安慰自己,当晚睡得还可以。既然结果已经注定,那就快速结案吧。 方毅判的不是造反罪,是别的罪名,但死刑。方小妹被剥夺了秀才功名,方家众人等有挨板子的, 也有仅受斥责的。 不过四大姓也没有得好处,劳家最过分,当初配合着前县令毒打对他家不满之人。谈远作势要把劳老太爷抓到牢里, 吓得他们供了不少家族子弟出来, 也算受了个大教训。 余家是和事佬,余老爷又是熟人, 它还是最大姓, 便只余家族长受了斥责。另外两家都有人坐牢。 谈远这样做, 有造反思想的百姓服气了,四大姓也不敢做什么, 双方都接受了判决。 谈远把最不愿解决的事解决了,护住了老好人县丞还在牢里, 又拿三大姓的钱把地牢修整得更好住人了。这样他们满意, 谈远也能为犯人提供更好的条件。 修地牢的钱是经过钱粮师爷方小妹的手的, 三大姓们这才发现县令抬举了方家,顿时有些不满。 但谈远不怕,他有民意在手,现在修城墙整武备第一, 谁敢不满就多出钱。 劳家小少爷倒是愿意多花钱出一口气,但他爷爷晓事,知道放纵孙子让他撞新县令身上只怕要挨板子,千万拦着他。只说别看眼前,往以后看。 劳家小少爷见众人热火朝天修城墙,路上捧着他的人都少了,全捧新县令臭脚去了,顿时不痛快了,特趁着那些臭东西下工,见人就踢。 “去告状啊,跟你们的谈老爷告状去!我看你们敢不敢。什么日本鬼子,来了也是先杀你们这些贱民!” 等到第二天,果然官府不缉拿他,自以为无事,安心在劳家私塾读书。 羊大等民工无缘无故挨了一顿踢,心里却知道这是拿他们撒气。有人不服,要告去谈大人那。羊大道:“算了吧,谈老爷忙得很,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哪天不吃点亏。” 这倒是,要是从前爬起来心疼几下衣服就完了,哪里想得到去告状。有人拍拍衣服道:“是啊,下次再说吧。这回那些人怕谈老爷都没使劲,你们谁磕破了头,磕掉了牙,不都好好的?” 众人检查一番,果然都没有大碍。羊大想到劳小少爷也说什么日本鬼子就很高兴,帮着把众人劝回家。 只是回家之后,他肚子有点痛,这让羊大有些慌,又不敢花银子去看郎中。 他的光棍弟弟羊团正好从外面回来,一眼看出大哥被打了,要为他出头:“哪个不要命的,敢欺负我羊团的兄弟,大哥你说,看我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羊大听了,道:“收起你的流氓作派吧,你得罪得起劳家?” 羊团一听“劳”字,立刻怂了。“劳家?那他们下手轻了,你怎么挨打的,没事吧?” 羊大把经过告诉弟弟,羊团凭着经验保证:“大哥,你绝对没事,歇一晚就好了。现在咱们拿劳家没办法,等过年“砸大户”的时候,咱们就让他“碎碎平安”。” 羊大怎么可能不屈辱呢?他也是想到这个习俗才忍住的。 好在后来没什么事,就是干活拿钱,羊大努力吃饭,想有一副好身体,将来攒钱娶妻。 龙游县是没什么事,但谈远可一直关注着倭寇,他们一直在沿海城镇骚扰,犯下罪行。只是很突然地,倭寇不见了。听说是回了老巢日本国,明年可能才来。 真的吗?谈远感觉有点遗憾,他们什么都准备好了,日本鬼子怎么不来了?明年倭寇再犯,他就请求去支援友府吧。 为了提高士兵战斗力,谈远组织了一次大规模演习,不但调动了士兵,还通知了百姓,士兵全权由金县尉指导。 想升官的金县尉很卖力,全典史也很出力,和他们合作,谈远感觉很舒服。苏主簿也起了作用,让那些老爷没唱反调。 谈远站在新建好的不足十米但完好的城墙上观察各个区域,重点是粮仓和郊区,演习完他挺满意就没有组织第二次演习。 龙游县还不错,高月娘觉得也值得在这有个家。她想住自己家里,不想住县衙。谈远自然赞同,反正有钱。 两人买的是龙游县河边的一座旧宅子,房主姓陈,是衢州人,之前做生意是买来暂住的。现在年纪大了,儿子一心读书,就想把几处房子都卖掉换成银子。 这房子因为缺少人气,看着不像样,应该买得不贵,高月娘很喜欢。高月娘喜欢,谈远其实也很喜欢,反正没事,两人就一起重装屋子,还留了小孩的屋子。 虽然龙游县旱情缓解了,但平时下雨还是偏小,这却方便了谈远。 只是,忽然今天特别阴,谈远觉得明天可能下大雨了,便叫停了装修。果然下了大雨,是倾盆大雨,雨下得昏天黑地。 这样的日子对犯罪最有利,因此绕到内地的倭寇便选了一个县要试试刀锋不锋利。他们分了两对藏在山里,昨晚便互通了消息,今天就开始出动。 首犯带队打陈家村,另一队打方家村,以为一定还是砍瓜切菜一样顺利。 陈家村他们观察过了,总共才几百人。几百农民怎么打得过他们几百武士? 武士们从藏身的地方出来,集结好便打算攻破陈家村,一路打进县里。第一个发现这群人的只喊了没人听到的一声就被一刀捅穿了。 第一户遇到他们的人家因为大雨在家干活忽然被包围了,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灭门了。好在,他们分散开来杀人时,已经被开着门的陈家村人注意到了。 羊团就是这个时候被人找上门的,他只一眼就明白那些打扮奇怪的人大概就是谈大人说的倭寇了。 羊团一边庆幸大哥早早出门不在家,一边带着来人按照演习地把人集合起来反抗,又派人去通知其他村子和县令。 羊团开始发力,这群鬼子感受到了明显的阻力,为首的很快发现了上蹿下跳的羊团,“就是他,杀了他!” 大雨淹没了鬼子的声音,但一心想着扬名和护住自己人的羊团还是发现了,又看看鬼子的人数,知道自己这回要栽了。 他往村外的路看了一眼,心中涌起豪情,死就死吧。 村外送信的人知道他们陈家村来了倭寇,吓得腿都软了,但还是努力跑着,把消息传递到了隔壁村,由隔壁村帮他们继续传递消息,自己留在这里帮着邻村防倭寇。 消息很快传到了城门口,然后传到谈远耳朵里。倭寇的第一站居然就是龙游?为什么? 谈远来不及多想,连忙派人去叫金县尉调兵去陈家村,方家村那片去支援。自己则穿上蓑衣,关了城门,带着衙役上了城墙,准备守城。 昏天黑地的雨下了一个时辰,之后雨还是大,但比之前小了不少,其实不怎么妨碍这群害怕龙游县大旱的士兵赶路。 金县尉派出去的探子一路上都说没有鬼子,他心里奇怪,走到陈家村才明白。鬼子被陈家村人拖住了,远远看去的,地上一块一块都是血水。 “兄弟们,你们看!鬼子多么凶残,杀了陈家村这么多人,他们一定杀累了,咱们绕过去,包围他们!这次军功不割耳朵,割他们鸡/巴!” “割鸡/巴!割他们鸡/巴!”士兵们大声道。 虽然他们赶路很累,但是鬼子在造孽,金县尉和手下的人都不敢懈怠。 羊团这时已经被鬼子砍了两刀在腿上,好在没有大出血,没什么大事,后来邻村的来救他们,他就更好了,可以包扎进屋休息。 但是他们村的人死得差不多了,这个仇不能不报。羊团感觉自己好了就拿起自己卷刃的大刀又冲上去,这次没有本村的劝他了。 好巧不巧,金县尉已经把这群鬼子包围了,只有羊团这边的村民算是薄弱地带,鬼子们见了正规军跟见了鬼一样,都往羊团那边冲。 羊团杀了两个杀得开心,突然身边就多了很多鬼子,他被一刀捅在肚子上,又有刀砍在他脖子,肩膀和腿上。 他倒下了,士兵们经过他,追着鬼子杀。雨停了,穿得怪模怪样的鬼子也死光了。金县尉留了人算军功处理这里的情况,带了一百精兵去方家村支援。 陈家村都砍完“吊”了,但方家村还在苦战,不管本村的还是别村都负伤了,却看不到一个兵。 “妈的,眼睛不要就挖出来,那群狗崽子跑哪里去了,这都找不到路?”金县尉很生气。 精兵们跟金县尉一样生气,本来以为自己是援军突然变成主力了,都怪这群鬼子,该把他们大卸八块才是! “弓箭手准备,射!” 一声令下,鬼子捂着伤口倒了一大片,乱成一团。 “三人一队,上!” 金县尉穿着盔甲身先士卒,他踹翻鬼子,一刀一个,内脏哗啦啦地掉出来。爽快!再杀!武士刀砍来,金县尉也举刀相迎,他的刀没事,武士刀已经歪了。 人多欺负人少,这群鬼子招架不住,里面忽然有人说:“饶命啊饶命啊,我投降!” 居然有大明人,金县尉吃了一惊,“谈大人说了,鬼子可恶,一个不留,杀!” 两地共七八百的鬼子被杀了个干净,仅剩的一个是羊团出现就藏起来的大明人,金县尉在那可没说一个不留。 看到没人打到城墙处,谈远就知道金县尉应该是赢了。等人回来他终于放心,只是,“这一堆是什么?” “军功啊。这都是鬼子的鸡/巴,真小。” 谈远忍不住笑,“干什么这样呢?有活口没,我听说倭寇回日本国了,怎么突然出现在我们这?八省通衢,难道他们想打去南京应天府?这事可就大了。” 第136章 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限制消费! 活口只有一个, 很怕死,他靠自己混成了半个通事, 地位高了不少,舍不得死。 谈远,金县尉,全典史一审他,他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原来,倭寇当时抢够了确实要回本国了, 但是他们这部分的老大觉得大明太软弱了,和羔羊一般,不抢太可惜了。又想搞个大的, 威震华夏, 就带人偷偷往里面跑。 谈远听了觉得很丢脸,“打得一拳开, 免得百拳来”, 小日本敢如此欺负人, 还不都是因为大明卫所的军官无能,大明武功不行? 金县尉道:“说!为什么方家村没人支援!他们都跑偏了?糊弄鬼呢!内奸是谁?”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谈远见他朝自己磕头,不看他, 道:“来人, 用刑!” “别, 别,我说!”这人期期艾艾,“本来…也不该草民知道的,草民…草民偷听到了, 是一个什么老老爷认得我们的旗头。” 老老爷?劳老爷!谈远想到了,在场的两人显然也悟了。 “你最好再多想出点东西,本官可以向上请求…给你留个全尸,不然你可是要被凌迟处死的。” 谈远唱白脸,全典史唱红脸,“说得越多你越重要,将来把这条命保下来岂不好?” “我…我听得懂日本话,那些浪人武士是因为家里遭了蝗灾才出来抢的,这个有用吗?” “有用,太有用了!”谈远想起来了,他曾关心过蝗灾的事,新世界有过蝗灾但都没什么影响,但古代就不同了,拿蝗虫毫无办法,要是大明也出现蝗灾了,得死多少人! 他记得蝗虫这个东西最喜欢的似乎是水旱交替?而龙湖县之前不是旱了快一年?也许下次再旱一点就会有蝗灾了? 这人见县太爷这么高兴,也高兴起来,觉得能活了。 金县尉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人道:“真没了,小的天天被他们打骂,他们才不跟我们说这些,我知道这些都是偷偷听来的。” 谈远对两人道:“金县尉,你带他去劳家,把劳家封起来找证据。全典史,你派人统计一下死伤的百姓,我有件要紧事没办。” 说完谈远就走了,生怕晚一步就忘了蝗灾的产生机制。 实际上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脑子里记得更清楚的反而还是在这里听说的大明的几次蝗灾。 但谈远记得水旱交替对蝗灾很重要,还记得蝗虫喜欢在疏松的土地产卵,记得蝗灾产生需要时间,可以提前收割避灾。 谈远很清楚,这几点很有价值,可以在这几点的基础上,让大明农学家搞清楚蝗灾这件事,防治蝗灾。但现在没人研究蝗虫,他没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那些的。为今之计,只有他先提醒皇帝,再研究蝗灾史料把自己搞成蝗灾学家再上奏折了。 蝗灾会动摇国本,谈远后来便研究这事去了。倭寇之事虽事关重大,但他几乎全权交给金县尉和全典史二人去办,还有一个苏主簿竞争,于是办得不错。 唯一的活口被押到京城送到永巨帝面前。劳家被查出果与倭寇有联系,上面派了人一起调查。死伤人口都被统计了,如羊团等的都发给丧葬费和奖金。 羊大安葬了弟弟羊团,他没有流氓弟弟了而是有个死掉的英雄弟弟,自己又能干,手上还有奖金,居然不到三个月就实现了梦想,有了妻子。后来羊大和妻子跟随谈大人,开始种桑养蚕,日子越过越好了。 龙游县的农业比大余县好很多,很市场化。谈远不担心这里的粮食产量低,便推广种桑树,想让龙游人也织丝绸赚钱。 还搞桑基鱼塘,让百姓重点养鱼赚钱。最重要的是那些被水旱反复侵扰的土地,它们才能便宜搞成鱼塘,以防蝗灾。 谈远需要研究蝗灾,刚花了一年让方小妹找人研究好,家乡抚州府就发了蝗灾,验证了他的猜想,谈远便写了一份两万字的奏折交上去。 永巨帝痛恨内忧,忍不了有人造反,但外患他不放在心上,哪知道差点被小小日本骑脸了,幸好有谈卿,他心里深信谈远。 这次谈远交的奏折虽然长,有两万字,但永巨帝相信谈远,硬是让太监伺候着花七天把奏折看完了。看完他庆幸自己认真看了,真是好文章! 又想到谈远之前的功绩,既然不能给谈远加官,那就进爵吧,封他为男爵。 谈远很喜欢男爵爵位,既然给了爵位说明皇帝重视,那就太好了。抚州府蝗灾多亏有位好知府才没有造成太大损失,现在大明有位好皇帝,也能减少蝗灾的伤害吧? 但谈远似乎高兴得太早了,在他完成龙游县知县工作回京路上就听说湖广蝗灾已经两月了,飞蝗肆虐,粮食绝收,百姓争相逃荒。 现在虽然没有“湖广熟,天下足”的谚语,但湖广粮食产量高是全国的粮仓是不争的事实,粮食是1,粮食出问题了,其他都是0都得往后放。 谈远的心情很糟糕,他穿越过来,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啊?谈远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不,他已经改变了很多。 蝗灾乃天灾,永巨帝没料到蝗灾偏偏出在最重要的湖广地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毫无办法,只能祭天。 听说谈远来京述职他才想起之前那本两万字的奏折,连忙叫包慎读给自己听,这次没办法了,他贵为皇帝也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以后必须得防住! 看完,永巨帝有了个想法,他把谈远叫来,“岳州府知府办事不利,朕要贬他的职,你接替他如何?” 谈远知道这看起来是问,其实已经是下决定了只是通知他。最好是答应,“是,皇上。” 湖广腹地有了明远,永巨帝放心了,“不止你,徐爱卿两年前就上了《治蝗疏》,只是朕当时有心无力,唉。” 有人上过奏折了?皇帝不重视?谈远想给这傻逼皇帝一拳。但心里又明白,皇帝也只是普通人,不懂什么。 谈远正要告退,忽听永巨帝问:“你们生了个女孩,大名叫谈德学,有小名没有?这孩子生的真晚啊,朕都有了七八个皇子皇女了。” 谈远笑道:“七斤出生时七斤三两,月娘喜欢以为是孩子身体好的兆头,就取小名叫七斤了。” 永巨帝笑道:“先开花后结果,你们会有儿子的,不要急。” 谈远一点也不急,但仍道谢,他解释了永巨帝这样有皇位要儿子继承的人也不会明白。 还好龚子传他们只有一个女儿,算是很能理解他了。 谈远虽然胡思乱想,但一点也不耽误他上任的进度。湖广又多平原,路还是很好走的,很快就到了,只是可惜不能回家一趟。 吴骄因此也不能回家了。他还是当县令,被分到了岳州府,成了谈远的下属。为了搞好关系,特意跟着谈远先去岳州府再去自己主管的县上任。 一路上,蝗虫漫天遍野,百姓们都在想办法,有放鸡鸭吃蝗虫的,禁捕蛙鸟的。有捕杀蝗虫埋于土里的,也有晒干磨粉掺入大米的。 但蝗虫乃昆虫,世界上最多的就是昆虫,一群几亿只,这些举动是杯水车薪。粮食少了,粮价涨到了一石五两银子,谈远都差点吃不上饭了。甚至还开了菜人市卖人肉,谈远站在市场门口,根本不敢进去。 太吓人了,也太无力了,最好的办法只能是跑,是逃荒,可总有跑不掉的,他可以帮助留下来的人活得更好。 谈远前世今生都没遇到过这么吓人的事,但他情绪还算稳定。高月娘可能是生了孩子,也可能出生更好的原因,岳州府都不想去了,但要回去她也不敢。 谈远见妻子吓到了,就不与妻子谈论蝗灾的事,让绿衣和星儿多与她聊女儿。 这么搞下来,效果明显,高月娘道:“咱们把七斤当男儿教养吧?让她读书识字。以后要是不幸遇到了这样的大灾,她也能平安活下来。” “嗯!” 谈远认为人各有命,没怎么想过女儿该怎么教养,如今就听妻子的也好。 整个湖广也就是湖南湖北都受灾了,岳州府并不是受灾最严重的区域,谈远到岳州府时,这里的百姓正在自救,暂时只到卖儿卖女的程度,还不用卖人肉。 作为新任知府,谈远离城门还有些距离,城里的老爷和他未来的下属就出来迎接了,迎到县衙,又马上请到酒楼接风洗尘。 桌上都是大鱼大肉,红烧糖醋,只看菜色,一点也看不出外面正在受灾。谈远就知道会这样,他一口也不吃,撕了伪装。 “你们以为我是谁?外面闹蝗灾,我和你们在这里好吃好喝?”在场众人都不敢动筷子了。 谈远道:“本府遭灾,百姓都在逃荒,不允许你们吃得这么好,以后这样的高级酒楼通通给本官停业,家里有喜事丧事酒席也不许超过五桌,一言以蔽之,花钱多的事情都不能做,都给本官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吴骄见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谈远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于是打配合,笑问道:“谈知府,这是为什么啊?” 第137章 培育耐寒耐旱作物 岳州府产粮…… 谈远给了个赞赏的眼神, 假装厉声道:“你这蠢物,还不明白吗?现在外面民不聊生, 我们在这里吃饭,百姓知道了如何看我们,上面知道了如何看我们?浙江那边有过年“砸大户”的习俗,再这样下去岳州百姓要吃大户了,你们如何能平安度过?别忘了,现在是蝗灾时期,不比往常了!” 谈远语气虽厉, 但句句都为在座的人考虑。他们细想,也是,今年是灾年, 再这样下去, 保不齐底下就有百姓造反,那时就是保下命来, 也坏了。 谈远见他们被说动了, 道:“各位的心意我心领了, 但这样不合适,这饭就不吃了, 送给府衙衙役加餐吧,各位回家吃饭。” 接风宴就这样结束了, 谈远回府衙吃饭, 吴骄也跟着。吴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是小马和小乔。 下马车回了府衙,谈远以朋友的身份邀请吴骄吃饭,吴骄很高兴地答应了。 饭菜是绿衣和星儿整治的,很家常, 每份菜都有两个口味,谈远和吴骄都偏爱吃辣的。两人的妻子在交谈,谈远便也跟吴骄说话。 “不傲,没想到我竟成了你的上官了。我是抚州永宁的你知道吧?之前永宁闹蝗灾,我的一个同窗叫黄棋的见我另一个同窗成钟过得不像样,出五两银子要帮他,没想到成钟拒绝了,把黄棋搞得不好意思,恐怕以后不会帮他了。你和我是同年,既然我成了你的上官,你以后只管放心做事,只要做出政绩,我一定想办法升你的官。从前我在龙游,我手下的金县尉现在可是靠军功升了知县,全典史也成了县丞。” 吴骄知道,他若是从前听了一这一番话,一定与那成钟一样拒绝明远的好意,甚至觉得明远是看不起他,两个人更疏远了。还好如今他已经想通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有这样一个上官是他的运气,他该珍惜。明远有本事让那两个难升官的人升官,肯定也有本事让他升官。 吴骄点头,“我知道,我会用心做事的,我打算轮流把小马小乔放你身边,你做什么我做什么。” 谈远露出笑容,“好,我打算限制士绅们花银子,让他们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了,不要再刺激百姓了,而且也可以让他们只能通过买卖粮食赚钱,到时候高价买米,粮荒就能缓解了。” 吴骄深以为然,“明远,你还打算做什么?” “湖广是大明的粮仓,在这里要紧的不是搞经济搞教育,就是搞粮食,想办法提高粮食产量,保住粮食。我打算想办法提高粮食产量。” 谈远说完,吴骄兴奋起来,有了这两条他以后做事就知道怎么做了!两人聊了一会儿,还是聊回了蝗灾。 “可惜,徐明之前就上过《治蝗疏》,就因为他同时还上了《反对互市疏》永巨帝就不重视。名声白给了我。”谈远道。 吴骄心想,哪里白给了明远,徐明受了圣上重视呢!偏偏是他娶了自己的前妻,龚子传会很高兴吧,她离了自己果然找到更好的了。 吴骄想到前妻,就有些没兴致。吃过今晚,第二天又吃了一顿,就赴任去了。 谈远也开始做事了,岳州府府衙的衙役们还没见谈远这个知府的面就先得了好饭菜,非常卖力。 谈远说到做到,一连下了几道命令,告示贴满各处。 一,禁止高级酒楼,场所等经营,必须关门停业,违着论罪罚银。 二,婚丧嫁娶一律从简,不能超过五桌,违者罚银并挨板子。 三,禁止菜人,违者以杀人罪论处。 只有三条是考虑到多了百姓记不住,这三条贴出去时,谈远还干了别的事。 针对第一条,有些得罪士绅了,他就请人在府衙炒了些家常菜再把下属和士绅请过来,提示他们,岳州府允许高价卖米,可以运米过来卖能赚大钱。 同时也解释第二条,灾年少有嫁娶,这条是为了营造氛围,让士绅百姓适应现在的苦日子,思维转换过来。 对于士绅的说法是,避免让百姓通过婚丧嫁娶看出他们的实力从而吃大户,而且可以光明正大地简办,避免攀比,减轻经济压力。只要明年或后年情况有好转,立刻取消这条。 最后一条,士绅们很惊讶,新知府竟敢把这样的事摆上台面。谈远的解释是:“允许高价卖米,米很快就能送到。但米来了,菜人的事却不会立刻消失,甚至可以暗地里持续两三年,不好管,不如现在管。” 士绅们有好有坏,但不论好坏其实都不太喜欢菜人市的存在,于是都没意见。 与士绅们把最重要的三条沟通好了,谈远就一边打压高消费,一边组织百姓补种红薯。 同时阻止百姓逃荒,让他们扑杀蝗虫磨成粉加餐,再奖励粮食。同时做了官府才能做到的事:把蝗虫可能产卵的地方淹了做鱼塘,用蝗虫粉喂鱼。 这一连串举措下来,不说蝗虫解决得怎么样,起码秩序是恢复了。有秩序就什么事都好办了,到了八月,蝗虫飞离岳州府,蝗虫一飞离,粮价立刻暴跌,百姓的生产生活很快恢复了正常。 湖广离江西近,当时岳州府蝗灾,不少人逃到了江西。他们的消息来得慢但归心似箭,因此第二年就听说家里来了个好知府,没事了,可以回去了! 李姐儿家原先还有几亩地,他爹机灵逃得早,那时李姐儿还不知道厉害,一路逃一路才明白过来。但她们不会走路,家里弟弟妹妹都死了,她现在只有一个弟弟了。 李爹知道得多,明白家乡来了个有名的清官,便带着家里人回去。哪知道路上他儿子又死了,只剩一个大女儿。 弟弟死了,李姐儿是哭得最惨的那个,她弟弟没了,她们家完了。以后要被人欺负了,她们家成绝户了。 谈远注意到,几乎是蝗灾一结束就有大量逃荒百姓回来。他非常满意,人多力量大,决定开始研究高产作物交差,再研究耐寒作物,他记得明朝亡国寒冷气候是重要外因。 百姓回流越来越快,岳州府重新热闹起来。只要灾情解除,岳州府就是个好地方,谈远可以专心研究粮食作物。 可是,他外婆去世了,他得守孝一年!正好好当官,忽然被打断计划,不知未来如何,谈远有些焦虑。同时也感到悲痛,外婆一向好好的,怎么就去世了呢? 其实,欧阳明月活了84岁,又是在睡梦中去世的,死前又和老姐妹们说笑,算是喜丧了。 谈远在任上按制度要求回家守孝。知道外婆是喜丧,他又觉得可以接受了,他以后也不一定能活到这么大岁数呢。 永巨帝没想到明远的外婆竟然去世了,他要守孝。但灾年刚过去,新一茬粮食还没收,换人他不放心啊,还是夺情吧! 谈远等来的结果是夺情,他想想,接受了。最后给家里寄了一大笔银子回去满足外婆的遗愿,他原先是不赞同外婆的,但现在人回不去,只能给点银子尽孝心。 欧阳明月的遗愿是,也要金双林那样的流水席,要超过他,认识不认识的都请人家吃饭。 有钱好办事,谈远放心了家里便专心搞他的粮食作物。 明朝的粮食产量不高有很多外在问题:土地兼并、赋役沉重、技术老旧、水利失修、水旱灾害等等。 这些问题随便来一个清官都能改善。谈远要做就做别人做不到的,因为这些他一样能解决而且更轻松。 作为穿越者,他最大的优势,就是知道明朝以后的问题,有后世的视角。明朝以后北方变冷,所以现在就得储备耐寒耐旱的作物,别人都不知道,他最应该往这方面用力。 湖广地区交税是交粮食,谈远不便征用百姓的地实验,便用了府学的学地实验,暂时府学教授等的束脩就用银子代替了。 明朝有农学家,谈远高薪雇同他们干这些,自己也去了解相关知识。在谈远忙着培养好作物的时候,朝廷有了一件大事。 与草原互市了几年,双方都得利,草原越来越富,大明也越来越富,银子不够用了。永巨帝想开铸永巨通宝,他想有自己的铜钱。 永巨八年了,登基八年,他也够得上有自己的铜钱了吧? 古代铸钱不比今天,是个费钱费力的活。朝廷里有这样的大事,谈远就分出精力出研究。他的结论是不应该铸钱,因为铜钱缺口不大,不值得,大明多灾,精力应该放在灾情上,以后再铸钱吧。 永巨帝满以为明远会赞同自己,为他有了新的永巨通宝高兴,但他居然反对!永巨帝非常生气,把谈远的奏折扔在地上。 高柱作为秉笔太监,见皇上把岳州知府的奏折都扔地上了,自然明白这时绝不可捋虎须,一定要顺着。 “皇上,那谈知府说什么灾情,陛下可是一直把大明百姓放在心里的,他怎么能误会您呢,您都在位八年了,就是不缺铜钱,铸一批钱又能怎么样呢?咱们就先铸一批吧?到时候叫谈知府明白您才是对的。” 永巨帝觉得在理,生谈远的气,道:“嗯,叫工部先铸些祖钱和母钱给朕看看。” 高柱依言退出去办事,永巨帝嘀咕,“以后再铸钱?铸钱那么慢,造出来不就差不多了?” 第138章 永巨帝知错了 双山大捷除倭患 铸钱其实挺快的, 一两天就能出一炉。慢的是决策过程,从永巨帝想造到真的成功已经两年了! 谈远不可能忘记这个时间, 因为这两年他感觉到他虽然持续在和永巨帝联系,但关系却不比往常,僵硬了不少,他不得不更谨慎小心。 谈远当然有想办法改善,但他始终反对铸钱,凭这点,关系就很难回到最初。谈远很明白, 所以虽然一直在改善,却不着急,急也没用。 转眼已经三年了, 又快到谈远回京述职的时间了。高月娘很担心, 便在饭桌上问:“皇上那样看你,还能升你的官吗?” “抛开其他, 单凭政绩他也得升我的官, 得有人干活啊。”说到这里, 谈远想起一件事,“今年开春皇上不是病了?太医院有个庸医给皇帝看错了病开错了药方, 要是吃了药,皇上就要不举了。哈哈, 皇上也没怪他, 你知道为什么吗?” 高月娘知道不该笑的, 但没忍住笑了,“为什么?” 谈远收了笑容:“因为现在人浮于事,不愿做事的人多了,大家都说多做多错, 不做不错,皇上是为了让大家敢于做事呢!虽然有点阻碍,但肯定不影响我升官。” 高月娘觉得很有道理,便不管这事了,离开饭桌去喂刚出生的儿子喝奶。 谈远见了自己的儿子便想到别人的儿子,他问妻子:“陈闪娘去世那会儿我回信给陈闪寄了一笔钱,想来他用得差不多了。咱们长期资助他吧?” 高月娘头也不抬:“嗯,大概多少银子?” “三四百?咱们就以三百为限吧?以后读书能不能读出来,后面的钱都他自己负担?”谈远商量道。 “好。” “明远,咱们会调到哪里去?德学已经四岁了,明年就该开蒙了。等智学开蒙,咱们想办法调到京城吧?” 6月众官员回京述职,他们最后的俸禄有一部分是用永巨通宝支付的。 永巨帝满以为新造的铜钱必大受欢迎,可以狠狠打朋友的脸叫他知道自己错了,哪知道永巨通宝一出满天下无人在意,只有宦官叫好。 永巨帝知道,宦官们是有求于他在奉承他,谈明远才是对的,他错了。 皇帝知错了,于是主动停铸永巨通宝,又主动服软,谈远被调去了个好地方。 这个地方就是浙江省宁波府。 湖广省岳州府已经很好了,人口多农业强交通便利商贸繁盛。但浙江省宁波府更好,人口更多交通更强,商贸更发达。这时候陆权在转海权,宁波府海贸兴盛获利甚大。而且身处抗倭前沿,军事力量强。 当这种地方的知府运气和能力缺一不可,可他们大多都四十左右,而谈远才二十多。这是永巨帝对谈远的补偿,谈远也非常满意这块好地方。 只要没遇到倭寇,宁波府正常运转根本毫无问题。谈远在现代没当过这么大的官,现在也没当过,很谨慎,只去了解府衙和各县情况,没急着出什么政策,处理的更多是一些不太重要的急事。 转眼,谈远已经在宁波当了一年知府了,但还没有什么亮眼的政绩。 谈远能忍,但永巨帝忍不了,正好太子七夕节过虚岁15的生辰,他便把人叫来京城。 永巨帝道:“龚子传都知道讨好朕,改进了火枪,朕给他加官进爵。明远你从前步步高升,最近是怎么了?想去当隐士?我可不依。” 龚子传那是讨好吗?谈远顺着皇帝说:“臣的女儿不是开蒙吗?就多上了点心,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嘛。而且,臣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只是目前见不到效果。” 永巨帝:“你干了什么?” “练水兵。臣想让倭寇上不得岸,未战先败!倭寇不配踏上我大明土地!” 永巨帝很满意:“这才像是你说的话。” 两人因此聊了起来,聊到后面氛围轻松起来,谈远感觉最开始的话可以推翻了,道:“公事重于私事,臣怎么敢因私人废公,这一年来之所以毫无作为,是因为浙江情况复杂,臣想摸清情况再做打算。” 永巨帝深以为然,“是我想错了,明远打算什么时候一鸣惊人啊?” “大约就在一月后。” 谈远把他的计划告诉了永巨帝,永巨帝不会打仗但爱瞎指挥,幸好他信任谈远,克制了自己指手画脚的欲望。 一月后入秋了,立秋那天整个宁波府都是艳阳天,特别是舟山群岛部分。 谈远知道倭寇大部分就藏匿在舟山群岛,他们觊觎着宁波府的资源,若来了个好知府就劫掠外围,若知府与他们狼狈为奸,那就攻破内城,直捣黄龙,杀人如麻,把宁波府变成地狱。 发现自己与倭寇做邻居的谈远当时就有了个想法,他要灭倭。因此,他不敢像之前那样,和这些士绅有过多接触,一则怕里面有通倭的人,二则怕自己对他们有感情,会手软。 宁波府鱼龙混杂,豪强们把皇帝也不放在眼里,稍有不慎,谈远就可能丢命。不比岳州府,虽然那些什么王老爷、张老爷、李老爷、周老爷、谢老爷、颜老爷、黎老爷、杨老爷等等也不算好人,不然岳州百姓也不至于饿到吃人,但还算服从官府,不像宁波府,这里的地方势力很强大。 强大无非文武二字,来文的谈远不怕,来武的,谈远就是要去掉他们的武装,恢复武装官府化,停止武装私人化。好在,这些士绅也会内斗,而且宁波府的滋养导致官府也不弱。 立秋这天,宁波府在倭寇眼里变成了一块大肥肉,一块商量好了就可以一起去吃的大肥肉。不过因为谈远,他们还没商量好,谈远算什么知府,他们该只打外围还是打进城去? 倭寇们自恃强大,但也知道他们深受痛恨,没计划好的话,可能全军覆没!于是特地立秋前一天把“朋友”请到岸上,一起对着城防图研究进攻时间和地点。 立秋到了,舟山群岛附近的官军在衣千户的指挥下出发远远包围了主要岛屿-双山岛。时间到了,靠着旗语,水兵开始登陆作战。 还没靠近岸边就有弩箭手,弓箭手,火枪手发起了远攻,岛上的房子烧起来了,倭寇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紧接着,船上大炮朝岸上开火,倭寇着只觉得地动山摇,不清楚的还以为又地震了。 双山岛很大,倭寇很多,强攻的衣千户在这里集中了优势兵力。官军趁乱登上了岸,倭寇这才明白他们被人打到老巢来了,也想集中起来。 衣千户就是要分割包围他们,又怎么会让他们成功。双方打得不可开交,靠着主场优势,倭寇撑到了晚上。 晚上不好行动,双方暂时休战。衣千户便派人去打冷枪给日本鬼子压力,又让俘虏喊话优待俘虏,鼓励投降。 明朝军队完全是压着小日本打的,鬼子挨了一天打,脾气更大了,折腾手下和投奔的明人伪军,又把他们安排在最危险的前沿,与明军的距离只有几十米。 这时候还没什么武士道精神,于是一部分日本人投降了,明朝人更是集体倒戈。一晚上衣千户都没睡,把这些人重新编入明军,准备明日歼灭日本鬼子。 第二天不复之前的艳阳高照,天阴沉沉的,之后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但这丝毫不影响明军的攻势,靠着俘虏的情报,他们一路势如破竹,其他小岛的明军战绩也差不多。 双山岛上尸横遍野,鬼子基本上死光了,正好雨停了,衣千户便留了一部分士兵就地掩埋尸体,带上其余人回了船上要去见谈知府。 谈远得知双山大捷后,真是高兴啊,“衣千户真是不负所望,完美做到了本官想让你做到的,这一仗功成可以升官了,本官先赏你一百两银子吧!再有丝绸五匹,精米十袋,铜两百斤。” 谈远也没有辜负衣千户的信任,他辛苦这么久总算拿到自己该有的报酬了。 衣千户道:“双山岛上的日本鬼子,不,倭寇已被尽数剿灭。只是,倭寇里似乎有身份不凡的大族子弟?” 谈远冷笑道:“没有他们通倭,铁锅都要朝大明买的日本国,一群失败的倭寇有什么本事斗得过卫所兵?” 正是因为要对抗他们,所以谈远才提拔了衣千户。倭寇已经剿灭,相当于断了豪强一臂,不如请他们吃饭,再灭豪强。 谈远以双山大捷宁波不再有倭患为借口办了庆功宴,那些愿意来的不愿意来的,都被他请来吃饭了。 来的都是各族的主要人物,若是家族通倭,他们必然知道。谈远让衣千户大谈战绩,他则观察各位老爷的表情。 宁波府比较厉害的豪强有许、李、谢、柴、王,蒋、宋、陈、黄、徐家等十家,另外还有王族参与。但次一级的豪强也不可小觑,他们各有倚仗。 在场的有几十位老爷,几百人。庆功庆的是剿灭倭寇,谁不骂倭寇,谈远就暗示人家可能通倭,一定要所有人都骂倭寇,越难听越好。 一些没通倭的受了倭患的在知府的压力下,自然越骂越恨倭寇。通了倭的则另有一番脸色,谈远注意到十大豪强起码有一半有问题。 豪强还好办,但王族也有问题。王族出问题得谨慎,毕竟不知道永巨帝是什么打算,虽然他最恨造反,通倭与造反无异了。 庆功宴一吃完,谈远就派人封了他怀疑的六家,王府也围了起来。同时和皇帝联系,该怎么处置王族? 这种事就得快才能找到证据,谈远已经很快了,但还有比他更快的,查抄前一天有人往双山岛去了。 第139章 破坏治安和秩序 团结其他人 原来这人姓谢, 是谢家主母身边的忠仆,今年35了, 已经娶了妻且有儿有女。 谈远根本没注意到这么个人,宁波府众人也无人在意这样一个小人物。谈远因为五家豪强和王族都通倭,于是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把剩下五家也查了。幸也不幸,这五家并没有犯这样的大错。 于是谈远便又摆了宴席给这几家道歉,另外也抬举他们,让他们帮着管宁波府的治安和秩序。权力很好地安抚了蒋、宋、陈、黄、徐这五家人, 谈远可以集中精力处理许、李、谢、柴、王家了。 这样的大案查起来可不轻松,谈远还想着快速结案就怕有人求情就更辛苦了。但这五家都有后台,怎么可能不求情? 这时候怎么处置王族就很重要了, 让谈远惊喜的是永巨帝下旨要严厉处理他的这些亲戚, 要剥夺王爵贬为庶民等等。但没多久,竟朝令夕改又顾念亲戚情分, 要谈远从轻发落。 事关王族那就是事关皇帝, 谈远没办法只能听从, 但既然这样,那五大家族他可不会放过。 谈远给人定罪毫不留情顶格处理, 这一下光谢家就有几十人被判了死刑,于是谈远就被御史弹劾了, 说他草菅人命, 滥用职权等等。宁波府也突然多了许多盗匪搅得鸡犬不宁。 本来城门看守是很严的, 但在一片混乱下,竟然让姓谢的一个没有自己户籍的奴仆混进了城。 谢仆是有“使命”的,但他靠近不了知府大人,于是“灵机一动”混进了乞丐堆。 虽然谈远面对的处境不是很好, 但高月娘完全相信丈夫,依然每日跟着师傅凌芸出来施针学医。 这天,高月娘收了几文钱诊费正要给人看病时,来了个没钱的乞丐哭着喊着求着高月娘要她看病。 高月娘学医是为了显身扬名,但也有慈悲之心,见了心中不忍,但还是摇摇头:“你有钱吗?几文也好,没钱不行。” 收费可以摆脱很多麻烦,哪怕只是收几文钱。如果这次破例,病人中那么多穷人,又要破多少次例? 谢仆哪里有钱?可抬头望去病人都是些穷鬼,并没有老爷,他只好遗憾离去,决定讨几枚铜板再来。 他只要钱不要吃的没两天就攒够了三文钱,但是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而且浑身不舒服好像真的病了,就这样他又去求医了。 “我有钱了,我要看病。” 高月娘看他一眼,早不记得他了,“排队。” 绿衣也道:“先来后到,你排队去。” 男人这回是真不舒服,排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于是又脱离队伍跪着求高月娘先给她看病。 高月娘手上还有病人呢!但她看这人好像病得还真严重?于是叫道:“绿衣,你帮忙看看。” 绿衣和星儿还有雇佣的两个女孩都跟着高月娘学医,绿衣比较有天份,于是答应了一声,哪知道男人不愿意了,非要高月娘给他看。 “这都是一样的,严重了我再给你看。”高月娘劝道。 “不太严重,开一副白虎汤就好了,还有柴胡,你先吃着。”绿衣下了诊断。 药童听说就去拿药,男人却非不信就要高月娘看病闹了起来,于是夫妻俩请的护卫围了过来,男人吓得跑了。 绿衣叫药童不要拿药了,道:“怎么有这么奇怪的人?我常陪在小姐姐身边的,不是一样?” 高月娘点头:“我看他面色发红身上也红,舌苔却白,身上又有疹子,这病好像哪里见过?你开了白虎汤和柴胡后面想开什么?” 绿衣道:“那两样是退热的,兴许他后面会拉肚子,我想开葛根芩连汤和石榴皮止泻。” 高月娘看着男人跑走的方向心里隐隐不安。往左边一看,凌芸师傅在给几个疑难杂症看病又放心下来,有师傅呢! 高月娘本在医馆吃午饭,今天忽然想回家吃,就带上四个婢女买上饭菜回家吃了。 谈远很惊喜,见月娘脸上都是汗,道:“都说秋老虎你看你热的,去洗洗吧,我等你。” 高月娘很快洗了个澡,出来叫婢女不必侍奉她吃饭了,她要和明远单独吃饭,七斤和智儿都别过来打搅。 谈远觉得有些暧昧了,月娘怎么搞得他们要做什么一样? 高月娘洗澡的时间虽然短,但她已经想清楚了,低声对丈夫说:“我今天好像看到一个病人得了伤寒。” “伤寒,伤寒?”谈远愣住了,他平时也看书,没记错的话,伤寒在古代就是瘟疫吧? 谈远想了很多,“确定吗?伤寒是什么症状?” 高月娘摇头:“我也不确定,但闹事了,那些护卫应该记得他,把他找到就什么都清楚了。” “嗯。” 谈远饭都有些吃不下去了,但想想也未必就是瘟疫,还是让自己放宽心吃完了饭。 夫妻俩边吃饭边商量了许多,吃过饭各自做事去了。 谈远是一府长官要做的事很多,但他始终分出注意力关注这件事。过了三天,人找到了,很轻易就问出来他是谢家的人。 泄露了主家让男人很懊恼,决定见不到谈知府他一个字也不说。于是他见到了谈远,谈远这时也知道他是谁了。 “说吧,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谈远冷淡道。 男人很得意,总算叫他见到了真人。于是不再萎靡,道:“你杀了谢公子,我就要整个宁波府陪葬,我去了双山岛。” “那里只有尸体你,你想传播瘟疫?”谈远摇头,难道是皈依者狂热?他这个半路奴才居然能干出这种事。 男人笑了笑,“我也得了瘟疫,你们都会死,哈哈哈。” 谈远依然淡定,但其他人都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可以传播瘟疫,但难道没有想过你的妻儿也会死吗?甚至,你的主家也会死,瘟疫不是人能控制的。” 男人不说话了,谈远转头对身边的官吏道:“慌什么?越慌越怕,按着旧例来就好了,本官还有些新办法。” 官吏们不信旧例,旧日的办法如果有用还会死那么多人?他们相信知府大人的新办法,眼巴巴地等着指示。 “瘟疫一来,十室九空,你们没事不要随意走动。也不要害怕,先把他押下去。” 在谈远的威压下,终于让典史自己去押人了。谈远继续说:“这样也好,从前那批跟随五大豪强的小豪强不是总搅乱治安给我添麻烦?现在瘟疫来了,他们不敢乱跑,也方便我收拾。” 信了谈远的话就会感觉日子还是很有希望的,但事实并没有这么乐观。伤寒借由谢仆已经扩散出去了出现了小范围的瘟疫,而依附曾经大豪强的小豪强的小动作也不停,宁波府并不安稳。 作为宁波府知府谈远知道他责任重大,不然除了倭寇宁波府还是成了人间地狱那就真成地狱笑话了。 可是,谈远当晚还是努力让自己早早睡了,睡得好才能有精力处理文书,欲速则不达。 谈远不知道他做梦了,梦里他本来好好地跟龚子传下棋。龚子传不擅棋,必输,于是掀了棋盘,眼神冰冷:“五家人上百条命,你要做什么?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谈知府竟如此草菅人命,不配与我为友!” 哪怕在梦里,谈远面对好友翻脸也一样冷静:“子传你误会了,这五家人评价判死罪二十几个是秉公办案不徇私的。你也当过浙江知县,你想想,是不是有人该死而没死?而且宁波将有瘟疫了,是谢家干的,如此可恶不狠怎么压得住,不然让他们都去学吗?” 龚子传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宁波府还有很多豪强,明远一定是秉公执法的,不然他们肯定找明远麻烦而不只是笼统地说他草菅人命。 龚子传诚恳道:“对不起我误会你了,那你干吧。” 谈远还在笑梦就醒了,看到半夜的月色他才明白刚才是在做梦,然后继续睡了。第二天一早就发现身体不舒服,有些咳嗽。 正好带头戴口罩。谈远戴上口罩,照常起来干活。 谈远起来得早,他都干了好一会儿宋祥才起床,起床就把三个儿子叫来了。 宋祥知道自己的女儿宋珍音和女婿龚子传都是谈知府的朋友,他就是谈知府的天然盟友。但三个不成器的儿子不懂事啊,三个人加起来都比不过小女儿。 宋祥让家里裁缝做了许多口罩,自己戴上了,见三个傻儿子没带,连忙扔过去叫他们戴。 三人不情不愿地戴上,宋祥道:“不要命了?咱们这要有瘟疫了,人人都得戴。” 大儿子道:“瘟疫?那咱们赶紧跑吧?” 二儿子点头:“闷得很,不想戴。” 三儿子戴得好好的,“爹,谈知府怎么说?” 宋祥想到昨日谈远把他们这些人都叫过去吩咐,“怎么说?叫我们不要随意走动免得传播瘟疫,又说最早得伤寒的地方已经封起来了,我们的生意也得封。这谁愿意当即炸开锅,谈知府最后说那就只许进不许出,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二儿子道:“爹,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宋祥瞪了一眼儿子:“怎么没关系?你们妹妹妹夫都是谈知府朋友,我们得帮人家啊,你们都以身作则起来,不然谈知府公事公办,更丢脸了!” 不止宋家,其他几家也基本说着差不多的话。 但谈远依旧忧心,伤寒有潜伏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传到了不受控制的地方。 第140章 伤寒快点结束吧 透明玻璃 事实证明谈远想得不错, 过了一阵子有一条街被查出有人得了伤寒,于是一条街都封了。紧接着又是城郊, 甚至到了鄞州县。 宁波府很大也很重要,想像现在一样封控根本行不通,但谈远早就预料到了事情不一定如人意,每次都及时处理了。 这天,谈远收到一封龚子传的信信,打开居然和那天梦里质问得一模一样。谈远正要回信调侃他,有人来报, 又有一家客栈被查出有人得了伤寒。 “封那条街,限制出入,许进不许出。”谈远道。 说完谈远继续看信, 他明白了, 原来是龚子传升官之后如他在大余县出名一样,有了不少人上门求见, 或仰慕或想做官, 而龚子传来者不拒, 自然就被这些人影响了,死刑超百人的事龚子传也是从他们那听说的。 他可不会跟龚子传说这些, 不知道他昨晚梦里是怎么回的,该怎么回就怎么回吧。 谈远看信之后没有立刻回信, 但这么一小会封路的人已骑着马到了指定街道告知要封路了。 “许进不许出?”成钟感觉此命休矣, 他正要回永宁, 怎么这么倒霉! 不少人不肯听话,想要逃跑。于是来人搬出了谈知府,又叫成钟帮忙。成钟只好帮着劝人留下,好一会儿郎中、士兵和衙役白役都来了, 才尘埃落定。 成钟只好又回到租住的客栈,一回去里面安静的环境就让他想到了瘟疫,他是因为宁波府爆发瘟疫才困住的啊!瘟疫会死人的啊,完了完了! 成钟一下子急得差点心痛,于是连忙冷静下来庆幸没带妻儿过来。又想到近三年一直顺心,这次应该也不会有事。 这么一想他安心多了,听到脚步声打开房门看到外面有个拿棍子的“衙役”走来走去,正要说话就被吼了,“关门!不要命了!” 成钟吓了一跳,砰地一声关了门。喊话的白役后知后觉他吼了一个秀才老爷,也自我安慰了好一会儿。 谈远只感觉过去了一会儿,没想到转眼就是中午了。因为时不时咳嗽,他立刻就休息怕小病成大病。 高月娘本来是知道今天忙打算不回家的,但因为丈夫病了,于是今天中午还是回来了。 谈远分享有趣的事给妻子:“今天我处理了一个案子,涉及灵王和丽王,你听说了吗?” 高月娘摇头但很关心,王族小肚鸡肠他们已经算是得罪这两位王了。 “哼,他们竟强买平民女孩,人家都告到我这来了。王府长史竟不承认,我非要灵王和丽王应诉他们才松口,最后调解了。” 高月娘道:“有这样的事,他们都是快四十的人了。” “我看不是那二位好色,应该是太子。永巨帝虽然好色,但也还算正常。可太子成长环境太好,一点也不想控制自己。”谈远道。 “太子?那怎么办?” “告诉永巨帝。永巨帝自然会罚他们,只是太子看着……我只希望永巨帝和先帝一样活久一点。”谈远不太看得上太子。 想到以后怎么和太子相处,谈远就头疼。他吃了几口菜,“敢告上衙门的那个女孩也算是有勇气,这可不容易,不知道其他几家有没有欺负人。” “你也别天天忙来忙去的,把自己身体照顾好啊。”万一明远不幸离世,高月娘都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了,只能回京城娘家去了。 “知道了。也多谢岳母,药材这么快就到了。岳母的生意竟做得这么大?” 高月娘有些得意,“那是!我娘说药材生意是济世活人的很该做,她只专心做这一门生意。” 谈远点头,有了岳母的药材他就不慌了。谢家主家虽然被抓影响了宁波府的药材生意,但他们还有旁支呢,现在这些药材完全可以撑到他们掌握整个谢家的药材网。 吃过饭,谈远又去忙了。 因为怕伤寒扩散,官府动不动就封一整条街,严重影响了宁波百姓的生活,他们大多数手停口停,一肚子焦急。偏偏那些小豪强怕谈知府收拾他们,又被限制了自由,也是一肚子气。于是双方遇上了,难免争执。 从前和现在的宁波府府衙都不是有理无钱莫进来的地方,于是胆大些的百姓都敢报案。 谈远也请了师爷,还有县丞,典史辅助,但这些小豪强也不是好惹的,他便亲自上阵。 小豪强们还是第一次与谈知府深入接触,心里有些怕,又有些有恃无恐。哪知道谈知府是个狠人,该怎么判怎么判,又是收监又是打板子。 少爷和仆人受了委屈,被欺负的平民百姓却直呼青天大老爷。 谈远见那几人还有些不服气,计上心来,对站起来的百姓道:“有冤诉冤,哪几家人常常欺负人的都告诉我。这些日子且留存证据,待瘟疫过后一并处理,3月内必断案。” 谈远见他们不相信,道,“罢罢罢,回去吧,明日衙门贴公告你们就知道了。” 那几个少爷只是觉得丢脸,压根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能回家的回家之后,才意识到这是知府在“报复”他们。 他们的事一般人不敢处理,必须谈远出手。但谈远可没空天天当判官于是故意发了公告,叫百姓们有冤诉冤都告到衙门,但又说着急的可以私底下自行调解,不成再报案。 谈远赌的就是那些小豪强甚至其他有势力的人会主动调解,这样反而更好。 处理了一天公务,谈远当天晚上睡得很沉,再醒来竟然不咳嗽了。他放了心,决定随机选一条因有伤寒病人而封的街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恰好选中了双王街,离灵王与丽王两位的王府很近。谈远一看街上空无一人百姓门户紧闭,四周井然有序郎中衙役士兵各司其职,很是满意。 他转了一圈看他们做事,谁知道走到一处旅馆被人叫住了。谈远回头一看,竟是南泉南大师,他又是一副道士打扮看样子是给人算卦为生。 谈远脑子转了一转,走回去仰着头,“南大哥,怎么在这里遇见了?” 南泉是试探着叫了一声谈知府没想到谈知府还真理会他了,还管他叫大哥! 南泉很感动,声音也大了一些,“我听说谈小哥在这里做官,这里人也更信命一些,就来这里找活路了。” “原来如此,改日这里不封了你来找我,我们叙叙旧。现在却不好多聊。”谈远挥挥手走了。 南泉是敢见又不敢见,但人家既然抬举他,他便决定改日一定去。 谈远四处做官,难得遇见熟人,心里有些热。他想了想,不知道南泉还要在这里待几天,但如果真没事,待够半个月一定出来了。 成钟听人说如果没事半个月被封但街就不封了,他半信不信,但解封后他是不想在这里待了,一定要回家。 可是天天待在房间里他又不好意思像那些粗人一样高声问话,也不知道这消息准不准。 成钟已经在这客栈待了许多天了,一日三餐都是外面衙役送到门口,还有药汤喝,每天早上反馈身体情况。他感觉谈远挺靠谱,但是瘟疫十室九空不是玩笑,他真能没事吧? 但他也不能偷偷回家,传给别人倒没什么传给他的妻儿就不行了,那他不是绝后了吗?再说了,他手无语缚鸡之力,外面还有士兵他怎么逃? 成钟想了想,屋里安静得他心慌,索性开着窗试着和隔壁的老兄说话。 谈远又忙了半天,回家和妻子说话,“我要去下面的县巡视巡视,可能要去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高月娘没说话,成亲后这还是第一次明远主动离开她那么久,要是没有这个伤寒就好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得了伤寒也不一定就要死。再说了,我们得罪了太子我还得平了这件事呢!” 高月娘:“太子?不是只得罪了灵王丽王?” 谈远摇头:“哪个皇帝不想削藩,灵王丽王不足为惧。反而是太子,太子重感情两王一定在他耳边说了我的坏话,明年太子生辰我得送点好礼。” 高月娘:“送什么?” “玻璃。现在流行把玻璃做得像玉,这有什么好。透明玻璃透光可以铺在屋顶可以做窗户,可以赚钱呐!本来咱们有港口可以做海洋贸易的,可惜又有海禁,没有钱办什么都难啊!”谈远还想搞出望远镜显微镜什么的,想想就有趣。 高月娘没说话,她喜欢玉石,也更欣赏像玉的玻璃。透明玻璃?什么样? “好了,我明天就走。不去看看,万一下面乱搞,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谈远决定去下面的县看看的时候,脑子就有了地图和计划了。 他早上醒来收到龚子传的信,信里一开头就是道歉,和梦里一样快,而且龚大哥还反向说服了那群给他洗脑的人。龚大哥又说宁波大疫他能做的很少,已经帮忙募捐了几千两银子和一批药材送过来。 谈远感觉肩膀上的担子轻了一些,银子和药材他都很需要啊!希望冬天来了伤寒快点结束吧! 140-150 第141章 临时解除海禁 伤寒,再一次…… 瘟疫才不管宁波府百姓和宁波府知府怎么想, 它只想竭尽全力延续自己。 成钟也是个想要传宗接代的人,因此15天后他所在的街不封了他可以离开宁波了, 被大夫说应该没事他也不敢直接回家,而是在浙江又待了半个月才回家,怕病气过给了家人。 成钟是幸运的,南泉是不幸的。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和谈知府的约定,哪知道快满十五日时又查出来有人得了伤寒,至少还要封15天! 就这么一直封一直封,封到了过年, 翻过年就是永巨十一年了。 谈远过年时还要处理公务,但晚上他是不做事的。 “明远,你马上32岁了, 之前三十岁的生辰都办得不大呢!尽给我办!今年怎么办?”高月娘道。 “这些我又不在乎, 月娘高兴就好,你看着办吧。”谈远有些愁, “南泉就这么一直封着, 再见我恐怕不愿多待, 要怕了这地方。” “唉!现在你这样封都有些吃紧,你原先还想把出去的也封一封!” 谈远摸了摸头, 最开始他是真的想实践“许进不许出”的,哪知道古代财政根本不支持, 所以只最开始是那样, 后面做了妥协。好在古代车马慢, 管得不那么紧也行。 “下面的情况我看了,原以为会很糟糕没想到百姓很配合都主动不出村,那些官吏也都如临大敌很尽心。” 高月娘笑道:“这也是郎君的福气了,就是京城大疫官民也不一定这样上心。那么可以渐渐地放开了吧?” “不放开确实有点影响, 听说有人弹劾我。不过还是再守一段时间吧,不能功亏一匮啊!再说了,这样也好秘密研究玻璃到时候就是惊喜了。” 包括谈远在内宁波府所有人一直等,等到二月份情况就好了很多,很快地方慢慢恢复正常,到了四月只差谈远发个公告宁波府就恢复正常了! 南泉的倒霉终于结束了,他再也不想在这个倒霉地方待了,不过谈明远谈知府不可不见! 南泉一路走到府衙,街上行人都如他刚来时一样,他贪婪地看着,终于到了。 两人许久不见,相谈甚欢。谈远很好奇他离开后南泉的遭遇也好奇他为什么又干回老本行。 南泉已经学会了本地的话,他道:“别的草民也不会只好做这个糊口,不过我与从前不同了,从前赚钱要紧现在吃饱就好,知府大人不要见怪。” “这里生意怎么样?” “还行,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我一学会这里的话生意就来了,我每日只算两卦有时还不算呢。不过我要走了,我是真怕了这里。” 谈远笑道:“理解理解,南大师要往哪里去啊?” “往南边去。” 谈远点点头,“大师帮我个忙吧,我听说现在宁波府沿海走私很严重啊,大师帮我看看是不是,路上找个秀才写信,不要透露消息就好。” 南泉自认这样的本事是有的,他不会写字但这事是很简单的。“草民一定办好!” 谈远拉着南泉在府衙转了转:“不知道谁建的房子,寻常百姓都不好进来,今天让你看看吧,也尽一尽宾主之仪。” 南泉不是没进过府衙,从前南安府府衙随便进的,但那时的心境不能和现在比。 于是南泉虽然是被吓走的,走时心情居然不错,后来任务也完成得很好。 谈远其实很理解走私的人,甚至如果出身不好又没有新世界的记忆他也可能走私为生,但走私实在太猖獗了,那一片百姓都把日子像平常一样过,甚至过得更好了,这样万一有个潜伏期长一点的那岂不是又是一大片,而且会复发? 想到大好局面可能被打破,瘟疫不受控制地蔓延,宁波府到处都要封起来,谈远就头皮发麻。 但这只是谈远个人的担心,被困了这么久不论官民都想放开。甚至远在京城的一些官员也想放开,一直在弹劾谈远。 弹劾他滥用宁波府钱粮,弹劾他居心叵测,弹劾他罔顾纲常伦理等等等等!还好一直有人在帮谈远说话,他自己也几天一封奏折才没大事。 4月,大家心里都觉得该放开了,但突然一下子伤寒复发了,整个宁波一下子就有上千人得病。 谈远因为一直不放松,让他查出来,是有人偷偷接触了伤感病人然后回去传染给同村的人,死得瞒不住了才上报,于是一下子各地就查出来这么多! 好在只要官民的警惕心又起,事态很快就控制住了。但钱粮吃紧,谈远便给皇帝上奏折,要求今年的税延后交。 永巨帝乍一听说真是吓了一大跳,明远又是对的!但转念一想若是让明远管着京畿他该多放心!不过现在林爱卿管得也不错。 永巨帝是谈远一边的,得消息更快。听到那些人还在骂明远,他笑了,“哼!一派胡言,你们看看是不是该这么做。” 高柱把谈远的奏折给几人看,众人看完面面相觑,最后一齐跪下认错。永巨帝满意了,“起来吧。” 谈远的玻璃工坊得了皇帝助力,税也延后了可以把收上来的税先用于治疫,真是好! 不过永巨帝也问了谈远一个问题,他的永巨通宝什么时候开炉造合适? 谈远心想,这种话不是应该问户部的官员?他们才专业。大概是因为自己是朋友,更好意思? 隆景帝也有隆景通宝但那是因为在位时间长且他也想铸钱,现在永巨帝登基情况明显更差,铸钱是亏本买卖,短期肯定不行。 但是长期下来完全有希望啊!谈远有个想法。 4月好像病毒回光返照挣扎了一下,因为管控严它处处碰壁很快销声匿迹。6月,终于放开了,宁波府百姓高兴地家家都出来买东西。 谈远也带着家人出来了,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但都很愿意认识他。谈远在外放松了一天,接下来的任务是搞钱。 因为病毒回光返照多耗费了两个月的钱银,现在还有3个月就要交税,又不能靠百姓和豪强,得靠官府想办法。 谈远于是实践了自己的想法,把宁波府的地主豪强都叫来吃饭,告诉他们,他希望放开宁波府的海禁。 海禁从来只禁百姓,他们片板不得下海,但豪强们可是有特权的。 不过谈远面前众生平等。谈远戴着社交面具,心里早盘算好了各人的想法,不然怎么敢请他们来。 “灵王爷,丽王爷,你们觉得怎么样?放开海禁大家都可以做生意,也可以补上税。”谈远问。 丽王爷看了灵王爷一眼,灵王爷也看了他一眼。两人在思考没说话,谈远催促了几句,灵王爷道:“那就放开海禁吧!” 谈远笑了笑,故意唱反调,“我也觉得这样好,这样我好你们都好,只是皇上是最不愿意放开这些的。” 灵王爷笑了笑,依附于他的一户豪强道:“谈大人还会没有办法?只要我们都答应,谈大人变也要变出来办法来。” 谈远自然有办法。 又吃了几顿饭,谈远写了密信给皇帝。这封信只有永巨帝能看到,哪怕太子也看不到。 看完信,永巨帝若有所思。他问包慎:“包慎,你对海禁怎么看?” 包慎一惊,隐晦地看了一眼皇帝手中的信,“奴才都听皇上的。” 永巨帝笑了笑:“别来这套,你只说你是怎么想的。” 包慎只好赌一把了,“奴才觉得这海禁啊,有好也有坏,这是祖宗传下来的旧规矩。但若是祖宗在世,也未必就一直禁着。” 永巨帝的表情变了几变,笑道:“你倒是有些见识。” 包慎松了一口气,他赌对了,不知道这是谁的信,大约是谈明远的? “朕要临时放开浙江的海禁,这事你去办,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也不要让他们不知道,去吧!” 包慎面色不变,“是。” 利用和永巨帝的友情以及他想铸造永巨通宝的愿望,谈远说动了皇帝,虽然只开了浙江的海禁还是临时允许的,但也是一大成功。 谈远珍惜这次机会,立刻把走私变正规,打击非法走私。又积极引导被伤寒掏空家底的宁波百姓出海。 没想到还有其他府的百姓也来宁波府出海谋生了!谈远很高兴,但浙江派官员不高兴了,百姓这是在抢他们的利益! 于是谈远又被弹劾与民争利,开放海禁各个官府最得好处! 谈远于是去灵王丽王府上去拜见,请他们帮忙。这两位真是怕了谈远了,但不怕那些人啊! 于是两位求到了太子头上,送的是要出海他国但东西。太子得了亲戚的好处,更是珍惜亲戚情分,在皇帝面前为谈远说话。 永巨帝很纳罕:“你为他说话,你不是说他看不起皇家人,不喜欢他?” 太子自然也没忘记谈远:“长辈都放下了,儿子有该放下。开放海洋可以卖出去许多东西也能买来许多东西,对爹爹也有益啊。” 既然儿子都愿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开呗!反正他是皇帝随时能叫停,至少得让明远先把该交的钱粮补上。 第142章 程明弘73岁去世 户部,谈侍郎…… 永巨帝没想到不上三个月明远竟然真把该交的税都补上了, 缺的钱可是花在大瘟疫上了,远洋贸易怎么赚钱吗?! 不如先看看明远赚了多少, 不要急着禁止出海,先试几年看有没有机会正式开炉铸造永巨通宝? 他都为大明江山尽心尽力十几年了,难道不能让大家都使使他的钱? 谈远当官十来年了,数在宁波压力最大但收获也最大,他也没想到三个月就能补上缺口还有剩的! 这可是一次贸易赚的钱!这门生意得继续做!可是皇帝不知道哪一天就不让做了。 海禁很愚蠢,完全是闭关锁国,蒙上眼睛完全沉醉在繁华里失去上进心。永巨帝好一点, 但他胆小关着门才有安全感,必须得想办法。 但谈远不敢轻易提这件事,伴君如伴虎, 永巨帝是个典型的皇帝, 听到解除海禁一定会勃然大怒,只能见机行事了。 好在临时开放浙江贸易应该会开放到自己当完知府, 先珍惜机会多赚点钱吧。 在谈远投入赚钱大业时, 透明玻璃正在研发。先前永巨帝知道这事时派了皇家的人协助, 他有些好奇透明玻璃,那是不是可以省下水晶了? 远洋贸易是水手操心多, 谈远只需要前后操心做好后勤就好了。反而是玻璃他比较懂而且需要上心,不给太子陪个礼, 以后太子被人挑唆等太子上位可没有他好果子吃。 谈远没想到的是透明玻璃竟然在他生日那天被做出来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透明玻璃啊和那些玉似的玻璃完全不是一个品种。 江西人才多, 浙江也多, 还是老办法:办诗会。邀请宁波府乃至全大明的诗人为透明玻璃写诗,一旦采用,奖励500两银子! 500两银子在哪都:不是个小数目,短短三个月, 全国各地都寄信给谈远,玻璃的美名也传扬出去了,太子还没得到就先听说了。 谈远让那些佐贰官帮他选诗,自己也每天看,花了一个月工夫选出了一首,这时透明玻璃也生产很多块了。 写诗要有天赋,得了彩头的还是王知县,之前得了50两,现在得了500两!一直只能当知县不如拿着钱隐居去。 彩头如实兑现很快玻璃就火了起来,京城里来人问价。谈远出了高价,这是因为新工艺花费多。但先不卖,第一块要献给太子。 因为玻璃脆弱,从6月就开始运,运到了就在太子生辰前作为生辰礼送了过去,太子请了皇帝一起赏。透明玻璃当真是奇,在场众人喜爱异常,有人情不自禁吟诗一首。 结果这诗竟渐渐压过了王知县做的诗。 谈远略有些诧异,然后继续卖玻璃。送到太子手上之后,剩下的玻璃都可以出手了,八成给宁波府,二成是他的。 谈远开足马力生产,反正生产力不足,快也快不到哪去,玻璃短时间不可能廉价。 龚子传挺喜欢玻璃的,为它写了一篇文章,但舍不得买,心疼钱。宋珍音道:“瞧你那出息,你喜欢,女儿喜欢,干嘛不买?” 龚家换上了玻璃窗户,龚子传每天坐在窗边越看越喜欢。 谈远进京述职,玻璃算是他的,但谈家反而没有玻璃窗户。一方面是玻璃被抢购空不出来,更重要的是他和月娘都喜欢古风,喜欢旧窗户。 “你还在研究火枪?”谈远问。 龚子传点点头:“我希望火枪能防雨,下大雨也能用,试的时候总有坏的。” “我娘问我今年能不能升官,叫我回家一趟,过年都不回去。” 龚子传也是三年一升,谈远道:“肯定能升,你回去你娘不知道多有面子,我娘也叫我回去。” “我们都是自己家族最出息的人,我堂弟考上秀才了。”龚子传看着玻璃窗户有些骄傲,“他可用不上玻璃窗。” 谈远笑着点头:“我们回去一起去看看程先生吧?他今年都73了,也不知道能见几面了。” 龚子传点头。 因为政绩好,两人的结果出来得都快。谈远又升官了,这次去了户部,直接就是户部侍郎成了京官。 高月娘非常高兴,这如了她的意,陪丈夫去永宁也没什么,以后可以常回家的。 谈家龚家的马车并排回老家,到了老家却听说永宁这里新封了个信王。谈远想起来了,这是永巨帝的叔叔,凭功劳封的王。 两人去拜见程先生,程先生竟然不在。陈桂笑道:“你们先生早不授书了,来了个什么信王还要见他呢!你们下午来,他肯定回来了。” 谈远,龚子传都点头。 陈桂又道:“我听说现在京城流行一个什么新鲜玩意,是你们捣鼓出来的吧?” 谈远一听,顿时灵光一闪,还可以用玻璃做镜子比做窗户还合适呢! “是是是,叫玻璃,贵得很,我差点舍不得买,我之后买两块给陈老师吧。”龚子传忙道。 “我不要,怎么能收你们的贵重东西,我才教了你们多久。”陈桂摆手。 “欸!我决定了,送陈老师你两块玻璃,别推辞了。” 龚子传说完陈桂果然没有推迟,而谈远告退后拉着他,“镜子可以做玻璃,可以又赚一笔。嗯,还可以反射阳光做太阳能灶,也算有点用。” “听不懂。” 于是谈远找了个茶摊细细说给龚子传听。 龚子传听完也有了个想法,“既然这样,玻璃镜子算是你的。那做透明玻璃的能力你卖给朝廷吧,这样能更快造福百姓。” “?朝廷未必能做好。”谈远摇头。 “赚钱的事他们还做不好?你和皇上是朋友,你让他多上心不就好了。我是真没想到你有本事让皇上解除海禁这么久,我以为他会一直禁下去的。所以,完全可以以利诱之,看到玻璃卖到海外的收益,皇上可能舍不得禁。” 有道理啊,谈远心想。 “我再想想。” 两人喝了几口茶,路过的人都把视线放在他们俩身上。谈远瘫着:“在老家挺放松的,就是回来累点。” “是啊,不过待久了不好。” 于是两家人祭祖之后就回了京城。龚子传继续改进火枪,又买了两块玻璃送给陈老师。谈远则把玻璃生产权给了朝廷,又让钱多进永巨帝的小金库少进国库。 没想到为了这事,那位信王竟然请永巨帝封他为子爵增加食邑,永巨帝也答应了。 看到了旨意谈远还有些震惊这意外收获,他是子爵了,食邑依旧在京城周边。有趣,他不缺那些东西,但有了这些他对大明更有感情了。 作为户部侍郎,谈远的主要任务竟然就是卖玻璃,可以叫玻璃使了。那必须让食邑里的百姓得好处啊,都去学做玻璃! 于是装玻璃窗一时间在京城流行起来,第一个得了玻璃做了玻璃窗的太子非常得意非常开心,也帮忙安利。于是第二年的产量都给预订出去了,定金都收了许多。 不过这些钱就和谈远没关系了,它们属于宁波府、朝廷和皇上。但他不缺钱,当侍郎的日子也比当知府好过多了,谈远就整日逛街买喜欢的东西。 闲有闲的好处,程先生去世了他们竟可以回永宁参加葬礼。程先生怎么就去世了,虽然他是很瘦,可当时看着精神还不错,怎么会…… 程明弘去世时73岁,陈桂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喜欢人多,更喜欢有出息的学生,就把那些人都叫来了。她虽然悲伤虽然年纪大了,但不服老,一定要把丧事操办好。 因为没钱,程明弘的葬礼办得并不大,但是非常精致,有许多挽联和祭文。更要紧的是人物,小程先生把他爹送去火葬,谈远等人一直跟随左右。 龚子传没有跟着只在程家院子里待着,他非常不喜欢葬礼。他坐在那里不说话眉头一直皱着。 龚子传他娘和儿子简直不像母子,王小友和金妮儿一直陪着陈桂说话安慰她,做什么事都帮她。 又是程明弘教出不少出息学生这辈子值了,又说他用过玻璃窗是享福了,她们两个家里还没有呢,甚至说他看着就不像命长的活了这么久已经是大幸了。 好说歹说要帮着陈桂过日子。 谈远回来了,他觉得程先生这一辈子特别是后半辈子还是不错但,原以为无望了没想到有意外之喜,凭他活了这么长,最后应该是看开了。 他也想这样,过自己觉得还不错的一辈子。他觉得他现在就过得挺好的,一直在他给自己设计的轨道里。 “子传,你怎么了?” 龚子传看起来很痛苦,“为什么人会死啊,我爹死了还好不是很痛苦,我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死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才重要,活着就把日子过好,不白来一趟。”谈远摇摇头。 龚子传肩膀抖了抖,笑了,“你娘和我娘都想有玻璃窗呢!给她们买两块。” 谈远摇摇头:“我娘真是什么新鲜东西都喜欢,以后玻璃镜子也给她们送几块。” 谈远收敛神情,“也好。玻璃这东西最不好运输,但也只有啃下这块硬骨头玻璃才能卖得好。” 龚子传猛猛点头:“只有皇上见钱眼开我们才有希望啊。” 第143章 快铸永巨通宝 谈远身兼多职 谈远笑了笑:“杜先生年纪也大了, 回京时我们去远山书院看看他吧?” “好啊也看看李西,他还是个秀才在书院教书, 不过据说教得还不错。”龚子传道。 两人特意在远山书院停留见了杜安和师兄弟,杜安的身体看着很不错,令人放心。 谈远回了京城继续卖玻璃,玻璃供大于求,都是其他人跑来京城找他买的,他不用到处跑。 龚子传近水楼台先得月,把龚家的窗户都换成了玻璃窗, 老家他娘和继父住但地方也是全玻璃窗。 谈远过得很舒服,龚子传过得也很舒服,两人于是天天看书交友陪孩子, 把京城的人事地理都摸清楚了, 也玩够了。 京城都是大明资源供养的,周边并无可去的好地方, 反而再往北有边疆, 这里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又来这里,信王招待他们。 信王在他的下脚地盖了房子, 也装上了玻璃窗。他喜欢透明玻璃,但他也感叹:“那些人太有钱了。” 信王是皇家的人, 说这话是有些批判的。谈远却觉得这是好事, 既然王朝中后期奢侈品受欢迎, 与其搞什么精工刺绣缂丝雕刻不如都来买玻璃。这样钱都回到了国库,朝廷的经济更健康了。 但谈远不这么说,只道:“是啊,他们都太有钱了。” 有钱真的很好, 永巨帝有钱了也忍不住给他常住的宫殿换上了玻璃窗。 上行下效,玻璃窗更加流行。杜安虽没钱换也不想换,心却动了,既然皇帝喜欢钱,那上书请求放开矿禁多赚钱应该可行,开了矿江西百姓也多一条活路。 越是王朝中后期越是容易攀比越是需要钱,虽然大明朝矿禁海禁的态度很明显但一直都有上书的。杜安借九江知府的奏折上书时偏偏也有地头蛇借当地官员的奏折上书,于是永巨帝突然发现下面的人都对矿禁不满,要他开矿! 永巨帝怒了,这群人想谋利竟然拿他做筏子真是要骑到他头上了!那就找一个身份最高的表态。 杜安本人的名声不大,但他作为谈远恩师的名声很大,于是永巨帝决定拿他开刀,狠狠下旨斥责了他一顿。骂爽了又把谈远叫来让他写信安慰他家先生,老人家别吓到了。 谈远:…… 不过谈远还真有点怕杜先生被吓到,刚好之前他刚兼职推广皇庄高产稻种,正好可以到处去,那就去九江吧。 杜安以谈远为傲,特意推辞了其他事在家里接待昔日的学生。 谈远常写信的,这次也是提前告知。杜安越看谈远越喜欢,“你现在的仕途和我们当初说的一样。” 谈远点头:“嗯,我很满意。” “又是玻璃使又是稻种使,怎么不满意。”杜安笑道:“皇上一说你就来了,难道你不了解你家先生。” “了解了解,不过还是有些担心嘛,毕竟先生是存了公心真心为民的。” 谈远的话触动了杜安,一片真心喂了狗他怎么会不伤心?杜安道:“只略有些伤心而已,你怎么还来这一趟,快去做你的正事吧!” “九江是块好地方,水热不缺,我在这里就能做正事。” 学生已经做到高官了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不变,杜安高兴,于是拿出酒喝,“喝一杯?” 谈远摇头:“学生不喝酒。” 杜安一边喝一边道:“我以为皇帝知道有钱的好处愿意解禁,没想到失算了。” 谈远忽然有了个想法,“先生,“君心难测”,皇上他会不会是故意的,好让我们猜不出他要干什么?” “有道理啊!”杜安振作了。 谈远道:“我看永巨帝是真的很想快点把永巨通宝给造出来,所以我的猜测是很有可能的。不过最糟糕的情况也可能是皇上他冥顽不灵。” “明远,你现在是户部侍郎,这永巨通宝其实没必要造吧?”杜安笃定道。 谈远点点头,“嗯。” 按明朝这经济体量,直到亡国大概都不会缺铜钱。又不像宋朝那样经济飞速发展,还经常闹钱荒。经济上不去,有快碰到小农经济天花板的原因,也因为历代皇帝的保守啊! 太保守了。 谈远道:“要铸钱一定要先把经济拉上去。其次,老百姓也不爱铜钱啊虽然他们平时用得多。大家都爱白银,而其实每年大明都会在外国赚到大量白银,如果能控制白银铜钱固定在1:1000,那铜钱一定会受欢迎的。” 杜安摇头:“这样铜板就更值钱了,未来造出的永巨通宝也确实会更受欢迎,但做不成。不知道多少官员靠出铜钱兑白银吃好处,你要得罪他们?除非改革,那时这就是小事了。” 本来简单的事有些人非要把事情搞复杂,谈远想想就生气。 “不改革算什么首辅,我志在首辅一定要改革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唉,得让利了。随便什么都好,玻璃,稻种,国子监名额什么的。” 杜安拍了拍学生但肩膀,“好孩子,我等着。”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离开杜安,谈远嘴巴就严了很多,现在他可不敢提改革的事,不用想都知道阻力有多大,这个时候反而适合行动而不是说话。 虽然是借公事办私事但谈远公事也不糊弄,在江西各个府都跑了去推广新稻种。新稻种是皇庄出来的人人都稀罕,所以要紧的不是找人种而是教人种,要充分发挥新稻种的优势,不能种少了但也不敢种多了,分寸很重要。 谈远干起来了发现这个差事满适合他的,他以前干过岳州府知府对种田心里有数又不会为了个人利益浪费稻种。不过他是会拉帮结派的啊,不这样以后怎么改革,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毕竟江西官员也有很多正该修理。 谈远稻种使的工作干得不错的同时也让更多人想买玻璃了,人人都想有皇上同款。甚至齐福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也想多买几块。 谈远没怎么见过齐福,见他财大气粗地,很好奇他干什么去了。 齐福也不隐瞒,他巴不得炫耀他可是攀上了谈远的顶头上司!江尚书可欣赏他了,本来他在往欧罗巴那些地方卖茶,江尚书特地叫他来买玻璃的,人人都在买呢! “我啊,没什么就是跟着江尚书卖卖茶不赚什么钱,不然怎么想卖玻璃呢!你让皇上再开个琉璃厂吧。” “江尚书?你们又没干好事吧?”谈远没想到齐福竟然攀上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他这样的人,江尚书不干净吧。 “这是什么话,玻璃卖给我,我加钱,你说多少银子一块就多少。”齐福拍着胸口保证。他们也没干什么,就是茶叶以次充好赚差价,但那些都是外国人啊,吃到上国的茶叶还要感谢他愿意卖呢! “一块加10两银子。”谈远一点也不客气。 齐福有些肉痛:“好!” 现在技术不过关造出来的玻璃是比较小的,谈远是真不客气。不过钱他没留给自己他上交了,反正他钱多。 谈远在江西乱逛就让龚子传帮他请人造玻璃镜子放大镜显微镜什么的,龚子传找的人都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匠人,谈远也找了一个人:专门看着龚子传,他做事太不小心了总要吃亏了才知道注意。 谈远当然回家了,她娘没什么,但龚子传的娘找他了,“叫龚子传回来吧。”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叫他回来?” 不管谈远怎么问王小友都不说,谈远只好写信叫龚子传回来,等龚子传回家谈远才从他的信里知道他娘生了怪病,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叫他回来。 谈远苦笑,真是字越少事越大啊。 龚子传要为亲娘王小友侍疾,这么一来他就没办法当官了,也没有研究玻璃了,永宁县没这条件。 谈远这个时候到了湖广,他从信里知道王小友每天都非常难受要吃很贵的药续命,龚子传还很抱歉没法继续做事。 当然是母亲最重要,谈远不觉得龚子传有错。 但意外的是玻璃镜子和放大镜、显微镜、望远镜竟然都做出来了,虽然是手搓的,虽然只各有几个,但做出来了。 做出来了!谈远太惊喜了,他恨不得昭告天下-明朝也能做出这些东西!旧世界也能做出新世界的东西! 其他人也很激动,但和谈远的激动不一样。不过结果是一样的,很多人知道了这几样东西。 永巨帝接待了几波外国使团,使团的人都听说了,永巨帝也好奇起来,谈远连忙献上,使团的人又是真心又是假意都使劲夸使劲吹捧,永巨帝被哄得非常舒坦。 他有了个想法,只写几篇文章记录外交怎么够?文章可能散佚,实物才能一直存在,该铸永巨通宝赐外臣以记录他这位皇帝。 永巨通宝要铸造,还要快点造。 谈明远很好用,这件事还用他。 江尚书贪得无厌,该收拾了。另外,太子过几年也该出宫建府了,手上也该有几万两银子花。 第144章 一天落马两尚书 成钟遇马祸 龚子传虽在家侍疾但因为有钱是雇人伺候他娘的, 而且他温叔叔,大哥大姐等人总是围着他娘, 他有很多心力可以关注朝廷动象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龚子传发现皇帝与明远越来越亲近了?皇帝会去谈家做客,谈远也时常进宫。 他们两个说的什么外面众说纷纭,龚子传从信里也不得而知。不过他也不纠结,他早晚会知道的,还是打他的铁吧。 宋珍音原以为要她伺候婆婆没想到只是每日陪着说说话,日子其实不难过。不过婆婆也是命不好,不知道生的什么病, 要是子传没钱可能还死得痛快点。 “你在京城就总往外跑,现在回来又打铁,每天灰头土脸的。”宋珍音一边说一边帮龚子传换干净衣服。 “不打铁难道天天看着我娘?唉, 不想看着她, 难受。” 说完龚子传去看他娘,王小友每一天三顿药, 吃药就会好许多但短短时间人已经被折磨得脱了相, 可她还是尽力露出笑容。 王小友说:“你大哥刚走, 我叫你大姐回去睡了。有件事我不好跟她们说,你过来。” 龚子传弯了弯嘴角走过去, 他知道娘应该是想说自己的葬礼。 “我看啊我的命是不长了,还好有了你。等我死了不要把我葬到你爹身边, 我想和你温叔叔埋在一块。” “当然是娘你想埋哪埋哪, 你明天和温叔叔说吧。明天你和他去领婚书到时候名正言顺埋进他们家, 他要是再婚也不许把你移出来,儿子替你看着。” 王小友笑道:“移就移,他有了新人忘旧人,我还不想和他埋一块了呢!再说了你哪里看得着, 还不是靠成夫人,等你知道黄花菜都凉了。” 龚子传点点头:“娘,你死了我就要守孝三年不能当官,你觉不觉得太长了啊?半年一年就差不多了吧?” 王小友:“是长,三年不当官怎样?” “朝里那些人有了新人忘旧人呗,以后不好混了。不过娘你想我给你守三年也可以,有谈远在接应呀。” “守个屁。” “那好,我明天写个东西,娘你多按几个手印。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得有实证才行。” 龚子传不想守孝三年,于是上书皇帝附带王小友的手印证据,但依然被永巨帝骂得狗血淋头,不许减少守孝时间! 幸好龚子传有心理准备,外加皇帝与他三观不合骂得没到点上,不然他就要破防了。 被骂了的龚子传若无其事地在家打铁玩,他过得挺安逸。但有些地方的百姓过得就不太多,比如河南百姓,河南产粮但遭遇了旱灾,众多百姓没有供养需要朝廷救灾,不然人伦惨剧很快就会上演。 永巨帝治下救灾还是挺快的,所以龚子传听说也没太担心,不过还是和谈远打听了一下这件事的影响。 没想到永宁县消息慢,河南很快得了赈灾粮,影响不大和两位尚书贪污落马的消息竟然一块儿传来了。 很明显,河南百姓没有得到赈灾粮,问题大了。问题更大的是,一下子两位尚书栽了,这么大的事没有皇帝授意是不可能的,所以情况有变…… 这事确实是永巨帝授意的,所以两位尚书被抓了个正着,辩无可辩,乌纱帽是一定要丢的。这可是两位尚书的乌纱帽,令人觊觎,上位的必是永巨帝的心腹。 但永巨帝却没急着安排新人选,而是让人代理尚书,却因为谈远玻璃卖得好给他和国库都赚了不少钱,大张旗鼓封他为忠义伯。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永巨帝中意谁,有聪明的带头要谈远当户部尚书,也有要他当工部尚书的。 这种时候却有人弹劾谈远,说他交友不慎与龚子传那种不孝的人为伍,不配当尚书。也有人说谈远资历不够,不能胜任。 永巨帝与谈远就这些事聊过,便故意在一次早朝提起尚书人选。果然,谈远看到了希望他当尚书的,反对他升官的,还有耿御史。 耿御史就是那个弹劾他的人。耿御史这个人有点神,目前为止他弹劾的人没一个错的,每个都受了教训。 谈远不讨厌他也不怕他。 谈远道:“耿御史是为自己的本家鸣不平吧?谈某并不认为朋友做的有错,也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尚书之位。皇上,臣想升官想当尚书。” 工部尚书姓耿,但与耿御史只是同姓,两人没关系也不来往。 “臣并不是为耿尚书不平,臣真心认为谈侍郎资历尚浅品行不够,暂不能胜任尚书之位,该考虑别人。” “资历尚浅?朕的资历也浅,还不是一样当皇帝,谈爱卿当个尚书而已。 这样吧,朕挑几个人让他们帮朕造几百万永巨通宝,这钱要百姓叫好要对朝廷有利还要朕满意,怎么样?” 谈远微微一笑,这是他和永巨帝商量出来的办法,他有自信凭能力超过其他人。 虽然永巨帝前面有点耍赖,但后面是真给出了办法,文武百官也就默认了。 有人提到两位尚书还在羁押,不知道要如何处置,谈远与这话题有利害关系就没开口。 开口的人也是分了两派,一派痛打落水狗要从重处置,满门抄斩什么的。一派是为这二位求情的,永巨帝不说话就看着这些臣子说。 求情的人见永巨帝半天不作声不敢再说,只有太子逆势继续为他们说话。 耿御史道:“太子也太重情了些,太子心疼伴读父亲为什么不心疼百姓心疼大明基业呢?” 谈远看了一眼皇上,他看起来严肃但应该是很认同的。 “儿臣自然心疼百姓心疼大明基业,不需要耿御史你来教。皇上,他们对别人不好但对本宫好,儿臣也该为他们说话,但最终还是要由皇上您来决定怎么处置他们。”太子道。 永巨帝忽然换了个话题:“太子年纪也到了该封王建府了,这太子府选在京城哪里好啊?” 工部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给出几个地址,永巨帝听完说:“耿府不错只是小些。” 谈远心想耿府确实不大,但人没死就被人惦记房子了。耿家那一片估计都得拆迁,也不知道古人喜欢不喜欢拆迁,能不能暴富? 一早上早朝聊了许多,下朝后皇帝留了一些人,谈远和太子被一起叫进去了。 “你也大了要有自己的府邸了,也别什么都让别人管,自己上上心。今天为这个求情明天为那个求情,回头发现人家贪污了你的东西,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永巨帝训斥太子。 太子也不生气,“儿臣明白。” 永巨帝转头看谈远:“夺情也不是谁都配的,你让那个龚子传好好守孝。他娘也是,由着儿子胡来。” “是。” “尽快完善你的办法,朕想现在就看到永巨通宝明白吗?” “是。” 永巨帝点点头起驾往后宫去了,两人没得吩咐不敢走。过了一会儿太子看谈远一眼先走了,谈远于是也走了。 做了半天事,晚上到家了,他问妻子:“陈闪什么时候来,要进京赶考还是早点来好。” “快了吧,你担心什么,他还不靠谱?”高月娘很喜欢陈闪,他这样的出身居然年纪轻轻就成了举人。 “他还不敢来就是早些来才好,不来怎么培养感情?没有感情我们又为什么要帮他?自己的事情就得自己上心,要是德学和智学能跟他学到什么就好了。” 高月娘点点头:“我今天听说京城外头有流民是从河南跑过来的,这还靠谱,还有人说是江西跑过来的。” “这事算是与户部有关系,我明天去看看,医者虽然仁心你也防着些。” 第二天谈远去看了那些流民,在现场维护了秩序。他发现这些流民的性别比看着挺平衡的,世人重男轻女该男人多才是,看来很多男人路上死了。 不知道活下来的人回去之后会怎么样,很多人的身体素质看着都不好,风吹吹就能病倒的样子。 病倒? 永巨十六年,京城大疫,幸有良臣良医良药控制住了事态。又是谈远,几次控住瘟疫给了大明百姓很强的安全感,由此天下闻名。 但两个月下来京城里外死伤仍算多,王小友听说这事很高兴,说:“大明人那么多还是死点好,有人陪我了,地下不孤单。” 王小友说完的第二天晚上去世了,她一日痛过一日完全没有治愈的希望,是自己选了个晚上死的。 龚子传没想到他娘会说这样的话,也没想到他娘会自我了结,但他尊重,于是在他娘死后想给疫区捐钱捐物给他娘积点口德。 可想捐的时候大明好像安静下来,没有哪里需要,龚子传的目光放在了安南上,安南是大明的附属国那就算是大明的,可以捐!正好有风扇贩卖线那里,捐钱也方便。 捐完钱,龚子传注意到成钟也想给他捐钱,成钟坚决不受。 成钟也是倒霉,前不久被信王府看家的太监驾车的马车撞到了,虽然赔了银子但人半身不遂了。 半身不遂要吃药针灸,花费也不少,偏偏他妻子彭氏家里生意早就不好了,彭氏想为丈夫想办法筹钱,但成钟不许,只用家里的钱吃药。 这根本不是个长久的办法啊,龚子传找过他一次被拒绝就不敢再送银子了,但忍不住,就找谈远吐槽。 成钟这么惨?谈远才知道。而且这么惨还和从前一样不要人帮?看来成钟命不长也就是这两年了。 第145章 上位以后不可能听话的 建太子府 话说, 陈闪虽没有神童之名但有神童之实也算神童吧? 谈远看了看陈闪把成钟的事告诉他,“你怎么看?” “命中注定。他这人小时了了, 如果一直厉害,长大被撞瘫了很快就会寻死。像现在这样长大不行了,不愿接受别人的帮助他还是会死,真是天降横祸,是命啊。” 陈闪感叹着想到自己娘,不愿多谈,“谈叔叔, 多谢你这么多年的帮助,不然我这样的寒门子弟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来考进士了。” “也是你的资质好,我资助了许多, 现在只有你走到我面前。对了, 我听说你弟弟正在考秀才?” 谈远资助了陈闪,他弟弟也间接受益, 没想到兄弟俩都不错, 但陈闪显然才是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嗯, 我妹妹也正要招了夫婿,我们陈家人要越来越多了。” 两人又聊了许多, 谈远发现陈闪挺有自己个性的,而且他也不喜欢有人跟自己像, 不知道与龚子传遇见他们会觉得彼此相像吗? 会诗前是乡试, 江西乡试试出了许多举人。这些举人里有一个是永宁县学出来的, 成钟想着那本该是他的际遇,现在这样怎么好意思见人。 成钟费尽力气地爬起来,大白天把自己吊死了。 龚子传听说吓了一跳,他娘是自杀的可他们家没往外说啊。既然同病相怜, 那就抽空给他写点挽联祭文吧。 办完葬礼,尸体火葬烧成了骨灰,之后放进了寺庙超度。成钟并不信神佛,是彭家人信。 谈远想人死后由不得自己,果然还是生前由自己活一场好。又想,少年时不该过得太好被人追捧,不然成钟也不会故意搞那么大动静去死。如果是自己,他最想在睡梦中溘然长逝。 不过这也是奢望是福气,谁知道能不能成呢?先把眼下过好才是。 谈远现在也算是御前红人了,只要他愿意,很多人都愿意投到他门下,谈远便挑了人在府中研究大量铸造永巨通宝的办法。办法是有的,就是控制兑换比例,但还有很多细小工夫要做,有很多小难关要克服。 不止这些,谈远是个大忙人,皇帝有很多很多事都找他,不像刚登基时嫌他官小。 永巨帝说的是与谈远现在无关的事,谈远也认真听着。 “福建又有倭患,日本天皇办事不利,明远认为应该找谁出使日本(痛骂日本天皇一顿)啊?” 谈远想了想,“让耿御史去吧他会骂人,再找个日本官员去,我记得有几个。” “耿御史?这可是青史留名的机会,爱卿不想去吗?” 谈远笑道:“哪天皇上想打下日本治理再派臣去吧,那才是青史留名呢,这个机会就让给耿御史了。” “哼,弹丸之地,朕才不做亏本生意。” 永巨帝又道:“朕收到了密信,有人弹劾龚子传孝期享乐,你怎么看?” “孝期享乐?”谈远皱着眉,龚子传会干这种事,“他莫不是在学庄子?” 永巨帝摆摆手,不是。 原来是龚子传打铁研究出了一个叫弹簧的东西,因为他女儿龚宋嫌马车太颠。做好以后就安到了车上,让妻女去抚州府南昌府去玩。 谈远冷笑两声:“皇上,这是针对臣的吧?如果记得没错,龚子传妻女守孝只需一年,如今已满了吧?” 永巨帝这才想起来,细细一算,真满了,不由得勃然大怒,狠狠拍桌。 “可恶!竟然利用朕,以为朕记不清了。不过区区尚书之位,竟然欺君!” 谈远不说话,心想尚书的位置稳了。等等,弹簧? “皇上。” “有什么事?”永巨帝勉强息怒。 “臣以为龚子传之弹簧将有大用处,此物或许可以用在火枪上,到时候火枪可以连发,那就是神器啊!远胜弓弩。” “嘶,爱卿所言有理,那朕就派庞御史去江西调查实情吧。” 庞御史很快出发了,永巨帝也把发密信的人收拾了,又叫众人辩论各自的铸钱方案。 有些阻力是不能说的,自然谈远的方案胜出,于是谈远被任命为户部尚书。但他刚开始做就阻力重重,幸好预料到了,不然真要灰心了。 永巨帝是真灰心了,他自以为年富力强又保了大明边疆安稳提高了大明经济,怎么这点小事都有人和他作对,帝王威严何在? 于是永巨帝故意做了个不理智的决定展示他的帝王威严-让谈远兼任工部尚书,营造太子府邸。 谈远与永巨帝同龄只有38岁,在官场上还年轻得很,几乎没人赞同这一决定,但永巨帝硬是顶着压力办成了! 事既成,反而有更多官员讨好永巨帝,想做他的纯臣。永巨帝虽气但还是有度量的,来者不拒。 事实证明,人还是大度点好,因为永巨帝接着就特别不顺:京城地震,五省旱灾,三省洪涝,边境瘟疫,处处都缺好官治理,一个不好就可能农民起义推翻大明。 永巨帝最怕的就是农民起义,所以他感激自己的决定。但又生气,他给自己算运势,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起卦却算不到! 永巨帝想不信,可再起卦又算到了瓦剌的进攻和沿海的倭患,他又放不下了。 内忧外患之下,火枪表现优异,这让永巨帝想起了龚子传。现在就已经很好用了,以后更好用那贼寇岂不是只能乖乖受死? 于是龚子传的三年孝期结束了,他只守了两年。一到京城他就找谈远聊,然后去火器营和其他人一起埋头苦干。 大明突然就各处都亮警报让本就忙碌的永巨帝更加忙,谈远也是,他虽然知道大明的腐朽,但它真报警的时候还是被吓到了。 所以谈远也很期待新火枪,他建议火枪和子弹造型往今天的枪械靠拢,不然他都不敢上手怕炸膛。 陈闪中了二甲成了进士,但被谈远强留还住在谈家。他恰好在兵部观政便每天了解龚子传那边的进度,再告诉谈远。 这是讨好谈远,陈闪也讨好龚子传,夸着捧着,问新火枪的进度。这些事容易做因为并不违背他的良心,只是情绪要夸张些有点累。 新火枪没造出来的日子,大明士兵靠着皇帝恩泽也能把外敌拒于国门之外,只是死伤多,不是盾牌不够就是后勤不足。 士兵们还受得了,永巨帝受不了了,这帮蛀虫不收拾大明江山迟早被他们啃完! 于是谈远深夜和几个人被永巨帝偷偷叫进了寝宫。寝宫里倒是灯火通明与外面的暗黑形成鲜明对比,但伺候宫女太监很少。 各处的侍卫倒是很多。 谈远不知道永巨帝有什么事,不过他知道永巨帝很久没好好睡过了。这次大概是要收拾几个官员? 永巨帝见人来齐了,道:“战国时各国都因变法强大,今日我大明也该变法,各位意下如何?” “变法?这,皇上我们该动谁?” 永巨帝:“自然是动贪官污吏。” “变法多久?” 永巨帝:“成功为止。” “如果皇子或皇亲国戚触犯新法呢?” 永巨帝不说话了。 谈远说:“请问皇上什么样才算是变法成功?不如以二十年为限,坚持变法二十年如何?” 二十年?天下有二十年的变法吗?明远不愧是明远,若是能变法五年他以后也敢见列祖列宗了。 永巨帝颔首。 于是又有人问:“皇子犯法该当如何?” 其实,如永巨帝当日一样,只有三皇子四皇子有争皇位的资格,现在也只有太子有机会犯法,不然永巨帝如何沉默不语。 “皇上,若是这个决心您下不了,一定会有人拿太子试法,那时变法如何能推进?皇上今日又何必如此谨慎,我们越发成笑话了。”谈远激将道。 永巨帝心里为儿子想到了办法,这才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依法论处就是。” 众人点头,永巨帝假装不经意地对谈远道:“明远,虽然你是工部尚书,管天下工程但最上心的还得是太子府,务必使太子满意知道吗?太子满意朕就满意。” 建太子府不重要,建太子府时人员不贪污很重要,这算是个小挑战,解决了太子府副本,以后别的活才更懂,谈远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所以他看起来确实是对建设太子府很上心,话说,现在国家内忧外患这么做合适吗? 显然不合适,谈远找了太子发现他不爱听减配的话便想办法“变废为宝”,尽量理由已有的物品和贡品布置。 永巨帝许诺建完让人推他入阁,但一个太子府的造价不知道够多少百姓吃喝,也不知道变法有没有意义。谈远胡思乱想之后祛除杂念:当然有意义,等他当了首辅之后他可就不这么好说话了。 面对太子,谈远比面对皇帝还谨慎。他的回报还没到手,龚子传的新式火枪已经造出来了。 倭寇有火枪,短暂试验没问题之后就大量制造新式火枪准备运去沿海的卫所,还没开打,龚子传就被封了“容伯。” 好在容式火枪表现优异把鬼子的火枪比下去了,皇帝的面子留住了,日本天皇害怕了,让耿御史等人带着赔礼返回大明,又严管起来要让倭寇无立身之地。 谈远很期待耿御史回来,这样他的心力能多省一点给月娘。曾叔平也很期待吧,这些肯定是礼部管要搞得庄严肃穆,他最喜欢。 第146章 高月娘显身扬名 高官重臣得救 谈远知道了典礼开始的时间, 以为曾叔平会很忙,结果却意外在户部看到了他。原来日本使团中有人病了, 不得不延后。 “谁病了?” “鬼子的名字我不清楚,听说病了好几个。”曾叔平知道但说不清。 不对,有蹊跷。如果只是一两个人他们强撑着也得从命,大明人怎么会体谅日本人的难处,一定是病得比较多,真没办法了。 “只病了几个,该病倒一大片吧?什么病?”谈远问。 曾叔平摇摇头, 他不是很清楚。但给日本使者看病的御医却觉得症状很清楚,这是天花啊! 天花! 瘟疫又来了。 京城再次被封起来了。 好在病毒这东西发现得越早泛滥得越慢,经常按照谈远的办法管控起来后, 竟基本只有日本人的案例。 不过既然遇到了大名鼎鼎的天花, 德雪智学他们又没出过花,那很有必要把牛痘搞出来。 谈远急忙把正确的方向告诉妻子, 牛痘做好了是低毒的比人痘强太多了。 高月娘一点也不希望两个孩子出意外, 决心搞出牛痘。她做事时心里想的不是显身扬名而是一定要搞出牛痘! 高月娘和凌芸都对牛痘感兴趣, 师徒俩便一起做。 京城人都害怕天花,但京城管控得太好了, 他们反而觉得好像没有天花,是官府的谎言, 心里有些怨言。 直到宫里的皇子们病倒了, 他们才恢复了对天花的敬畏。 皇子们是被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传染了, 他们得病之前,几万宫女太监中有好几百人都病了。宫女太监病了要移出宫,皇子皇女也一样,三皇子的亲弟弟被送到宫外让人照顾。 永巨帝自己得过天花, 他相信他的孩子们能挺过来,但他孩子不多,一下子一多半都病了,他急得差点不想上朝。 但不上朝怎么行,不管事天花扩散更快,只好让御医按着老办法医治,再请老天保佑吧。 高月娘发现这次天花因为控制得及时,得了天花但大多数是富贵人和他们得病孩子,穷人得的少。 他们家也算是富贵人家,她还是别回家吧,也省下洗漱的时间。 富贵人家再怎么样,病人总要人伺候,这些人都是穷人人又多,所以一旦出差错,就是合府上下都得了天花。 再不及时上报,这些仆人就会把天花传给更多人,曾叔平家和吴骄家就是这么中招的,家里仆人病了,整个家都被封了,不得出门。 仆随其主,谈家没事。 虽然自家没事,但朋友有事谈远也并不舒服,他只希望月娘能快点弄出牛痘。 其实,天花的来源还有一个:种人痘的人。有些人家为了防天花,主动给自家孩子种人痘,结果失败了,孩子真得了天花! 这要是从前,京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但今年竟然都控制住了,虽然总有人被抬出城去,但京城里还是人多得不行,太子府还在继续建。 谈远每日往返都做好防疫措施,他可不相信这时候的医生哪怕是御医,真得了只能靠命硬了。 果然,宫里夭折了一个皇子和一个皇女。 永巨帝为这两位小儿女痛心,又派人来太子府关心这个大儿子,谁都可以有事,太子不能有。所以宣旨意的高柱和太子中间宽得能塞下一栋房子了。 接了旨,太子因为这些天的相处也比较喜欢谈远了,对谈远说:“希望他们能好起来。多亏了你,不然不知道京城要死多少人。” 谈远觉得太子说的这句还不错,哪知道他下一句就是,“要是死的时候是他哥哥就好了,死他一个就够。” 这话谈远可不敢往外说,那位皇子的哥哥就是永巨帝的三皇子,永巨帝之前也行三,这种话说出去就是挑拨离间。 不过永巨帝八分的爱都给了太子,一分的爱给了三皇子,太子还是嫉妒三皇子,肚量有点小啊,以后应该是个不好相处的皇帝。 正好高月娘处理牛痘有了比较明显的进步,谈远便上报永巨帝,希望让御医中年轻优秀的跟着自家娘子干,尽量弄出可以用的好牛痘。 永巨帝批准了。 于是高月娘和凌芸便带着一堆年轻男人继续研究。男人们虽然年轻但都有子女,于是一帮人劲往一处使,很快就搞出了可用的牛痘,用到了健康牛的身上。 暂时还不敢弄到人身上。 天花最危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但皇宫里的二皇子三皇子却得了天花。这可是永巨帝自太子往后最大的两个儿子了,永巨帝一下子愁得上火,口腔溃疡,头发也白了几根。 但两位不知道天花厉害的儿子居然还寻欢作乐,还写信,不好好卧床休息,永巨帝于是下旨斥责了两个儿子。 旨意还没到,天花的厉害先到了,两人都起不来接旨。 谈远听说了许多关于得天花的事,只感觉到处都是负能量,真的希望京城快点恢复正常,那些日本人也别认错了,赶紧走吧。 高月娘离天花最近却最冷静,一心都在牛痘上,根本没心思关心其他,直到太子生病,皇上叫她们半月内就要搞出人能用的牛痘! 太快了,时间也太严格了,高月娘只感觉压力山大。怎么回事啊,有奖励她也不要。 高月娘回家找丈夫上折子,这才知道,太子只是体虚生病皇上却误以为是天花,这才叫她们尽快搞出牛痘,而皇上是从身边大太监包慎那里知道的。 “那太子没事,总可以不那么严了吧?” 谈远也是这么想的,哪知道皇帝主意不改,太子没事他还有俩有事的儿子啊。 其实按天花的发病速度这两人根本撑不了半个月啊!但谈远怎么说永巨帝都不改主意,高月娘等人只好不分昼夜地舍命干。 终于,牛痘被发明了。但是三皇子已经好了,而二皇子也去世了,牛痘根本没派上用场。 高月娘反而松了一口气,这牛痘没试过她没信心啊。可是如今找谁试呢?要不在自己身上试试?还是该怎么办? 凌芸有主意:找那些穷人家的治不起病的给钱试牛痘,富人么就宣传牛痘的好处,死马当活马医。 这主意高月娘停了确实觉得好,但一试才发现缺个药引子,他们不知道疗效都不敢试怕死得更快,一定要给点希望才敢试,也就是说必须自己试或者加价找人试。 众人一边继续改进一边愁,好在现在没有那么严苛的限时了,一半人可以一边回家一边愁。 饭桌上一家四口吃饭,高月娘说了这事,她想自己试试,他们的牛痘在牛和猪身上试得不错。 谈远很纠结该不该答应月娘,谈德学和谈智学痘低着头吃饭不知道想什么。 谈德学:“娘,我来试吧,我还没得过天花呢,这次治好了以后再也不得了那多好呀。” 谈智学惊讶地睁大眼睛,“姐,你干嘛自己试啊?娘她们就是运气不好,我就不信没有愿意试的穷人,那是你们口才不好,我去帮娘说。” 谈德学道:“就是有穷人也不够啊,还得在富人身上看看效果,京城这么多富贵的人家难道不治了?我们成长在富贵之家,刚好今天做点事。” 高月娘很感动但拒绝,“娘来试吧,你一个小女孩好好读书才是。” 谈远心情复杂地看着妻子儿女,面对这样的事他只能控制事态发展,根治还得靠妻子。 “不,我来试,我要为娘分忧。娘是良医,好不容易有了本事怎么能轻易去死。” 高月娘骂道:“娘珍贵你就不珍贵了?你是娘十月怀胎身下来的,不许说这样的话。” 谈德学真不说话了,但当高月娘回去时继续招人试牛痘的时候,谈德学却带着弟弟去应试了。 “我报名。”谈德学笑着说。 高月娘无奈还是答应了,于是谈德学进了一个小屋子选择了鼻腔接种。 谈智学留在外面对娘说:“娘,怪道没人找你们,原来这样的日子里总有些和尚道士游方神仙巫婆神女卖药呢!天花十活九不活,哪里治得好,你们上门去吧,别在这里等了。” 高月娘恍然大悟!但看看师傅和身边的年轻御医,哪个愿意扣门的?那就从她开始吧。 于是高月娘带着绿衣和星儿开始挨家挨户赵愿意试药的病人,一下子大获成功,把人都找齐了。 于是这些人都和谈德学一样接种牛痘后躺着被照顾。绿衣和星儿主动要照顾小小姐,都心疼她。 谈德学反而觉得这两位小姨才让人心疼,陪着她娘什么都做,但没有丈夫儿女没有官爵厚禄。 “要这些干什么,我天天换男人难道不舒服?不嫁人才好呢,你还小不懂的。”星儿道。 绿衣不赞同地看了星儿一眼,“我们又不是奴才,这些都是我们自愿做的事,靠着大树好乘凉,出去做还不如在小姐身边有出息,你想想是不是?” 谈德学有些懵懂地点头:“有两位小姨在,我一定会回来没事的!” 确实没事,一共100各式各样的人,居然只死了10人,七男三女,剩下的全活了,一点后遗症也没有。 这事报到永巨帝那里他深感遗憾,恰好蔡林的儿子也得了天花,他便叫高月娘等人去他看重的官员家给人治病。 这些高官重臣之家几乎是治一个好一个,于是高月娘名声大噪,她在家休息就有人求上门来。 第147章 高伯爵很开心 助力谈远入阁 可高月娘离病人那么近, 高月娘不休息好自己都可能得天花,她不肯答应。 谈远也不答应, 看出二人面冷心硬,于是渐渐没人敢上门。好在种牛痘快得很,人们也等得起。 可是,不知道哪位王爷的主意,皇帝要让宗族里的年轻人都接种牛痘,之后是其他高官重臣家的人,竟不管穷人了! 甚至按这个排法, 官小一点的等轮到他们,人就死完了。 谈远非常不满。他认为不但是京城百姓都要接种牛痘,甚至全大明百姓都该接种牛痘。这是什么做法?皇帝在干什么?! 谈远和忧国忧民的大臣们也不好当面质问永巨帝, 只能私下问。这一问才知道, 皇帝是痛心于自己的孩子去世,共情了其他人想棒棒他们。 但皇帝眼里的人, 只有和自己一个姓的外加高官重臣, 其他的不是人。 气死谈远了, 便告诉皇上最好等牛痘再进行第二次试验后就立刻开始全民免费接种牛痘,这是皇帝的恩泽和政绩。最慢也要等皇家人都接种完就开放接种, 按区域来不能按官位来,这样把百姓置于何地岂不得罪了天下百姓? 永巨帝:“明远, 这样的小事你也管, 你有什么事我不帮的。” “嫌我多管闲事了?怎么不治我的罪啊?正好没人再愿意做事谏言了, 反正多做多错,告辞。”谈远阴阳怪气地说完就告辞了。 永巨帝怎么能做出事,也就是天花得了不会再得他还得些好处,不然岂不太蠢了? 永巨帝算了一卦, 太子等人又来说了体恤百姓的话,永巨帝才回心转意把谈远找来道歉,表示愿意听他的话。 谈远这才舒服了,孺子可教。 从坏转好,自然不少人得好处,吴骄家就得了好处。吴骄女儿生病了得了天花,若是之前只能舍下脸赌上情谊上门来求谈远和高月娘了。但现在自有良医上门,一点也不耽误病情。 谈远和高月娘都蛮喜欢吴骄女儿的,很为她胆小。没想到曾叔平的女儿也得了天花,唉! 但高月娘没有和丈夫去看她们,因为有些人接种牛痘后反应比较大,有些人甚至可能会死,都需要她。照顾完病人,高月娘也不休息,接着就组织京城里的年轻医师教他们做牛痘接种牛痘照顾病人。 高月娘展现了非凡领导力,她师傅凌芸反而默默无闻帮她做事。不过之前发明牛痘的事他们两个和那些御医都升官了,也没白干。 高月娘每天忙得几乎一更睡五更起,忙了几天,忽然听说了吴骄女儿病亡的噩耗,她心中十分震惊。 星儿说了消息见小姐震住了,忙道:“小姐,咱们赶紧回去看看吧,我车都备好了。” 高月娘不说话。 高月娘闭了闭眼睛,“七斤种牛痘都是你们两个照顾,飞雪的两个女儿接种我也没去看一眼,现在这里需要我我怎么能回去呢?绿衣,你去看看。” 绿衣:“小姐……” 高月娘看她一眼,“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别劝我。” 绿衣只好去了,她先回家找姑爷。谈远感叹:“曾叔平的女儿活了,吴骄的女儿却死了,因为女儿随爹吧,曾叔平是农家子体质自然不错。” “走吧。”绿衣道。 于是几人便去了吴骄家,因为女孩是得天花而死的,所以虽然灵堂虽然布置得豪华却没几个人来,却有医师叫着要赶紧火化。 吴骄不敢抱女儿,但哭得非常伤心,没空见谈远,幸好小马小乔虽然伤心但礼数还没忘。 吴骄在那里哭:“…是爹不好啊,爹给了你荣华富贵没给你副好身体啊,年纪轻轻就死了啊……生不逢时死也是,都没几个人来送送你啊…” 吴骄几乎哭得背过气,谈远忙给他水又拍他的背:“四十多岁的人了,注意保养身体才是,别哭了。” 吴骄收了眼泪:“风起的女儿也得了天花但是好了,唉,这也是好事。等会儿你回家喷点硫磺酒再去,可别传给你家了。” “嗯。子传怎么没来?” “估摸着皇上叫他办事去了,我在意我的女儿,皇上他哪里会在意,就是他儿子死了还不是一样上朝。” “皇上是伤心的……你又要哭了,我看你一两天是好不了了,告个假吧?” “嗯,我……怎么牛痘也治不好她呢?她注定要死吗?……” 吴骄捂着嘴又哭了。 谈远叹气。 天花病人的葬礼从速,所以吴骄哭的时间有限也更加伤心。葬礼结束,谈远买了点礼物去看曾叔平的女儿。 曾家喜气洋洋的,是租住的房子,从门口就能听到里面带着笑意的声音,只是听不清说什么。 “风起,我来了!” 谈远只喊了一声曾叔平就跑出来了,他握着谈远的手,“多谢你家娘子的牛痘,我女儿好了。” 曾叔平一边拉着谈远进去一边问:“听说京城里有人给病好的小姐办宴会的,你说我家要不要办一个?” 不就是从宋飞雪和张碧桃两人开始的吗?曾叔平应该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她们的关系,不愿说这二人的名字。 谈远道:“你愿意就办吧,这也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当然得办。”曾叔平说着感慨起来,“吴骄当初跟我一样说要儿子不要女儿,如今女儿去世哭成那样跟死儿子了一样。倒是龚子传说儿女都行,如今只有一个女儿也确实当儿子教养。” 谈远也想起四人还在远山书院学习时晚上说的话,“吴骄之前仕途不顺,全靠几个女儿称心,当然爱女儿了。” “我可不要女儿,果然也只得了一个女儿,这就很够了。” 曾叔平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也算是爱女儿的。谈远不答这话,“那咱们商量一下,等忙完了给月娘也办个庆功宴,到时候你们都要来啊。” “庆功宴?是啊,合该庆功!” 高月娘会做事也会表功,充分利用皇帝对她丈夫的看重让皇帝对她爱屋及乌,等京城接种牛痘防天花的人数超过八成,几乎没有新增病人的时候,她就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请功要求升官和表彰了。 幸好请功得早,因为皇帝根本不理论这事,把高月娘的奏折放到一边不管了。要不是呈上去得早有回旋余地,可能就这么冷处理了。 这还不算,吴骄回去上值以后,永巨帝还骂了他一顿,为了个女儿哭成那没出息的样,以后怎么忧国奉公? 谈远也被骂了,骂不该给妻子办庆功宴。原来高月娘被皇后请进宫说话了,透露了这件事。 陈闪听说,觉得可以做点事,于是找到三皇子叫他为谈叔叔说情。两人是因为三皇子常请人去他看他收藏的好东西认识的,三皇子喜欢谈远的追捧还送东西,可违逆父皇?他不敢。 陈闪摇头:“违逆?这就是您思虑不周了。他二位都受皇上喜欢现在不过是出了点小问题,此时不进言何时进言?保管没问题的,而且可以拉上太子,皇上一定转怒为喜。” 三皇子自知自己不如人,陈闪比自己聪明多了这话又有道理,决定赌一把,“好,我去求太子。” 于是隔天太子和三皇子便一起去为被永巨帝骂了的人说情。 永巨帝被太子说得动心,道:“好吧,那就赐高氏为永伯,让天下人都向她学习为大明出力。” 事情完美解决,三皇子却很生气,“太子说赐伯爵这样的话都听,我说赐县主不听,太子怎么还不死,快死吧。” 于是三皇子上书要求解开封禁,恢复正常行动,哪知道这个倒是很快通过了。 谈远等人私下联系过,都是同意早早解禁的。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方面不影响贸易,古代经济真耽搁不起,一方面事出反常市民们必然警惕。 关键就是官府不透底让百姓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而这个在明朝中后期太简单了。 果然,一切就如预料的那样,虽然解禁但还是一多半的人戴着布口罩。 而谈远等人虽然要在就酒楼里办庆功宴但都是戴着布口罩出门的,故意要让人看到。 高月娘不是故意的,她是真不放心也不赞同早早解禁,但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但专门给她办个庆功宴,她是很开心了。 路上特意叮嘱丈夫:“明远,你不许抢我风头,也不许让别人抢我风头。” “好的,女王大人。” 天花算是解决了,虽然各处还有问题但整体稳定,谈远很高兴,他入阁的事皇帝可以给安排了,因此心情很放松。 酒楼里都是谈远和高月娘的朋友,在精不再多,不过还是有满满一层楼的人。高月娘一进去就有人和她说话恭维她,高月娘终于实现了显身扬名的愿望整个人都有些飘,也异乎寻常地兴奋,笑容也多了话也多了。 龚子传见到她这样就想到自己刚中举人那会儿也是这样的兴奋,以后再没有了,所以他也算过去添砖加瓦让高月娘再开心一些。 “宋宋,你看她多厉害啊。” 龚宋盯着高月娘,“我以后也要像月姨这样厉害!” “哦,那太好了,我们过去吧。” 高月娘感觉今天非常开心,朋友们都非常捧着她,她虽然感觉自己飘着但却又无比地踏实。 谈远也开心,月娘如此出色对于他入阁非常好处,有了月娘皇帝就好运作了,入阁了首辅之位唾手可得就可以变法了。 他的理想也终于要实现了,六十致仕,时间不多了。永巨帝,时间也不多了。 第148章 窗口期当上首辅了 杀典型孔状元…… 就像谈远计划的那样, 他很快入阁了又很快被任命为首辅。这其中月娘的贡献非常大,她算是救了整个京城的人, 因为她才有了一个短暂的窗口期他可以这么轻松地当上首辅。 当了首辅,变法就开始了。贪多嚼不烂,谈远定下两条一定要实现:1、提高百官俸禄,打击贪腐整顿吏治,让大明海晏河清。 2、改革税制,取消苛捐杂税,贸易成果惠及所有人。 于是户部开始统计百官的俸禄多寡, 计算在这样的俸禄下,官员们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吏部和御史辅助。又开始调查各地杂税, 研究本朝税制。 没想到开始变法竟然是户部要做的事最多, 还好谈远自己就是户部尚书,发现问题能及时调用人手, 增加福利。 谈远很忙, 但依然敏锐地发现月娘好像有点不待见他。不应该啊, 他当了首辅对家里有益,月娘怎么了? 夜晚, 两人躺在床上。 高月娘直言不讳:“我感觉我得到的已经让我满意了,可你什么也没做, 靠我得到了比我还多的东西, 好像我做这一切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唔, 事情确实是这样的。 “现在这世道就是这样的,月娘你想的没错我确实沾了你的光,我郑重向你道谢。” 高月娘叹了一声:“没有我也会有别人,随便借个下官的政绩就够你当首辅了, 这可是皇上的意思。” “还是借娘子的光好。我喜欢娘子这样厉害的。” 高月娘翻了个身,把这事翻过去了,“明远,你说这鼠疫鼠疫,是不是老鼠身上来的?” “是啊!”谈远吃了一惊,“鼠疫?太危险了吧?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办啊?” 面对鼠疫谁有办法,谈远有些后悔让月娘研究天花了。 “现在我是高伯爵,升侯爵可不容易,再说了鼠疫现在不研究等爆发鼠疫了不就晚了,我拿什么救人?这次是运气好,那么快就做出能用的牛痘了我也没想到,以后次次都运气好?” 后悔,谈远现在就是后悔,可是又说不出反对的话。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那我过几天就去,等两三个月再回来。…我在上面啊。” 谈远不高兴,这都叫什么事啊。但是他不想也不会让他的情绪影响做事,很快百官俸禄统计和增长幅度都出来了,但朝廷派下去统计苛捐杂税的成果却还没出来。 谈远稍微想想就明白了,这是非常得罪人的,估计那些人什么都没得到。有了,让他们互相举报,写对方的密信给皇帝,再让统计的人核实不要诬陷,这不就成了。 不过,地方消极反抗很需要一个人让他们明白朝廷变法的决心啊,得抓一个不错的贪腐案例。 现在送万民伞已经成了惯例,这其中必有贪腐官员。既然永巨帝爱用锦衣卫,那就暂时用锦衣卫。谈远很快找到一个露了马脚的典型。 身高两米多的山东的孔状元! 孔状元就是典型,他是被锦衣卫发现的,不像某些人自己说漏了嘴。而且现在任湖广府知府,地位比较高,处置了有示范效应。 最重要的是,他贪得多,贪了有上百万两,永巨帝也同意处置他,君臣同心好办事。 孔状元由于是典型,送钱了也没人敢救,只有他的本家例外,于是衍圣公亲自求皇帝。 永巨帝一脉相承地看不起衍圣公,但多少要给几分薄面,便答应不夷三族,但要凌迟处死。又骂了衍圣公一顿,革了一年俸禄作为惩诫。 少了一年俸禄倒没什么,就是太丢脸了,衍圣公也不说话了。朝廷里倒是有议论,但都是在议论孔状元的下场。 永巨帝很满意,认为这个人选非常好,不用担心有人给他脱罪。 谈远反而为孔状元说话,希望不要凌迟,更不要祸及妻女。永巨帝没同意,朝堂里的人也感觉奇怪,有不少趁机进言说谈远坏话的。什么优柔寡断,收了贿赂,好色之类的。 永巨帝迟迟没有处置孔状元,官员门便各自行动起来,不少人都反对变法。还有人参他,孔状元又多了不少罪名。 龚子传是一句话也没骂过孔状元,他懂谈远为什么不要凌迟不要祸及妻女,因此特意上门做客。 谈远泡了好茶招待,“最近这么忙,怎么有空来我家。” “再忙也有空,单看想不想来而已。我跟你说,之前珍音要打我,我说了一句话她就不打我了,你猜我说了什么。” 谈远翻了个白眼:“你们夫妻情趣你和我说干嘛。” 龚子传红了脸,“亏你还是个聪明人,听我说完啊。我跟她说我是你男人,夫为妻纲你见哪个女人打丈夫啦?不许打我。她纠结了半天最后果然没打我。 这就叫我想到了今日朝堂上那些反对变法的人,他们不是坏人存心希望咱们大明完蛋,只是太保守不能接受改变而已。既然他们是保守派那就该听皇帝的话,皇帝说要变法就得变法。” 谈远无语:“不是,龚大哥你的思维也太跳跃了吧?不过这话是真有道理。” “那当然。明远,那个孔状元最后是什么下场啊?不会很惨吧?” “哦,你要为他求情?” “不是,用不着我,你不就在为他求情?但你也不是为他,而是为了大明,如果动不动就诛九族夷三族砍头妻女为奴,只会激化矛盾,不利变法也不利大明。我知道他有错,但他长得太好看了我不忍心说他,唉,我这个该死的颜控。”龚子传又想了想,骂人的话还是说不出口,那可是上百万两银子啊。 谈远非常感动:“龚大哥竟如此懂我?我们就是伯牙与钟子期。” “别别别,我对音乐一窍不通。还有我马上又有事做了,要离开几个月了。” 具体龚子传是什么事,谈远没问。龚子传不说的就是不能说,不然他早告诉自己了。 龚子传走后,谈远立刻求见永巨帝,永巨帝也立刻见了。一见面永巨帝就邀功一样,让高柱把纸拿来。他指着纸上的名单道:“明远你看,这些都是反对变法的人,我们挨个收拾!” 谈远拿过名单看,果然很大一部分是保守派,不是利益相关方,未必真的反对变法,只是不习惯而已。 “皇上,有句话您听过没有?” “你说。” “变法,就是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你看这名单……” 永巨帝不是傻子立刻明白过来,觉得丢脸极了,喝了一口茶把茶盏掷在地上,“高柱,你想烫死朕啊!” 高柱立刻下跪求饶,又让人进来收拾。永巨帝看着高柱这个大太监在小太监们面前丢脸,心里舒坦多了。 谈远心里摇头,情绪依旧稳定:“所以这帮人不能都收拾,里面保守的要拉到自己这一边。另外,孔状元的事……” “先把说他。”永巨帝打断了谈远的话,“太子手下有人贪污了1500两银子怎么办?” 谈远不说话,沉默片刻,“我们先说孔状元吧。” “他贪了朕上百万两银子,诛九族朕才解恨,明远你怎么优柔寡断的。”永巨帝抱怨。 谈远把龚子传那一番话说了,“都说千金买马骨,如此过分的皇帝您气得不行的,都只得了这样宽容的惩罚,是不是大家对变法就没那么排斥了?是不是对大明有好处?” “好吧,那太子身边的承奉副贪污怎么办?还有人弹劾益王,益王无辜,看似针对他其实针对我啊。明远,你怎么帮我?” 谈远道:“这简单,皇上你选几个手脚快但,尽快给这二位或脱罪或定罪,越来越好,不要像孔状元一样月拖到后面罪越大。” “他算什么,朕担心的是太子。” 谈远想了想,“皇上你没问太子的态度怎么知道他是支持还是反对变法呢?依臣看这事最好叫太子也知道,这样做什么也方便。” 永巨帝点点头。 谈远又道:“改革税制取消苛捐杂税这事有点难办,皇上以为呢?” 永巨帝想到那些密信就觉得眼睛疼,“嗯。” “皇上认为他们收税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贪污给自己享福给儿孙留钱财,也是为了送礼给上官送礼给太子送礼,全天下谁不知道皇上您宠爱太子。” 永巨帝一摆手:“什么?你的意思竟是叫太子以后不庆生了?好大的胆子!” “臣的胆子就是很大,所以这话只能是臣说,难道龚子传等人不想说?他不敢说。庞御史也不敢说,这就是皇帝您的逆鳞。让忠臣都不敢说的事,难道没有问题吗?” “好个变法,变到朕的头上来了。” “是啊,不变的话那些有钱人快比皇上您还要有钱了,过去两年灾祸多以后灾祸也不会少,皇上您去翻翻史书,这以后处处都要钱啊。” 看着永巨帝犹豫,谈远感觉变法最大的阻碍还真可能就是变法。不过皇帝也是一样解决,他可不想睡得好好的突然草原人就打进京城了,或者造反百姓打进来了。 虽然有容式火枪了,但人才是关键,制度更关键! 第149章 有其祖先的风采 改吏为官 皇帝到底没拒绝:“我再和太子商量商量。你没事就走吧, 走吧。” 为了不讨皇帝嫌,谈远只好告退, 皇帝才是最大的阻碍,慢慢来吧,有二十年呢。 看着谈远出去,永巨帝转着佛珠问高柱:“明远还挺招人喜欢的,这龚子传也有点意思,他克的妻子他生的女儿都对他有好处,朕都没有这么好的命。可是这样的人婚姻都好, 朕怎么觉得不好?他妻子配不上他啊。” 高柱佝偻着腰道:“这有什么,皇帝叫他们和离再赐一桩婚事不就好了?” “蠢货!宁拆一庄庙不毁一门亲,也不知道忌讳!”永巨帝拂袖而去。 “是是是, 奴才愚钝。”高柱磕了好几个响头才敢站起来。他借用拍灰的动作藏住眼神里的恨意, 连忙又跟了上去。 永巨帝心血来潮,没派亲近的太监去密问太子, 反而驾临了太子府, 叫太子好惊喜。 “爹!” “你还有脸叫爹, 你手下的人怎么做的事,你若是做官该治个失察之罪, 这样以后怎么监国怎么当好太子?”永巨帝故意板着脸。 “儿臣确实失察了,儿臣的承奉副任凭父皇发落。”太子跪下了。 太子一跪, 皇帝以下的人都要跪。之前永巨帝还是三皇子时给他当承奉副的高柱心想, 太子竟然是支持变法的? 也是, 这皇位以后可都是他的。 那肯定有人反对变法,哼!他也反对,搞这么慢耽误他赚钱。 “起来吧,还有个太子样。” “是。儿臣以后一定注意管束身边人。”太子说完便跟着他爹进了自己屋。 父子二人联络了一番感情, 很快就处理了那个贪污一千五百两的,提拔了另一个太监。 但这时候孔状元那边也准备好了,由三皇子在上朝时为他求情。 谈远听说了他们的理由都震惊了,还能这么说,太荒谬了。 三皇子道:“父皇,儿臣听说那位该是死罪的孔状元身高两米颇有些祖先的风采,我朝尊孔怎么能伤害孔家后人呢?为了大明计较,儿臣希望父皇高抬贵手,放了孔状元。” 谈远站出来:“荒谬!实在是荒谬!三皇子当是儿戏吗?孔家后人不计其数难道犯了罪朝廷不能惩治吗?皇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 “是啊,该杀就杀,该贬就贬才真是为大明好,如此反复是何道理!”龚子传道。 “龚大人何出此言,判案不正该仔细核实么,既然这位孔状元肖似其祖孔子,也不是不可以网开一面的。” 永巨帝看着那个官员,心中冷笑,他们不敢说那两个字,三皇子那边却是张口就来!朕缺了他的银子了吗?竟为贪官说话,驳朕的面子,好大的胆子! “是啊是啊,三皇子所言有理,我朝尊孔就是长得像至圣先师者也该免罪,何况孔状元还是孔家后人。” 永巨帝冷着声音:“孔爱卿贪的是几百万两不是几百两!” 这话叫底下沉默了一段时间,但很快为孔状元求情的声音卷土重来,衍圣公,三皇子甚至保守派文官都在说话。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表态。 甚至还有人说他是皇帝刚刚登基时中的状元是吉兆,不能杀。 龚子传之前只说了一句话,这会儿实在忍不了了,“孔状元你们没仔细看过?他长得很乖根本不像祖先那样威武,根本是判若两人。身高上倒有些相似,但人的身高是会变的。再说了其祖是个大力士弓马娴熟,他会什么?“ 孔状元长得很符合龚子传的审美,他实在骂不出口,都是看着衍圣公骂的。孔状元直鼻方腮,这衍圣公倒是尖嘴猴腮。 永巨帝点点头,这龚子传在把二人区分开,好计谋! “是啊,这二人根本不像,是哪个瞎了眼的人说像的?”永巨帝道。 “瞎了眼”的三皇子吓了一跳,生怕父皇爱重太子真把他眼睛弄瞎,连忙不说话了。 他不敢说话其他人就更不敢说了。 永巨帝见底下声音渐熄,明天自己得处置儿子才能服众,可这是他的亲儿子啊。 永巨帝忍痛道:“三皇子禁足一年,罚银一万两,不许见外人。” 罚银一万两?谈远看三皇子那脸色就猜到他肯定收了孔状元的贿赂,不然这一万两就不只是警告了。 皇上显然也猜到了。 谈远道:“皇上,还有一处也该罚。若不是监狱看守不利,三皇子堂堂天潢贵胄又怎么会知道孔状元长得如何?” 永巨帝沉默。 “皇上该换可靠的人才是。” 永巨帝点头,“此事按下不提,说一下收税的事吧……” 下朝后,谈远走出金銮殿,一群人围过来。有吹捧的,有求情的,三皇子都受罚了,其他还没得到发落的人都很害怕,不知道什么等着自己。 谈远一反常态,答应保下那些人。等他保证完,龚子传早不见踪影了。 处理好政事,谈远晚间入宫为那几位求情。永巨帝听说,指着高柱笑道:“这个老货也为那几位求情,被朕一顿好骂。” “皇上,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您可忘了?既然对三皇子从轻发落,那么他们也该从轻发落才是。” “朕没夷他们三族,怎么不是从轻发落,不过是个满门抄斩。” “不行!大明几万官员都看着您,难道他们都不知道您包庇了自己儿子?若真杀了,他们只会戳您的痛点借您的手借变法之名自相残杀,大明危在旦夕,请皇上忍耐些吧。” “是啊,谈首辅说的对,请皇上网开一面吧?”高柱连忙跪下说。 “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 永巨帝派出了锦衣卫查他想查的官员的罪名,杀的杀贬的贬,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无情,知道的都感叹皇恩浩荡。 杀完这批人,没人对处死孔状元有异议了,于是他被判死刑。孔状元在监牢里请求赐白绫,准。 龚子传是在孔状元死后才回的京城,这时候京城官员已经不议论他了,都在忙着配合变法。 小别胜新婚的第二天,龚子传还在感叹:“孔状元肯定是孔家旁支,家境不好想着多贪钱证明自己。可惜他的脸了,他的妻子儿女也可怜。” 宋珍音道:“那可是几百万两,才当了几年知府?我们都没有几百万两。” “多亏了你,珍音要不是你我也穷得要租房子住了。现在家里有这么多钱我已经很满意了。”龚子传两眼发光地看着妻子。 宋珍音和龚子传都是四十五岁的人了,唯一的女儿都15岁了,但两人身材都保持得不错,宋珍音这样被丈夫看着也动心。 宋珍音依偎着丈夫:“我可不满意,有你护着有钱干嘛不赚呢?倒是谈远变的什么法,你我当初都赞得不行,结果现在要多收我们的税!这我还怎么攒钱,你跟他说说去。” “……”龚子传虽然不在乎钱,但感觉确实不太舒服。 “算了,你说了也没用,人家铁了心的。”宋珍音站起来,边绕着丈夫边说,“据说他小时候他娘只是个卖米粉的,有一日受了收杂税的小吏的欺负,等他中了童生便让县令把那两人赶走了。你说,跟他说有用吗?” 龚子传记得这件事,他当时就想着以后有本事了以后要取消苛捐杂税,叫这帮人没法作恶,所以他当时才赞同的! 明远也许记得这事也许记不得,但不管记得不记得,搞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过去的小愿望。而且这件事这么私密,说不定就是他自己放出去的。 “确实没用,那我以后不捐钱了吧?他多收了咱们的税就当咱们已经捐了?”龚子传道。 宋珍音故作沉吟:“行吧。快吃饭,吃完我还有事呢!” “我也有事,我要好好休息休息。”龚子传一边吃饭一边挪椅子,挪到宋珍音身边。 “干嘛?” “你想要吗?要不你别去了?” “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宋珍音又吃了几口就连忙放下碗乘车走了。龚子传吃过饭去看女儿,她珍惜时间,爱在屋里吃。 见女儿在家好好的,先生马上要来教她。龚子传于是也乘了马车出门,要去玩。想到他们可能都忙着,不如去他学生们常去的地方。 到了那里,果然有许多年轻小宦官。那些人见到龚子传,簇拥上来,龚子传很开心,想到谈远给百官加俸禄的事,真切地觉得好,俸禄多了他就可以捐自己的钱了。 加俸禄的阻力其实不算大,虽然有心怀鬼胎的人反对。但谈远为此做的另一件事却有许多人反对,那就是改吏为官。 吏是没有工钱的,默认就是让他们贪点钱,顺便减轻财政负担。谈远没法一下子给所有吏员发工钱,于是选择把一部分重要的吏转成官员。 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一定会支持他的变法。但同时有另一群人也非常不高兴,甚至可能反对变法。 谈远要尽力引导他们往好处想,他们不再是最底层的小官,底下还有人。而不是想着贱吏也配与自己为伍? 第150章 大明旬报 无人敢攀附谈首辅 但现在的主流思想是歧视皂吏, 要对抗这种思想有点难,只让国子监学生发在邸报上是不是不够? 确实不够, 那就办官府报纸吧,一旬一张大明旬报尽量把旧思想给扭转过来。集体思想最难却也最好扭转,变法可有十二年呢,他等得起。 谈远又想,他干什么都耗费心力,朝廷干什么都耗费钱银,海禁都放开了, 不如放开矿禁。 放开是要放开的,但不能贪快,王安石变法不就死于变法过快?吃肉的旧势力没打掉, 喝血的新势力却长起来了。变法要的是正直为国之人, 但变得过快只会吸引变节的小人,小人只会破坏制度破坏国家。 谈远坚定地按着计划走, 他不着急, 除了做事他还是看书, 找朋友聊天,只是进宫次数多了很多。 谈远的变法没有轰轰烈烈, 只有翻不完的文书,念不完的告示, 几乎每一条都对百姓有利, 牵动着他们的心。 大明百姓第一次意识到了“变法”的存在, 第一次感受到了“变法”,他们也愿意配合。 但没有银子拿还多了许多事务的谈县令不想配合,虽然谈首辅是他出了五服的亲戚,但他还是想说, 快来道雷劈死这个狗官吧! 雷没来,宫里倒有人来了。谈县令好吃好喝地招待这个小宦官,竟然得了个可以对付狗官的办法! 做好了他加官进爵不用愁啊,终于可以往上动一动了,他也是有靠山的官了。 谈远还不知道有人要对付他,他只每日不紧不慢地推进自己想做的事。至于什么“宰相门前七品官”的事也没人说过,因他每天都主动去见自己想见的人,在家只是看书不见人。 就在某天谈远见江志扬时,江志扬告诉他,他家大哥被抓了还要借此明天弹劾他! 这是要他引咎辞职啊,不知道谈安做了什么?谈远问:“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你的事我会不细心打听?听说是你家大哥嫌买的石料不好配不上你家砚台,另找地方开采。如今矿禁呢,他就给人塞银子,一起被抓了!” “何必另找地方,买下别人的矿不就好了。”谈远决定谈安真是没脑子又连累他,但谈安貌似也被他连累了。 “这事估计不是巧合,谈安身上的事不值得说出来,他们恐怕是针对我。” 江志扬也觉得是:“恐怕是让人做局了,我听说是有人举报,你搞的嘛举报有奖。” 谈远扶额,“固然是做局谈安也有错,我多次写信叫父亲管好他,我当了首辅,族人更该谨言慎行才是,被人抓了错处怎么办?我天天捞他们去?” “牢里可不好待,你不捞你大哥?”江志扬很惊讶,“我家里人出事了我们可都忙着捞,互相捞,坐牢多晦气啊” 谈远给了他个眼神,“你确定要在我面前说这些?” 江志扬这才想起谈远是首辅,确实不方便听这些,笑两声算了。 谈远想了想,道:“我先走了。” 谈远去见了皇帝说了谈安的事,让皇帝有个准备。回去又得了娘的信,给家里回了几封信。 高月娘见丈夫那么忙有些心疼,又有些骄傲,“我的哥哥们他们可不敢对付,我爹娘都还在呢!” “柿子都挑软的捏,会是谁做的局呢?”谈远自言自语。 “确实毫无头绪。不怕,靠你大哥就想逼你让出首辅之位简直可笑。” “那他们应该还有后招,见招拆招吧。”谈远道。 一晚上谈远睡得很好,早上他一边在马车里吃早饭一边想是谁针对他。 早朝开始了,开始时都是常规事务。天亮了,有御史开始弹劾了,竟然没先弹劾谈远,而是弹劾了几个小官,永巨帝的回复都是调查核实后再说。 忽然就弹劾谈远了,和他的地位一比前面几个就像小虾米,压根没人在乎他们被弹劾了什么,只看着谈远。 谈远知道永巨帝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于是开始喊:“冤枉啊,臣兄绝不可能如此愚蠢,一定是污蔑是造谣,哪有这样的事!” 永巨帝有点压不住脸上的笑意,明远睁眼说瞎话功力一流啊。 高柱的表情也有些维持不住了,谈首辅就这么否认了? “对!来人去查,要是误会那朕要好好补偿谈首辅。要是真的…那也没什么,朕听说他们已经分家了。” “分家?不可能!我……” 谈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都说风闻奏事,你好像去过本首辅老家了?对我家很熟悉啊,难道是你栽赃陷害本官?” “不敢不敢!”那人连连下拜。 “哼,谅你们也不敢诬陷本官的手足兄弟,还是派人调查后再说吧。” 永巨帝道:“费铅。” “臣在。” 你去调查。” “是!” “好好查,若查明证据确凿,哼,那也是明远当朕的首辅。难道你们还有更多的人选?说啊!朕听着。” 永巨帝把龙椅拍得啪啪作响。 谈远怕永巨帝真生气气坏了,连忙换了件事,关于大明旬报的。 上完朝谈远虽然没有发现到底是谁做局,但永巨帝表态支持他没人反对叫他开心,要是都跟他针尖对麦芒他就没法办事了。 下朝后又是一群人簇拥着,谈远忽然想到了,不管谁做事都要利益,最诱人的就是官位和升官,只要注意吏部的情况就能发现端倪。 谈远干脆亲自拜访张碧桃之父张归,他如今升了吏部侍郎,一辈子都在吏部干,一定能发现点什么。又拜托了他的大舅子。 话说他的三个大舅子都帮他挺多的,在国子监的帮他搞舆论搞名声写文章,当史官的向着他,现在这个吏部员外郎也要帮他查事了。 谈远很少待在皇宫,经常去六部甚至锦衣卫、大理寺那里走动,等他回了家,却看到一个他并不喜欢的人。 齐福。 齐福攀上了那两位倒霉尚书,谈远以为他也倒台了,但看样子他嗅觉挺敏锐,竟然躲过去了。 谈家大门打开,谈远进去,齐福笑着也要进去,门重重地关上了。齐福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徘徊片刻,生气地上了远处的马车。 明朝不管是送贿赂的人还是收贿赂的人都要抓起来,谈远想着谈安是因为贿赂人被抓的,那齐福他是知道的也贿赂人,怎么能不抓他呢? 谈远画了张齐福的画像又写了封信给大理寺,举报齐福。 大理寺的人一看是首辅的信,哪敢不接。打开一看有画像以为是有什么人寻官府开心或者是骗子,好在有人知道谈远会画这个,又有人认得送信的,于是立刻答应抓人。 因为没证据抓不了人。 所以齐福还能自由行动,他不气馁,第二天又带了人找到了谈府。 谈远可不敢和他多接触,就站在门口,问他有什么事。 齐福毕竟是商人,比旁边的男人更沉得气,满脸堆笑:“远哥儿,我们几十年的情谊,你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不见我倒没事,你亲戚你不能不见吧?” 谈远不喜欢齐福这样攀关系,他不敢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背地里不知道什么样子,他不是从前的齐福了。 “我亲戚?永宁谈家那些人哪个我不认得?” 旁边的男人感觉被羞辱了,但不得不忍气吞声:“首辅大人再想想,小人也姓谈,是您的远房亲戚啊,我们这一支不住在谈家坪,住在临川。” 谈远皱眉,他还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但这人竟然知道谈家坪村? 正因为住在临川,男人才考中了举人当了个小官。“他道,您祖上最早中举了的那个,大名谈文举的,同小人祖宗是兄弟。” 这么远的关系都攀?在古代这也过分吧? 谈远道:“哎呀!这么久没回去了,什么举人进士的记不清了。你也姓谈,你如今还是个七品知县?” “是是是,小人惭愧,不及首辅大人万一。大人有用得着小人的只管说一声,小人万死不辞。” 谈远想着这关系约莫是真的,这人要攀附他。说来也奇怪,攀附他和龚子传的加起来都不如曾叔平多,但攀附他们三个的加起来还不如吴骄一个人可能多。 “如今有些知县歧视改吏为官的新官,谈知县不是吧?那就写一篇文章发在旬报上,我看看怎么样?” 男人咬牙答应,拉着齐福就走了。 因为齐福被人盯着,他很快就在打点各方时因贿赂官员的罪名被抓了。 齐福的妻妾一大堆,但糟糠之妻还留着,知道首辅大门难进,求到了龚府门上,恰好龚子传在家。 但龚子传很早以前就不不喜欢齐福也不关心他,他太势利和自己不是一路人,虽然是同乡,但他完全不想救。 被抓不过关几年,又不会死。再说,死就死了,不过是像他爹一样无关紧要的人。哪怕是他亲堂弟求上门来,他……还是要考虑考虑的。 龚子传好不容易回来,当然是去看学生。能在内书堂读书的宦官就像读书人考中了进士一样幸运一样聪明好看。 他虽然如今不教他们了,不知道怎么混到兵部去了,但因为常混在一起,关系不错。 这次闲聊,他竟得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秉笔太监高柱不喜欢明远。 150-160 第151章 新思想的新科状元 对付高柱,尽快…… 龚子传忍不住问:“那我呢?他喜欢我吗?” “先生想什么呢, 您和谈首辅关系好谁不知道?高公公自然是也讨厌您了,不过您放心, 有我们帮您说话呢!” 龚子传捂脸,这外面不好多问,“他对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克扣你们东西?” “高公公伺候皇上,我们也伺候皇上,他怎么会克扣我们东西?只是他有些难相与,媚上欺下的,倒像是祸国殃民的小人。” 对话中, “高”字咬得很轻,生怕被人听到。 龚子传问:“怎么说这么难听的话,怎么了?” “哼, 龚先生不知道吧, 这宫里贪得最多的人啊就是高公公。但今儿谈首辅主政他不敢了,就拿我们出气, 管你什么人上去就是一巴掌或者给一脚, 除了包公公谁比他大, 谁敢和他计较。” “皇上不知道?” “这话说得,人家有两副嘴脸, 皇上面前他可不这样,包公公见皇上喜欢他, 也不好多管。” 龚子传听了, 心疼自己学生, 也心疼他们用的伤药,那肯定是好药多浪费啊。 “我猜高公公一定很会拍皇上马屁,这倒是本事,你们没人比他厉害?”龚子传问。 “这宫里谁不会拍马屁?可他是跟着皇上王府里出来的老人了, 他要是跌了,不知道多少个愿意补上去的。” “也是,皇上也40了,喜欢年轻嘴甜的。抓他肯定得要证据,还得是铁证,你们再忍忍吧,或者把事情闹大也行。” 这些小宦官都喜欢与龚子传说话,又拉着他吃了饭,才放龚子传去找谈远。 中午谈远一般在家吃饭,吃饭的时候不理政事,他就不是谈首辅了,每天中午都是放松的时候。 谈家只有三口人在,谈远,谈德学和谈智学。龚子传挺喜欢这三人的,见了脸上就有笑容。 “龚大哥,你怎么吃得这么早?”谈远才刚吃完饭。 谈远又叫儿女打招呼,才把龚子传请到书房。 “我们不上朝的人当然吃饭早。你提高百官俸禄,我得感谢你,不然都没钱捐了。不过还是不够,我叫他们有钱的也捐一捐,以后好养老。” 谈远道:“他们年轻才不会想那些,宫里有什么事?” 确实,他们都是看在龚子传面上才捐的。虽然禁止贪污有黑产,但有权利的太监是有灰产收入的。 龚子传知道高柱的事最重要,故意不提,“他们在议论今年的新科进士呢。他们的聪明不在进士之下,但这辈子也不可能打马游街!” “哦。今年的进士你也去看看,这都是新思想选出的一帮人,肯定和以前不一样,我是要去看的。” “再说,我那时还不知道在不在京城呢。皇帝也是,不研究出更好的弹簧并推广开,那弹簧马车就不给用!” 谈远摸了摸鼻子,这是他建议的,不过他当时没想那么多。 “明远,你跟我们这些当官的关系不错,锦衣卫里也有江志扬,太监里,你和高柱还是包慎关系更好,还是其他秉笔太监?” 谈远想了想:“其他人。那两个人就在皇上身边,我也不敢和他们攀交情。帝王多疑啊,给他留点安心,这样也好办事。” 龚子传拍着大腿:“真是厉害的想法!你毕竟不是摄政王,没有皇上支持是不行的。” “不过,高柱不喜欢你啊,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你得想办法收拾他。” 龚子传把了解的事告诉了谈远,谈远忽然想到,谈安的事不会就是高柱做的吧? 谈远一说,龚子传又点头,“谈安和那个收贿赂的一起倒霉,应该不是文官体系做的。” “这些,急不得,特别是皇帝身边的人。我既然知道,防着点就好了。”谈远道。 龚子传深以为然,“反正皇上少不了你,变法需要的钱可都是你想办法。不过咱们大明宝钞都跟废纸一样了,你有办法吗?” 是的,这个平行世界一样有大明宝钞,一样因为朝廷的贪欲而成了废纸。 “我不是不能救,我不想救!”谈远道。 “为什么?”龚子传不理解。 谈远道:“龚大哥也不是靠俸禄过活的人吧?你算是个标志性人物,既有俸禄自己也有收入。你怎么看宝钞?” “看不上。要不是……可救了不是更好吗?” 谈远摇头:“数十年变法一定会遇到艰难时刻,把纸变钱是多大的诱惑?皇上他忍得住?宝钞想好,最重要的就是朝廷的信誉皇帝的信誉,我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宝钞上,把定的两个目标做好就行了。” “哦,搞定两个大目标,再实现一些小目标?” “嗯。没有宝钞也没什么,把银子铜钱银票搞好,也不耽误。”谈远道。 龚子传很容易被人说服,听了觉得有理,“明年春闱出的状元是拥护变法的吧?我要去看看。” 谈远点头。 很快过了年,会试了,新科贡士们要殿试了。永巨帝是个勤政的皇帝,特意全天关注着殿试,在场贡士们都倍感荣耀。 唱名时,谈远带着文武百官在不远处看着这些新科进士。现在变法他用得最多获利最大的是他的同年,因为他比较了解。 这是变法的第一批进士,不出意外也会被他关注,前途无量啊。 唱完名,状元榜眼探花新鲜出炉,剩下的只能稍后了解了,很快就要簪花打马游街了。一路经过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最终去往国子监,第二天就是琼林宴了。 进士们打马游街时,在位的官员们也开始感慨自己的过去。一甲聊得少,二甲聊得多,主要是三甲在感慨。 永巨帝也很好奇这批新科进士是什么样,便边批奏折边和身边的太监聊天。 很快就到了琼林宴,因为谈远谈首辅是户部尚书兼工部尚书,所以琼林宴设在了户部衙门,由礼部和户部协同办好。 琼林宴上的酒清香不烈,还备有松针水,更有怒放的鲜花,还有各色的节目,高官重臣云集,甚至皇帝也按时到场了。 宋庭年纪大了,天寒地冻地本不想出门,但宴会上的东西都是在飞雪那买的,他便来了。 户部衙门里其实不冷,各位按座次坐好就开始有人表演了,唱歌跳舞杂技,各色都有,出身差一些的进士看得目不转睛。 娱乐环节结束就到了敬酒环节了,但酒很少见四处都是松针水,双方都只好以水代酒。 这是谈远的安排,他自己也喝松针水,一边喝一边注意新科进士的言行想找到潜力股。 气氛愉快的时候,皇帝要起驾回宫了。皇帝一走,琼林宴上的氛围就要更好了。 却有一人忍不住了,好半天他都没法借题发挥,现在这死太监可算给他借口了,他当即跪下,“皇上,臣有一言,您可愿意听?” 新科状元的话,永巨帝当然愿意听。不过好好地回不了家,他有些薄怒。 永巨帝笑而不语,高柱代言:“陛下让你有话直说。” 新科状元站起来,“那臣就有话直说了,臣要揭发皇上身边那位狼子野心口蜜腹剑不仁不义的大太监,高柱!” 永巨帝脸色铁青,高柱故作委屈,“陛下。” 谈远没想到这位北方的状元如此大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都不敢正面对上高柱,得想办法护着他。 “哦,高柱做了什么?细细说来。”永巨帝坐了回去。 在场其他人都站着,新科状元便也站了起来,“臣是边疆小城出身,可恨本县有个狗官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好在谈首辅心系万民那狗官吓得畏罪自裁。但还有一害未除,正是太监之害。臣老家缺水,太监们把持着水源在税上又收一层税,一旦大旱,地主之家都难生存。也不止是老家一处,全府乃至全省有点好处的地方都被太监占了,这些人都听高柱高公公的。” 高柱有点被吓到了,连忙跪下磕头:“皇上,他,他血口喷人,皇上皇上你要为奴才做主啊,奴才没有啊!” 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永巨帝觉得很没面子。“高柱的事你可有证据?若无证据,如此无礼恐怕担不起状元之名啊。” 谈远连忙离座:“皇上三思啊。” “皇上,三思啊。”在座的官员也纷纷道。 新科状元不慌不忙掏出一张纸:“这是我老家人按的手印,剩下的请陛下派人详查吧!” 小太监把纸呈上去,永巨帝却不太想看,这人也太桀骜不驯了,他怎么就点了这人当状元?心里又想,以后必不让这人登上高位,这才舒服了。 “好,朕自会派人详查,若是污蔑,呵,那就不要怪朕不客气!” “高柱,你这些日子就现在你负责中休息吧,自有好的伺候朕。” “是。” 永巨帝终于走了,但琼林宴的氛围却没有预料的那样愉快,只有新科状元自己大碗喝酒喝得很快乐。 谈远想着给他撑撑腰,于是端着松针水过去了。 “首辅大人。” “你…你可真是胆大啊,这次高柱若不倒台,有你受的。” “哈哈,这不是有首辅大人护着我吗?” 谈远扶额,“本首辅按制度办事,并不专门护着谁。你这样一定得罪了皇上,以后的仕途…” “首辅大人当年不也得罪了先帝,如今照样是首辅?”新科状元笑着,压低声音:“再说了,皇上他能活多久,只要首辅大人敢用我我就不怕。” 第152章 谈首辅“秉公办案” 永巨帝愧对谈远…… 唉, 是啊。 说到永巨帝的寿命,谈远是真担心。明朝历代皇帝都算不得多长命, 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皇帝变法可能就要停了。 “自然要用你的。” 谈远知道自己用他才是护着他,不然永巨帝可能会挑他的毛病折腾他,那可不是和隆景帝一样做蠢事了? 还有就是得趁着这个机会尽快把高柱解决掉,不然留得越久越麻烦。 谈远忙着告诉自己人高柱大概率有鬼,要秉公办案尽快拿下他的时候,高柱本人在自己府上发愁。 他真是没想到有这样的愣人当众揭露他, 这样的大事一定会有人上旬报,有些事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动打不住。现在要变法,主抓贪官, 皇帝不可能为了他把这事糊弄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 高柱越急越没有办法,更要命的是有人找上门了, 要他顶上所有的事。 高柱像个困兽:“我顶?我愿意顶, 皇上和他那你们也骗不过去。” “那怎么办?这么查下去迟早查得清清楚楚。” “我再想想。”高柱努力让自己不要急, 急是没用的。 琼林宴结束了,新科进士们要回家祭祖了。新科状元又趁机把皇亲国戚告了, 又有证据,还要回去再找证据。 高柱听说皇帝大怒, 心情好了一些。真是个愣子, 难道皇帝是生那些王爷郡王的错?明显是气新状元不会说话, 可惜没有惩罚新状元。 皇上要是冲冠一怒就好了。 高柱有了主意,马上吩咐自己的“孙子”去做,他特意选了个他手上有把柄的。 本来高柱是该被关起来的,但事情没查清楚, 永巨帝重情硬是不肯让人坐牢的,甚至没派人看住这边。 谈远也没派人,因为这不符合规矩,而且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他有很多事要忙,和其他官员谈话是最重要的事,得让他们明白他的想法,做事才顺利。 就拿苛捐杂税来说,苛捐杂税名目繁多,很多京官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荔枝捐鹅毛税,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说清楚这些,事情就好办了。 再比如锦衣卫,当官的没有不讨厌锦衣卫的,但皇帝爱用,官员们只能忍气吞声。但只要大伙齐心协力,就能废掉锦衣卫直接把人拖走的权力,要有证据才能抓人,还得礼貌。 让和尚尼姑还俗这一点,也得讨论。虽然要参考几次灭佛运动,但官员中有信仰的太多,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只能说度牒有限,假和尚假尼姑太多坏了佛门清净,只有还俗剩下的清者自清。 当然,其实就是和尚尼姑太多,占了太多平民的资源,甚至变成地主,放高利贷的,必须打击罢了。坏的真和尚一样要收拾,不过先要朝廷里达成一致意见。 谈远可没那么傻,死守着规矩。规矩是为了让百姓过得更好,让大明更好。 永巨年间的百姓也领情,因为谈远会说也会做,让国子监的学生写了不少好故事发在旬报上。上面发生的故事,百姓自然感兴趣,何况与他们利益相关。 江志扬的家乡浙江比较流行的是谈远为了朝廷利益得罪了自己朋友的故事。比如得罪了龚子传,人家去问罪。又比如得罪了吴骄,不许人家多纳妾! 谈远的家乡江西比较流行的是谈远又做了什么事,人人都把变法当谈资。永宁县人则津津乐道谈首辅对他们的帮扶,永宁县人再也遇不上坏县令了。 谈远任职过的地方更是有人编许多真的假的故事出去说给人听,还有些事传到了海外,谈远竟比皇帝还出名了。 海外多是蛮荒之地,永巨帝也不是很介意。但高柱案,谈远一定要秉公办理啊。 谈远确实是秉公办案,有自以为谈远要借机收拾高柱等人的官员都被谈远收拾了,或降职或责问或调任,众人才知道谈首辅的秉公办案是真秉公办案,不含私心。 可有人希望谈远有私心,那就是六十五岁的金妮儿。大儿子入了狱,竟不见小儿子帮半点,写了许多信也没用,只能她亲自出马了。 谈远没想到能在京城家里看见亲妈,更没想到亲妈要他救大哥,这实在办不到! 金妮儿纠缠了好些天,一点进展也没有。高月娘回家休息,见此情景,把星儿留下让她带着婆母在京城散心。 京城繁华让金妮儿陶醉,周围人对首辅亲娘的追捧更是让她笑口常开,竟把大儿子的事给忘了。 谈远却主动提起了谈安,“娘,提前放大哥出来是不可能的事,但我可以叫他们把监牢…嗯,弄得更规范些。” 金妮儿道:“也行。算你安大哥倒霉,唉!” “娘你早该这么想了,你在外总骂我,都有人弹劾我不孝了。若真算作不孝,我也得进监牢。”谈远道。 “我两个儿子都孝顺,怎么不孝顺?我跟她们说去。”金妮儿忙又冲出家门。 确实有人弹劾谈远不孝,他们怎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不过永巨帝也不傻,不可能因为这些风言风语就换人,除了谈远,谁能如此公正? 谈远自知地位很稳,一点也不慌。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甚至有空亲自送他娘回家。 金妮儿打算回去路上看看大儿子,然后叫大儿媳去照顾,她在老家住着,有空常去看看。 某种意义上,谈远认为谈安算是被自己送进去的,算是为变法牺牲了,但他并不感到抱歉。他甚至觉得这是好事,在牢里关几年,谈安能安分点。 谈远情绪稳定地处理公务,但因为古代车马慢,暂时还不见效果。 高柱在家见谈远是这样的人,知道平时错看他了。既然不知哪天枷锁就来,不如现在就死,名声财富也能保全。 高柱选了个黄道吉日自杀了。 高柱被救下了,但他妄图自杀的事瞬间全京城官员都知道了。永巨帝也知道了,很有感触,希望谈远放过高柱。 谈远心想,靠人果然不如靠制度,永巨帝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个人感情,居然希望他放过高柱! “不行。”谈远坚定拒绝了。 永巨帝没办法,知道自己做的不合适,只好送钱:“高柱就算不贪,身家也丰厚,我叫他花钱消灾怎么样?给你们都分点钱,就当没这事?” 谈远扶额,这都是什么话啊! “皇上,您在贿赂我?” 永巨帝很心虚,声音很大,“没有啊!从没听说还是皇帝贿赂大臣的。只是高柱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想他这般年纪就死了,我罚他去看守皇陵好不好?” “皇上,既然高公公无罪,你凭什么罚他呢?证据马上到京,若高公公无罪,自然可以回到陛下身边。” “回来就不必了。” “没事臣就走了,臣忙着呢。” 永巨帝连忙挽留,“高柱的事不说,我的那些亲戚,谈大人高抬贵手吧?” “皇上也认为他们有错?皇上怕得罪他们?”谈远故意说反话。 “我当然不怕得罪他们,我是天子。只是他们身上都有皇家血脉,让刑部处理,不合适。不如让我派人去?” 永巨帝说着有灵感了,“我让高柱去下旨罚他们怎么样?这样他们最恨高柱,我再找事罚高柱去守皇陵?不然他们最恨你,会影响新政的。” “臣不怕,臣既然当首辅,就做好了这个准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按律处置。”谈远笑道:“皇上,你这样我也很为难啊,我真通融不了,大明十万官员都盯着我们呢。” 永巨帝还要说什么,包慎忽然未经允许就进来了,他弯腰弓背走到永巨帝旁边,附耳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 永巨帝一听,骤然变色。 谈远不知怎么,心里也紧了紧。“皇上既有要事,臣告退。” “慢。”永巨帝用沉重的语气道:“谈爱卿,节哀。” 包慎补充道:“谈首辅您的大哥谈安被人刺杀,已经遇害了。” “什么?”谈远那一瞬间想了很多人,没想到会是他。 “谁动的手?” 包慎看了一眼皇帝,道:“大约是高柱派人动的手,一共是两个人。偷偷闯进去把犯人捅了两刀,立刻就被抓到。没想到只两刀,犯人就已经丧命。甚至…据说他们本来打算捅十几刀,甚至想把…划得面目全非,还想把他的□□割下来塞他嘴里。幸好,没来得及,嫌犯已经招供。” 谈远听了都替谈安庆幸,“我知道了,按律处置就好…高柱为什么刺杀我大哥?” 为什么不杀自己? 包慎摇头:“据说是想激怒谈大人你,让你做出不理智的事,被他们抓到把柄。如今看来,他们显然失算了。” 当然失算了,听到节哀的那一刻,谈远甚至以为是他娘,但他还是控制住了情绪。 谈远看永巨帝,永巨帝不敢看他。 永巨帝没想到他还想护着高柱,高柱却害了人家的手足兄弟!这让他怎么好见明远,他愧对明远。 不知道他娘有多伤心,谈远想着,心里有些复杂,他没想过谈安会这么死了,算是因他而死。 谈远站在那,永巨帝受不了,起来去了别处,谈远于是出了宫。 第153章 太子监国半年 谁是变法最大阻碍? 虽然谈远知道他没多在乎谈安, 但在外人看来他们是手足兄弟,在他主政的时候谋害他的手足兄弟, 于情于理都必须…秉公处理。 两位凶手已经招供,把高柱等人供了出来,又有外省带来的罪证,谈远处理了高柱,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但因为涉及很多人很多事,一时半会还真弄不完,谈远需要经常找永巨帝禀报。不知道永巨帝是太愧疚了还是勤政多年身体受不了了, 还是二者兼有,突然有一天就病倒了。 当天人就糊涂了,好在第二天就又能口述叫太监代为批奏折, 可是过了两天人还下不了床, 于是让信王代为监国。 信王昼夜兼程赶回京城住在皇宫,名为监国, 其实万事皆决断于谈远一人。而皇亲国戚的旧事也渐渐翻了出来, 谈远也处理这个。 这些人在本地作威作福, 发现一个基本上就是死罪了。谈远处理他们时也担心自己,在封建时代这样得罪人, 他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退下来。 谈远一边害怕一边干。 过了十天,永巨帝好了能自己批奏折了, 立刻让信王回了北方长城。 既然皇上都好了, 这十天又基本上是自己决断, 谈远当然要让皇帝过目自己的处理结果。 谁知道没干几天,永巨帝又病倒了,这次不是卧床不起而是头晕目眩,而且不愿见人, 只见了太子。 很快,包慎宣旨,皇帝要移驾行宫养病,太子代为监国,暂定半年。 谈远作为首辅和其他大臣同一时间知道这事,让其他人有些侧目,谈远失了圣心?谈远自己也有些怀疑,但更担心永巨帝的身体,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出去养半年病?永巨帝该病得多重啊! 太子监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赦免了被谈远判了死罪的皇亲国戚! 这些人可是变法派顶着压力抓的,谈远在手下的支持下进宫质问太子。 “谈首辅,请坐。” 谈远坐下了,刚要说话,太子抬手阻止,道:“我知道你为了什么事来,没的商量。” 谈远怒了:“这我还当什么首辅?太子你公然包庇自家亲戚违背新政,叫我怎么见人?只怕从前做过的你也要推翻?真是白干了!” 太子与永巨帝商量过,对谈远的反应有所预料,不然还真撑不住。 旁边太子的太监道:“谈首辅这说的什么话,天下万民可都靠您呢!剩下的那些人不查不就没事了?” 太子也道:“我的亲戚自然不是你们能随便处置的,但你说的两条,我一定做到。” 谈远脸色不好,“皇上是专门躲我呢,还是身体真不好了?” 太监道:“谈首辅此言差矣,皇上是君,您是臣,皇上何必躲你呢。” 太子道:“谈侯你也看到了,我爹辛苦多年身体欠安需要去行宫养半年病,怎么是躲你呢?” 怎么不是呢?这么大的事也没提前告诉他。谈远心里很明白,皇帝大约是真需要养病,但让太子保住那堆皇亲国戚也是真的。 谈远问:“太子一向仁德,难道真不知道他们的过错?” “大明是我们的大明,我们怎么会有错,罚底下人就好了。” 谈远点点头:“臣告退。” 谈远出了宫,宫外早有闲着的大臣等着。见了谈远纷纷过来问他在里面和太子说了什么,谈远原样说了。 “哎呀,那不好,他们不死的话我们可是把人得罪死了。” “怎么不是呢,谈侯就更危险了,他们得救了一定整天说谈侯坏话。” “怎么办?真让太子把人救走?这以后大家都使关系,难办事啊!” “罚底下人?太子只看重那些做王侯的亲戚,若真可以罚底下人,就把他们的羽翼都除干净只留本人,这样也能安慰百姓了。” 谈远赞同地看向最后一个人:“嗯,你们以后遇到事多跟人家学学。不要遇到事就怎么办怎么办,要想解决办法,这个主意怎么样?” “好,好啊。” “好主意。” 又有被骂的见谈远心情不好,连忙去拍马屁。可惜马屁拍在马腿上,白费力气。 谈远心情确实好不起来,但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前途和安危,他担心大明,他不希望异族入侵神州大地。 谈远的境界比永巨帝还高,永巨帝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不错,可惜救不了自己人。恰好他病了,叫包慎算了一卦最好是出宫温养 ,正好叫太子监国。 谈远和心腹商量了一阵,定下来一个三三计划。 首先,计划的第一步是确定太子保住自家亲戚的决心,如果太子的决心高于他们,那他们只能屈服,但可以另想办法。 谈远带人几次上书谏言观察太子的反应,确定太子一定要保下亲戚,那么就到了计划的第二步。 作为官员他们只能妥协,但一定要妥协得有价值。不能让太子发现他们的妥协,要不断地和太子抗争,让太子退步永更多条件和他们商量。 前两步都得到了很好的执行,太子对很多条件都松了口。那么第三步就是一边放人一边办事,这时候民间肯定会有骂声,所以办事的人不能怕骂,干完更是要给人升官。 最后的结果算是两全其美,但谈远知道不是。可这已经是经过努力的最好结果了,这才是现实。 高柱案查清了,判了斩立决,永巨帝回宫前就杀了。皇亲国戚也杀了一些实在保不住或不想保的。 半年过去,永巨帝回宫了,太子结束监国。这半年永巨帝都和嫔妃在一起,很少看奏折,但一回宫里就立刻进入了勤政皇帝的状态。太子正相反,监国时是负责太子的形象,回了太子府以后立刻开始左拥右抱。 永巨帝放松半年,状态确实好了不少,看起来又是年富力强的模样了。太子回府放松后,却病倒了。 三皇子见此,认为太子必死,自己就是下一任皇帝,暗暗拉拢朝臣。 永巨帝很担心太子,好在太子没事。太子好了以后,深深感动,上书请求皇帝把今年国库剩余的钱拿去精修陵墓。 这是太子的孝,满朝文武无人反对,谈远反对。他忘了皇帝一上位就开始修陵墓的事了,对这笔钱早有打算。 永巨帝的陵墓虽然修得还可以,但他也想要拿到那笔钱。于是让太子上朝,当面再说一次。 谈远还是不给太子面子,依然反对。因为今年江西大旱闹了饥荒,钱浪费不得。 “江西大旱的事朕知道。”但每年各处都有事故,难道他就不修坟了? 太子道:“谈首辅自然有本事解决饥荒,我听说你手底下有人不守规矩没得命令就开仓放粮?” “是啊。这人该怎么处置?” 谈远道:“臣自然不会包庇他,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难得,罚也罚了也该奖一江,希望皇上升他的官。” “哦?朕还该奖他?现在做事的官员这么多,不差那一个。” “确实不差他一个,但是这样的事情多了,官员们都不愿做事了。宁愿我们做错事也不要不做事是吗?就像臣一样,宁愿臣反对皇上,也不能臣万事不管是不是?” 忽然有一个人跳出来。 “你做的事就是不让太子爷尽孝?为了让大家都说你是好官?损公肥私,你打的好主意啊!” 谈远一看,这不就是强行巴结他的也姓谈的远房亲戚吗? “你血口喷人!首辅大人的好大家有目共睹,你是瞎了吗?” “你先还巴结我们首辅呢,现在又骂首辅,你个小人。” 太子记得这人,他帮了自己许多。连忙道:“皇上,谈首辅,难道朝廷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吗?” 谈远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示意包慎过来接,“皇上,这是民间一位秀才游历安南时所画,皇上请看。” 这画却就是谈远的素描画风格,可惜而知那位秀才大概在远山书院就读过。 永巨帝一见那写实的灾民的样子,瞬间忘了什么陵墓,“所以多余的钱你要等蝗灾时用?” “皇上,那不是多余的钱,是臣特意留出来的防治蝗灾的钱。蝗虫一来漫天遍野,臣就是神仙也拦不住啊,只有趁它们还未出来就灭了才行。”谈远道。 永巨帝笑了:“真是好主意,有谈爱卿在,朕才能高枕无忧啊。” “若想高枕无忧,臣斗胆请皇上开放海禁矿禁。海禁陛下有所松动,但一直严控再开矿,其实……” 谈远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永巨帝本质上是个保守的人,想到放开那些他就不安,不安他就生气。 永巨帝生气,谈远自然不能再说什么了。这两点算是永巨帝的死穴,所以说皇帝才是变法的最大障碍啊。 见谈远吃瘪,立刻就有皇族官员出来指责谈远。什么居心叵测,勾结外国,想造反,什么难听话都出来了,永巨帝不发一言。 好在谈远这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也骂了回去,骂他们媚上欺下,损公肥私,尸位素餐,不敬首辅等等。 有他们帮忙,谈远就可以静观其变了。他发现永巨帝好似有些动摇,连忙抓住机会:“皇上!臣可以与支持海禁矿禁的官员辩论,说清楚厉害关系,皇上您再定夺。” 第154章 大明万万年 赚钱要积极 虽然不想放开, 但听明远说说也未为不可。他还想南巡呢,一直待在这宫里也没什么趣味。可南巡的每一步都是钱, 朝廷没钱他也不可能自己出钱。 永巨帝道:“好,改日就辩,再议别事吧。” 成功了!永巨帝肯松口就是成功一半了!谈远很兴奋,回去就和下属商量辩论的事。 没想到第二天永巨帝重提这事,谈远很惊讶,他们还没准备好呢!永巨帝答应延期,另一些人却说三道四的。 准备了一旬, 谈远终于敢应战了,不过不是他亲自上场。 永巨帝并不想放开,放开了他心理不舒服, 于是示意反对派先说话。 三皇子已经给放出来了, 他仗着身份第一个开口:“我们大明是上国周围都是蛮夷,就是不经营海洋矿产, 它们谁又能赶上?” “大明固然物产丰盛但蛮夷也不可小觑, 三皇子也知道红夷大炮吧?那些蛮夷占了海洋占了矿山, 迟早会超过我们。那时坚船利炮轰开国门,又待如何?” “真真是危言耸听!我大明自有先进火炮又有容氏火枪, 哪里怕蛮夷了?放开海禁,倭寇卷土重来伤我大明子民你待如何?” “既有先进火炮又有容氏火枪, 又怎会怕区区倭寇。只要再造大船训练水军护航巡逻, 一年几千万银子入国库, 不开放你来出?” “蛮夷之辈怎配与我国贸易,叫他们看轻了我们。” “配与不配也贸易很久了,我国才是上国,他们怎么敢看轻?” “那开矿怎么说?一旦开矿必聚集几万几十万民工, 各处都开矿,一旦遇上天灾人祸各处造反就要颠覆我大明啊,你们说开矿是何居心?” “我问你,咱们皇上和首辅执掌朝政起来,民间有几次造反?有几次天灾人祸?天灾无数造反极少,你说的不过是你臆测出来的,我这有记录你要看吗?” “开矿,开矿坏了龙脉风水怎么办?你说啊!” “迷信!皇上就是龙脉,钱就是风水。开矿不过是挖洞,把地上地下的矿物放进府库国库而已,哪来的什么龙脉什么风水。” “你们是要把大明搅得一团糟啊!这里出海那里开矿,叫人眼花缭乱如何是好?还是安安静静地叫人种田读书吧!”一位老臣道。 老臣说完,永巨帝看着他,谈远注意到了。谈远一直没说话,他知道现在他该开口了。 “这您就错了,治国本就繁琐,治理一个大开大合地开矿贸易的国家并不比安安静静地种地读书的国家更困难,其实差不多。治大国如烹小鲜,我相信皇上是有这个本事的。 若是不明白,不妨想想大禹治水,鲧堵水就如同继续过去的施政,不但费力而且徒劳无功,禹疏水才是正道是众望所归反而不费力,最终使神州大地露出。 做什么都要钱,给百官加俸禄要钱,少收百姓的税也要钱,让我们做事也要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若是有机会不为钱发愁为什么不呢?” 有道理有道理,永巨帝拍着手站起来,“好!谈首辅说得好。” 群臣都拍手,永巨帝问:“关于开矿和贸易,谈爱卿可有了主意?” “有!”谈远自信微笑。 谈远一派这么多天可不是白准备的,永巨帝不同意他们也要尽力争取一点成果,永巨帝同意,他们就有全套方案任君评阅。 提高官员俸禄和取消苛捐杂税都已经实现了,只需要维护。京城的风向因此换了,不论官民都在谈论开矿下海的事,这年头没人不想赚钱不想衣锦还乡。 对于谈远居然能说服永巨帝,龚子传非常惊讶。既惊讶皇帝的变通更惊叹朋友的努力和运气。 龚子传提前下了帖子,到了时间便带着妻女去朋友家做客,恰好他们一家四口都在。 龚子传一人跟着谈远进了书房,谈远随意捡了一本书看,龚子传不看书,看着谈远不断地说些溢美之词。 谈远被捧得很开心,一直笑着,他合上书,“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怎么没有?这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咱们大明你独一份!我看不论是太子和三皇子都不如皇上呢,他们没本事干好。” “不知道谁能继位。”谈远不能与那二位亲近也不想与他们亲近。 “是啊,谁继承皇位我都不看好。所以才说你厉害呢!以后咱们大明富裕了,下到平民百姓上到文武百官日子都会好起来的,贪官污吏也会少,人人都愿意做事。” 谈远点头:“是啊。不过大明像一艘巨船,维护一刻也不能停啊。” “你怎么跟我似的,以后的事谁能决定?放宽心过好当下吧。皇上也是有福,有你这么靠谱沉得住气的首辅。” 谈远会想以后但不会沉溺在对未来的担心中,他看着桌上的菜,“龚大哥你看,都是咱们爱吃的菜。” “吃饭吃饭。”高月娘招呼道。 桌上菜品丰盛,每个人爱吃的菜都在上面,七个人只来得及打招呼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吃饭了。 都是很亲近的朋友,也不用寒暄什么,过了半碗饭的时间,餐桌上才有声音,是女性在说话。 谈德学说她最近在学唱歌,龚宋表示不理解,千金小姐为什么要做这个? 宋珍音也不理解所以没及时拦住女儿,她抱歉地笑笑。高月娘道:“德学喜欢什么我们就让她做什么。” 宋珍音感叹:“还好明远废了贱籍不然就遭了,该你们家得这福报。” 两位做娘的又聊起了儿女婚嫁,高月娘想给女儿找一个像龚子传这样的专一的晚婚的好男人。 “好男人?我不专一啊。”龚子传眨着眼睛看谈远,“虽然我确实只有珍音一个,但是我平时见一个就爱一个,从十几岁到几十岁都有。这次回来我还喜欢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呢,她家穷得她都想当士兵了,她不知道自己没资格。” 谈远觉得这话也太矛盾了,而且宋大姐真的不会生气吗? 宋珍音笑面虎一样解释:“他早就这样了我要生气就得气死了,他喜欢谁对谁动心都会告诉我,打他一顿就好了。” 龚子传委屈:“你们不会这样吗?珍音说她不会这样。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忍不住。” 在场的六个人都摇头,真只有龚子传这样。 谈远觉得这有点像精神出轨,“你…对她们有想法吗?” “有啊,觉得她们很厉害,嗯,也会很想帮她们。” 谈远忍不住笑,他说的想法不是这么单纯的。“哦,那你这样的还是不错的,吃饭吧。” 大家都吃完饭,谈德学要献歌一首。这是她早就计划好的,虽然害羞但还是早早吃完下桌去准备了。 谈德学是自己喜欢,所以唱得不错。这是两家的饭后娱乐活动,但其实普通百姓也需要饭后娱乐活动。 此时是晚上,湖广省岳州府李家村的李家正在讲近十年前逃荒的事,现在大家日子好过了反而更爱听以前过苦日子时候的故事。 “逃荒路上啊,到处是人,累了困了只能在荒郊野外生火做饭,睡就睡在草上,回来也是一样,原来我有几个儿女?回来就剩大姐一个了。要不是我又生了个小的,这日子怎么过啊?” 李大姐也很为这个弟弟高兴,有了弟弟她们家才有希望啊。 “爹,我帮衬着弟弟过,我晚点嫁人吧?” 李大姐说完,村里人都夸她懂事。李老头有面子,“好,晚点嫁,让你在家里过过好日子,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嫁人哪有招婿好,陈小妹从前听大哥陈闪的按家里习俗招了一个男人,她本不觉得日子多好,可大余县的人越来越多,带来了外面的事,她才知道自己有个多么出息的弟弟,才知道能招个好夫婿有多好! 听说现在朝廷还要多开矿,这就更好了,他们大余县有矿!又要跟外面做生意,这就更好了,这是很赚钱的啊! 赚钱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赚钱当然是越早赚得越多,谈远手下的都是务实派,确定目标就开干。 不过一个月就有了成果,谈远很满意。又偷偷自己核实了两个月,才去跟永巨帝表功。 永巨帝是不怎么关心这些的,虽然他爱钱。因为他还是别扭,可谈远是对的,他能做的就是视若无睹。 对于自己的功劳谈远不会多说也不会少说,但是下属不行得给他们请功。而且本来做事就要看到效果,还得加码去说。 谈远滔滔不绝,永巨帝就好像亲眼看到“大明”越来越好一样,心里也舒服,他真没看错人。 要让永巨帝顶住压力,一直坚持变法!抱着这个目标,谈远说:“皇上,臣之前说二十年变法,但只需十年大明肯定大变样,皇上您相信吗?” 永巨帝道:“我信。” 信就好。 “变法很辛苦,但变法成功能为大明续命至少五十年。到时候皇上您的政绩彪炳史册不说,等太子接手时肯定国库里留了很多钱,朝堂上都是人才,那时再改下去—大明万万年啊!” 第155章 永巨帝不理朝政 为先太子积福 万万年不好说, 但十年转眼就到。 大明已经变法十年了,谈远五十了, 永巨帝也五十了。太子也早过了三十,是个健康的合格的继承人。 父子多年相处,永巨帝也看出来了太子像他当初一样没有僭越之心,很可靠,反而是要警惕和他排行一样的三儿子。 于是永巨帝这两三年便开始带着太子熟悉政务—永巨帝先批奏折再交由太子看,看完指出有疑问的地方,永巨帝解答。又或者是让太子代为祭祀或者派太子去地方查案。 父子俩原本关系就不错, 这两三年愈发好了,永巨帝甚至爱屋及乌,贡品都多分了点给皇后。 很明显, 太子与永巨帝政见一致, 谈远乐见其成。若永巨帝突然驾崩,变法也能继续。 不过太子不似永巨帝这般勤政, 他更爱美人一些, 因此被他抓住一个机会就在府中游船作乐。 永巨帝派出锦衣卫, 见儿子真是游船而已就没管。哪知道太子玩得好好的,突然落水了! 等永巨帝再见到他儿子的时候, 人已经昏迷不醒了。永巨帝担心儿子担心得想哭,忍不住掐指算了一卦, 算完放了心:太子会没事。 很快大臣们也都知道了太子的事, 曾叔平特意来找谈远说悄悄话:“太子可能挺不过去了, 你早做打算吧!” 太子会早逝?这实在有些难以接受,谈远问:“你怎么知道?这话可不敢乱说。” 曾叔平:“这我当然知道。太子整天沉迷美色,本来就肾亏,早伤了元气。后来又被陛下带着一天到晚跟在身边处理政务耗精血, 现在落水,你说太子能没事吗?” 是这个道理,唉!怎么办呢?谈远道:“我让月娘去治治?也不知道能不能治。” 高月娘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试,但愿意一试。可永巨帝不相信一个女人能治好太子,算了一卦,谢绝了夫妻俩的好意。 又过了一天太子终于醒了,看着面色苍白一身虚汗,永巨帝心疼。太子流着泪问:“爹,我会死吗?” “不会,你还要当皇帝呢,你有大福气,他们都说你醒不来,还不是醒了?”永巨帝握着儿子的手说。 说着又算了一卦,“你只要修养七天就好了,好好修养爹会常来看你。” 永巨帝想好了,每天晚上看儿子一次。太子妃是个好的,他常来怕龙气刺激了儿子的病体。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4月天本该下春雨的却有六七个省份报了旱灾上来,这一下就各地告急。东北又报了鼠疫,这可是鼠疫啊,不好好管立刻就传到京城来。 永巨帝突然就忙得团团转了,之前的祭祖春祭竟然都是骗人的,今年一点也不安宁。 皇帝忙下面的大臣就更忙了,谈远是第二忙的,他从前回家是不理政事的也不过夜办公,但这样的关键时候是例外,要例外半个月。但谈远再忙也一直关注着太子,太子要是死了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地震。” 永巨帝忙了七八天,隔两天去看一次儿子,看几分钟就走。今天他一边在轿子里看奏折一边去太子府,一路手不停。 刚进屋就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哭声,好像有几十人在哭。永巨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三步并作五步跑到儿子床边看,只看到床上有一大滩刺目的黑血,手去探儿子鼻息,却只是一个不会出气的死人了! “太医,太医呢!”永巨帝抱着太子痛哭不已,太医跪着上前,“太子,太子已经…” “滚!都给朕滚!” 包慎把人带出去很远,屋里只剩永巨帝和太子,永巨帝放声大哭,哪怕包慎回来也不停下,一直哭到呕吐头晕。 包慎不得不劝,“皇上您节哀,太子爷……” 永巨帝恶狠狠地看着一眼包慎,包慎收了声,永巨帝道:“厚葬!我要厚葬太子,按皇帝的规格。” 包慎只敢说:“是。” 永巨帝坚持厚葬太子就如同当初太子坚持救那些皇亲国戚,谈远也只能说:“是。” 但有条件,那就是不应其他小国的救灾请求不支援东西,同时痛击倭寇,把他们打回日本。 永巨帝答应了,但谈远却发现自己与永巨帝的友情破裂了,永巨帝不愿见自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永巨帝破坏规矩在先,他得保护规矩。 谈远又想,各人有各人的苦,就像当初龚子传的痛苦他没办法解决一样,永巨帝的痛苦他也没办法,甚至他还加码了。 可他也难受,永巨帝为太子公然违制也是打他的脸啊!而且永巨帝恶他,又让小人有机会刺他,唉! 队伍不好带了,谈远的工作量一下子多了很多。正觉沉重,月娘又病了,谈远吓得以为是鼠疫,原来是累病的。 没等谈远回过神,打击接踵而来,永巨帝想让几个太子平时喜爱的女人为太子陪葬。 这是殉葬!这个谈远坚决不能忍,他带头去反对,把永巨帝骂了个狗血淋头。永巨帝大怒,但也知道自己有错,只是不见谈远。 作为臣子不招皇帝待见哪怕是谈远也是举步维艰,过去的政策立刻就有了不配合的人,手下也立刻就多了许多仗势欺人的案子要断。 本家的姓谈御史因为曾帮太子做事,立刻被同僚追捧,他就是个传声筒传了不少刻薄话和风言风语出去,就差指着谈远鼻子骂了。 还好靠近三皇子的陈闪会说话,立刻骂了回去,护住了谈远身为首辅的尊严。又有费铅等因为开矿下海变得更富有的官员帮着谈远,还有曾叔平等在京城买房的普通官僚念着谈远的好。 谈御史这才知道谈首辅不单是靠皇帝的宠信才立足的,吓得以为自己的乌纱帽要丢了。 但事情虽恶劣却没到丢官的地步,谈远只是把他贬成了县令,就在他原先当官的那个县的旁边。 这些永巨帝都不管,他累了。 直到听说草原5月风雪还不停,冻死牛羊无数。永巨帝又想帮帮草原人为儿子积福,给他们送点米粮用。 谈远反对!这不是资敌吗?而且大明现在也不好过,凭什么牺牲大明百姓给先太子积德?他难道不想救曾经的“自己人”?那是真不敢救,万一“农夫与蛇”,后果不敢想。 永巨帝被拒了两次,又病了,病好了要让从前赶走的和尚道士住在宫里为他祈福。于是立刻就爆出来老和尚与小和尚,师叔与尼姑的风月事,叫他恶心! 永巨帝道:“选好的进宫。” 于是永巨帝怎么也盼不到“好的”,宫外还开始查和尚道士身份,叫男男女女们还俗。永巨帝没办法,把儿子葬了,自己做个居家修士为儿子积德。 永巨帝不理朝政了! 最开始只是不理谈远,后面是不理大臣,现在是所有人都不理了。皇帝可以不理大臣,大臣不能当皇帝不存在啊。 于是吴骄主动揽下进宫见皇帝的事,带了一帮小官参见永巨帝。 永巨帝穿着道袍,身体还好只是精神不济不愿见人。受了这些人的大礼参拜就叫出去,只是突然看见了吴骄。 “慢,你是…”永巨帝认出了人只是说不出名字,“当初吴爱卿的爱女因天花去世,你为女儿伤心我不懂,现在也和你一样了,莫不是当初不近人情的报应。” 吴骄就知道永巨帝会提这茬,刚刚故意慢一拍。他立刻又行大礼:“君臣有别,就算皇上您真的不近人情也报应不到您身上,更何况皇上只是不如我伤心而已,算不上不近人情。” “你说太子在地下过得怎么样啊?”永巨帝问。 “太子在地下那肯定已经是地下皇帝了!有皇上为他积的德将来一定是个长寿的富家少爷,要想在黄泉过过皇帝瘾也不是不行。” 永巨帝听了心里很安慰,但又觉得自己的情绪都不像个道士了,忙道:“好,好,你快走吧。” 吴骄不怕下官等急,还是规规矩矩行完礼才快步离开。 吴骄回了家,恰好儿子也下了值看见爹就过来了。 “爹,别人都不愿去见皇上?您怎么去了?” “哼,我自然与他们不同。你看着吧,我是要再升半级的。” 儿子不理解但相信:“那有什么用,要不两年你就到了耳顺之年该颐养天年了,谈首辅会准你留着?正要拿你当榜样呢!” “这我还不知道?爹这两年爬得高好提携你啊。好好干,要没有谈首辅,你年纪轻轻有这么大前途,多少老人挡在你前面?”吴骄觉得儿子还是不懂事。 “也是,咱们是谈首辅这边的。但眼看着是三皇子登基,不去那边卖个好?” “去,怎么不去?你偷偷去,讨好那个陈闪什么的,三皇子身边围了那么多人你靠得近吗?也要多做事,没真本事你凭什么当这个官?”吴骄教儿子圆滑,又怕儿子只知道搞交情。 “嗯。爹,反正皇帝不理朝政,咱们请立三皇子为太子吧?示个好?谁也捏不着错处。” 第156章 谁是皇帝? 谈远 谁都知道未来的大事是立新太子, 但小官现在只能先做好眼前的事。要是不好好做事叫谈首辅发现被贬官了,攀上了高枝也没用! 高官们想的就多了, 三皇子当皇帝还不知道要几年,他们离六十岁可没几年了,这该死的谈远,怎么六十就叫人乞骸骨! 六十致仕,这是谈远考虑后的坚持。王朝越到后期越容易有年老高官占着位置不干活,应该给年轻官员机会,恢复大明的活力。 哪怕得罪一些人或者朋友他也要这么做。当然, 宣传要柔软,要多说给年轻官员机会的制度优点。 哪怕是行将就木的大家族也是年轻人多,所以不满意的人也只敢私下提意见, 面上不会反对这个“政治正确”。 谈远被吴骄等请去吃饭, 在前三甲打马游街的京城繁华的大街上。 与谈远中进士差不多年份的进士们因为谈远在翰林院时熟悉了他们,所以提拔最多, 但他们普遍比谈远年纪大, 一直有人致仕。 龚子传也被请了, 他虽然有钱,但几乎不会主动来这种地方花钱, 因此欣然前往。 在场的只有男性,谈远很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只是没想到他的朋友们都在, 看来这顿饭不好吃啊。 “想当年咱们一块中进士, 是何等得意,如今却也到了告别官场的年纪了。” “是啊,都老了,比不过那些毛头小子了。年轻人心思多, 上次那个状元经常敢跟我们谈首辅争!啧啧。” 谈远吃了一口菜:“你们也可以和我争执,有理我就听你们的。” “皇上错,谈首辅都不会错,我们怎么好和你争。我们都是你这边的,你说什么是什么。” “是啊,咱们都是同年彼此熟悉脾气秉性。某为国尽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谈首辅有什么赏赐没有?” 谈远不看他,却看欢快地吃着鱼肉的龚子传:“龚大哥你又有功劳又有苦劳,要什么赏赐?” 龚子传皱眉:“赏赐?不要。” “嘿嘿,我要!谈首辅赏我们晚几年致仕如何?将来的皇帝身边没老人辅佐可不成。” 图穷匕见了,谈远喝了口清茶解腻,“61岁的是老人,59岁的不是?皇帝身边不缺人,更不缺老人。你们竟然都说自己有本事还能干,难道不知道你们赖着不走会挡了别人的路,不知道自己会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 这话就难听了,饭桌上立刻吵起来了,龚子传立刻把鱼肉端到自己眼前吃,随他们吵去。 谈远吵得口干舌燥,最后还是妥协了,“我身为首辅是百官表率,60岁我一定致仕。但你们,若有能干的,可以酌情再当3-5年的官,我看你们表现。” 在场众人喜不自禁,个个都觉得自己有机会。 但谈远实际上是会卡得很严的,所以妥协一点换取支持的买卖可以做,比如龚子传就可以酌情处理。 “龚大哥你有什么想法吗?” 龚子传已经吃饱了,“没什么想法啊?我站你这边的。当时我们在远山书院住着不是说了我跟你一起六十致仕?再过两年我就回家养老喽!” “你不想再当官吗?再当五年不好,和我一起致仕?”谈远笑着问。 “不好,我已经答应你了。”龚子传说完就欣赏酒楼,都是大玻璃,透亮! “明远你看,这玻璃是越来越大块,越来越好了,这都是你的功劳,听你的准没错。” 谈远被逗笑了,桌上其他人也被逗笑了,觉得龚子传太幼稚了。但谈远知道龚大哥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大智若愚。 吃过饭谈远回家,其实之前他就让年老官员致仕了不过今年更严了,因为永巨帝不理朝政事情都压在他身上,他必须提高自己的权威,有些事就要更严了。 旱灾鼠疫什么的终于得到了妥善的处置,谈远没有直接支援敌国而是和它们做交易,大明占优势自然得的好处多。 陈闪在户部做事,他对钱粮很敏感,做完直接跑到谈家去了。 谈远心里是远着陈闪亲近龚子传的,但因为他与三皇子的关系,还是让他进门听他的夸奖。 陈闪不是毛头小子,激动完了,道:“谈叔叔你知道吗?皇帝很快就要上朝了。” “哦?皇帝振作起来了?” 陈闪笑着摇头:“中年丧子怎么振作?是包慎说动了皇帝,该立新太子了。” “那自然是立三皇子了。” “非也,非也,到时候谈大人就知道了。” 陈闪故意卖关子,忽然在看到了烛光里谈远的白发,“哎呀,谈叔叔的头发怎么就白了?” 谈远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挡住,才解释:“我听说皇帝现在不吃肉了饮食全素,这必然伤身体要白头发的。我与永巨帝同龄,若我满头黑发恐怕他心里不舒服了,因此我特意把白发梳在外面。” 陈闪十分赞叹。 谈远才感觉心里舒服了一点。 过了几天,果然永巨帝要上朝了。 高月娘头发是全黑的,因为染过了。她知道丈夫的主意,主动帮忙挽头发好诉说自己的担心。 谈远也担心,但安慰妻子。他现在这个首辅当得怪怪的。 谈远作为首辅站得很全面看到了永巨帝,皇上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憔悴,但坐在龙椅上有权力加持倒也不扎眼。 永巨帝说了一句,大家都没听清,包慎复述:“爱卿们,朕要立太子,你们说立谁好啊?” 谈远等人自然说立三皇子,三皇子立刻出列,“皇上,臣兄尸骨未寒,臣岂敢忝居高位,请立太孙以全兄弟之情。” 立刻有一大票官员跪着说:“请皇上立太孙。” 谈远明白了,怪不得陈闪说非也非也,原来是要请立太孙欲擒故纵讨好永巨帝,当时两人是“殊途同归”了。 “立太孙?太子长子不过十几岁还是个小孩子,主少国疑的道理你们会不知道?” 永巨帝说完,三皇子的人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使劲夸未来太孙的品德。 永巨帝听得很开心,但最后却精力不济,早早退朝。 隔了几天,永巨帝又上朝了,这次看着精神好一些了,还是那个问题:“立谁为储君?” 让谈远说,只有三皇子最合适了,但三皇子的人还是夸了一顿太孙。谈远明白了,永巨帝这是想搞“三辞三让”呢。 这又不是当皇帝,未来皇帝还配不上这个,看来永巨帝不希望三皇子为帝,但他没办法,只能这样表达不满。 果然,第三次永巨帝干脆利落地宣布立三皇子为太子,择良辰吉日举行典礼,好日子就在半个月后。 终于尘埃落定了,龚子传却觉得突然,他觉得两边说的都有道理,于是把谈远请到家里请教。 谈远自然去了龚家,“呦,所图非小啊,西方的奶酪吐火罗的椰枣,啧啧啧。” 龚子传笑着说:“茶也是你爱喝的,你和珍音都喜欢好东西。现在尘埃落定三皇子未来是皇帝了,为什么?” “这你都不明白?”谈远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 “不明白。唉,实话实话我感觉我不明白是因为他们我都不看好。” 谈远愣了一下大笑:“哈哈哈,龚兄可真是诚实,怪不得你看不出。太孙虽有皇帝支持但势弱,而三皇子势强又有一颗想当皇帝的心,若真让太孙当皇帝恐怕做叔叔的要抢侄子皇位了,打起来不好看。” “打起来?有你也能打起来?这皇家真是没一点亲情,我和我哥哥侄子多年不见都比他们有感情。” 谈远摇头:“谁当皇帝背后的利益太大了,是我一个小小首辅能决定的吗?大明是他们的,我们不过是地主家的长工。” “以前或许是这样的,但现在国不可一日无君,明远你不觉得实际上你就是“皇帝”吗?”龚子传低声说。 谈远感觉面前的一切无比清晰好像这才是他的第一次睁眼一样。他,是皇帝?他现在好像真是皇帝,国家大事都是他在决断。 永巨帝不理朝政,三皇子是未来的皇帝,现在的皇帝好像真是他。感觉好神奇,他似乎有一种冲动,去告诉所有人他现在才是皇帝。 谈远飘飘然了一会儿,这感觉太美好了,他好一会儿才舍得落地。 谈远回味着,龚子传忽然说:“也不能知道什么时候国丧,明远你的时间不多了,你不想做点前无古人的事吗?” 谈远有了点预感,龚大哥估计不是为自己是为了龚宋。 “我自从悟出人人平等之后一直试验,这话果然没错。而且人人平等,男女一定平等,那男人能干的女人为什么不能?” “继续说。” “还没有女人光明正大地院试乡试会试科举当官呢!也没有女人一步步从小兵当上将军,但是从你决定的那一刻开始就可以有了啊。”龚子传道。 果然是为了龚宋,不过谈远觉得这些话挺有道理的,他一直按部就班也该留下自己的痕迹了,大明变法十年也可以进行一些大胆地尝试了。 “想法很大胆,该怎么做呢?” 龚子传早想好了:“科举的话只在大地方实施,比如京城什么的选十个地方,流程比着现在的读书人来。小兵的话男女分开,女兵指挥权归皇帝,重要的是士兵多选穷苦女性,她们……” 谈远听完笑了:“我都答应。龚大哥只有这两个主意吗?咱们再商量一些出来吧!” 龚子传:“啊?” 第157章 女户女兵女进士 “很惊讶?人变起…… “很惊讶?人变起来快得连我自己都惊讶。不过我确实想做一些前无古人的事可能也后无来者。”谈远道。 “那太好了, 必须做!咱们抓紧机会”龚子传道。 谈远变了心态,觉得自己才是大明真正的皇帝后就不想永巨帝再管事了。 而永巨帝后面也果然没上朝, 窝在皇宫里不知道干什么。不过三皇子成为太子的典礼,永巨帝是一定要出现的。 这种国家庆典很重要,曾叔平带着人忙个不停。谈远也要过问,不过他是真不想看到永巨帝啊,他象征着皇权那自己是什么? 果然还是要人人平等,谁又真喜欢屈居人下呢? 事实上这会儿士大夫之间已经有了人人平等的思想了,但这思想的火苗太微弱, 永巨帝根本没注意。但他希望他只有一个太子,一个堂堂正正的太子。 所以,典礼前夕永巨帝带着禁军搬进了行宫。三皇子的典礼没了皇帝顿时失了颜色, 他成了太子也不像太子, 根本高兴不起来。 三皇子不受现任掌权人认可,也不利于他的名望, 满朝堂看看, 还得是谈远。 谈远的“皇帝”身份稳了。 这时已经是6月了, 天气越来越热,谈远便请皇帝赐冰给文武百官, 还给小官们发高温补贴。 先礼后兵,送完冰块谈远便提了一些前无古人的事表示他想做。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搞女兵女进士女户。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像改编锦衣卫禁止太监废除皇帝的事谈远还没干呢, 不敢干也没这条件。 提高女性地位自然引得保守派反对,不过谈远任用的官员都是比较开明的不太反对,甚至里面还有特别激进的。 先质疑谈远是不是徇私要让龚子传这些朋友得好处,发现不是又说怎么不建议孩子随母姓, 女娲补天多大的功劳。 谈远一看就知道这人是官场显眼包想走黑红路线的,于是不理他。但龚子传听什么都觉得有道理于是追问。 这人见龚子传这样的三品大员被忽悠了很是得意,对着龚子传就是一通理论输出。 谈远这会儿在听另一个人说的,这人要干就干大的,不是收拾太监就是皇亲国戚,觉得女兵女户女进士没意思,要做大事就收拾锦衣卫! “谈大人,那些小事就让后人去解决吧。你如今贵为首辅,那些锦衣卫仗着皇上信任什么事做不出来,不如收拾他们,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锦衣卫就像特务,永巨帝在行宫要知道外面的风吹草动全靠锦衣卫了,要动永巨帝身边的人是不是太嚣张了?谈远有些犹豫。 是谈远重要还是皇帝重要?陈闪心里很清楚,他道:“首辅大人,若是锦衣卫之害你都能除,人人欢欣鼓舞啊,你在怕些什么呢?像我这样愿意为您效命的官员很多。” 这样不会和永巨帝撕破脸吗? 谈远犹豫着,而龚子传思考了半天终于有了思路:“我只有一个女儿,宋宋改姓宋就真是宋宋了,什么破名字。再养一个或过继一个姓宋的想想也是恶心,既然珍音肯定想要一个人跟她姓宋,干脆我改姓宋好了。” 谈远被震惊得满脑子都是“我改姓宋就好了”,这是什么脑回路啊!再看龚子传对面的人果然也是一脸震惊,周围人更不用说了。 “你…堂堂三品高官跟妻子姓,你…这怎么行呢?” “你说孩子要随母姓啊,我又没有多余的孩子只能这样了,这又没什么,我还有大哥大姐在姓龚啊。” 炸裂,太炸裂了,一群人纷纷劝龚子传,顺道骂那个多嘴的人。 谈远见状好像看到了保守派对他新政策的态度,所以龚子传更不该改姓了,他们都知道他算是自己的亲信,龚子传改姓显得他一个首辅太偏向变法派了,不利于朝堂平衡。 谈远咳嗽了一声,现场顿时安静。他对龚子传道:“我不反对你随珍音姓但也不支持,你回去问问她,她愿意你就改姓宋。” “行。” 谈远连忙换了个话题让人讨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大家都很配合议论这些前无古人的事,虽然还是有点别扭。 女兵女户女进士的事真的提上了日程,商量好就得办了。 永巨帝在行宫里都听说了这事,原来他以为谈远当首辅他不管事也能高枕无忧,哪知道谈远能做出这些事!可是他有心无力,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懒得管。 谈远去行宫禀报时被永巨帝骂了一顿,不过谈远觉得永巨帝懒得管反应不算激烈,那还是继续做吧。 “你看看你这个首辅当的,龙游县方家怎么又造反了,我记得他们之前就造反过!你打算怎么办啊?” 谈远不卑不亢:“臣有错,请皇上听臣解释。这百姓啊只要日子过得下去哪怕是刁民也不会随便造反的,百姓造反一定是被贪官污吏逼得活不了了,只要惩罚那些贪官污吏,自然就没人造反了。” 永巨帝冷笑两声:“贪官污吏?朕安排的人会有错?错了也给朕受着,你看着办。” 皇帝骂得是很大声,但按他的旨意处理的都是无辜之人,不过是扬汤止沸。既然皇帝不管事,谈远决定按自己的来:温和处理。 谈远派人把龙游县“血洗”了一遍,龙游县的官员该罢官的罢官,该贬谪的贬谪,该入狱的入狱,小吏们没有官身就更惨,为虎作伥大多都进了监牢。 龙游县终于干净了,从上面派来人的第一天造反就停止了,结束后更是谁也不提造反的事了,他们都是良民。 谈远在龙游县当过官,方小妹又运气好考上举人当了官,谈远自然可以让方小妹给方家人写信让他们不造反,反而监督保护上面派来的人。 方小妹虽然成了方知县,但龙游县每年也出好几个举人进士,做官的更不少,他家因造反被歧视。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歧视他们家的人都“不在”了。 这日子也是好起来了,就是他方毅哥怎么就早早死了呢,换现在能当个百夫长呢。 或许会有人以为谈远不会在乎方毅这么个小人物,但谈远永远记得他为了他的权力屈服于更高的权力杀了无辜之人,他记得方毅,敬佩方毅。 所以在向永巨帝禀报时,他也提了方毅,方家是好的只要看得见他们愿意听他们的声音,他们就不会造反。 永巨帝觉得刺耳,心里骂了两句。 又问:“你的女儿叫七斤吧?听说唱歌好听,她怎么不跟着高月娘姓?” 随母姓是好的,但永巨帝的意思显然不友善,谈远随便糊弄了两句,把话题拉回朝政。 去一次行宫来回要一天,所以谈远一月只去一次,挑重要的说,永巨帝的负担大大减轻。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吃晚饭了,家里只有妻子和女儿,儿子在外地做官。 谈远有些疲惫,但看到月娘和七斤在高兴地说着什么,也高兴起来。 谈德学道:“娘,我跟你姓高吧?我是不值钱的女儿跟你姓没事的。” “再说吧。不过智学是不能跟我姓,他要靠他爹一个姓最好。”高月娘道。 谈远笑道:“德学你不能跟你娘姓,我不能太拉偏架,委屈你了。” 谈德学确实觉得委屈,忽然又高兴起来:“娘!我不能跟你姓高,但我以后有孩子她可以跟我姓谈啊,正好姓谈的人少,是吧,爹?” “是啊!”谈远一时都没想到。 “我的孩子跟我姓谈,龚宋姐的孩子肯定也跟她姓龚。还有那两位姐姐,肯定跟着她们姓张姓宋…”谈德学不知道为什么越说越兴奋。 “你龚宋姐25岁就招赘了男人,你今年也25了,你是想嫁人还是爹给你招婿?”谈远关心道。 谈德学脸红了,“嫁人。” “呦!有喜欢的人了?谁家的?”高月娘调侃道。 京城里有权势的人家有喜欢年纪轻轻就联姻的,但更多的其实是晚婚因为舍不得女儿。 京城因为变法派壮大,也渐渐褪去了保守,男女大防看得也没那么重了,但谈德学天性保守不好意思说。 只说:“爹,他会不会嫌弃了我就是个给人唱歌的?” “嫌弃你?这种男人别要了!”高月娘是真嫌弃。 “谁家的还敢嫌弃你,爹给他脸了?”谈远与妻子一唱一和。 谈德学还是没说那人是谁,只是一边招呼爹娘吃饭,一边说:“还是当女进士好,谁都看得起,龚宋姐肯定能考中进士。” “考不中。”谈远说。 “考得中!”谈德学不服。 “时间不多,今年能开始就了不起了。再厉害没有考试的机会也中不了进士,最多够中到举人,进士得等明年。”谈远道。 谈德学有些讪讪,“龚宋姐可想当个有本事的女人了,当不上女进士她多难受啊,爹,你多努力。” “嗯。”谈远笑着。 高月娘看着丈夫,如果丈夫早出生几十年,她能生活在如今的环境,她会干什么呢? “那些女人有你这样的首辅真是有福了,以前谁敢想女兵女进士,她们都得谢你。”高月娘说。 谈远倒不期待谁谢他,他只希望她们能够像当初他当首辅一样不管不顾地抓住这个窗口期,改变命运! 第158章 “废除”锦衣卫 三太子的不满…… 女户其实早就有了, 但都到了明朝依然小众,这怎么行!不过也好解决, 众人一致决定免女户三年税。 免三年税绝对吸引人,不过只在十几个大的城镇这样,刚好也匹配需求。之前得罪了江浙地主,现在也算卖了个好。 江西只有南昌府立女户能免三年税,其他地方都还不知道消息。可谈玉知道,谁让她叔叔是谈远呢。 本以为知道也没用,她家的户籍在永宁县。哪知道娘一语点醒梦中人:“咱们有钱啊, 直接搬去南昌府当南昌人不就好了!” 谈玉都三十多岁嫁人生女了,家境又好,她也不是真稀罕免的那三年税, 她就是…想去那种好环境里过生活。 熊白糕为了已经嫁人的大女儿, 硬是亲自出马说服女婿和岳家,又帮女儿搬家, 帮孙女立女户, 最终谈玉如愿了。 谈玉很高兴, 夸她娘:“娘你太能干了,要是从前女人也能当兵, 娘肯定能当个千户!” 千户是世袭的,熊白糕听了很得意。“是你叔叔能干给足了那些人军饷, 要在以前讨军饷跟要饭一样, 能当我也不当。” 好男不当兵, 以前当兵确实惨,但现在不一样了。所以让女人当女兵绝对是分了蛋糕给女人。 女兵其实有过,太远的不说唐朝立国时唐朝公主带的娘子军不就是女兵? 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不是上层某个人的行为是国家级行为。所以这次收女兵的地方很特别, 在沿海的穷地方! 穷山恶水出刁民,古人也怕死只有这些地方的人愿意收钱卖命。北方的守边疆,南方的当水军,名义上都是皇帝专属的女兵,有地位! 兵是女的,可军官暂时只有男的。 谈贤自己给侄子谈远做了一辈子生意,攒下不薄的家底,第一件事就是让儿子们读书!好几个儿子终于有一个读出来了,却是习武中了武举人的。谈贤失望,但武举人自己倒是挺满意的。 他去的地方离家近,就在湖广的岳州府。本来招女兵只在南北的沿海,但中部有些官员太想进步了,硬是要来了女兵名额,岳州府知府就是其中一个。 名额不多,他宣传得倒是卖力,李大姐一个嫁了人的妇女都知道了,也动了心。 因为在家多照顾了弟弟几年她出嫁就晚了,婆家不怎么样,只是良善。好的是现在只生了一个孩子,身板还是有力气。可弟弟能读书知道她是好的说长大要考举人进士报答她,家里没钱啊! 她爹说家里八辈子农民挣点地都不容易哪来的钱读书?爹不心疼儿子怪不得弟弟不喜欢他亲近自己,李大姐就想当女兵赚钱供弟弟读书。 她没有钱也舍不得花钱硬是走了一天去了招女兵的地方,哈,这地方比她们村里还穷呢! “我…我来报名,我有力气。”李大姐鼓了鼓胳膊。 “登记吧。” 李大姐说那人记,写到一半,他生气了,“你不是这地方的你来干什么?不招你们那边的。” “别啊大老爷,我走了一天了,我能当好兵,我在家干农活……”李大姐急得要给人下跪。 “别跪别跪,我帮你问问,你这人,着什么急啊!” 李大姐见远处的女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奇看了几眼,又急自己的事,急得手都要玩打结了,竟然在看到来人但时候迸出一句:“当年我们这里闹蝗灾,多亏了首辅大人不然我哪里还有命在,我……” 岳州知府当然知道谈首辅的仕途,想想还真有这么一回事,转了心思,“反正咱们的名额也是争来的,她也在争,就给她吧,一切责任我来担。” “谢谢青天大老爷,你一定升官发财。”李大姐高兴得就要跪下。 谁敢让她跪,连忙扶起,“可不是说就要你了,你看还要选出好的来,你自己不合格不能怪我们不给机会。” “知道知道,青天大老爷。“李大姐隐隐知道她可能被筛下去,但更知道她能被选就已经是了不起的事了。 李大姐登记完,又有本地的女人拿着绳子量她的身高腰围什么的,过了又去跑跑跳跳,最后竟然真选上了! 选上了,她能挣钱供弟弟读书了,李大姐很高兴很高兴。又隐隐约约觉得正是还没有弟弟的那几年爹娘怕她也没了,给她吃得好她才能长得壮被选上的。 龚宋因为爹娘的遗传,身形似鹤腰细腿长,她从小就愿意吃饭又肌肉发达,看着不像是要考女进士的人,倒像是个女将军。 不过龚宋倒不稀罕女将军,魏晋时期就有女将军了,唐朝也有公主领兵,真乱世了拉起一支队伍她就是将军。女进士才真是亘古未有,值得她竭尽全力去得。 过去有因四书五经而当官的女童,宫里也有女官,但龚宋明白女进士不一样,不只是话本子变成现实了,是“她”被看到了被期待了被信重了,如果以后男女都能考进士,就不会有人因为她家只有她一个女孩而说三道四了。 龚宋心里只有进士,考中秀才她也不出房门。 谈远听说也是赞叹,虽然有些极端了但可以预料女人能科举当官的窗口期会很短很短,这样才是最对的。 不过锦衣卫该提前处理了,他们对他不满,总是跟皇帝打小报告,也是个祸患。 锦衣卫也监视三太子府,可以去找陈闪聊聊。 三太子和陈闪都不满锦衣卫久矣,不过三太子现在更不满的是谈远,他治国有方但做事实在让人不舒服! “荒谬!竟然搞什么女进士。”三太子大发脾气。 此刻只有陈闪伴随左右。 “三太子,其实这女进士想想也没什么。天下多少才子才女,这能当女进士的必是才女,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忍这两年咱们就给她停了,正好挑几个才貌双全的做妃子,生的皇子肯定聪明!” “才貌双全?好,本太子就再忍他两年。” 陈闪往外面看了看,“三太子,这女进士将来停了,这锦衣卫也停吧,咱们用太监。” “那当然,太监才忠心,等我爹死了本太子就废了锦衣卫。” “用不着废那显得您多不孝顺,让谈首辅来啊,保管叫锦衣卫名存实亡,岂不爽快?”陈闪为未来的皇帝出主意。 “他有办法?这一定得罪我爹。” “有。” 哼,谈叔叔怎么会没办法,不过是顾虑太多。那就让他来!锦衣卫早就不该存在了,在太子府说话都不敢大声。 陈闪早就看不惯那些锦衣卫了,浪费多少银米半点事都不做! 接下了“废除”锦衣卫的任务,陈闪找了心腹配合他。第一步是“裁员”,锦衣卫人太多了,人少了他们还怎么跟自己抗衡? 没本事的都发了钱让他们走了,剩下的虽然厉害但人数少了,再给锦衣卫换个监察司的名字,换个监察百官的目标,锦衣卫就名存实亡了。 当然,最重要的标志:锦衣卫的飞鱼服也必须废除,他们穿的就得和普通官员一样。 永巨帝虽老但眼睛没瞎,才半年他的锦衣卫就被废了,叫他慌了起来,于是连忙又找了些大师来。这些大师还真不好找,出家都不容易。 永巨帝问:“谈首辅会造反吗?” 大师们都说不会,永巨帝半信半疑自己也起了一卦,真不会!永巨帝放心了,“听说仙人长生不老,本皇可以吗?” “可以。” 陈闪听说永巨帝开始追求长生不老了,觉得首辅之位离自己不远了,可以开始准备入阁。 正好他的妾给他生了个孩子,不久就满月,可以请谈叔叔过来。 妾生子请不动谈远,但谈德学被请去唱歌了,谈远去陈府也就顺理成章了。 陈闪让儿子迎客管家待客,自己和谈远在台下喝茶。 “你知道吗?咱们皇上开始想长生不老了。” 谈远开玩笑:“那不是没几天就要赐你主子金丹了?” “那三太子估计真想试试,我是不信这些东西的。谈叔叔,我办好了事,什么时候让我入阁啊。” 谈远往宾客处看,没了锦衣卫大家说话都更大声了,“不急。” 陈闪急了:“谈叔叔是不是怪我做事不守规矩?是,我是急躁了些,可是不这样事情怎么能办得这么快?谈叔叔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也是。” “这是我在,我不在你岂不是要触犯王法?”谈远不想让陈闪入阁,现在两个阁老都很配合他,没位置让陈闪进来。而且陈闪和他们的调性不一样,他不适合当老三适合自己当老大。 “陈闪岂敢。” “我奏请皇帝给你封爵?”谈远问。 除谈远外,其实文臣封爵很不易,陈闪想想还是答应了。 “谈叔叔,其实三皇子对最近的…很不满,你们得快点了。若是只有进士,没人当官,恐怕她会把那些女人都娶进宫。” 谈远:“……” 娶进宫?还有这么恶心的招数? “这两年自然是谈叔叔你们威风,但三太子是储君,越来越多的人在向他靠拢,谈叔叔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又不能篡位,不如来个浑水摸鱼! 谈远道:“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也想过。不如我们快点干,多搞出些事让他们以后废都不好废,比如一夫一妻制?” 陈闪看着自己的妾:“……” 第159章 后世人的观感 看大明周报 “谈大人, 你开玩笑的吧?” 谈远笑道:“开玩笑开玩笑,一夫一妻制这么大的工程一时半会可不好搞。” 谈远心想, 两个巨大的障碍物:永巨帝和三皇子他都搞不定,他们妻妾成群,他如果搞什么一夫一妻不成笑话了吗? “你想几个别的,给你们添点麻烦。” 陈闪愣了一下,“好,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于是谈首辅和未来陈首辅开始一起坑保守派,想了许多条开明政策排在后面, 一条条地等着实施。 虽然谈远知道排在后面的部分很大概率实现不了,过过瘾而已,但保守派不知道, 他们已经受不了, 派了高月娘的史官哥哥过来。 高史官也不算是指派来的,他本身也受不了那些政策。特别是女进士, 他都不是进士! 女进士单独考, 她们凭什么那么轻松就能当进士! 高史官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但也差不多。 “明远啊…,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谈远微笑:“那就不说了吧?” “额, 其实我是担心你啊,你看你做的那些被我们拿笔记下来, 后世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你难道不想流芳百世?” 谈远:“我想啊, 就是做了这些我才会流芳百世,不然我就是个普通首辅谁记得我?” “史书肯定记得你,你看看你的政绩你的爵位,这些就别做了吧, 等三皇子登基还不是都废了。” “都废了”。谈远当然知道,顿时有些失落。 高史官见谈远有松动,顿时来了信心:“虽然你贵为首辅,但我虚长你几岁,我告诉你啊这史书其实没谁看的,再说还有我呢,你在史书上的名声却没问题。可你做的这些事在民间现在就传得不像样了,等再过几十几百年你还有名声吗?” 明朝距今多少年来着,也就四五百年吧?在新世界他的名声肯定很好,他就是四五百年后的人,他还不懂吗? 谈远的情绪又稳定了,逗着高史官说了许多保守派发言,这些他后面要用的。 高史官:“所以你都改了吧?” 谈远假笑:“不改,送客。” “唉……好歹给我喝口茶啊!”高史官被无情地赶出门,幸好京城买茶水很方便。 既得了素材,谈远便有些技痒,送了客便进了书房写文章。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明朝女进士》 《原来明朝就有女户了》 《论明朝的经济政治》 《女人在明朝能当兵吗?》 《谈远改变了大明》 《幸运的永巨帝》 《回看明朝,古人胜今人!》 《……》 谈远感觉自己文思泉涌,笔下几乎不停,竟一连写了十多篇文章!写完谈远只觉得头晕目眩,得请妻子帮忙按摩。 高月娘给丈夫按摩,又扎了几针。谈远第二天醒来感觉好多了,反正不用上朝,趁这会儿让文章登上了大明周报。 大明旬报已经变成了周报,想到再过几天自己的文章就会传遍天下,谈远就觉得有趣。他就是后世人,还能有人比他更懂吗?他写的一定够味! 大明周报上的文章都有政治意义,不是随便能上的,但是首辅的文章随时能上。 大明周报还没印刷出来,谈远的文章就已经让人知道了。其中内容十分吸引人,一传十十传百,甚至永巨帝都知道了,有忠心臣子记下了文章内容抄录给了他。 永巨帝先看写了他的那篇,看完不禁赞叹,写得太好了,好像后世人真站在他面前说了这些。怎么只有一篇讲了他?谈远这么会写怎么不是多写几篇,不知道后世人怎么看他? 虽然他现在这样是有点不像样,但以前做的还算不错。人总是会死但,若那金丹真能叫人长生不老,等谈远死了他就亲自出马,杀了觊觎他皇位的三太子,那时才好呢!现在这样两年不过是小小的放纵谁还记得?大明永远都是他的。 “来人!真人们可做好了金丹?” 包慎忙跑进来,手里端着个精致的漆盒,里面是金丹。他道:“真人们怕皇上您苦等,日夜不停总算练出了两枚金丹,说以后一月还能有十颗,可以分给众大臣。只要吃够七年再辅以打坐和吐纳之法,七年后必能羽化登仙,长生不老。” “好好好。”永巨帝兴奋地绕着盒子转,又打开盒子闻了文章,“给三太子送一颗去,看他吃下去是什么反应,朕隔几天再吃。” 三太子被赐了一颗金丹,说是吃了能长生不老,叫他当场咽下。三太子想了想,喝了口水就吞了,满心期待着吃完能发光或者长出翅膀,但什么都没发生。 长生不老果然是骗人的! 当皇帝才是真的,还能让儿子替他试毒,他还得感恩戴德! 谈远本来满心期待自己的“大作”问世,但一听说皇帝和三太子已经开始吃长生不老的丹药了,顿时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 他又不是真皇帝,一个国家的皇帝和储君都吃丹药这个国家还能好了吗?他做的这些将来都是无用功吧? 若是他们能为,他不当这个首辅也行啊。皇帝和储君看起来只有两个人,但背后是一大群人,影响更是广泛,制度腐烂的速度恐怕会超过他和他们的努力。 谈远有些焦心,大明不知道能存续多久,陈闪能护着大明多久? 一连几天谈远都有些闷闷不乐,不愿说话,不过还是去了三太子府劝三太子不要服食丹药。 在谈远失去期待,为大明未来忧心的时候,最新一期大明周报出来了! 大明周报从没有这样被人争抢过,大家都说首辅真是宝刀不老,写出来的回答真的太像后世人了,太吸引人了。 龚子传没有争抢,不是不爱看而是他早看完了。去拜见永巨帝时见他那里有报纸就顺便给看完了。 看大明周报也算是官员们工作的一部分,但讨论不算。可各个衙门还是讨论得热火朝天,尤其是龚子传管的衙门。 “古人胜今人,老夫就知道,今人未必能比得过古人。你看这个后世人,老夫都知道给女儿找个好女婿,他比我还不如。” “好女婿?培养您女儿考举人进士才是正经。你看看我这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明朝女进士》,以后啊可就没机会了!” “那也不是谁都能考进士,才取一百人,几千几万的人争。当兵又要吃苦,要我说立女户最好。” “是啊,不过那些武夫可以把女儿送去当兵。首辅大人真是厉害,看得我好爽快。” “是啊真爽,我之前看那些话本也有写后世人的,但感觉还是我们大明人,可谈首辅写的不一样,我是看了还想看!” “还用后世的角度梳理了咱们大明的经济政治,厉害!咱们皇帝也是有幸得了这样的好首辅,大明在谈首辅手下是一年比一年好。” “谈大人就算不是首辅,凭这些文章必名垂青史,只是……那位上去这些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哪个男人不好色?陈大人也有自己的主张,私心也更重。” “……” 龚子传在门外听够了,眼见有人要出门发现他了,才肃着脸进去,“都吵什么呢?一份报纸看半个时辰?还不快做事?” 话说完,个个官员目视前方坐得笔挺。龚子传点点头:“我知道今天的报纸有意思,但中午你们再看,要是谁被我抓到,可是要罚的。” 龚子传说完坐了一会儿才走,但里面却再没响起议论声,直到午时。 龚子传为人随和,但做起事来很严格,因此手下人敬他怕他又爱他。他们憋着不敢议论,到了中午就数他们最爱说。 龚子传其实很爱听他们议论,但做事要紧。等中午他出来看见谈远不开心,立刻追过去。 “你这段时间比过去费心多了,但坐的还是以前的马车,我们造的弹簧马车来了先给你用吧?” 谈远站在马车旁,“嗯。你怎么这么开心?” “因为你的文章啊,太有意思了!弄得我也想写了。”龚子传笑着。 “几篇文章能影响多久?大明……我也没做什么。”谈远觉得自己做得太少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管那么多呢?能做的就去做,解决不了的就算了,都不明远了,你是写文章写累了吧?” 谈远笑了笑,上了马车,“可能是吧,人突然就会悲观一下。” 马车骨碌碌地行驶了一路,谈远下车忽然感觉自己的乐观又回来了,一身轻松。 想那么多干什么,三皇子不堪为帝可纵观历史这样的皇帝多的是,永巨帝甚至算是个良好的皇帝,甚至还有自己这么个好首辅,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大明已经比原定的历史轨迹好很多了。 谈远开开心心地往里走,被妻子叫住,“原来你那天累成那样是写了十几篇文章,你放哪了?我和德学都想看看。” 谈远有些骄傲:“我给你们拿。” 高月娘和谈德学看完都很喜欢,叫谈远再写一些。 “我私下写点给你们,多些怕三太子他们不高兴。” 谈德学:“那希望皇上活久一点吧。” “皇上活十七八年,你爹我也不能多写。我需要表态,但做得不能过分,朝堂势力复杂,最重要的是维持平衡还能让他们做事。之所以你龚宋姐考进士的事能推进,就是因为他们觉得你爹我当不了几年实权首辅了,只能现在任性。” 高月娘:“他们想的倒也没错,不过眼看着是陈闪当首辅,就算你任性也能平安退下来。” 第160章 新帝登基被封赏 陈闪的焦虑 当首辅不止要考虑怎么当上, 还要考虑怎么退下来,平安致仕也是谈远计划的一部分。 同时致仕也是一种考验, 如果他被清算了那他之前所有努力白费,他活该。如果平安,那他的努力就成功了。 谈远一直在默默努力,他认为自己到六十岁平安致仕的可能性还挺大的,不过他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他可以死,但家人要保全。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 今年是永巨三十一年。当初说要变法二十年,如今刚刚十二年。 龚子传还没致仕,但谈远的同年几乎都致仕了。官员一致仕就容易生病, 谈远已经参加了许多葬礼。 但今天不是, 今天是琼林宴,龚宋中了女进士!龚子传的女儿中了状元! 谈远一看就知道龚子传非常为他女儿骄傲, 再看陈闪也笑得开心, 虽然他女儿只中了同进士。 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的属于女性的进士考试, 每省只有一个最繁华的府的女性能去考,本来以为都会是那些有名望的家族的女儿考中, 哪知道最多的其实是小家碧玉。 谈远看着她们觉得自己还是浅薄了,喝了一口冰糖雪梨看向主位, 那里是空的。永巨帝称病不愿出面, 听说非常不满女进士。 女状元龚宋见谈远发呆也不在意:“谈大人, 殿试也试过了琼林宴也经历了,什么时候让我们去观政啊?” 所有女进士都比谈远年轻,也抱团。龚宋一问,她们都聚过来了。 谈远看着她们:“问得是, 不要急,两天后就安排。” 龚宋就喜欢谈叔叔着说话算话的劲,让人心里踏实,于是别人都走了她不走。 “谈叔叔,我知道你让我们女人当官不容易。之后不管多难,我都要当下去,我要占着我的位置,我还要向上走。” 谈远都不知道自己笑了,“比你爹都厉害了。” “那当然。谈叔叔有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谈远一听,原来是被他贬成了知县的谈御史有事,他提高女性权益让女人也能科举,谈知县等人就女则女诫都不给女儿读。现在又包办婚姻,要把女儿给上官做妾,他女儿逃婚被抓回来毒打!不知道是断手还是断脚,甚至可能人已经死了。 谈远还真不知道! 龚宋说的时候就发现了,“我娘说盲婚哑嫁倒没什么,只要爹娘为儿女考虑,可这…” 谈远:“我会处置他。” 龚宋喜欢谈叔叔的爽利,让她感觉舒服。她在大理寺观政没多久,她说的谈知县就已经被抓了! 这是个小人物,她说不定还能参与进去!就是可惜那女孩子手被打断,要不是去的人及时,可能命都要没了。 谈知县这可是重罪,龚宋希望狠狠判他,最好牢底坐穿。 可皇帝竟然生了个孩子,还是个皇子,回了宫中要给他庆祝,还大赦天下?龚宋听到风声,皇帝会赦免谈知县,这可不行啊。 于是在追捧永巨帝的人群里,龚宋选择逆行,把事情告诉谈远。 谈远要严厉处置犯人,可并不想和皇帝争权,不越权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思来想去还是得靠龚子传。 龚子传也常能见皇帝,永巨帝喜欢这么个“讨好”他的人。 谈远等着龚子传的好消息,果然龚子传去了就立刻回来:“皇上不计较他的事了。” 谈远就知道,松了一口气。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我听说太子那边也有意见。也不知道是谁要在这件事上和你争,不能赦免的非要赦免。” “是啊,不知道谁想的主意,但这种事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啊,而且迟早会发生这样的事。” 龚子传点头,“我也算是那边的说客,帮他们透露这个意思给你,我知道你不会妥协的,那女孩可是差点死了。” “对,人命关天,岂能儿戏。” 谈远能抗住对面给的压力,他们一边认为三太子迟早是皇帝不肯放手这事,一边又开辟了新的战场。 他们不谋而合,集体排挤女进士:冷言冷语,造黄谣,不安排事,当跑腿的使唤等等等等,什么招都用上了。 陈闪和龚子传等人的女儿虽然不受排挤,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也不舒服。 等永巨帝真的回了皇宫,这些行为就更明显了,永巨帝也很乐见其成,只要不耽误他小皇子的满月就好。 永巨帝给谈远面子但又要试试自己的威权,虽然控制了送礼的人数和价值,但明示暗示让官员们顶格给小皇子送礼。 谈远感觉自己在这父子俩的两面夹击下也太不好过了,两相权衡,决定保女进士。 小皇子的满月礼办得非常热闹,孩子看着也很健康,永巨帝更是高兴,谈远向他低头了要从轻发落那人。 于是永巨帝一高兴就多喝了两杯素酒,又吹了风,当晚就病了。早上好些,又吓得吃了金丹,中午病得更加重了。 三太子听了十分高兴,终于能当皇帝了。三太子身边的太监也很高兴,以后他们都是御前太监,身份那可不同了。 三太子去看了永巨帝,永巨帝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喊了谈远等高官重臣见证,写了传位圣旨。三太子喜不自禁,又陪了许久表孝心。 凌晨,永巨帝驾崩。 拥护三太子的官员们当晚没睡,谋划新君登基的事,立刻就听说了,当下激动得想击掌,很快就面露哀色痛哭出声。 最该哀伤哭泣的是谈远,他也确实哭了,永巨帝一死权力就到了新帝手上,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要做的事很会就要停了。 他不甘心不愿面对,但又能怎么办?只能调整自己的心态,做好该做的事,好在,现在可以尽情地哭。 三太子,现在是新帝了,他哭不出来但看谈远哭得这么伤心,心里也有些感动,“谈首辅与父皇君臣相得,朕也看在眼里,虽没有军功但谈爱卿的功劳也够封国公了。” “谢陛下赏赐。” “好,谈爱卿,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这时已经想到了告老还乡的事吧?” 当然没有,谈远现在才52,他打算干到60。不过,新帝的话有深意啊。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能,陛下尽管吩咐臣,臣虽然年纪大了但当首辅并不费什么事。” 新帝微不可见地一笑,撇下谈远称不舒服别处休息去了。 虽然国丧新帝要守27天的孝,但新帝已经把自己当成国家的主人了,谈远被封了国公,其他高官重臣也都得了封赏,新帝以此笼络人心。 而且虽然今年要继续用永巨年号,明年才能改元,但新帝年号天贤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守孝结束,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谈远不知道新帝是不是为了试探自己,免了那位本家的罪只是贬为了平民。换了皇帝,谈远的作派自然也要变,他没管这事。 于是,谈远仍是首辅,看样子至少三年内都是他,而陈闪才刚刚入阁,压抑着自己配合他做事。 陈闪得罪了天贤帝?谈远心中暗忖。 不久,消息传来,天贤帝派了上千太监在京城和南方帮他选妃,再看陈闪一脸恨铁不成钢,谈远明白了。 陈闪也是可怜人,空有一腔抱负。 陈闪这时心气不顺,且也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便阴阳怪气道:“谈首辅可怜我?” 还真是。谈远立刻换了表情,“天贤帝也该立太子了,不知道太子资质如何?” 陈闪表情更臭:“天贤帝还有帝王心计用你不用我,未来的太子?蠢才一个!” “往好处想,至少权力传承稳定。”谈远道。 这话倒是安慰了陈闪,“我就不明白天贤帝他怎么就这么好色,刚守完孝就这么急色,多少人看着!” 谈远又发现了一个亮点:“既然陛下这么好色,于国事上恐怕也没兴趣,以后还得靠你吧?” 好像是!陈闪高兴起来。 “所以陈阁老要保重身体啊,这路还长着呢!” 陈闪点头:“谈叔叔也保重。” 谈远现在不年轻了,这两年又抓住机会拼命干,确实需要保重身体了,不过他身体一向不错,这让他有点自得。 两人聊完,陈闪心情好了很多。可当发现那些帮皇帝选妃的太监都老老实实地不敢犯事的时候,他又焦虑了。 谈叔叔干得真好?什么时候能退下来?谈叔叔干完三年还要干嘛多久?干到60?那么久万一有新人替了他怎么办,天贤帝现在就对他不满。 再后来帮着谈叔叔阉割他们过去拍脑袋给现在添堵的政策时,陈闪真的很想谈叔叔生一场大病,没有大碍但是把位置让给他了。 虽然谈远要亲手阉割自己的政策,但他情绪很稳定,陈闪感觉再盼着他病可能病的是自己了。 去问问龚叔叔吧。 龚子传在学蒙古语,为他的老年生活增加乐趣,他喜欢学点有用的东西。 乍一听陈闪的话,龚子传觉得他大逆不道,但仔细想想又是人之常情。只是,他觉得陈闪的层次没有谈远高,还得是谈远。 不过陈闪也很厉害了。 “你太有野心了,恐怕是有人说了你的坏话,正好你又比天贤帝更有道德,惹他不快,他就故意整整你。这样一来继续用谈远什么也不变,他很安心,又收拾了你,你更听话了。” 陈闪感觉自己吃了一嘴毒药,这话能毒死人。 “谈远比你更有道德,满了三年天贤帝肯定要换自己人当首辅,这个时候用你才安心。” 陈闪觉得很有道理,他安了心,安心配合谈叔叔办事。 而谈远不知道为什么高看了陈闪,以为他很清楚那些。又或者陈闪在巨大的压力,突然被蒙蔽了。 总之谈远还是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他知道自己三年之后就会被换掉。那时他55岁,还有5年光阴,他还要当官他不能当首辅,又要换一次心态吧? 希望不要像那个本家一样,整天焦虑害怕,三年就死了。 第161章【VIP】 第161章 永宁县守孝 年老的平民 一切就如两人所想的那样发生了, 却出乎陈闪的意料,他真当上首辅了, 陛下待他不薄啊,他一定要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 谈远退了,陈闪上。虽然如谈远预料,但这并不是什么高兴的事,他请了病假在家调整心态。 不当老大了,要当老二老三,他能及时转变心态吗?谈远当然是想适应性超强地适应, 但想不是做。 纠结了几天,谈远决定不想什么当官的事了,这些年辛苦了, 他要好好在家休息。 妻子儿女都不在, 只有仆人安静地伺候,谈远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喝茶赏野花。 六月份的天, 院子里闷热, 但葡萄架下自有一片清凉, 再有一阵风那就更舒服了,可以看着葡萄叶放空自己。 没意思了就吃旁边小桌上加了冰的水果甜点, 还有炸物。吃饱了再继续发呆,就这样与世无争, 纯粹的享受生活。 谈远最喜欢吃甜的, 甜点都吃完了就时不时偷吃一块水果。很快就要吃完了, 叫人补齐。 刚补齐龚子传就不请自来了,龚子传见了这些忙过来吃饭,“吃得真好真有趣,这是月娘准备的?珍音也对我这么好, 回这样给我准备。” 谈远继续躺着,手里拿着古扇,“我自己准备的。” “厉害!” “我躺哪儿?躺地下吧。”龚子传说完就看着地跃跃欲试,他觉得地上挺干净的。 谈远一跃而起,“躺地下?宋大姐会许你躺地下?我叫他们再拿椅子来。” 龚子传站着等,“当然不许,发现了会骂我,我一般偷偷躺。” 躺上椅子,龚子传叫一声舒服,又毫不见外地吃小桌上的东西,“总是别人家的最好吃。” 正好谈远赏景的闲情逸致已经没了,见了龚大哥,与人谈天说地的兴致上来了。 “你退下来了,你的位置还是我们的人。你真的甘心?你不想当一当首辅,我看你与天贤帝也合得来。” “你们都这么说,我和谁都合得来,不是要包容吗?我看不上天贤帝,不过倒是理解他,换我我可能也沉迷女色。”龚子传说。 谈远忍不住笑,天贤帝得了这样的理解包容,能和龚大哥合不来吗? “嗯,吃西瓜,一人一半挖着吃。” “我感觉我们俩身体还挺好的,不过以后得注意,我想着长命百岁呢!”龚子传觉得以后少吃寒凉但水果。 “嗯,所以你想当首辅吗?” 龚子传有点吃不下去了,“那可是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不想啊。我当然想,但我比不过你,陈闪又比我年轻许多,怎么用我?这三年你若不当首辅我还有机会,不过你当的还是挺好的。甘心不甘心的,我更想把答应你的事做到。当初我心里其实答应了,但不敢把话说死而已。” 龚子传说完继续吃,轮到谈远吃不下去了。 他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或许是因为那份沉重的友情吧。他们一直是朋友,现在还是,他还是一直支持自己。 谈远很感动,问了些平时不可能问的。“你十五二十那会儿特别痛苦,你想死吗?” “想,很想。明远,我很感谢你,有了你虽然还是没有功名但有钱有朋友,我一直在安慰自己。” “不用谢,话说你过去身体还挺好的。你怀念永宁吗?”谈远有些怀念了。 “不怀念,小人太多了。还是京城好,满大街的人才看着都舒服。你肯定怀念,你爹娘都在呢。” “老爷,永宁家里来信了。”门房进来了。“是急信。” 谈远一看不得了,是他爹病了,重病,要他回家。 他爹要死了? 谈远连忙通知儿子,又收拾家里东西,方便妻子女儿回家就立刻出发了,万一爹要死,希望能见到最后一面。 龚子传见状安慰了几句,留出空间给谈远准备。 谈建今年已经八十了,年纪不小了死了算是喜丧。他没想到自己能活到这么大年纪,一直给妻子擦泪,笑着劝:“活这么高寿,赚了赚了,别哭。” “赚什么,长命百岁才好。你快好起来,我把远哥儿叫回来了,远哥儿不是一般人,他身上有气你一冲说不定把病气冲了?”金妮儿握着丈夫的手哭。 谈建没有力气,但还是说:“过了病气给远哥儿可不好。” “不会的,你快好起来。” 谈远带着妻子儿女回家时,是凌晨三四点,天很黑但谈家灯火通明,谈建的病更重了,几乎只有一口气,眼睛都睁不开。 “爹!” “爷爷。”“公公。” 谈建睁开眼,努力挤出笑容:“远哥儿回来了?好。小德小智还有月娘也回来了?耽搁你们了。” “没事,爹你怎么样?”谈远见他爹瘦得像个骷髅架子就难受。 “没事,就是要死了,人死了都这样。照顾好你娘,她身上也不好。” 谈建没有回光返照,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又强撑着把家里看了一遍就死了。 “爹!”“当家的!” “爷爷!” “公公!” 谈远见了父亲最后一面,又喜又悲,眼泪当即掉了下来。金妮儿见丈夫死了,恨自己怕死不敢跟去,悲从中来抱着遗体痛哭。 剩下三人都只是默默垂泪。 高月娘虽然嫁给谈远三十年,但和公公婆婆后来联系少感情淡了,谈德学和谈智学更是在京城长大,对爷爷感到比较陌生。谈远都知道也理解,可心里还是觉得不是滋味。 于是大声哭,像是要把所有眼泪都哭出来,或者把妻子儿女的份也补上。 哭到天亮,一家人吃饭,吃饭去请亲戚,谈建就躺在棺材里停灵三天。但天气热,永宁县没有冰块,便决定只停一天一夜。谈远又忙着招呼谈氏族人,基本什么事都是他做。 回家的第二天晚上,谈远就病了,头晕发烧浑身乏力起不来。剩下的是只能给谈智学去办,让他和人交际。 谈智学不懂本地话,还好有谈贤一直帮着,葬礼顺利结束。而谈远一直在喝药,葬礼结束的第二天中午他才刚能站起来。 谈远感觉自己差不多好了,不知道龚大哥好了没有,他收到家信回来的那一晚龚大哥回去也病了。 龚子传只是小病,三四天就好了。谈远彻底好起来时知道这个消息,情绪更好了。 不过谈德学的情绪不太好,她是个歌唱的,可祖父新丧不适合唱歌,她想去没人的地方唱却不敢说。 谈远原先病着只能先顾着自己,他可不想死。但好起来就要顾他的小家庭了,他发现了女儿的困难。 谈远选择了大白天和女儿开诚布公地聊。 “你们与我爹也就你们爷爷没什么感情,怕我生气所以不敢说,这有什么,咱们家有钱,我们买个远地方给你练嗓子。” 谈德学想,还是爹爹好。 “会不会太奢侈了,只守孝一年……” “不会,你好好练早日回京城惊艳她们。” 谈德学听了很高兴,谈智学从房间里出来,垂头丧气地,但又期待地看着他爹。 谈远:“小智也受了打击,刚当官没几年就要回家守孝了,影响仕途。” 谈智学点点头又摇摇头:“爷爷去世了我也伤心,幸好我们只要守一年孝。” “你既然不当官了,在家好好读书,或者跟我再学点或者学点医术。”谈远道。 “学医吧,懂医的官员没几个。” 谈德学一听,“我也跟娘学医。” 两人都大了,但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去找娘,高月娘听了很高兴,在这里她是大材小用了,但教孩子不是。 高月娘原本在京城很忙,一到永宁就闲下来了,不习惯。 但也有好处,夫妻两个竟然能撇下儿女去爬山了,大中午爬到山腰吹风真挺舒服的,高月娘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 她炫耀道:“其实病人不少,我有名嘛!可我有本事,一会儿治好一个,不难。” “真厉害。月娘,那我赏赐病了怎么回事?”谈远问。 高月娘生气地白了谈远一眼:“你还不知道?你这都是忙出来的病,好好歇歇吧,不然还不知道你以后能不能活到公公婆婆这岁数。” 谈远被说得摸了摸鼻子,他确实忙,总觉得不能懈怠。 “娘最近身体不舒服,说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你跟我说,娘还能活多久?”谈远认真问。 “这个不好说。” “三年?” “两年?” “一年差不多。” “娘活这么大岁数也挺厉害,人都是要死的。”谈远说。 谈建去世之后,金妮儿总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自觉时日无多,但其实后来活了一年多,而且是在睡梦中去世的,很安详。 谈远没想到娘这样一个人居然死得这样安静体面,让他有点羡慕。 龚子传也没想到谈远回家两年先后丧了父母,再守孝三年他就六十了,回京就可以直接养老了,可惜。 谈远也觉得可惜,他回不去京城,儿女也得往回赶。 不过娘喜欢热闹,竟然恰好碰上吴骄和曾叔平两人落叶归根上门拜访,得了一场好葬礼,娘真是好运气。 不知道他守完孝去京城,运气如何?虽然他那时只是一个年老的平民,但也还想做点自己能做的。【`xs.c`o`m 网】 第162章【VIP】 京城秘闻 嫌弃太子 天贤八年, 新帝登基已经八年了,谈远和高月娘在大早上重新回到了熟悉的京城。 他们离开京城已经五年了, 谈远今年六十了直接就在京城养老。回了京城谈远知道了一件秘闻:天贤帝不行了。 原来天贤帝后宫佳丽三千的日子过了八年,他比太监多的那根东西不行了,使用过度立不起来了。 这可把天贤帝吓坏了,他可不想变太监。天贤帝嘴上说着美色误人,实际上偷偷吃丹药,果然又是龙精虎猛。 可这件事值得八卦的地方也就在这了,天贤帝发现自己又行了, 竟然没有继续吃金丹,反而听医嘱开始戒色调养身体。 这可真是一件奇事,虽然不是整个圈子的人都知道了, 但知道的官员太监也不少。 这是谈远从朋友们的信件中整理出的瓜, 没了锦衣卫查看信件,大家私底下也更敢说了, 不过说得还是隐晦。 谈远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 皇帝迷途知返的瓜可太好吃了, 要是真的,陈闪一定最高兴, 问他去。 陈闪老泪纵横:”皇上他总算愿意改了,从前说了多少遍都不听。” 看来是真的, 谈远兴奋道:“是我眼拙, 竟没看出陛下是这样的人, 以为他迟早败在女色上。” “人啊还是得有自知之明,皇上他好色,可他知道自己好色啊,也喜欢能劝动他的女人, 才有今天这样的奇事啊。” 陈闪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再过几年我也要改革,先等皇上慢慢改过来。” 谈远点头,陈闪忽然想到什么,“龚叔叔今天也要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说曹操曹操到,龚子传一眼就看到了陈闪,却没注意旁边的谈远,走到跟前了才看到,“明远你就回来了?我以为还要几天呢!” “我回来了,天贤帝不行的事你知道吗?”谈远用八卦的语气问。 “知道,听说现在可以了,不过还是清心寡欲地养着。我才知道用多了还能硬不起来,怪不得有些人妻妾成群生不出孩子呢。” 龚子传说完,两人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的道理。” 谈远觉得龚大哥好像知道点什么,“龚大哥,皇上可以了你怎么知道的?” “啊?你们不知道吗?不知道你们还敢这样说皇上?我都没跟人说过这种事。”龚子传震惊。 陈闪道:“没什么,咱们皇上龙子龙女几十个不碍事,龚叔叔你知道什么,都说了吧?” 谈远也想吃瓜。 “就是那些啊。天贤帝因为床事太多,也不听太医劝,一次不如一次,有一天忽然就不行了。陛下立刻叫了御医,御医扎了针但还是不行,正好外面有道士献金丹,这样的丹药一般都有壮阳的作用,陛下吃了,果然又行了!不过听说他是自己高兴没碰后妃,然后叫了御医调养身体要多睡觉清心寡欲三个月,现在应该是第一个月。” 谈远吃瓜吃得很开心,“龚大哥知道这么多啊。不知道三月期满,陛下还能不能忍得住。” “肯定忍得住。”陈闪说。 龚子传点头:“吃了丹药好了却不用,这就是他忍得住了。可能是什么女人都有过,想忍还是忍得住的。” 忍得住是个让人高兴的答案,陈闪问:“龚叔叔不是说找我有事?” 龚子传点头:“虽然现在女人不能科举了,但女进士们都还在当官。龚宋说南昌府有个女进士被益王看上了要纳她为妾,但益王都五六十了,她自己又有夫有子。” 陈闪听后陷入沉思。 龚子传看向谈远,他原本想拜托明远,但他归期不定不方便说。 谈远道:“因为中举人赴鹿鸣宴,我和益王一系有些交情,我给他写信吧。” “好啊!有交情最好,我就是和他没交情不然我来就好。”龚子传很高兴。 龚子传和陈闪看着谈远修书一封,这事就算解决了。 益王一系封地一直在南昌府,算是南昌府一霸,但对上一直是恭恭敬敬没有觊觎之心的。 益王收到养老的谈首辅的信时,没有多想什么,打开就读。越看脸色越差,这样的事怎么叫他们知道了?贱女人告状! 益王把府里幕僚都集合起来,把信给他们看,怎么办怎么办?! 幕僚都是男人,但益王府幕僚却有一个女举人。她算是益王的远房侄孙女,因为有着同姓的情分自己又会打算,在府里谋得了这个职位。 她不希望再来个女进士小妾压在她头上,她把益王爷拉到一边道:“王爷,此事非同小可。我听说宫里的皇帝因为女人……你说他看到你在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能高兴吗?万一借机处置我们,削了您的王爵可怎么办?” “怎么会?我大明多少王爷,我们益王一系从来是忠君爱国……” “再怎么爱国也得皇上他知道啊,恐怕王爷在皇上心里的分量还比不过谈首辅吧?也许连他儿子也比不过?王爷你好好想想。” 益王想了半天,不想纳妾了,“那我回信过去,保证不碰她了?” 这倒是行,可有什么意思,一点显不出她的本事。 于是益王在大明周报上登报道歉,态度非常诚恳,愿意补偿银两。那位女进士就在南昌府府衙做事,听说了那叫一个解气啊,大大方方地收了银子。 其他女进士读了报都很开心。女进士不多,只有一百人,都当了官。大部分人早早成亲,一部分嫁给了皇帝,但皇帝之下绝没人愿意当妾。 王爷的妾也不行,再英俊潇洒的王爷也不行。若是当了妾以后怎么见同僚见那些男官?根本不值。 能取得功名的女人基本都对男人淡淡的,别说女进士,女举人女秀才也不愿做妾,女举人喜欢给人当师爷幕僚,嫁了人的要掌家业或不嫁人借种生子。女秀才大多愿意去书院私塾教书,也有写文作诗的。自己做主的日子太好过了,好像换了天地一般,男人只会影响她们享受生活。 宋飞雪张碧桃领养了宋家张家各一个女孩,她们的大女儿想当女兵,靠着军中比武成了百夫长,二女儿中了秀才,在家经营农庄。 她们都不想做妾,但地位差王爷太远了,只敢在自己家里大骂。龚宋就不一样了,现在要骂上朝也敢骂,不过没必要。 张二女儿道:“我们大明王爷也太多了,三步一个。” 宋大女儿道:“是啊,哪天冲撞了就是一件大麻烦事。” 龚宋道:“这些王爷嚣张不了多久了。” “你怎么知道?” “那是肯定的。陈首辅也要变法搞新法,这些王爷就是一堆米虫,不搞掉他们,饭都让他们吃了。”龚宋自信道。 “是啊,当时谈首辅也搞那些王爷,可惜太子…” “希望这次能搞掉,现在的太子说话可没份量,再说又差了一辈,关系更远了。” “肯定能,谈首辅那两年不是搞了?只要变法,一定有刀落在他们身上,这也是我们的前程。”龚宋笑着道。 谈远对于益王爷登报道歉的事很惊讶,他以为益王爷只是简单放手而已,不过这样更好。 期待再过两个月看看天贤帝是彻底好全了,还是变太监。 谈远听说龚大哥还在学蒙古语,想到自己平时喜欢一些古朴特别的小玩意,决定学木工。 三月之期到了,天贤帝治好了!听说还叫太监们给他做了牌子,想谁就翻谁。这是从吃饭点菜上得的灵感,不过翻牌子是三天一次的,这就比从前一天一次或几次节制多了。 天贤帝好女色,现在不和女人睡觉了空虚无聊,便想起国事来了。但他治国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他早把治国的本事忘了,幸好有陈闪尽心教皇帝。 天贤帝好色的名声周边国家都知道,但他以前都装傻。可现在不一样,他改了风评还没改,天贤帝想想就不爽。 于是礼部接到命令:万国来朝。 天贤帝要让周边国家都来拜见他,更新他已经英明的消息再回去,为此他收拾了好几位王爷。 王爷好啊,有钱还得名声,天贤帝喜欢。又想起谈远,多亏了这位老人的信,他才想起来可以对自家人下手。 于是谈远被请进了宫陪皇帝说话,得了皇帝的感谢。 谈远觉得没什么好谢的,“陛下不用谢臣。臣会做木雕,想送给皇上。” 天贤帝怎么会不收,但忍不住又自得,炫耀了一番自己的本事,哪个皇帝像他这样有自知之明? 谈远听了一耳朵皇帝的炫耀,心想龚子传肯定愿意听。 “我是多好的一个皇帝,可惜太子不争气。我女人无数,他也学起来了,怎么不学好的?” 谈远:“嗯,真是不争气。” “我都不知道大明交到他手上会什么样,怕不是没当几年皇帝就死女人肚皮上了吧?好色先不说,也不爱读书就爱玩,玩石头玩玻璃,他已经二十多了,不是两岁!”天贤帝很焦虑。 谈远听了很不安,听着确实不是个好皇帝啊。【`xs.c`o`m 网】 第163章【完结】 第163章 皇帝换了五茬 大家都来写自…… 天贤帝又病了, 最近几年他病得很频繁。 也许是享乐过度掏空了身体?但谈远还是像盼望永巨帝不要死那样盼望着天贤帝,因为太子眼看着确实不怎么样。但天贤帝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振作起来英明神武了十几年,等陈闪去世了,换了个阿谀奉承畏惧皇权的首辅,昏庸起来了。 永巨帝后期也昏庸,但只有短短两年,天贤帝昏庸的时间就长了。后期被一些大臣捧得找不着北了,贪图享乐, 还想换太子! 太子可是国之根本,轻易换不得,天贤帝却轻易就要费立了。也不肯放权培养太子, 叫太子很不安。 谈远常去太子府拜访, 他支持太子,因为其他皇子也并不多出色, 更因为稳定的大位继承最有利。 拜访完, 月娘也回来了, 道:“明远你今天没跟我一起去他们还问我呢,问你怎么没来。” “我去拜访太子安他的心了。”谈远道。 高月娘道:“想不到我们能活到这八十多岁, 你也真是叫我嫉妒,学了几年又行医十几年, 快赶上我了, 怎么当大夫也行?” 谈远笑了起来:“我怎么比得过月娘, 你太谦虚了。月娘的画月娘的字不也很好?我行你也行,月娘赏我张画吧。” “好,你也给我画个肖像画。” 两人本来各画各的,渐渐就像比赛一样看谁画得快, 最后不相上下,互相把画送给对方就算完事了。 高月娘欣赏完画,心情不错,“行,画技还在,把脉吧。” 于是夫妻俩你把我的脉,我把你你的脉。把完相视一笑,“还不错,今天也平安。” 高月娘道:“我后来经常换地方行医,能遇到很多人,又交了新朋友。要不是你,我还守着一处呢。””不用谢,月娘这么好就该多交些朋友。” 谈远又想到自己的自传:“月娘,我最近在写自传记录自己的一生,你也写吧?我挺满意这一辈子的 ,你呢?” “我现在也有名还活了这么久,是该写了。”高月娘当即找出纸笔,从自己出生开始写。 写了几句,手就开始累,她道:“我怎么用毛笔,该用墨笔才是。” 谈远是用毛笔写的,他听了才意识到毛笔比墨笔重很多也麻烦很多,“是,用墨笔,现在用这个的人很多。” 高月娘点点头,先不用,“明远,你的自传写到哪里了?给我看看吧。” 谈远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推过去,“写到我在远山书院求学那会儿,那时还没碰到你。” 高月娘道:“远山书院现在可厉害了全国闻名,多亏了你们几个。” 还有其他原因,谈远不敢居功。 “你五岁前的事就写了这么点?”高月娘觉得奇怪,再看到最后的算命先生给四个人算命那,沉浸了进去,也不计较最开始的奇怪。 谈远立刻抓住这个,忽略妻子的问题,解说妻子可能在意的部分,“那个算命的说的不准但也有些意思,写得好才有人看,虽然你丈夫我当过首辅。” 高月娘看完了,“有趣而且又有教化作用,那位大娘被算出十天内有天大的好事却没发生,这事一出还有几个人信算命?” “是啊。” 两人吃过饭便一起写自传,谈远知道后世的情况,“也许哪天你的书被翻出来,比我的还招人喜欢呢!也能找个人运转,现在就卖。” “那我赶紧写现在就卖,以后谁知道。” 两个人都严谨,写到天贤帝驾崩前差不多写完了。因为自传详实有趣,真的印出来卖了,龚子传等不少友人都买了学着写自己的自传。 天贤帝甚至都想写一本自己的,不过他是皇帝,一生都在被史官记录,他懒得写。 1614年,天贤帝去世,大明皇位正常继承,太子顺位登基。谈远听说本朝年号是新帝和身边的几个大太监商量的,就叫庆喜。 庆喜元年,谈远88岁,于一个普通的夜晚溘然长逝。 这时候新帝已经登基有一会儿了,但世人毫无感觉。因此在世人眼里谈首辅的逝世比新帝登基重要多了,谈远要的是简单的葬礼,龚子传等朋友去就好了,却来了一大堆人自发吊唁。 龚子传明白他们的心意,但觉得这样不太好,所以他帮忙拦了人。哪怕他现在100多岁了,想起那天早上的事,他还觉得自己做得对。 谈远喜欢简单葬礼就该简单,后来不到半年高月娘去世了,她喜欢热闹,那就万人吊唁,岂不各自高兴? 谈智学负责主持父亲的葬礼,他很赞同龚叔叔。也羡慕龚宋有爹,羡慕龚叔叔的长寿。 谈德学什么也不想,她只想哭。后来她娘死了,她哭得更厉害了。她已经六十多岁了,哭完还是很伤感。她想自己已经老了还这么多情,不是长寿的相吧? 确实是这样,龚子传就没哭,现在一百多岁了,而谈德学只活了七十多一点。 谈德学也喜欢盛大的葬礼,她得偿所愿。珍音也一样,那就安排。反正龚子传甚至不希望友人吊唁,死了停灵几天确定真死了,就火化把骨灰洒树林里去不就得了?搞那么麻烦。 龚子传想到过去,又想起了他早逝的妻子,珍音比明远月娘还早几年去世。幸好他六十几岁的时候忽然有了游览古今中外名胜古迹的兴致,两人绕着大明转了一圈,又在大明里转了一圈。 这才不负此生啊。 万事开头难,先去了安南,蒙古语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靠着当地的伙计掌柜现学。但有身份地位的人在哪都好过,又能查看生意,真不错。 好了好了,龚子传叫自己别想了,他一想就有些控制不住,耽误他用墨笔写自传了。 还是毛笔好,可谁叫他年纪大了手抖不好用毛笔呢,只能将就。他九十多岁时怎么就不写自传呢? 龚子传低头一看,慢慢明白自己写到了哪里,他写到了四个人白天遇到了算命先生,晚上回去“夜话”的部分,这部分很重要。 龚子传心虚,他记性不好,只隐约记得大伙说了什么,可不够详细。哦,龚子传想起来明远出的自传上也记录了这些。 翻开一看,却翻到前面一点:那位大娘因为十天内天大的好事没发生,正在推搡算命先生。 龚子传当时是书院学生,是不可能这样的,所以看到大娘这样很解气。那狗东西算得这么不准还敢算他二婚?他可只和珍音在一起过! 看完这个,龚子传忍不住对比两人关于这位大娘的记录。欣赏了自己写的一会儿,龚子传借鉴谈远的自传写了“夜话”。 如今龚子传已经服老了,不服老不行,他已经是个百岁老人了。若是还像七十多岁时那样不服,估计随时都能去世。 写了一会儿龚子传停了笔,他现在的骨头眼睛都不行,每天都写不了多久。他还想再活一会儿,把自传写完。 他年轻时候怎么不写?玩去了?哦,好像写了别的。 他可真厉害啊,想着长命百岁,竟然真的活了这么久,真能活,真厉害! 他命真好啊! 不过刚在浙江当知县那会儿,竟然有人仗着自己命好就欺负人,真是蠢物! 不想那人了,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晦气。 龚子传把纸笔收起来,戴着玻璃眼镜去外面看鸟。看了一会儿,忽然来个男仆:“龚老爷,您女儿叫您过去呢!” 龚子传懒怠离开家,不动,“干什么?” “做了好吃的叫你来吃,走吧,咱们走过去。” 龚子传听到好吃的才去见女儿,他不太愿意去女儿家虽然很近,她想要他多走几步,可他不爱动。 龚宋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候在门口等她爹,一眼就看见了,忙扶进来。 餐桌上果然都是好菜,靠着龚子传的那面都是龚子传喜欢的菜,他年纪这么大,爱吃什么吃什么吧。 龚子传还是爱听八卦不爱说,满桌的人都带点讨好地聊各自知道的八卦,让他听得挺开心的。 龚宋八卦的是当今皇帝,“皇上虽然比先帝贤一些,可…皇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连他爷爷都比不过,庆喜帝好歹还打了几场胜仗。” “爹,您说呢?” 龚子传道:“我却不这么想,我觉得当今比庆喜帝还能干一些,只是时运不济。现在比当时差远了,就像你比我还聪明,可并没能超过你爹我。” 对于屈居自己爹之下,龚宋是很不高兴又无可奈何的。因此她觉得有道理,“您孙女儿还在当官,吃过饭你和她多说说。” “难道我还有什么当官秘诀不成?”龚子传笑起来,“就饭桌上说呗。” 龚家的这顿饭吃得不错,不过龚子传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吃过饭他回去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拄拐回去,男仆在旁边跟着注意着。 龚子传一百多岁,实在太老了,满头白发,腰也弯了。路边一个年轻女孩从没看到过这么老的老人,一脸惊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