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风知晚》 第1章 晚星花店的玫瑰 2023年秋,台风“山猫”过境前的倒数第二个午后,这座城市被一层黏腻的潮湿包裹住。另一头城郊老街的“晚星花店”里,空调外机正嗡嗡转着,却还是驱不散玻璃门外飘进来的潮热,只是把空气中的玫瑰香烘得愈发的浓郁了。 许知晚蹲在柜台后的矮凳上,指尖捏着一把银亮的修枝剪,正给新到的红玫瑰剪根。玫瑰茎秆粗实,刺尖泛着青白色,他的指腹轻轻蹭过花茎上的绒毛,动作熟稔得像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珍宝——三年前他还不会这些,那时他的手只用来握水彩笔、改设计稿,指尖沾的也都是赭石色的颜料,而不是此刻染在指甲缝里的、带着微涩气息的玫瑰汁液。 柜台下的抽屉半敞着,露出了半截画本,页脚画着颗歪歪扭扭的小晚星,是他清晨给公益工坊画教具草图时随手添的。那是他刻进骨血的设计印记,当年江屿风总说,这颗印记“比真星星还暖”,后来他的工作室破产,那些完整的画稿大多都被雨水泡烂,只剩这类零碎的草图,藏在这个花店的各个角落。 “晚哥,刚有个穿西装的先生订了99朵红玫瑰,说明天早上来取,说是要给‘很重要的人’道歉。”兼职的大学生小夏抱着记工单跑进来,帆布鞋在地板上踩出轻快的声响,又突然顿住,“哎,他还问咱们这儿有没有‘晚星’图案的包装纸,我说只有您画的向日葵款,他愣了一下,说‘那就向日葵吧’。” 许知晚剪玫瑰的手突然顿了顿,修枝剪的刃口轻轻卡在花茎上,没敢用力。“晚星”这两个字像细针,扎得他指尖发麻。他想起了2019年冬天,江屿风在出租屋的暖灯下,把他画着晚星的设计稿贴满墙壁后转过头目光温暖的看着他说“等我们有了家,每个房间都要留面墙给你的画”。那时的承诺有多真,现在的回忆就有多疼。 “知道了,明天把花包得仔细点。”许知晚说完站起身,把剪好的玫瑰插进清水桶里,水面映出他的脸——比三年前清瘦些,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是昨天晚上改公益工坊设计图到凌晨留下的痕迹。只有那双眼睛还亮着,像他画里的晚星,只是眼尾多了道极浅的细纹,是他犯焦虑症时不停地揉眼睛揉出来的。 接着他转身去给窗边的多肉浇水。那是一盆普普通通的玉露,叶片胖乎乎的,顶端有个小小的缺口——是2018年夏天,江屿风为救他被广告牌碎片划伤眉骨后,在大学后门花店买的,当时还笑着说“哈!跟你一样,看着软乎乎的,其实很能扛”。这三年许知晚搬了三次家,从出租屋到临时仓库,再到这间花店,他始终带着这盆多肉,换了四次陶盆,每次浇水都要格外小心,像是在守护最后一点没有被生活碾碎的旧时光。 玻璃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冷风卷着雨丝闯进来,带着熟悉的雪松味——那是江屿风惯用的古龙水,当年他说“太冲的味道会盖过你画纸的墨香”,特意选了最淡的一款。苏晚的动作猛地僵住,手里的塑料水壶“咚”地撞在花盆边缘,溅出几滴水珠,落在多肉叶片上,像极了没忍住的眼泪。 门口站着两个人。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肩线挺拔得近乎凌厉,左眉骨处那道浅疤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清晰——那道疤曾经是许知晚最心疼的印记,如今却成了刺向他的利刃。他身边的女人穿着米白色真丝连衣裙,手腕上戴着细巧的钻石手链,是夏氏集团千金夏语薇,许知晚在财经杂志上见过她,照片里的她挽着江屿风的胳膊,笑得温婉又疏离。 江屿风的心脏在看到许知晚的瞬间骤然缩紧。他比三年前清瘦太多,洗得发白的棉麻衬衫裹着单薄的肩,手腕上那道浅褐色疤痕在灯光下晃得他眼疼——那是2020年工作室破产时,许知晚被债主推倒在碎玻璃上划的。他下意识想上前,脚步却被夏语薇的手拽住,那点亲昵像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冲动。 他看到了柜台下的画本,看到了页脚的小晚星,看到了窗台上那盆带着缺口的多肉。三年了,许知晚居然还留着这些。当年他甩下支票说“别装深情”时,明明看到许知晚眼里的光全灭了,可这些旧物却在告诉他,他们的过去,从不是他一个人的执念。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花?”小夏没认出他们,热情地迎上去,指着水桶里的玫瑰,“今天红玫瑰打折,99朵只要三百八,很适合……” “不用了。”夏语薇轻轻打断她,声音柔得像裹了层棉花,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锋芒。她的目光扫过花店,从墙角堆着的旧画框,到许知晚手腕的疤痕,最后落在许知晚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我们只是路过,屿风,你不是说要去见江董吗?别耽误了正事。” 许知晚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把水壶放在了窗台上,声音平淡得像对陌生人说话:“江总,夏小姐,买花吗?红玫瑰今天打折,一束38块,很便宜。” “便宜”两个字像针一样,狠狠地扎在了江屿风的心上。他记得许知晚以前最不喜欢“便宜”二字,不是娇气,是他总说“每样东西都有价值,就像每幅画都有温度,不能用价格去衡量它们的价值”。当年他送许知晚第一束厄瓜多尔玫瑰时,花了半个月的生活费,许知晚那晚连夜画了一副《玫瑰与晚星》,笑着说:“以后我们的家,就要有这样的花和星星”。可现在,他只能站在这里,听许知晚用“便宜”形容他曾视若珍宝的玫瑰。 “不用了。”江屿风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他不敢再看许知晚的眼睛,怕看到里面的怨恨,更怕看到残存的念想——那会让他当年的“绝情”显得更可笑。他明明是为了保住许知晚母亲的透析费,才故意演的那场戏,可此刻看着许知晚的狼狈,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保护”到底是救赎,还是更深的伤害。 “哦。”许知晚点点头,转身走向柜台,拿起账本假装记账,指尖却在账本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他能感受到江屿风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落在那盆多肉上,可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会想起那个在雨夜里把他护在怀里,说“有我在”的少年。 夏语薇挽着江屿风的胳膊,故意提高声音:“屿风,你看那盆多肉,跟你以前养的好像啊。不过我们家现在养的都是进口法师,叶片又大又红,比这个好看多了。”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钻石手链,钻石闪着刺眼的光,“上次你给我买的蝴蝶兰开花了,佣人每天用矿泉水浇,能活很久吧。” 许知晚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他知道夏语薇在向他炫耀,炫耀她拥有的一切。可她不知道,江屿风以前养多肉,总用晾了两天的自来水,江屿风说“矿泉水太娇贵,养不出韧性”;她更不知道,江屿风最不喜欢蝴蝶兰,说“花期太短,不像多肉,能熬过冬”。这些细碎的习惯,江屿风更是从未告诉过她。 江屿风皱着眉头,刚想开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父亲江振宏的电话。他接起,声音瞬间恢复了冷硬,像戴了一层面具:“爸,我马上到。”挂了电话后,他最后看了眼许知晚的背影——此时许知晚正低头盯着账本,肩膀有些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江屿风看着他的背影心脏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闷得有些发疼。他很想告诉许知晚,当年的事不是他想的那样,可是父亲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敢认他,就停掉他母亲的透析。” “我们走。”江屿风转身说道,脚步有些快,夏语薇小跑两步才挽住他,眼底闪过些许得意。 玻璃门关上的瞬间,许知晚蹲下了身,把他的脸埋在了膝盖里面,肩膀剧烈的颤抖。小夏安抚的拍着他的背:“晚哥,你没事吧?” 许知晚木讷地摇摇头,抬起头时眼睛已经红透了,却扯出笑:“没事,我只是被风迷了眼。对了,明天订玫瑰的客户,包装纸记得多叠两层。”说完他便打开了抽屉,抚摸着画本上的小晚星,不知不觉眼泪砸在了纸页上,晕开了浅浅的印子。 花店外的黑色轿车里,江屿风并没有立刻发动。他看着车窗上面倒映的花店灯光,看着许知晚在窗边抚摸多肉的身影,想起当年的承诺,心脏便一阵阵的抽痛。这时手机来电又开始催他了,他缓了缓,深吸一口气发动车子,心里默念着:许知晚,再等等我,你再等一等我,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推开你了。 台风渐近,雨幕裹住城市。晚星花店的灯光亮到深夜,那盆多肉还在窗台上,叶片上的水珠慢慢地蒸发,像是在等待一个迟到了三年的拥抱。而这一场猝不及防的重逢,终究在两人心里,激起了无法平息的涟漪。 嘿嘿第一次写,写的不好,请多担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晚星花店的玫瑰 第2章 向日葵 本次台风“山猫”在凌晨登陆,狂风卷着暴雨砸了半宿,直到天蒙蒙亮才渐渐歇脚。城郊老街的路面积着浑浊的水,“晚星花店”的防窥玻璃上满是雨痕,像蒙了层模糊的泪膜。 许知晚是被手机的闹钟吵醒的。他蜷缩在画室角落的折叠床上,身上还裹着昨天那件洗得发白的棉麻衬衫,梦里全是三年前的那个雪夜——江屿风冷漠把一张支票甩在他脸上,夏语薇就站在旁边,戴着和昨天同款的钻石手链,笑得居高临下:“许先生,拿着这些钱离开屿风,你母亲的透析费,我们夏氏全包了。” 他猛地坐起身,额角沁出冷汗,指尖下意识地摸向手腕的疤痕,那里还残留着碎玻璃划过的钝痛。折叠床旁的画架上,摊着昨晚没画完的草图:公益工坊的儿童画室设计图,墙角画着颗小小的晚星,旁边添了株向日葵,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铅灰。 “晚哥,昨天订玫瑰的客户来了!”小夏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带着几分慌张,“可是……他没要红玫瑰,说要换成99朵向日葵,还让我们用你画的晚星包装纸!” 许知晚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昨天明明跟小夏说,只有向日葵图案的包装纸,怎么会突然冒出“晚星”款?他趿拉着拖鞋跑出画室,就看见柜台前站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他,身形挺拔得有些眼熟——是江屿风的助理周明,三年前他去江氏送设计稿时,见过这人两次。 周明转过身,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递过一张烫金名片:“许先生您好,我是江氏集团总裁办的周明。昨天我家老板订的红玫瑰,今天换成向日葵,麻烦用晚星图案的包装纸包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包装纸是老板特意让人连夜赶制的,说是……更配您的花。” 柜台上摆着一卷崭新的包装纸,米白色的底纸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小晚星,笔触歪扭,和许知晚画稿上的一模一样。许知晚的指尖轻轻抚过纸面,油墨的清香混着残留的雪松味扑面而来——那是江屿风惯用的香薰味道,他想起当年出租屋的衣柜里,总飘着这股淡淡的香气。 “我这里没有晚星包装纸,也不做定制款。”许知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知道这是江屿风的手笔,就像三年来那些匿名的透析费汇款,像花店拆迁前突然松动的政策,像每次画材店老板“恰好”送来的特价颜料——这些偷偷摸摸的好,比直接的伤害更让他窒息。 周明的笑容僵了一下,从公文包里掏出个信封,推到许知晚面前:“许先生,这是老板让我转交给您的。里面是公益工坊的设备清单,江氏旗下的建材公司愿意免费提供所有材料,还有……”他压低声音说道:“老板说,医院那边给阿姨安排了新的透析机,今天就可以转院。” 信封上没有署名,却在封口处画了颗小小的晚星,笔尖的力度不均,显然是不常画画的人画的。许知晚捏着信封的边角,指节泛白,突然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雪夜,江屿风也是这样,递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只是那时里面装的是支票,封面上写着“断舍离”三个冷冰冰看起来没有任何温度的字。 “把花和信封都带走。”许知晚转身走向画室,背影透着决绝冷漠的说道:“我不需要江总的‘施舍’,也不会用他的东西。” 周明看着他的背影,急得直皱眉:“许先生,老板为了这些设备,跟江董吵了一架,还把欧洲分公司的筹备资金挪了一部分出来……他只是想帮您,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这句话像惊雷,炸得许知晚脚步一顿。他想起昨天江屿风眼底的红血丝,想起他匆匆离去时接的那通电话,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喘不过气。三年前江振宏找他谈话的场景再次浮现——老人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佛珠,语气冰冷: “你和屿风在一起,只会毁了他。要么你主动离开,要么我停掉你母亲的透析。” 那时他以为江屿风早就知道,以为那句“别装深情”是两人商量好的台词,直到后来工作室破产,他在医院走廊撞见江屿风和江振宏吵架,才听见那句嘶吼:“爸!你凭什么冻结我的账户?凭什么逼他走?” “晚哥,他走了。”小夏的声音把许知晚拉回现实,她指着柜台角落:“留下了这个,说是老板让给您的。” 那是个巴掌大的陶盆,里面种着一株小小的向日葵,花茎纤细,却顶着朵饱满的花盘。陶盆侧面刻着颗歪歪扭扭的晚星,旁边还有道浅浅的划痕——那是2018年夏天,江屿风为他刻多肉花盆时,不小心划到的,当时还懊恼地说:“这也太丑了点吧...算了,下次给你刻个更好看的!” 许知晚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向日葵的花瓣,冰凉的露水沾在指腹。他突然想起昨天夏语薇说的话,说江屿风给她买了蝴蝶兰,用矿泉水浇养。可这株向日葵的土壤是湿润的,带着晾过的自来水的气息——江屿风从未变过,他记得许知晚说的那句“多肉要喝晾过的水”,也记得许知晚最喜欢向日葵,说“它永远朝着光,不会迷路”。 这时许知晚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医院护士发来的消息:“许先生,您母亲的透析机已经安排好了,是最新的进口型号,费用有人匿名预缴了一年。另外,肾源匹配有了新进展,对方愿意无偿捐献,说是您父亲的老熟人。” 许知晚的手指顿了顿停在了屏幕上,眼眶突然红了。他父亲早逝,哪里来的“老熟人”?除了江屿风,谁会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在一夜之间安排好透析机和肾源?他想起周明说的“跟江董吵了一架”,想起江屿风左眉骨的旧疤,想起昨晚他在花店外迟迟未走的轿车——他好像反应过来了,原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其实都是江屿风没有藏住的深情。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被推开,陈方顶着一头湿发走进来,手里拿着份财经报纸,头版的标题显得格外刺眼:“江氏集团弃欧洲项目,资金转向公益领域,董事长江振宏震怒”。照片上的江屿风站在江氏大楼前,西装领口微乱,左眉骨的疤痕在闪光灯下格外清晰,眼神却异常的坚定。 “你都知道了?”陈方把报纸放在柜台上,语气复杂,“江屿风为了帮你建公益工坊,把筹备了半年的欧洲分公司项目停了,江振宏把他的总裁权限都冻结了。还有你母亲的肾源,是江屿风用自己的私人别墅换的,对方是个急需资金周转的地产商。” 许知晚的手指抚过报纸上江屿风的脸,指尖微微颤抖。他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雪夜,江屿风把支票甩在他脸上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想起昨天重逢时,他说“便宜”二字时,江屿风泛红的眼尾;想起那盆刻着晚星的向日葵,想起包装纸上熟悉的笔触——原来他以为的绝情,全是江屿风用自己的前途换来的守护。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许知晚的声音带着些哽咽,眼泪终于忍不住地落下,砸在了报纸的标题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他知不知道,我宁愿跟他一起扛,也不想像个傻子一样,恨了他三年!” 陈方叹了口气,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怕你有负担,更怕江振宏报复你。当年你的工作室破产,是江振宏买通债主逼你,江屿风为了保住你,只能假装和夏语薇订婚,还把自己的私人账户抵押出去,给你凑透析费。”他顿了顿,然后指着画室的方向,“你画的那些晚星,他都偷偷收藏着,在他的办公室里,贴了整整一面墙。” 许知晚猛地站起身,冲向画室。他打开最里面的抽屉,翻出那本旧画本,第一页的《玫瑰与晚星》旁,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是江屿风的字迹,带着当年的青涩:“等我们有了家,就把这幅画装裱起来,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阳光透过雨痕照进来,落在画本上,把晚星的轮廓映得格外清晰。许知晚握着画本,眼泪砸在纸条上,晕开“家”这个字的最后一笔。许知晚突然想起江屿风昨晚在车里默念的话,想起那盆向日葵朝着阳光的姿态——原来有些爱,就算被误会掩盖三年,也终究会朝着光的方向,慢慢靠近。 就在这时,许知晚的手机再次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末尾画着颗小小的晚星:“医院楼下的咖啡店,我等你。江屿风。” 许知晚攥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画本上的晚星,看着窗台上那株向日葵,突然笑了,眼泪却还在往下掉。他知道,这场迟到了三年的对话,终于要开始了。而那些被风雪掩埋的真相,那些藏在匿名守护里的深情,终将在阳光下,一一绽放。 第3章 旧痕 许知晚攥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画本上的晚星,看着窗台上那株向日葵,突然笑了,眼泪却还在往下掉。他知道,这场迟到了三年的对话,终于要开始了。而那些被风雪掩埋的真相,那些藏在匿名守护里的深情,终将在阳光下一一绽放。 医院楼下的“朝暮咖啡”飘着现磨咖啡豆的焦香,许知晚站在雕花玻璃门外,指尖反复摩挲着手机壳上的向日葵贴纸——那是小夏昨天刚贴的,说沾点喜气。他换了件藏青色衬衫,领口扣得严严实实,遮住颈侧因当年争执时被玻璃划伤的浅疤,手里的旧画本被指腹蹭得边角发毛。 靠窗的位置一眼就能认出。江屿风没穿惯常的深色西装,换了件米白色针织衫,左眉骨的疤痕在暖黄灯光下晕出浅褐色阴影,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他面前摆着两杯热饮,杯壁上印着极小的晚星纹样,和许知晚画在公益工坊设计稿角落的图案分毫不差,显然是特意让老板定制的杯具。 听到脚步声,江屿风猛地抬头,眼底的疲惫瞬间被亮光照亮,像沉在深海的星子突然浮出水面。他慌忙起身时,膝盖撞到桌腿发出轻响,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这副窘迫模样,和大三那年在设计展后台紧张到忘词的少年重叠,让许知晚的心脏狠狠抽了一下。 “坐。”江屿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将左侧的热饮推过来,杯垫是张手绘的向日葵卡片,颜料还带着点未干的光泽,“问过老板了,是你以前爱喝的榛果热可可,没放糖,加了半勺鲜奶油。” 许知晚坐下时指尖碰了碰杯壁,温度刚好是他习惯的六十度。他没动杯子,只是把画本放在两人中间,翻开第一页推过去,声音平静得像在聊窗外的天气:“这张纸条,你还留着?” 泛黄的纸条夹在《玫瑰与晚星》的初稿旁,江屿风的字迹带着当年的青涩:“等我们攒够钱,就租带阳台的房子,把这幅画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江屿风的指尖悬在纸面上方半寸,喉结剧烈滚动:“2019年冬夜,你画到凌晨四点,说要拿这幅稿参加江氏的新人设计赛。我在台灯下写的,怕吵醒你,先用铅笔打底,后来趁你去买早餐时描成了钢笔字。” 细节像潮水般涌来。许知晚想起那个飘雪的夜晚,两人裹着同一条羊毛毯改设计稿,江屿风把暖手宝塞进他冻僵的手里,说“设计师的手不能受冻”想起他去买早餐时,总会多带一个糖心蛋,说“补补脑子好画图”。眼泪突然模糊视线,他别过脸看向窗外,却在玻璃倒影里看见江屿风泛红的眼尾,和三年前雪夜转身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三年前为什么要那样对我?”许知晚的声音带着哽咽,终于问出憋了三年的话,“江振宏说你要继承江氏就必须和我断干净,我以为是你默许的;那张五十万的支票,我以为是你对我们感情的定价;夏语薇挽着你手臂出现在工作室楼下时,我以为……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江屿风突然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到几乎透明。他从内侧口袋掏出个磨旧的牛皮钱包,夹层里塑封着一张合影——许知晚举着设计金奖证书,江屿风站在旁边,左眉骨的伤刚拆线,却笑得比身后的聚光灯还亮。照片背面是一行小字,被摩挲得字迹发浅:“我的设计师,要永远发光。” “那天我刚从财务部领了备用金,想去医院给阿姨交透析费,护士说费用已经预缴了三个月。”江屿风的声音低沉得像埋在土里的弦,“找到我爸的特助才知道,他用停药威胁你。我冲回家跟他吵,被锁在书房整整两天,所有银行卡都被冻结了。”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支票,金额处被划得漆黑,签名旁洇着墨渍:“这张是我用我妈留的那块百达翡丽抵押换来的,本来想跟你解释,我爸却放话,只要我敢认你,就立刻停掉阿姨的治疗。夏语薇刚好来送合作文件,看见这一幕,说要帮我‘演场戏让你彻底死心’,不然就把这事捅到媒体那,说你攀附江氏谋取名利。” 热可可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许知晚的眼泪砸在画本上,晕开“晚星”的轮廓。他终于懂了,当年江屿风说“别装深情”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不是错觉;甩支票时指尖的颤抖不是演戏;转身时脚步的沉重,是藏了千言万语的隐忍。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许知晚抬头时,睫毛还挂着泪,“我在医院走廊听见你跟江振宏吵架,喊着‘凭什么逼他走’,我以为你是在跟我撇清关系!” “我怕你自责。”江屿风伸手想擦他的眼泪,却在碰到脸颊前停住,转而轻轻握住他放在桌下的手,指尖摩挲着他手腕的疤痕,“你那时候要照顾阿姨,还要盯工作室的项目,我不想让你再扛着‘拖累我’的包袱。我想等站稳脚跟,把一切摆平了再找你,可没想到……” “可没想到我工作室会破产,还被诬陷抄袭。”许知晚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自嘲,“我查了半年才知道,是夏语薇买通评委,把我未公开的儿童乐园设计稿泄露给竞品。” 江屿风的眼神瞬间冷硬如冰:“我去年就查到了。法务部固定了她给评委的转账记录和聊天录音,还有她让助理偷偷复制你电脑文件的监控截图。上周股东大会,我直接否决了与夏氏美妆线的独家合作——那是夏家每年近四千万的利润来源,夏父昨天亲自来公司求我,不是逼婚,是求我宽限解约期限。” “江屿风!”尖锐的女声突然划破咖啡馆的宁静。夏语薇穿着火红色连衣裙闯进来,手里举着本财经杂志,封面是江屿风的专访,标题加粗印着“江氏总裁弃欧洲项目,力挺公益”。她径直冲到桌前,伸手就想挽江屿风的胳膊,“许知晚,你怎么在这?屿风我们说好下周去拍订婚照的,你忘了?” 江屿风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夏语薇踉跄着撞到旁边的椅子,手里的杂志掉在地上。他从公文包掏出一份文件摔在桌上,红色的“解除合作协议”封皮格外刺眼:“夏语薇,别自欺欺人。这是上周就签好的解约协议,江氏不仅终止美妆线合作,还会收回给夏氏地产的三亿授信。你爸昨天来求我时,怎么没跟你说这些?” 夏语薇的脸瞬间惨白,手指死死攥着桌布:“你敢!江氏的新能源供应链还攥在我们手里,你终止合作,我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江屿风冷笑一声,接着点开手机的录音。夏语薇威胁评委“不取消许知晚参赛资格就断全年广告投放”的声音清晰传出,甚至能听到她得意的笑声:“一个没背景的设计师,搞垮他还不简单?等他身败名裂,屿风自然就会跟我订婚。” 他起身挡在许知晚面前,身高优势让夏语薇更显狼狈:“去年你为了抢江氏设计总监的位置,泄露许知晚的公益工坊设计稿给竞品,我手里还有你和竞品总监的通话记录。真要闹大,我不介意把这些交给行业协会,让夏家在设计圈彻底除名。” 周围客人纷纷侧目,还有人拿出手机偷偷拍照,夏语薇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撑着不肯落下:“你别忘了我们的协议!三年前你跟我签过假情侣协议,说要帮我应付家族催婚,现在协议还没到期!” “协议?”江屿风从公文包翻出另一份文件,翻到最后一页指给她看,“协议第三条写着,若一方以虚假关系谋取私利或伤害第三方,另一方有权单方面解约。你买通评委诬陷许知晚时,协议就已经失效了。至于我当年拿的那一千万‘配合费’,会从夏氏的违约金里直接抵扣。” 他从口袋里掏出枚旧钥匙放在许知晚面前——钥匙扣是颗木雕的小晚星,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发亮,“这是我们当年出租屋的钥匙,我每年都给房东打钱留着房子,换了三次锁芯,一直等着有天能亲手交给你。新能源供应链我上周已经和德国汉莎集团签了意向书,江氏的根基,从来不是靠牺牲感情维系的合作撑起来的。” 许知晚看着那枚钥匙,眼泪再次落下。这枚钥匙他以为早就丢了,却没想到江屿风不仅留着,还守着那个充满回忆的出租屋,就像守着他们未完成的约定。他想起昨天在花店看到的那株向日葵,突然明白,有些守护从来不是轰轰烈烈,而是藏在岁月里的细水长流。 夏语薇看着两人之间无声的羁绊,知道再无胜算,抓起包狼狈地冲出门,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江屿风,你会后悔的!” 江屿风没有回头,只是蹲下身,用指腹轻轻擦掉许知晚脸颊的泪,声音放得极软:“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许知晚没有躲开,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三年来他学刻木雕、练签名形成的,为的就是有天能亲手给许知晚刻套晚星摆件,能在签下合作合同时更有底气。他忽然想起画本里的那句话,轻声念了出来:“等我们有了家,就把这幅画装裱起来。” 江屿风猛地抬头,眼底闪着泪光,却笑了:“现在就去看房子好不好?我找了个带大阳台的,能种满向日葵,晚上还能看到星星。” 阳光透过咖啡店的玻璃,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许知晚看着江屿风认真的侧脸,突然笑了——原来有些爱,就算被误会掩盖三年,只要初心未改,终会在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重新绽放光芒。他拿起桌上的画本,轻轻点头:“好,我们去看房。” 第4章 有些承诺会在时光里慢慢发芽开花 去看房的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台风过境后,空气里飘着樟树的清香。江屿风特意提前半小时到花店接许知晚,车后座堆着半人高的设计图册,封面印着“公益工坊改造方案”,边角处画着颗小小的晚星,是他凌晨修改方案时随手添的。 许知晚抱着那盆带缺口的玉露出来时,江屿风立刻迎上去,伸手想接,又怕碰坏叶片,动作僵在半空。“我来吧,”他最终绕到副驾驶位,打开车门时垫了下手肘,“阿姨说这盆多肉不能晃,我特意在座位上垫了软垫子。” 许知晚的指尖碰到座位上的针织垫,触感熟悉得让人心颤——那是当年他给江屿风织的围巾改的,后来搬家时遗落在出租屋,没想到他还留着。“你怎么……” “一直收在衣柜最里面,”江屿风发动车子,余光瞥见许知晚泛红的耳尖,声音放轻,“冬天冷,垫着暖和。”他没说的是,这三年里的每个冬天,他都会把围巾拿出来晒,闻着上面残留的洗衣液香味,像还能感受到许知晚织围巾时的温度。 房子在老城区的顶楼,带个三十平的大阳台。推开门时,许知晚愣了——阳台的角落摆着十几个陶盆,每个盆壁上都刻着晚星图案,最中间的陶盆里,种着株半大的向日葵,花盘朝着阳光最盛的方向。“我让周明找花农培育的,”江屿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选的是矮生品种,开花后不会挡阳光,旁边留了位置,刚好放你的画架。” 许知晚走到陶盆前,指尖抚过刻痕——深浅不一的纹路,和当年江屿风刻多肉花盆时的手法一模一样。最大的那个陶盆底部,还刻着极小的字:“小晚的向日葵,2021年春”。原来从两年前开始,江屿风就一直在准备这个阳台。 “客厅的墙我留了一面,没刷漆,”江屿风拉着许知晚走进客厅,指着西向的墙面,“你画的《玫瑰与晚星》,我找装裱师修复好了,就等你点头,挂在这里。”他从公文包掏出个卷轴,展开时,许知晚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那幅被雨水泡烂的画,居然被修复得完好如初,连他当年不小心滴在角落的墨渍,都保留着原样。 “你怎么找到的?”许知晚的声音带着哽咽。当年工作室破产,他以为这幅画早就被当作垃圾扔掉了。 “我找了三个月,”江屿风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当年拆迁队的人把破损画稿堆在仓库,我让人一点点翻,终于找到了。修复师说要保留原貌,我就让他把墨渍也留着,那是你画到凌晨时,不小心睡着蹭到的。” 两人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向日葵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晃动。许知晚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枚银戒——是三年前江屿风用第一笔奖金买的,戒面刻着迷你晚星,当年他说“等我们有了家,就戴上它”,后来吵架时被许知晚扔在出租屋的地板缝里。“我搬家时找到的,”许知晚把戒指递过去,“一直戴在身上。” 江屿风的手指颤抖着接过,戒指内侧还刻着两人名字的首字母缩写。他把戒指戴在许知晚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好。“下周公益工坊的地基就要动工了,”他拥住许知晚,下巴抵在他的发顶,“我跟施工队说好了,留一面墙给孩子们画晚星,我们一起教他们好不好?” 许知晚刚点头,手机突然响了,是工地负责人打来的,声音慌张:“许设计师,不好了!夏氏地产的人带着工人来了,说我们占了他们的地,要拆地基!” 江屿风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掏出手机拨通法务部的电话,语气凌厉:“把公益工坊的土地产权证明和施工许可都带过来,另外联系经侦,夏氏有人恶意寻衅滋事。”挂了电话,他握紧许知晚的手,“别怕,有我在。” 两人赶到工地时,夏语薇正站在挖土机旁边,穿着红色高跟鞋,手里举着份泛黄的土地协议:“许知晚,江屿风,这地当年是夏家抵押给江家的,现在我们要赎回来!”她身后的夏浩叼着烟,几个工人正拿着铁锹往地基里扔石头,“识相的就赶紧撤,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江屿风上前一步,将许知晚护在身后,从法务部人员手里拿过产权证明:“夏语薇,三年前这地就已经过户到江氏公益基金会名下,有国土局的盖章,你手里的协议是作废的。”他指着旁边的监控,“刚才你们破坏施工的画面,已经同步传到经侦那边了。” 夏语薇的脸瞬间惨白,却依旧嘴硬:“我爸说了,这地我们必须要回来!江屿风,你要是识相,就跟我订婚,我让我爸撤人!” 许知晚突然上前,从背包里掏出个U盘:“这里面是你去年挪用夏氏公益资金的证据,还有你让夏浩威胁拆迁户的录音。”他把U盘举到夏语薇面前,“我本来不想曝光,但你不该动公益工坊的主意——这是给留守儿童建的画室,你赔得起吗?” 这些证据是陈方帮忙收集的,当年许知晚晚工作室破产,陈方就怀疑有问题,暗中查了三年。夏语薇看着U盘,身体晃了晃,她没想到许知晚居然有这么多证据。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驶来,江振宏从车上下来,看到现场的混乱,脸色铁青:“屿风,跟我回去!”他的目光扫过许知晚,带着冰冷的敌意,“还有你,离我儿子远点!” 江屿风挡在许知晚面前,眼神坚定:“爸,我不会跟你回去,也不会跟许知晚分开。公益工坊的事,我会处理好。”他看向夏语薇,“限你们十分钟内撤人,否则我立刻起诉夏氏。” 夏语薇看着江振宏阴沉的脸,又看看江屿风的坚决,知道再无胜算,狠狠瞪了许知晚一眼,带着人狼狈离开。江振宏看着两人紧握的手,气得浑身发抖,转身钻进轿车,车窗降下时,留下一句冰冷的警告:“江屿风,你会后悔的!” 夕阳西下,工地恢复了平静。许知晚看着江屿风,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眉骨:“疼吗?刚才夏浩推你的时候碰到了。” 江屿风笑了,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不疼。”他指着远处的夕阳,“你看,夕阳下的向日葵,比平时更亮了。” 许知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工地旁边的空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种了一片向日葵,花盘都朝着夕阳的方向,像铺了一地的金子。他靠在江屿风的肩上,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江屿风说“等春天来了,我们种满向日葵”。原来有些承诺,真的会在时光里,慢慢发芽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