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岛春颂》 第1章 蝴蝶轶事 浮岛三面环海,幽暗中紧靠的群山伫立于一侧,稀薄的月光印着岩石的边缘,隐晦又神秘。 立于山顶的旅馆门口立着木牌,依稀能看清渺渺风雪里木牌上雕刻着的“24小时营业”字眼。 这是一家提供温泉服务的日式旅馆。 屋外气温零下,屋内暖气开得较足,办完入住手续的旅客稀稀疏疏地提着行李走进了梯厢。 有人入住,有人退房。 服务台前,秦衿肆刚办理完退房手续,他将身份证同发票放入搭在手臂上的外套的口袋里,离开服务台前往行李寄存区。 秦矜肆站在屏风后,慢条斯理地将搭在手臂上的外套穿好。外套随意敞着,里面的黑色马甲一丝不苟如数扣上,拿起放置在行李箱上的围巾缠了圈。不经意间露出的漂亮手腕有点儿清秀,瓷白的肤色透着浓浓的性感。 稍一注意,就会发现他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黑金配色的戒指。 据说,男人左手小指戴戒,那是不婚的意思。 当然,也可能是用来招财,又或者这只是个简单的装饰品。 门外传来连续两声的汽笛鸣响,像是某种提示。 秦衿肆自是接收信号,推着两个黑色行李箱出去,门口自动感应打开,几针寒风泄进来,吹乱额前垂下的短发,露出深邃立体的五官,他泛白的唇微抿着,清冷的气质不怒自威,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疏离感。 服务台值班的两名前台依依不舍地放下显示拍摄中的手机,左边的女孩两手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望着已经合上的门。 “长得这么帅看起来也很有钱,也不知道是哪个明星。” 旁边女孩接话,“住405的除了他还有一个男人,长得也是很高很帅。”两个人看起来很般配。 “不是,那他俩谁是0……也不是,好好的帅哥就这么被内部消化了?” “……” “不过豪华套房405号是标准的两室一厅。” 料峭寒风吹散了女孩们唠嗑的声音。 零下气节,雪絮飘然,山上雪松沉重厚实,冰冷又潮湿,腾腾雾气侵蚀着整座山。 秦矜肆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弯腰坐进去。 黎霁看了眼时间,调的播客频道刚好跳到插播一则天气预报,预示今晚大雪需做好防范准备。 黎霁看了眼副驾驶座上闭眼休憩的秦衿肆,“四哥,今晚可能会下大雪,要不咱再住一晚?” 下雪山路不好走。 秦衿肆闭眼小憩,口吻浅淡,“陆女士今天已经打了六通电话催促了,你不烦?” 黎霁哑口无言。 他们在这家温泉旅馆停留三天了,一直没下山。陆女士得知秦矜肆出差回来的消息,时不时就打电话催促,盼着他俩一块回去吃饭。黎霁嗔怪,饭什么时候吃都行,生意得谈,钱得赚。 “趁着雪下得不大,抓紧下山。”秦矜肆催促道。 夜间山路并不好走,前两日上山时也是这般夜色,万籁俱寂,只有昆虫与野兽的呐喊声。 奥迪缓缓行驶在山道上,倚靠座椅的秦衿肆睁开眼望着窗外,浅褐色瞳孔净澈如玻璃。目光所致,星辰似乎近在迟尺。 山道盘踞着,柔美月色下,则是一片漆黑充满诡异的丛林。 雪势浩大,引擎盖上落了层薄雪,车子行驶的速度慢了下来,山路开始出现打滑的迹象。 负责开车的黎霁不由得皱起眉,有种不祥的预感,“四哥,你知道的,我刚考了驾照,车技还不算特别稳,这山路弯弯绕绕的,要不换你来开。” 整条山路似乎只有他们一辆车,抛开车内的暖气,周边一片死寂,黑压压的充满了无法说明的恐惧。 眺望天边的秦衿肆视线往下挪,注意到了藏匿山林之间的一栋古朴的小洋楼。 于山野之中,应该是是当地村民的私宅。 这些年浮岛大规模开发旅游景区,山中居民多以拆迁撤出,也有些勉于情怀选择留在山中。 “四哥,这条路我怎么越看越觉得有点陌生啊,是不是走错路了?” 黎霁说完,就碰到了个岔路口,车子速度慢了下来,“我靠,这两条路咋没有路牌!” 秦衿肆很久之前上过山寻找合适位置做民宿,对道路有点印象,“走左边这条。” 黎霁点头,“行。” 车子再次启动,就在此刻,眼前突然出现了一辆大货车疾驰而来。 一时间,白色奥迪显得弱小极了。 黎霁紧急情况下骂了句粗口,边狂摁着喇叭示意前方司机,边操控方向盘往左边路道驶去。 货车并未减速,司机手搭在车窗上眼睛微闭着,处于一个半睡半醒的状态。 秦衿肆率先发现不对劲,“不好。” 时间来不及了。 货车如同失去控制一般迎面撞了过来,在这个岔路口几乎是从车中间强行撞开。 砰地一声,白色奥迪被撞得像断了弦的风筝从山道滚落山脚,一路磕磕碰碰压断枝叶,被抖落的薄雪层层往下坠。 而大货车如梦初醒,险险卡在边缘处摇摇欲坠,车的前身悬空着,重力靠后。 所处的山道距离山脚下直线距离也有几层楼高,有树做缓冲,伤得不是很重。 车辆引擎盖与车身严重凹陷与刮损,车尾冒起丝丝缕缕的烟气。不知道是车的内部哪个零件磨蹭损坏,火星四溅。 夜已深,雪下得更加张狂了。 同时,还飘落着如同丝线一般的细雨,串成珠沉闷地往下砸。 秦衿肆试着睁开眼,身体上传来的疼痛让他不禁皱眉发出吃痛的声音,他重重喘着气,抬手去解锁车门。 四周漆黑,他脸色惨白,手上有条不知道在哪剌到的伤口,涌出的鲜血很快沾满手。 在他开锁后即将推开门时,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道冰冷温软的触感。那是只女孩的手,骨节纤细,保养甚好。 山崖下淡淡的月光几乎照不进来,雪地散发的白光又很微弱,车窗外亮起了微弱却又明媚的火光。 少女肤色白皙,拥有一双很新奇、勾人的白瞳,她头发花白,手里举着已经燃烧半截的蜡烛。 秦衿肆当场愣住,荒郊僻野,眼前的人,生得怪诞。 不像个正常人。 是个女鬼……这世界上没有鬼,只有人扮成的鬼。 男人的反应少女尽收眼底,她唇角扬起,莞尔一笑如同纯洁醉人的月季。 此刻,她白色瞳孔里映着蜡烛的光点,隐约有种胸有成竹的坚定,“需要帮忙吗?” 是月季,还是玫瑰。 蜡烛燃烧的速度很快,一小截断了,蜡油滴落在车窗上而后凝固,蓝色火焰一瞬即逝。 昏暗中,少女眼神眷恋,痴迷,有一种病态的痴狂。 雪下得匆忙,天地间仿佛披了件嫁衣。 啪嗒地一声,车门开了。 秦矜肆推开车门下车,刚经历了场车祸,他身体像是被撞得散架了似的,双脚站定却无力支撑,眼见着双膝往地上砸。 站在一旁的女孩上前搀扶住他,他头部刺痛,意识模糊,支撑不了多久。 秦矜肆眼皮沉重,睫毛突然湿了一片。 那是从额头上流下的血。 挡在他身前的女孩拉着他的手臂环绕在脖颈上,身形瘦小,却弯下腰将他背在身后。 秦矜肆听到她开口:“我带你走。” 顾不上对方的身份,秦矜肆自己还活着,还会呼吸,当下平安离开这里才是最要紧的。 秦衿肆已经失去了意识,全身重力压在温再倾身上,两道紧贴的身影一黑一白伫立在皑皑之中,像对璧人。 他的鲜血沾染到了她一尘不染的白色衣服上,蹭到了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微凉又干涩的唇不轻意地轻轻擦过。 只剩下一小截的蜡烛掉落在地上,被湿润的雪吞噬,又与车底下散发的火光融为一体。 温再倾抚摸着秦矜肆的头,眷恋地感受到他细软的发丝,冰冷的脸,这种真切的感觉让她宛如脚下踩着浮云,分不清这是幻想还是现实。 雪花落在睫毛上,不知道是融化了还是泪水。 “我们终于见面了。” 远处车辆前灯亮起,两道射光猝然打在相拥的二人身上。 坐在车里的女人手中掐着女式香烟,探出头,烈焰红唇轻蔑出声,“喊我来看你们秀恩爱的?我是没啥问题,火要烧到驾驶座上了,那人再不救就没救了。” 温再倾抬起头,余光睇去驾驶座的方向,“那个人交给你了。” 从山崖下到观夕小院距离差不多三公里,开车走大道转一圈也需要几分钟时间,从观夕山院到市区是二十分钟。 来回兜转,结束一切后,天边已经微微有了亮光。 警笛声响起,栖山被封,路道拉了警戒线。 . 观夕小院位于栖山山脚下山林之间,位置偏僻,周边住民多已搬迁,只留下零散几家住户,是个隐居的好居所。 厨院烟囱蹿起一道浓烟,拉布拉多和边牧极速仓皇从厨房跑出,惹得在草地上啄米的两只母鸡吓得四处逃窜。 温再倾挽起衣袖,耐心处理掉炸裂的锅,用热水过遍毛巾将墙壁上的黑色印子擦拭干净。 随后,温再倾将煮好的三鲜汤盛出放凉。 她将煮好的肉禽放入狗盆中,拉布拉多和边牧狼吞虎咽地进食。 拉布拉多叫吵吵,边牧叫闹闹。 温再倾抬手招呼着几只小猫过来备餐,有橘猫、三花,品种不一,那是在各地拾捡回来的流浪猫。 伺候完猫狗的饮食,圈养在笼子里的鸡鸭也拔声喊了两句。 温再倾将饲料放入笼子的卡槽中,几只小鸡扑到围栏后低头啄着。 “多吃点,等再胖一点就可以下锅煲汤了。” 温再倾蹲在鸡笼前两手托着下巴,想起里屋躺着的人,她毫不避讳自己的目的,“正好他需要补身体。” 如果他在这里待很久的话,她可以让他每周都喝上新鲜的老母鸡汤。 当然,她也清楚,这是有时间限制的。 警方四处搜寻,很快就会搜寻到这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蝴蝶轶事 第2章 烹雪煮茶 午后云迷雾锁,昏暗难捱,霜雪漫天。 别墅中壁炉点了明火,火得很旺,柴火噼里啪啦的,吵吵和闹闹蜷缩在地毯上靠着壁炉取暖。 冬日里的温暖对于动物来说,是冬眠的好时机。 况且时间又是在午后,放在夏日也是令人酣睡的时辰。 温再倾躺在藤椅上盖着毛毯取暖,怀里的小布偶娇小可爱,深陷美梦中。 温再倾往克我方向望去,房门是敞着的,已经一天了,依旧没什么动静。 秦矜肆伤得不轻,更多是皮外伤。她给他把过脉,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将秦矜肆留在这座院子里医治,是有私心的,雪不停,他就走不了。 这样,他就可以留在她的身边了。 温再倾用完午餐,漱口后净手,熬制汤药。 日暮垂落,庭院积雪遮盖住了草坪上最后一抹绿。 温再倾进卧室拿起医药箱重新给秦矜肆包扎伤口,汤药也被她极有耐心地一小口慢慢喂进去。 客厅的暖炉散发的温热似乎蔓延到了角落里的房间,恍惚间,秦矜肆感受到了脖颈上的热意,随后是后背传来的片刻冰冷,再之后就是一股难言的暖和,伴随着一点湿意。 好像是有人在给他擦拭身体。 他试着睁开眼,眼皮微微颤抖着,模糊地瞧见了道白色倩影低着头坐在床边。 白无常? 不,是个美艳得不可方物的年轻女孩。 女孩动作很温柔,如同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般,怜爱又小心翼翼。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稀稀疏疏的树枝摇曳的声音仿佛在奏曲,里面混合着几声突兀的狗叫。 过于专注的温再倾并没有注意到睁开眼的秦矜肆,她忙完并没有离开,而是趴在床边小憩,大概是困了,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而床上已经慢慢恢复意识的男人则是睁眼静心打量着这个屋子,从装修风格到陈设,能看出主人家是个生活讲究的人。 手腕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隐隐传来刺痛感,秦矜肆吸了口气,试着去抬胳膊,却不小心碰到的趴在床边浅睡的温再倾。 他把她吵醒了。 但他只是罪魁祸首之一。 “汪!汪汪!” 客厅里两只狗不知为何突然掐架,闯进房间四处逃窜追赶,跟鸡犬升天似的,狗在叫,猫懒洋洋地也跟着喵,就连户外的鸡鸭也都格外地有精气神在外头大喊大叫。 温再倾快步走出去安抚外面的宠物。 秦矜肆纵使是想装睡,也难以在这嘈杂的环境下假装睡得坦然。 秦矜肆刚撑起身子,还未坐直,外面就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他忍着身上的疼痛坐起身,拿起折叠整齐在床边的外衣飞速套好。 秦矜肆站在房间门口,只见那身形单薄的少女坐在藤椅上拉着两只小狗的手在小声训话。 两只大狗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是一昧地冲她吐舌头。 头部上突然痛得厉害,秦矜肆抚着头不禁皱眉,脑海里闪过的画面便是车辆相撞摔下山崖的画面。 再然后,就是这个诡异的女孩莫名出现了。 斜阳笼罩,温再倾弯腰拎着锄头从地里挖出白萝卜,一筐篮子的蔬菜是她今天的收获。 温再倾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天地白茫茫,余光瞥见门口立着一道黑影,她转头望去,弯下眉眼,声线轻缓,“你醒了。” 温再倾起身拍了拍身上湿润的泥土,任由泥痕沾在裙摆上,“正好,汤药已经熬好了。” 秦矜肆目光浅浅落在温再倾身上,并未有更多的停留,仰头望着从半空中飘下的絮雪。下午六点整,铜钟敲响。 浮岛上的栖山有座寺庙,叫闻谅庙。 他没有离开栖山。 温再倾感受到他即将离开,假意没摸清他的意思。 她从厨房里端出两个小汤锅,分别是热粥和汤药依次放在桌上,底下垫着隔热,火炉里的炭火烧得正好,她摆上了些蜜饯和两杯温茶。 秦矜肆一天都没吃东西,温再倾专门煮了排骨粥。她了解他的口味,不加葱花和姜。 “外面风大,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进来坐吧。”温再倾望着他的身影。 秦矜肆不为所动。 温再倾柔声劝道:“先生,等雪停了再走也不迟。” 秦矜肆蓦然回头看向眼神缠绵的少女,犹豫再三,他低下头,“给你添麻烦了,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车上还有黎霁,黎霁显然不在这。 秦矜肆又问,“请问,跟我一起的另个朋友怎么样了?” 温再倾脸色微不可觉地冷漠,她唇角略松动,回答:“他没事,你放心,回去后你就可以看见他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告诉他,她不喜欢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提起无关紧要的人。 秦矜肆注意到温再倾语气里的淡然,不再细问。 他坐在另一张藤椅上,方才互殴的两只狗不怕生,热情地蹭到他脚边。 冒着热汽的热粥推到他跟前,温再倾提醒道:“趁热把粥给喝了,喝完过会儿就可以喝药了。” “谢谢。”秦矜肆低声道了句谢。 秦矜肆握着瓷勺舀了口粥,是咸口的排骨粥,味道清香,淡淡的香气里混了点中药的味道。 很符合病患。 他听从她的话,安静地喝完热粥。 不知道是迫不及待,还是应付了事,也没等热粥垫胃消化,匆匆端起汤药如数喝完。 中药味道刺鼻且苦涩,秦矜肆稍愣,像是苦得没缓过来。 “我多加了一味药,喝起来味道会苦些,不过会恢复得快些。”少女娉婷,说话的嗓音温柔如水,“觉得苦的话,可以吃一块蜜饯调口。”。 她大概是比较内敛或者是不善言辞,温婉地俯身抱起一只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布偶。 那布偶,通体纯白,像一个小雪团。 也像她。 秦矜肆手臂受了伤,但是不影响小幅度行动。他拿起一块碟子里摆放的蜜饯放进嘴里,甜味在口腔里荡漾,是很正统自然晾晒干没有添加剂的味道。 “甜吗?” 温再倾怀里抱着只小奶猫,壁炉里的火光烧得噼里啪啦,看向他的眼神也热烈得让人有些无措。 迎上她的目光,秦矜肆应了声,“嗯。” 寂寥雪夜,异性同处,氛围旖旎。 “怎么称呼您?” 面对救命恩人,秦矜肆很客气地用上了“您”。 温再倾愣了下,她并不喜欢她的名字,她也没想过该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面对他。 温再倾没有直接给出答复,而是说:“等下次见面吧,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 秦矜肆眉宇轻舒,浮岛山间僻野,市区人流动性强,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温再倾漫不经心地处理柿饼上的糖霜,装进碟子里递给了秦矜肆。 浮岛不产小众果树,比如柿子树,只有农户自家种植的。 秦矜肆记得,门外就有一棵光秃秃的柿子树。 温再倾因为递盘子时挪了下位置,距离离他近了些,她目光若有若无地朝客厅窗外雪景看去。 秦矜肆注意到,她的瞳孔外有一层偏透明的网状。 是义眼? 察觉到秦矜肆视线的停留,温再倾紧张地收紧了手指,怀里的小奶猫不舒服地嗷了两声。 “谢谢。”秦矜肆看着碟子里的柿饼说。 温再倾失语摇头。 外边的雪稀稀疏疏地继续下着,壁炉里的柴火也烧得见底,炭火的温热依旧维持着屋子里的温度。 温再倾躺在藤椅上睡着了,小猫靠着她的臂弯也睡得香甜,缱绻美好的画面令人心境得以休缓。 秦矜肆多年前在外奔波,见过山林旷野,见过繁华都城,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碰到很多新奇古怪的事情。 向往自由的鸟也会渴望有树可栖。 平静、温柔地度过一生。 秦矜肆正打算起身,发现压在他双脚上的两只狗也睡着了。 都说宠物随主人,现在看确实是。 秦矜肆坐着没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黎霁发消息。 两天了,他的手机是满电状态。 退房的时候,他手机只有一半的电,路上周折,理应是没剩多少。 秦矜肆抬头看了眼背对着他的那道白色身影,除了她,也没其他人有接触的机会了。 没想到,她细心地给他手机充了电。 “在哪?”秦矜肆直接给黎霁发消息。 对方秒回。 看起来确实是没事。 黎霁发了个医院定位,并配文,“快来救我!” 秦矜肆打开打车软件,上车定位显示的是观夕山院。 这里,是一家网红拍照打卡点。 浮岛自从大规模开发成旅游景区之后,交通便利了不少。栖山地处偏僻,但也有不少民宿和酒店,也包括盈利性的情怀书店、咖啡店和提供不同风格拍摄取景地的高档别墅。 雪停了。 出租车到了。 深夜里的黑暗如同洪水猛兽般向温再倾席卷而来,她什么都看不清,失措又无助地跌坐在地板上,磕到了座椅,满脸的温热使她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抖着。 她艰涩地睁开眼,梦有些久远。 温再倾从藤椅上坐起来,发现身上盖了条客卧里的毯子。不是她拿出来的,小洋楼里,除了她也就只有秦矜肆了。 温再倾环视了圈室内,发现壁炉里的炭火已经熄灭了,而电子壁炉被人调整了合适温度,这才没让室内温度降下来。 好暖。 这时,门外响起了电子锁滴答解开的声音。 温再倾愣了下,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想也没想扯开毯子,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匆忙地追了出去。 院子里的积雪很厚,她穿着袜子站在雪地里,眼眶有些发烫。 走的时候,连道别的话也没说。 闹闹“汪”了一声,吵吵摇着尾巴嘴里叼着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张已经沾上它口水的纸条。 没有名字,没有联系方式,只有一张银行卡和一串被小狗口水浸湿后模糊不清的银行卡密码。 他不向她示好,只留下钱财。 可是,有些东西注定是不能被明码标价的。 第3章 亲卿爱卿 距离车祸事件已经过去一个月,秦矜肆和黎霁相继做了全身检查确定身体无碍。 经过调查,确定为那是起意外事故。 月底的时候,黎霁在秦矜肆的帮助下提了辆车。 美名曰,给共患难兄弟的补偿。 黎霁甩着手指头上挂着的钥匙,俊美的脸上挂着恣意的笑。他洋洋洒洒地:“这车撞得好啊,撞出来一辆宝马。”当然,外加伤筋动骨在医院躺一个月,今日才重见天日。 秦矜肆不跟黎霁打幌,这个月光顾着养病,具体车祸细节他只从警方那边了解到大概情况。他问道:“那天是谁送你去的医院?” 说到这,黎霁就开始摇头晃脑的没有回答得太详细,而是飘渺地回句,“可能是仙女吧!” 一个烟瘾比他还重的仙女。 每当黎霁想起那个女人的脸,背后就有点蹿冷风,那人眼神太怵了,多看一眼感觉下一秒就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他从来没见过哪个漂亮女人眼神跟抹了蜜的刀尖似的,有心思敢觊觎,却不敢近距离直视。 秦矜肆如果不提的话,黎霁压根不敢回想起那日的事情,生怕晚上做噩梦。 秦矜肆默了下,声线低沉,“是一个异瞳女人?” “不是。”黎霁肯定地回答,“是一个穿红裙的年轻女人,短发,戴的大金耳环比我拳头还大,一身行头非富即贵。” 回想起小洋楼里那位穿着冬款白色棉裙的少女,弯腰在菜园里清除杂草采撷蔬菜的朴素模样。秦矜肆若有所思地点头,据黎霁描述,那确实不是同一个人。 “你今晚回哪,顺路的话我送你。”黎霁坐在驾驶座上,抱着对新车的那点新鲜感打算载秦矜肆一程。 秦矜肆拒绝了,“你练练车技,注意安全,我自己开车回去。” 秦矜肆拉开车门,启动车子,独自踏上回民宿的归程。 黎霁于风中凌乱,晃着车钥匙不禁纳闷,“我技术有那么不好吗,那晚的车祸是个意外。” “菜就多练。”秦矜肆车窗降下,懒洋洋丢下四个字便疾驰而去。 . 一个月前,秦矜肆在栖山和开设温泉项目的旅馆谈合作,进度进行得很顺利。因为车祸这件事情,定在三天后的签合作协议毫无疑问被推迟了。 经过挽留和商讨,签协议的时间定在了今天。 在他的民宿里。 秦矜肆是大学期间开始着手开民宿的,赶上了当时浮岛住宿服务大量开发的热潮。截止目前在国内各地开了十家营业住所,浮岛是第一家,也是他最常待的。 “壹喜民宿”装修古朴又不失现代精致感,整体偏高雅中式风,全屋为上好木头所制。跟随时代的潮流,院子里有专门搭造的拍摄取景地,网红打卡地,角落细节处理到位,温馨又不潦草。 今日是周末,院子里很是热闹,租客和周边居民汇集于此畅聊家常。每日来浮岛旅游的客流量可观,民宿长租的旅客大抵是来散心的或者是度假的。能坐到一块聊天的不论泛泛之交,总能聊上几句。 “老板好!” 秦矜肆路过,有熟人热情的打招呼,他礼貌地点头回应。 纷纭丢在身后。 “这家老板这么年轻长得又帅,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他们老板是不是i人啊?我来一个月了也没怎么见他。” “加微信了吗?” 每当有人问到能不能加老板微信的时候,前台小妹都会客客气气地摆出民宿工作号的二维码。 前台一共是两个女生值班,分别称呼为梨子和栗子。 栗子开口,“老板,楼上十三号房今天有客人线上预定了从今天到三月底,定金已经交了。” 七号房是壹喜民宿价格最高的上等房,跟秦矜肆住的房间是同等大小,甚至布局也是一样的。因为是在顶楼拥有露天观景台,租金价格居上,为此很少人入住。 秦矜肆低头看着平板,润白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着,俊美无暇的脸上面无表情,“让橘姨上去打扫卫生了吗?” 栗子回应,“做完卫生了,已消毒。” 秦矜肆点了点头,将平板放回原处。 天色渐晚,日落时分,火烧般的云彩弥漫在天际,整座小岛似乎都陷入在暖色的光晕中。 招待区多了两道陌生身影,是栖山山顶上开温泉民宿的主理人。 合同签完,双方握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达成协议之后,民宿的温泉活动和野外露营活动陆续展开。 一月底,浮岛迎来长达三天阴郁潮湿的下雨天。 去外地出差回来的秦矜肆刚下高速,半空中就忽然开始飘小雨,细小的雨珠漫天坠落跟火树银花似的炸开。 秦矜肆将车窗打开一半,刺骨的寒风嗖嗖地往里蹿,他下颌收得有些紧,肃目凛然。 一辆醒目的红色法拉利跑车停靠在路边,引擎盖半开着并未上锁,上面坐着个人。 少女穿着了件白貂披肩,卷发自然披散在肩后,此刻正举着手机似乎是在打电话。 秦矜肆一开始只是觉得背影有些眼熟,远远地细看,瞥见少女的那柔美的侧颜,便认出了那是谁。 是栖山山脚下那栋小洋楼的女主人。 此刻,女主人像触电一般陡然扭过头望向他,隔着几米的距离,能清楚地感受到有一股电流不受控制地在中间迸发。 两人均是一愣。 秦矜肆调整车速,在那辆红色法拉利车前缓缓停下。他推开车门往后走去,风霜和雨珠落在他的肩上,被风卷起的围巾往后吹鼓晃荡。 突如其来的偶遇不在温再倾的计划之内,她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僵硬地举着手机。电话里头悦耳的女声在说些什么,她根本没听进去。 秦矜肆身形颀长挺拔,气质清冷矜贵。那道黑色身影由远及近,沉稳站定在她面前。 一走近,她闻到了一股雾凇香。 那是属于冬天的味道。 秦矜肆低头看着望他出神的少女,她手里举着的手机电话已经挂断,她都没反应过来。 高速下荒野僻静,不像是来散步。见她驻足,再加上非常态的引擎盖,秦矜肆沉声问道:“车坏了?” 温再倾迟钝地回过神,眼神茫然地站起来,臀部离开了引擎盖这个暖炉。 车确实不走了,只是她也不知道什么问题。而且,这车也不是她的,真正的车主已经去找人帮忙了, 可是当她一站起来,发现离站在她面前的秦矜肆距离有些近,她近得几乎要贴上他的胸口。她下意识往后退了步,跌坐了回去,有点无措又有点狼狈。 察觉到少女退后的举止,秦矜肆往后退了步拉远距离。 秦矜肆垂落下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她的脸上,莫名觉得像她家里蜷缩在猫窝里毛茸茸的小猫,柔软又惹人心动,让人心生怜爱之情。 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清楚地看到她眉毛根部是纯粹的黑,卷翘的白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不停地振翅。 而那双异色瞳孔,露出原本纯粹的黑。 原来那不是义眼,只是某种装饰物。她的眼睛是健康的。健康就好,怎么装饰便无关紧要。 秦矜肆只是路过,没想在这耗太久时间。 他语气浅淡,“如果不需要帮忙的话,我走了。” 霎那间,温再倾才虚虚地抬头看向秦矜肆,他真的很高,估摸着有一米九,站在她面前,像堵墙。 一堵温暖的、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肉墙。 秦矜肆见她不说话,当她是默认了。她不开口说需要帮忙,他也觉得也没必要在这自讨没趣。 秦矜肆不作想利落转身要走,下一秒,一只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攥住他大衣的腰处吹落的带子。 “要的。”温再倾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少女心思有点难以按捺。 四目相对时,秦矜肆怀疑她腮红打重了。 就只是说一句话,脸色居然比刚才要红润许多,红得有点不正常。 慢慢察觉到少女没由头的羞涩时,秦矜肆觉得她反应有些敏感。他什么都没做,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 问她车具体是什么问题,她也回答得不是很清楚,意思大概是抛锚了。 秦矜肆坐进车里检查了下,排除最基本的问题,又打开引擎盖看了下,挑起角落的一根电线,“电线腐蚀了,而且,车也没油了。” 温再倾站一边,“那怎么办?” “找人拖走。” “找谁拖走?” 秦矜肆默了下,有点怀疑这车是不是她的,作为一个合格司机怎么会不懂遇到特殊情况如何处理。 秦矜肆说:“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 温再倾似乎很满意,“都可以。” 秦矜肆打电话让人把车拖走,电话挂断,他把通话记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给温再倾看,“你记一下,后面你联系他把车开回去。” 温再倾犹豫了下,眼神有点儿躲闪,“我们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换做没什么交集的女性,秦矜肆肯定是拒绝的。但她帮过他。 秦矜肆点开联系人打开扫一扫,“我扫你。” 如愿以偿地温再倾没忍住扬起唇角,乖巧地像缩起来的蘑菇亮出二维码。 “备注。” 一个月前在那栋小洋楼里,壁炉里的柴火烧得甚旺。他问她的名字,她说下次再见会告诉她的名字。 温再倾并没有说全名,而是说:“卿卿,你可以这么叫我。” 秦矜肆询问,“哪个qing?” 温再倾解释道:“三公九卿的‘卿’。”卿,在古时也是夫妻之间的称呼。 “好。”秦矜肆在备注那一栏敲下“卿卿”两个字,在对话框敲下自己的名字发送给她。随后,他便好人做到底,“你原本打算去哪,我送你。” 温再倾思忖了下,“进城里喝咖啡?” 她住的地方挺偏的,说进城也不为过。 等红色法拉利被拖走,秦矜肆和温再倾陆续上车。 秦矜肆坐在驾驶座上开启导航,路程十八公里远,就为了喝一杯咖啡,还挺稀奇的。 咖啡馆名字叫“一杯咖啡”,好巧不巧的是,这家老板他认识。 这原本是一家照相馆,后来为了盈利开设了咖啡和一些小吃,慢慢地转型变成了卖情怀的咖啡馆,吸引许多游客前来打卡。 温再倾点了两杯招牌美式,两人面对面相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依旧在下着小雪,屋内暖气开得很足,屋内屋外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温再倾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拭被雨珠浸湿的头发,几撮碎发黏在额头上,就连披肩上的绒毛也湿漉漉的。 “老秦。”老板走过来同秦矜肆寒暄。 秦矜肆对这位老同学有印象,当初大学毕业拍毕业照的时候就是这家照相馆的老板拍的,也就是这位老同学的父亲。 老同学低头一瞅,“哟,戴的还是劳力士,混得还不错啊,回去继承家业了?” “倒也不算是。” 秦矜肆大学时学的金融,按照父母的意思是毕业就回去继承家业。萌生创业的想法,他索性出来单干了,顺利的是他在大学时就赚到了第一桶金。 秦矜肆是开民宿的,他爸做房地产的,父子俩事业还是有点像的。 老同学目光落在了整理面容的温再倾身上,虽然素颜,又淋过雨,但身上有股清新脱俗的美,看气质家里也是有点钱的,跟秦矜肆正门当户对。 “老秦,这你女朋友,不介绍认识下?” 温再倾被吓到了,手里擦拭着头发的动作被定住。她抬眼看向秦矜肆,美目潋滟,楚楚动人。 “有吹风筒吗?”秦矜肆没有直面老同学提出的问题,而是直接转了个话题。 老同学尴尬地看了眼温再倾,他是个明眼人,也不继续往下问,“有的有的,我去拿给你们。” 温再倾柔声道:“不用麻烦了,等会就干了。” “衣服湿了,小心感冒。”秦矜肆温润的嗓音就像稳定剂。 他拥有温柔又俊朗的眉眼,待人温和,谈吐得体,像个完美的绅士,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温再倾听到了自己震震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似乎下一秒就会跳出胸膛。 咖啡店二楼没人,洗手间里隔音要好些。温再倾在里面用吹风筒将衣服吹干,狭小的空间里,她一手举着吹风筒吹头发,一手举着手机给虞嗣音发消息,提醒她今天计划有变。 解释完,温再倾被痛骂重色轻友。 “等会儿我去接你。”这是虞嗣音留给她最后的体面。 刚放下手机,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突然有些发软。吹风筒突然掉在地上,插座松了,断电后吹风筒的噪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温再倾弯腰捡起来,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 熟悉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出,“是我,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温再倾愣了下,“没事,只是吹风筒掉了。” 秦矜肆:“需要帮忙吗?” “……”温再倾犹豫几秒,“要的。” 或许秦矜肆自身也没想到,进来帮忙处理地不是吹风筒断线失灵的事,而是帮女孩吹衣服。 温再倾的手长时间握着吹风筒维持着一个动作,捏得紧不活血,导致红了一圈。秦矜肆没多想,只当是女孩细皮嫩肉,主动揽了这件小事。 温再倾头发已经吹干了,只是披肩还是潮湿的。 秦矜肆接过她手里的披肩,料子柔软扎实,并非廉价貂毛,价格自是不菲。 店员将咖啡端上楼,“您好,两位您的咖啡已经做好了。” 温再倾道了声谢,“放桌上吧。” 热美式口感更苦涩,温再倾多加了两块糖。而秦矜肆那杯,则是不加糖不加奶,纯苦。 店员刚下楼不久,秦矜肆拿着已经吹干的披肩从洗手间里出来,披肩被热风吹得滚烫,穿起来很暖和。 窗外银装素裹,冬日氛围浓厚。 温再倾捧着那杯加了糖的咖啡,口腔里的苦涩依旧让她不禁皱起眉。 说是喝咖啡,可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喝咖啡。 两年前温再倾得知秦矜肆为了拓展业务专门去学做咖啡,她也跑去学做咖啡。 除了卡布奇诺和拿铁这类不算特别苦的她能喝得来,其他的她确实不喜欢。 特别是美式,不加糖的美式堪称中药。 “你不是懂中医吗?常年接触药材应该能接受美式的口感。” 秦矜肆住在温再倾那的时候就留意在院子里种植有草药,厨房门口的架子有晒干虫尸和植物根茎,这些材料都可入药。 再加上,当时她给他调配的是中药,不懂药理,又怎么会配药和煎药。 温再倾眉梢微微上扬,“这两种貌似不冲突。” 外祖父从医,温再倾自小就习惯了中药的味道,所以外人看来多刺鼻,她都不反感。 秦矜肆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巧克力糖递给她,“甜的,含这个就没那么苦了。” 温再伸手接过,心想,他果然很周到。从前他在户外运动的时候带队,也会叮嘱队友做好出行准备。会随身带糖,以防队友低血糖,又或者适时补充能量。 他的好,从来都不止是针对她。 温再倾低头接过那颗巧克力糖,撕开糖纸,捏起那枚糖球放嘴里,指腹沾了点黏腻的痕迹,她拿纸巾擦了擦。 如他所说,这颗糖是甜的。 她心里也是甜的。 他不再像三年前那样需要四处周转光顾,现在的他更专注于当下的民宿生意。起码有了稳定的安身之地,没有再过朝不保夕宛如没有明天的日子。 秦矜肆面无表情地睨了眼她,方才递糖时不经意间指尖擦过,如今指尖上残留的温度跟壁炉里差不多,烫得发颤。看似清冷的人,原来体温这么高。 秦矜肆看到了她粉嫩的唇被咖啡渍晕染,像含苞待放的玫瑰挂着水珠,娇娇滴滴的惹人垂怜,腮帮子鼓起糖球圆润的形状,徒生一股俏皮感与甜美,与她纯洁的气质一点儿也不违和。 她身上有一种不入世俗沉寂的美,很恬静,就像悬崖峭壁上静默的睡莲,活在这世间,有着不被尘世浸染的纯洁。 巧克力球在口腔里咬碎,尝到甜头的温再倾弯下眼角,眼眸潋滟,盈盈地看着他。 秦矜肆低头搅拌着咖啡,喝了两口,寒风从窗棱的缝隙窃入,吹乱二人柔软的发丝。 氛围,开始变得曼妙且自然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秦矜肆才发现,有时候温再倾会偷看她。 那种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的私有物,纠缠、暧昧、热烈。 有毒的睡莲,美丽且致命。 . 温再倾在心里无数遍警告自己,一定要藏好自己的心思,不要那么快吓到他。 可是每当她脚下踩着如浮云一般轻飘飘的,那些心思全被她抛到脑后了,她会忍不住偷看他。 有时候也会想,卑微地跪在他面前得到他的怜悯。 他不喜欢这样。 所以她要藏好。 不做一个苦情者。 要做势均力敌的爱人。 第4章 一棵柿子 人走茶凉,世事无常,雪落楼台,霜雪漫天。 温再倾看着旁边的空位陷入沉思中,她犹疑地抿了口美式,巧克力糖带来的甜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苦咖填满口腔,久久未褪。 就在十分钟前,秦矜肆接了个电话匆匆走了,对方是个女人。 即便知道秦矜肆这些年身边没有出现关系亲近的年轻女孩,但听到他嗓音低缓温和同那人对话,她忿然,心有不满。 冷掉的咖啡在店员要收拾掉的时候,温再倾突然拦住,并且问了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觉得荒诞的问题。 “这两套杯具多少钱,开个价,我买了。” 店员露出惊讶的神色,拿不定主意,“我问下老板。” 有钱白白送上门,老板乐津津搓了搓手,眼睛都不带眨的开了个价。 温再倾知道老板和秦矜肆是同学关系,保不齐还有联系。 她付了三倍的价钱,条件是:不要告诉秦矜肆。 不要让他知道她的心思没那么纯粹,甚至有些肮脏、龌蹉。 . 虞嗣音扛着摄像机半个小时后赶到。 今天计划本是在咖啡店取景拍日常照,显然因为秦矜肆的插足,时间得延后了。 温再倾在互联网上是个坐拥一百六十万粉丝的颜值博主,从零做起,虞嗣音就是她的独家摄影师兼运营。 可以说,离了谁都不一定有如今的成绩。 虞嗣音给温再倾拍照有些年头了,懂得如何抓住她身上那份超俗的美。 “来来,看镜头。” “非常好。” 两人完美配合,没耽搁多长时间。 车子被拖去修了,两人打车回去。 虞嗣音看了下日历上的日期,距离过年没剩下几日,她问温再倾,“新年打算在哪里过?” 往年温再倾都是全国各地跑。 刚大学毕业的秦矜肆喜欢上了旅游,经常参与一些比较刺激危险度较高的户外活动。温再倾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向上天祈求,希望他平安顺利。 前两年的年初,秦矜肆提早回浮岛过年,似乎也就定下了,没有再全国各地跑。 她也定下了,住在观夕山院,离他的民宿十公里远。 因为海拔的缘故,她在二楼阳台就可以看到那片民宿区域,万千灯火中,他在其一。 她什么都看不清,无法精准确认哪个楼台是属于他民宿。只知道灯亮着,他在那。 “他在哪,我就在哪。” 这是温再倾的回答。 虞嗣音摆弄着摄像机,无意间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像是随口一提,“这么多年了,不打算回福利院看看,去年那儿又大规模修缮了。” 起风了,虞嗣音说的字字句句也随风而散,回应她的,是一场沉默。 其实更像是她在唱独角戏。 虞嗣音转头看向温再倾,发现她正低头捧着手机,停留在的聊天界面是片空白,只有添加好友时留下的打招呼。 而备注上的昵称,她自然认得。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虞嗣音问。 这时候的温再倾似乎回神了,睁着水润的大眼睛一脸茫然地疑惑道:“你刚说什么了?” 虞嗣音不禁叹息,“随你吧,据说恋爱脑都没好下场。” . 临近新年,市中心的街道路旁的树都挂起了红灯笼,民宿也都开始着手布置喜庆的氛围,与时俱进,推出新年新品和限时活动。 壹喜民宿全景落地窗贴了窗花,门口两侧贴了对联,院子里移植的草木添了红包。 栗子和梨子不是本地人,在民宿这边的住宿条件跟民宿无二。大抵是另有打算,今年二人都选择留在浮岛过年。 新春佳节,民宿有不少租客留下,还有国外友人专程前来感受春节的风俗气息。 楼下厨房比往日拥挤,负责烧饭的橘姨系着围裙指挥着年轻租客打下手。不一会儿,一锅香气扑鼻的鲜鱼汤端上了餐桌。 “快快,洗碗筷,准备可以吃饭了。” 门外有租客听见,主动加入,“我来我来。” 今日浮岛停雪了,风势弱小,倾洒着温热的太阳光。 太阳光线微弱,从两片窗帘之间的缝隙透进来,干净整洁的卧室有了几分烟火气,空中漂浮的分子悠然地荡漾着。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无声的震动。 闹钟响了。 躺在床上的男人半张脸都埋在柔软的枕头里,被吵醒后抗拒地皱紧眉头,翻过身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又切断闹钟,手机被残忍地丢在一旁角落。 沉寂几秒,拉开窗帘,起床洗漱。 哗啦啦的流水声从浴室里传来,水汽氤氲,模糊了浴室玻璃门上的肉色轮廓。 民宿外,温再倾从一辆不起眼的出租车上下来。街道来往都是旅客,新租客刚搬入时驾驶工具一般都是当地出租车,自驾游除外。 温再倾是个生面孔,前台的梨子热情地问是不是要订房。 温再倾摇了摇头,给手机让梨子看线上的聊天记录,她已经交过定金了,预定的是十三号房。 “原来是十三号房的温女士,您带身份证了吗,这边给您办理入住哦!”梨子笑了笑。 温再倾从包里拿出身份证递给她,办理完入住,交了剩下的房费,她拿到了房卡。 梨子问,“请问需要帮忙搬行李吗?” 温再倾摆了摆手,表示拒绝。她手里是空的,就手肘上挂了个包,再无其他。 梨子惊讶,长租却没带行李,真稀奇。她心里是这么想,面上还是要按照流程给客人指路,“十三号房在四楼,您可以左边一直往前走,搭乘电梯上四楼即可。” “好,谢谢。” 前台的栗子托腮,“刚才办理入住的小姐姐好好看,皮肤好白,真羡慕。” 梨子补一句,“你不觉得她声音也很好听吗?” “确实是哦!”栗子欣赏。 梨子拍了拍脑袋,“总觉得好眼熟啊,好像在哪见过,对!像某个网红,叫啥来着,一时想不起来名字。” 十三号房…… 四楼只有两个房间,十三号和十五号。没有十四号,四号。四谐音死,不吉利。 温再倾用余光瞥了眼十五号房,发现十五号房门牌号下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闲人免进。 温再倾很早就了解到秦矜肆是独自住在顶楼的,同楼层的十三号房房价抬得很高,线上几乎没什么人购买,线下大概也是留给生意上的朋友临时居住。 温再倾今晚和虞嗣音有约,来的时候没带行李。她对此毫无准备,房间里只备有洗漱用品。 无奈之下,温再倾只好叫跑腿买点日常生活用品。 至于衣物,只好下次回观夕山院拿。 半个小时后,跑腿将东西送到。 温再倾洗漱完,发现包里的纸巾用完了。她从来不用外面的纸巾。还有一个小时她就要出门赴约,想了下,她深吸了口气。 “扣扣。”门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秦矜肆刚洗完澡,身上穿着浴袍站在窗前处理公事,上半身交叉领遮得很严实,浑身透着股严谨的君子感。 听见敲门声,他看了眼时间,正是饭点。 这时候应该是橘姨送饭上来,不过他昨天跟橘姨说今天不用给他备餐,她大概是忘记了。 秦矜肆起身去开门,湿漉漉的短发上挂着水珠,随着他抬步的动作低落了一地。 门外不是橘姨,而是另有其人。 卿……卿卿,这个名字连着念有点别扭和暧昧。 “怎么是你?” 门外站着的女孩同样是刚洗漱过,她五官姣好白嫩,皮肤像是吹弹可破般,挂着的未拭去的水珠,额前几根碎发粘在脸颊上,不显狼狈另有种无辜的错觉。 温再倾指了下十三号房,“我住隔壁。” 秦矜肆知道最近这两日十三号房会有新租客入住,但没想到会是温再倾。浮岛有大量民宿,说是碰巧,未免也太巧了。 温再倾先发制人,“我着急,借纸,急用。” 秦矜肆低头脸色深沉地看着她,片刻,他回屋里拿了包没拆封过的纸巾给她。 “再要一包湿巾。” “等着。” 秦矜肆拿了包湿巾给温再倾,“还需要什么?” “暂时不用了,谢谢你。” 温再倾态度客气,反而减少了秦矜肆对她的猜疑。 秦矜肆关上门,给前台发了条消息,“十三号房什么时候线上加好友预定的。” “前两天。” 前台发送的信息附带的截图确实是显示前两天,加好友的第三天才说预定的。 当真,有这么巧? 下一秒,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门外依旧站着的是温再倾。 温再倾攥了攥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沐浴露没有了,能不能借我点?” 房间里的洗漱用品给租客提供的都是旅行装,分量有限,但至少能用三次。 或许是她比较特殊,用得稍多。 秦矜肆问:“我这里没有新的,刚开封没用多少的你要吗?” 温再倾点了点头。 秦矜肆只好拿一整瓶的沐浴露给她,他刚洗过澡,瓶身都是湿的,擦拭干净才递给她。 事不过三,温再倾也没再来敲门。 这时候,黎霁打开电话催促,“今晚酒局你别忘了,别让哥几个等久了。” 秦矜肆大学毕业的时候在浮岛已经开起了壹喜民宿,同宿舍的几个朋友要么随家里经商,要么也出来创业。 春节将至,难得在浮岛同聚。 “知道了。” 电话挂断,秦矜肆利落收拾,换身衣服下楼。 十三号房就在隔壁,中间隔着一个露台。秦矜肆走步梯下楼,经过十三号房时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从栖山山脚下到壹喜民宿,路程十公里,道路曲折,开车起码也要半刻钟。舟车劳顿,这会儿大概是已经洗漱完在房间里休息。 “老板,老板!”秦矜肆刚下楼,前台两个小姑娘就热情似火。 秦矜肆轻挑眉,语气平淡,“你俩有事?” 梨子指着手机屏幕上呈现的个人主页,又指了指楼上,神采飞扬地说,“十三号房,‘一棵柿子’,很有名的那个颜值博主。” 栗子附和:“本人居然比照片还好看!我俩差点没认出来!” “啊啊啊,我老喜欢她了,天天看她直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现在短视频很火,自媒体兴起。像经营民宿的,他们也会专门创一个账号发宣传视频引流。 “她哪里好?”秦矜肆突然问起。 紧接着,秦衿肆听到梨子和栗子在旁边细数着喜欢“一棵柿子”的理由: 一,人长得好看。据说没有人能拒绝温柔细心的女孩子。 二,人很善良。去年某地区发水灾,她捐款了并且送去了急救物资。 三,逢年过节会开直播随机抽粉丝送礼物,礼物单个价格三位数起。 以上就是“一棵柿子”在网络上给人留下的大致印象。 听老粉说,这个柿子早年丧母,父亲再娶,很可怜。 真真假假,是不是人设,除了故事的本人,旁观者又哪里说得清一二。 “老板,你觉得呢?” 梨子清数着,“柿子有钱有颜又善良,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吧?假如我们柿子帮民宿宣传的话住宿肯定爆满!” 秦矜肆略微抬眼,神情寡淡地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凡事不要只看表面。” “……” 梨子转头跟栗子吐槽,“难怪老板奔三了还单身,哈哈,老古董。” 嘴角笑意还没敛下去,栗子就给了个肘击。 下一秒,只见已经走远的秦矜肆突然去而复返,此刻正往她们这个方向走过来。 两人瞬间正经起来,面无表情地低头胡乱忙着什么事情。 秦矜肆径直越过她们,神色寡淡走步梯上楼,哪里有半分责怪的模样。 两人刚松口气,电梯里出现了一道清丽霁月的身影。 方才话题里的男主角刚走,女主角就出现了。 第5章 樱桃蓓蕾 装修古韵又不失豪横的民风酒馆里挂起了代表春节的红灯笼,主唱坐在台中央用着平缓的音调歌颂着当地风情,光怪陆离的酒馆怪诞又张狂。 酒馆楼上悬空设计,二楼平台衔接,三楼仅半弧形占地,是整座酒馆最佳观景区。 秦矜肆前往三楼赴局,在场的人都是当年同校关系极好的朋友。为此,黎霁拿出最近淘到的好酒盛情款待。 “听说上个月你俩出车祸了,现在身体没啥事了吧?”周辰砚关切问候。 黎霁笑了笑,依次倒酒敬在场的所有人,“哪能有什么事情啊,就轻轻一撞,我和四哥命大得很,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来,咱哥几个这么久没见了,干一个。” 几杯热酒下肚,在场的人几乎都已经醉倒得差不多了。 “我这酒度数高着呢,你们都不悠着点。”黎霁沾沾自喜,他这会儿可清醒了,秦矜肆也不例外。 两人酒量耐造,千杯不醉。 黎霁拿起酒瓶又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推到秦衿肆面前,“四哥,再喝点,今晚喝尽兴再走。” 秦矜肆无动于衷,“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你交代的事情我哪能忘啊!”黎霁把酒推一边,从包里掏出电脑输入密码递给秦矜肆,“东西都在里面了。” 秦衿肆绷着脸,屏幕蓝光映在脸上,脸部线条清晰明朗,而搭在键盘上的手则是修长漂亮,指甲也修剪得整齐干净。 秦矜肆查看着电脑监控画面,出现动态的画面来回切换,清楚地能看到货车司机行驶轨道正常,不存在有规划的有意撞车,从部分画面也可以看到,司机是有出现疲劳驾驶的状况。 案子已经结了,这件事情原本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前几日几近报废的奥迪被运走后在旧车回收场,拆解零件前,发现底盘不知何时被人装了定位器,根据磨损程度看,这并不是短期时间内造成的。 三个月,还是半年,甚至更久。 “定位器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秦衿肆纤长的手指在感应区滑动,屏幕中画面定格,他情绪冷淡地问。 黎霁摇头,惆怅地抿了口酒,“没查到,指纹也没搜出来。”由此说明对方是个很细心的人,及时擦除指纹没留下任何痕迹,具备一定的反侦察意识。 “总控追踪呢?”系统追踪是可以通过非正常手段查到源头的。 黎霁说:“找人看过了,查不到,看来那人有点来头。” 包厢里稍许静默,依稀能听见门外走廊上路人经过的脚步声,片刻后如同尘埃落定般再次安静下来。 秦矜肆喝了口酒,目光放在黎霁身上,斑斓的光影在他身后的不规则玻璃墙上横亘着,“继续查。” 黎霁微微挑起浓眉,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她吧?” 两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 “倾倾。” 温再倾今晚和虞嗣音在酒馆拍日常照发博,她不酗酒,今晚举着酒杯拍了好一会儿,口渴了就喝了点,没想到味道跟果味饮料差不多,一杯酒下肚,反应过来,她已然有了些醉意。 虞嗣音将相机跨在脖颈上,腾出手搀扶着温再倾,“我就调了下参数,你怎么嘴馋喝上了。” “我没醉,你放心。” 温再倾不曾出现喝醉酒的情况,今晚是第一次。 虞嗣音闻了下酒杯里残留着的酒气,酒精气味醇厚,度数比女士款网红酒的度数要高几阶,压根不适合新手喝。 “算了,拍都拍完了,我先送你回去。” 温再倾靠在虞嗣音身上,已经醉晕了过去,彻底的不省人事。 两人在三楼,下楼要走步梯,虞嗣音全程半扛着温再倾走。 男服务员眼见着要上来帮忙,被虞嗣音瞪了个眼神,吓得不敢靠近。 男人的心思,不用猜也知道。 两人欲要下楼,从隔壁包厢突然走出来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肚腹沉重,头发稀疏,年纪至少四十。 “嘿,美女,交个朋友?”两个中年男人身形魁梧,相貌猥琐,目的明确。 虞嗣音扶着温再倾暗暗在心里骂了脏话,“滚远点。” “美女,脾气别那么火爆,一块进来喝杯酒,给哥几个面子。”说完,左边那嘴里咬着签子的男人往前迈了步,探头看了眼埋在那人怀里的女人。 身段优越,皮肤白嫩,是个美人坯子。 虞嗣音今日穿了件领口较低的红色打底衣裙,外套寄存在楼下,那粗鄙男人一侧身,她便抬脚直冲那人脸上去。 高跟鞋的印子直接焊在男人脸上,力道磅礴,背后又刚好是楼梯,那男人直接被踹得从三楼滚到二楼。 二楼处恰好有服务员推着餐车经过,垒起十几层的酒杯被撞得碎满地,而那魁梧的男人则是满脸血躺在地上痛苦地喊叫。 现场乱做一团。 “你也要试试吗?” 虞嗣音看着挡在眼前的男人,勾起的眼线透着股狠厉,走廊下灯光暗淡,双耳上挂着比拳头还大的金耳环璀璨夺目。 “我靠!”前脚刚跨过包厢门的黎霁酒杯大金耳环给晃闪了眼。 真黄金比射灯还扎眼。 秦矜肆正要离开,被黎霁拦住了,“还有事?” “车祸救我的那个女人,在那。”黎霁抬下巴示意,“穿红衣服那个。” 红衣女人目测身高一米七左右,踏着高跟鞋站得腰板很直,齐耳短发,修身红裙,怀里抱着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 “你、你……” 另一个气急败坏的中年男人是这的常客,如今被羞辱了脸上不光彩,他指向旁边的服务员,“把你们老板喊来,我要见你们老板!” 黎霁皱眉,“她好像遇到麻烦了,咱要不上去帮下人家,我这条命还是人家救……” 一转头,旁边已经没影儿了。 “四哥。” 乍看,秦矜肆已经走到闹事的楼梯口。 保安上来维护秩序,店长赶来处理问题。 店长处理事情公事公办,先是道歉,然后提出私了问题。 虞嗣音质问,“你们酒馆其中也有女性顾客,难道你要其他人受到骚扰的时候也是私了处理问题吗?” “这位小姐,我们可以先下楼坐下来好好谈谈。”店长出言相劝。 事情闹得整个酒馆像是停止了运作,哼唱的曲调不知何时停下,只留下潺潺如水的古琴音传荡着。 靠在怀里的少女不安地皱眉,低喃了句,“阿音,好吵啊,我想睡觉。” 闻言,虞嗣音拢紧了少女的腰身。 周边所有人目光都投射着她们,如同打量着被狩猎的动物。 多少个无助的时刻,她们是彼此的牵绊。 晦涩光晕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朝她们伸过来,来者身高腿长,清隽落拓,“我来吧。” 虞嗣音认得秦矜肆,可是秦矜肆并不认得她。 “卿卿。”男人温柔地轻唤了句。 二人四目相视,醉意眠眠的少女如同遭雷击一般突然抖擞站直身,身体下意识做出的动作,使她一瞬不瞬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秦矜肆。 他不知道,她等这一声,等了多少个日夜。 “我等了你好久。”温再倾喃喃了句,再度睡了过去。 虞嗣音伸手去接,有人比她快一步。 男人肃然将少女打横抱起,目光凌凛扫过旁人,瞥了眼主事的店长,“喊你们凌总过来,楼下那个给他叫救护车。” 店长点头,“好的秦老板,我这就打电话喊凌总过来。” 秦矜肆侧首看了眼短发女人,“你跟过来。” 一席人退开,几人相继离开。 愣在原地的中年男人一点好处都没捞着,对着店长劈头盖脸一顿骂,怫然道:“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我就投诉你们!” 秦矜肆的车停在车库,电梯直达负一楼。 秦矜肆将车门推开把温再倾放进去,猜测到都喝了酒,他转头同虞嗣音说:“等会儿我喊司机来送你们回去。”车钥匙丢进虞嗣音怀里,亦然拔腿离开。 呆愣在原地的虞嗣音大脑险些没运转过来,印象中她所了解到的秦矜肆翩翩君子,不骄不馁,这会儿貌似有些急躁? “哈喽——” 身后突然蹿出一道黑影,虞嗣音压根不屑看清人脸,直接拳头招待。 “啊!”只听见那人一声惨叫,没了动静。 虞嗣音没下死手,顶多破相,打开车门长腿一跨,钥匙一开,车子毫不犹豫从仓库撤离。 她没喝酒,自然不用等什么司机专门来送。 倒在地的男人捂着眼睛伸手一摸,车轮都没影了,果真车子被人开走了,他忍不住咒骂,“这车是你的吗你就开!” . 事情处理完,秦矜肆从酒馆出来,寒风料峭,细雨绵绵。 冬季的末尾,似乎有了属于春意的味道。 与他对接的工作的男人姓凌,凌总从西服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秦矜肆一根,“来一根?” 秦矜肆目光不曾转移,平静地望着前方流水潺潺的泉水,水面结了一层薄冰,流水从孔洞里流出。 他拒绝道:“戒了。” 凌总尴尬地收回烟盒,自顾自地给自己点上一根,“刚听说你车被人开走了,谁那么大胆?” 生意场上,偶尔也要唠家常拉关系。调侃和开玩笑,有时候也可以促进感情。 偏偏秦矜肆不吃那一套。 “跟你有关系吗?” 秦矜肆余光轻瞥了眼,态度散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雨幕中,漫天细雨如珠帘,成为衬托他的背景板。 一辆昂贵限量版黑色车子停在他面前,司机打开伞下车替他拉开车门。 不羁,又稳重。 跟普通的创业人不同,他是真正的权贵。 民宿经营不善,可是要回家继承家业的。 “凌总,医院那边医药费谁付啊?”坐前台的服务员举着座机电话大声问。 站在门口的凌总猛地抽口烟,不耐烦地说:“记账上,找那个姓秦的报销。” 第6章 风光旖旎 曦光初升,雪后土壤潮湿,院子里荣绕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那是属于自然的味道。 四楼露台昨夜被雨水冲洗过,明净透亮,围廊上的盆栽里栽种的绿植枝叶上还挂着新鲜水珠。 房间里,虞嗣音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数落着刚睡醒的温再倾。 “我跟你说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喝酒,特别是像昨晚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温再倾一夜好眠,对酒后发生的一切根本没有印象。虞嗣音所说的糟糕事情,她也无从得知。 温再倾侧躺在床侧,睡眼惺忪用着迷离的目光看着虞嗣音,放软语调,“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昨晚那是意外。” 她们出门拍摄的时候,最忌讳喝酒了,喝酒误事是其一,招惹麻烦是其二。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人平安无事。 虞嗣音身上的火气稍微收敛了几分,“昨晚得亏那秦的出手相助,不然我还真得搁那赔钱了,他的车钥匙我放门口抽屉了,回头你去还给人家。” “嗯……”温再倾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虞嗣音昨晚也没怎么休息,光守着温再倾了,这会儿天亮了,她也该回去补觉了。 哪想一出门,就碰到了刚回来的秦矜肆,他还是穿着昨晚那套衣服,手里拎着两个牛皮纸袋。 秦矜肆颔首点头以作打招呼,经过时将牛皮纸袋递给她,“你们昨晚落在酒馆里的衣服。” 酒馆里的温度不同外面的冰天雪地,暖气开得足,穿冬季外衣倒显得多余且累赘。楼下设有物品寄存区。她们将衣服寄存在那。昨晚走得匆忙,衣服落下了。 虞嗣音觉得那酒馆晦气,还想着干脆不要了。 “好,谢了。”虞嗣音接过那牛皮纸袋,房卡她放在房间里,她进不去,只好提着东西离开。 站在楼梯拐角的平台上,虞嗣音看到秦矜肆离开后从口袋里掏出房卡,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衣服。 从前温再倾总在她耳边念叨,秦矜肆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现在看来,不光是有副好皮囊,也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有知冷暖的心。 唯一的瑕疵是,他这种好对谁都不是例外。 温再倾是在虞嗣音走后才迷糊地回想起她方才说的那番话,着急打电话过去求证,“你刚说昨晚是谁帮我们来着?” 虞嗣音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叙述了遍,除去张三李四,只讲重点。 温再倾有点担心,“那咱要赔多少钱?” “不知道,你之前救了他的命,他应该不会主动来找你要钱。”虞嗣音事不关己,“找了再说,这医药费咱又不是出不起,除非那人敲诈!” 那种会找事的人,能是什么好打发的善茬儿。 温再倾默默地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秦矜肆。 感情纯粹很好驾驭,一旦掺和了利益,日后生了嫌隙指不定拿这事来说话。 虽然,他们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就在温再倾为此懊恼之时,门外传来摁铃声,同时,手里的电话也像是接收到某种预兆突然挂了电话,有种跑路的感觉。 温再倾意识瞬间惊醒,“谁?” 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心里隐约已经有了个答案。 门外静两秒,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我。” 温再倾顿时从床上弹起来,丢去所谓的淑女人设,飞快地整理着装,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昨晚那套针织棉裙,妆也没卸,人也没洗漱。 一整晚下来,虞嗣音压根没给她收拾下。 果然,喝酒误事。 如今人就在门外,从头到脚修整显然时间是不够了的。 温再倾强制镇静下来,简单地整理了衣服头发,站在房门后没着急开门,而是欲盖弥彰地轻咳了几声,“有事吗?” “橘姨煮了醒酒汤给你,给你放门口的桌上了。”他声线平和温润,光是听声音,就给人平添几分安全感。 秦矜肆目的似乎很明确,交代完,门口就传来不易觉察的脚步声,那细微的动静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声。 他离开了。 以往万一,温再倾是过了三分钟才出去拿的。 门口的露营专用的折叠桌上放着一个托盘,里面有民宿提供的早餐,还有一碗专门给她煮的醒酒汤。 负责民宿餐食的橘姨并不知道她昨晚喝了酒,所以这是…… 秦矜肆专门给她准备的? 温再倾将餐食端进屋里,简单洗漱后填饱肚子,她再去给洗澡。 等收拾完,她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给秦矜肆发消息。 或许她自己也没料想到,给秦矜肆发的第一条消息会是,“昨晚给你添麻烦了,私了的话要赔不少钱吧,你说多少,我转你。” 她不想和秦矜肆的之间的关系里裹挟着利益,欠的总归要还的。 等待信息回复,温再倾是从早等到晚,花都谢了。 后半夜突然间下起了瓢泼大雨,温再倾起身去将门窗均锁严。 夜色凝重,手机屏幕亮起,一条信息弹了出来,“不要紧。” “你说个数。”信息还没发出去,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刺耳惊魂的雷鸣声,温再倾当即吓得脊背发凉。 旋即间,门外响起了器物碰撞发出的哐啷动静。 有人在搬运的东西。 四楼只有两间房,除了她,也就只剩下住在隔壁的秦矜肆了。 温再倾没多想,将门敞开些往门外看去,只见雨幕中穿梭着一道黑影,手里还在搬运着盆栽。 露台上的盆栽品种名贵,日常照料方式有所不同。不同一些随处可见的乡野花草,任风吹雨打都孑然挺立。 温再倾愣了下,花没谢。因为,机会来了。 温再倾没找到伞,不作多想,毅然奔上前去帮忙。 雨水敲打在身体上,没入衣袖与肌肤相贴,与寒冬里的水雾交杂。 温再倾上前将剩下的盆栽搬到走廊上,两趟下来盆栽已经清完。 秦矜肆浑身湿透,单薄的衬衣黏在身体上,明晃晃地勾勒出身形的轮廓。他常年在外奔波,身材极好,细看能看出垒起的肌肉。 长廊坠下的雨珠就像珍珠帘,两人狼狈地站在楼梯间。 秦矜肆随意捋了下低着水珠的头发,欣慰地看着没遭殃的绿植,“谢谢。”他道完谢,目光落在了落魄的温再倾身上。 她身上衣服已经被打湿了,身体消瘦,脸色苍白,大抵是冻的,一直不受控制地在发抖。 “要进来吗?”秦矜肆将房间门口推开,里面暖气开得很足,堪称烧得正旺的暖炉。 温再倾顾不上那么多,毫不犹豫地进去取暖。 门半掩着,有风泄进来。 “不关门吗?”温再倾疑惑地问。 秦衿肆倒了杯热茶放在桌上给她,神色自若地说道:“更深露重,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好。” 他还怪矜持的。 温再倾想起了在观夕山院时二人就是同住一屋檐下,她给他看病的时候无法避免肢体接触。在医者眼里,病人的身体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大家长得都一样。 如今变得含蓄起来,莫名生分不少。 “你购买生活用品了吗?”民宿里提供的是一次性生活用品,数量只够短期使用,长期居住的话还是建议自行准备充分。 温再倾站在取暖器前抖着衣袖,“还没有。” “我这有条备用的毛巾,将就一下?”秦矜肆从柜子里拿了条新毛巾出来递给温再倾,“头发湿了,擦一下。” “好。” 深夜里噪音减少,人的五感好似被放大,窗外的雨水哗啦啦地下着,在这温暖的小房间里,那点儿动静就像白噪音背景声,增添了雨夜中微妙的氛围感。 取暖器旁就是书柜,透明隔罩里书目琳琅,还有一些歌曲专辑和海报。 温再倾将毛巾搭在头发上随意擦了擦,走过去查看书名,想了解他平日里喜欢阅读什么样的书籍。 意料之外,头发勾住了柜子门锁上挂着的钥匙。 温再倾饶有耐心地打算解开,可她怎么都拆不掉,跟打了死结似的。 秦矜肆从衣柜里收拾出换洗衣服,余光瞥见温再倾低头靠着书柜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怎么了?” “头发缠住了。”少女用着无辜的眼神望着他。 书柜上了锁,小串的钥匙明晃晃地挂在那。秦矜肆迈步上前,在不伤及头发丝的情况下一点点松开缠绕的点。 两人都淋过雨,身上水汽重,距离靠得近些,就闻到了彼此身上的味道。 温再倾身上那股淡淡的雾凇香,秦矜肆很熟悉。温再倾昨日来借过他的沐浴露,这款沐浴露使用时味道清淡馨香,浴后香气挥散,沁人心脾。 她身上,有他的味道。 温再倾呼吸不由得放轻许多,她视线稍微往上抬,目光所及是男人那线条清晰的下颌,还有那泛着血色的唇。他比她想象中的要高大,好似伸出手臂一拢,就能把她控制在怀里。 她多想,他能够成为她的栖息港。 男人视线往下移,与少女炙热的目光撞上,那双灵动潋滟的双眸,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不,不像是等待怜爱的小猫。 像收敛脾性的狐狸。 “好了。” 秦矜肆收回手,往后退了步。 这时,一只手突然攥住了他的衣服下摆,不过轻轻一扯,两具湿漉漉的身体毫无征兆地贴在一起。 从侧面看,两人好似拥在一起。 实际上,秦矜肆被拽得猝不及防,本就被雨水浸湿的鞋子踩在木地板上很是光滑,他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分不清力道撞到了温再倾,两人同样是闷哼了声。 秦矜肆道了句歉,还未站直身体,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东西坠落在地上的响声。 雨夜里的其他噪音很是突兀,两人均是被吓了一跳。 温再倾以为雨夜闹鬼,下意识紧紧抱住秦矜肆的腰身。似乎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敞开的房门外雨珠狂洒,门口地板湿了一地。 橘姨半掩着脸站在门口,手里的伞掉在地上,意外撞见眼前的旖旎画面,尚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我上来看看我的花,没事就好,我这就走,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你们了。”话音未落,橘姨已然没了踪影。 突然意识到被误会了的两人瞬间拉开距离。 温再倾拢紧身上的衣服,攥着毛巾脸上不由得挂上红晕,“我先回去了。” 秦矜肆默然,随着温再倾的离开,门口也被风吹得粗暴关上。 他低头看着地板上留下的那几滩水渍,眸光深沉晦涩,令人难以捉摸。 第7章 荆棘玫瑰 温再倾受了风寒,一早起来便感觉头重脚轻,兴许感冒了。 比感冒更严重的是,她全身过敏。 本以为淋点雨没事,没想到还是无可避免水质过敏。 温再倾搬了张椅子坐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穿着背心往身上大面积涂抹药膏。 好在不严重,药效发挥没多久,身上的红斑就消退了。 清晨时雨停了,十点时天气放晴,气温有所缓和,是个好日子。 温再倾坐在楼下的竹椅上休憩。竹椅上覆盖了层厚被褥,很是暖和。橘姨担心她受凉,从布草间拿了干净的毯子给她盖着。 院子里花草繁茂,盆栽里栽种的植物长得翠绿娇嫩,可惜现在还没有到绽放的季节。料峭的柿子树光秃秃的,有两三片枯叶苟延残喘地挂在上边。 温再倾靠在躺椅里,鼻腔前萦绕着一股好闻的草木香,自然的味道倒是适合修身养性。 橘姨将姜汤盛出放在小桌板上,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姑娘,趁热喝。” “谢谢,麻烦你了。”温再倾礼貌地笑了笑,端起冒着热汽的姜汤用瓷勺搅拌了下,舀了口送进嘴里。 橘姨在中岛台收拾厨具,跟唠家常似的随口一口,“姑娘,你哪里人?” 说起来,温再倾祖上并不是在浮岛,只是她的母亲当年是下嫁过来的浮岛。那时候浮岛旅游业还没有做起来,说难听点,穷得只有海鲜。 母亲和赵酩成婚后,二人回到A市做生意,在外祖父的帮衬下生意红火,赶上时代的红利赚得盆满钵满。几年后,母亲患癌去世,赵酩回到浮岛经商。 温再倾是在母亲病逝之后,才被接到浮岛和父亲赵酩一家生活。她刚来的时候,赵酩已经另娶。 那时温再倾还是孩童的年纪,觉得有个女人能照顾父亲是件很美好的事情。荒唐的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她年岁差不多。 里面的是非,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A市人。”温家祖上就是扎根于A市。 橘姨笑了下,“小秦也是A市人。”话里的小秦,指的是楼上的秦矜肆。 温再倾很早就了解过秦矜肆的家庭背景,A市赫赫有名的秦家无人不晓,在商圈里更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秦矜肆作为豪门独子,说不定哪天就被逮回去继承家业了。 这些都与她无关。 反正,他在哪,她就在哪。 橘姨刚准备将早餐端上楼,就碰到刚洗漱下来的秦矜肆,“小秦。” 秦矜肆喊了声橘姨,又说:“这几天不用给我备餐,我不固定时间回来。我还有事,就先出门了。” “行,路上注意安全。”橘姨说完,突然想起了件事,“昨晚那姑娘在亭子那睡着了。” 秦矜肆停下脚步,目光远眺,只见亭子那竹椅上确实多了道白色身影。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青天白日,蔚蓝明朗。 “今天天气不错,让她睡会儿。” . 温再倾是被邮箱接收信件的消息吵醒的,一点开,是后两日的行程安排。 时间安排得紧凑,从弯城到浮岛,她可能赶不回来过年了。 “能不能推掉一些活动?”温再倾给虞嗣音发消息。 新年期间流量高,用户活跃度也高。对于做自媒体的人来说,流量就是饭碗。 虞嗣音毫不留情地发了条语音,“收拾收拾,明早出发。” 时间匆忙,温再倾甚至没有来得及和秦矜肆道别。 当然,他匆匆离开也没有和她打招呼。 爱人的资本除了建立在一颗真诚的心上以外,还少不了基本的经济上的支持。 平台举办的风靡之夜,主要为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优秀博主颁奖。千万博主云集,单拎一个出来都在不同的赛道出类拔萃。 温再倾全网粉丝百万,这次被邀请来是来领新人奖的。 外人眼里或许含金量不高,但在自媒体中获奖何尝不是对实力的认可。之后接商务的价格也会抬高,个人影响力也会上涨。 温再倾漫不经心地喝了口果汁,耀眼的水晶灯下璀璨的光影如同钻石般割裂齐整,不少女博主都盛装出席参加晚宴,可谓是百花齐放。 颁奖仪式还未开始,就有博主邀请温再倾拍共创视频。 出现在这种场合,温再倾也是专门请了造型师打扮的,妆造高档,不拍照可惜了。 温再倾与另个女博主就在大厅外长廊取景拍照,灯光明亮,螺旋楼梯挂满白玫瑰,冬日里绽放的玫瑰似有似无透着股韧劲。 两人打算拍卡点视频的,摄影师在旁边指挥着动作。虞嗣音就在一旁守着,偶尔指导一下。她跟在温再倾身边做助理对接商务又兼摄影师,早就熟悉对于温再倾而言如何拿捏氛围感。 两个摄影师共同协助,拍摄过程很流畅。 刚出片,拍摄进程还未收尾,就遇到了不友好的人。 女博主举着相机查看方才拍摄的图片和视频,被远处穿着西装套裙的女人盯得脊背发凉。她很确定,她不认识这个人。 女博主认真地迎上那人打量的目光,确认对方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旁的温再倾。 那人目光带着审判的意味,没有半分善意的感觉,有点令人发悚。 “你认识那个人吗?她一直在盯着你。”女博主好心提醒温再倾。 温再倾怔了下,疑惑地看了眼女博主,继而转向女博主所说的那个“她”的身上。 温再倾十岁的时候就决定与赵家分道扬镳,那一年,赵酩将养在外多年的情人光明正大地娶进门,同时也带回来一个跟她同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赵酩有错,周翠怡也有错,所谓小三的孩子,赵悦笙也不无辜。 赵悦笙站在化妆间门口,不知道在原地观察了多久,嘴角扬起意味不明地喊出那句:“姐姐。” 赵悦笙画着浓妆,全包眼线画得很深,轻佻的眼尾勾出一丝狠厉。身上的那身女士西装剪裁得体很修身。 只有专门定制的西装才会穿得硬板又恰好贴合身材盈尺。 如果只是个被迫来到这个世界上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人的孩子,一个普通的可怜人,温再倾就不会那么讨厌她了。 可赵悦笙偏偏钟爱争抢不属于她的东西。 赵悦笙回到赵家后无疑是被力捧的。她长相不算拔尖,砸钱出道拍剧被全网黑,不得已退到幕后转战制片人,参与的影视后期都会被喷,从被嘲资源咖到老鼠屎,网友都喊她退网。 奈何赵家舍得砸钱,赵悦笙本人心里指不定也沾沾自喜,就喜欢看网友看不惯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能在这碰到她,确实不意外。 虞嗣音知晓温再倾从前家中的事,面色一冷,停止了拍摄,“走,倾倾,我们不理她。” 温再倾点了下头,在这发生争执确实有不妥。 而且,也没必要。 她们不愿意起冲突,可赵悦笙却不这么想。 两人默不作声转头就要走,赵悦笙则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在背后叫住她,向她宣誓主权。 “温再倾,每次见到我都要逃,你以为你能逃一辈子吗?” 温再倾站在半弧形门框下,身上的礼裙腰间有几片绿叶的点缀,门框上缠绕的白玫瑰与荆棘成为最佳背景板。 她半提着礼裙,肤如凝脂,身板硬挺,微微侧头时那双白色眼睛露出几分杀气。 她站在荆棘里,直面迎来的恶意,不骄不躁,置若罔闻。 没激怒到温再倾的赵悦笙停下几秒,没有失意的挫败,而是露出几分揶揄的神情。她打心底里看不起温再倾,温再倾确实也没有让她看得起的本事。 “靠近你的人都会变得不幸,温再倾,众叛亲离的感觉不好受吧?” 赵悦笙闲散地靠着门框,“你是不在意,可你身边的人却要陪你吃苦,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啊。” 命运这种东西,就像是诅咒。 八岁那年,母亲患癌病逝。 那时风声还只是说遗憾英年早逝。 后来,传出母亲去世前就与赵酩离婚了的消息。因为陋习,传出了家门不幸的流言。 十岁时,温再倾被赵酩接回重组家庭,她看着与她同岁的赵悦笙,意识到母亲所谓的婚姻不过是一场骗局。 母亲下嫁赵家,孤身来到浮岛。逝世后名下产业和嫁妆都被转到赵酩名下,自此赵家过得风生水起。 温再倾就像是个笑话一般苟活活在赵家,被唾骂,被殴打。她被迫丧失了语言沟通能力,完全地自我封闭给自己建立一层保护罩。 赵家嫌她是个累赘,给福利院塞了钱,兀自将她丢在福利院自生自灭。 她在福利院结识的虞嗣音是个孤女,家人死于天灾。 虞嗣音说,这是属于他们的因果。 两人同病相怜,这些年相互扶持,是朋友,也是家人。 没几年,外祖父寻来浮岛,将她从福利院接去观夕山院养病。 第二年,外祖父油尽灯枯,走得很安详。 每逢想到这,温再倾常会觉得自己真的像毒瘤,苦难,总会涉及到旁人。 就像赵悦笙说的,靠近她的人,都会变得不幸。 “这车今晚还好好的,今晚怎么爆胎了?” 活动结束,女博主带着助理上了保姆车,车子刚驶动司机发现这车有异常,几人连忙下车查看,结果让人瞠目。 助理打电话求援,吐槽了句,“我们怎么这么倒霉。” 温再倾在门口等司机过来接送,车子刚驶到,恰好虞嗣音扛着摄影机出来,她看向前方受阻的一行人同虞嗣音说:“等会儿你让司机先送他们吧,你和她们先回酒店。” 虞嗣音不解,“那你呢?” “今晚夜色不错,我去周围逛逛。” 弯城处于陆地的边缘,新年氛围浓厚,爆竹声响,海岸的火树银花在地面上凛然绽放,新年的钟声开始倒计时。 “三。” “二。” “一……” 弯城的最后一趟航班结束,周转几个小时,温再倾赶回了浮岛。 温再倾没有回观夕山院,她穿了件白色长款大衣,戴了顶毛茸茸的针织帽,及腰的白发随意散落在身后,脖颈上缠绕的围巾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色且圆润的漂亮眼睛。 思来想去,祝福的话,要当面说才算有诚意。 第8章 有树可栖 半个小时前,秦矜肆更新了一条朋友圈,配文“新年快乐”四字,配图是除夕菜肴,带着餐厅定位。 那是浮岛最有名的高档餐厅,是家庭聚餐的优选地。 晚上七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地中透着一股渺茫的白,零星的雪散落一地。 今晚气温格外地冷,下雪是意料之中。毕竟浮岛每年都会下雪。 只是,今晚的雪下得格外巧。 雪落下的那一刻,冰冷地挂在帽檐上粘湿了绒毛。温再倾锁定了秦矜肆那辆去年买的白色车子,也看到了餐厅门口那道驻足的黑色身影。 不知道他为什么站在那,只是见到秦矜肆的那一瞬间,她面无表情的脸就会不由自主地染上一抹笑意。 此刻,漫天飞雪成了他们见面时惊刹的礼花。 温再倾不做过多思虑,踮起脚尖义无反顾往秦矜肆所在的位置快步走去。 然而,下一秒,从餐厅门口走出来一个身姿曼妙气质温婉的女人。 相貌娉婷的女人身着貂毛披肩,妩媚的暗紫色旗袍勾勒着盈盈腰身,侧面盘发干净又利落,与相迎而出的旁人道别后,她从容地走进雪景中。 男人打着把黑伞,掩过她头顶,为她遮挡飘落下的絮雪。 若说天地的雪是背景板,那这个女人就是一株盛开在冬日里屹立不倒的紫色曼陀罗花,优雅,雄深。 一个人身上的气质不会说谎。 温再倾停下脚步,大脑里空白一片。 她顿时有一种危机感。 当遇到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出现时,她就会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属于她的主场,似乎只有占有欲达到顶峰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雪下得急剧,温再倾明显感觉到视野有些朦胧,抬手一抹,手背上的水痕原来是滚烫的眼泪。 温再倾重新抬起头,注意到前方两道目光不约而同投射在她身上,像是在打量什么物品,又像是在审判她这个外来者。 那一瞬间,温再倾几乎是落荒而逃。 女人抬眼,白雪衬得红唇性感,“你认识?” “民宿的租客。”秦矜肆眉眼沉着。 专程周转回浮岛要说的那句“新年快乐”,温再倾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温再倾匆忙回到浮岛,又急忙赶回弯城,来回只有路上可以短暂休息片刻。 虞嗣音是在赶到现场距离开播还有一个小时才发现温再倾跑了,狂打几个电话对面才接通,“你跑哪里去了?” 温再倾声音平静,“回了趟浮岛,现在在回去路上,还有十分钟就到公司了。” 虞嗣音沉默了下,发觉她状态不是很好。 “行。” 晚上九点半,温再倾准时出现在已经布置好的直播间,她换上了私服,室内开着暖气,她穿着件吊带款抹胸礼裙坐在镜头前的嘉宾位上,半采访半安利的节奏没有那么浮躁,直播间氛围和温再倾用自己账号播没太大区别。 在社交平台上的温再倾的个人形象从来都是女神级别的,跟女明星相比也毫不逊色,今晚状态显然没有从前好。 客栈的照明灯彻夜通明,今天日子特殊,晚上十二点了楼下依旧有租客在畅聊。 前台的梨子和栗子百无聊赖地在看直播,音量调得中上,外头在唠嗑,里边在鼓掌。 “柿子越看越美,长得漂亮人也上镜,今晚支持下女神的直播间,我要哐哐下单同款!” 栗子没出声,凑近屏幕一看,托腮纳闷,“上次见柿子女神她状态没问题啊,之前直播也都挺正常的,怎么感觉今天有点憔悴了。” 说到这,梨子也觉得。 乍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 “工作太累了?” “眼睛很肿,像哭过。” 女性总是最了解女性的。 “不会是分手了吧?”梨子猜测。 栗子立马否定,“不可能,之前直播的时候柿子助理说了,谈了会公开。” “那柿子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弹幕里也有不少粉丝在喊柿子多注意身体。 门口风铃摇晃发出悦耳的声音,是秦矜肆回来了。 “老板,新年快乐。”前台两人热情地打招呼。 喜庆佳节,本该是热热闹闹的。而秦矜肆路过,只是面无表情地嗯了声,转身便上楼。 梨子挠头,“怎么老板也怪怪的?” 与此同时,手机里传来属于柿子那熟悉动听的女声。 “祝大家新年快乐,为感谢大家对我们的支持,接下来我们将随机抽取幸运观众送上我们特意准备的春节豪礼。” 二人激动抱作一团,“我靠,我要蹲!” 每逢到抽人送礼物环节,礼物特效都会刷满屏。 “谢谢大家的礼物,让大家破费了。” 柿子一边念着抽中观众的名单,一边礼物刷满天。 突然念到熟悉的ID,栗子激动地踢开凳子,忍不住高声呐喊,“抽中我了!是我诶!” 梨子皱眉,发现送礼物的人里混进去一个头像很眼熟的,点开主页,发现那人根本没有发任何作品,但挂有企业认证。 栗子凑过来,“看什么呢?” 梨子深思,“这个头像好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栗子说:“蓝天白云的头像,再配个昵称无,挂个企业认证。要么小企业官号,要么中年大叔私号。柿子很多男粉的,这个有点小钱的刷点礼物也没啥好惊讶的,还是先看看柿子送我的礼物吧,小助理已经给我发消息了。” 梨子揽住栗子的肩膀,笑眯眯地,“见者有份。” . 温再倾艰难熬过连续三天共九场直播,睡眠时间微乎其微。产品不同,背的话术不同,拉满节目效果的程序也不同,需要花费不少精力。 行程安排结束当天,温再倾坐在休息室里任由化妆师帮忙拆卸头顶上繁杂的饰品,她疲惫地闭着眼睛靠在椅子里,大脑里的画面陷入了走马灯,她又想了那段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日子。 很多细节来不及回忆,虞嗣音就打断她,“喝点水,这两天好好休息下,有时间你磨炼下演技,我打算让你过段时间冲下短剧赛道。” 温再倾喝了口水,“让我去演恶毒女配?” 虞嗣音犹豫了下,“暂时还没有对接上合适的,不过陈泽有意让你当女主。” 这个陈泽有点来头,据说是平台的太子爷。本来是在幕后躺着赚钱的,因为助理拍摄的一条花絮无意露脸上传到网上,被狂热粉扒出身份。 太子爷纨绔子弟身份藏不住,花天酒地黑料一大堆,前有约女粉烛光晚餐,后有高调追女博主送百万豪车。 圈里人没人敢惹这位太子爷,被拒的基本都免不了被雪藏。 而温再倾,是被盯上的其中一个。 拒绝了以后短剧这条路走不通,其他商务也受限制,想既来之则安之都难。 温再倾知道,以她目前的能力,是完全没有反抗的资本。 放在台面上的手机突然振动,当看到那条没有备注的人发来的消息时,温再倾瞬间警觉。 “他们查过来了。”一条普通信息,足矣击垮温再倾建立起的堡垒。 温再倾脸色略微难看,捏着手机边缘的手指被掐得泛白。 虞嗣音察觉温再倾的异样,“怎么了?” “没事。”温再倾怔愣片刻,艰涩地舒出一口气,“我们先回去吧。” 闻言,身后的造型师停止了动作并且往后退了几步让道。 温再倾起身,抹胸礼裙不适宜地往下滑落了些,她及时往上提了提。 见状,虞嗣音拿了根化妆夹子将其固定在礼裙身后。 温再倾今晚的造型是比较偏公主的,典型的花苞盘发,礼裙低腰,露出半截后背,那羸弱美丽的蝴蝶骨暴露在空气下。 虞嗣音低声念了句,“瘦了。” “没事。”温再倾抄起沙发上的外套披在身上,许是心情不佳,故而语气冷淡,“走吧。” 保姆车就停在公司楼下候着,两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辆宾利紧随其后。 温再倾状态欠佳,从公司到酒店也就五分钟的路程,她在车上眯了会儿。 下车后,虞嗣音考虑到她身体不舒服,先一步提着行李上楼。 温再倾从包里拿出房卡迟一步进入的梯厢,余光注意到旁边有其他人,她眼皮都不带掀地拢实外套往旁边站。 电梯一层一层往上递,蓝色灯光在楼层按钮上跳跃。 安静缩在角落里的温再倾听见旁人讪笑,“温小姐确实如传言中那般眼光独特,一进来见到我正眼都不带看的。” 男人西装革履,身形高大,单手抄兜,另只手抬起摘下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的红色墨镜,露出那张美得无可挑剔的面庞。 陈泽其实有点女相,肤色白,大眼睛,上镜的模样很符合现下流行的小奶狗审美。 小狼狗上身,狂撒红包扬言我的粉丝我来宠。 也不怪女粉追捧神颜。 电梯门打开,温再倾倦怠地掀起眼帘,“无聊。”话落,踩着高跟鞋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距离感,漠然走向房间所在的方向。 在温再倾刷房卡要进入时,陈泽伸手拦住了,红色墨镜随意挂在领口,“你助理应该跟你说我指定让你当我女主角的事情了吧,这对你来说可是个好机会。” 温再倾抬眼看向他,干净得像块玻璃的眸子盛着愠怒,“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吧?” “不是,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陈泽厉声道:“我这么好的条件你不好好把握住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在一些圈子里,有的人会无条件地抓住救命稻草不要命地往上爬。 而有的人,选择守住唯一的底线。即便代价是被人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让开。” 温再倾克制着戾气,尽可能地用镇定的嗓音说。 陈泽被温再倾冷漠的态度气得加重了语气,“姓温的,你别给脸不要脸,我追你到这那是给你面子。你别装什么矜持了,像你们这种女的有点实绩还不都是睡出来的。” 啪地一声巨响,聒噪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陈泽偏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温再倾,“你竟然敢打我?” 温再倾攥紧身上避寒的外套,气质凶悍,颇有几分同归于尽的架势。 “是,我一没签公司二没拿保底,你在这嚷什么,发情就去阉割好吗?” “你……”陈泽骂了句脏话,抬手就要反击回去。 温再倾迟钝地反应过来,已经有人先她一步,片刻的腾空感让她脑袋空泛。 她落进一个温暖久违的怀抱,真切地听到心脏震动的声响,闻到那股熟悉的雾凇香。 他来了。 她的靠山来了。 第9章 得不偿失 温再倾在寄人篱下的那些年里吃不饱饭是常态,轻则被斥责饭桶,重则是打骂关禁闭。 福利院年幼的孩子陆续被新家庭接走,年长的早早出去寻谋生。 赵家给福利院塞了钱,也不知道要困她几个年头。 十五六岁时她是福利院里所有被接济的孩子里最年长的。护工都看不下去,私下会吐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走,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本来压力就大了,还多一张嘴吃饭。 温再倾想过自愿离开,不知道是第几次出逃,她被院长抓回来关进一个全封闭的屋子里,饿几天全看心情。 用他们的话来说,还有气就行。别闹出人命,不然没法跟赵先生交代。 有次约是三天四夜没进食,温再倾眼前开始走马灯。意识清醒的时候,她幻想过,赵酩来接她回家并向她致歉。母亲死而复生,一家人阖家团圆重聚一起。 然而,一切都是假的。 她想要,有山可靠,有树可栖。 就如现在,庇护她的人来了。 “对女人出手可不是君子之姿。” 秦矜肆眉眼淡雅,那深邃乌黑的眼眸却透着股犀利。 似乎是刚从生意场下来,一身严谨肃穆的黑色大衣包裹着遒劲腰身,内里是剪裁得体的马甲。凌人气质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让人不禁心头一慌。 他神色淡然自若地抬手将怀里的少女拥得紧致,如同对待私有物一般强制占有,粗鲁中又含着似是施舍的柔情。 “秦……秦总。” 陈泽言语磕巴,方才的大少爷潇洒气度在男人威慑之下荡然无存。 秦家在浮岛最早是做旅游拓展和房地产生意,在浮岛之前,秦家涉及的产业早已占下A市半片江山,自祖辈起就在A市做生意,可谓是根基扎实难可撼动。 这几年影视行业发展势头盛,部分企业秦家占股接近一半,太子爷的名头在大股东的影响力面前微乎其微。 更何况,陈泽还是个纨绔子弟,流连花丛不上道,不给家里添麻烦都谢天谢地了。 陈泽默默地擦了把汗,“秦总,你怎么在这?” “以后离她远点,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秦矜肆几乎是直接抓着温再倾的手臂进了对面的豪华套房,那是酒店房价最高,且不对外出售的套房。 助理紧随其后,经过陈泽时,不知道是炫耀还是好意提醒,“陈先生莫不是忘了,这家酒店姓秦。” 助理悠然跟上前方二人脚步,眼见着要进房,门口啪地一声重重合上,将他隔绝在门外。 “在门口守着。”秦矜肆声线沉重,夹杂着怒火。 “秦总。”助理一脸茫然,后知后觉脊背蹿过一股寒风,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温再倾是被粗鲁残暴地甩到那张真皮沙发上的,还没反应过来,两张文件纸和一个已经被烧成炭似的东西甩到桌面上,东西重量偏轻,发出的碰撞声却震耳欲聋。 温再倾吓了跳,看清了桌上那是定位器的购买记录和被烧成不像原形的实物本身。 秦矜肆落座在沙发的对立面,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下颌收紧,目光直白滚烫,像是要深深地将她灼烧出个洞来。 “温小姐可真是好计谋。” 那张红润性感的唇用着温柔的声线,说着讽刺的话。 温再倾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捏着外套的手微微颤抖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平静地说:“我可以解释。” “解释你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的?”秦矜肆双手自然交握放在腿上,如同睥睨般轻蔑地说:“还是解释你故意收买司机制造那场车祸。” 温再倾神色慌张,连忙打断他,“车祸那是意外。” 这场事故确实不在温再倾的计划之中,那晚她在院子里侍弄菜园的害虫,听见山道上有剧烈碰撞的响声,借着路灯看到是两辆车相撞。 这种事故在旅客繁多的地方常有发生,当地都会有相应的应对措施。 她本不以为然,因为她清楚,山脚下设立有外援,能比她早到。 可当她看到定位器显示的位置是在山道上的时候,她来不及思考,请求虞嗣音与她同去。 那一晚车祸事故,温再倾比救援队要先一步赶到。 厚雪烙下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窜连着,又是她走向他的第几年。 大雪纷飞的夜晚,火光成为他们的背景板。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拥,也是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 “那么,就请温小姐解释下,接近我的目的。”秦矜肆眼光薄情。 身处高位,豪门独子,被人觊觎、利用如同禁忌。稍有不慎,就是执棋者任意抛敝的一枚棋子。 温再倾哽咽地吸了吸鼻子,明面上维持着镇定无碍的模样,“没什么目的,也没什么缘由。” 此刻,那张清纯无辜的脸上充满了坚定,“我从未伤害过你,那晚我还救了你。” 秦矜肆平静幽深的眸子里就像是汪洋里泛起了涟漪,惊涛骇浪之下情绪晦涩也随之翻江倒海。 初见时,她温柔如水,体贴入微,对待宠物充满友善与爱意。 旁人对她网络上的人设也是一致好评,相貌、脾性,毫无挑剔。 越是这样完美的人,越是善于伪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给你留了张卡,那是我对你的补偿,抵了你的救命之恩。” 秦矜肆面色冷淡,姿态威严,望向她的目光就是是俯瞰,唯一的动容就像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怜悯。 那张卡里,余额不少,可保她几辈子无忧。 当温再倾听到这番话时,只觉得荒唐可笑。 她就像是突然起了逆反心思,从手提包里扯出几张银行卡,其中也包括秦矜肆留下的那张镶金边的卡,拔然凶猛地往他身上丢去。 卡侧锋利,就像某种利器一般残忍地从男人如佳玉雕刻般俊美无暇的面庞划过,硬生生刮过留下一道不明显的红痕。 秦矜肆愤然,狭长凌厉的眼眸有两团火光正淬燃着,不及他喝声,漫天的红色钞票就像是礼花从半空飘落下,这场盛大的洗礼里,裹着少女断然分崩离析的心。 温再倾眼眶中有泪花在闪烁,白皙的脸上染着淡淡的粉色,跑向他的途中,外套掉落在地,露出完美的白到发光的脊背。 她跪坐在他身上,短小的礼裙堪堪遮住白嫩细长的腿,两只瘦弱的藕臂挂在他脖颈上。 现金散落,硬卡四坠。 温再倾哭腔轻浅,凑近秦矜肆的耳边,“好啊,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你把你自己赔给我。” 秦矜肆肢体僵硬,整个人被她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馨香层层包裹,而里面,还混了一股他身上的味道。 他垂眼只见少女白皙充满骨感的背,纤瘦的肩,再往下是领口纱料捻成的花瓣遮不住的雪白。 秦矜肆呼吸略显粗重,情急之下推开了温再倾,一时没控制到力道,听见她痛苦地哼唧了声。 “温小姐,请自重。”他站立起身,抚平衣褶,嗓音温柔如水。 秦矜肆视线转移到别处,唯独不看她,“除了这件事情,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男人伟岸挺拔,温文儒雅,客气又严肃地喊她温小姐,“自轻自贱,得不偿失。” 倒在沙发上的少女肩头耸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啜泣。 秦矜肆抬脚离开,在门口碰到了温再倾的朋友。 虞嗣音身上萦绕着一股怒火,磅礴气势迸发着火花,恨不得把在场的人都拆解,“她在里面?” 秦矜肆神色寡淡,清雅如玉,稍作点头,虞嗣音便冲了进去。 秦矜肆不作停留,刚离开不远,就听见身后房间里传来异响,那是触发酒店紧急呼叫的声音。 “倾倾,你怎么流血了?” 女人焦急的声音传出,听见外呼声音的工作人员陆续赶到。 秦矜肆沉思片刻,刚才在房间里,温再倾应该是撞到了什么。 他交代助理,“你留下,后续费用担下,具体情况回头向我汇报。”说完,秦矜肆已然走进梯厢。 他就像是霜雪里驻扎的松柏,清冷俊杰,落落穆穆。 温再倾腰后恰好被化妆夹锋利的齿刃划到,伤口不长,鲜血喷涌而出瞧着可怖。 酒店工作人员有护理经验,伤口很快就处理好了。 套房里是一片狼藉,虞嗣音将收拾好的钱财归置于钱包里,搀扶起温再倾回她们预定的房间里。 “这是秦总特意吩咐准备的祛疤药膏。”林助理一直候在门外。 虞嗣音接过祛疤药膏丢在地上,“滚。” 林助理面色变了变,将原话带到。 秦矜肆闻言,倒也没说什么。 温再倾工作结束启程返回浮岛。 温再倾回了趟观夕山院看毛孩子。院子布满摄像头无死角监督,请了专人帮忙打理照料。 除此之外,温再倾还独自祭拜了外祖父。 没待多久,温再倾回了壹喜民宿养伤,伤在腰后,她自己一个人上药艰难,得多亏橘姨帮忙。 在壹喜民宿住的这段时间,温再倾没有外出拍摄,只是线上播日常营业。 橘姨每日都将饭菜端到房门口给温再倾,见她坐在电脑面前忙工作,心里沉甸甸地,“你们年轻人工作忙,但也要注意身体。年味还没散呢,这小秦啊又带队外出了,这次是要去那什么幺什么洞的,听着就吓人。” 温再倾愣了下,柔软宽松的睡裙包裹着她瘦弱纤小的身体,她莞尔一笑安慰着橘姨,“他会没事的” “要是你能劝劝他就好了。”橘姨叹了口气,又低头看了眼饭菜。 温再倾指定要一菜一汤足矣,多了不吃丢掉会浪费,说是要减肥,胖了不上镜。可这身体哪有工作重要。 橘姨再次叹息。 民宿楼下,一行人已经全副武装,整齐代发。 黎霁开着越野车炫酷拉风地停在院外,模样张狂昂扬地摘下墨镜做了个勾手的动作,“兄弟们,上车了。” 徒步队友陆续上车,秦矜肆从大厅里出来,黎霁见状,喊了句快点。 秦矜肆步伐沉稳,走到那颗柿子树下突然抬起头。 只见四楼露台凹进去打造的那块花园布景,绿植攀爬的白色栅栏后,多了道白色纤细的身影。 少女穿着白色睡裙站在栅栏后,极致的白与周围极致的绿形成鲜明对比。 她这几日不出门也不下楼,不知道是因为工作原因,还是刻意躲着他。 日光倾泄,光照柔和,今天是个难得的暖阳天。 “四哥,看什么呢,快走啊!” 黎霁视野被院门屋檐遮住,见秦矜肆岿然不动,他着急催促着。 秦矜肆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越野车驶离的那一刻,温再倾整颗心瞬间被提起。 户外徒步危险难料,她无法勒令他,能做的,只是祈求他平安归来。 第10章 徒步遇险 幺拉洞位于栖山对立山头幽其山的半山腰位置,没有直线直达的渠道,只有徒步路线绕道上山。 幽其山目前仅山脚下开辟出一条山路,周边村寨早已尽数搬迁,不同栖山那般不论山顶山脚都开发有相关产业。 中午十二点,太阳已经模糊地悬挂在天边被云遮住,气节明朗,气温适宜,很适合野外徒步。 这是秦矜肆回到浮岛后第三次带队前去幺拉洞。此次出行他们除了必要的户外生活用品之外,还带了浆板。幺拉洞常年积水,冬日不结冰,玩浆板可作为这次徒步项目的娱乐之一。 队伍除了带队的秦矜肆和黎霁之外,还有三名报团的成年人,分别是两女一男,都是徒步新手。这次是小规模带队出行。 秦矜肆在浮岛的徒步圈子里很有名,一听说是从国外回来的,有丰富的野外活动经验,在国内也有多次带队徒步过,不少旅客争抢加入队伍。 但是秦矜肆这次只对外开放了三个名额,拒绝了亲子组队。 外人看来,秦矜肆属于是钱赚够了。浮岛的连锁民宿生意都够这辈子吃喝不愁,时段性的户外项目哪里比得上坐在家里算账。 黎霁属于内情人,清楚知道这是秦矜肆最后一次野外徒步带队。 秦家秦老爷子身体年迈前年刚退位,家中产业交由长子,也就是秦矜肆的父亲全权打理。他们给秦矜肆下了最后通牒,年后就得回A市,回到秦家帮衬。 说好听点,大少爷要回家继承产业咯。 这座小岛上所发生的、经历的,不过是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罢了。 一行人缓慢走过山路踏上一座破败的独木桥,有人重心不稳,一行人相互扶持着渡过。 秦矜肆和黎霁走在前头开路,队友跟在身后。 光走路也不是那么个事,黎霁临时想起自己之前吃过的亏。 黎霁忿忿不平,一想起停车场下那档子事,肠子都险些悔青了。 “你还记得之前在民风酒馆那事不,当时我就不该多管闲事,你是不知道啊,我当时还打算去给她俩当司机,结果我就上前去跟人家哈喽一下,短头发那女的直接邦邦给我一拳。”黎霁捂着眼睛,心痛不已,“感觉我眼球都要被打掉了。” 秦矜肆语气平淡,“以后离她们远点。” “你说她是不是有毛病啊,又帮我又揍我。”黎霁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细想对方压根不是好惹的主,非要邀请她们进去喝酒的那个男人被踹下楼,肋骨都断了一根。他们在其中斡旋,花了不少钱疏通关系才私了。 这脾气爆得,怪吓人的。 一行人绕着边缘线走过山道,最后沿着之前村民修建的台阶上山,仅此一段路,剩下的路还是要爬上去。 下午两点半,他们抵达幺拉洞。 幺拉洞是在两座山衔接处自然形成的山洞。 旁边两座山都有溪流沿着山道滚落,其中有水源是引到幺拉洞中,幺拉洞三扇洞门,两扇立于半空处于溪流之中,旁边都是长了苔面的青石,水润光滑,不易于行走。唯接近平面的洞门来去自如。 秦矜肆卸下身上的装备穿上救生衣给众人演示及讲解浆板的玩法,他经验丰富,会以通俗易懂的方式教授队友。 除此之外,还会附上注意安全事项。 针对于新手,上浆板前要做好热身运动,穿上救生衣。遇到特殊情况第一时间大声喊叫支援,切不可逞强。 野外人力有限,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黎霁在一旁拍互动图和风景图作为项目的宣传图,忙碌了一早上,这会儿已是饥肠辘辘。 一天一夜的活动除了带干粮之外,队伍组织了带锅碗瓢盆,美名曰野炊。 幺拉洞宽阔,天色暗了下来,除了柴火散发的光亮所照射到的区域之外,其他洞口都黑黝黝的莫名有一种诡异感。 抱着好奇心打量两眼,觉得洞口像极了幽黑充满危险性的漩涡,稍一不注意,就会有一双无形的魔爪伸出来。 “啊——” 山洞昏暗可怖,初次体验野外之旅的年轻女孩被吓得钻进另一个女孩怀里,二人胆小吓得抱团取暖。 天黑了不便走山路,按原计划进行,今晚在幺拉洞安营扎寨休息,明日一早出发前往山顶看日出。 女孩心里有点后悔,这日出似乎也没什么好看了,在山上山下怎么都是看。 秦矜肆和另个男生将帐篷搭好,他走到火堆旁,就着土砖块坐下,“去年十一月浮岛递交了幺拉洞申遗的材料,相信没多久这里也会被列为保护区。这条徒步路线我走过几次,大家信任我的话就不要害怕。” 男生去年刚大学毕业,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是啊,这山洞有什么可怕的,就是有点黑,旁边流水有点吵而已。我第一次参与徒步的时候还掉进猎户设的陷阱里呢,现在想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两个女孩渐渐放松了警惕,抱在角落瑟瑟发抖。 男生以为这是冷的,看了眼稀少的木柴堆,主动要求,“我去外面捡点木柴回来。” “正好快没了。”黎霁提醒道:“别走太远啊!” “好,我很快就回来。” 秦矜肆给两个女生盛了热汤,“今天天气不算冷,喝点暖胃也压惊。” 女生伸手接过热汤,杏眼深深地看着眼前温柔的男人,脸上露出些羞涩之意,“谢谢。” 黎霁见惯这类场面,就跟唠家常似的跟队友挑话题。 两个女生一个叫周淑莞,吓得靠她怀里的叫林月,男生是他们的学长名叫宋许,三人皆是校友。当时是宋许发朋友圈问谁要去徒步的,两个女生就报名参加了。 周淑莞看了眼洞口,压低嗓音,说这宋许爱慕林月,大四时离校前表白被拒绝了。 这次徒步,周淑莞一开始是自己去报名的说两个人刚好,但被宋许给拒绝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叫上自己的好朋友林月,宋许知道后主动加入她们。 听完此事,黎霁嗔怪,“你们这年纪正是爱恨情仇的高发期。早上谈恋爱下午被劈腿晚上分手在深夜酒吧喊麦死了都要爱,今天爱小红明天爱小美转头爱小帅说对不起我们才是真爱,最后大言不惭来句,对不起宝宝,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哈哈。” “……” 两个女生相互对视,僵硬地扯动唇角。 黎霁又扯到其他事情上,偶尔会问一些学校里的事情。 几人聊得热火朝天,这个山洞就显得没那么冷清了。 秦矜肆默默地拿起铁棍挑起柴火让烧得更旺一些。 眼见着宋许出去的时间有点久,秦矜肆有些不放心地起身打算出去看看。 他还没离开,就听见传来一声吃痛地喊叫声。 那声音并非是从他们进入的洞口发出的,而是从旁侧被水流遮蔽的洞口传来的。 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秦矜肆连忙从包里拿出绳子赶过去,在距离布满青苔的石块一米远停下脚步。 目光所及,水帘之外的树枝挂着一个人影,正是宋许。 他浑身被溪水浇透,勉强攥着树枝才没掉下去。 宋许看到队友就如同在沙漠里看到水源一般,满脸都是求生**。 “救我!我刚走到上面的山路捡柴,不小心掉下来了。” 山洞外的山道交纵复杂,夜里难免会走错路又或者是失足发生意外。 黎霁和两个女生匆忙赶到,欲做上前,被秦矜肆拦住。 “注意脚下。” 再往前一步,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滑空摔下山崖。 黎霁骂了句脏话,指着宋许,“你不是应该在洞口吗,怎么跑上面去了?” 宋许吓得脸色大变,情况紧急,没有时间解释再多。 秦矜肆将救生绳拆开在半空中甩荡,确定长度足够,将一端甩了出去,“拉住绳子,把铁扣扣腰上。” 绳子的另一端,则是四人紧紧拉着。 水流冲击大,宋许只能抓紧绳子沿着山壁靠近洞口缩短距离,可是常年被溪水冲刷的石壁即便被磨平了棱角但接触面也是光滑的。 宋许突然抓空了一个石块,整个人身体往下掉,他紧紧拉住了绳子,这才免于一难。 “三、二、一……”几人费力一拉,硬是将宋许往上拽。 终于,他们合力将宋许拉到了洞口。 秦矜肆站在最前方见宋许状态冷静了下来,没有出现反抗,他伸出手,“来。” 宋许惊魂未定,趴在随时可能滑落的石块上,越是这种情况,越是要冷静。 他深吸了口气,紧紧地拉住了秦矜肆的手。 就在这时,身下的石块突然出现了松动,后脚的碎石掉落山崖,宋许出于求生本能开始挣扎了起来,“救我,救我。” 好似即将溺毙的人,拼死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秦矜肆几乎是被一股重力强行往前拉扯着,宋许嘴里失态呜嚷着,像是已经失去了理智。 黎霁率先发现不对劲,手里握着绳子拼命拉住,同时宋许手里又拉着秦矜肆。 “不是宋许你有病啊,松手啊!” 秦矜肆用尽全力也没能甩开宋许,石块再次松动,下一秒,他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前扑过去。 “四哥!” 流水残忍地将他吞没,那是他意识尚存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第11章 水质过敏 繁星悬挂天边,微光洒落在丛林之上。 深夜里茂密的丛林充满了危险与诡异,枝头停的鸟儿发出尖锐的呐喊声。 月光下,摇曳斑驳的树影映在山壁上。山腰凹陷位置散发着光亮,隐约能看到些许浓烟冒出。 乱石之外,角度不同,凭周遭遮挡物依稀可辨那是个隐蔽的山洞。 头部传来的刺痛感让秦矜肆蹙紧眉,旋即间,手腕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如同万千蝼蚁攀爬般可怖,滚烫又冰冷,两种体感相互碰撞。 倏然间,秦矜肆睁开眼,额头上沾染着水渍,分不清是水渍还是冷汗。 狭窄昏暗的山洞里,燃烧的木柴噼里啪啦作响,一道纤瘦的黑影匍匐在他身边,手里用着木棍在一块扁平的石头上敲打着药草,碾碎出汁水,敷在他手腕上的伤口。 秦矜肆顾不及痛,抬手掀开那人冲锋衣的连衣帽,还没见着真容,他就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温再倾。” 她说,她叫卿卿。来民宿办理入住的时候,作为老板,秦矜肆也就知道了她的名字。 “不,你要叫我卿卿。”温再倾抬起头,未施粉黛的脸气色有些惨白,蹭了点泥灰,眼睛挂着匪夷的红,似乎是刚哭过。 温再倾继续敲打着药草敷到他那遒劲的手臂上,“在山脚下你被虫子咬了,我已经简单清理过了,伤口敷这个你不会感染毒素,但是明天天亮后下山要去医院用现代技术给伤口消毒包扎。” 秦矜肆目光灼热地看着她,发现她黑色冲锋衣里穿的是睡衣裤,并非正常野外行动的装扮。 “你怎么在这?”秦矜肆瞳孔微缩,语气有点薄情,像是审问。 药草敷好,温再倾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沿着裤腿划下,将布条缠在他患处。 她抬起头,坦荡地牵动唇角浅笑,“定位器啊。” 幽其山目前只有山脚下信号正常,山上信号微弱,丛林深处更是直接断联。 “你撒谎。”秦矜肆直接拆穿了她。 . 温再倾是在秦矜肆出事的第二天早上外出一行人回来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件事情的。 民宿里日常如旧,她醒来时还吃到橘姨送来的早餐。 在她下楼走动时,发现橘姨忧心忡忡地在角落烧香嘴里念着平安。 平日咋呼活泼的前台在前台窃窃私语,好像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 黎霁在打电话不知道跟谁沟通,情绪很不稳定地吼骂。 外出进山的几个年轻人坐在角落脸色很不好看,尤其是男生,一直在对空气说对不起。 温再倾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在前台接了杯热水,又在手机上点了份咖啡外卖。 她坐在楼下晒太阳顺便等外卖到。 前台小妹人很好,给她拿了糖饼,还有茶袋。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霁打完电话,转身劈头盖脸把那个一直在说对不起的男生一顿狠骂。 按理说,没有哪个老板会骂顾客的。 温再倾默默地在心里吐槽黎霁,是个粗鄙不讲理的黑心老板,秦矜肆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后来,直到温再倾听见黎霁说:“要不是他为了救你,他怎么可能会掉下去,如果我知道你会把他拉下去,我压根不可能救你这种人。” 橘姨脸上的泪痕还未拭净,“骂他也没用,当下是先找到小秦。” 温再倾当场愣住,不可置信地向橘姨确认,“你是说,秦矜肆出事了?” 橘姨点头,掩面调整情绪。 温再倾跑上去拉住黎霁,“秦矜肆在哪出事的?” 黎霁愣了下,报了个地名。 温再倾想也没想什么都不顾了,穿了个御寒的外套就匆匆出门。 在救援队下令封山前,温再倾先一步进山了。 她知道孤身一人前去的危险,但也知道,有人在那等她。 . “这次我又救了你。” 温再倾坐在石块上,往火堆里添柴,火烧得甚旺,“欠我两条命,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秦矜肆靠在角落的石板上,他全身都有一种被碾压的痛楚,身上有多处淤青,庆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 半响后,他做出妥协,“你说。” 隔着火光,温再倾眸光闪亮充满坚毅,“以后别干这个了,挺危险的。” 这几年秦矜肆在浮岛做户外活动,虽然计划周全路线安全,但有时候也会不可避免出现一些意外事故。 譬如这次。 秦矜肆身上很多伤口都是在这些户外活动受的伤。 他肤色白,跟晒不黑似的。那些伤口横亘在身上,就像玉器上的划痕,有的觉得不完美,有的只会心疼。 夜间鸟鸣出声,山洞外是充满未知与恐惧。 “好,我答应你。”秦矜肆眸子阴郁,他问:“另一个呢?” 柴火烧得很旺,产生的炭火能撑到后半夜。 温再倾起身坐到秦矜肆的旁边,她席地而坐,“下次再告诉你吧。” 温再倾身上蹭得很脏,衣服是半湿的,靠近火堆暂时也没完全烤干。林间夜里湿气重,天气还没有回暖,她安静地靠在角落里眯眼小憩。 或许是累坏了,没多久便传来微弱的鼾声。 秦矜肆瞥了眼她,确定她睡着了,犹豫了下,伸手将她拢进怀里靠着。 “你不是君子吗,怎么还动手动脚的?”温再倾睁开眼,无意抓住他的把柄,笑得眉眼弯弯满是狡黠之意。 纯情小白兔是假,狡猾狐狸是真。 然而,秦矜肆欲作解释时,垂下的视线发现温再倾那脖颈上有一颗红痣。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那本该如细藕一般光滑白嫩的肌肤现在却是布满红色的斑点,颜色比红痣还要鲜艳。 秦矜肆当即抓住温再倾的手,袖管往上扯露出一截手腕,手臂上也是覆盖着一层层红斑。 “这是什么?”温再倾抽回手,撇过脸,“你放心,这不是什么传染病。” 见秦矜肆灼灼地盯着她,炽热得让她有点难以招架。 温再倾无奈地说:“水质过敏,没事的,都怪底下那水太脏了。”山脚下的水多是存在过滤物和动物残骸内寄生的细菌。 温再倾胡乱挠了两下,创面瘙痒,她强制止住了。 “没事,睡吧。”这话是说给秦矜肆听,但也是温再倾对自己的安慰。 温再倾戴起冲锋衣的连衣帽靠着身后石块闭上眼,在这陌生且又残陋的山洞里,若非筋疲力尽,哪会那么快入睡。 秦矜肆从外衣内衬口袋里拿出指南针,确定依旧身在幽其山,他便松了口气。 因为幺拉洞就在对面那座山,距离不算太远,相信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他们的停留地,前来支援。 秦矜肆举着那已经泡过水的手机,很显然,已经无法正常使用了。 现在只需要等待天亮,然后下山。 肩头上突然一重,秦矜肆浑身顿时僵硬住,低下头,温再倾此刻正靠着他半边肩睡了过去。 帽檐下,那张蹭得跟小花猫似的脸蛋清秀单纯,挂着疲惫与无力。值得注意的是,那红斑已经蔓延到了下巴,大面积扩散变成肿块。 温再倾睡得沉了些,身体柔软无力地全部压在他怀里,似乎是觉得冷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取暖,不让身上的热意流失。 秦矜肆犹豫了下,再三斟酌,还是选择将她拢进怀里,外衣敞开为她避寒。 低头整理时,下颚不经意间蹭到她的脸,才隐约发觉她那异常的体温。 秦矜肆掀开温再倾头上的帽子,将她冲锋衣拉链往下扯,不过一个小时时间,脖颈上那红斑颜色变得鲜红起来,并且还在大面积扩散。 过敏严重,会休克而死。 一直被遮挡的脖颈不透气,此刻暴露在空气下,毛孔得以舒张呼吸,温再倾忍不住抬手想要去挠。 秦矜肆将温再倾的冲锋衣拉链拉上去,帽子扣上,他忍着身上的疼痛拉着她起身。 温再倾这会儿意识尚存,“你要去做什么?” “我们下山。”秦矜肆说。 天色暗下来,山路不好走。 温再倾开始意识模糊了,全身是又痒又痛,她趴在秦矜肆背上,看着他轻车熟路地绕道下山。 他或许真的喜欢自然,可是她也是自私的,她只想他能够平安,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我有遗言要说。”温再倾紧紧环着秦矜肆的脖颈,凑到秦矜肆耳边,“如果今晚我们都遭遇不测,死在一起的话,我们一起下葬,可以吗?” 她知道,夜黑风高说些死不死的,很晦气,可她还是想问。 “真等到那天另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活跃气氛,秦矜肆还调侃,“人将死之际体温偏低,我现在可像背着个暖炉。” 温再倾轻轻地笑了笑,“那不就是小太阳嘛,我可是专门来温暖你的。” 温再倾埋头在秦矜肆颈子里,贪恋他身上的味道。 前路漫漫,命运多舛。 她还是喜欢他。 山脚下,搜救队伍陆续撤去。 黎霁坐在车内看着下山路口,封山前有人上山徒步,他最近都会拿着秦矜肆的照片守在这,逮着问下山的人有没有见过,但得到的结果都不尽人意。 眼看着希望破灭,前方树丛突然传来一阵稀疏声,以为是什么野兽,把黎霁吓得把车窗关严实启动车子准备跑路。 视野明朗,一道微弱的光亮照着他的眼睛险些睁不开。 黎霁瞪大眼睛,只见失联一天一夜的秦矜肆,此刻伤痕累累背了个人从山道走下来,衣衫褴褛,步伐跌撞,腿部显然受了伤。 手里握着照明的手机使用的手机壳是碎花纯透明的,挂着一个粉色水晶吊坠。 不用猜,背着的人是个女的。 “我靠,四哥!” 秦矜肆脸色青白,一丝儿血色全无,“来不及了,先去医院,快点。”说着,秦矜肆已经将后座车门拉开。 反应过来,黎霁飞快上前去帮忙。 当看到女孩那张脸时,黎霁懵了。 “这不是……温小姐?” 秦矜肆声线虚弱,“别废话了,开车去医院。” “好好。” 人平安回来了什么都好。 第12章 耳廓滚烫 医院内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走廊上人来人往,尽头的单人间显得格外安静。 温再倾躺在病床上,身上的红斑已经渐退,但依旧部分区域肌肤上还有些印记。 记忆里,她毫无目的地穿梭在浅水区试图寻找掉落下来的秦矜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或许是上天可怜她,让她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秦矜肆。 凭着外祖父教授她的方法,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摁压排除体内积水,留住一线生机。 她体力不支,驮着一米九高大个的秦矜肆无法带他下山,只能寻到附近一个稍微隐蔽的地方藏身,避免遇到恶人又或者野兽。 没想到只是过了两天,他们终于回到了市区内。 温再倾简单地洗漱后,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鸟儿挂在枝头高声啼叫,明媚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她身上。 浮岛不知何时下了最后一场雪,现在,春天要来了。 病房门外传来脚步声,护士推车进入,“你醒了,正好到了给您上药的时候。” 温再倾是全身过敏,独自上药有些困难,但她并不喜欢别人看她的身体。 “我自己来吧。” 护士温和地笑道:“温小姐您的背后有被挠破的伤口,一个人的话可能有点麻烦,您不必害羞,那天晚上您过来的时候也是我给您涂的药。” 门关上,护士低头取推车上的外伤药。 温再倾犹豫了下,“好吧。” 纯白色的床帘围起来,温再倾开始脱衣服,将病服的扣子解开,刚察觉到了点凉意,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后便有人进来。 温再倾迅速整理好衣服,就听见护士安慰她说:“你男朋友回来了。” “……” 温再倾掀开帘子看了眼,入目的是同样穿了病服的秦矜肆,他气色不错,行动自如。 从门口走进来的那几步,隐约可以看出有点跛,不难猜出是腿上有伤,摔下来的时候难免骨头会磕碰到硬土石。 秦矜肆将早餐放在靠近门口的圆桌上,“这是早餐,等会儿上完药吃点。” 温再倾光躺着没进食,或许是饿得麻木了没感觉,提到吃的才发觉饿。 “你先放着吧。”温再倾用着命令的口吻对秦矜肆说:“把门锁上。” 当下是要先上药。 护士已经将药膏挤好,腾出一只手将帘子遮严,“温小姐,可以脱衣服了。” 温再倾利落把病服脱了,留了贴身背心,她趴在枕头上,“弄完后背就可以了,其他地方我自己来。” 护士一脸为难,“温小姐,你这遮得也太严实了,我没法上药啊。你不必害羞的。” “谁害羞了。”温再倾小声反驳了句。 紧接着,帘子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挲的声音,大抵是将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 秦矜肆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禁喉间有些发涩,在A市时那晚在酒店里,他一低头就看到了被花瓣簇拥的细腻。 因为工作原因温再倾要控制体重,确保上镜不臃肿。整体看起来虽瘦,但身材却很有料,一点儿都不干柴。 秦矜肆耳廓烫得厉害,“我去门外守。” 不等温再倾回答,秦矜肆已经从屋内消失,转移到屋外,留给温再倾的只是一道冰冷的门口合上的声响。 帘子内,温再倾将身后背心衣料如数卷起用皮筋固定,几近露出后背完整的肌肤,“就这样上药吧。” 护士表示懂她的羞涩,没再多说什么,弯下腰给伤口涂药。 这个过程很快就好,剩下的是温再倾自己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涂。 她身上的红斑消退得差不多,只是有些被挠破皮了需要按时上药,尽可能的不留疤痕。 病服是长袖的,穿起来后将身上的红痕遮挡得差不多。 温再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后知后觉地想起秦矜肆见过她全身过敏的样子。那副模样,任谁看都会犯密集恐惧症,觉得恶心。 温再倾默默地叹了口气,倒在病床上还没有闲心深思,就听到门口有人交谈的声音。那人嗓音很熟悉,她起身去开门。 门外,黎霁带着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堵在门口,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两个女生表情很执拗,黎霁则是苦口婆心地嘴里重复着“有用吗”。 黎霁发现温再倾开门了,连忙走上前,“温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立刻带他们走。” 周淑莞推开黎霁,坚定地说:“秦先生是在你这里吧,我们是专门来看他的,麻烦你让我们进去。” 跟在周淑莞旁边的林月细若蚊声地,“姐姐,你让我们进去看看他吧。” 温再倾面无表情地扫了眼黎霁,好像在问怎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带医院来了。 黎霁尴尬地转过脸去,对于他们的强制要求,他也无能为力。 温再倾目光落在站得稍微靠后一些看起来很文静的男生,她眯起眼睛,那净澈无害的眸子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她保持淡定地走过去。 宋许手里提着果篮,见温再倾正向他靠近,他抬起头喊了句姐姐好。 “你就是宋许?”温再倾默默地攥紧拳头,又松开。 在民宿的时候见过,温再倾没留意长相。 “嗯。”宋许点头。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看似温柔贤淑的温再倾倏然抬手朝宋许脸上招呼去,伴随着啪地一声巨响,果篮丢在地上,而那比她高半个头的宋许则是转过脸倒在地上。 旁边两个女生脸色大变,受恐往后退了又退。 没想到纯良无害的人,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 黎霁脑子嗡嗡地,觉得眼前的一切格外的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温再倾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睛红了一圈,“如果他真出什么意外,我要你给他偿命!”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宋许坐在地上,低着头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对不起。 走廊上围观的人众多,温再倾站在那,猩红的眼里只剩下怨恨,过腰的长发凌乱地搭在后肩,看起来有些狼狈。 推着轮椅的大婶扯嗓,“你这小姑娘怎么还动手打人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旁人一听,纷纷指责动手打人不对。 温再倾对此无关痛痒,“随你们怎么说。” 外人都是别人,就算知道为什么打人,也会说不对就是不对。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只会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解释,并不会稀释恶意。 况且,她早就习惯了被人指着鼻尖痛骂。 “卿卿。” 不远处,秦矜肆手里提着两袋药物如同寒松站在那,修长笔挺,就算是再朴素的病服也遮不住他身上那股儒雅的翩翩君子气质。 温再倾牵强地扯了下唇角,好似是在传达她没事的讯息。 她步伐还未挪动半分,男人就已经抬步稳健地向她走来。 秦矜肆拨开人群走过去,一手提着医院开的药物,一手将被围堵的温再倾轻轻地搂进怀里,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细小圆滑的肩,发觉她在颤抖。 秦矜肆给黎霁递了个眼神,搂着温再倾推开病房的门,他转身将门关严实,将外面的嘈杂隔绝在外。 他揽着她,脚下荆棘开满花,身后的流言蜚语不复存在。 “都散了吧,散了吧。”黎霁挥了挥手说。 单间病房里寂静得落针可闻,太阳光线照射在病床上,空气里浮动的分子肆无忌惮。 温再倾靠在门后,垂下的眼睫就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透着股脆弱与无助。 秦矜肆站在她面前,脊背稍微往下弯一些,注视着她眼眶上的血红,“哭过了?” 他嗓音缱绻温柔,让温再倾误以为这句关心的话是错觉。 温再倾转过脸,明明是固执的架势,说出口的话却像是娇嗔,“纯气的。” 气人的本性是自私的,气偏偏遇到这种事的事秦矜肆,气如果真出事了怎么办。 很多事情都是始料未及的。 芸芸众生,谁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个世界。 在此之前,她只求,能尽可能地去避免一些危险的以致于付出生命的事情。 温再倾坐在病床上,目光扫向秦矜肆的腿,被裤管遮住瞧不出什么,但今早她看出一些端倪。 温再倾担心秦矜肆磕到骨头,放低嗓音提醒他:“你这两天做个全身检查,特别是骨头。” “昨天已经做完了,都是些小擦伤,无碍。”秦矜肆将药盒放桌上,那份还温热的早餐放在病床自带的小桌板上,“你先吃点东西。” 小米粥应该是煲制刚出炉不久,看起来很朴素,尝起来味道很鲜美。不像是医院批量出售的。 餐盒外印着商家图标,温再倾认得,这是浮岛特别有名的早餐铺,以粥食出名,海鲜粥是他们家的招牌,外地旅客来基本都少不了跑去他们家打卡。 “你专门买的?” 秦矜肆说:“黎霁买的。” 说来也巧,这家早餐店就开在医院附近。 “那他还挺费心思的,不直接在楼下买三块一碗,非得开车五分钟去排队买。”早餐铺早上生意火爆,名气大的商铺都得挨排队。 温再倾舀了两口喝,神色瞬间变得异常起来,举着勺子细细打量着,“你过来看一下,我喝着喝着突然觉得味道怪怪的。” 秦矜肆凑过来,“怎么了?” 他刚玩下腰拉近距离,温再倾反手将那舀粥递进秦矜肆嘴里,她仰着头笑吟吟地看着他,“怪好吃的。” 秦矜肆微怔,将那口甜粥咽了下去,站直身体语气冰冷,“幼稚。” “这有什么嘛,那天我刚找到你的时候我对你那可是……” 温再倾当即戛然而止,总不能直接告诉秦矜肆,她为了做人工呼吸把他嘴都亲肿了吧。 秦矜肆正色道:“可是什么?” “没事。”温再倾淡定地继续喝粥。 舀了几口,温再倾突然发现秦矜肆一直盯着她看,她摸了把脸以为蹭到了哪里。 “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秦矜肆其实是盯着勺子。 秦矜肆站在窗前目光瞥向别处,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出事了!”黎霁惊慌失措推门而入。 第13章 少女恩赐 秦矜肆那双幽黑的眼眸眯起,向黎霁递去的目光里充满了警告。 黎霁顿时哑然,片刻后,他伸手指着门口,“那个红衣女人来了。” 此时,病房门口已经出现了一道红色身影。 虞嗣音穿了件红色长款吊带裙,腰际贴身掐出妩媚的轮廓,齐耳短发干净利落,眼尾拖出的黑色眼线透着一股凌厉。 看向他人的目光,似乎永远都是站在睥睨的角度。 温再倾坐在病床上,碗里的粥还剩下一小半,她放下勺子,“你们先出去吧。” 秦矜肆离开后,黎霁后跟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虞嗣音将手里的文件丢在温再倾面前的小桌板上,“我知道你现在要休息,但是你也知道最近安排的行程,这是今晚的直播临时加的活动环节你熟悉下。” “我知道。”温再倾翻了翻话术文稿。 虞嗣音点了下头,“我现在去给你办理出院手续,身上的红斑回头擦点粉遮一遮。” “好。” 一个小时后,温再倾和虞嗣音一块出院。 门外走廊人来人往,座椅上空无一人,早已不见秦矜肆的踪影。 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虞嗣音抬手提了下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对温再倾说:“先别惦记着那个姓秦的了,小红我开回来了,等会儿直接去公司搭建的直播间。”小红指的是那辆红色法拉利。 温再倾点头。 直播前温再倾需要去化妆间由公司提供的造型师弄上镜造型,她身上红斑还没有完全消退,身体遮瑕霜不知道涂了好几层,在无美颜的镜头前才看不出异样。 晚上七点,直播间准时开播。 这次推出的产品依旧是美妆,前期预热阶段,由温再倾和主持人交谈用话术拉客。 直播到一半,氛围组开始拉氛围。 “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这次我们帮大家申请到了一波福利,有没有感兴趣的宝宝,感兴趣的宝子可以帮忙扣个小一。” “大家可以点点关注领取左上角的福袋,只需要两杯奶茶就可以把柿子的同款粉饼带回家。” “……” 连续四小时的直播结束,在会议室里组织开了将就一个小时的复盘会议,今晚数据可观,说是要举办一个庆功宴。 虞嗣音以助理的身份替温再倾推掉了饭局,理由是过敏饮食有忌口。 今天温再倾确实情况特殊,众人表示理解,纷纷提醒多注意身体。 虞嗣音在其斡旋,会议结束后,温再倾和虞嗣音回休息室重新补下身体遮瑕霜,时间久了有些红斑露了出来。 虞嗣音用粉扑揉开遮瑕霜在镜前弯腰帮温再倾遮挡着脖颈上的红痕,望见温再倾眼底的疲态,她垂下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后悔吗?” 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比起他死了,我这些都不算什么。” 出发前,温再倾就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深山找人,大海捞针。或许是上天可怜她,她把秦矜肆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过程已经不重要了,结局是好的就行。 虞嗣音面色冷静,“别走你父亲的老路。” 温再倾嗯了声,闭眼假寐。 休息室外传来敲门声,公司安排的小助理推开门,站在门口没进来,“柿子姐,赵总来了。” 镜前两人皆是一顿,相互看了眼,气氛亦然凝重。 小助理倒是听说过这位赵总的光辉事迹,那样令人崇拜的一个人,偏偏近年火起来的柿子看他不对付,摆脸色和不配合都是常有的事。两边都不好惹,却也不代表处于弱势的那一方不能惹。 小助理无助地说:“柿子姐,赵总让你尽快去第一会议室见他。” 半晌,温再倾站起身,拿起化妆桌上的一支口红,烈焰红唇,气场坚定强大,像是不容染指自带荆棘的红玫瑰。 “我知道了。” 虞嗣音低声说了句小心,低头默默整理着化妆品。 “放心吧,没事。”温再倾弯下唇角安慰虞嗣音。 近几年来温再倾都没有和赵酩有过联系,接触自媒体后谈商务合作,偶尔也会碰到赵家抛出的橄榄枝。有钱她就赚,被赵悦笙说可怜她也无所谓。凭自己能力干干净净挣钱,没啥好丢人的。 赵酩对她的事情不管不问,突然叫她过去,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会议室内,赵酩已经坐在主位等候多时。 赵酩西装革履,短发梳至一侧露出额头,戴着副白框眼镜,整体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多年未见,隔着偌大的办公桌,二人如陌生人般相对而坐。 “听笙笙说,你打算拍戏?”赵酩直奔主题。 没有感情的人,连寒暄的话都变得奢侈。 温再倾掀起眼帘凉薄地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赵酩,对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她只有恨。 温再倾面露轻蔑之色,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有什么事情你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角的。” 赵酩叹了口气,像是在劝诫,“这个圈子很乱,而且要吃不少苦,它不适合你。” “我前半生吃过的苦还少吗?”温再倾冷着脸反驳了回去。 被丢在福利院自生自灭的日子,双目失明,冷茶馊饭,所遭受的伤害和委屈,温再倾这辈子都忘不掉。 赵酩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说话语气也不由得加重,“你这性子就该磨练磨练,你看看笙笙,多让我省心。” “是,比起赵悦笙,我算什么。”温再倾冷下声,眼里闪过一抹绝情。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被抛弃更痛苦的事情了。 温再倾眼底的情绪转瞬即逝,她整理好情绪,站起身时随意地理了下裙摆,姿态散漫,“对了,我姓温,不姓赵。当时选择把我丢掉的时候就应该想过会有今天的后果。” 赵酩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勃然大怒道:“这就是你对待你亲生父亲的态度?” 温再倾冷呵了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对于不重要的人,说出一句话都是奢侈。 赵酩气得立马站了起来对着那抹即将离去的白色身影喊道:“你在外面做的一切不过都是靠着那个不三不四的男人,你还嫌不够丢脸吗,你还是尽快结婚好,重心就应该放在家庭里。” “啪”地一声巨响,会议室门口被人在外用力往回拉上,门框震三震。 路过的工作人员被这动静吓了跳,看见从会议室里出来的是温再倾,恭敬地喊了句柿子姐好。 温再倾轻轻地扯了下唇角,挂着点不明显的笑意,本就貌美姣好的面容像是如沐春风,像是春日里庄园里精心灌养的玫瑰彻底盛开,美艳得不可方物。 “柿子诶,最近人气特别高的大网红,又甜又飒!” “她好香啊,不知道用的是哪家的香水。” 两名路过的工作人员随口聊两句,突然撞见前面多了道人影,两人当即噤声,低头弱弱地喊了句笙姐。 赵悦笙站在走廊的尽头,短发别在耳后,颇有都市女强人的风范。 她红唇微张,茶色美瞳遮不住眼里的厌恶,“不过是一个靠脸吃饭的小网红而已。” 赵悦笙走进第一会议室,见赵酩横眉竖眼坐在主位,她身上的焰火气浇灭不少,低声喊了句,“父亲。” 赵酩深思过后依旧是心里感到不平衡,那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感到落寞。 “倾倾二十了吧,总是在外面做那些讨好人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事,她没你能干,你多劝劝她,找个人嫁了,我也省得总操心她。” 赵酩突然想起某件事,直拍大腿,“对了,那个从小和倾倾一起长大的陈家公子就挺合适的。” 赵悦笙笑道:“确实合适,倾倾知道一定会感谢父亲您的。” 那陈家独子,在A市时出了名的纨绔。步入青春期后身边女朋友不断,在国外留学时玩得花,在国内本性难移,时不时会爆出一点儿花边新闻。花花公子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 少年时,那陈家独子还追过温再倾,只不过后来温再倾被送走了,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趁着这个机会,那陈家公子岂不遂了愿。 . “你说是不是纯有病?” 温再倾裹着外套同虞嗣音去车库,聊起会议室里的事情心里都是一顿气。 温再倾手里拿了袋饼干,一小块一小块往嘴里塞,把愤恨化作食欲。 虞嗣音手里甩着钥匙,若有所思地点头,“你最近注意安全,免得那家人又作妖。” 上次是丢福利院里几年,下次就不知道丢哪里了。 “嗯。”温再倾往嘴里塞了块饼干,想起过往,她后知后觉的感到背后蹿过一阵冷风,她用着平静的嗓音说:“以前那种事情,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了。” 走在前方的虞嗣音缓缓停下脚步,双手环臂转头目光戏谑地看向温再倾,“呐,他来接你了。” “谁?” “那姓秦的。” “你别逗我,这一点儿都不好笑。”温再倾淡淡地笑了笑,“而且,我今晚也没那么难过,习惯了,你不用刻意安慰我。” 到底要多久能摆脱原生家庭,温再倾也不知道。 刻在脊骨上的伤疤,是无法被治愈的。 “真的。”虞嗣音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我先走了。” 温再倾在疑惑之中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前方不远处一辆银色车子旁站立着一道深色身影。 浮岛的春日受海面影响凉气肆意吹刮,秦矜肆穿了件黑色衬衫,剪裁板正的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黑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小臂上,他身影笔直硬挺,像料峭春风里屹立不倒的柏树。 温再倾愣了下,走过去站定在他面前,“你怎么在这?” 意料之中,秦矜肆神色淡淡,“路过。” 温再倾没忍住笑出声,拉了下他衣袖,“专门等我就直说嘛。” 秦矜肆低头看了眼温再倾捏着他的衬衫衣料,细白柔夷生得秀气漂亮,像她本人一般,昳丽明媚。 秦矜肆目光扫过温再倾领口上方刻意掩盖红斑的痕迹,细看发现斑痕还没有完全消。 “回民宿吗?”秦矜肆问。 温再倾笑了笑,“好啊。” 温再倾生怕他反悔似的,率先绕到副驾驶车座钻进去,她系好安全带乖巧地坐好。 秦矜肆启动车子,调的音乐放的是一首粤语歌。 曲调悲哀,像是在歌颂着爱恨情仇。 温再倾把手里的零食放在抽屉上方的卡层,突然惆怅起来起来。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能叫我一声卿卿吗?” 不是倾,而是卿。 就像赵酩那样,怜爱地喊赵悦笙叫做笙笙。 她奢求的,一直都不多。 秦矜肆专注于开车,欲张口时看向温再倾的那一刻,发现她已经兀自调低座位缩着身体盖着外套睡了过去。 做直播的要全程保持激情,连轴转费神费力。 温再倾这段时间,貌似也没怎么休息好。 秦矜肆沉默片刻,低低地唤了句,“卿卿。” 抵达民宿后,温再倾还没睡醒,秦矜肆叫了她两声,大概是睡得太沉,好半会儿都没什么动静。 秦矜肆把车停在院子里,下车后绕到副驾驶座解开安全带,弯腰将熟睡的女孩打横抱出来。 时辰太晚,楼下没人守夜。 秦矜肆抱着温再倾搭乘电梯上楼,她睡得很深,化着粉嫩艳丽的妆容的脸蛋埋在外套里,乖巧恬静,像个精致小巧的瓷娃娃。 到房间门口,秦矜肆才注意到十三号房的房卡没拿,温再倾随身携带的小背包里就只有一部手机。 经过斟酌,秦矜肆把温再倾抱回了十五号房,睡他的床总归不合理,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沙发上,女孩裙子繁杂短小,他低头用外套遮了遮。 躺在沙发上的女孩何时睁开了眼,他浑然不觉。 温再倾忽然抬起手,两条细白的藕臂挂在秦矜肆脖颈上,头部微微上仰,蹭到了他温热的唇。 见他没有反抗,她加重了那个吻,在他唇边烙下了一个红印。 温再倾心满意足地看着他,浅褐色瞳孔里荡漾着盈盈笑意,“赏给你的。” 第14章 澎湃心绪 玄月高悬天侧,浮岛漆黑寂寥的夜晚显得格外生动,天上的明星闪烁,月光耀眼动人。 温再倾穿了件吊带睡裙靠着走廊边上的罗马柱,夜灯映着裙摆上的褶皱,晚风吹动了刚沐浴不久后微潮的发丝。 温再倾手里握着玻璃酒杯,里面盛着一半浅粉色液体的果酒。 “事情办得不错。”两杯果酒相撞,温再倾尽数饮下。 虞嗣音同是。 两人站在露台的秋千旁,仰头是清挥明月,低头是雅致庭院。 虞嗣音再度确认,“你真的下定决心吗,这件事情办完,你母亲生前的心血也就付之东流了。” 温再倾望着远方,口吻坚定,“总好过成为别人吸血的器皿。” “对了,过几天我回趟公司。”温再倾继续说道。 用的词是“回”,而不是“去”。 虞嗣音了然,“注意安全。” “干杯。” “干杯。” 祝我们,最后都能得偿所愿。 . 微醺过后回到房间,虞嗣音洗浴后从包里拿出剧本文稿放在桌面上,“这是我最近收到的觉得还不错的本子,你可以看下。” 温再倾趴在床上看手机,腾出手随便翻了翻阅读大致情节。 这份是原创剧本,整体节奏很快。 故事大概是这样的,落魄庶女外出春游遭遇劫匪,被少年将军所救。两人互生情愫却被家族阻挠。女主凭借聪明才智在京城打响名声,本以为能和男主修成正果却不知男主已经和嫡长女姐姐早已许下终身。结尾背景是婚礼现场,穿着嫁衣的女主把男主给杀了。 “……”温再倾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捧着剧本,“这男主确实挺渣的,死了挺好。” 虞嗣音喝了杯水,“还有第二部。” 第二部剧情是女主杀掉了身份悬殊的男主,从此过上了朝不保夕的日子。家族里的人逮着她算账,衙门的人更是下了通缉令。女主被身为江湖人士的男二所救,好景不长,二人行踪被发现。女主不愿意拖累男二,自己跑了。 第二部故事的结尾是女主心里常年堆积着在王府所遭受的怨,最后不堪重负跟发了疯似的,扬言所有人都对不起她,然后把全部人都给杀了。 画面一转,是京城下起了初雪。 虞嗣音好意提醒道:“剧情确实有点糟糕,但是拍摄时间短,酬劳也给得高。” 温再倾哼哼了两声,剧本丢一边,盖上杯子安然躺下,“好啊,挺好的,接了吧。” “下个月要长期在A市那边待,你这民宿还要续租吗?”虞嗣音问。 温再倾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东西,嘎嘣似的嘿嘿笑了声,“续。” 一想到在双方意识都清醒的情况下,在秦矜肆唇边落下的那个吻,她就忍不住窃喜。 特别是当她想到他那副错愕的表情,便觉得甚是可爱,颇有吵吵闹闹身上的小狗气质。 虞嗣音看温再倾笑得莫名其妙,随口一问,“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他。” 答案了然。 虞嗣音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早知道就不问了。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镜头拉回数年前。 间歇性失明的温再倾以为从此就是瞎子,一跃不振吃不下饭,福利院里照顾她的护工姐姐摔碗走了。 温再倾抱着腿蜷缩在房间的角落,眼前的黑暗让她警惕心很高,虞嗣音靠近她的时候都被她误伤抓破了手。 “阿音妹妹。”那是的温再倾是这么称呼虞嗣音的。 自那时起两人以姐妹互称,长大后身份反而是反着来。 . 虞嗣音天一亮就走了。 温再倾被吵醒后认栽地去洗漱,见时间还早,她索性画了个淡妆。 房间门口开在那,听见隔壁传来动静,她迅速追出去。 秦矜肆一身浅灰色的休闲套装,短发微乱没有刻意打理过,不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温再倾笑眯眯地靠着门边,像只捕抓到猎物的狐狸,“要一起去吃早餐吗?” 单方面邀请还差点意思,温再倾谎话张嘴就来。 她放软语调,像是在恳求,“来这么久了我都没好好逛过附近,我是个路痴,还麻烦你带带路呗,尽下地主之谊。” 一个能分清山路的路痴。 秦矜肆没有拆穿她的谎话,犹豫了下,转身下楼,“我不饿。” “你躲我?”温再倾表情瞬间敛下去,拉住他的衣服。 秦矜肆停下脚步,礼貌又客气地喊她,“温小姐,请自重。” 温再倾愣了下,“我现在是以租客的身份命令你,秦老板不会连自己家的租客都三言两语打发去了吧,小心我发网上控诉你们民宿服务态度差,超级差!” 秦矜肆转头无奈地看着她,台阶往下沉,隔着一米远的距离,他视线比她要矮一些,乍一看,眼前的女孩气势张扬桀骜,身后好似有几根狐狸尾巴在狂甩着,傲得不行。 温再倾眨巴着眼睛,“我想吃海鲜面。” 恰好附近有家面馆的招牌就是海鲜面,出门右转走两百米就到,路程不远。 秦矜肆拗不过,折返回去,“我回去换身衣服。” 温再倾乖乖地松了手,夹着嗓子娇滴滴地回了句,“好。” 她声线本就甜美,突然这么一夹嗓,有种做作的怪诞,脱离实际的可爱。 愈发像只小狐狸。 尝到一点儿甜头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秦矜肆准备将门关上,温再倾突然把头探出来。 “我不能进去看嘛?” “……” 秦矜肆面无表情地将门合上,温再倾眼疾手快把头收回去,不怒反笑。 有时候觉得逗他也挺好玩的,当正经的人被迫变得不正经,当君子不再是衣冠楚楚。 面馆开在民宿附近,门面窄小,队伍排得水泄不通将门面堵得严实。 温再倾和秦矜肆排了将近半小时的队伍才轮到点单。 “你好,要两份海鲜面,都不要葱花不要蒜。” 秦矜肆微怔,有些诧异地看向温再倾。 两人选了角落的位置,小餐桌刚收拾完还有点湿,温再倾用纸巾擦了擦板凳和桌子才坐下。 秦矜肆沉思许久,最终还是选择问出口,“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葱花和蒜?” 温再倾用热水烫着碗筷,“是吗,那我们还挺巧的,我也不吃。” 有些人结伴而行,点单的时候会按自己的饮食习惯,这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秦矜肆倒也没想太多,接过她手里的热水壶,“我来烫吧。” 温再倾松了手,端坐时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些陈年往事。 春日盎然,院子里嫩绿的草坪上开满了雏菊,花圃里栽种的名贵花种开得甚是鲜艳。 卢姨端着托盘从厨房里出来,将几碗小面放在亭子的石桌上,“孩子们,来尝尝我新做的海鲜面。” 每碗海鲜面上都有三只虾,两块切成三角形的荷包蛋,撒着细碎的葱花和大蒜。 唯独有一碗是没有葱花和大蒜的。 她那时看不见,只听见卢姨对旁人说:“这碗没有葱花和大蒜的是给矜肆的,大家不要拿错了。” 秦矜肆那年估摸着二十岁,刚步入大学,同学来家里做客,嬉闹着调侃他矫情。 温再倾年岁小,听见这种有点伤人的话就有点动怒,在心里暗骂这些人管得真宽,别人不吃什么关他们什么事。 秦矜肆不恼,只是淡淡地解释着,“每个人都有忌口。” 每个人,都有喜欢和不喜欢的权利。 新鲜出炉的海鲜面散发着鲜美的味道,佐料丰富,配料也多。加入的海鲜都是当日在码头购入的,很是新鲜。 温再倾尝了口汤,直呼值了,“汤很鲜,不愧排了那么长的队伍。” 秦矜肆在这边做生意,对这边的营业有些了解,“下次想吃不想排队的话可以线上点外卖。” “堂食和外卖不一样,在店里吃才有感觉。”温再倾在外忙工作的时候,一日三餐全靠外卖养活,吃饭就像完成任务一样。堂食的话反而有种静下心来,真正意义上算是在吃饭。 两人相对而坐,温再倾徐徐停下吃饭的动作,抬头看着对面的男人细嚼慢咽的,斯文气在这种朴素的充满烟火气的面馆就挥散不去。 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虞嗣音问她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当时温再倾便说,反正不是赵酩那样的伪君子。 后来,她真的喜欢上了秦矜肆这种真君子。 “这么看我做什么?”秦矜肆忽然抬头看向温再倾。 温再倾左手托着腮,右手拿着汤勺有一搭没一搭舀着汤玩,“问你个问题,你有没有觉得我是个诡计多端的坏女人?” 这并不是什么好话,当然,也不是个好问题。 秦矜肆看了眼她,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何尝不是另一种回答。 温再倾继续往下说:“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折手段,很多人讨厌我,你一开始应该也是。” 自降身位,追着一个男人到处跑,说来也是可笑。 不过至少现在,人是停下来不跑了。 “没关系,世界上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温再倾低头喝了口汤。 秦矜肆狐疑地看着温再倾,莫名觉得她今早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你昨晚喝的酒没醒?” 许久,温再倾放下勺子,脸色淡然,“我吃饱了。” “那走吧。”秦矜肆已然起身。 回去路上早餐摊摆了一条街,温再倾多买了些早餐,一手提着袋子一手往嘴里塞着个小灌汤包。 她素来都扬言要减肥,为了拍照要控制体重,很少吃油腻的食物,今天突然放开胃来。 秦矜肆问:“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分开打包的,到时候可以分……”给别人。 温再倾往嘴里塞了个小灌汤包,细腻的汤汁在口腔里破开,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她就感觉腰上突然多了一只遒劲的手臂。 “小心。”头顶上传来秦矜肆急切的声音。 一辆小电驴疾驰从人群中驶过。 小路本就是提供给路人行走的,开车拥挤也影响秩序。 险些被撞到的路人骂骂咧咧地吐槽。 温再倾半靠在秦矜肆怀里,瞳孔微缩看着他,嘴里还咬着小灌汤包的面皮,中间隔着一大袋温热的早餐。 细软的长发在半空中晃出一个秀丽的弧度,最后贴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 四目相视,天地间只剩下彼此眼中的那片涟漪激荡的汪洋。 第15章 冬日可爱 温再倾在壹喜民宿度过了小半个月假期,临走前她把车钥匙还给了秦矜肆。 之前在民风酒馆出事时,她们是开着秦矜肆的车回来的。 东西还清了,房租也到期了。 温再倾要去A市很长一段时间,收拾的行李几乎是把民宿的房间全清空了。 出发那日,秦矜肆恰好也在民宿。不过他人在楼上同友人商谈生意。 温再倾在楼下等了半刻钟,见他下来那张绷紧的脸蛋才露出几分动容。 温再倾裹着披肩,穿了件棉质的白裙,腰部用着流苏系带缠着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走路时流苏系带晃荡着,似乎也晃在了心坎上。 前台小妹见时候不早了,好心提醒她,“温小姐,再不出发的话就要错过航班了。” 温再倾小声说了句没事,急忙且迫切地走到秦矜肆面前。 他依旧是一副萧瑟伟岸的君子模样,温润如玉,有着一颗捂不热的心。 “我要出差很长一段时间,你会想我吗?”那样直白的问候,让在场的众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坐在藤椅上嗑瓜子的橘姨吸了口冷气,淡定地转过脸去假意什么都不知道。 前台的两个年轻小姑娘握紧手,情绪有些亢奋,“俺们磕的cp成真了!” 春风四起,拂掠过院子里的花草,一阵湿润泥土的清新气味在空气里荡漾着。 温再倾抚着秦矜肆黑色衬衫上的褶,突然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用着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想我了的话,随时来找我。” 温再倾有个习惯,去A市出差的时候都是入住同一家酒店。 那家酒店,其实是秦家的产业,作为继承人的秦矜肆自然也是知道的。 . 《庶女》开机那日,作为总制片人赵悦笙也到了现场指挥。 今天拍的内容主要是女主在王府里的低三下四的情节,又是被关柴房又是吃馊饭的,前期很惨。 拍完庶女落魄又拍和男主相遇的桥段,又是鼓风机又是粉色花瓣的,差别好不明显。 温再倾的剧照流出,评论区再度沦陷。 “啊不是,有没有搞错啊,前期女主那么惨,难道就是为了衬托后期的强大?为惨而惨,别太离谱。” “原创剧本别太飘好吗,光顾着后面刀人情节,女主的命不是命?” “怎么还有扇巴掌的环节,对着柿子那张建模脸怎么下得去手的!” 场地休息区域里,温再倾靠着座椅闭眼小憩,昨晚背稿有些晚,今天也一直都是在拍她的戏份,这会儿难得有缓气的时候。 虞嗣音坐在旁边打电话,打完后用温再倾的手机在微博发了剧照,配文“第一次进组,承蒙厚爱”。 看着点赞数持续上涨,虞嗣音叹了口气对温再倾说:“那姓赵的跟我说你今天的戏份全部重拍,演技不过关。” 拍短剧的人流动性大,招聘的演员除了主角特定之外其他基本都是广撒网。 温再倾没有经过特殊训练,但早期出现在自媒体上的时候就有拍过不少出圈的短视频,而且私下也有报过班练过,怎么说都不算只是个漂亮的花瓶。 温再倾叹了口气,这个结果她不意外。 导演是认可她的演技的,但不代表赵悦笙会放过她。 这部短剧,赵家投了不少钱,赵悦笙自是有说话的权利。她只要说一个“不”字,全剧组的没有人敢反驳她。 “钱难挣屎难吃。”温再倾总结。 中场休息后,继续拍男女主一起的戏份。 男主是今年火出圈的短剧演员,人气爆涨,粉丝量接近百万。 导演对他的演技很满意,几乎是一条过。 反观到温再倾这边,赵悦笙拿着喇叭制止。 “停,眼睛怎么到处瞟,有没有一点演员的专业性?” “停,表情不够生动,笑得跟哭一样。” 不知道喊停多少次,赵悦笙直接质问导演,“导演,你上哪找的演员,这不行那不行的在这浪费时间,我建议直接换人!” 导演慌张地扶了下眼镜,“这柿子演得不是挺好的吗?” 什么乱瞟,那是女主感到不屈、愤恨,用余光怒瞪的桥段。 笑得跟哭一样,强颜欢笑而不是发自肺腑仰天大笑。 赵悦笙当场就急了,把喇叭丢在桌上,“不就是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吗,就她这演技有什么好的,一个不值钱的花瓶而已。” 导演碍于赵家背景也不敢多少什么,只是表示很为难,“可是已经签合同了……” “这是她自己的问题,当演员,她行不行心里没点数?”赵悦笙撂下话,直接走人,“她不走,我们赵家就撤资。” 撤资也就意味着,人在,但戏拍不了。 导演抹了把汗,转头看向被助理搀扶着的温再倾。 柿子是个大网红,宣发流量高。突然说不要人家了,发网上也少不得被鞭挞。 温再倾拍了一天的戏,有点发冷汗,退场之后靠在虞嗣音身上缓。 虞嗣音线上交接完工作,点了份红糖水让温再倾喝着暖暖胃。 例假初期,温再倾身体有些虚。 “最近多注意身体,少碰水,工作上的事情你撑不住跟我说。”虞嗣音交代完,手里的手机就响了,“你先休息,我去接个电话。” 温再倾蜷缩在座椅里,盖着外套闭眼休息,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的手机也响了。 平日里温再倾不怎么接到电话。温再倾眼睛都没睁开,凭着感觉滑动接听,“喂。” 对面不答话,安静许久,温再倾觉得有点烦躁,小声地骂了句有病。 正当她打算挂断电话的时候,那边传来了一道温润好听的男音。 “温再倾。” 温再倾愣了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仰头看着天花板打趣他,“你想我啊?” 对面那头又是无言。 温再倾嗓音低弱,没什么力气,“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又得麻烦阿音照顾我,要是你在就好了。” 要是你在的话,哪还有那姓赵的趾高气昂的份。 她要是被单方面解约,在圈里以后其他导演一听见这种事情,不得关起房门来对外说,避雷柿子,谁用她谁赔钱。 “我在外面。”秦矜肆语调平淡,冷漠得像是在拒绝她那过分直接的情意。 温再倾嗯了声,有些受伤,但还是要假装不在意,“那你好好玩。” 她挂断了电话,躺在休息椅里,腹部的疼痛隐隐刺激着她的大脑。 人在脆弱的时候会更加渴望爱,事实上任何人都不会成为自己的靠山。 门外有敲门声响起,温再倾以为是虞嗣音打完电话回来了,“进来吧。” “该收工回酒店了,等会儿点份鲜肉粥给我尝尝,我都快忘记肉是啥味道了。”温再倾虚弱地说。 “身体哪里不舒服?”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再倾吓得睁大眼睛,魂都飞一半了。 定睛一看,闯入视野的是秦矜肆那张隽秀完美的脸。 温再倾重重舒出一口气,明明刚打过电话,以为他在浮岛,没想到他居然在A市。 温再倾感到有些不真切,即便知道他不会是为她而来。 “你怎么在这?” 秦矜肆手里还捏着手机,停留在通话被挂断的界面,口吻不咸不淡地,“刚和你说了我在外面。” 温再倾懵了下,没想过秦矜肆说的外面是休息室外面。 秦矜肆低眉问,重复了方才来时问的问题,“身体哪里不舒服?” “女孩子一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不要紧。”温再倾一句话带过。 “我送你回酒店。”秦矜肆说完,顿了下,附加了句,“顺路。” 难得有相处的机会,温再倾不想放弃,“好。” 温再倾掀起外套随意穿上,起身时眼前突然一黑,手臂多了道力扶住她。 “你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我扶着你。”秦矜肆低着头认真看着她。 温再倾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像是在做梦,隔着皮质外套,温再倾甚至感觉到了他掌心的温度。 他的好,就像是对她的施舍一般。 因为这种好,他对谁都如此。 温再倾干涩的唇轻微扯动,“谢谢。” 两人走出休息室,就碰到了在门口等着的虞嗣音。 虞嗣音明了,主动退场,“我先回酒店。” 温再倾点了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这种默契,不知道经过多少次诸类事练就的。 秦矜肆的车就停在楼下。 温再倾刚上车就调低座椅晕乎乎地半睡着,车子里放着不知道是哪个地区的民谣小调,温再倾听不懂,只觉得唱得跟睡前摇篮曲似的。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车窗敞着一半,微凉的晚风吹在脸上,温再倾逐渐清醒不少,惺忪地望着窗外的霓虹灯光。 没多久,车子停靠在路边,秦矜肆解开安全带下车,“等我一下。” 温再倾没细问,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温再倾掏出手机看了下最近发的作品的评论区,今天发的讨论点挺多,特别是当剧组要换人的时候。 “博主确实长得挺好看的,好好当网红不行吗非要去演戏,辣眼睛。” “她要是能演女一,我肯定也能去演。” “柿子啊能不能听次劝,别什么钱都赚行吗?” “……” 其实很多人都不看好她。 秦矜肆回来了,手里提了两份打包好的粥食,粘在袋子上的标签印着“鲜肉粥”。 她今晚刚说她想喝鲜肉粥。 秦矜肆将东西移到她面前,“喝一点垫肚子。” 温再倾心里流淌着股暖意,“怎么买了两份?” 秦矜肆系上安全带重启车子,“你朋友应该也没吃东西,带回酒店应该还是热的,不嫌弃的话将就着吃点。 ” 温再倾变拆着包装盒子边说:“我最怕饿了,可是饿能让我变漂亮。再不尽人意,也会因为怜悯,或者欣赏,然后多看我一眼。” 秦矜肆睨了眼温再倾,望见她眼眶有点泛红,沉闷地用勺子舀着粥报复性地往嘴里送。 综合今天发生的事情,这对她来说打击不小。 车子重新驶动,温再倾听见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也听见了秦矜肆压低的嗓音。 “人不能只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站在镭射灯下被无数掌声拥护,那一刻的你,也终究还是你。 温再倾回到酒店房间,恰好餐食也送到了。 温再倾疑惑,“我没点外卖啊。” 跑腿的人说:“是一位姓秦的先生在门店下单的。” 第16章 破釜沉舟 温再倾顿了顿,唇角弧度渐起,“谢谢。” 换人风波尚未平息,虞嗣音将温再倾拍服装模特的行程提前。 直到导演看不下去通知她们过去继续拍接下来的戏份,温再倾才重新回到剧组。 跟之前不同的是,她专门聘请了位表演老师,边教边拍。 赵悦笙找不到突破口吐槽,转头就训斥工作人员,“我不是说换人吗,她还来做什么?” 导演捧着新剧本给赵悦笙,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这是秦总钦定的女主,而且《庶女》已经重改剧情了。” 女主不再需要用苦难衬托后期的高光。 既为大女主,男主戏份不再仅限于英雄救美,高光片段不再压制女主,借此通过体现女主的弱彰显男主的强。 剧情里庶女被婢女诬陷行偷盗之事,嫡长女出言指责不过乡村野妇,长夫人招呼嬷嬷家法伺候。 庶女不再下跪,身板笔直讲述此事漏洞,并以实据自证清白,最后婢女被逐出府。 女主本就聪慧,即便没有男主,她也会自强名震京城。 赵悦笙脸色大变,扔掉了文稿,指着导演的鼻尖痛骂,“你好好睁开眼看看那个柿子和女主哪里像了,她配演吗?我不是跟你说换人吗,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是不是?” 导演夹在中间很是为难,只能搬出秦家了,“赵制片,秦总前两日对我们项目投资了很大一笔钱,指定要柿子拍。” “秦总,哪个秦总?”赵悦笙心脏突突的,生怕听到那个不好的答案。 《庶女》只是小短剧,成本很低,商圈里说得上话的那个根本看不起这种小项目。 导演唏嘘,“可不就是只有那个吗?” 在A市,秦家的名号那是响当当的,权势只手遮天。至于半路出道的赵家,自然是跟人家从祖上就开始扎根的没法比。 . 温再倾今日戏份拍完,不同初始那般觉得累赘拖沓,身体恢复是其一,剧情走向是其二。 没有了那些矫揉造作的剧情,演员演起来也顺畅。 她这次带着表演老师进组的事情也是传开了,被冠上了热爱表演的头衔。 其实温再倾倒也没特别热爱这个行业,入行说白了都是为了吃饭。 只是有时候特别看不惯赵悦笙揪着她的短板说事,这不,有了表演老师手把手教,赵悦笙想说都没地说。 虞嗣音把“带资进组”的事情来回跟温再倾说了遍,感叹道:“有那姓秦的给你撑腰,不用那么努力也不会再有人说你闲话了。” 秦家随手一撒钱,就替她们解决了那些闲言碎语。 平日里嘚瑟的赵悦笙也忌惮起温再倾,这两日耳根子清净不少。 温再倾蛮喜欢这种有人兜底的感觉,心里的心思全挂在脸上,眉眼弯弯模样温婉动人,“我不想给他丢脸。” 既然她选择了吃这碗饭,也得下功夫,把碗拿稳了再吃。 “对了。”温再倾神情倏然肃穆,“让你帮忙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虞嗣音摇头,“有点棘手。” 温再倾暗暗握紧拳头,望向休息室窗外摇曳的枝叶,湛蓝的天是代表自由的背景板。 她终有一日,会成为自由翱翔的鸟儿,停靠枝头,向蓝天白云肆意的一往无前。 . 赵氏公司前几年就彻底改头换面,门面换了,内部人员换了。 温再倾被前台拦在了楼下。 “不好意思,您没有预约不能上去。” 温再倾拨出一通电话,没多久,一位西装革履戴着工作牌的男人下来接她上楼。 这个男人,曾经是温再倾的母亲在任时的助理。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小职员现在被打压得只能堪堪坐在组长的位置。 “大小姐,我只能帮你到这了。”男人面色怯怯,很怕引火上身,随便找了个借口,“我还有事,先回去忙了。” 温再倾嗯了声,从包里拿钥匙打开了那扇已经陈旧落灰的办公室。 办公室常年不打扫,灰土在空气里浮动,一股沉闷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曾经那雷风厉行的职场女强人,却因为一场婚姻,人生彻底破败。 听外祖父说,是因为小时候给予母亲太少爱,导致情感缺乏,碰到把甜言蜜语说得一套套的赵酩,她毫无保留地沦陷了。 外祖父说,温再倾和温女士相貌很像,性格也像。 在最后的时光里,外祖父拼尽全力对温再倾好带她四处求医治眼睛,同她说,不要成为母亲那样的人。 人当然可以为爱而活,但不能委曲求全。 不能割舍自己,不能迷失自己,不能成为“不健全”的自己。 书页上厚重的灰代表着迷惘的爱,这间办公室已经许久没有人收拾过了。 温再倾打开保险箱翻了翻里面的资料,部分塞进包里,其他的全部放入碎纸机。 任何有价值的,都被她销毁了。 只留下了她想要的证据。 “赵总。” 助理站在办公室门外,手里抱着沓文件。 赵酩看了看助理,又转头看了眼办公室上的门牌,“你在这做什么?” 眼前这间办公室,好些年前就已经封起来了,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助理犹犹豫豫地说:“我刚看见大小姐进去了。” 赵酩绷起的脸松了松,“笙笙进去就进去了。” “是另一个……”助理不敢明说。 整个公司上下,只有老员工知道除了赵悦笙以外,董事长赵酩还有一个女儿。 赵酩面露犹疑,大脑里松懈的那根绳突然绷紧,他神色慌忙要退开门去制止温再倾,温再倾却打开门主动走了出来。 赵酩先发制人,“你进去做什么?” “想我妈了,来看看,有问题?”温再倾目光轻佻,桀骜得像只孔雀。 人来人往的公司走廊,赵酩并不敢对温再倾怎么样。 而温再倾也是拿捏了这点。 温再倾跟打量商品似的欣赏着赵酩慌忙失措又假装镇定的表情,她牵动唇角,“赵先生,莫不是做贼心虚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赵酩错开眼,否定了温再倾。 温再倾冷笑了声,转身留下了个生人勿近的清冷背影。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叩响,余音回绕在走廊里,也推动着赵酩忐忑不安的心。 出门后,温再倾给虞嗣音发消息,“东西拿到了。” 走出公司大楼,站在路边,一辆改色后的特别吸睛的薄荷绿法拉利停在温再倾面前。 虞嗣音摘下墨镜,“走,去庆祝一下。” 两人去买了酒,打包餐厅的餐食回了观夕山院。 或许是因为心情好,温再倾兴致尤佳开了直播送福利。 “今天不卖货,今天送礼物。” 温再倾从桌子底下抽出两瓶套装款的沐浴用品,“给大家推荐crush同款,味道是一股很浓郁的雾凇香,上身后味道有点淡但久挥不散,堪称体香,这个季节用正好。” “随机抽幸运观众哦,还是老规矩。”温再倾拿起另部手机在评论区随机抽。 说巧不巧的,刚好点到的是正在刷礼物的人。 温再倾看那人用的是个调过滤镜的粉色头像,“谢谢宝宝刷的礼物,后台找小助理兑礼哦。” 那人没有在评论区回话,而是一言不发地继续刷礼物,特效炸满屏幕。 评论区有人问,“柿子是不是谈了?” 温再倾故作深沉,“在追,应该快了。” 她这么一说,评论区里的粉丝追着问对方姓甚名谁,怎么认识的。 “到时候有好消息的话会跟大家说的。” 温再倾把洗浴用品放一边,喝了口饮料开始推剧,“大家可以蹲蹲我演的短剧《庶女》哦,浅浅期待一下。” 《庶女》剧本改写的事情传出来在网上又掀起一阵热潮。 温再倾不免蹭到了点小热度,硬是涨了一波粉丝。 拍戏现场,导演对最近娱乐热点很满意。 “柿子啊,最近进步很大,咱们加快速度,早拍早剪早播,趁着现在的热度抓紧时间啊。”导演对温再倾说。 对于目前的成绩,导演很庆幸没有换人。真要换人了《庶女》这个小成本短剧现在还无人问津呢。 温再倾笑了笑,自认为倒也没有导演认为得优秀,“对比专业演员还是差得远。” 导演看了眼温再倾身边跟着的表演老师,语重心长地对温再倾说道:“我看你有点天赋,只要肯学,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温再倾点了点头,旋即间,听到有人喊集合。 是赵悦笙举着喇叭喊集合。 “女主戏份太干巴了,男主都成工具人了。”赵悦笙提议道:“给女主加一场坠下桥被男主救的桥段突出男主。” 说到水,今天戏份道具组出力搭了个池景打造氛围感。 所谓的桥,凭借绿幕后期完全可以无中生有。 导演率先提出异议,“都说了这剧是大女主,这段剧情扯个男主进去是不是太刻意了?” 赵悦笙义正言辞,“这是爱情剧,导演,你没谈过恋爱吗?” 年近四十的单身导演被问得哑口无言。 “没事。”温再倾转头对虞嗣音说:“拍吧,我带了药。” 池景里的水不知道是从哪里运来的,即便是干净的,再沾染上各类道具和现挖的泥土早就脏了。 这场临时被加的坠桥落水戏,从提出到拍摄结束不过一小时。 温再倾几乎是全身冒红斑,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也有些浮肿。 虞嗣音及时带温再倾回休息室服药,气得一脚踹门上,她骂了句脏话,“她就是故意的。” 温再倾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含糊地念着:“快了,快了。” 很快,欺负她们的人都会得到报应。 “哒”地一声,门没关严,门板后传来异响。 虞嗣音追出去,就看见一个剧组里面相眼熟的助理举着相机,见到她出来跟见着豺狼虎豹似的着急要走。 “站住。”虞嗣音拽住女生,“你在拍什么?” 助理磕磕巴巴地:“没……没什么。” 虞嗣音压根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直接抢过相机一探究竟。 相机里的照片是怼着身上冒红斑的温再倾拍的,脸蛋浮肿可怖,像得了传染病似的。 这种照片一旦流出去,温再倾掉粉不说,指不定会传出一些有的没的。 虞嗣音将卡取出,相机狠狠地摔在地上,“说,谁叫你拍的?” 助理啜泣,“都是赵制片让我拍的。” 虞嗣音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地说:“滚回去告诉她,这些腌臜手段跟她人一样下作。” 因为过敏原因,拍摄不得不跳过女主戏份单拍男主。 导演不明缘由,揶揄了句,“刚夸一下,现在又整出这件事情。” 虞嗣音作为助理一个劲地跟导演道歉,上头有秦家顶着,导演说注意休息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温再倾泡了药浴窝在酒店房间不出门,出了吃饭以外床都没怎么下。 她这次脸上大面积泛红,涂了药跟毁容了似的。 虞嗣音借此给她买了几张照片,基本都是挡住脸的,白床单加上凌乱的头发,一发出去评论基本都是关心的话,没有刚开拍时分割那么严重。 “在酒店?” 温再倾破天荒地收到秦矜肆的微信消息。 温再倾默默裹紧被子,“不在。” 对面没有继续发消息。 过了三分钟,温再倾问,“有事?” “给你买了鲜肉粥放在房间门口,有空出来拿。” “哦。”温再倾回了个表情包。 温再倾又等了三分钟,裹着被子去开门拿粥。 当她弯腰的那一瞬间,看到了旁边站了个人,她下意识抬头往上看。 不看还好,一看吓得脸差点都掉地上了。 温再倾拿起鲜肉粥迅速把门关上,畏畏缩缩靠在门口吸冷气。 秦矜肆只说粥在门口,也没说他在门口啊。 第17章 风起潮涌 赵家公司近日正忙得焦头烂额,赵酩看着资金空缺心里总是不踏实。 助理走进办公室汇报,“赵总,刚才又收到了两家退回的订单。” 赵家自从改头换面之后主要是做外贸生意,订单金额有大有小,这次统一退回的订单虽小但多。 这些年公司盈利稳定,还是头次出现这种情况。 就像是有人刻意而为之,纯心不让他们赵家好过。 “不好了。”财务神色慌张地赶来。 订单被退,资金被冻结,公司上下乱作一团。 身为董事长的赵酩身陷股东舆论风波中,他气得直接将电脑扔地上,办公室里的员工被他吓得瑟缩在一边。 赵酩重重吸着气看着落地窗外映在高楼玻璃上的夕阳盛状,不,他不能自乱阵脚。 “去查查怎么回事。” 助理回了句好,撒了腿似的往外逃。 赵酩的脾气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不好,在外人看来彬彬有礼实则性情暴怒。 常年陪伴在侧工作的助理自然是清楚的。 助理前脚刚走,赵酩突然想起来什么,掏出手机播出一通电话,嘿嘿了两声,音量逐渐低下。 另一边,温再倾刚从酒局上下来。 “合作愉快。” 就在半个小时前,她拦截了笔交易,任由赵家公司在水火中苦苦挣扎。 温再倾没喝多少酒,度数低,喝了没醉,只是肠胃有些不舒服。 在洗手间缓了缓,温再倾便走出大门打车回酒店。 一通烦厌的电话打断了她的计划。 “倾倾,现在来趟茶楼,我有事和你说。”赵酩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 温再倾甚至没有开口说句话,那边就灭了声。 温再倾的母亲早年就有户茶楼产业开在市中心,随着赵酩的出现,目前这家茶楼也易主了。 重归故土,早已物是人非。 温再倾目前的身份较为特殊,曾经是茶楼的半个主人,现在是被放养的普通富家小姐,着实是处处被赵家压一头。 茶楼的店长年纪已长,十多年前还只是个分部主管,他将温再倾带到提前预定好的包厢,“温小姐,您里边请。” 是温小姐,而不是赵小姐。 脱离赵家之后,温再倾就改随母姓,先前也曾是被人追捧着喊赵大小姐。 温再倾虽然不在意这些名利,但也会心里有些不悦。 这本该就是她拥有的东西。 温再倾进入包厢,上等的包厢房落地窗外是都城里的万千灯火,诡谲又迷离。包厢布置偏少女风,粉色气球堆在角落形成瀑布形状,圆桌上的烛火在耀眼的水晶灯下跳跃。 一名陌生男子坐在圆桌的另头衣冠楚楚的君子模样,笑脸相迎时像是带有某种目的性的讨好,让人感到不适。 温再倾不语,毅然选择离开。 男人起身追了上来,抢先一步将门关起来堵住温再倾的去路,“小倾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陈越啊!” 温再倾对陈越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是那个小时候总追在她身后的大男生。 陈越少年时仗着自己家世优越经常在外沾花惹草,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 那时候温再倾例假都没来,陈越就追着她非要和她谈恋爱。温再倾思想早熟,拒绝并且远离陈越。 多年后再见,没想到陈越依旧和当年那副嘴脸相差不差。 温再倾懒懒抬起眼,“我劝你最好滚开。” 陈越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倚靠在门后,逗弄般冲着温再倾挑眉,“这次可是你父亲亲自找我的。” 温再倾疑惑地看向陈越,“什么意思?” 陈越见温再倾冷静下来足矣好好坐下说话了,他走到圆桌旁拉开座椅,做了个请的手势,“过来坐。” 温再倾静默几秒,走过去坐下。 陈越看向守在一旁的服务员使了个眼色,“可以上菜了。” 温再倾将包包甩在桌上,言语有些粗糙,“吃什么吃,有话快说。” 从前的温再倾也是脾气有些火爆,平日看着慢热,真碰到事能用拳头解决的就不会浪费口舌。 记得有次,陈越大概是初二的时候偷偷去网吧通宵打游戏。陈家让温再倾去帮忙找。温再倾不辱使命,小小年纪把陈越打得鼻青脸肿拽回家了。 每次想到这事陈越就觉得很羞耻,可是,一想到如果温再倾身上没有那股狠劲,被赵家抛弃的时候她没活路可言。 陈越叹了口气,开了瓶酒倒了一大杯给温再倾,“你们家公司要完了。” 这事温再倾知道。 “我姓温。”温再倾好意提醒他。 陈越嘴边念了几声她的名字,“行,赵家公司要完了。” 温再倾不禁冷笑,“完了就完了,跟我没关系。” 陈越愣了下,完全没想过温再倾会这么回答他。他还以为她会像他父亲一样求他们陈家帮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你外祖父一手创办的,最后才交到你母亲的手里。”陈越沉默了下,面露难色,“这次经济危机赵氏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你忍心你外祖父的心血一朝埋没?” 温再倾扭头看着窗外,那清秀温柔的眉眼像是玻璃窗上残留的水雾。她把弄着手机,像是在纠结。 服务员敲门而入,一行人陆续上完菜后出去。 包厢里重新回到宁静悠然的氛围中。 陈越借机往下继续说道:“我可以让我父亲帮你们家公司,前提是你愿意嫁我为妻,一年内,不,三年,你给我们家生个儿子就可以了。” 温再倾淡然的脸上慢悠悠地浮现起一刹那笑意,瞬间敛下去的情绪出卖了她的清晰波动过大,“为什么?” “你父亲已经同意了我们家的提议。”陈越低头作想,也没把温再倾当初外人,“这些年在外面见过太多女人了,她们都太物质了,一听说我们家有钱就眼巴巴地凑上来,跟苍蝇似的赶都赶不掉。” 温再倾轻笑了声,眉梢扬起,“那为什么是我?” 陈越直言不讳,“你长得好看啊,我俩基因加起来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不错。” 窗外烟花在靠近海岸的地方腾空蹿起,绽放出玫瑰花和爱心的形状,漆黑的上空衬得那斑斓的烟火栩栩如生、美丽动人。 陈越站起身掀开桌布从圆桌底下掏出一捧玫瑰花,估摸着有九百九十九朵,他视线灼热,“倾倾,我是认真的,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喜欢你。” 话是这么说,并不影响他在后来在国外的那几年里做的风流事。 温再倾拿起桌上的包,捋了下裙摆起身,“不好意思。” 门没锁,温再倾顺畅地从包厢里撤出来了。 身后的包厢里慢半拍地响起了小提琴歌曲,她听到玫瑰花被扔在地上的声音,还有陈越的怒吼声。 “人都走了拉什么拉,跟丧曲一样难听死了。” 多年不联系,各自安好,突然炸出来指定没啥好事。 温再倾迈着沉稳的步调踩着楼梯下楼,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赵酩劝她提早嫁人这话,以为是气话,没想到是真的,她未来的路他都已经安排好了。 可惜,她不愿意。 温再倾站在路边打车,翻微信信息的时候,她点开了置顶联系人,“今晚有时间吗?” 等他回消息的时候,车也到了。 “有事?” “我把一号沙滩包场了,请你喝酒,来不来?”温再倾压根喝不了酒,度数高的一杯倒,也低度数的混杂酒能喝上几杯。 或许是打定了秦矜肆不会拒绝,在大厅补录预约信息的时候,她跟服务员买了几瓶酒。 当温再倾提着那一大袋酒瓶扔在沙滩上的时候,倦怠地躺在沙滩椅上,点开那条未读消息的时候看到那一栏字,她情绪跟坐过山车似的嗖地一下往下沉。 “我今晚有事。” 温再倾说不难过是假,可是她也没权利要求秦矜肆必须陪她。 温再倾只好给负责管理沙滩的工作人员发消息,“晚上十二点我没离开麻烦两个女生来扶下我。” “好的,柿子。”后面跟着个表情包。 自然柿子这个账号名气打响了,温再倾走哪基本都能遇到熟人。 温再倾将手机放一边,拎着酒瓶斟酌了下,小口小口尝着。 除了价格贵点,味道和其他也没什么不同。 海滩包场后放眼望去压根看不到一个人影,几百米之外只有翻涌的涛涛海水,起浪时就伸过来的魔爪一般巴不得将人吞灭。 温再倾喝了小半瓶酒,晕乎乎地躺在沙滩椅上听着海风呼啸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再倾恍惚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扭头看去,瞧出是个人影,但不怎么看得清长相,只觉得有些眼熟。 “鬼……”一个漂亮的男鬼。 温再倾收回目光,浑身没骨头似的懒散地躺在沙滩椅上,双腿曲着高高翘起,花苞裙堪堪遮住大腿。 温再倾将怀里的一瓶酒贡献出去,“来,哥们,喝下它,以后我罩着你,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个碗洗。” “……” 秦矜肆眉目凝重地看着沙滩上那些还未拆封过的酒瓶,他走上前弯腰抽走温再倾怀里抱着的那两瓶,其中有一瓶液体已过半。 他知道,她酒量不是一般的差。 温再倾手臂虚空环抱着酒瓶,翻了个身怀里空落落的,她坐起来平静地望着前方。 见她已经清醒了,秦矜肆提着那袋酒,“好了,走吧。” “走?走去哪?” 温再倾拖着柔软的身体站起身,腰还没伸直,整个人往前扑去,“诶呀我去。” 已经走远的秦矜肆听见哀嚎声,转头就看到摔倒在地的温再倾。她身体趴在沙滩上,头高高仰着,脸是一点儿都没蹭到。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将温再倾扶起来。 温再倾靠在秦矜肆身上,鼻子抽了抽,不明所意低低地说了声,“痛。” 秦矜肆皱着眉将温再倾的身上的沙土轻轻拍打掉,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嘴里又喊痛,他扶着她坐下饶有耐心地询问她,“哪里痛?” 温再倾胡乱地揉了把脸,“心痛,浑身痛。” 秦矜肆无奈蹲下身盯着她看几秒,她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翻涌的潮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那双乌黑的眼睛才慢慢有了焦距,最后看向了他。 “秦矜肆。”她一字一字郑重地喊着他的名字。 秦矜肆看着温再倾的眼睛,“我在。” 海风吹乱了两人的发丝,温再倾鼻部被冻得有些红,“我想和你接吻。” 温再倾并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因为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不由自主地凑到他面前轻轻地吻上他的唇,混着咸咸的海风气息,分不清白昼。 秦矜肆甚至忘记推开了温再倾,任由她胡作非为。 她胡闹没有限度,以至于后来她坐在他身上发红的眼眶像是情动。 温再倾扯掉了秦矜肆的衬衫扣子,黑色西装外套也被捏着都是褶痕,上面还蹭着她妆容的印子。 他轻喘着气,扶着她的后脑勺逼迫她迎上他的炙热目光,“你好像很喜欢和我接吻。” 这不是质问,而是肯定。 对此,温再倾毫不避讳,模样呆愣,“对啊,怎么了?” 风起潮涌,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是春日里枝头上迸发的嫩芽,是寂静远洋上晃荡起的一道涟漪。 第18章 及时止损 次日一早,温再倾出发去拍写真照。 昨夜宿醉,一醒来头就头疼。 “没事吧?”虞嗣音专门为温再倾准备了杯热牛奶。 温再倾摇了摇头,脑海里隐约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 她平日形象多温柔贤淑的一个女孩子,喝醉酒后像个小流氓。 怎么说呢,稍稍有一丢丢丢脸。 温再倾拍了拍脑袋试图将昨晚的事情彻底忘掉,越想越印象深刻,让她有点抬不起头。 虞嗣音提醒她,“好了,该工作了。” 温再倾瘪了瘪嘴,全身心投入到拍摄当中。 她今天状态好,整体拍摄得很顺利,一早上的拍摄预计时间不但完成几组写真,修图师也发出了成图。 温再倾在化妆室里休息,捧着话术文稿背得入迷。 虞嗣音捧着一束粉色玫瑰推门而入,随手放在桌上,“前台说有人送你的,没留名。”以前她们也遇到这种情况,这次前台专门提了嘴,“一个心上人送你的。” 温再倾从文稿里抬起头,看了眼那捧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她狐疑地皱起眉,“秦矜肆有这么土?”还专门强调“心上人”这三个字。 虞嗣音失笑,“你觉得呢?” “算了,收着吧,摆在那也挺好看的。”温再倾勉为其难地收下来,她翻了下花束里夹着的贺卡,一串祝你天天开心的文字下落款是一个字母Q。 这些年她经常收到粉丝送来的鲜花,见过了也就不敏感,可这次送鲜花的人不一样。 “谢谢你送的花。” 消息一发出,温再倾心情大好,请今天负责拍摄的全部同事喝咖啡。 温再倾下午没有行程安排,秦矜肆恰好又不在浮岛,她留在民宿里直播跟粉丝们互动。 这次虞嗣音作为助理就在旁边看着,也制止不住温再倾在直播间里大手一挥挣着给别人送礼物。 有粉丝大胆猜测:把钱花完就退圈。 温再倾附和着认为这个提议不错,抛下不曾舍弃的过往,远离尘世去过避世的生活也不错。 . 下播后没多久,温再倾接到了赵酩的电话。 “你什么意思?” 隔着屏幕,温再倾能想象出赵酩是有多气急败坏。 温再倾语气冷淡,“挺没意思的。” 她本来可以不做这一切的,可是她已经穷途末路了。 赵酩刚被陈家训话,到温再倾这也没得个好脸色看,他厉声道:“你现在风光再盛,最后也是要嫁人为妇的,陈家就是你最好的选择。” “你看看笙笙,工作能力比你强,现在都是制片人了。不像你去做那些抛头露面的工作,拍那些躺在床上搔首弄姿的照片。” 早上拍的写真,中午就流出在社交软件上。 居家类的写真有些画面会采取在床上取景,在这思想开放社会不同类写真早已被常人所接受。 温再倾接触这份工作这几年来,自认自己或许真的是靠颜值吃饭,但从不做违背底线的事情。 “你嫁去陈家,你想要的都会有的。”赵酩苦口婆心劝着。 温再倾冷嗤了声,“这么好的男人咋不让赵悦笙嫁?” 赵酩言辞有理,“笙笙还小,你毕竟是姐姐。” 温再倾心如冰窖般挥散了最后一点儿温热,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她颤然挂断通话,紧紧捏着手机。 有多小呢,也就小那么几个月。 这意味着什么呢,以为着温女士在怀温再倾的时候,赵酩在外面就已经搞大了周翠怡的肚子,并且还允许这孩子生下来。 温再倾当时以为,赵悦笙和她一样都是可怜的孩子,都是婚姻的牺牲品。 不,都是谎言。 记忆里,赵悦笙年幼打碎了碗,周翠怡斥责为什么这么不小心。赵悦笙指着她,“是姐姐弄的,不是我。” 赵悦笙初到A市被外面的繁华所吸引,温再倾有的,赵酩都会买给她。 温女士生前留下一枚银质的小手镯,赵悦笙看上了,赵酩答应给她买同款被拒绝了。赵悦笙只要温再倾手上的那一枚手镯。温再倾不愿意,赵酩却说,你是姐姐,妹妹小时候吃太多哭了,你要让着她。 那枚手镯被抢走了。赵悦笙新鲜感过了便把镯子丢了,温再倾捡回来擦拭干净收了起来。 从那时候开始,温再倾最讨厌别人喊她姐姐,讨厌赵家所有人,讨厌赵悦笙。 肩膀上落下的重力成为心中的一股暖流,虞嗣音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宽心。” 温再倾默默地攥紧手,“我们不能输。” . 一周后,赵氏集团濒临破产。 股份依次被抛出疑似易主,资金来源不明被举报,经查存在偷税漏税情况。 赵酩被带走调查,名下家产均被冻结。 诸类结果,都不枉温再倾这些在学业上下的功夫。 温再倾重回到剧组拍摄《庶女》,赵悦笙作为制片人也在现场。 导演宣布温再倾今日戏份结束的时候,赵悦笙拦下温再倾在她面前失了态。 “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做的?!” 温再倾淡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虞嗣音挡在温再倾面前,面无表情时给人的感觉不怒自威,“赵制片。” 赵悦笙眼里盛满了恨意,“温再倾,我们赵家好吃好喝养着你这么多年,你到底有没有心?” 在保安的护送下,温再倾面色如常扫了眼赵悦笙,不骄不馁,明眸善睐,在外人看来是个安静美好的无辜女生罢了。 脱离人群,温再倾神色透着股薄凉,方才那那段插曲不过无关紧要。 她将剧服脱下,换回私服,对着镜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虞嗣音站在她身后,双手抱臂欣慰地说:“满意了?” 温再倾嗓音很轻,“还不够。” 虞嗣音若有所思地点头,“到饭点了,收工后我还有点事,你打车回去?” “或许吧。” 温再倾给秦矜肆发消息,“晚上一起吃饭吗?” 虞嗣音不作打扰,“那我先走了。” “好。”温再倾回复虞嗣音的同时,秦矜肆也回了句好,她没忍住噗嗤地笑出声。 去哪家餐厅吃饭好呢……这是个值得纠结的问题。 温再倾和秦矜肆约定好了时间,见时候差不多了,她才离开拍摄现场。 拍摄结束后,工作人员也陆续散去,放眼望去几乎没什么人。 温再倾走过中庭,刚从大门离开,眼前就蹿出一道黑影。 温再倾惊魂后看清来人的真面目,出门时脸上挂着的欢喜瞬间消失殆尽,“你来这做什么?” “我在这可不就是只认识你,我还能来找谁啊!”赵越抬手捋了捋头发,怀里抱着的粉玫瑰递给温再倾,“赏个脸,晚上一起吃饭?” “有病。”温再倾骂了句,径直越过赵越。 一辆车牌熟悉的银色车辆停靠在路边,车窗摇下,露出男人清晰流畅的下颚,再往上是那张冷硬立体的五官。 秦矜肆视线落拓,望着正向这方向走来的温再倾,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绅士地为她拉开副驾驶车座的车门,一只手挡在车顶避免磕碰。 温再倾坐进去,车门合上,转身之际秦矜肆目光粗略从陈越身上划过一眼。 他那冷淡敷衍的姿态,让陈越感觉此刻脸上火辣辣的。 不过很快陈越就反应过来,跟温再倾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有点眼熟,似乎实在哪里见过,可惜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温再倾打小就遇到过不少追求者,根本不会把陈越放心上。可是身边坐了个秦矜肆,她心情略微沉重地问,“你怎么不问我他是谁?” 秦矜肆瞥了眼温再倾,语调缓慢,如同他情绪般毫无波澜可言,“你可以有喜欢别人的权利。” 温再倾沉默了一瞬,摆着脸阴阳怪气地重复他的话,“你可以有喜欢别人的权利。” 说这话的时候,秦矜肆心里明明清楚,她是喜欢他的。 秦矜肆疑惑地睨了眼温再倾,见她百无聊赖地捧着手机暴躁地戳着屏幕,他哽咽了下,“去吃哪家?” “随便。”温再倾眼皮都不带掀的。 市中心有家私人餐厅,名字就叫随便。 秦矜肆是入座后才察觉到温再倾情绪转变,她翻阅着菜谱,久久都没有给出一个答复。 他不明白她在气什么。 “喝什么?”秦矜肆低声问。 温再倾面无表情地说:“随便。” 半小时后,服务员端上了名为随便的双人套餐。 温再倾彻底被磨灭了戾气,她又有什么立场跟不喜欢她的人闹什么别扭。 她难堪地埋头扒饭。 吃完饭补完妆,有在餐厅打卡的粉丝认出温再倾,亮出高级粉丝的头衔要求合照,温再倾没拒绝。 之前温再倾直播的时候就暗示过有喜欢的人,粉丝意有所指地看向坐在座位上耐心等待的秦矜肆,“柿子,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 “在追。”温再倾小声地提醒,“低调。” 两拨人距离隔得并不远,秦矜肆或多或少也能听明白。 回去的路上,温再倾车里自拍。 秦矜肆专注于开车,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突然说:“你值得更好的,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们不合适。” “啪嗒”地一声,温再倾的手机掉落在车里的不知道哪个角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第19章 拨云见日 温再倾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是真实发生的,可是秦矜肆已经开始刻意跟她保持距离了。 她无法劝动自己了。 《庶女》拍摄进展已经到女主反抗王府的人,男主出面维护嫡长女的片段。 女主身负重伤跪在王府门口,雨水敲打在本就凌乱的发丝上,她仰天控诉着不公,最后倒在水泊中。 情绪爆发的片段被剪辑发布到网上,《庶女》的官号当日涨粉不少。 “心爱之人抛之避之,伤我辱我,我又有何不对。高门贵女,难道就可以坐享其成抢别人的心爱之人?” 能被抢走的,从来都不是命定之人。 男主护着嫡长女,面露担忧不知是担心怀中的女人还是跪在地上的女主,“我从来都不是你的私有物,你走吧。” 在当时的环境下,女人名声败坏,是没有男人愿意娶的,有钱人家会随便找户人家处理了。 “可笑,真是可笑。” 之后的剧情发展,便是女主的逆袭之路。 梨子入戏太真,一抹泪,“心疼柿子,演得太真了。” 栗子也不例外,“不知道还以为她自己亲身经历过。” 民宿午后沉寂,院子里水池中鲤鱼自由自在地畅游,绿植凋零的枯叶掉落在水面上,形成一道不太明显的波纹。 新的租客推着行李箱进来,在前台停下脚步,“你好,办理入住。” . 剧组收工了,温再倾也下班了。 温再倾和虞嗣音一同回酒店。 虞嗣音去停车场开车,她站在马路牙子边上等。 那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银色车子停在她面前,温再倾毫不犹豫地往相反方向走,拉远了距离。 那辆车并没有为她停留多久,很快就走了。 后来,温再倾看到了黎霁的身影。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秦矜肆是来接他朋友的,不是她。 民宿的租房日期快到了,前台给温再倾发消息问还需要续住吗。 再三考虑,温再倾说不用了。 半个月后,《庶女》杀青,全剧组工作人员一起吃了顿饭就解散了。 温再倾后续没有在A市的工作安排,索性回了浮岛。 温再倾回了壹喜民宿收拾行李,住的时间不长,来的时候没啥行李,回去的时候却刚好装满后备箱。 栗子很是不舍,“柿子有时间的话再来玩。” “是啊,你工作那么忙,平时要多休息。”栗子端着一个玻璃碗,“你尝尝新来的小姐姐腌制的酸梅,觉得还不错的话可以打包回去吃。” “谢谢你们,打包就不用了。”温再倾摸了下口袋,发现手机忘记拿了,“手机落下了,我先上楼去拿。” 十三号房已经彻底清空了,温再倾从玄关处的柜子上拿起落下的手机,关上门,望着放置满植物的露台,重新粉刷过的秋千,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舍。 她来壹喜民宿住是因为秦矜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发现秦矜肆房间靠近门口的玻璃窗边上的壁灯亮着,想来他人在里面。 温再倾犹豫了下,还是敲了敲门。 可能是最后一次再见了,总该是要好好道别的。 门口轻叩两声,里面传出一道陌生女人的悦耳嗓音,“谁啊?” 门口敞开,出现在视野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女性面孔。 女人身上穿着真丝质地的睡衣,刚洗过澡很清爽的模样,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包裹着搭在肩上擦拭。 “不好意思,敲错了。” 那是温再倾第二次在竞争对手面前落荒而逃。 浮岛去年冬天格外地冷,她站在远处,看到他们在雪地里闲散漫步,他为她挡伞,用身体遮住朝她涌来的寒霜。 秦矜肆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电脑,“谁?” 女人摇头,“不认识,有点面熟。” 她不常来民宿,对这大多数人都没印象。 临走前,温再倾被强行喂了一颗酸梅,酸涩口感弥漫在口腔里,正如此刻她冗杂的心。 “东西拿完了,我们走吧。”虞嗣音催促道。 暮色将至,车子从民宿的小路行驶离开,日落的辉光倾洒,映在石板路上的影子纵然消失不见。 温再倾回到了观夕山院,吵吵和闹闹热情地拥上来迎接。 住家阿姨帮忙搬着行李,时辰差不多了,虞嗣音离开的时候把阿姨也给捎上了。 忙碌过后,温再倾去洗漱,洗去一身的疲惫。 林间的夜晚深不可测,在院子里偶尔能听见夜间行动的动物的叫声,远处的庙宇还亮着灯,似乎是在为不久后的庙会做准备。 温再倾躺在床上,房间门口开着,吵吵和闹闹睡地上,几只小猫偶尔进出打闹。 关上手机,没有摄像头对着她,没有所谓的行程安排,这才真切地感觉是在休息。 . 壹喜民宿今晚吃放纵餐,晚餐过后在院子里组局烧烤,旁边的民宿朋友也过来凑热闹。 秦矜肆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温再倾了,民宿里平日十句不离柿子的两个妹子最近也没提起。 秦矜肆用托盘装了些餐食,想到她可能不会晚上吃东西,就准备了一杯热牛奶。 “你拿上去给十三号房的温小姐,别和她说是我叫你拿的。”秦矜肆让梨子去跑腿。 梨子这会儿啃鸡腿啃得正香,听完秦矜肆这番话,她脸色变了变,“柿子月底的时候就退房了啊。” 已经过去好些天了。 秦矜肆愣了下,“具体是几号?” “三十号,就是住十二号房的小姐姐来的那天。”梨子回答。 三十号那天,也就是有人敲他房间门的那日。 秦矜肆把托盘递给梨子,“你们吃,我出去一趟。” “老板,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秦矜肆人已经拿车钥匙走了。 又算见到了,又能说什么呢。 即便解释,他们之间也没可能。 既然这段感情注定没有结果,又何必弯弯绕绕去做弥补的事情。 秦矜肆去而复返,车钥匙放回收银台的抽屉,他人已经上楼了。 楼下众人一脸茫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得出个结论。 温再倾休息几日后才重新活跃在网络上,停播几日,流量下沉,再加上是日常唠嗑主题,基本在的都是老粉。 温再倾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吵吵和闹闹相互看不惯硬是往屏幕挤,弹幕均一色小狗。 “你们来播得了。”温再倾并不生气,只是无奈地往后退给两只小狗腾位置。 温再倾早期直播就是这样的,她不怎么入镜,都是小动物往前凑。 因为拍短视频靠脸火了,她才出现在镜头前。 “柿子柿子,上次说你有好消息了会告诉我们,这么久过去了有进展了吗?”这是一个十八级粉丝评论的。 有些粉丝会很好奇她的私人感情。 温再倾坐在镜头外,往嘴里塞了个草莓,直言道:“到手的鸭子飞了。” 她更介意的是他混乱的私生活。 因为赵酩的缘故,温再倾对私生活混乱的男人很排斥,有情感史的也不例外,毕竟死灰复燃的几率不是零。 就像陈越一样,浪子回头是假,说这辈子只爱一人也是假。说的话不过心,隔日又出现在别人的床上。 “柿子也不一定非得喜欢男的,阿音小助理就不错,很有哥范。” “甜妹配御姐,我磕磕磕!” “……” 粉丝的畅所欲言把虞嗣音本人都给炸出来了。 虞嗣音大跌眼界,“我不搞,谢谢。” 温再倾没忍住笑出声,“大家开玩笑的,别当真。” 之后随便拉了点家常,差不多两个小时,温再倾就下播了。 最近闻谅庙在举办庙会,温再倾牵着吵吵和闹闹去上香,大殿人多眼杂,就只是在外边停留。 温再倾没什么心愿,几块钱买了一把香,虔诚地跪在大佛面前。 “事业顺利,平安顺遂,我要挣好多好多的钱。” 具备一定的经济实力,让自己永远都不会饿肚子。 跪三拜,然后上香。 “走吧。” 温再倾起身牵着两条大狗打算下山,乍一看,少了一只狗。 闹闹不见了。 温再倾晃了晃手里的牵引绳,大概是许久没用了,前扣松了一颗都没注意。 吵吵是只拉布拉多犬,是外祖父当时为她专门购入的导盲犬,感情颇深,年纪垂暮,脾性乖巧。 相反,闹闹是前些年收养的,今年三岁了,还跟三个月时似的特别爱玩闹。 温再倾面露慌张,视线扫射着经过的路人,“闹闹,闹闹。” 一个年迈的妇女牵着幼童路过,“你这小姑娘骂谁孬种呢?” 温再倾:“……” 等妇人路过,温再倾才重新在附近呼唤小狗的名字,吵吵抽动着鼻子,主动带路往山下走。 闻谅庙的上山路开辟的山道铺上了水泥,划分的停车区域停了几辆小轿车。 温再倾几乎是被吵吵牵着走,绕过一辆价格昂贵的黑色车子,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蹲在地上,闹闹晃着尾巴呲牙冲人家乐。 “闹闹,过来。” 随着她话音落下,男人站起身看向她,眉眼清隽淡雅,视线潺潺如水。 闹闹走到温再倾身边,大舌头收了回去看着吵吵。 温再倾重新给闹闹系好牵引绳,惩罚似的轻轻拍了下它的脑瓜子,“再乱跑,被人抱走把你剁碎做成狗肉汤。”一刹那,温再倾在闹闹眼里看到了幽怨,她不再说责怪的话,起身牵着两条狗下山。 刚没走出两步,温再倾就听到身后的秦矜肆在喊她,“卿卿。” 或许真的是感情被冲淡了,温再倾甚至觉得秦矜肆喊的是“倾”而不是“卿”。 温再倾没有背过身,她害怕撞见他深深的目光掉入他的漩涡,心软得走不动道。 秦矜肆用那微微嘶哑的嗓音说:“你走的那天,我姐来了。” 温再倾转过身,黛眉皱起深思,她自认为足够了解秦矜肆的家庭背景,“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姐?” 怕不是无中生姐吧? 秦矜肆顿了顿,低声回答,“她常年在国外帮家里打理产业,在国内不常待。” “……” 温再倾心底咯噔了下,秦家涉及产业甚广,但秦家人都在A市,国外产业自是需要有人监督,人选不是自家人就是旁支。总而言之,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即便是亲姐,也不能在你房间里洗澡啊,民宿十几间房,我不信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温再倾哼唧唧地摆着脸。 秦矜肆皱眉,“她和你说的?” 温再倾转过脸,“我看到的。” “你没看完。”秦矜肆神情严肃地纠正她,“她住楼下,洗完澡上来跟我说点事。” 事情了然,温再倾不悦神色略微舒展开,心里不免有些动容。 “我还有事,先走了。”秦矜肆拉开车门正要走。 “诶……”温再倾犹疑一秒,叫住他。 秦矜肆望向她的目光充满不解。 温再倾话语堪称义正言辞,“你送我下山。”命令的话说得很是顺口。 秦矜肆拒绝了,“我有事。” “这打不到车。”温再倾甩了甩牵引绳,“牵着两条大狗上山挺累的,没力气了。” 秦矜肆沉默地盯着温再倾,三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直勾勾地看着她,“上车吧。” 这次,是他妥协了。 第20章 得偿所愿 妥协的退让,也让温再倾有机可乘。 温再倾近日暂停所有工作安排,独自在观夕山院生活,邻居甚少,平日也不走动。 日子清闲,她常给秦矜肆发消息。 “早上好,吃早餐没?” “嗯。” “中午好,在忙吗?” “刚忙完。” “饿了,想吃海鲜面。” “点外卖。” “外卖不送到郊区。” 温再倾给秦矜肆转账,“要不,你来我这?” 她给他钱,他帮她做事,也没什么不合适。 刚结束工作的秦矜肆靠在沙发上,盯着信息看了几秒,绷着脸毫不留情拆穿了温再倾的意图,“你目的很明显。” 他若是去了,相当于羊入虎口。 半小时后,温再倾发来一张图片,是被炸开一个洞的大铁锅。 “炸了。” 温再倾蹲在杂物间,将那口去年炸崩的锅放回纸箱里。她念旧,一直没舍得丢,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一分钟后,秦矜肆的手机又响了,是温再倾发来的语音消息。 他点开,少女银铃似的嗓音像是在念咒语。 “我、饿饿饿饿饿……饿了。” 不知道念了多少个“饿”,最后气险些没喘上,还挺考验肺活量的。 秦矜肆没有回消息,他将手机放一边充电,拿起衣服去洗澡。 半个小时的时间,他的手机声音时不时就会响起。 最后一条语音消息,是温再倾彻底喊不动了,软弱无力地说了句,“真的要饿死了。” 秦矜肆换了身衣服,抄起外套下楼。 前台梨子准备收拾东西下班,见到秦矜肆往外走,“老板,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今晚正常锁门,不用等我。” 秦矜肆人已经上车了。 . 位于林间的观夕山院到了夜里氛围在旁人看来就有些诡异,整栋楼过分安静没什么人气,一楼看着几盏灯有些昏暗,整栋小洋楼就像一座被主人遗弃的城堡。 温再倾在一楼看电视,往嘴里塞了个几块饼干,匍匐在脚边的小猫在舔毛,身后的两只狗依偎着睡觉。 门外响起汽笛声,温再倾披着件外套出去,只见秦矜肆从那辆熟悉的黑色车子上下来,随手整理着领带。 温再倾看到本不该出现的秦矜肆,顿时两眼放光,没想到他还真来。 温再倾将门打开,心虚得有点不太敢看秦矜肆的脸色,她弱弱地说,“进来吧。” 也就是这一刻,温再倾忽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饿。 秦矜肆不是第一次来这,他轻车熟路地走进院子里,绕过装着草药的簸箕,走进了厨房。 “你进去干吗?”温再倾跟在秦矜肆后面,一脸茫然地看秦矜肆走进厨房里,打开冰箱挑选食材。 秦矜肆睨了眼温再倾,语气淡淡,“不是你给我发消息说你要饿死了?” 洗个澡的时间,信息语音消息超出九十九条。 温再倾悻悻地摸了摸鼻尖,她一开始或许是认真的希望秦矜肆来,到后面觉得可能性不大,觉得好玩就多发了点,结果真召到本人亲自来了。 “晚上买不到海鲜,番茄鸡蛋面吃吗?”秦矜肆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番茄和两枚鸡蛋,还有半袋挂面。 那是冰箱里仅有的食材。 “都行。”温再倾不挑,这会儿也没得挑。 秦矜肆将西装外套脱下随意搭在厨房角落的椅子上,净手,清洗食材,熟练地操刀。 温再倾坐在角落玩手机,到底是注意力不集中,全光顾着屏幕外那走动的身影。 秦矜肆这些年在浮岛练就了不少技能,也吃过不少苦。虽出身优越,但一点儿富贵架子都没有。 起初温再倾还以为像秦矜肆这种出身名门的公子哥,生来就只吃得惯那些山珍海味。后来知道,他们搞野外活动的,拿两块石头垒起一口锅随便煮点啥都能吃。 在深山老林里出现食物不足的情况,溪水、草根,这些都能成为入口的食物。 秦矜肆系着围裙将煮熟的鸡蛋和番茄倒入碗内,加入调料调好汤汁,从热气腾腾的国内捞出面条过一次冷水,再倒入碗中与汤汁搅拌几圈,顶上放了一块小煎蛋,香气扑鼻的番茄鸡蛋面就做好了。 “洗手吃吧。”秦矜肆将方才用过的筷子清洗干净,搭在碗上。 温再倾将番茄鸡蛋面端到餐桌上,家常版的面却吃出私厨的口感,“味道不错诶。”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秦矜肆提起座椅上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欲做离开。 温再倾一着急,筷子扔在碗里,汤汁溅在桌面上,她眼疾手快拦住秦矜肆的去路,“其实你心里也在意我的吧。” 至少,接吻的时候,他那双幽深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轮廓。 “如果你对我没感觉的话,我给你发消息你觉得烦,大可以把我删掉,碍于我之前救过你,你也可以直接忽略我。” 温再倾垂下眼,她没有资格审问他,但有些话不说,以后错过了会后悔。 “你在顾忌什么?” 她有钱有颜,对他也没什么可图的。 秦矜肆低头看着拉住他的温再倾,她力道捏得很重,生怕他离开然后消失不见。 秦矜肆抬手将她的手掰开,“你很好,很多人追你,你其实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抬起头,眼眶红润,闪烁的泪花似乎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温再倾嗓音略微哽咽,“我不信你对我没感觉。” “我们不合适。”秦矜肆推开她。 “试都没试,你怎么知道不合适?”温再倾换上秦矜肆的脖颈,含泪吻了吻他的唇,压低嗓音在他耳边柔软地说:“在一号沙滩那晚,明明你也有感觉。” 她感受到了。 秦矜肆愣了下,他清楚地意识到最后一道防线被打破了。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懵懂无知,他也会有自己的占有欲,也会萌生想要撕裂的想法。 “诶哟我去。”突然的腾空感让温再倾失去平衡,反应过来时,她人已经坐到了餐桌上。 温再倾惊愕地看向秦矜肆,“你……” 两人视线相齐,滚烫的目光交织得错乱,在衔接处打出个漂亮的蝴蝶结。 秦矜肆两手撑在温再倾双腿两侧,口吻郑重,“我家庭关系很乱。” 富贵人家旁支繁多,挣家产,挣合作,为了达到目的甚至可以抛弃良心。 温再倾对这些都很清楚,“我知道。” 她在意的是秦矜肆这个人,不是他那富贵家庭。 “以你现在的工作带来的影响力,跟我在一起,以后你的私生活可能会被更多人关注。”秦矜肆说。 温再倾粉丝群体密集,走在路上都能偶遇,真要传出恋爱讯息热度一定会再次打响。 不单是温再倾本人,就连秦矜肆也会被牵扯进来。 当然,秦矜肆回到A市后,所作所为也会被八卦媒体关注到,也会影响到温再倾的日常生活。 温再倾牵了牵唇角,眉眼弯弯地冲他无辜地笑,“我都不怕,秦矜肆,你在怕什么?” 说完,她又逗弄往他唇角上亲了亲。 以往亲他,他呆愣得像块木头。 而这次,他却主动牵就着她,节奏酥快勾着她。 温再倾一时没招架住,挣扎了下,忽然感觉到秦矜肆的外套掉在了地上。 温再倾刚想出声提醒秦矜肆,背后突然被那温热的手掌控制住,她瞪大眼睛,剪眸潋滟,溢于唇齿间只剩下呜咽声。 . 曦光初升,天色大亮,菜地里的绿色蔬菜活泼鲜嫩,两只鸡在走道上散步,时不时低头啄着些害虫。 秦矜肆在客房晕沉沉醒来,环视了眼周边,意识还尚未清醒,外面一声“嘭”的爆炸声,让他迅速掀开被褥起身出去。 院子里的猫狗四处逃窜,小鸡吓得跳过围栏躲在笼子的角落。 温再倾从厨房里端出一口破了洞的大铁锅去杂物间,见秦矜肆出来,那蹭了一脸灰的脸蛋上就洋溢起明媚笑容。 “你醒啦,我给你做了早饭。” 秦矜肆看着温再倾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身上蹭脏了点,好在没受伤。 “我本来想给你**蛋饼来着,没注意时间就炸了。”温再倾把食材清理干净,折腾一上午,只有三明治能吃。 而且,材料只够做两个。 “我等会儿出去一趟。”秦矜肆开口说道。 温再倾唇边的弧度压下去,心失落感摆在脸上,无意识摆动着手边的东西,“随便你。” 秦矜肆又说:“中午回来。” 温再倾一听,苦丧的脸顿时有所好转,“那还可以,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秦矜肆洗漱后吃过早餐就匆匆出了门,临走前,温再倾把钥匙给了他。 给他钥匙,何尝不是信任他。 秦矜肆走之后,整栋小洋楼陷入冷寂当中。 枯燥、乏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当然,温再倾话也不多,起了个大早忙活,这会儿也累了。吃饱喝足后,温再倾回房间洗漱,惬意地钻回被窝里睡回笼觉。 她昨晚睡得不是很好,脑子里总是胡思乱想,思维比较跳跃。或许是想通了,她倒头便睡得深沉。 秦矜肆回市中心了,回壹喜民宿拿了几身衣服,然后去了超市购物。 估摸着一个小时,他拎着两大袋购物袋出来,将东西放入后备箱,他开始返程。 临近饭点,温再倾还没睡醒。 秦矜肆将午饭做好,给小动物配餐,才去敲温再倾的房间门。 或许是因为还没有习惯他的存在,温再倾吓得一激灵从床上弹起来,后知后觉反应到秦矜肆住这,她缓缓松了口气,重新倒回床上。 “你直接进来吧。” 温再倾自己一个人住习惯了,房子防卫措施做得好,她平时不锁门。 秦矜肆推开门,房间昏暗,床头位置亮着一盏小夜灯。目光所及,温再倾背对着他蹬了几脚被子,蜷缩在温暖的被窝之下。 “该起床吃午饭了。”秦矜肆站在门口说。 “你饿了先吃呗,我再睡一会儿。”少女嗓音懒洋洋地没啥生气,俨然还没睡醒。 见状,秦矜肆只好说:“我下午出去一趟。” 温再倾顿时坐起身,顶着凌乱的头发震惊地看着他,“你又要走?” 见她神色认真地质问,眼里掩不住的失落让他心生愧疚。 他不应该用这种借口吓唬她的。 “逗你的。” 秦矜肆走到床头柜在插座的位置摁下窗帘的开关,日光照射进来,一时没适应的温再倾撇过脸去用手遮着眼睛,秦矜肆将小夜灯关掉。 “吃完再睡也不迟,作息不规律很折腾身体。” 有那么一瞬间,温再倾觉得秦矜肆有点老成,像长辈一样约束着她。 如果是虞嗣音的话,她俩能睡到大下午然后一起点外卖。 温再倾捋了捋头发,张开手臂。 秦矜肆疑惑地看着她,似乎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温再倾无奈地说:“抱。”这不是撒娇,而是一种指令。 秦矜肆缄默照做。 温再倾趴在秦矜肆肩上,双腿夹着他的腰,有点恶作剧的在他耳边吹气。 秦矜肆耳廓烫得厉害,把温再倾抱去洗手间,对她的行为有点抗拒,但又不排斥,“你别闹。” “诶呀,这种叫情调,你别那么不解风情嘛。”温再倾垮下脸,“你好歹给点反应啊,就像昨晚那样。不然让我觉得我像个单相思,主动久了也会累的好吧。” 昨晚他失控了。 “……” 秦矜肆视线灼热地注视着温再倾,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嗓音低低地回了个嗯。 第21章 琴瑟和鸣 秦矜肆在观夕山院留宿了几日,平日都是他下厨做饭,那双指骨分明的手在厨房那一片方地掌勺,与他身上那股矜贵君子的气质一点也不违和。 他穿了件深色的家居服,系着围裙在料理台侍弄调料。 温再倾本想帮忙打下手,但被拒绝了。 她厨艺虽然稍微逊色,但真操作起来也饿不死,勉强能吃。 温再倾默默叹息,不过还好有秦矜肆兜底,她不做饭也不会饿死。 她玩弄着手机,打开摄像机的时候,镜头聚焦在了秦矜肆身上。 太阳光从玻璃窗照射进来洒在桌面上,落下的斑驳光影割裂着一股柔情。 明明是很日常的画面,却有别样的温馨感。 那是一种死气沉沉后,万物复苏的烟火气。 从前的温再倾,经济条件跟上来了,日子却过得不分昼夜,作息堪称琴谱上跳跃的符号。 她在镜头面前工作,处处受约束,举止、语言都受到牵绊,走在大街上也像是活在监控下。 活着,却又活得像傀儡。 秦矜肆转身拿调料之时注意到温再倾举的手机对着他,她脸上还挂着几分得逞意味的笑,他问:“在拍什么?” 温再倾也不藏着掖着,“在拍你啊,你好看,拍来欣赏一下怎么了?” 秦矜肆安静一瞬,耳朵不受控制地红了一圈。 或许是他红温太快,被温再倾发现了。 “你怎么还害羞了?”温再倾坐在身后打趣他。 秦矜肆绕开话题,掀起锅盖,一股厚重的热汽直直往上蹿,焖得软烂的排骨散发着勾人食欲的浓郁香气,“洗手吃饭吧。” 在秦矜肆不知道的角落,温再倾偷偷把方才拍摄的照片传到自己社交账号上,设置的二十四小时后删除。 “好消息!”文案仅仅三个字。 到手的鸭子飞了。 现在,鸭子自己飞回来了。 配图是秦矜肆在厨房里掌勺的背影,身形是典型的肩宽窄腰,个高腿长,不经意露出的手青筋突兀又性感。 照片一发出,评论量和点赞量都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往上涨。 即便在没有露脸的情况下,粉丝对这个陌生男人的讨论度很高。 天色渐晚,院子里安静得像是进入了栖息的阶段,只有客厅内电视传出声音,音量调得很低,听得有些不真切,但这也让整栋别墅显得没那么冷清。 温再倾盖着毯子蜷缩在长条状的沙发上,枕着秦矜肆的腿迷迷糊糊地半睡着。 秦矜肆低头在手机上处理事情,另只手握着温再倾的手腕轻轻揉捏着像是在把玩。 就在温再倾即将彻底昏睡过去的时候,秦矜肆的手机突然响起一串刺耳的电话铃声,她烦躁地皱起眉。 秦矜肆托起腿上的脑袋,拿了个抱枕让温再倾靠着,“我去接个电话。” 温再倾小声地应了声,翻了个身没有理会他。 秦矜肆走到院子内低头盯着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他抿了抿唇,接起那通电话。 “矜肆。” 电话里头的人,是个男人。 浮岛即将入夏,春日的晚风里混的凉气不知不觉消散了不少,隐约已经有了属于暑气的味道。 “父亲。” . 温再倾差不多眯了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别墅里安静得可怕,冷冰冰地似乎又回到了原本的样子。 温再倾环顾了圈,没看到秦矜肆的身影,那种不安的感觉顿时蹿上心头,她声音有些发颤地喊:“秦矜肆。” 她起身在客厅寻找秦矜肆的踪影,见客房门口敞着,她走过去,看到了打开衣柜收拾行李的秦矜肆。 “你要走了吗?”温再倾瞳孔有些浑浊,神情懵懂地看着秦矜肆。 这一刻,温再倾希望自己是在梦里,假装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秦矜肆抬眼看向温再倾,猜测到她摇摆的心充满忐忑与恐惧,他走上前轻轻将她搂进怀中。 “明天早上要不要跟我回A市?” 温再倾大脑宕机一瞬,刚睡醒,她嗓音有些沙哑,“时间会不会太赶了点?” 其实年后秦矜肆就该回到A市的,秦家给他的时间限制已经到了。 后来因为住院的事情,回秦家的日程一拖再拖,这次父亲专程给他打电话,便是提醒他。 他身份特殊,在外历练有些年头。祖父身体年迈已退位,父亲急于将他召回公司培养然后接手家中产业。 而如今,时候已到。 温再倾当晚联系了信得过的住家阿姨明日一早搬过来。夜深人静时,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吵吵闹闹在床边睡得正香,她辗转反侧,知道这次要去A市很长时间,她心底到底有些放心不下,最后还是给秦矜肆发消息。 “要不把它们也带过去?”它们,指的自然是院子里饲养的小猫小狗。 温再倾后期工作基本也是在A市进行,忙起来就有些脱不开身。 吵吵年纪大了,能陪她的时间进入了倒计时,小猫离人太久就不亲近了。这些都是养宠人会顾及的问题。 秦矜肆很快就回消息了,“你让住家阿姨不用来了,我安排人明早过来托运。” 温再倾从床上坐起来,“那我去把那些小家伙的东西收拾一下。” 别墅整晚亮着灯,温再倾搬出陈旧的运输纸箱收拾粮食和玩具,或许是动静太大声,几只小猫好奇地围在她身边嗅。 身后传来脚步声,秦矜肆穿着睡衣从客房里出来,扫了眼地板上的大包小包的物品,“你去休息,我来吧。” 温再倾知道秦矜肆是想要帮忙,“这些我比你懂,我来吧,你可以帮打下手,小猫小狗的东西要分开装。” 这一收拾,便是一整晚。 宠物托运公司天色微微亮就上门了,送小猫小狗离开,差不多也到了温再倾和秦矜肆出发去机场的时间。 等他们到了,它们也到了。 . 秦矜肆在A市有自己的独立大别墅,前院拥有半个足球场那般大的草坪,搭建宠物房屋正巧,这就当□□宠们活动的区域。 秦矜肆没有在别墅多待,似乎是碰到了什么要紧事,急匆匆的道别就走了。 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温再倾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满意地在主卧泡浴。 温再倾的个人账号IP地址从浮岛转成了A市,虞嗣音在A市处理公事,见她来了,提前通知她未来一个月的行程安排也敲定了。 “我都没来得及好好休息。”温再倾忍不住吐槽。 虞嗣音靠着墙壁捏了捏隐隐泛疼的太阳穴,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工作,在这节骨眼上不能放松警惕。 “你今晚早点睡,我发你地址明天过来拍工作照。” 温再倾趴在浴缸边缘,玫瑰花瓣洒满了一地,“行,听你的。” 沐浴后温再倾就开始护肤,时辰愈晚,秦矜肆还没有回来。 温再倾敷着面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这比观夕山院还大三倍的别墅越发觉得像个镶金的牢笼。 此刻的她像个被关进冷宫的妃子。 温再倾耐不住性子,觉得这别墅空荡荡的瘆人得厉害,着急给秦矜肆发消息,“几点回来?” 这一等,就是半刻钟,摘下的面膜水分都快要被空气蒸干了。 来时就睡眠不足,身体感到疲惫,这会儿的温再倾整个人也临近关机状态。架不住糟糕的睡意,温再倾没有继续等秦矜肆回来,先回客房躺下睡觉。 她睡眠浅,大概是后半夜的时候听到房间里有异响,她实在困得厉害,没睁开眼。 半睡半醒间,温再倾感觉床边好像站了个人盯着她看,她有点儿被吓到,睁开黏糊糊的眼睛。 “吵醒你了?”那人一靠近,那温柔熟悉的嗓音抚平她心中的不安,她再度睡过去。 意识模糊时,温再倾感受到了秦矜肆身上滚烫的体温,还有属于冬日瑟然的雾凇香。 秦矜肆坐在床边掖了掖被子,见温再倾把脸埋在被褥下,他俯身在那洁白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下一秒,温再倾往里挪了挪位置,像是对他的举止感到不满,可她又偏偏只是让出刚好一个身位的距离,像是在邀请他。 “我去隔壁睡。” 温再倾没动静。 秦矜肆坐在床边有一会儿,趴在地上的吵吵抬头朦胧着望着他,他嘴唇张启无声地说:“睡吧。”他起身去了隔壁的主卧。 次日一早,温再倾就被如同催命似的电话铃声吵醒三轮,被迫接起电话她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虞嗣音就先发制人。 “你迟到了。” “……”温再倾顿时就清醒了,起床收拾东西出门。 等她到拍摄地,发现工作人员陆陆续续从门外进来。 这时,虞嗣音出现在温再倾眼前,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腕表,“不错,挺准时的。” 温再倾巴不得当场昏厥顺带补觉。 时隔一个星期,温再倾工作回到正轨上,商务活动依次展开。 顶着困意的温再倾喝了两杯苦涩的咖啡才稍微精神些,化完妆后换好裙装,造型师在给她编发。 温再倾虽然不过二十岁,或许是因为经历过于丰富,她心理也没太小幼稚。看着镜子里穿着吊带芭蕾款礼裙的自己,精致的脸庞依旧出色动人,稚气尚存。 “这打扮得会不会太卡哇伊了点?”温再倾不免提出质疑。 造型师失笑,“柿子姐,这身衬得你肤白貌美,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 虞嗣音表示赞同,“花一样的年纪,正好。” 尝尽太多苦头,忘记了自己也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拍摄前,虞嗣音对着手机愁眉不展。 相反,温再倾捧着手机脸上藏不住雀跃。 虞嗣音紧皱着眉,压低嗓音在温再倾耳侧说道:“赵家出事,最近赵悦笙一直在剧组拉关系打听你的消息,你最近外出多注意安全。” 温再倾把玩着手腕上用丝带系的蝴蝶结,唇角高高扬起,“放心吧,秦矜肆刚说了,等我工作结束给他发消息,他就来接我下班。” “最好是。”虞嗣音提醒,“即便如此,还是要多注意。” 温再倾目前对赵家的事情很有把握,“放心,他们快垮了。” 只是时间问题。 工作人员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柿子姐,可以过来准备开拍了。” “好的,这就来。” 温再倾对着镜子转了圈,裙摆蹁跹,立体刺绣蝴蝶栩栩如生。 她本该如蝴蝶一般自由明媚,不畏世俗,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没关系,一切都还不算晚。 第22章 暧昧横生 秦矜肆的车停在公司楼下。 秦矜肆刚给温再倾发了句“到了”,屏幕还没切,车窗外站了个有点面熟的陌生女人。 女人轻扣车窗,漆黑的瞳孔里充满了迫切,打着手势示意他降下车窗。 秦矜肆眉头皱起,只见陌生女人嘴唇蠕动着喊他秦先生。 他冷着脸将车子停靠在别处。 赵悦笙失落地看着远去的车子,愤怒填满了胸口,脖子上爬上了几条可怖的青筋,拳头也重重捏紧。 半小时后,温再倾披着件宽大的防晒外套顶着比肩膀还宽的太阳帽出来了,她打扮得过分严实,防晒工作做得很到位,秦矜肆险些没认出来。 待温再倾走近些,秦矜肆下车替她打开副驾驶车门。 温再倾摘下帽子钻进去坐下,车内冷气开得恰好,不算太冷也不算太热。 温再倾将背包和帽子全丢在后座,外套扣子解开松散地挂在手肘上,脱了又没完全脱。 秦矜肆扣上安全带,视线落在温再倾身上,“没换衣服?” 因为工作原因,温再倾出门穿的衣服都会比较休闲,拍照的时候方便换衣服,不用那么繁琐。 今天有些不一样。 “是啊。”温再倾提了提礼裙将胸口遮严实了些,抹胸款设计相对来说会比较低,对于身材较好的很容易走光。 温再倾一想到拍摄结束的时候,虞嗣音大手一挥把这件裙子给她买下,那风范儿可酷了。 “阿音说我穿这种偏少女风的衣服好看,非要跟品牌方说买下来,品牌方也豪气,把这对珍珠耳环也送我了。”说着,温再倾把耳朵上和手腕上饰品取下放进了包里。 她手腕上用丝带绑了个很牢固的蝴蝶结,她一只手拆不开。 车停在路边安全区域,旁边路道有不少车辆疾驰而过。 温再倾将手递到秦矜肆面前,秦矜肆茫然一瞬,握住她那细白柔夷。 温再倾愣了下,吃惊地看着秦矜肆忍不住笑出声,“我是想让你帮忙解一下。”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秦矜肆了然,将那蝴蝶结丝带解开,团好放在小抽屉里。 “秦矜肆。”温再倾突然萌生了种逗弄秦矜肆的心思,她剪眸闪亮地望着他。 对于温再倾欢愉的心态像极了偷腥的猫,秦矜肆没有避开,直直迎上女孩投射过来的目光,“嗯?” 她侧过身笑吟吟地凑到他面前,一股浓郁的玫瑰香在车内肆意飘荡,“你觉得我好看吗?” 温再倾的长相毋庸置疑,像含苞待放纯洁的昙花,也像娇艳张狂的玫瑰。 视线相撞,对视久了,秦矜肆忽然发觉自己呼吸有些乱了,他错开眼,“好看。” “好看那你怎么不看我?”温再倾故作疑惑地逼近他。 秦矜肆耳朵红得像是滴血,他抬手轻轻推了下她肩膀,“该回去了,坐好。” 玫瑰香横冲直撞直奔天灵盖,本该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温再倾突然解开安全带凑过来。 秦矜肆甚至来不及阻止,在他错愕的目光下,女孩外套散落挂在手腕上遮住腿部,此刻的她,面对面跨坐在他身上,轻柔地吻上他的唇。 秦矜肆双手僵硬地搭在方向盘上,渐渐地反应过来,尝到了女孩送来的甘霖,他握住她瘦小有型的肩膀,环住那盈盈一握的细腰,闭上眼缱绻地给予她回答。 礼裙吊带细绳半挂在肩上,温再倾双眸迷离泛着温润的水光,她双手捧着秦矜肆的脸。 “第一次这么亲你的时候,你可是很残忍地推开我了。” 他当时不喜欢她,被踩到了底线,君子之姿都不作数。 他残暴地推开她没控制力度,温再倾磕到了后背,伤口已经愈合了,那股疼痛却还铭记于心。 秦矜肆握住温再倾的手腕,他嘴唇上染着她的口红色,色气绯红。 他垂下眼吻了吻她的手背,“对不起,我的错。” “那时对你没这种心思。”秦矜肆拉着温再倾的手放在胸口上,止不住的心跳声铿锵有力,“现在,我是你的。” 温再倾好奇,“什么心思?” 裙摆下坠,柔美的曲线充满无尽吸引力。 秦矜肆突然埋下头,他呼吸彻底乱了,满脑子只剩下那股淡淡的勾人香气。 温再倾脸颊上爬上的红晕盖住了腮红本色,胸口上突然被咬了口,她抬手捂住嘴,忍着不发出浮想联翩的暧昧声。 与此同时,秦矜肆遮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自己的失态。 “不要看,等我缓一下。”秦矜肆嗓音嘶哑得不行。 温再倾疑惑,“不可以吗?” 秦矜肆语气郑重,“婚前不做这个。” 温再倾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他保守,随之而来的便是心口往下沉。 煮熟的鸭子,不能吃…… 温再倾比谁都清楚,她是个不婚主义。 她不愿意接受婚姻的捆绑,不愿意像母亲一样卑微地守着一个男人的心,穷途末路,退无可退。 . 回去路上顺道去了趟超市买食材。 温再倾厨艺不精,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相反,秦矜肆在做饭这方面倒是亲力亲为。 温再倾提议,“平时工作本来就忙,请个阿姨还轻松点。” 秦矜肆义正言辞,“自己做的比较放心。” 温再倾劝说无果,路过单个货架的计生用品,她假装不经意拿了几个丢购物车里。 亏心事刚做完就被抓包,秦矜肆表情冷淡地从购物车里取出东西重新放回架子上。 “我们暂时用不到这个。” 温再倾撇了撇嘴,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表现得太过热情,倒显得她迫不及待似的。 . 回到家,温再倾着急奔着去洗漱,身上黏糊糊的她不舒服。 泡过澡,温再倾给家里的小猫小狗配餐。 秦矜肆在厨房里做饭,虽然有玻璃门隔离了油烟,但别墅上下都弥漫着股烟火气,不再是冷冷清清的,仿佛被拘于牢笼之中。 房间门没关,小猫走来走去跟散步似的。 温再倾瘫倒在床边跟虞嗣音打电话,想起今天在车里的事,她心里就有点儿发堵,“做这事还得结个婚,那不结婚的岂不是光谈恋爱不给摸,多无趣啊。” 虞嗣音没谈过恋爱,不懂男女之间的纠葛,她认真思考了下,“或许他是想给你个保障呢,现在还挺多下了床就不认人的无赖。” “那我这不是信任他吗。”温再倾默默叹气。 “恋爱脑在被称之为恋爱脑前都这么说。”虞嗣音说。 总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实则自己是会被随便丢弃的一个物品。 温再倾依旧纳闷,心里更堵了,“我很清醒,我只是觉得,都那样了他还忍,他是不是不行?” “扣扣”门外有血肉撞击门板的声音,温再倾还以为是小猫乱蹿,“别闹,打电话呢,吵到我了。” 温再倾执着地捧起手机问,“你说他是不是不行?” “不知道啊,等实践的时候不就知道了。”虞嗣音回复得很匆忙,“我这边临时有事先挂了,晚点再聊。” 电话被掐断,温再倾沮丧地趴在床上。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秦矜肆那低沉温润的嗓音。 “卿卿,洗手吃饭了。” 温再倾吓得立马从床上弹起来,见秦矜肆站在门口,她不可思议地将头发捋至脑后,心底心虚但也要强壮镇定,“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秦矜肆面无表情地说:“刚才。” “你听到了什么?”温再倾问。 秦矜肆眉梢轻佻,反问她,“你希望我听到什么?” 温再倾已经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挖个洞钻进去,“你什么都没听到。” “好。” 秦矜肆面露无奈,那狭长漂亮的眼睛含着几分笑意欣赏她的窘迫,“我什么都没听到。” 温再倾不禁捂脸痛吟,他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听到了! . 一周后,《庶女》短剧播出,内容大改后迎来观众一致好评。 “原本以为女主是为惨而惨,没想到剧情反转又反转,不愧是大女主剧。” “谁说原版女主是杀人疯子的,内部人员剧透,女主后来成为了位女将军。” 原版剧情女主凭借自己的才华学识扬名,剧情大改后女主不再是女商人设,而是转身报效国家。 从不顾后果杀人搭上自己一辈子,到最后成为有勇有谋不惧世俗的女将军。 温再倾个人非常喜欢改版后的角色,当播出后迎来第一批反响,她就猜到了这部小短剧可能会成为她事业上的一个转折点。 果不其然,作为助理的虞嗣音这段时间收到了许多本子,选择性不再单一。 温再倾在那一沓本子里选中了一个拯救苦大情深男主的故事,没什么情深虐恋的剧情,节奏偏轻松搞笑,结局不是惯常的以身相许,而是男主把所有身价给了女主,退隐山林扬言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女主爱钱,观众也爱钱,哪个傻蛋会跟钱过不去。 “接了。”温再倾一语敲定。 没几日,温再倾出席《庶女》的线下粉丝活动。 举办方赠送了不少鲜花,在签名板前拍照时,几乎每位演员怀里都抱着鲜花。 温再倾也不例外。 活动结束后离开,温再倾上了虞嗣音的车,发现后座上莫名多了捧用红色纸钞卷成的花束。 这比娇艳欲滴的粉玫瑰要吸睛、心动。 没有什么比这更实在的了。 虞嗣音坐在驾驶座上,红唇咬着一根女士香烟,她轻吐了口云雾,“那姓秦丢这的。” “猜到了。”因为她俩身上都没什么现金,出门都是电子支付。 温再倾拍了拍虞嗣音的肩,“见者有份,五五分。” “仗义。” 火红色的法拉利,粉色的人民币,成了这条道路上最耀眼的风景线。 第23章 悸动难捱 温再倾最近安排了休息,得空了便约上了虞嗣音去逛街。 除了购物吃穿以外,温再倾是想再给秦矜肆送个礼物。 两人都没啥经验,逛了圈奢侈品店温再倾也没觉得秦矜肆需要什么。 虞嗣音指了指玻璃柜里的名表,“随便买一块得了。” 温再倾摇头,“他手腕上不戴东西。”除了必要场合需要装饰以外,私下秦矜肆不喜欢被饰品束缚的感觉。 当然,除了秦矜肆小指上那枚戒指,几乎没见他摘过。 她若是送秦矜肆戒指的话,还不如直接上演示爱节目呢。 又绕了圈,温再倾停留在皮带面前,导购小姐上前介绍材质。 “包起来吧。”不远处,一个亮丽风情的短发女人将选中的饰品递给导购员。 温再倾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遇到秦矜肆的姐姐,从未正式介绍过,先前却闹出过小插曲。 对方也注意到了她,礼貌地点头打招呼。 温再倾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紧紧拉着虞嗣音的胳膊。 虞嗣音疑惑,“你认识?” “秦矜肆的姐姐。”还是亲生的那种。 温再倾转身对导购员说:“就要这条吧。” 两人前脚刚付款要走,秦矜肆的姐姐主动走上前。 “不着急的话,一起去栖山泡个温泉?” 秦眠,常年居住国外,是秦家的第二把手。 三十出头的年纪,未婚未孕,在职场混迹,是个非常狠厉、有手段、有主见的女人。 去年冬天,大学纷飞,温再倾对秦眠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好惹。绝对不是个可以用钱就能随便打发的情敌。 现在看,秦眠那冷淡外表下,拥有一个柔软的心。就像秦矜肆一样。 出发前,温再倾和虞嗣音去买了新的泳衣。 秦眠似乎是从秦矜肆那里得知她容易对不干净的水过敏,特意让人将温泉水排干消毒,重新注入新的干净水。 温柔细致,让人挑不出毛病。 等她们抵达栖山山顶后,温泉水已经调制好了。 跟不熟悉的人泡温泉,温再倾有些不自在地靠在虞嗣音旁边,水下尴尬地蜷着脚趾头。 秦眠阅历丰富,没有温再倾那么放不开,反而温柔地安慰着有些不安的两个小女孩。 “栖山的温泉在浮岛挺有名的,你俩就当陪我了,不用这么紧张。” 温再倾靠着边缘坐下,长发盘成一个松垮的丸子头,淡妆寡淡得几乎瞧不见。 “卿卿是吧?” 温再倾模样乖巧地点头。 “名字挺好听的。” 秦眠闭上眼睛,洋洋洒洒地两手撑在边缘石块上,“怎么跟矜肆在一起了,你俩年纪差了还挺多的。” “缘分吧。”温再倾一直都不在意年龄差,“也就差个六七岁,没啥代沟,相处得挺合适的。” 秦眠眯起眼睛,好整以暇地凝望着缩在角落拘谨的女孩,年纪尚轻,出落得美丽动人,瞧着是个柔弱单纯的美人,那明亮的眸子偶尔暴露了她坚韧的内心。 “矜肆刚上大学那会儿,家里来了个小瞎子住了两天,那个人是你吧,小妹妹。” 那时的温再倾除了皮肤黑点儿,胆小怕生,眼睛还瞎,衣衫褴褛却都是牌子货。 那张脸也初见几分美人坯子相,绝非普通人家的孩子。 温再倾精神紧绷地大气不敢喘,她自认自己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虞嗣音之外的任何人。 秦眠怎么会知道将近十年前的事? 秦矜肆会不会也知道? 温再倾不敢再往下想。 秦眠唇角勾起,“我没记错的话,你十六岁的时候还偷偷给矜肆写情书吧?” 纸质的被院长扣下了,温再倾偷偷拿手机给秦矜肆发的消息。爱意滋生得荒谬,以至于被院长骂下贱的时候,爱啊恨啊都不重要了,只剩下抽打在身上的疼痛。 后来,她逃出来了。 她不知廉耻地再次喜欢上同一个人。 这次她没有放弃,因为她站得足够高了,再也没有人能威逼利诱她。 “你的底细我派人查得很清楚,要想进我秦家的门,光喜欢是不够的。” “首先你得有能力让我认可你。”秦眠打量着温再倾,视线不像起初那般是纯粹的欣赏,多了几分讽刺,“也就脸生得好看了点。” 温再倾突地一笑,像是自嘲。 小户人家嫁入豪门没有足够的资本撑腰就是高攀,自降身位取悦他人。 温再倾不愿意过屈就的生活。 温再倾拉着虞嗣音起身,拿起旁边的浴巾裹在身上,“我以为你我同为女性并且是秦矜肆的亲近之人,可能不会成为朋友但也不该是敌人,看来我们并不是一条道上的。” “我自认我心思深沉,有心计谋算,但我从没想过进你们秦家的大门。所以,你不用像别人一样暗讽我是个没用的花瓶。” 从在网络上爆火起,相貌更胜一筹,能力就被忽略不计。 拍戏的时候,成品如何低于流量,毕竟黑红也是红。 所付出的努力、代价,到头来说都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能力不足。 可是,要站得多高才算完整的铜墙铁壁。 温泉没泡成,温再倾已经拉着脸拽着虞嗣音走了。 “年纪小就是沉不住气。”秦眠同身后随行的女助理说道。 温再倾心中忐忑,去到楼上房间休息,心里愈发觉得不安。 虞嗣音拿了瓶矿泉水递给温再倾,“怕什么,你和那姓秦的谈又不是和他家里人谈。” 温再倾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小口索然无味,心里七上八下地,她摩挲着下巴,“她居然那么了解我的过去,可我竟然一点都没意识到有人监视我,这太细思极恐了。” 虞嗣音拿起便服去洗手间换,“做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的,花点钱就能查到。” 就像她们合力搞垮赵家一样,收集证据的过程中既要出力也要出钱。 “如果她把这些事和秦矜肆都说了怎么办?”温再倾思虑的是,她不是秦矜肆心中所想的那样完美无瑕,心思单纯。 哪天东窗事发了呢,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她不想成为被抛弃的那一方。 虞嗣音收拾好东西后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就匆忙接了通电话,“是的……方便,我现在过去。” 温再倾裹着毯子靠着洗手间的玻璃门一脸惆怅,见虞嗣音要走,她才逐渐反应过来,“你去哪?” “导演打电话让我过去一趟,你就不去了,趁着天黑之前我自己开车快点下山。”话音渐远,虞嗣音人也没影了。 温再倾默默地锁上门,靠在门板上看着豪华套房里的一切,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太过于刺眼,她觉得眼眶有点温热。 不知道站了多久,一股酥麻感像万千蚁虫自脚底攀爬上来,她艰难地撑着入门柜挪动着步伐。 门外传来敲门声,温再倾下意识警惕起来,“谁?” “我。”依旧是记忆里那道熟悉轻柔的嗓音。 那年她被秦家的人捡到带回家照顾,她怕生,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给她端来了饭,她看不见,嗅觉很灵敏,只觉得靠近她的味道很熟悉。 “谁?”她颤抖着声音,咬字很模糊。 “我。”他从不自我介绍,总是单一个“我”。 温再倾垂下眼,“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换做以前,她不会将他拒之门外的。 门外安静几秒,秦矜肆那略微沙哑的声音传进了温再倾的耳边,“天黑了,下山不安全。” 温再倾无力地说:“你自己去开一间房。” “满房了。” “……” 温再倾深吸了口气,她现在正烦闷着,反驳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给噎了回去。 她打开门,站在门外的人生怕她反悔一样急速冲了进来。 门口合上,温再倾拢紧身上的浴巾,难言地转过头去。 秦矜肆抿紧唇,他在感情上再木讷,也察觉到了温再倾的情绪变化。从他进门开始,她连个余光都未曾施舍给他。 秦矜肆抬手将房间里的恒温系统打开,见温再倾冷着脸撇过头,他低下声,“她跟你说什么了?” 温再倾开始反思这句话。 秦眠自始至终都没有说抨击她的话,只是揭露了她那些不想面对的难堪过往。 现在的她没有实力是真的,如果她是秦家人,真要谈婚论嫁自然是选择门当户对的,而不是在市井中择选。 “没事,就是有点困了。”温再倾拾整情绪,摇了摇头,又问秦矜肆,“你怎么来了?” “你没接我电话,秦眠说你在这。” 秦矜肆忽然捧起温再倾的脸,她眼里的失落他无法假装看不见,“今晚让你受委屈了,我的错。” “不委屈。”温再倾踮起脚尖凑到他面前,精致明媚的五官在他面前无限放大,距离近得可以看见脸上的小绒毛,“你担心我啊?” 秦矜肆没有躲开,眼光同她对上,“嗯,我担心你。” 温再倾眉眼弯弯笑得情不自禁,“阿音走了,你今晚要不要住这?”小狐狸的尾巴在身后剧烈摇晃着。 秦矜肆盯着女孩狡黠的眸子,喉结上下滚动,声线毫无预兆地变得沙哑,“听你的。” 说来也巧,他第一次住栖山顶上这家温泉旅馆的时候,住的也是405号房,标准的两室一厅,不存在同床共枕。 温再倾吻了吻秦矜肆的下巴,两手攀上了他的肩膀,她仰着头后颈有些吃力。 秦矜肆把外套脱下铺在大理石桌柜上,身后整面墙玻璃映着两人相贴的身影。 他轻扣着她的后颈,半仰着头吻上女孩娇嫩的唇。 浴巾散落半拖在地上,温再倾忽然觉得背后一凉,肩头抵在了镜子上,她睁开眼,脖颈上留下一片湿润。 他伸出舌尖□□着脖颈上那颗红痣,向下吻的时候,他突然停下动作。 “你……” 她还没有换回便服。 温再倾愣了下,“怎么了?” “没事,挺好看的。”秦矜肆喉间微微发紧,不敢继续方才的荒唐行为。 温再倾身上还穿着方才泡温泉穿的泳衣,因为是临时买的,没有刻意挑选,就拿了橱窗上摆出的最贵的分体款粉色泳衣。 上身是吊带款贝壳设计,下身简单得不行,单薄的内裤外就系了条粉色网纱三角巾,若隐若现的最为勾人。 温再倾早期拍写真的时候穿过布料更为单薄的泳衣,这都不算什么。 温再倾压不住唇角的笑意,盯着秦矜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的耳廓,绯红蔓延到了脸庞,她抬脚勾住他的精瘦腰身,“又不漏,你别那么古板。” 秦矜肆身体被迫往前倾,两手撑在大理石桌上,像是把她压在身下似的。 “秦矜肆,你怎么红温了?”温再倾实在忍不住嘲笑出声。 许是她的笑声过于刺耳,秦矜肆像是出现了逆反心理似的,粗鲁地抬起她的一条腿架在肩上,低下头在她大腿的软肉上烙下一圈牙印。 温再倾被吓了跳,眼中的笑意尽数敛去只剩下一片羞耻。 这也太近了…… 还不等她有所芥蒂,秦矜肆放下她的腿站直身体,一点儿也不绅士地把她扛肩上丢到那张白色大床上。 温再倾茫然地原地弹了两下,紧接着,被褥一圈又一圈地把她缠绕着严实,只露出一个头。 秦矜肆把装着便衣的牛皮纸袋丢在她面前,“把衣服穿好。” 然后,他走了。 步伐有些趔趄、狼狈。 被裹着像个蝉蛹似的温再倾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心顿时往下沉,“不是,你还真走了?秦矜肆?” 没人回应她。 “我自己一个人晚上住这陌生的鬼地方啊?” 秦矜肆去而复返,手里多了袋东西,应该是衣服。 “我去里面洗澡。” 温再倾:“……” 第24章 破茧成蝶 温再倾和秦矜肆在栖山顶上温泉住了一晚,两人分房睡,互不打扰。 第二天一早,两人一块下楼。 温再倾昨晚没睡好,披着件男款西装外套站在一边等秦矜肆去办理退房。 “那个帅哥好眼熟,去年冬天见过,是0还是1?” 不知道是在讨论谁,但温再倾对秦矜肆莫名有股自信,她竖起耳朵。 “他不会是男女通吃吧,怎么今天还带了个女朋友,那个美女还怪眼熟的?” “你小点声,人家女朋友看过来了。”旁边的工作人员好意提醒。 温再倾更加确定了,人家是在讨论秦矜肆。 秦矜肆办理完退房,随手将小票放进西装口袋里,“走吧。” 温再倾点了下头,好奇地问,“你之前和别人来过这?” “和黎霁来过。”那时候秦矜肆刚出差回来,落地远近闻名的栖山温泉旅馆。 温再倾觉得有些怪异,张嘴语调就是阴阳怪气地,“两个大男人泡温泉啊?还怪有情调的嘞。” 秦矜肆牵动唇瓣,“没泡,当时来跟这家旅馆老板谈合作的。” “哼哼。”温再倾没再多说什么。 秦矜肆今天要回公司一趟,温再倾下午要去录视频,两人回家洗漱了番,他顺道送她去片场和虞嗣音汇合。 天渐渐热了下来,温再倾穿着件吊带背心套着外衫,搭了条运动裤戴着顶棒球帽就出门。 她今天有点不好动,擦了防晒没化妆,即便是素颜身上也有股清纯稚嫩气息。 温再倾靠在副驾驶座上刷手机看文稿,路上买了两杯美式,她已经喝了小半杯提神。 到达片场,温再倾没拿走她的咖啡。 “你爱喝,留给你喝吧。” 温再倾摆了摆手,走到门口有助理迎了上来同她说了些什么。 望着温再倾离开的身影,秦矜肆抽回视线看着车内的物品。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车内莫名其妙添了许多她的东西。 抽屉里的零食饼干,手机壳上随时可替换的水晶挂坠,品牌方送的饰品。 与他风格完全相反。 另一边,温再倾低头刷手机在助理的带领下前去化妆间,手机屏幕上系统推送了条新闻。 温再倾下意识划走,视线猛然被那一排文字“赵氏今日上午宣布破产”所吸引去注意力。 她停下脚步,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明明这一切就是她想要的,可心里却像是突然缺了一角。 “不,你不能进去!” 保安的勒令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一个从头到脚都凌乱不堪的女人被两名保安拦在门外,“放我进去,我要见温再倾!” 温再倾在圈子里,很少人喊全名,几乎都是喊圈名。也就是柿子,而不是温再倾。 助理转过身惊讶地张大嘴,“居然是赵制片,我差点没认出来。” 温再倾没有转过身,她将那条推送新闻消息划走,对助理说:“走吧。” 柿子在圈内出了名的好相处,出手也大方。负责这次拍摄视频的小助理也是首次接触百万粉丝的大咖,一时多了嘴。 “赵制片最近可是常上热点,不是耍大牌就是欺负新人。” “那个赵氏集团的董事被拘了,一个空壳公司破产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些年他们赚了那么多亏心钱晚上睡觉也不怕做噩梦,他们今天的报应就是自食恶果。” 温再倾捧着手机提交了订单,对小助理说:“大概一个小时附近那家奶茶店会送东西过来,到时候你喊几个男生过去搬进来分给大家。” 小助理满脸惊喜,“好的。” 温再倾整个下午都是在太阳底下拍摄视频,临近三十度的天,工作人员都领到了杯饮品和小面包。 虞嗣音拍了张照片用温再倾的账号发了条微博,“大家辛苦了。” 温再倾的手机在工作期间一直都是静音状态,无数个电话号码打进来都是未接通状态,信息也全被当成垃圾短信一键删除。 拍摄结束,温再倾去监督成片剪辑看看具体效果。 确定没问题后,团队修整。 “柿子姐。”小助理咬着饮品的吸管,捧着手机一脸震惊地看向温再倾。 温再倾用湿巾擦着脖颈上的汗水,靠着墙壁一手撑着腰,“怎么了,果茶太甜了?” “不是喝的。”小助理一脸为难,低下头没有当面说:“大家还是自己看下微博吧。” 圈里的小道消息很容易成为热点,像温再倾这种本身具有庞大粉丝量的,但凡过格行为都会被揪出来遭受网络的鞭挞。 旁边休息的工作人员一听,纷纷拿出手机点开当下热点讯息。 首当其冲的,是一段时间显示七年前的监控录像。 温再倾还没来得及拿手机看,人就已经被虞嗣音给拉走了。 “欸……” 她们从正门来,最后是从后门离开的。 温再倾最近的影响力偏大,丑事一爆,所谓八卦的摄影师成群围剿。 “到底是什么事?”温再倾云里雾里的,这阵仗闹得好像她塌房了被网曝似的。 虞嗣音不废话,将手机丢给温再倾,跑车嗖地一下猛冲出去。 温再倾一手攥紧安全带,一手点开手机主屏那条视频,画面有些眼熟。 五秒后,过往那段不堪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向她袭来。 少年时期的温再倾像在潮湿环境里生长的蛀虫,生存的每一天,每一次呼吸,都是见不得光的苟活。 被赵家丢去福利院的前期,她双眼不能视物,生活艰难无法自理。 照顾她的护工年近四十,收了钱不做事,任由她自生自灭,赵家给了钱后也不闻不问。 护工被开除之后,换了个年纪轻的护工,帮她穿衣,喂饭。没多久,护工逐渐没了耐心,开始动手打她。 “这不会那不会的,蠢死了!” 温再倾不得已开始学会独立生活,尽量不麻烦别人。 可即便如此,护工还是会因为院长的训斥,将怨气发泄到她身上。床榻上不允许出现头发,吃完饭碗里不能有一粒米,说话不能太小声,各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总会被放大来说。 温再倾忘不掉被扇巴掌扇到耳朵像是失聪了般听不见的恍惚感,忘不掉捧着碗绕着裂痕舔米饭,用手抓饭往嘴里塞的屈辱感。 她不愿意做被人操控的傀儡,第一次萌生的反抗就是对护工动手。 别人打她一巴掌,她就敢打别人两巴掌,咬住别人耳朵的时候她恨不得硬扯下来。 她恢复了视力,但还是看不真切。 温再倾第一次出逃,被院长带人抓了回来关在小黑屋里。 她最怕黑了,看得见和看不见时所面对的黑暗完全是不一样的。 被关起来的那几天,她又饿又渴,做好了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却又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渴望希望出现。 不,什么都没有发生。 虞嗣音出现了。 她们只能自救。 温再倾敛去身上的锋芒低头做人做事,等他们放松警惕后,她们偷偷跑了出来,捡过垃圾,睡过丛林。 雨夜里濒临失温的依偎,是她们仅有的温暖。 她们没有在社会上生存的能力,没多久又被院长逮了回去。 她们没有遭受到惩罚,因为外祖父来接她们回去了。 那几年里,温再倾活得行尸走肉,痛不欲生,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大概是院外有想见的人,院内有希望她活下去的阿音。 那长达一分钟的监控录像视频里,是温再倾对护工做出反抗的举动,扇巴掌、撕咬、拉扯,完全是一个失心疯的模样。 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有精神病。 只有温再倾知道,如果不做出反抗,那些人就不会忌惮她们,如果不害怕她们,就只会想方设法欺辱她们。 “现在我们躲去哪里?”温再倾将手机放一边,姿态懒散地靠着座位闭上眼睛,颇有种亡命天涯的认栽错觉。 就如当年她们逃出来,却没有归处。 虞嗣音将油门踩到最底,“带孩子回山里避避风头吧。” 是的,绕了圈载上小猫小狗,直接打道回府。 全程一个小时的路程,虞嗣音只花费了四十分钟。 温再倾苦闷地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提起门边的锄头松松土,“过了几年城里人生活,又回来种地了。” 虞嗣音把车开进院子里,“得了,最近别上网,风头过了再解释。” 这些年有主播新起,也有主播塌房,温再倾也见了不少起案例。 塌房丑闻人尽皆知,真相无人愿意闻。 温再倾静下心来去翻阅手机里信息记录,发现赵悦笙下午时给她发过消息。 “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信息再往下翻。 “曾经有多少人喜欢你,将来就会有多少人厌恶你。” 打开那条视频的评论区,靠前的一片谩骂。 “平时看她直播的时候就发现她特会装,卖的几十块钱护肤品她自己会用吗?” “谁知道她的流量是不是陪投资方睡出来的。” “柿子最近流量大,被人搞了吧?” “看到大家都讨厌某水果我就放心了。” “……” 虞嗣音抽走温再倾的手机,长摁关机,“别看了,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温再倾看向虞嗣音,好像在说“都这种情况了还能怎么处理”。 虞嗣音冷静地说:“先起诉,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你也别太为难自己。”温再倾摸了摸吵吵和闹闹的脑袋,“咱们现在身上的钱也够用,实在不行就退圈吧。” 虞嗣音直接摊牌了,“后面活动违约金能让你赔得裤衩都不剩。” “……”温再倾犹豫了下,“那还是想想办法吧。” 视频爆出,一棵柿子账号评论热度持续增涨,劣质口碑波及最近活动,就连《庶女》在播出一段时间后也被恶意回踩。 时间倒退到数年前,温再倾也是在万千唾沫中脱颖而出。 脚下荆棘,雨后初霁,花团锦簇。 第25章 苦尽甘来 袅袅炊烟,饭菜余香从厨房里徐徐飘出。 温再倾下厨炒菜,厨房里浓烟呛得睁不开眼,柴火噼里啪啦烧得正旺。 虞嗣音把抽油烟机速度调大些,厨房里才显得没那么灾难。 半小时后,家常菜三菜一汤就做好了。 虞嗣音夸赞,“还行,精进不少。” “放心吧,能吃。”温再倾感慨了句,“不过和秦矜肆比起来还是差点意思。” 虞嗣音抬头看向温再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让秦矜肆出面帮我们呢?” 温再倾埋头扒饭,“我觉得现在他要跟我分手的可能性会大一点。” 人都是自私的。 秦矜肆在择偶这方面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没必要跟一个被人传“躁郁症”“疯子”“精神不稳定”不好的标签的人牵扯上关系。 虞嗣音问,“如果你是他呢?” 温再倾不会丢下自己的同伴,本性自私自利,但有些东西,实际上是可以越过本性超出意识的。 “菜要凉了,吃饭吧。” 答案不言而喻。 晚餐过后,虞嗣音在院子里遛狗,出了一身汗,她就上楼去洗澡。 温再倾也没啥事情可做,手机也没得玩,拎着个小锄头搬了张板凳,就坐在院子里给松土锄草。 十分钟后,温再倾遛上楼偷手机买了张明天去B市的机票。 思来想去,分手太不值当了,到手的鸭子还没扒皮下锅就飞了,在他身上下的功夫全都白费了。 温再倾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坐在田间地头锄草,两条狗撒泼似的追逐打闹,反之乖巧的小猫们在屋内呼噜噜地睡。 夜色渺茫,漆黑如墨,昏暗覆盖了整座栖山。 温再倾将门口的灯打开,吊壶油灯设计,风起时一阵飘摇。 一辆程亮的黑色车子直接在门口飞速打了个弯,速度几近飘移,温再倾还没看清车牌号,一辆熟悉的黑色身影已经从车上下来了。 温再倾的第一反应是往里走,假装没看见,然后将门啪地一声关上,头也不回地往里跑。 门口夜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映在男人立体的五官上,打下一层冷硬的阴影。 秦矜肆被拒之门外,两条狗隔着铁门友好地冲他吐舌头笑。 “卿卿。”秦矜肆在身后喊住逃离的温再倾,“我有你家钥匙,你确定要我直接闯进去吗?” 上次秦矜肆来,温再倾就把钥匙给他了,一直没要回来。 温再倾停下脚步,心一狠,她又走回去,隔着铁栏她一口气说了很长段话,这次狠不下心,她担心她再也没有勇气。 “今天爆出的视频你也看了,我就是这样很暴躁的一个人,我不仅会动手打人我还会咬人,谁对我不好我就睚眦必报一点儿委屈都受不了。你别跟我浪费时间了,我们家庭不合适,性格不合适,那么多问题阻挡在我们面前,我不想玩什么过关游戏,我们到此为止吧。” 他曾经对她说,“我们不合适。” 那句话也是在这扇门说的。 “啪”地一声,这扇门打开了。 就如同心房突然被从外往里割裂,有人破门而入。 秦矜肆推门进来,两条狗靠边站,他顺手将门关上。 “你刚说什么,风太大了,我没听清楚。”秦矜肆压低眉眼,站定在温再倾面前。 他的眼神侵略性过于强大,以至于温再倾磕巴得像是得了失语症,一个完整的字都念不出来。 她不舍得推开他,这是事实。 残忍的话,光是说一遍,就已经耗费了她全身力气。 秦矜肆拦腰将低下头的女孩紧紧搂进怀里,回到家重要的东西全部清空,在拥抱的那一瞬间即为失而复得。 秦矜肆步伐稳健地向温再倾寸寸逼近,望向她的眼神竟带了几分祈求的意味,“卿卿,能否给我个机会?” “那些都是真的。”温再倾闷声闷气地靠在秦矜肆身上,她希望是假的,可是视频做不了假。 “好。” 秦矜肆沉声道:“真假于我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外界那些舆论我来处理。” 温再倾是又气又觉得好笑,捶了两下他胸口,“你不怕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拿着把刀站在你床边吗?” “可是你跟我睡觉的时候脸都是红的。”秦矜肆摸了摸温再倾的头。 一个会脸红的姑娘,喜怒无常都像是在娇嗔。 若流露出疯狂与悲哀的眼神,几近破釜沉舟程度。 秦矜肆今晚在观夕山院留宿,他在这有换洗衣物。 “你今晚吃东西了吗?”温再倾问。 秦矜肆忙完后就联系不上温再倾,回家时就发现人去楼空,最后才来到观夕山院,中途压根没有心思吃东西。 秦矜肆回答:“没有。” “那我给你煮碗面吧,今天我拔了根大白菜,还有一半的量呢,等会儿都给你加。” “好。” 温再倾系上围裙,熟练地在操作台操作。 厨房在客厅外长廊的尽头,可以听见客厅里传来的脚步声。 秦矜肆微微皱眉,“这还有别人?” “对啊,阿音最近住这,不过她喜欢一个人住楼上,不跟我们住楼下。”温再倾往锅里丢了两把面,敲了几个鸡蛋,再把剩余的菜也放进去搅拌。 一会儿,一碗香气扑鼻的家常面就出锅了。 温再倾刚洗了副碗筷,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小狗拉扯的动静,顾不上秦矜肆,“它俩又打起来了,我出去看看,你先吃。” 秦矜肆点了点头,低头刚吃了碗面,门口就多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虞嗣音刚洗过澡穿着居家睡衣,头发随意用干发帽盘着,她手里拿着个刚咬过两口的苹果。 虞嗣音出现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跟朋友的男朋友拉关系。 虞嗣音说:“倾倾的事情我有办法解决。” 当然,仅仅只是以她一个人的能力,是无法做到的。 秦矜肆站起身,从容客气,“请说。” …… 短短一天,网上舆论已经发酵得旺盛。 温再倾彻夜未眠,状态欠佳地躺在床上冥思苦想。 卧室里开着小夜灯,窗帘紧闭得严丝合缝,昏暗得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温再倾只是翻了翻评论区,当初赞赏她的,到头来也不过成为了对向自己胸口的一把利刃。 好听的话说了又说,也抵不过人们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窗外忽然下起了漂泊大雨,雨珠猛烈地敲打在玻璃窗上,像是在奏着一首哀曲那般撕心裂肺。 鸡鸣狗叫的胡乱,暴雨坠下的噪音,如同堆垒的烦心事接踵重来,钝钝地撞击在胸口上。 温再倾翻了个身将头埋进被褥里,嘈杂的动静被隔绝在外,心里的活跃似乎得到了安抚,慢慢地平静下来。 门口传来异响,有人推门而入。 “卿卿。” 这道嗓音的出现抚平了她躁动的心,打结的思绪也慢慢得以松懈。 秦矜肆走到床边摁下自动窗帘的开关,阴雨天的光线阴郁诡谲,远处的绿树被玻璃窗上的水珠模糊得像水墨画。 他坐在床边,抬手把恹恹的温再倾从被窝里扒出来。 女孩耷拉着脸心有不甘与不悦,通红的眼睛出卖了她满不在乎的虚假。 “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秦矜肆垂着眼,轻抚着女孩柔软凌乱的发丝,眼光宠溺又心疼。 温再倾靠在秦矜肆肩上,依赖性地蹭了蹭他的脖颈,“没胃口,晚点再吃吧。” 她中午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秦矜肆摸着温再倾的头,一手搂着她瘦弱的腰身,一手将她打结的长发松散开,“再等等,事情很快就会处理好的。” 温再倾闷闷地问,“你是不是可怜我,才会和我在一起?” 患得患失的状态下,总会考虑自己后来得到的东西真不真切。 “不是。”秦矜肆诚恳地回答她。 “还是因为我就救过你,你来以身相许?” “也不是。” 温再倾说:“喜欢我,不要可怜我,也不要同情我。” 比起施舍,她更喜欢势均力敌的爱。 做苦情者,注定了只能被动接受一切。 秦矜肆捧着温再倾的脸,鼻尖相抵,温热的呼吸相互交杂,“不要自降身位,把自己想得那么不堪。” 秦矜肆说:“不要低估自己,也不要低估我。” 窗外狂风暴雨,如同洪水猛兽般毫无尺度地吹刮作乱。 屋内两具身体的依偎,是在在下雨天里燃烧的赤忱爱意。 虞嗣音站在门外靠着墙壁,手里的手机点下了发送。 同一时间,网上爆出新的猛料,推翻了先前所有的负面信息。 福利院的前任院长已经退休没了讯息,今早动用所有关系确认院长还在世,联系亲属后直接前往录制了一条澄清视频。 前任院长白发苍苍,垂暮之时话已然说不利索,面对镜头,她言语坎坷深深地忏悔着。 解释了遍事情经过,前任院长说:“当时赵酩赵先生捐给我们十万元让我们照顾温再倾小姐,没想到手底下人不受约束,无视院规条例,加害温再倾小姐。在此,我感到非常抱歉,也欠温小姐一句对不起。” 单是院长的一面之词还不够,还有护工的。 “我可以作证,不是温小姐先动的手,是因为她们苛责虐待温小姐,温小姐才会反抗做出这些行为。” 视频的最后,是赵悦笙发在网上那段视频的完整录像。 在温再倾动手之前,护工就已经拿起了角落的扫帚戳着她的头辱骂及殴打,最后以不准吃饭结尾。 因为这件事情,温再倾的身份也随之被揭露。 与赵酩有交集的人都知道,他的前妻留下了个女儿。 只是很少人见过,又或者说是,不记得。 大家都以为随着前妻去了,没想到被丢去了福利院。 虞嗣音用温再倾的微博账号公开艾特了赵悦笙,这个圈内臭名昭著的所谓的制片人,发了串长文批判渣男允许小三携女登门入室。 这些年赵悦笙在圈内的所作所为大家都有目共睹,被拉出来审判人见人踩。 赵悦笙不是自愿成为私生女的,可是她对温再倾的伤害是实在的,周翠怡破坏别人家庭是真的,致使一切惨剧发生的赵酩的也是令人唾弃的。 谁都不无辜。 长文的最后写着:恋爱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全部。爱人先爱己。丢弃自我,会让自己间接成为明码标价的商品。 允许恋爱自由,拒绝覆巢破卵,阿谀谄媚。 寂寥的夜晚比雨水的洗礼更为生动,温再倾刚喝了碗热粥倦怠地睡去,下眼乌青肿胀,偶尔唇边嘟囔,睡得并不安稳。 秦矜肆坐在床边深深地望着枕在腿上的女孩,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她的后肩安抚。 他压低嗓音,在朦胧月色的夜晚情深温软地喊她,“卿卿。” 吃不饱饭的那几年,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雨停了,天也会亮的。 那些不好的,总会翻篇的。 第26章 面红耳赤 网上风评反转,极端舆论有所转化。 温再倾这几日停播了,这次带来的负面影响不小,虞嗣音也忙着和其他活动资方对接。 秦矜肆白天要回公司忙工作,晚上会来观夕山院住宿。 天色往下沉,斑斓云彩晕染着整片天空,如同泼墨油画般让人感到绚烂而眼花缭乱。 秦矜肆将车子停在院内,将食材拿去厨房清洗。 他烧得一手好菜,就连向来对他的存在感到嗤之以鼻的虞嗣音也赞不绝口。原本虞嗣音对秦矜肆有点排斥,总觉得男人都如赵酩那般,几天相处下来,现在对秦矜肆有所改观了些。 虞嗣音在暮色将至时出去遛狗,温再倾在厨房里帮忙打下手。 明明前一个小时还是西装革履坐在办公室里敲键盘的大老板,这会儿却屈身于这小厨房里洗手作羹汤。 秦矜肆穿着件黑色衬衫,黑色西装裤衬得那两条长腿又细又直,粉色卡通围裙系在身前,身后系带松松垮垮地绑着个蝴蝶结,绳子很长,刚好顺着臀部垂下来。 温再倾突然冒在他身后,欲盖弥彰地说了句“煮什么呢”吸引他的注意力,手已经不老实往上探去。 “别闹。”秦矜肆抓住身后女孩的手腕,将她往前带,用筷子夹了块排骨放到她嘴边,“尝尝?” “还会拉丝的啊。”温再倾咬了口,“口感刚好,没有很甜。” “是吗?”他没由来地问了句。 下一秒,温再倾腰窝处传来一阵痒意,她摁住秦矜肆的手,碰到他手上那枚黑金配色有点古朴的戒指,“你故意的?” 秦矜肆挑眉,“你刚才不是也在乱摸?” 温再倾哼哼了两声,用幽怨的眼神瞅他,“没摸到。” 秦矜肆肯定地说:“不能摸。” “你咋还害羞上了。”温再倾吐槽了两句。 不得不说,有时候她还真觉得秦矜肆这人有点古板,放不开,没啥情趣。 温再倾叹了口气,凑到秦矜肆面前,“吃完饭去海边走走消食?” 路程并不远。 秦矜肆点头,“好。” 温再倾出门前换了身白色棉质的吊带裙,同色系的流苏披肩随意披在肩上,戴了副白色美瞳。 除了那头如黑色瀑布般顺美的长发,亦如初见没什么不同。一身白,像刚落入凡尘的仙女。 秦矜肆换了身休闲服,穿了件宽松的深色衬衫外套,随手接过温再倾递过来的相机。 温再倾几乎每天都要拍照产粮,这并不是件意外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镜头最后会是对着他。 临近夏日,傍晚深蓝色的天拥有某种魔力,一望无际的大海翻滚着潮浪,卷起的海风汹涌热烈,咸咸的气息包裹着全身,放眼望去,海岸上全是在拍照的旅客。 温再倾拉着秦矜肆的手在海边沿岸走,海风将柔软的长发吹得凌乱,冰冷的海水淹没到小腿肚。 少女恬静温柔的嗓音被海风吹得宛如贴着耳畔低语,动听得像是小提琴曲拉奏的轻缓有力。 “你还没好好看过浮岛的海吧?” 温再倾唇角牵起,眸子盈盈盛着耀眼星光。 秦矜肆是最近两三年回的浮岛,一直都在忙,确实没有静下心过认真地欣赏浮岛的风景。 “现在算吗?”秦矜肆问。 “算啊。”温再倾将镜头对着秦矜肆,“你笑笑。” 秦矜肆会拍风景照,不喜欢拍人像,面对温再倾的要求,他僵硬地扯了扯唇,笑得尚有些不自在。 他的反应在温再倾的意料之中,她往前迈了步,海风吹起了她的裙摆。 比起海风缭绕的咸气,女孩身上淡雅的馨香要更为浓烈些。 她吻着他的唇,镜头捕抓的那一瞬,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欢愉超乎他的想象。 秦矜肆也没想到,那一刹那他的情绪外漏那么明显,若不是相机,甚至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那双真挚的眼睛早就出卖了他。 温再倾兴致盎然,明明刚吃过饭,这会儿胃口大敞,“一会儿我们去吃海鲜面吧!” 秦矜肆没拒绝,“听你的。” 不过那家面馆开在壹喜民宿附近,吃完海鲜面再回到观夕山院的时候想必已经很晚了。 绕着海岸走了圈,驱车去面馆。 即便是晚上**点时,门口队伍人头依旧数不尽。 等吃完海鲜面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面馆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就打烊了。 温再倾思忖了下,还是决定在壹喜民宿住一晚。 “应该是不收费吧?”温再倾突然严肃地问。 秦矜肆不喜欢她的客气,显得很生疏,“不收。” 然而意外的是,想收也没得收。 民宿没有空房了。 “十三号房呢?”温再倾问。 栗子正准备下班,看到柿子出现,眼睛一亮,又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心里暗戳戳地狂喜。 “那个……十三号房的小姐姐长租了,没退。”栗子看向秦矜肆。 秦矜肆了然,对温再倾说:“我姐她目前还在国内。” 温再倾顿了顿,觉得有点难为情。秦眠住隔壁,给她的感觉就是任何举动都被尽收眼底。她不喜欢被人监管的感觉。 栗子见温再倾面色有所顾忌,“柿子,隔壁的小姐姐最近这两天都不在,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温再倾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怪异,她皱了皱眉,犹豫了下,“就凑合下吧。” 最后,温再倾还是选择跟秦矜肆住一间房。 她在这边没有换洗衣服,只能拿秦矜肆的干净衣服当睡衣套着。 同睡一张床,又不是第一次,好像也没啥不对劲。 温再倾偏偏浑身不自在,洗完澡套着衬衫盘腿坐在床上,她给虞嗣音发消息求救。 “能不能来接我?现在!好急!” 秦矜肆刚进浴室洗澡,流水声哗啦啦地响彻在耳畔,同时也哗啦啦地从心坎滑过。 光是听着冲洗声,温再倾就已经开始自行脑补脸红心跳的画面,忍不住捶床。 三分钟后,虞嗣音回消息了。 “在哪?” “秦矜肆的民宿。”怕虞嗣音忘记了,温再倾特意发了个定位。 虞嗣音:“……” “他人呢?” “在洗澡。”温再倾秒回。 虞嗣音:“所以你现在是要干吗?” 温再倾懊恼,“民宿满房了,今晚我和他睡一个房间,睡一张床,怎么办?” “没事,看十分钟就会了。”虞嗣音直接甩了个占存200MB的文件,“睡了,手机静音,祝你夜生活愉快。” 温再倾一度以为是什么锦囊小妙招,能帮忙解决当下问题,下载完成后点开进去,手机声音外放,开头画面和配音直接让温再倾吓得说不出话来,当即把手机调成静音丢在一边。 这也太吓人了,直接怼着女主那说不清是享受还是难受的面部拍,最重要的是,没穿衣服。 温再倾默默地把衬衫扣子扣严实,用被子遮住腿。 “啪嗒。” 浴室门开了,温再倾吓得直冒冷汗。 秦矜肆嗓音暗哑,“卿卿,帮我拿下睡衣。” 温再倾目光在房间里晃了圈,秦矜肆的睡衣就放在沙发上,她踩着一次性拖鞋把睡衣拿给秦矜肆。 浴室里雾气重,水温似乎调得很高,一靠近闷得让人直冒汗。 秦矜肆接过睡衣,礼貌地道了句,“谢谢。”旋即间,他就注意到了温再倾不同寻常的脸色,面红耳赤得像是煮熟的虾。 而她低头盯着的地方,正是他用浴巾围住的下半身。 “你……”秦矜肆哑然失语。 温再倾反应过来,惊慌失措,“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当然,也有点好奇的成分掺杂在里面。 因为视频方才的视频画面里,也出现了类似的场面。 “你要不要进来?” 秦矜肆压低嗓音,兀自牵住温再倾的手腕,被宽大的衬衫罩住的她精致小巧像个瓷娃娃。 温再倾顾不上思考,眼神也不敢乱瞥,整个人被抵在门板上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睛,微微泛红的唇被欺压着。 温再倾下意识环上男人的腰身寻找支撑点,摸到他绑在腰侧的浴巾结,她轻轻一碰。 浴巾掉了…… 秦矜肆停下动作,愣住了。 温再倾同样一怔,头一低,一晃而过的东西她还没来得及感叹,眼睛就被遮住。 温再倾被推出浴室,门嗖地一下关上,并且还上锁了。 这下是彻底乱套了。 温再倾捂了捂滚烫的脸,默默地翻身上床睡觉,脑海里的画面挥之不去,她用被子捂住头。 半响,温再倾抬起自己胳膊看着小臂,羞耻得无法直视。 秦矜肆是半个小时后才出来的,掀开床边一角躺下,床榻的凹陷让温再倾感觉像是在做梦。 怎么就躺一块了呢,她在心里纳闷。 卧室灯关了,漆黑一片,温再倾突然睁开眼,“能不能开灯睡?” 温再倾有开夜灯睡的习惯,无法做到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下放松警惕。 秦矜肆把壁灯打开,暖光柔和不刺眼,“这个可以吗?” “可以,有光亮就行。”温再倾缩在被子下,两手揪着被褥点头。 民宿标准的两米床,两人之间的距离堪比楚河汉界。 秦矜肆伸出手想要拉温再倾,“你确定你要这么……” 温再倾往后一躲,身后险些扑了个空。 秦矜肆把温再倾拉回来,才免了掉下床的灾难。 秦矜肆把温再倾搂进怀里,她埋着脸,身体在颤抖,他迟疑出声,“你在害怕?” “我不应该害怕吗?”温再倾声音细若蚊声。 在一个谈不上熟悉的地方,尺度过度亲密,假如越界了,后面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秦矜肆看着她缩成乌龟似的可怜模样,眼梢不由自主染上几分笑,“你之前不是胆子很大吗?” “那不一样。” 白天和晚上能一样吗? 万一他突然兽性大发,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与之抗衡。 秦矜肆深思温再倾的顾虑,“我不对你做什么。” 她身上衬衣单薄,他抱着她的时候,中间隔着一层被子。在浴室的时候,他也没有完全压着她。 温再倾扭捏地不作声。 秦矜肆掀开被褥起身,拿起枕头,“我睡沙发。” 温再倾探出头,房间里的沙发不过是榻榻米的改版,哪里容得下将近一米九的秦矜肆这个大高个啊。 温再倾拉住秦矜肆的手,对上他错愕的目光,她默了默,“一起睡吧,不靠那么近就可以了。” “你确定?”秦矜肆问。 温再倾咬了咬牙,搞得好像她在邀请他似的,她无言地背过身去。 秦矜肆重新躺下,看着温再倾往中间放了个枕头,义正言辞地说:“注意保持安全距离。” 而事实是,温再倾睡觉并不老实。 在观夕山院的时候,秦矜肆就发现她睡觉会滚来滚去。 于是,秦矜肆后半夜怀里多了个人,卡在中间的枕头被踢到了床尾。 秦矜肆搂着温再倾的腰,低头凝着女孩恬静美好的睡颜,轻轻吻了吻那光洁的额头。 “这可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第27章 恋爱讯息 曦光照耀,深色窗帘外映着树影的轮廓,温热的太阳光线直对着卧室的床榻。 温再倾整夜好眠,迷迷糊糊地醒来却又恍惚地像是在睡梦中,腿间似乎被什么硬物顶着,她伸手探去抓住。 “嘶。”旁边男人惊醒,额头上淌着一滴冷汗。 温再倾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靠在秦矜肆怀里.她抬起上半身,发现枕头不知道为何掉落在地板上.而她,躺的位置不是划线后属于她的那边,而是,秦矜肆这边。 温再倾生无可恋地重新躺下,还没感叹人生,她的手腕就被一股力攥住。 秦矜肆咬着牙,“你先松手。” “干嘛?”温再倾一脸无辜。 秦矜肆嗓音哑得不行,“弄疼我了。” 温再倾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松手了。 等等…… 温再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弹坐起来看着秦矜肆用手腕挡着眼睛,神情上的痛苦还没缓和,另条胳膊整晚被她压着酥麻,这会儿没抬起来。 “你你……”温再倾瞳孔微张,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秦矜肆沉重地呼着气,好半会儿才缓过来,“你别乱摸。” 秦矜肆舒出一口气,起身去冲澡。 温再倾举起手,嫌弃地往床单上擦了擦。撞上秦矜肆打量的眼神,她紧皱的眉也久久不能舒展开。 一直到早饭,温再倾不太熟练地用着左手拿筷,右手自然垂着,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膈应。 心不在焉的吃早餐,着了迷似的疯狂洗手,手完全撮红,都快要洗掉一层皮。 秦矜肆绕到温再倾身后,握住那白嫩的双手在流水下冲洗过一遍,用纸巾擦拭干净,抹上护手霜揉搓开。 温再倾委屈地撅嘴,“都怪你。” “嗯。”秦矜肆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洗洗就没事了。” 这件事情完全超出了温再倾的承受能力,愁闷几日,人就飞A市了,说是工作忙,倒像是躲着他。 . A市的繁华让人感到眼花缭乱,华灯初上之时这座城市还尚未停止喧嚣,反之迎来更为狂妄的绚烂。 高楼顶层即可俯瞰整座城市的灯火阑珊,远处的灯光秀割裂开属于夜晚的幽深与宁静。 这是她以赵家大小姐的身份出现,不,赵家没了,她姓温,即便是赵酩的女儿,可她还是终归只会姓温。 陈越坐在餐桌的另一头,酒杯里的香槟如同今晚夜色那般柔和诱人,也如眼前佳人。 餐厅的角落,几名摄影师举着相机在录像和拍照,甚至还有媒体戴着麦克风,还有支架撑起的现场直播。 温再倾一席白色露背礼裙,裙摆拖曳整齐地搭在脚边,她把玩着那头白色长卷发,眼眸孤傲,“整得还挺隆重的。” 远处灯光秀变幻着色彩,无人机在天边摆出几个字:你愿意嫁给我吗? 陈越整理着西装,接过侍者手里的火红玫瑰单膝跪在温再倾面前,正式得一切都像是经过精心安排。 “我不介意你的家庭背景,真的,我对你是一片真心。” “小倾,嫁给我好吗?” 玩笑说多了,所做的都像是在演戏。 温再倾勾起唇角,高跟鞋轻点着地板,她看向直播镜头,笑时风情妖冶。 “屏幕前的各位,我是一棵柿子,我有喜欢的人了哟,大家今天没啥热闹可看的。” “真是不好意思。” 温再倾起身,接过那捧玫瑰花往桌面上一扔,酒杯倾倒掉落在地上碎成渣。 温再倾脸上笑意敛去,她早已没了耐心,“这是最后一次,滚吧。” 直播间从在线十万人变成五万人,渐渐地无人问津。 “祝我们幸福。”温再倾下楼时在社交软件上发了条作品,配图是前几日和秦矜肆在海边拍的图片。 两道身影肩相抵,两只骨节分明如瓷器般光洁的手紧握着,挡住了本就模糊的脸。 而第二张图片,是温再倾主动吻向秦矜肆的唇,海风吹起的长发挡住了秦矜肆的脸。 “这手,绝了!” “凭手认人,是上次在厨房做饭那个帅哥的!我有截图!” “坐等爆姐夫身份打脸姓陈的,一个花花公子还觊觎我们柿子,多照照镜子好吗?” “……” 温再倾上了法拉利,包包往抽屉里一丢,拿着口红补妆。 温再倾心里烦得厉害,扯嗓吐槽,“那举办方收了多少钱,非要我带着这个美人鱼造型去见所谓的甲方,见就见吧,还整个现场直播求婚,他不觉得尴尬我都觉得尴尬。” 那现场直播的架势,搞得好像旁观者起哄,她就会说“我愿意”一样。 虞嗣音也没想到所谓的甲方会是陈越,这么久了对温再倾的新鲜感还没过,十有**是没遇到漂亮妹妹,又或者是家里催得紧,想着赶紧完婚。不然今天就不是求婚,而是表白了。 “姓秦的那边,你怎么解释?”虞嗣音启动车子。 温再倾对秦矜肆倒是挺放心的,“他又不看这些娱乐信息,应该不会知道的。况且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也是受害者。” 临时被喊去的时候,真以为是谈工作,结果是强行被拉去谈婚论嫁。 “不过,我刚发了个作品说名花有主了,秦矜肆看到应该心里会好受点。” 温再倾本来想找个黄道吉日宣布恋爱讯息的,没想到那陈越误打误撞,她只好早点发,让一些做白日梦的人尽早死心。 温再倾这次来A市除了完成商务活动的收尾工作之外,她和虞嗣音两人合资创办了家公司。 这些年两人打拼赚了些钱,刚好能凑到一起自立门户,以后就能少看别人脸色。 初创公司谈单不易,再加上温再倾的身份特殊,遇到酒局少不了调侃。 “温小姐出来单干要吃不少苦头的,要不你跟我干得了。”年近五十的老总自信发言,“温小姐若是跟了我,我能把公司百分之二的股份送给你。” 温再倾长相出众,圈内有流言称她的甲方都是睡出来的。毕竟在一个已经饱和的行业,新人兴起是很难的。 “陪我一晚,这单子我就让给你们。” 温再倾气得把高跟鞋丢对方脸上,硬生生砸下一个血窟窿。 单子没谈成,医药费倒是赔了不少。 回公寓洗了个澡,外卖恰好到。 温再倾跟虞嗣音控诉最近遇到的事情,越想越气,筷子戳着米饭硬是没咽下一口。 虞嗣音见过不少无赖,情绪平和,她直接抛出了个捷径,“要不找秦家帮忙?” 温再倾冷笑,夹嗓学着秦眠那强势模样有五分相似,“你个没实力的怎么能配得上我亲爱的弟弟——” 虞嗣音笑了笑,渐渐地,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滩死水。 明明是加辣的麻辣烫,却吃出了难言的苦涩。 一个月时间,温再倾带着虞嗣音接了一个单子,并且拉到了资方。 虞嗣音在公司监工布局,还有人员招聘,再和温再倾联系的时候,是她喝酒喝到胃出血。 一个不能喝酒的人,喝到胃出血,其中的痛苦不言而喻。 温再倾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才搬回家,被虞嗣音斥责喝酒的事,她也很无奈,“酒桌文化到底是哪个专家倡导的?” 温再倾人在家里躺,但也没闲着。 赵家倒台,曾经同温女士办公的老员工加入了公司成为了第一批员工。 按照她们成立公司的初衷,这是一家不论上司或职员,全体均为女性。 “最近很忙吗,我来A市了。” 秦矜肆的消息打得温再倾措手不及,吓得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温再倾不想秦矜肆看见她狼狈的样子,她越不想,秦矜肆越是把她往上逼。 随着电话铃声响起,短信也弹了出来,“我在你家门口。” 温再倾决定在A市长期待,没有住酒店,而是选了个小区房,具体地址她和秦矜肆提过。 温再倾想了下,还是选择了回避秦矜肆,“我不在家,你回去吧。” 秦矜肆也不勉强,“给你带了点吃的,挂在门口上了。” 相隔千里好不容易有见面的机会,温再倾残忍地拒绝了。 她起身走到洗手间,用热水打湿毛巾擦了擦脸,面上病态的苍白,无神的眼眸占满了疲惫,失魂狼狈的模样难以掩盖住。 温再倾拾整了下自己,大约是过了十分钟,她开门去拿东西。 一个木匣子卡在门把上,提篮贴着某家知名私厨的图标。 这时,秦矜肆突然从拐角处冒出来,“卿卿。” 温再倾惊恐地抬起头看向本该离去的秦矜肆突然出现在眼前,她懵了下,觉得此刻场面似乎在哪里经历过。 他分明知道她在里面,故意守在这蹲她的。 “你怎么没走?”温再倾先发制人。 秦矜肆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温再倾面前,扫了眼她那张煞白的脸几乎看不出血色。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那温润富有磁性的嗓音裹挟着质问。 温再倾假装听不懂,“什么?” 男人那双幽深黝黑的眼睛紧紧地锁定在她身上,有一种将她生吞活剥的针刺感,温再倾被盯得有点发虚,错开眼避开他。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进去了。”温再倾着急扔下话,转身往后走将门关上。 秦矜肆沉着脸,抬手握着门边,任由门压在手上,门被动没关上。 温再倾看到秦矜肆手上那片红痕,瞪大眼睛,“你疯啦?” “你有什么难处和我说,别把我当外人。”秦矜肆盯着她的脸,见她流露出几分动容,他将门推得彻底越身进去。 门合上,秦矜肆将低下头的女孩搂进怀里,“我都知道了。” 温再倾把东西放入户柜上,相拥时,她亲手筑起的保护罩瞬间崩塌变成一片废墟。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不想被别人瞧不起。 秦矜肆捏了捏她的手臂,她显然瘦了许多,“有我在,你可以不用在别人面前委屈自己。最近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 温再倾蹭着秦矜肆的胸口,“没事的,以后会好的。” “别把我推开。”秦矜肆低下声。 温再倾心里要强。秦矜肆回浮岛前,引荐了个圈内女企业家,在美妆行业中属于大佬级别的人物,年近五十,风华依旧。 秦矜肆不掺和其中利益交易,剩下的,则是温再倾和虞嗣音主动抓住这条橄榄枝往上爬。 第28章 怜香惜玉 接下来长达一个月的时间,温再倾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直到合同敲定,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短剧《男主他非要给我塞钱》的拍摄日程确定了下来,地点选在了A市的片场,不日演员们将一同进组。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往正轨上走。 夏夜的风浮躁地吹刮着,大厦楼下车水马龙,这座繁华的都城朦胧的隐匿在阴雨天中。 淅淅沥沥的雨悄然落下,浇灌着围栏上的粉色玫瑰,洗涤过洁白立挺的罗马柱。 温再倾刚吃饱补着妆,听见下雨声,“下暴雨了。” 秦矜肆神情淡淡地嗯了声,“离公寓不远,开车很快就到了。” 温再倾单手托腮,卷翘的睫毛意有所指地翕动,覆盖着桌布的餐桌下,在那个隐秘的无人知晓的角落,细尖的高跟鞋勾着男人的西装裤。 她暗示性过强,让人难以忽视,又舍不得抗拒。 秦矜肆毫无预兆的耳朵红了,嗓音沙哑,“你想去哪?” “欸,我可没说去哪,是你说的。”温再倾拍了下桌子,有种撂下担子的坦然。 秦矜肆顿时有种跳入温再倾圈套的感觉,她在等他开口,让他变成主动的那一方。 “有一个条件。” 温再倾眨眼,“什么?” 秦矜肆言语肯定,不留争辩的空间,“分房睡。” “……” 说得她好像很乐意跟他睡一张床似的。 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响彻在露台,隔壁桌在盛情告白。 女方掩嘴笑,羞怯地在男方脸上轻吻,手上露出的钻石戒指有鹅蛋那么大,比餐厅的水晶吊灯还要璀璨夺目。 温再倾伸出手欣赏着自己新做的豆蔻色加长美甲,贴的钻石似乎差点意思,她将手递到秦矜肆面前,“你有没有觉得我手上缺少了点什么?” 她认为,缺点宝石。 反观秦矜肆的反应,从怔然到镇定。 他取下小指上那枚黑金色戒指套在她的美甲上,美甲上面贴了几颗钻,戒指卡着进不去。 “没准备有,将就一下?” 这枚戒指像中世纪的旧物,不论是工艺还是材质,都透着种非凡的感觉。 温再倾认识秦矜肆的时候,他手上就已经戴着这枚戒指了,她故作不屑地问,“值钱吗?” 那副掉钱眼里似的模样,还挺符合她即将拍的短剧的女主人设。 “不是很值钱。”秦矜肆说:“那是我母亲的嫁妆,赠予我的。” 那年代的首饰很值钱,对于现在的秦家来说,可能都算不上是钱,挺多是留着个念想,也没别的价值。 温再倾犹豫了下,讪讪道:“那个年代的饰品可纯了,值不少钱呢,你真给我啊?” 秦矜肆点头,“给你戴着玩。” 温再倾比对了下,这戒指开口做得挺宽的,她戴着不合适,还是放包里收藏着好。 天空划拉下一道雷电,惊天动地啪地一声巨响,像是要把整片上空都给撕裂开。 温再倾和秦矜肆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然是深夜,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 温再倾卸了妆后坐在床边刷手机,手机里传出曲调悲哀的背景音乐,窗外的狂风敲打在床上透着股诡异,大风嘶吼得像猛兽。 紧接着,一道闷雷从暗暗酝酿到突然炸开,啪地一声酒店的天花板好似也跟着打颤。 温再倾把窗户关紧,窗帘也随之关上,雷声阵阵,她精神极度紧张,蜷缩在被窝里不敢动。 犹豫再三,温再倾只好给秦矜肆发消息,“你洗完澡没?” 秦矜肆回消息回得很快,“刚好。” 温再倾掀开被子嗖地一下摔门而出跑去敲门,提前收到通知秦矜肆裹着浴袍把她迎进去。 秦矜肆拿毛巾擦拭着还在滴水的短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低头将浴袍腰间的系带打了个死结。 温再倾只是匆匆从秦矜肆身边掠过,眼睛没有不礼貌地四处瞟望,她往床边的沙发一坐,“你忙你的,我不看你,等不打雷了我就回去。” 她怕黑,也怕打雷。 “好。”秦矜肆默默整理胸口,遮住露出来的皮肤。 秦矜肆去洗漱,门外的温再倾在喊他的名字。 “手机没电了,你的充电器在哪?” 秦矜肆停下手里的动作回答她的问题,“我没带,你拿酒店的,在床头柜的第一层柜子。” 外面安静了,秦矜肆低头洗漱。 等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温再倾盘腿坐在沙发上双臂抱着,神色幽怨地压低眉眼凝着他。 这并不是个善意的眼神,反而是充满了审判的意味。 小狐狸伸出了獠牙,跃跃欲试仿佛随时都要扑上来将他狠狠撕咬。 秦矜肆动作迟疑地出声,“你怎么了?” 秦矜肆走上前,手还没碰到温再倾,脸上就被扔了几个包装锋利的东西,他往后退了几步,一堆小套装散了在地上。 温再倾板正着脸,“你还带其他女人来开过房?” 她和秦矜肆压根用不上这些小玩意,换句话说,根本没发展到这一步。 酒店的上等套房不同普通房间那般规矩,会有专员记得客人的喜好,不该有的东西不会有。 秦矜肆有几个月没有来住过酒店了,他一脸茫然,撞上温再倾那愤恨的目光,他着急解释,“没有,就你一个。” “那这个怎么解释?”温再倾用下巴点了点地上那些小东西。 秦矜肆说:“或许是放错了。” 温再倾过度纠结这个问题,秦矜肆只好把经理喊来询问,确实是新来的疏忽了。 误会解开,温再倾欲盖弥彰地扯了个时间太晚了的理由,想要回自己房间。 她门都还没出,秦矜肆拽住她的手腕往回拉,门锁上了。 “今晚在这睡。” 温再倾抬头,“不要。” 秦矜肆拉着温再倾往床上放倒,银白的长卷发铺在白色床单上,他大掌禁锢着她两条手臂高举过头顶,漆黑的眸子被一股强烈占有而占满。 “我想,我们应该好好熟悉一下彼此。不然,又要产生一些不该有的误会。” 温再倾挣扎着扭动身体,胸口感受他呼出的热气,她不适地想要翻过身去,“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你别这样。” 秦矜肆慕然松了手,他双腿跪在她双膝侧压着她不安分的腿,随着他的举动肆意,胸口大敞露出结实有力的肌肉,浴袍下的小腿肌肉同样是蓬勃,处处都散发着一股强悍的力量感。 温再倾咽了咽口水,撑起上半身,还没反应过来,她双腿突然被抬起,架在男人肩膀两侧。 白色的花苞半裙是极短款,正常状态下衬得腿很长,经不起这么大幅度。 秦矜肆声线暗哑,面色潮红,“你想试试这个吗?” 温再倾乍一看,发现秦矜肆嘴里突然含了个小包装。 温再倾愣神,“你……。” 秦矜肆泛红的眼眸里多了一种她读不懂的情绪,媚气横生让她觉得眼前好不真切,视线再往下是那块块分明的肌肉,浴袍要遮不遮的,若隐若现最为致命。 当正经的人突然变得不正经,如同跑调的钢琴曲突然狂奏作乱。 温再倾云里雾里的险些被他带偏,她扯走秦矜肆嘴里的东西丢地上,“不、要。” “好。” 他换着法子闹她。 见他俯下身去,温再倾不禁攥紧床单,骂了句脏话。 . 黎明破晓,天光大亮,酒店服务送来了精美早餐,并且更换了床单, 温再倾是被吻醒了,张嘴就一个字,“滚。” 秦矜肆坐在床边不怒反笑,“先吃点东西。” 温再倾坐起身,生无可恋地盯着自己被人换过的睡衣,看到秦矜肆穿着黑色衬衫都遮不住脖颈上的抓痕,她心里才勉强好受些。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装,什么儒雅君子,一点儿都不绅士,在床上一点儿都不懂怜香惜玉。”温再倾拿起床边一个抱枕向秦矜肆扔去。 秦矜肆没躲,举着杯咖啡慢条斯理地品尝,“先洗漱吃早餐,不然冷了。” 温再倾暗骂了几句,张开手臂,“快点。” 秦矜肆会意,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走过去将温再倾从床上抱起来,腾出一只手将椅子提去洗手间让她踩着。 温再倾浑身空空的很没安全感,忘了圈没发现她的换洗衣服,她居高临下看着秦矜肆,“我衣服呢?” 秦矜肆面不改色,“挂阳台晒着。” “你洗了?”温再倾吃惊地张大嘴巴,心里有了个不太好的答案。 秦矜肆同温再倾对视着,毫不避讳,“嗯。” 听到这个答案,温再倾顿时五雷轰顶,昨晚那阵仗可不一般,还帮她洗里面的衣服,这也太冒犯了。 温再倾尴尬得装死晕倒。 秦矜肆伸手接住温再倾,“你平时不是挺大胆的吗,怎么突然就胆小了,温小姐,温大胆?还是温胆小?” 温再倾睁开眼,捂住秦矜肆的嘴,脸上躺着两坨红晕,言语严肃地警告他,“闭嘴。” 看着窗台上挂着那两件单薄的衣衫,温再倾默默抬手遮眼。 秦矜肆坐在温再倾对面用餐,温再倾握着黄油面包小口咬着,四目相视,她条件反射地夹紧腿,小声地问他,“你喜不喜欢小孩?” 这个问题挺唐突的,温再倾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秦矜肆也不例外。 片刻,秦矜肆徐徐道:“家里目前挺热闹的,养狗养猫也需要费心思,暂时不考虑其他的。” 说完这番话,秦矜肆补充了句,“昨晚我们没做。” 温再倾瞪了眼秦矜肆,“不许你提昨晚的事!” 第29章 暗度陈仓 夏日烦恹,气温上升的节气充斥着不耐。 短剧正式开拍,温再倾作为女主流露出的剧照是身穿蓝白校服绑着高马尾的学生造型。 “谁说我们柿子是花瓶的,站出来!” “谁知道这脸动了没?” “真的很吃柿子的颜,下辈子让我长这样,谢谢。” 网络上每天都有大量信息涌入,曾经的谩骂如同潮水褪去仿佛从未存在,一如从前那般谐和安定。 温再倾这次依旧是带着表演老师进组,有了之前的表演经历,这次演很容易进入状态。 一整天在户外下的暴晒拍摄结束,温再倾洗漱后直播新品防晒霜挂橱窗,主要还是播日常类的化妆。 温再倾是在公寓里播的,虞嗣音在旁边静音玩手机,因为场景变换缘故,网友追着问是不是和什么男朋友同居。 温再倾将镜头转向虞嗣音,跟网友解释道:“和小助理一起的,不是男朋友。” 一时之间,弹幕清一色的“分手了?”。 温再倾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分了就分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恋情出现在大众视野中,风吹草动都会被单拎出来说事。倒不如一句带过,降低事件的存在感。 然而,网友却不是这么想的。 “啊?柿子分手啦?” “真分了?” “分了也没啥,柿子看开点,咱这条件也不愁找不到好的。” “没分。” 弹幕信息网上弹,屏幕被豪华礼物占满。 温再倾对着镜头说谢谢,那边价值上万的礼物还没停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遇到了个出手很是阔绰的粉丝。 温再倾盯着那蓝色头像只觉得有些眼熟,一点开,发现那居然是她和秦矜肆之前在海边拍的牵手照。 温再倾发关于秦矜肆的作品都会设置二十四小时后自动删除,没想到居然会有粉丝保存下来,竟然还做成了头像。 这个粉丝的用户名叫A建材批发-钢哥,显然是个男的。 温再倾震惊了下,屏幕不知何时开始刷起了“姐夫”两个字。 坐在对面的虞嗣音突然抬起头,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望着她,温再倾不明所以,虞嗣音淡定开口喊刷新。 温再倾刷新直播信息,依旧在刷礼物的建材钢哥改名了,变成了A秦。 这姓氏,温再倾再熟悉不过了。 “你……”温再倾看着那粉丝等级,他应该是很早之前挂了灯牌的,她一直以为是路人。 A秦:没分。 礼物特效在屏幕中间炸开,手机也随之振动。 弹幕上粉丝均在看热闹,刷屏“没分”这两个字。 起初,温再倾以为秦矜肆是个老古板,短视频都不带刷的,更别说看直播。现在看,他还挺会隐藏的,不知道啥时候打入粉丝内部了。 温再倾一时难以招架,不得已提前下播,“咳咳,今天就这样了,拜拜大家。” 温再倾下播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秦矜肆发消息,“你被盗号了?” 跟被冒名顶替似的,不像是秦矜肆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们私下谈恋爱很低调的,怎么到网上就变了另副模样,像刻意秀恩爱。 “?”秦矜肆回了个句号。 “是你本人吧?”温再倾直接把A秦的个人主页截图甩过去。 “嗯。” 温再倾把礼物收益记录截图发给秦矜肆看,“平台有抽成的,你以后可以给我直接转账。” 当恋情公之于众的时候,温再倾就不怕被人议论。 对于秦矜肆的作为,她还挺喜欢这种有面子的排场。 秦矜肆了然,“下次一定。” 温再倾还挺好奇一件事的,“你啥时候关注我的啊?” 温再倾居然一直都没发觉,点进秦矜肆的个人主页,除了头像和昵称,其他都挺系统化的,简介艾特了另一个账号,是壹喜民宿的官号。 两个账号,关注都是那两个。一个是登录即关注的官方,一个是她。 “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大概是温再倾刚搬来壹喜民宿的时候,温再倾在楼上直播,楼下的前台小妹看她直播,他以路人方式鬼使神差地去观摩,后来才注册账号给她刷礼物。 秦矜肆刚认识温再倾的时候,觉得她是个文静内敛的小女生。后来见她工作,直播时在镜头前话语流畅、巧言善辩,狐狸本性逐渐暴露。 这样一个温柔明媚的女孩向阳而生,如野草肆意成长为玫瑰,出现在镁光灯下成就闪耀的一瞬间,经历的每一个过程,都值得敬佩。 温再倾没想到秦矜肆动心得还挺早,让她觉得追逐的过程中不是一个人在单方面付出。 她傲慢地戳着屏幕,“怎么感觉你装装的。” 装君子,装文雅,装对她没兴趣。 秦矜肆的信息弹了出来,那是系统上两个小黄人拥抱的表情包。 温再倾甩给他两个胖熊猫拥抱的小图片表情,“这个可爱,以后发这个。” “好。” 温再倾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忙短剧的拍摄,除拍摄正片之外还有宣传素材和剪辑日常物料。 网络上关于她的恋爱讯息穿得沸沸扬扬,女美男帅,经济方面又刚好匹配,两人的感情堪称天作之合,完全找不到任何缺陷。 有人扬言这不过是剧本,蹭热度,也有人真心送来了幸福。 柿子账号讨论度起来了,先前因为负面舆论信息掉了波粉,这次又涨回来了。 除此之外,秦矜肆的账号不过两天时间就拥有了五万粉丝,势头很猛。 镜头前,两盏大灯对着踩着台阶上的两人。 温再倾身穿一席白色抹胸鱼尾裙,亮片缝制的鱼鳞被灯光照得散发着璀璨的光芒,而风情妖冶的妆容更吸睛,明明是清纯柔美的相貌,却有种凌人之上的强势感。 温再倾背着身子裸露着整片雪白的背,墨发捋至右肩,半搂着男演员的肩膀。 男演员身体僵硬,粉底都遮不住脸上的火热。 摄影师温馨提醒了句,拍摄进程才得以继续。 半小时后,拍摄结束。 温再倾披着件白色女士西装外套收工,准备回休息室换衣服时,她视线一抬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的秦矜肆。 收拾东西下班的工作人员路过他,礼貌地喊了声秦总好,他不理不睬,那双幽暗得深不可测的眼睛正灼灼地望着她。 温再倾没走上前,而是转身去了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秦矜肆则是紧随其后。 秦矜肆不忙的时候就会来接温再倾下班,今天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温再倾发现他神色略微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单人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温再倾把空调打开,冷气度数调得中上,女士西装外套搁置在沙发上,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缓口气。 温再倾还尚未坐下休息,秦矜肆沉着脸从背后抱住她,双手紧锢着她的腰身。 那块扇形化妆镜映着两人相贴的模样,一黑一白,那道伟岸完全将她笼罩在怀中,紧致的贴合暴露了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温再倾察觉到秦矜肆少见的低落情绪,嗓音轻柔温软,“工作碰到什么麻烦事了?” 对于秦矜肆,温再倾只能想到是工作。 平日里的他面对各种事情总是表现得冷静克制,不逾矩,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法撼动他。 温再倾并没有等到秦矜肆的亲口回答,而是下巴被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捏住,被迫扭过头与他接吻。 这次的吻一点儿都不温柔,粗鲁得带着股强势占有。 耳坠摇曳,红唇微肿,腰上的那条遒劲的手臂爬上了胸前的鳞片,遮住镜子映射出的冷光。 温再倾身体陡然一颤,阵阵酥麻让她站不住脚,余光里的旖旎风光让她羞涩得想要后退避开,而她的身后,是那堵温热的肉强。 秦矜肆松开了那泛红的唇瓣,薄凉的唇落在她脖颈上的红痣,眼神炽热迷离,丢失了他曾引以为傲的分寸。 温再倾难受地抬起头,被迫看着镜子里交叠的两道身影,她盯着秦矜肆的大掌触摸的位置,触感难捱难以忽视。 秦矜肆哑声附在她耳边说:“他刚看你了。” “谁?”温再倾茫然。 “和你拍照的那个。” 短剧的男主角。 剧宣时少不了两位主角的合照。 温再倾试着推了推秦矜肆,“那是工作,你别乱吃醋。” 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整这出闹她。 秦矜肆手指轻轻按压,碰到了她冰冷柔软的肌肤,用着警告的口吻咬了口她的锁骨,意有所指地说:“卿卿,以后这只能给我看。” 温再倾浑身蹿过一股电流感,秦矜肆的主动让她不知是好是坏,看着秦矜肆留下的咬痕,她顿时没辙了,“我都没管你工作,你还先管起我来了。” 秦矜肆把头埋在她肩上,她换了款香水,小众清新,是甜涩的橘子香。 那是夏天的味道。 “你可以管。”秦矜肆蹭了蹭温再倾的肩,手摸到了她空荡的后背,“和别人拍照的时候能不能别穿那么少?” 温再倾再度觉得无奈,觉得秦矜肆今儿个醋坛子全翻了。 她叹了口气,“行。” 她自己拍照的时候还可以穿。 秦矜肆继续说:“和别人拍照的时候不要离那么近,都快贴一起了。” 听到这,温再倾听出了点若有若无的委屈,“行行行。”要求还挺多。 “你都没有和我拍过照。” 温再倾其实和很多网红、演员拍有合照互动,就连线下活动也有粉丝参与拍摄。 而和恋爱对象,合照少得可怜。 “拍拍拍。”温再倾点头,“听你的。” 在拍摄这方面,温再倾更了解一些,翻了几种拍摄风格,最后选定了校园风。 这个类型恰好符合温再倾最近短剧的人设。 说起来,温再倾还从来没有见过秦矜肆在大学时的样子,也许应该如想象中的一样,意气风发的少年穿着干净休闲的白衬衫,文质彬彬,气质文华,温柔自矜。 当镜头对向他们的时候,温再倾穿着宽松的白衬衫,衣摆扎进黑色百褶裙中,一头长发束成高马尾,干净利落,妆容浅淡清纯。 温再倾虚靠在秦矜肆肩上,看着镜头,是年少恋人再普通不过的合照姿势,却是她曾经最渴望的初相识。 她想要光鲜亮丽地站在他眼前,吃的苦头与狼狈的形态通通装进口袋,假装一切安好。 现在,她终于不需要再伪装,爱的人已经达成她所有的幻想。 第30章 阴晴圆缺 温再倾还挺好奇秦矜肆大学生活是怎么样的,除掉三点一线的必须路线,是否还有按捺不住的悸动心理。 拍摄结束,温再倾连忙套上防晒衫和帽子,担心会被晒黑。 她瞅了眼在收拾道具的秦矜肆,直白地问,“你大学的时候有没有谈过恋爱?” 温再倾派人查过秦矜肆的过去,倒也没啥特别的。 大学期间,旁人评价他的为人都是一致的好,挑不出什么毛病,问到感情史,都说没有。 感情这种东西外人都参与不进来,哪里只能相信路人甲的一面之词。 “没有,没想过那么多。”秦矜肆没有蓄意掩藏。 他的生活很普通,经常忙得焦头烂额,专注于自己,顾不上其他。 温再倾有些不相信,优秀的人总是炙手可热,会让人心生羡艳。 “应该很多人追你吧?”现在都倡导恋爱自由,指不定还有男生告白。 秦矜肆的回答依旧如方才那般坦荡,“没注意过。” 东西收拾完了,秦矜肆开车送温再倾回公寓。 一路上,温再倾闷闷不乐地,“如果我没有往你车底放定位器,没有救过你,你是不是压根不会多看我一眼。” 没有任何交集,即便后来住进了他的民宿,也不过是众多租客中的一个。 缘分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秦矜肆目视前方专注开车,腾出一只手拉着温再倾的手轻轻揉捏做安抚,“当下最重要。” 温再倾咬了咬唇,“如果哪天你发现我真的是一个很恶毒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刻意编造的,我们会分开吗?” 倒不如说,会抛下她吗? 四目相视,温再倾即将听到她渴望的答案。 后车尾突然传来一声碰撞声,车子被迫停下。 温再倾胡乱的思绪被迫抚平。 “不要胡思乱想。”秦矜肆倾身摸了摸温再倾的头,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我下去看看。” 这场追尾事故,冥冥之中斩断了温再倾最后一丝希望。 她没有得到他的答案,没有得到那块只属于她的免死金牌。 . 短剧拍摄时间短,即将到达收尾片段。 “柿子姐。” 温再倾刚抵达片场,遮阳帽还没摘,守门的小助理就把她喊住。 小助理指了指两张桌子拼起来才勉强放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粉色玫瑰花束,“这是今早拉过来的花,说是送给您的。” 温再倾想不出来谁会出手大方特意买那么大捧花给她添麻烦,她走过去拿起上面的卡片。 “工作顺利,事事顺遂,希望我的小仙女天天开心!” 落款依旧是是一个字母。 不是Q,而是连笔写的C。 这是温再倾第二次收到这种带有贺卡,并且是托关系专门送进片场里的花。 一开始她以为是秦矜肆,可秦矜肆情话都不会说,更别说写这种肉麻的贺卡。 “拒收吧。”温再倾把卡片塞回花里。 助理为难,“送花的人开车走了。” “随便处理了,喜欢花的家可以拿点回去摆家里。”温再倾说:“以后不收花,甲方专门送的也都拒收,就说我对花粉过敏,出了什么事情我担着。” 交代完,温再倾毅然去准备妆造。 虞嗣音和造型师刚好也到了,温再倾坐在镜子前任由化妆师摆弄,虞嗣音便在旁边给她拍日常照片发营业博文。 这时,一串电话铃声打断在场所有人的工作进程。 温再倾扫了眼手机备注,接起电话,“阿姨。” 住家阿姨语气辗转带着些担忧,“吵吵最近这两天都没什么精神,东西也没吃多少,天天守在门口看着外面,估摸着是等你回来。” 小狗黏人是正常现象。温再倾问:“闹闹怎么样?” “闹闹跟吵吵一样,但闹闹给它吃啥就吃,平时可精神了。”住家阿姨说:“小姐,要不您回来看看?” 温再倾看了眼镜子里的虞嗣音,她此刻正低头看手机上拍的图片是否有不完美的地方需要重拍,眼下手头里也还有剧拍,过几日基本可以杀青了。 想来她确实是有段时间没有回观夕山院了。 “我最近有点忙走不开,我联系托运把它们送到我这边吧,我请人照顾他们,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温再倾同住家阿姨电话过后,联系了秦矜肆,安排专门的私人托运将小家伙们送过来。 温再倾目前住的是公寓,两室一厅也没多大地方可以供它们活动,索性放在秦矜肆的私人别墅那边,那也是它们熟悉的居所。 秦矜肆自然揽下了托运这活儿,次日小猫小狗全部送到了别墅里,跟之前一样肆意奔跑,找不到东西南北。 秦矜肆抚摸着吵吵的头,手机摄像头对着它狼吞虎咽大口进食的模样,拍摄了半分钟的视频发给温再倾,“它吃东西了。” 这几日吵吵吃得少,温再倾本来还有点担心是不是身体出什么问题,毕竟小狗跟人类一样上了年纪,身体也会跟老化一样进入下个阶段。 “没事就好,我收工了之后阿音送我过去。” 温再倾下午是在户外拍摄的,一直到晚上八点的时候才收工结束。 虞嗣音将温再倾送到秦矜肆的私人别墅那,就开车走了。 温再倾在这边有自己的房间,但也不用担心住宿不便的问题。 秦矜肆今晚下厨做饭,顺便给两只小狗都做了份骨头汤,骨头有小臂那么大,两只小狗啃得正欢。 吵吵啃得有点气馁,没多久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倒在地,闹闹蹭过去,两只小狗就跟烟花炸开似的一触即发开始你追我赶,好不欢呼。 偌大的别墅空荡得有时候能听见回音,这会儿热闹得人情味十足。 这座装修豪横的庭院别墅,不再是镶金的笼子,而她也不是那只被囚禁的笼中鸟。 暮色将至,别墅寂寥,站在阳台上放眼望去,万家灯火于黑暗中熊熊燃烧,好不耀眼,而脚下这盏灯,此刻正为她而亮起。 温再倾刚洗过澡,丝绸材质的睡衣宽松柔软套在她身上,她提着瓶酒坐在阳台上的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两只狗匍匐在脚边,大型犬乖巧得像是猫科动物。 温再倾酒量提升了不少,不再是一杯倒,她细细小酌着。 二楼阳台门口传来异响,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温再倾豪迈地将手中还剩半瓶的酒递出去,“喝一点?” 秦矜肆臂弯搭着件外套,走上前接过温再倾手里的酒瓶,他没喝,而是放在桌上,像是变样的没收。 温再倾眯眼看他,对他的行为举止感到不满。 前不久温再倾刚创立公司的时候四处谈单拉合作,就因为喝酒搞垮过身体,喝酒伤身从来都不知识劝诫的话。 “别喝了,对身体不好。”秦矜肆把外套铺开绕后披在温再倾身上,“穿得那么单薄,夜里风凉,小心感冒。”他坐在她的另一侧,双脚离地,秋千晃起。 晚风吹起少女柔顺的长发,温再倾脑袋枕在秦矜肆肩上,“还好,不冷。” 夏日的风裹着几分焦躁,厚重的暑气让人觉得心烦意乱,到了夜里凤里的割裂好似得到慰藉,变得亲肤柔软,犹如呓语在耳侧。 温再倾赤着脚踢了下睡在脚边的闹闹,小狗不悦地偏过头换了个姿势睡,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温再倾突然看向秦矜肆,“秦矜肆,你喜欢小狗吗?” 秦矜肆看了眼温再倾,又低头看向趴在地上的狗,薄唇轻启,“以前不喜欢。” 大型犬龇牙咧嘴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吓人。 “但你喜欢,我也会喜欢。” 喜欢一个人,会情不自禁地爱屋及乌。 温再倾坐直身体,偏过头在秦矜肆脸上蜻蜓点水地落下一吻。 秦矜肆既然喜欢小狗,温再倾也就放心地把这群小家伙交给秦矜肆照顾。 温再倾接下来这几天行程排得很满,在剧组拍完戏之后她还要出趟差,没有多余时间顾得上这群小家伙。 次日虞嗣音来接温再倾,温再倾忙得线上回消息都有点急匆匆。 秦矜肆很少插手温再倾的工作,忙完公司的事情,就在家里照顾小猫小狗。 过去的他并不太喜欢小动物,因为动物身上细菌繁多,日常需要打理毛发和其他护理,操作下来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而现在,他对这些得心应手,颇有种苦中作乐的感觉。 他抱着毛茸茸的小猫,三十多度的气温,小猫穿着袄子,像个雪团似的趴在他怀里,手感柔软丝滑,使人爱不释手。 就连远在浮岛管理民宿的黎霁都给他发消息,问能不能售卖给他一只拿回去养解闷。 秦矜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知道,这些小家伙都是温再倾一手抚养大的,视如己出待如亲人,不可能是会被明码标价的商品。 晚餐时间到了,秦矜肆去给吵吵和闹闹配饭。 两只大狗的房间门口栅栏是敞开着的,秦矜肆将装满狗粮的饭盆放在一块极矮的平台上,类似于托盘的设计,两块煮熟的骨头肉分别一只狗一个。 闹闹凑过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不像从前那般直接狼吞虎咽地进食。 这两天小狗的饮食比较单调,秦矜肆摸了摸闹闹的头,“明天我去给你们买好吃的。” 闹闹没有半分雀跃,而是转身走到了床榻旁边,吵吵安静地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秦矜肆疑惑地走过去,按理来说,听力敏感的小狗听见脚步声会有所动作,但吵吵没有。注意到那腹部毫无呼吸起伏状态时,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吵吵中午只吃了几口饭,恹恹地趴在门口等温再倾回来,秦矜肆以为那只是小狗的思念过度,不曾想那是油尽灯枯之时,还有想见的人。 监控画面中,下午三点,吵吵爬上了床躺下,再也没有醒来。 第一时间接到电话的温再倾刚拍完今天的戏份,拆妆造准备下班。 接到秦矜肆的电话时,她还兴致盎然打趣他,“你想我啊?” 那边安静一瞬,秦矜肆说:“吵吵走了。” 第31章 自欺自负 私人创办的宠物后事园,吵吵正准备接受火化。 今晚接受火化的一共有四只狗,狗主人们的哭声不绝于耳。 秦矜肆站在走廊边上靠着墙壁,向来挺拔的身影此刻有些落寞,弯下的脊背充满了忧愁。 黎霁牵着闹闹拍了拍他肩膀,“放宽心,这动物有生有死的,实在喜欢的话那就再养一只。” 秦矜肆眼眶有点红,“那不是我的狗。” 他也没有做主的资格。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毛孩子的灵性超脱凡尘,天真可爱。在他心里,早已成为家人的一部分。 真到了离去的时候,心里如同被人硬生生割下一块口子。 不过是才接触几个月的他都会有痛心感,更别说陪伴十多年的温再倾而言,会是多大的打击。 十分钟后,温再倾赶到现场,妆造还没拆,头上别满了固定发型的小夹子,披着外套风风火火地过来,身上的戾气堪比火山爆发前夕。 跟在温再倾身后的,还有虞嗣音。见到闹闹的身影,虞嗣音二话不说把牵引绳从黎霁手里拽出来,“是你的吗你就牵。” 黎霁过来出差的,顺便过来看下能不能领养一只小猫回去,小猫没见着,小狗也不错。 “这是我素未谋面的朋友,你懂不懂啊!”黎霁说:“小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刚说完话,远处就传来一声啪地巨响,黎霁和虞嗣音二人当场愣住。 温再倾站在秦矜肆面前,似乎是气火攻心,绯红从脖子蹿到脸上,抬起手重重一巴掌落在秦矜肆那张俊逸的脸上。 走廊上瞬间寂静无声。 秦矜肆偏过脸,泛红的眸子没敢去看温再倾的眼睛。 “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他们的吗,结果呢,吵吵为什么躺在这里?” 紧接着又是一巴掌,卸去美甲的指甲修剪圆润,力道裹挟着所有的恨,硬生生划下几道血痕。 温再倾失去理智,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瞪着秦矜肆,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着,“你说话啊,你是怎么照顾它的,它死了,你怎么不去死?” “倾倾……”秦矜肆抬手想握住温再倾的肩膀,试图让她情绪稍微平静些,可她避开了。 秦矜肆的手僵在半空中。 虞嗣音拦住温再倾,一手将她揽进怀里,“好好平复下,送吵吵最后一程吧。” 温再倾绷紧的情绪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她埋在虞嗣音的肩上,哭声破碎,“那是外祖父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遗物,是一只导盲犬,是一条生命。 是她曾经黑暗的人生里,为她指明道路的那盏灯。 现在,灯灭了。 小狗当晚进行了火化,温再倾把骨灰带了回去。 曾经色彩鲜明的照片,最后挂上墙的是单调的黑白照。 温再倾今晚没吃东西,虞嗣音和秦矜肆都被拒之门外了。 紧锁的房门,关紧的窗,还有那颗寂静的心,衬得床头柜上瓷器是那样的冰冷。 第二日,短剧杀青。 导演盛情邀请全剧组吃饭,本想男主和女主炒CP制造点热度,餐宴还没开始,女主角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温再倾回来后再次把自己关进房间里,谁来都不见。 虞嗣音也没办法,送进房间的餐食放冷了温再倾也没动一口。 不吃不喝的,就只守着骨灰。闹闹进去瞧的时候,温再倾也没理。 虞嗣音坐在餐桌前看着那几份饭菜,印象中,吵吵是被温再倾的外祖父买来专门给温再倾的。 这只导盲犬刚结束训练不久,初到新家庭也不怕生,但跟谁都不怎么亲近,除了主人温再倾。 她心中感慨,是条认主的好狗。 后来,因为工作的原因,她也很少再见到吵吵。 眼睛恢复的温再倾,也不再需要成天围着吵吵转。 时间流逝,吵吵有了新的伙伴,那亮丽的毛发不知何时开始有些泛白、干枯,不爱活动。 小狗的寿命比人类短很多,离开得措手不及让所有人都没承受住。 她看着忧郁得匍匐在地上的闹闹,不知道过几年后,这种逝世的伤痛再经历一遍,又会有何感想,是否能担得住。 门外响起摁铃声,虞嗣音透过猫眼看着门口两道身影,犹豫了下,还是放了进来。 秦矜肆站在门外,“我来看看卿卿。” 虞嗣音摇头,“谁去她都不理。” 秦矜肆固执地往里走,他还没敲门进去,里边就传来落锁的声音。 温再倾在里面把门给反锁了。 她还在生气。 黎霁提着两大袋东西进来,挺自来熟地同虞嗣音搭话,“还没吃饭吧,买了点东西放冰箱里给你们囤着。” 虞嗣音摆了摆手,任他们在这折腾。 温再倾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手机后来关机了也没再亮起。 秦矜肆在门口守了好一会儿,点了家私厨的粥让虞嗣音等他走后再拿去给温再倾。 温再倾赏脸似的喝了几口,就说喝不下。 虞嗣音坐在床边,盯着枕头濡湿的地方,“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这不还有闹闹吗?”闹闹咬着居家拖鞋到处晃,自娱自乐压根不用人操心。 “那不一样。”温再倾翻过身背对着她。 “吵吵走得挺安详的,无忧无虑结束了这短暂的一生。”虞嗣音叹了口气,拿起遥控器将室内温度调高了些,“你想开些,别总哭,注意眼睛。” “我知道。”温再倾话语有气无力地。 阴沉沉的房间没有一丝丝生气,虞嗣音不擅长说那些安慰的话,坐在床边听见温再倾的啜泣声,她抽了张湿巾抹去她脸上的泪。 如果是她,想必也会无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她们遇过很多难事都解决了,唯独在生死上成了过不去的坎。 外祖父是,吵吵也是。 秦矜肆每天晚上过来的时候都会带点吃的,为此,公寓里好几天都没开过灶。 他带吃的来,没有人理睬。等他走后,温再倾多少会吃一些。 唯独见不上面。 这样子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将近半个月,家里氛围越来越压抑,虞嗣音也越来越消沉。 说不清楚什么时候,温再倾房间里安静得过分。虞嗣音心里担心她想不开,偶尔夜里起身去看看,见没事才回房间安心躺下。 凌晨三四点,虞嗣音被瓷器砸在地板上尖锐的声音被迫从美梦中惊醒,她推开温再倾的房间门,见她抬手在插座那上下摁着。 温再倾双眼无神闻声看向门口,“阿音,停电了吗?” 虞嗣音愣了下,心里埋藏的忐忑的心最后如雷贯耳地在心房逃窜,她望着背后客厅那盏刺眼的照明灯,这栋房子分明灯火通明,眼前的一切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阿音妹妹,你怎么不开灯?” 年幼的温再倾不能视物,分不清白昼。 时间长了,她逐渐意识到,真正的天黑和眼睛看不见的黑其实是不一样的。 这种感觉,温再倾比她还熟悉不过。 无措的时候,就会自欺欺人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虞嗣音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灯坏了,你先睡觉吧,明天就好了。” 或许温再倾也迷糊了,什么话也没说,重新躺回床上背对着她。 虞嗣音当晚试图联系当年给温再倾看病的老医生,时隔多年,再联系到的只是他从商的后辈。老人家前两年过世了。 温再倾的眼疾是据说是家族遗传,病症并不能根治。就连当年的温女士,也不例外。 次日醒来,温再倾脑子清醒了些,意识到了眼睛看不见,她反应平平,接受了这件事。 温再倾不愿再麻烦虞嗣音陪她跑一趟,“花钱请个人送我回观夕山院吧,我自己想办法,你留在这照顾它们,就不跟我四处奔波了。” 虞嗣音不忍,“我请人照顾它们,我陪你一块去。” 温再倾拒绝了,“它们会害怕陌生人。”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件事拜托给虞嗣音比较放心。 虞嗣音拗不过温再倾,最后还是同意了温再倾的提议,花钱请人陪她回浮岛。 或许是她们的行踪一直被人盯着,温再倾前脚刚出了门,后脚就有人跟上。 黎霁堵在虞嗣音家门口,“送我只猫养养。” “想得美。”四下无人,虞嗣音装都不愿意装,好脸色都不带施舍半分。 另一边,温再倾刚坐上车,安全带还没系上,就感觉副驾驶车门被人从外打开,她被强行拉下车,以一种紧拥的姿势强行把她摁在怀里。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过于深刻,她没细想就猜到是谁。 “秦矜肆……”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念过他的名字了,再次喊,竟觉得有些拗口。 雇佣的两个人下车呵令。 秦矜肆低下头将下巴抵在温再倾的头上,看着女孩泛着病态的白的脸颊,“告诉他们我是你的谁?” 温再倾犹豫了下,“朋、朋友。” 秦矜肆手臂力道顿时加重,他压低嗓音,用着仅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弱小音量说道:“可以接吻的好朋友?” 他说得过分直白,温再倾静默许久,低声改口道:“男朋友。” 雇佣的人提前结束了任务,钱款到账,主雇关系解除。 温再倾坐上了秦矜肆的车,车辆开往了高速路。 一路上,温再倾沉默寡言地,披着毯子半靠在角落迷迷糊糊地睡着。 抵达浮岛后正式进山开到观夕山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座小岛都被泼墨似的夜色笼罩着。 秦矜肆把睡熟的温再倾抱回房间,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她调整了个自认为舒服的姿势再度睡去。 大约是到了凌晨时,秦矜肆被温再倾的哭声吵醒,荒郊野外,自是有些渗人,可他还是率先听出了那是温再倾的声音。 秦矜肆推开温再倾的卧室房门,哭声戛然而止,撞破她急促抹泪的狼狈模样。 卧室里开着小夜灯,今晚月色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斑驳月色比夜灯还要亮眼迷人。 温再倾穿着睡衣坐在床边,长卷发松散而凌乱地贴在后背,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她哑然失语。 秦矜肆走上前,蹲在她面前将床头柜上沾满眼泪的纸巾收拾进垃圾桶里,“卿卿。” 温再倾双眼如耀石般漆黑,她目无焦距望着前方,“其实你是在可怜我对吧?” 喜欢一个生活难以自理的人,听来都荒谬。 秦矜肆不满地蹙眉,神色庄重,“我认识的温再倾,从来都不是一个自负的人。” “现在你认识了。”温再倾倒头就睡,用被褥捂住脸,背对着秦矜肆意思已明了。 “我不看你。”秦矜肆抬手使力将被褥扯下让她呼吸,“好好休息,天亮了我们去看医生。” 给予他的,依旧是一片无声的死寂。 锅里的饭菜秦矜肆重新热了遍,放在桌上由温再倾赏脸吃东西垫胃,一夜下来,饭冷了,院子里的药草乱做一团,簸箕随手扔在了菜地了,一地的狼藉仿佛刚经历过一场狂风暴雨。 秦矜肆打了盆热水去温再倾的卧室,本想给她擦拭下身体,她随手扔下毛巾。 “我是看不见,又不是断胳膊断脚,你至于这样子吗?” 温再倾并不满意这种特殊对待,让她更觉得自己像是需要被特殊关照的人。 秦矜肆由着她来,语气平缓,“好,那你自己来。” 温再倾对这里的布局娴熟得很,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有啥,自己梳洗完全没问题。 秦矜肆看着温再倾套反的裙子,无奈地说,“裙子反了,重新穿一下。” “我知道!” 她心底好强,反驳的语气也强硬。 半个小时后,两人一块出门面诊。 当年给温再倾看病的老中医逝世了,秦矜肆短时间内花重金聘请了位世界级名医专程来到浮岛看病。 即便是正儿八经的名医,遇到疑难杂症,同样是摇头叹气,开了个药方。 到底是遗传病,无法根治。 这也意味着,流泪不单只是发泄情绪,还要承担间歇失明的代价。 第32章 久别重逢 观夕山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菜园荒芜枯竭,唯一能让这栋小洋楼变得热闹些的小动物,早已不在身边。 窗外鸟儿停在枝头啼叫,尖锐的知了没头绪的奏曲,温再倾在夏日阐明午后醒来,烈日猛晒。 她凭着记忆摸索到院子,听见厨房里有烧炭火的声音,她对中药敏感,闻到了煎药散发出的苦涩。 温再倾折回大厅中,坐在沙发上听着播音里播音员字正圆腔的讲述着文学故事,正对着她的空调吹着淡淡的冷风,她全身毛孔舒展开,意识无比清晰。 一小时后,门口方向传来脚步声。 “卿卿。” 秦矜肆将煮好的药草筛出,准备好纱布,按照老医生所说的方法,隔着纱布将磨开的药草敷在眼睛上。 温再倾躺在沙发上,任由秦矜肆在旁边操作。 她出奇地平静,秦矜肆安抚道:“那个老专家是国内知名治疗眼疾的,在中医这块颇有声望,治疗一段时间肯定会好的。” 温再倾祥和地躺着,完全接受了不能视物的结果,“随便吧。” 敷药将近半个钟,秦矜肆将药渣处理干净,端了碗黑乎乎的汤药给温再倾喝下。 一杯美式都会嫌苦,难以下口的人,喝起药味浓重的中药却没有半分犹豫。 温再倾脸色格外难看,厌烦这种痛不欲生的治疗过程,“好了没?” 秦矜肆说:“还差一步。” 一听还没结束这所谓的治疗过程,温再倾忍不住皱起眉,她近来没化妆,眉色浅,眉头蹙起时眉宇间总会凸起一小块。 秦矜肆抬手抚去那道褶皱,往她嘴里塞了块糖,口感淳朴。那是柿子晒干后和糖浆混合做成的柿子糖。 “好吃吗?”秦矜肆蹲在她面前,期待她的回答。 温再倾将那颗柿子糖吞了下去,躺在沙发上背对着秦矜肆,“不好吃。” “心口不一。”秦矜肆起身将空调温度调高些,让房子内保持基本的恒温状态。 秦矜肆拿了把梳子,饶有耐心地搬来张椅子坐在沙发的边侧,慢条斯理地将温再倾那头打结的长卷发梳理开。 卷发并不好打理,容易交叉错分,缠绕后很难梳开,在不让发丝脱落的情况下,他抹了护发精油一点一点拆开缠绕在一起的长发。 温再倾态度冷淡,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这让秦矜肆不由得想起温再倾养的猫,一开始并不亲人,但给冻干就特别亲,给摸给爆不会撕咬,乖巧得不行。 就如现在,给了一颗糖,小狐狸的爪子收了回去,温顺得任由摆弄。 秦矜肆打开手机在网上学了发型教程,当场实践,给温再倾编了个麻花辫。 这还是秦矜肆第一次给女孩子绑头发,跟网上视频编的一模一样,他还挺满意自己的杰作。 温再倾看不见,但也能想象出来大概样子。 她一摸,脸色大变,“你给我弄的什么村姑头?” 秦矜肆解释,“别人管那叫森系。” “……”温再倾毫不犹豫把辫子给拆了,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像极了炸毛。 秦矜肆只好把头发梳回原本模样。 在观夕山院治疗这段时间,秦矜肆搁置了公司里的事务,接到父亲打开的电话时,他被数落得低下头。 下午茶时间,温再倾躺在藤椅上面对着落地窗晒太阳,窗帘遮挡去一半阳光,露出的另一边没过眼睛。 秦矜肆将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用叉子带起一块水果递到温再倾唇边,用手接过她吐下的籽。 他亲吻着她的唇,她也会适时地对他做出一点回应。 除了温再倾不太爱说话,跟寻常也没什么不同。 夜深人静之时,温再倾用药后卧床休息,她睡眠时间长而浅,床头亮着灯映着她恬静的脸庞。 秦矜肆坐在床边守着温再倾,握着那只白皙的小手默默等她入睡。 夜莺掠过,林间传来不知名生物的叫唤。 院子外壁灯的烛火跳跃着,被茫茫夜色笼罩着的小岛,似乎家家户户都陷入了甜美梦境中。 温再倾睁开双眼,一如既往的黑让她的心异常的平静,掌心上传来的温度,让她觉得真切地意识到有树可栖。 秦矜肆握紧温再倾的手,“怎么醒了?” 他在害怕。 害怕她又做出什么荒唐的抉择。 温再倾反握住他的手,一点儿主动,就让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流露出了几分受宠若惊。 温再倾一路摸索,触碰到他的手臂,感受到他的体温,摸索到他的肩膀,她如对待稀世珍宝般抚摸着他那冷硬的脸庞。 “还疼吗?” 秦矜肆愣了下,“什么?” 温再倾垂下眼,愧疚填满了整颗心,语气变得柔弱,“那天……我太着急了,动手打了你。” “不疼。”秦矜肆拉着她的手,低头啄着她的掌心,“你呢,你疼不疼?” 温再倾不禁扯动唇角,明明被打的是他,怎么还关心起她打得疼不疼。 “我当时说的都是气话。”温再倾缓缓道:“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你怎么不去死”那种话,她当时已经失去了理智。 难听的话脱口而出,却中伤了最爱的人。 “嗯,你也是。”秦矜肆说:“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夜深了,睡吧。”秦矜肆替她掖了掖被子。 温再倾往旁边挪了点位置,“你今晚睡这。” 秦矜肆犹豫了下,有点为难地说:“你别摸我。” 温再倾:“……”她是那种霸王硬上弓的人吗? 秦矜肆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褥躺下,两人面对面地,虽说看不见,到底有点不好意思。 温再倾主动环上秦矜肆的腰,暗暗在心里回了句:好吧,她是。 温再倾靠在秦矜肆怀里,嗓音缱绻柔情,“我今天听到你打电话了,明天我们回A市吧,正好我也想闹闹它们了。” 如果温再倾不开口,秦矜肆或许还会拖几日。但是温再倾开了这个口,没有让秦矜肆左右为难。 他紧紧抱住她,“好。” 回到A市,秦矜肆不在温再倾身边,虞嗣音就全权负责了帮忙煎煮药方的事情。 温再倾比去A市前状态好了不少,能正常跟人交流,不会独自闷在屋里,显然她心里已经放下了。 秦矜肆忙完公司的事情回来公寓这边探望,有时候下午来,有时候是晚上,时间不定。 虞嗣音有次忙完回来,无意撞见两人在房间里撸猫。 温再倾抱着小猫不知道小声地在说什么,两人笑了笑。秦矜肆站在一侧,握着梳子打理着她那头格外麻烦的卷发,动作生疏地帮她绑了两根辫子。 这是第一次。 第二次是她没有去上班,在家里睡了一天。 温再倾和秦矜肆以为她没有去上班,秦矜肆在公寓待的时间略长了些。 虞嗣音洗漱完推开房门,发现两人坐在客厅里,秦矜肆在喂温再倾吃水果。行为过于亲密,两人得心应手,毫无芥蒂。 后来或许是为了避嫌,秦矜肆很少来了,而且,温再倾也不常回来。 虞嗣音以为终于可以在家里睡个好觉了,那黎霁又来A市出差,顺带来撸猫。 虞嗣音其实很烦黎霁,经常往公寓跑搞得好像很熟似的。 算了,免费的铲屎保姆不要白不要。 只是,黎霁的出现让虞嗣音感到很奇怪。 黎霁时不时问一嘴,“你和温再倾什么时候认识的?”还有,温再倾以前在浮岛生活还是在A市?眼疾是先天还是后天? 旁敲侧击的,似乎在打听些什么。 虞嗣音不是会出卖朋友的人,关于温再倾的过去,她嘴闭得牢,一个字也没提。 但是,当初赵悦笙在温再倾身后捅刀子的事情网上也传了个遍,福利院地址和幕后都被扒得彻底,关于温再倾的事情也兜不住了。 . 秦矜肆和温再倾去见医院看眼睛,温再倾在里面做检查,他在走廊上外面等。 口袋里的手机震响,是黎霁打来的。 “有事?”秦矜肆语气冷淡。 黎霁喘着气,似乎很着急,“我跟你说件事,你别激动,这件事情我也是刚确定的。” 秦矜肆大一下学年时在家门口救了个盲女,家庭聚餐日,那个眼睛看不见的小女孩被邀请进家里吃饭。 当时的浮岛经济不同现在发达,报警后没有联系上亲生父母,小女孩在秦家住了几日,最后才被家里人接走。 秦矜肆也是周末回家的时候才知道,小女孩已经离开。家里的佣人卢姨说,这个小女孩家境不错,开的车价值几百万,还是本地车牌。 在当时经济不算发达的浮岛,家里开几百万的豪车,确实是个富贵家庭。 只是谁也没想到,车是温家出的,钱是赵酩靠婚姻偷来的。而温再倾在最好的年纪,硬是被逼上了绝路。 那时候的她,没有牵绊可言。 一个没有精神支柱的人,要想安然走到今日,吃的苦头外人无法想象。 诊室门口打开,面诊结束了。 秦矜肆带着温再倾坐电梯前往地下停车场,走到车的位置,车门没拉开,他突然俯身吻了吻她的脸。 温再倾笑了笑,“怎么了?” “车上说。”车门拉开,温再倾磕绊地坐进去。 停车场很少有人来往,周边很安静,秦矜肆将车内音响打开,放了首歌曲潺潺的纯音乐。 秦矜肆将安全带扣上,望着前方调整了下情绪,他低声说道:“卿卿,很久以前,我们就见过,对吗?” 温再倾微怔,否认了,“没有。” “八年前,在浮岛,冬天。”秦矜肆放出关键字眼,让温再倾回忆起来。 那一年的浮岛很穷,人烟稀少,天寒地冻得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丝温暖。 被抛弃的那一年,温再倾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在雪地里蹲坐着渴望了太多美好的事情。 可真正美梦变成现实的时候,是涅槃重生,不再是被人任意拿捏的柿子。 “你知道我的互联网ID为什么叫一棵柿子吗?”温再倾唇瓣张合,笑意晦涩,“因为我不想死在冬天里。” 下雪天,不堪重负的柿子在雪地里软烂。 人们吃上所谓美味的冻柿子,是经过暴雪天捶打活下来的好柿子。 秦矜肆紧闭双唇,半响,他开口说道:“如果当时我们家能了解得深入一点,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没有人规定谁要为谁的命运买单。 温再倾一直都清楚这个道理。 “谁又能预想后来的事情呢。” 命运弄人,身在棋盘,谁都是被操控的棋子。 第33章 谈婚论嫁 虞嗣音最近收到了几家公司递来的本子,女主都挺适合温再倾演的,决定权主要实在温再倾手里,“还打算拍戏吗?” 温再倾目前眼睛状况处于慢慢恢复状态,不出两个月就能恢复到从前。自然也不影响现在接下剧本,数月后正式开拍。 “先不接了吧。”温再倾做了个决定,“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等公司成熟点,我们接大单。” 从事自媒体工作前,温再倾不是没想过往演艺圈发展,只是她能力有限,除了脸蛋好看以外,其他一无是处,意料之中在选拔赛被筛了下来。 如今站稳了脚跟,手里只当是有了选择的权利。 虞嗣音提醒她,“咱们吃的是青春饭。”艺人最风光的也就这几年。 温再倾眼界明朗,“做个公司老板也挺不错的,你觉得呢?” 停下脚步选择歇息,不是她们贯有的作风。 但是,虞嗣音无异议,“也好,奔波不着家的日子确实不好受。” 公司已经完全运作了起来,虞嗣音是最大股份执有者,付出的也是最多的。 停下商务对接,虞嗣音毫不犹豫出国度假了。 家里请了保姆负责温再倾的饮食起居,饲养专人则是照顾小猫小狗。 温再倾日后会在A市长住,浮岛的大部分行李也都运了过来,因为眼睛的缘故,全部堆在了杂物间,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只有易碎品被单独拿出来清洗消毒。 秦矜肆忙完工作,直接从公司来到公寓见温再倾。 保姆早早准备好了晚餐,他过来洗手落座用餐。 保姆初来乍到,给他准备的是家用碗筷。 秦矜肆心有芥蒂,去橱柜拿了一次性碗筷。 那放着一次性碗筷和水杯的橱柜的角落,放着一份用玻璃罩保护住的杯具。 他不敢确定,小心翼翼拿下来观察了下,注意到杯具手柄下刻的咖啡店商标:一杯咖啡。 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集。雪落时,他们相坐在那家咖啡馆,咖啡冒着热汽散发着苦味,他随手给她递了颗巧克力糖。 指尖的炙热,品茗咖啡时的眼神偷怯,爱意滋生的角落有数不尽的细枝末节。 保姆过来提醒他,“先生,那是温小姐的东西,您不能拿这个,我重新给您拿一份。” 秦矜肆将杯具放回原位,玻璃罩覆上。她小心呵护的秘密,被他发现了。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她的心思,或许她就不会走那么远的路了。 . 约过半月后,温再倾药物使用完毕,眼睛治疗流程整体进入收尾状态。 当纱布再次摘下时,眼前久违的光亮是那样的刺眼。 温再倾坐在床边,视线眺望窗外的树景,碧绿中混杂着几片枯叶,风儿拂掠而过,枝头震动作响。 温再倾不适地眯了眯眼睛,娴熟地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眼睛的生涩感觉才有所缓解。 秦衿肆半弯腰在她面前,抬手将她耳边一缕碎发别在耳后,声线轻缓,“好了?” 温再倾点头,“是啊。” 聘请的私人医生徐徐说着之后一些护理中的注意事项,秦衿肆神情认真地记着。 小狗热情地趴在温再倾的腿上,黏腻地蹭了蹭掌心。 或许是太久没有目睹过小狗的成长,不知不觉中小狗又长大了圈,有了故狗的影子,温再倾不禁有些感慨,怜爱地抚摸着那打理柔顺的毛发。 她也该往前看,不能总是纠结于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 漂亮的话说多了,遗憾似乎也在从角落偷跑出来。 谁又如此心大,假装什么事情都从未发生。 温再倾和虞嗣音合资买下了这层公寓,床头柜上瓷瓶里的骨灰封存完好,猫狗齐全的全家福上,两个女孩白净漂亮的脸蛋上挂着盈笑。 得知温再倾视力恢复,远在度假区的虞嗣音也递来慰问,唠叨她要注意身体。 温再倾打趣,都念出茧子了。 嘴上是这么嫌弃着,但温再倾多少也会听进去些。 来自友人的关怀,是不该被唾弃的。 家里保姆今日休息了,温再倾本想着亲自下厨露一手。毕竟她很久没有进过厨房了,都快忘记了怎么开火。秦衿肆在,这种家务事还轮不到她。不过遗憾的是,家里没有足够的食材,温再倾基本饮食调口要跟上。 温再倾目前行动挺方便的。 她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外面的风景了,“要不我们出去吃?” 现在是晚上。口碑不错的高档餐厅预订几乎排满了。 “稍等,我来安排。”秦衿肆问,“还是去我们之前吃的那家?” 温再倾想了想,“都行,刚好我想吃其他口味的,最近饮食属实有些清淡,我都快忘记酸甜苦辣是啥味道了。” 秦衿肆低笑了声,拿起手机播出一通电话。 半个小时后,温再倾画了个伪素颜妆容出门,一身素白中式长衫,用绳子吊着枚挂坠。她近来很喜欢宽松的衣服,不受拘束,随意套着便好。 只是她戴着那幅墨镜属实与她的装扮有些突兀,透过那层乌黑的镜片,秦衿肆仿佛能看到背后那双仿佛散布迷雾的双眼。 温再倾的眼睛还没有恢复日常,暂时需要避光。 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感光舒适,温再倾兴致为佳往嘴里塞了几块饼干,“我突然不那么饿了。” 秦矜肆抽走她手里的饼干,她最近需要忌口,不能吃热量高的食物,“少吃零食。” “就吃一口。”虽然这一口里塞了好几块。 秦矜肆看了下时间,对温再倾说道:“可以等你饿了我们再上去。” “也好,现在没啥胃口。”温再倾扶了下墨镜,解开安全带往秦矜肆旁边凑去。 秦矜肆的手机恰好收到一条短信,还没点开查阅,就察觉到温再倾像小猫似的突然凑近,不是在闻他身上的味道,而是在注视着他的脸。 “有脏东西?”秦矜肆猜疑。 温再倾一手撑在操作台上,“只是突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看过你了。” 黑色墨镜下,一双干净潋滟的眸子蓦然暗自神伤起来。 秦矜肆抬手摘下她的墨镜搁置在一边,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这样是不是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视野突然敞亮,所看到的东西隐约变得真切起来,记忆中那张完美得挑不出任何瑕疵的俊脸,依旧是那样的令人赏心悦目。 四目相对,暧昧横生。 一声饥饿的响声强行拉开两人黏腻的视线。 温再倾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肚子,“饿了。” 秦矜肆解开安全带,“现在上去吧。” “等一下。”温再倾不紧不慢地塌下腰凑到秦矜肆身前,蜻蜓点水般在他脸上落下一吻。 或许是幅度太大,事后她捶了捶腰,忍不住嗔了句,“你一点都不配合我。” 秦矜肆没想在车里做这种事情,更何况她刚大病一场,“下次” 温再倾勉为其难地应下了,哼哼了两句,两人先后下车。 两人抵达提前预定好的包厢,刚落座没多久,菜还没上桌,温再倾起身去趟厕所。 刚出门,不知道是她没注意眼前人,还是眼前人没看到她,两人毫无预兆地撞到一块。 手机掉落在地板上,庆幸的是手机没有摔坏,只是绳子随着岁月有点儿脆弱的水晶串珠扯断洒了一地。 无意撞上的妇人雍容华贵,道了歉后,主动给她递了张支票。 水晶串珠市面上价格不算高,温再倾家里有不少手机挂饰,也不差这点儿钱,便拒绝了,“没事,这珠子质地也不是特别值钱。” 路人匆匆而过,妇人神色异常,尚有些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起温再倾来,仿佛遇到熟人一般。 这种目光温再倾在不少粉丝上见到过,只是她的粉丝年纪不算大。至少这些年线下见到的粉丝基本都与她同龄,没遇到过五十岁左右的姐姐。 温再倾牵了下唇角,尴尬并且有礼貌,错身去洗手间。 不想那妇人竟追了上来,做法像极了私生。 “你还有事吗?”温再倾净手,用湿巾再度擦拭。 妇人衣着打扮华贵,手上背着手工苏绣手提包,市场价高达几十万。既出身名门,倒也没必要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另温再倾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有妈妈粉,真是让人感到意外。 妇人的视线从温再倾的脸转移到脖颈上的吊坠,“小姑娘,你这个吊坠是从哪来的?” 温再倾在心底默默说了句:还挺有眼光的。 起初她也觉得这上了年代的东西古老陈旧,细菌繁多,后来觉得小巧精致,工艺精湛,当下要入手这样的小玩意得花不少钱。 “我男朋友送的,不值什么钱。” 真品只有一个,仿品层出不穷。 购物软件拍照识图,就能出来款式差不多,价格低廉的视频。外行人难辨真伪。 回到包厢,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 温再倾同秦衿肆提起门外遇到的事情,拉起吊坠扫了眼,“这戒指跟我今天的长衫挺搭的,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看上它。” 不过是旧物,看着就不值钱。那位妇人看着就不差钱,当然,穿金戴银的,也不像是会看上这枚戒指的。 闻言,秦衿肆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他面色平淡道:“我母亲今晚也在这家餐厅用餐。” 来到A市的时候,温再倾就想过会和秦衿肆家里人打交道。 这么长时间以来,温再倾心里依旧没有做好见面的准备。像秦衿肆那样的家庭,择偶硬是选择门当户对的人家,而不是破败的她。 温再倾有意将话题往外扯,“说起来,我刚碰到的那个粉丝姐姐岁数应该跟你母亲差不多大。” 此话一出,温再倾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有一个想法突然从胸口跳出。 秦衿肆瞧见温再倾的慌张,想到她的猜测,“应该没那么巧,别多想。”他语调平静地安抚着她的情绪,“现在见面觉得太着急的话,我们可以改天另外约个时间。” 另外改时间,不亚于催命符。 见家长,意味着谈婚论嫁。 可是,在确定谈恋爱前,温再倾从来没想过会和秦衿肆走向婚姻。 第34章 不绝如缕 因为幼年时的成长经历,让温再倾无法相信一个男人真的会毫无保留地爱上自己。 她或许相信爱,可这首当其冲地是建立在爱自己身上。 她不愿意成为像温女士那般为婚姻舍弃自我,成全他人的可怜女人。 温再倾小心翼翼地追随着的男人,终于在某天互诉衷肠,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真到了确认关系,温再倾却先退缩了。 她害怕秦衿肆的父母看不起她的家庭背景,害怕自己处于低位被毫无尊严地践踏。 顾虑的事情多了,这段感情也就摇摇欲坠。 温再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包厢里走出来碰到在洗手间遇到的妇人,听到秦衿肆尊敬地喊妇人母亲的。 分不清手里握着多出来的银行卡,听着秦衿肆的母亲说下次再约饭她呆愣地点头同意,是梦境还是现实里的回应。 温再倾被秦衿肆带下楼的时候,脑海里闪烁过的画面让她感到无比的不真切。 居然会有下次一起约饭?下次是什么时候? 等等,约饭,是不是就代表被认可了? 回到家,她坐在餐桌边打量着那枚黑金色戒指,绳子系着绑在椅子上,路过的小猫把戒指当成玩具拍打。 温再倾没有反应。 记忆里,身体愈发拖沓且倦怠的外祖父常常回在她面前回忆起温女士的过往。夸他女儿自小是个多么优秀自律,从来不让他操心。唯独在感情上摔了跤,再也没爬起来。 外祖父总会自责,常年忙碌于工作,对子女缺少关爱。想到要弥补的时候,却为时已晚。外祖父的晚年,几乎是在懊悔中度过。 温再倾害怕走温女士的老路,害怕自己做错选择。人活一世,不可能十全十美。她只害怕,做错的代价的付出所有。 有段时间,温再倾没怎么敢热情地回应秦衿肆的消息。视频次数减少,聊天记录肉眼可见变得凉薄。 或许是双方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再见面的时候,氛围略微微妙,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僵持。 车内空调冷气开得很低,温再倾的皮肤被寒气刺得毛孔舒张。好在方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顺手拿了件外套,她将外套披上。 秦衿肆抬手将空调调高了些,眼皮掀起,“没话跟我说?” 温再倾估摸着坐进车里有五分钟了,一句话都没说。安全带没系上,说明她不打算跟他走。 温再倾欲盖弥彰地摸了摸鼻尖,双手无措地拢着外套让自己看起来姿态稍微自然些,“之前不是说跟你家里人吃饭的事情吗,要不再延后?” 秦衿肆点头倒是不着急,“可以等你做好心理准备。” 毕竟是第一次见父母,形式要郑重,心里有压力是正常的。 温再倾沉下脸来,“其实今天我是想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听了可以考虑下我们的关系要不要继续。” 秦衿肆挑眉,对比温再倾欲言又止的神情,他显然要放松许多,语气甚至有点打趣她的意思,“说说看,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温再倾不敢直视秦衿肆的眼睛,或许是因为确定即将说出口的话可能会影响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所付出的都将成为笑柄,她音量也就不由得降下来。 “其实我没想过结婚。”温再倾坦言,“我觉得,我们就这样一直谈恋爱就挺好的,不需要顾及那么多。” 温再倾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谈婚论嫁确实不着急。两人之间年龄差摆在那,过几年奔三的秦衿肆就算不着急结婚,也会被家庭打压被迫去接受一门亲事。 温再倾没有所谓的家庭牵绊,自然不会被受制。可秦衿肆不同,到底是大家族里的继承人,婚姻大事又不是开玩笑。 沉淀在心里已久的现实终于说出口,温再倾缓了口气,情绪依旧沉闷。 “我不知道你的家庭会不会强迫你,不婚是我的态度,你考虑下吧。” 在爱情和家族里做选择,二选一。 结果如何,谁都能笃定呢。 人的本质其实就是自私的。 温再倾不敢赌,怕攀上像赵铭那样的伴侣,最后得不偿失。 爱人,首先是爱自己。 温再倾和虞嗣音创办的公司今年上市的,初期稳定下来也要忙不少公务。 虞嗣音不敢懈怠,度假完回A市埋头干业务,差点吃喝住都在公司了。 温再倾跑完商务活动就回公司熟悉下范畴,坐在独立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侍弄摆件,虞嗣音休息途中冲咖啡顺带给她冲了杯拿铁。 听完温再倾的诉说,虞嗣音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苦咖,“不怕你俩彻底掰了?” 一句戳中心事。 温再倾哑口无言。 怕,怎么会不怕呢。 好不容易才确定关系走到一起的,恋爱关系到此结束,之前流的眼泪荒唐可笑。 温再倾有在试图改变心态,“万一他能接受那样的我呢?” 丁克是要双方都能接受的。 温再倾拿不定主意,至少现在的她,是不会将自己全盘托出的。 一个真正强大的人,是不会想着依附他人的。 当然,可以借力,不能寄托。 “给你愁得。”虞嗣音说:“过两天有个名利场,你代表公司去走个过场露露脸,就当散散心了。” 既是名利场,就少不了争斗和奉承。 温再倾倒不觉得说散心,分明是心塞,“还不知道那些老东西怎么对我呢,这圈里乱得很,没几个好东西,见到我鬼迷日眼地喊温小姐,我恨不得直接把他们嘴撕烂,眼珠子抠下来。” 虞嗣音抿了口咖啡,热气升起迷离了眼眸,那上挑的眼尾散发着凌人感。 过过嘴瘾也罢了。 她们从不白吃亏。 温再倾很少出现在媒体面前,为此特意聘请了造型团队为她打造新形象。 除此之外,还专门提了辆新车充当门面,她不敢开上路,跟虞嗣音之间又没有利益纠纷,索性直接将车转送给了虞嗣音。 再有就是消费。温再倾对奢侈品概念不深,不执着于什么大品牌,却在这天破天荒地眼睛都不带眨地直接刷卡。 跟在身后的虞嗣音默不作声,只是一昧挑选自己中意的等待温再倾付款。 啧啧,报复性消费虽坏,可她是受益者。 逛了一下午,两人两手空空。 所有购物全部托人寄送回公寓。 离开的时候,说巧不巧,遇到了出国在即的秦眠。 秦眠依旧干练飒爽,见到温再倾只是娓娓唇角上扬。 姿态疏离,但微笑打招呼又显得稍微客气些,关系谈不上特别难看。 秦眠是秦衿肆的姐姐,温再倾也不能做到完全忽视人家。 秦眠上下打量了温再倾几眼,不苟言笑地说了句,“有段时间没见了,变化挺大。” 从前温再倾在秦眠身上感受到更多的情感是瞧不起,而这次却察觉到了一种来自同性发自肺腑的赞赏。 “就当你夸我了。”温再倾出手大方,对柜姐说:“刷我的卡吧。” 价值几十万的包,对于事业上升期的温再倾其实是一笔不小的金额。如果是车子、房子,这类大物品或许还可以接受,可偏偏那只是个巴掌大的小名牌包。 温再倾自己都舍不得买几个。 秦眠笑了,“谢了。” 几十万买一句谢谢,奢侈得很。 刚上车,虞嗣音忍不住给温再倾竖起大拇指,“真舍得。” 温再倾心底也觉得贵,可是价格低了,人家还不一定能看上呢。 她们以为天价的东西,实则是人家眼里最为普遍的。 门面安排好,温再倾如约出现在宴会当晚。 这是一场圈内中型商业晚宴,出席的多是有头有脸的企业家,还有一些商业价值较高的演员。 温再倾以公司董事的名义出席,较为瞩目的其实是她的自媒体创作身份。 入场后,新摄影团队及助理为温再倾拍摄新妆造,摄影师全程跟拍。 遇到粉丝,温再倾也是极力配合合影。 温再倾前段时间发布的内容更吸引粉丝的其实是感情问题,线下碰到时也少不了被问感情上的事情。 “柿子有段时间没发作品了,真的如圈内人说的那样转幕后吗?” “女孩子怎么可以为了爱情失去自己的事业!” “真正爱你的人,是会支持你做的一切选择。” 镜头前,温再倾一身长款缎面抹胸礼裙,温婉盘着长发,几缕卷发垂落在雪白的颈侧,话语柔软似心尖拂过。 “感谢大家的关注,后续有好消息的话会跟大家说的。” 话里还包含着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目前没分手。 期盼着分手的粉丝心碎一地。 当然,致力磕CP的粉丝拍手叫好。 温再倾脱身后上了二楼中庭,站在高处俯视楼下来往的人群,名利场里的热闹基本都是有目的地攀谈,她看不上这些阿谀奉承的戏码。 侍者经过,捧着托盘锁定了手中空落的她,数杯酒任她挑选。 温再倾酒量早就练就,不像去年那般一杯倒。瞧着酒杯中液体的色泽,倒也不是什么劣质牌子。 温再倾端着一杯酒,还没沾口,就被一只手握住手腕,当即给拦下。 这种场合不由分说地与他人产生肢体接触,多半是熟人。 能直接与温再倾摸手的,除了秦矜肆还能是谁。 酒杯放回原处,侍者被打发走。 温再倾侧身倚栏,“你什么意思?” “马上到你经期了,最近就不要喝酒了。”秦矜肆将手臂上的外套展开,细致地披在温再倾裸露在外的肩膀上,遮住了她秀丽的脊背,挡住了室内裹挟的冷汽。 室内冷汽开得很足,温再倾只觉得有点凉,但还用不着披外套。 想到这份摇晃的感情,温再倾不免有点注重保持距离,“不需要你的关心。” 温再倾捏住外套一角,尚未扯下,手背突然覆上一道温热。 两只手上下搭着,明明都没用力,却像被千斤压着,久久都没有被撼动。 秦矜肆凝着温再倾的脸,声线低缓,“我们没有吵架,不要闹别扭好吗?” 第35章 不省人事 此话一出,温再倾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她不过是像让这段关系结束得委婉些,不至于产生太多纠葛,到时候被迫分开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温再倾撇过脸,望着楼下形形色色的人群,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转身欲做从旋转楼下走下去。 路途遇到的人礼貌又客气地喊她温小姐。其中有几张熟面孔,印象中那张扭曲的脸过分狰狞可怖。 如今公司声望在外,曾经瞧不起她的人也不得不高看她一眼。 温再倾默默地抽回视线,察觉到秦矜肆跟了上来,她不由得加快脚步。 到底是命运多坎,温再倾突然踩到裙摆,眼瞅着膝盖就要往地上磕去。 一只手从身后探过,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回,稳住趔趄的身体。 除了秦矜肆,还能是谁。 “见我就躲?” 秦矜肆握着温再倾白皙的手腕,力道不受控制地加重,在那娇嫩的肌肤上烙下一道红痕。 那深沉的眼眸侵略性过强,温再倾几次避开,奈何挣不开秦矜肆的禁锢,躲不掉,她只好放软语气。 “那你现在考虑好了?”温再倾面无表情地对上秦矜肆的目光。 有段时日没见秦矜肆了,身上依旧是那股成熟稳重的气质,不过,眼中多了一道她读不懂的谋算。 在爱情和家庭当中做选择,确实是为难他了。 爱的确伟大,但假如要参与到权衡利弊当中,谁又能保证拥有百分百的胜算呢。 秦矜肆蓦然松了手,温再倾心里陡然一沉,冒出一个不祥的定论。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处在一个被人放弃的状态。 在二选一的抉择里,她早就料想到自己会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温再倾了然,表示理解,苦笑道:“我知道了。” 西装外套掉在地上,和作乱的裙摆搅和在一起。 温再倾没有再去看秦矜肆,咽下从胸口窜起来的苦涩,垂下头,话到嘴边的那句“好聚好散”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好聚容易,好散却需要一颗毫无保留的心。 温再倾背过身去,本想潇洒离开,身后却毅然抵着男人温热的胸膛,切实地感受到那熟悉的温情。 秦矜肆从身后环着温再倾的腰身,下巴压在她的肩上,“我听你的。” 秦矜肆压低嗓音,用那如酒精般充满蛊惑的温润嗓音在她耳边说道:“一纸婚书代表的是二人之间的羁绊,没有那张纸,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作数的。” 秦矜肆亦然做出了决定,可挡在他们前方的,还有很多问题。 温再倾艰涩地说:“那你怎么和你家里人交代?” 家里的独生子,自古以来就背负着延续香火的使命。 更何况是秦矜肆那样的名门贵族,若传出一些不好的言论,背后胡编乱扯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秦矜肆低声道:“我来开口,我不会让你夹在中间为难的。” 温再倾默了默,她习惯自由,从事自媒体久了,也不会太在意外人的目光。 若说为难,理应是秦矜肆为难。 “嗯。” “我们和好吧。”秦矜肆说。 卑微的带着祈求的话语,温再倾听着莫名觉得有点悦耳,跟有啥见不得光的癖好似的。 温再倾扯动唇瓣,“你自己都说了,我们没吵架。”所以,谈不上什么和好,挺多就是把事情摊牌。 秦矜肆松手,弯腰将地上的外套捡起,“宴会结束一起去吃饭?” 温再倾故作思忖,“行。” 楼下传来主持人的声音,群众开始配合走宴会的流程。 温再倾本来是坐后排的,因为秦矜肆的关系,临时被安排到了第一排,也就是秦矜肆的旁边。 镜头有意无意地从温再倾跟前扫过,坐拥百万粉丝的她生图一出,粉丝看着也尽兴。 不过因为秦矜肆的身份背景,流出的照片毫无意外全部被糊掉了,或者是避开秦矜肆,只拍温再倾。 第二场是圈内演员出面混脸熟,也是变相地拉资源。 说来也巧,前段时间温再倾还在拍短期就能完成的短剧,同剧组的小演员竟然走进了娱乐圈,进了大剧组演女配,剧未播就先火,可不令人艳羡。 那小演员也认得温再倾,走完过场,主动来敬酒,“柿子,不,温总,看来我们混得都还不错。” 温再倾以前在剧组没啥架子,出手也大方,基本跟谁都能搭上点儿关系。 看到对方站在了更高处,解决了温饱问题,温再倾也是打心底里祝贺,举杯浅喝了口酒,“恭喜。” 得偿所愿。 角落里,几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扎堆喝闷酒。 温再倾路过,几个老总头也没台,客客气气地喊:“温总好。” 有那么一瞬间,温再倾联想到了小时候温女士在公司雷风厉行的模样,一个无畏的女强人谁见了都闻风丧胆。 人人面上都喊温总好,背地里责怪不顾家一心拼工作。吐槽着这公司日后还不是传给女婿,哪有传女的。 温女士从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最后却死在了流言蜚语中。 如今温再倾身上有着几分与温女士当年相似的非凡气度,不过,温再倾更确定地是,那些难听的话不会成为刺向她的利刃。 她无坚不摧,只做自己。 “这臭娘们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要不是因为秦家,谁能高看她一眼啊?”人刚走不远,一个老总转头同另个人说。 话刚说完,眼前就出现了一道气场强大、沉稳健壮的男人。 只是匆匆掠过来人那双阴鸷的眼眸,便彻底消了音,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喊了句,“秦……秦总。” 秦矜肆低眉,“嘴巴放干净点。” 短短一句话,让在场的几个人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口头训斥。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秦矜肆用着不可抗拒的语气道:“稍后我的助理会跟你们对接解约事宜,赔偿款签字后会正常打到你们的账户上。” 违约金多,还是利益大,他们心里各自有数。 被秦家单方面解约,日后自家公司发展也会多受限制。 “秦总,方才是我们说错话了。” 往往私下说的才是真心话。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秦矜肆不言,漠然转身离开。 温再倾并没有走多远,停在中庭的立柱双手环臂好整以暇地望着朝她走来的秦矜肆,红唇勾起,“我说那几个老赖怎么见到我就夹紧尾巴做人。” 那几个老赖,说的就是方才那几个老男人。 温再倾创业初期,就混过不少酒局,那几个老男人就曾对她出言不逊,说的都是些恶心下流的话。 她没想过这事让秦矜肆知道,毕竟没人喜欢把自己的不堪摆在明面上。 温再倾如今自己有了底气,不需要再去看他人脸色。再看秦矜肆方才的作为,她反而有种有人给她撑腰的感觉。 “你是不是知道他们以前干的那些窝囊事?”温再倾突然问。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说具体是什么事情。 秦矜肆伸出手臂搂过温再倾细软的腰身,弯下腰同她轻触额心,“前段时间你不理我的时候知道的。” 温再倾骨子里要强,不该打听的他不会去窥探。 这事儿碰巧,谈合作时总归要去打探对方的底细,秦矜肆也就无意间得知此事。 “以后,不会让你再受这些委屈了。” 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温再倾也不愿意再提起更多的细节。 “先想下今晚吃什么吧。” . 温再倾今晚回来得迟,虞嗣音给家里宠物们配完餐就给温再倾发消息。 “啥时候回?有事。” “快到了。”此时的温再倾坐在后座,秦矜肆今晚喝了酒,状态欠佳,倦怠地靠在她身上。 他在外喝酒有度,今晚突然变得肆意起来,醉得不省人事,说不清是什么缘由。 或许是……太高兴? 庆祝失而复得。 温再倾本想送秦矜肆去酒店的,明明已经开好房了,却架不住他紧握的手怎么都挣不开。 温再倾只好带秦矜肆回公寓,但公寓并不是她一个人的,需要征求另位房主的意见。 “秦矜肆醉了,今晚睡我房行吗?” 虞嗣音没异议,“随你,先回来。” 温再倾安顿好秦矜肆,把闹闹留在了房间里,随后就在客厅和虞嗣音讨论工作上的事情。 “你最近账号流量上不去,明天早上我帮你录个视频,晚上的时候播一场。” 虞嗣音说:“淡圈归淡圈,总不能跟热度过不去吧,现在很多粉丝都讨论你恋爱脑,光顾着谈恋爱不发作品,事业都不要了就要个男人。” 温再倾是想淡圈,但也没想戴着个恋爱脑的头衔,让粉丝失望,自个灰溜溜地淡圈。 “那就按你的意思来。”温再倾盘腿坐在沙发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洗洗睡了,给你打包的饭菜趁热吃。” 虞嗣音侃了句,“你俩烛光晚餐的剩菜?” “我是那种人吗,不放心你给狗子吃,当宵夜了。”温再倾被气笑了。 虞嗣音爱吃辣,拆开包装扑面而来的辣味让她感到满足,“闹闹吃了怕是一晚上肚子都被辣得睡不着。” 温再倾颔首,起身去接了杯温水,“那我先进去照顾他了,你先吃。” 虞嗣音点头,“你俩晚上别吵我就行。” “放心,闹闹今晚去陪你。” “那不脑吗?” 闹闹已经闻着饭菜味从卧室里跑出来了,晃着尾巴蹲坐在虞嗣音腿边,吐着舌头险些不争气地流口水。 温再倾摸了摸闹闹,转头回了卧室关上房门。 秦矜肆褪去了外衣,侧躺在床侧衬衣领口凌乱,面色潮红微蹙着眉,应是不舒服。 外套掉在地上,领带被闹闹叼去玩丢在了房间的角落,房间里略微凌乱。 温再倾走到床边扶起秦矜肆,“起来,喝点水缓缓。” 秦矜肆睁开眼,双眼还未聚焦,刹那间又阖上眼,几口温水下肚,他全身重力压在温再倾身上。 温再倾简单地给秦矜肆擦洗了下身体,从衣柜里掏出两声宽大的睡衣比对了下,三下五除二给秦矜肆套上。 上面还好,到下面就不对劲。 秦矜肆喝醉了,但还怪矜持的。他攥着裤腰,顿顿地说:“不、换。” 温再倾愁得很,“你配合下嘛,我很介意别人穿外衣躺我的床欸。” 说到介意,秦矜肆半推半就地换裤子。 温再倾看着穿着一身印着卡通图案的粉色棉质睡衣时,蹲在床边欣赏起自己的杰作。 半响,她突然凑到秦矜肆面前,笑眯眯地,“亲爱的,你手机支付密码是多少?” 第36章 举棋不定 秦衿肆喝醉了酒,心底防备彻底崩塌,问什么答什么,没有半分犹豫。 温再倾对他的答案很满意,收拾洗漱完毕就休息。 温再倾躺在床的另一侧,举着手机忙着回复消息。两人并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倒也没有多少不自在。 “卿卿……” 秦衿肆主动靠过来,侧着身体半趴在温再倾的胸口上,眷恋地蹭了蹭,这依赖的举止让温再倾心里柔软如水。 她放下手机,像抱着一只大狗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目光所及,床头柜上的大合照映着吵吵和闹闹的俏皮地笑着吐大舌头。 这个在某天变得冷清的家,不知从何时开始恢复了一定的温度。 原来有爱的地方,就会像个暖炉一般。 . 虞嗣音起得早,提前准备好拍摄道具,布置好机位。 温再倾也没落下,配合着虞嗣音拍摄视频。 天光黯淡,今天估摸着是个下雨天。 客厅里晃荡的都是小猫小狗的身影,早上不闹腾但是特别粘人。 闹闹吃过饭之后缠着人要出门,小狗灵性强,叼着牵引绳走向了走向了温再倾和虞嗣音。 拍完凌晨的脚本画面,虞嗣音带着闹闹出门遛去。 这种情况本应该是温再倾本人亲自来,毕竟她才是狗主人。 恰好温再倾卧室里有动静,八成是秦矜肆醒了。 若是温再倾不在,虞嗣音单独和秦矜肆相处不出意外地会很尴尬。 虞嗣音前脚出了门,秦矜肆后脚便打开卧室的房门从里面走出来。 他身上还穿着温再倾买大尺寸的卡通睡衣,黑发凌乱地垂在额前,那双惯常幽深的眼眸此刻仿佛蒙着一层水雾。 跟闹闹还没睡醒的样子如出一辙。 秦矜肆这身行头,完全打破了温再倾之前对他的一切印象。 什么高贵公子哥,现在像小狗一样耷拉着耳朵。 对此,温再倾很欣赏自己的杰作。 公寓的厨房就在落地窗的一侧,有玻璃门隔断。隔着虚有的门,站在厨房里清洗厨具的温再倾回头看了看秦矜肆。 “洗漱用品给你放洗手台上了,你进去就可以看到了。” 公寓里是双卫,她和虞嗣音都是单独使用,不影响对方。 秦矜肆随意抓了把头发,双瞳视野逐渐清晰起来,他走进厨房扯着衣摆,慢半拍地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温再倾,“你给我穿的?” 印着小猫捧着鲜花的卡通睡衣,那是标准的女款。 温再倾点头,“好看吗?” “重点不是这个。”秦矜肆从身后揽住温再倾的腰身,全身重量压在温再倾的身上,语调委屈,“是你,未经允许,把我看光了。” 两人虽然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但对彼此的身体倒也不是一无所知。 温再倾忍不住笑出声,淡定洗碗,“秦矜肆,你大方点好吗?我当时可是关灯了,啥也没看见。” “不,我很小气的。” 秦矜肆惩罚似的突然抬头往温再倾脖颈上轻轻地咬了一小口,沉寂片刻,之后也没了其他动静。 温再倾身上的重量愈发沉重,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秦矜肆要睡过去了。 清洗完餐具,水龙头关上,水流声停止后,落在耳畔的是男人浅浅的呼吸声。 温再倾试着推开秦矜肆,“要睡回屋里睡,等会儿嗣音和闹闹回来看到我俩这样,多羞耻啊!” 有些举止,比较适合关起房门来做。 温再倾在外就是比较随和的形象,可是随和,并不代表随便。 “再抱一会儿,缓一下。”秦矜肆微微喘息,声线压低。 温再倾本想强烈反驳,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脸颊悄然爬上一抹羞赧,低声咬牙切齿地喊他的名字,“秦、矜、肆。” 这种事情,能不能自己在洗手间解决了,再体面地走出来! 无人的角落,摄像头的红灯闪烁着。 等虞嗣音遛完狗回来,秦矜肆人已经走了。 温再倾已经做好了早餐摆在桌面上,餐具只放了两份。 温再倾冲了两杯咖啡,“他有事着急要走,早餐做多了,多吃点别浪费,难得我又进次厨房。” 虞嗣音应了声好,“今天就拍完视频,晚上我剪视频发,你调整下状态播两个小时。” 以温再倾目前的身份而言,账号播不播都无所谓,但后台持续有商务合作,黏性强的粉丝堆满私信。 早期的温再倾无人问津,是个空有一张脸的花瓶,能有今日的成就,除去自身优越条件以外,也离不开众人的支持。 温再倾全天都在拍视频,晚上直播差不多播了三个小时才结束。 温再倾和虞嗣音都没有心思在家里做饭,两人一拍即合,下楼开车出去吃。 餐厅都关门了,只能在路边吃营业时间较晚的小饭馆。 高档会所去多了,接地气的小饭馆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烧烤串佐料厚重,香精的味道猝不及防从鼻腔里涌入。 虞嗣音拿起一次性筷子上下摩擦着木屑,低头搅拌着炒面,“还记得那时候我们跑出来饭都吃不起,翻垃圾桶糊弄地吃,闻着味道都反胃,却还是强行往嘴里塞,就为了不饿死在外面。” “那时候,我们年纪都不算太小。”温再倾低下头,没什么胃口地把食物往嘴里塞。 决定从孤儿院离开的时候,她想过去做一些廉价的工作养活自己。 可是,正经老板不敢用她们。 当同龄人光鲜亮丽地经过她们的时候,无意用异样的眼光投射着她们。 正是自尊心较强的年纪,她们像是潮湿天里在角落苟活的老鼠。 庆幸的是,十来岁的潮湿天已经过去,二字开头的年纪,每天都是艳阳高照。 . 回去的路上,温再倾遇到了同城的粉丝要合影。 出门在外,温再倾名气盛的时候就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她当然不会拒绝。 粉丝都很有礼貌,合影完会说句谢谢。 提出请求,同意请求,相互再见。 这套流程她经历过太多次。 今晚遇到的粉丝是两个年轻女孩,恰好在附近的网红店打卡。不知道是什么关注的温再倾,分开的时候,其中一个女孩说:“姐姐,你要照顾好自己。” 陌生人的关心来得没由头,却又正中心坎。 “谢谢。” 温再倾坐拥百万粉丝,并且粉丝活跃度高,问候堆积如山。 素未谋面的网友都知道关心,唯独最亲近的家人选择了抛弃。 幸好,此刻朋友和爱人在身边,还有永远忠诚的小猫小狗。 . 温再倾晚上有空的时候会和秦衿肆煲电话粥,最近夜晚气温下降了些,有点凉,天气预报显示未来一个星期都是下雨天。 沐浴过后,她蜷缩在被窝里,枕在秦衿肆曾经睡过的枕头上,皮肤贴近感受到的温热,仿佛是他曾经留下的体温。 电话里头,秦衿肆思忖着像是在考究什么事情,严肃的模样像是被工作绊住。 静默的那几分钟里,温再倾没有出声打扰,在一旁自顾自地刷另部手机,直到秦衿肆忙完,又或者说是考虑好,叫她的名字,她的思绪才从手头里的事情转到那通电话里。 “卿卿。” 秦衿肆缱绻温柔地喊她的名字,让她不禁原地化作一滩软水,分不清白昼。 不等温再倾作声,秦衿肆先一步开口,仿佛再晚一秒就变得难以启齿。 “卿卿,要跟我回去正式见我的父母吗?” 温再倾在机缘巧合下已经见过了陆女士,正式登门去见那商业场里盛名浩大的秦家掌权人,她不由得有些退缩。 更何况,她也没有要和秦衿肆结婚的意思。 一个男人,带女朋友回家见父母,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她霸占着秦衿肆女朋友的身份,单是两个人的爱能支撑这个身份多久都是未知数。 若是秦衿肆撑不住家里人的安排,来日也会和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结婚。 而她呢,终归也会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 温再倾安静许久,连另部手机的视频声都停止了。秦衿肆心里隐隐冒出一种不安的感觉,“只是见一见,不是谈婚论嫁。” 温再倾犹豫了,“可以不见吗?” 她压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她有一个体面都家庭背景,就算现在没有结婚的想法,也会想着和对方接触,了解对方父母在家中的的大致相处模式是如何。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 秦衿肆态度淡然,对温再倾的答案并不意外,“好。” 温再倾嗯了一声,心里空落落的,麻木地刷视频。 青春昂扬的背景音乐外,温再倾听到秦衿肆补充了句,“下个月中旬我父亲过生日,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我想向家里人介绍你。如果你没有的话,我也尊重你的想法。” 完全预留了一个月时间给温再倾做心理准备。 “再看吧。” 挂断电话,温再倾心里五味杂陈的,情绪错杂地交织在一起打成结。 之前跟秦衿肆说开了,还以为这段感情前方一片光亮,这下好了,风雨中摇摆不定,有一种随时会被趁火打劫的感觉。 年幼时,温再倾和长辈相处都是比较安定的状态。有点被动,因为年纪小,没有决定权。 记事后,温再倾几乎每天都在被打压,继母的冷眼,父亲的决绝,同龄人都嘲讽。 她不会讨好别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一个人好好相处。更何况,对方还是个长辈。 温再倾在网上帖子查如何跟男朋友的家里人相处,评论区翻下来几乎全是吐槽的。 A:说好的万里挑一,结果红包里是一百块加一张一块钱,瞧不起谁啊! B:第一次上男朋友家,男朋友为了让我在她父母表现让我去洗碗。 C:嫁男朋友又不是嫁男朋友他家里人,管那么多干吗。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但这压抑日子谁过谁知道,不说了,已确诊乳腺结节。 D:揍婆婆揍公公揍嫂嫂揍老公揍…… 温再倾默默地把手机丢一边,算了,越看越细思极恐。 她虽然不喜欢逃避问题,但也不喜欢直面问题。 媒体速度快,过几日便大肆宣扬秦家掌权人的生辰,退位在即,秦衿肆也成了一个关注点。 受温再倾的流量影响,秦衿肆女朋友这个话题也被拉出来讨论。 在温再倾的最新视频下,很多网友留言:柿子一定会去吧? 这么大个豪门世家,继承人的女朋友不出席,名不正言不顺的算怎么一回事。 总不能是,柿子为了流量刻意炒热度,想象靠脸攀富贵。 最新视频里,有一个片段被单独截取出来。 光线敞亮的厨房里,一男一女穿着家居服相拥,忽视掉与复古风的布景格格不入的卡通睡衣,男人那张侧脸被无限放大,可不就是秦衿肆本人。没想到有钱人家的公子私底下也有颗爱美的小心思。 重点是,恋爱实锤了。 本不愿意参与这场生日宴的温再倾压力山大,翻着评论心思愈发动摇了。 就连手机系统似乎都能感知到她的心思,之前拍摄接触的服装设计师给她发消息。 “哈喽柿子,最近听到你的好消息了,有一条非常适合你的裙子要不要看看,保证你穿上惊艳全场!” 温再倾没有回消息,负责对接商务的虞嗣音收到这名设计师的合作邀请。 虞嗣音晃了晃手机,“样衣发来了,还不错,关键是免费穿,你看接不接?” 温再倾目光冗杂,好似所有人都为她让出一条道,把机会摆在了他的眼前。 而她,即便背后千道力推着走,她也纹丝不动。 第37章 矢志不渝 秦霄过六十大寿,排面十足,承包的大酒店里外都被精心布置过,来往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记者被拦在门外,里头的客人聊得热火朝天的。 秦霄和陆女士站在进门入口的位置接待来访人员,收下众人送的贺礼。 转眼间,秦霄到了退位的年纪,老爷子坐在轮椅上生活自理能力欠佳,而唯一的继承人秦衿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 此次来参与寿宴的合作方不少带了自家子女,特意想要撮合两家婚姻,意思再明显互过了。 陆女士也不假装啥都不知道,直言道:“我们家衿肆有女朋友的。” 秦霄不关注网络上的流言,惊讶地看向陆女士。 感觉到被拒绝脸上挂不住面子的老总笑了笑,“那不过是一个小网红罢了,听说之前还是拍戏的,那种成本二三万三天就能杀青的能是什么好戏,拍着玩的。” 温再倾的身份一直都被人议论,在有些人看来确实励志,就像顽强的野草逆天改命成长为一朵带刺的玫瑰。 然而,在另一部分人眼里,没有实力就是没有实力,空有一张脸和攀高枝的手段,再无其他。 一个漂亮的花瓶,哪天磕着碰着,也就碎了。 陆女士当即反驳了回去,“我们家不看中那些身外之物,只要我儿子喜欢,人家姑娘品行端正,愿意入我秦家门,我们自是欢迎的。” 老总脸色铁青,拉着女儿走入大厅。 秦霄望着陆女士,“那小子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 陆女士白了眼他,“你是野人吗还是没有手机,自己不会上网看啊?” 秦霄:“……” 受网络舆论的影响,所有人都知道秦家继承人秦衿肆有个女朋友,但却从未对外公开过。 今晚备受瞩目的是,趁着六十大寿,秦衿肆会不会公开这个网红女朋友的存在。 网红这个职业,很多人并不看好。羡慕如流水的资金,却唾弃抛头露面的工作。 一个家财万贯的豪门家庭,娶一个网红进门,听着都令人发笑。 幕后,秦霄立刻让人把秦衿肆给喊上四楼。 大酒店只有顶楼不对外开放,显然,只要处理私事。 秦衿肆早已料想到秦霄知道这事儿之后,情绪不同陆女士那般稳定,甚至勃然大怒。以至于后来脸上落下火辣辣的巴掌,他只是趔趄了下。 秦霄转过脸,黑瞳里的愠怒像是酝酿着一场难以驾驭的风雨,“立马和那个女人斩断所有联系!” 秦衿肆丝毫不退让,沉稳说道:“父亲,我对她是真心的。” 真心,名利场最忌讳真心。 秦霄眼眸狠厉地盯着秦衿肆,窗外斑驳的光影在他脸上割裂出冷硬的线条,映着无法挥散去的愠怒。 “我培养你是希望你能真正撑起秦家,放你去追求你所谓的自由是想让你锻炼,不是为了让你去谈情说爱,最后在我面前跟我讲什么真心!” 最后一句话,秦霄几乎是吼出来的。 驻足在门外的陆女士心疼儿子,推开门护在秦衿肆面前。 “那姑娘挺可怜的,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择偶要人家有权有势情理之中,但是那种东西又哪里是个人出生就拥有。” 陆女士出身名门,与秦霄结婚完全是家里撮合。举办婚礼的那天,不过是两人第二次见面。成婚多年,才慢慢产生了感情。 或许是曾经的婚姻将就,才让陆女士产生了一定要遵从子女的结婚意愿。 天底下不是一对稀里糊涂成了婚的两个人,最后都会稀里糊涂地相爱。 婚姻若是将就,反倒害了自己一生。 秦霄在乎的是秦家的颜面,“你这让别人如何看待我们秦家?” 秦家在圈子里的低位乃是位高权重,多少双眼睛盯着想要谋利,手底下又有多少想要取而代之。 如果没有权势,如果没有声望,摇摇欲坠的头首又如何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得长久。 陆女士愤恨的眼眸里充满了不屈,联想到自己曾经在婚姻里无法抉择,她用着平静的声音说着,“不过是恋爱,衿肆他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你心底,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儿子的人生幸福重要?” 秦霄一哽,看着模样颇为相似的母子二人如出一辙忤逆他的意思,他气得竖眉。倒也没有撕开君子的伪装破口大骂。 这时,门外响起的敲门声。 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秦先生,小少爷,夫人,温小姐人已经到楼下了。” 闻言,秦霄手一摆,脸一冷,“不见。” 大门被从里往外推开,秦衿肆人已经先走了。 秦霄刚沉下脸,就见陆女士也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最后搞得下不来台的,竟然换成了他自己。 温再倾一开始没想过来的,只是看到太多网友苦口婆心的劝说,她也有些动容。 她其实并不会特别去注重别人的看法,说是在意网友磕CP硬要撮合,倒不如说是,她自己也有点想来。 想要光明正大地站在秦衿肆身边,好让觊觎的人退而远之。 只是她自己并未做好心理准备,人来到后,绕开媒体记者,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酒楼里乱窜。 直到秦衿肆的出现,温再倾那颗小鹿乱撞的心终于稳住了。 “等你好久了。”走廊尽头,秦衿肆风尘仆仆地不知道从哪里赶来,轻喘着气深深地望着她。 温再倾一身素色旗袍,胸口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竹叶图案,裙摆纹理立体清晰,得体又轻盈,好似竹叶随风起伏,颇有春日复苏的韵味。 温再倾弯下唇角,“这么笃定我会来?“ 或许是因为太过了解彼此,确定这段感情不是逢场作戏。 温再倾口称自己是个希望对方身边站的是个更优秀的人,可那个人不是自己,心里会有不甘。 对一个人动心了,放手是很难的。 更何况她占有欲强,拥有的东西,丢弃了也不舍得落在别人的手里。 秦衿肆走到温再倾面前,犀利眼眸无比坚定,“嗯,我了解你。” 温再倾唇边笑意染上两抹,倏然收了下去,压低眉眼看着秦衿肆红涨的脸,“你被打了?” 秦家包场,在秦家的地盘,谁又敢对秦衿肆乱动手脚。 除非,是身边尊敬的人。 “没事了。”秦衿肆偏过头。 温再倾捧起秦衿肆的脸,俊美无瑕的脸多了点儿瑕疵,不完美的模样让她心脏都抽搐起来。 两人平常打闹的时候,她都没有下过这么重的手。 “疼不疼?” 秦衿肆摇了摇头,“我带你去见母亲,我父亲刚得知我们的事,现在过去有点不方便。” 温再倾既然来了,也没想过会躲着秦衿肆的家里人。 温再倾扫了眼秦衿肆,目前停留在他发红的脸颊,俊逸不减,若有若无地透露着她曾经在他身上见过的羸弱美,“你就这样过去?” 秦衿肆轻挑眉,“嗯?” 他没理解她说的是哪样。 温再倾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粉饼,“遮下脸吧,被拍到不好看。” 温再倾习惯了活跃在公众视野里,会注意自己行为举止和衣着得体。 虽然也有控制不住脾气的时候,可以愤怒皱眉,但是面部不能扭曲狰狞。 穿衣可以随便,但是不能邋遢。 形象和脸都摆在首位。 这是她工作保留下的习惯。 二楼包厢外的露天走廊,四下无人,万籁俱寂地与楼下的嘈杂形成了鲜明对比。 附近没有摄影机无死角追随,温再倾熟稔地用粉扑蘸取细粉遮住男人脸上的瑕疵,巴掌印愈发明显起来,粉末浅淡得险些遮不住,可想而知下手有多不留余地。 或许是发现温再倾眼底的心疼久久都没有缓过来,低着头迎合她的秦衿肆视线忽然往下垂,掠过她身上那件他从未见过她穿的旗袍。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穿这类的衣服。” 旗袍裁剪会比较修身,显身材的同时也会修饰身材,妩媚且优雅。 温再倾出门前特意请造型师做了个盘发造型,整体比较偏古典风。她今日气场大开,人生地不熟的姿态却也镇定自若,绷紧的脸色显得很庄严肃穆,一点儿也不显得小家碧玉,反而有点儿像雷厉风行的干事出门办差。 温再倾语气淡淡,“你没见过我穿的衣服多了去。” 温再倾最不缺衣服和化妆品,早期接触自媒体的时候基本都是自费,小有成就后多的是举办方追着送,又或者是借着拍版最后还回去。 “以后会有机会见到的。”秦衿肆唇角牵起。 化妆时最讨厌做出面部表情了。 温再倾默默瞪了眼秦衿肆,压了几层粉底遮住脸上的红痕,以防万一上了点修容。 “等结束了敷下脸,肿了就不好看了。” 秦衿肆颔首点头,“好。” 温再倾将粉饼收回包里,磁扣的手提包刚扣上,秦衿肆玩趣似的凑到她面前。 粉饼修饰自然,遮住了他脸上的瑕疵。 完美得挑不出来任何毛病的俊脸在她面前无限放大,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她纤细窈窕的身影。 “谢谢卿卿。” 明明是一句礼貌的道谢,温再倾硬是听出了一点嘴巴抹蜜了搁这嘴贫的感觉。 她眉眼柔和,“走吧。” 不然楼下的人等着急了。 两人转身要走,迎面就碰到了陆女士。 不知道陆女士站在远处,缄默地注视了他们多久。 温再倾想到方才自己也没有哪里不得体的行为,悠然淡定地对上陆女士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眼睛。 “阿姨好。” 陆女士神情淡然,点头示好,继而看向秦衿肆,“你父亲在楼下等着你。” 寿宴切蛋糕,哪有独子不在场的道理。 秦衿肆带着温再倾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