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那年夏天永无止境》 第1章 第 1 章 2012年，桐城市白水区锣鼓路和槐花路交叉口。 下午四点半，福星小学的校门口挤满了人，乌泱乌泱的一大片。三五成群的大爷大娘凑在一起边聊天边等孙子孙女放学。老年人耳朵不太好，说话的声音都很大，校门口喧闹的跟菜市场一样。 福星小学不是重点小学，拿到的投款也不多。整个学校就一栋教学楼，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楼了。教学楼的外表看着有些破，白色的墙面早就变得灰扑扑的。 在这所学校上学的小孩的父母大多是外来务工者或者家里没啥钱的。好的小学周围的房价贵的要命，望子成龙的家长们为了孩子的前程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从指甲缝里省出一笔钱来让他们“赢在起跑线”上，只要有点实力或者门路，都不会选择让孩子上这个学校。 放学时间到了，校门缓缓拉开，立刻跑出来一大群欢蹦乱跳的小孩，跟集体出动的猴子似的。 其中一个身形瘦小的孩子背着一个破旧的书包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这小孩动作敏捷，很快就凭借丝滑的走位挤了出来。 他叫方烨，今年十岁，正在上小学四年级。 方烨长得很清秀，乍一看跟个小女孩似的。很多人见他的第一眼都会错把当成女孩子。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笑起来很讨人喜欢。 方烨来到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包 “雪莲”，付给老板五毛钱，往嘴里塞了一块儿，然后鼓着腮帮子一步三跳地离开了。 福星小学离他家有点远，走路要花二十多分钟才能到家。方烨拐到学校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打算抄个近路。 没几分钟，他就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右边就是他平常回家的路，左边往里走是一条死胡同。他刚想右转，却突然听到左边的胡同里传来一阵激烈的吵嚷声。 干嘛呢这是？ 方烨的好奇心比猫厉害多了，他立刻脚步一顿，好奇地趴在拐角的墙壁上，探出头悄悄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见三个男生把一个比他们矮的男孩围在中间。三人个头不小，嘴里大声地叫骂着。 “还找不找他了！再找我们就打你！” “臭小鬼看不起谁呢！你那什么眼神！” “再瞪！你再瞪一个试试！” 我去，这是在群殴呀，方烨等式心里一惊。 还是三打一！完了。方烨心想，这个男孩一定会被揍成猪头。 他赶紧左右看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四下一搜啊，正好看见墙边躺着一个烂拖把，不知道谁扔那了。方烨连忙上前捡了起来，又冲到墙边继续观察情况。 要不要帮呢？就他一个，也打不过对面啊。 高个三人组开始推搡起中间的男孩，把他推得往后退了几步。方烨一看，不好，要动手了！ 他心里一横，算了！还是帮他一次吧。加上他就有两个人了，不一定打不过对面。退一步来说，要是真的被揍了，那也是自己倒霉。 说时迟那时快，方烨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拎着拖把挡在了那个被欺负的那个男孩身前。 他气势汹汹地把拖把往地上一放，叉着腰站在高个三人组面前，大声道：“住手！不许你们欺负人！” 众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在场的四人都搞蒙了。这谁啊？不认识。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表示都没见过方烨。 三人中个子最高的一个寸头男生冲方烨骂道：“关你什么事！哪来的小屁孩？赶紧让开，别碍事！” 这三个人每一个都比方烨和他身后的那个男孩足足高一个头，看起来个个都凶神恶煞的。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方烨感觉自己的腿都在抖。但他心里一个劲儿地给自己打气，不要露怯！大胆地上！ 方烨背后那个男孩也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窜出来的。男孩刚想张嘴让方烨离开，不要掺和这里的事，就听到方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你们不要脸，三个打一个！” 寸头男冷笑，“就打了怎么样！你要是再添乱连你一起揍！” 面对三人凶狠的神情，方烨有点怕了，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他最崇拜的偶像孙悟空。 孙悟空遇到困难从来不会退缩，方烨决心要像他的偶像那样勇敢，除恶扬善，匡扶正义！ 于是方烨模仿起他的偶像，像耍金箍棒那样挥舞起手里的拖把，打算给对面一点震慑。 方烨“呼呼哈嘿”地叫了几声，笨拙地把拖把挥来挥去，中途还一个不小心将拖把掉在了地上。他顿时有点尴尬，赶紧弯腰捡了起来当没发生一样，继续挥舞着。 凶恶三人组：“………” 连方烨身后的男孩也有点无奈，他刚想说“要不你走吧，呆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但他还没来得及张嘴，方烨就转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同学，你不要害怕，我来保护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男孩：“………” 以多欺少的三人组终于忍不住了，其中一人走上前恶狠狠地瞪着方烨：“你再不走，我们就连你一起揍了！” 方烨冷笑：“我已经记住你们长什么样了，等我回学校就告老师！让你们每个都吃不了……打包走！” 男孩太阳穴一个劲儿地跳，是吃不了兜着走吧……他忽然觉得面前的情形有种诡异的搞笑，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孩跟动画片里的冒失鬼一样，连这里的状况都没搞清楚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想要维护他。 说实话，虽然有点搞笑，但也他也有点……感动。 凶神恶煞三人组一听方烨要告老师，也明显害怕了。他们也是福星小学的学生，正在上六年级。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脑发育都不太完全，再加上福星小学的校风也是出了名的“狂野”，周围很多三五成群的“小混混帮派”都来自这个学校，于是搞得住在附近的大人们很讨厌福星小学的学生。 三人组在校内也是横行已久，招了不少小弟。对外宣称只要认他们做老大，就可以在遇到麻烦时向他们求助。 今天这件事也是因此而来。 三人组一个四年级的小弟说自己被人欺负了，请大哥们帮忙出手教训一下欺负他的人。于是大哥们放学后就来势汹汹地把男孩堵在了胡同里。 为首寸头男心中已经有些退缩了来说是很奢侈的事情。方烨赶紧往嘴里塞了两块，见李玉衡也在这，于是把袋子递给他。 他嘴里含着东西，不方便说话，只能含糊地说：“快次，唔然唔化了。（快吃，不然就化了）” 李玉衡愣在原地，错愕地看着方烨递过来的雪糕。 雪莲是一款小学生之间的经典雪糕，类似雪碧味的饮料冻成冰块，只要五毛一袋，很受小学生喜欢。，但他面上不好表现出来。他们虽然平时经常不干正事儿，四处招猫逗狗，但那毕竟只是私下里的小打小闹。真要是捅给父母老师，他们也是害怕的。毕竟小学生很少有不害怕老师的。 但寸头男是这个组织的老大，他要是退了，以后小弟们该怎么看他？ 其实这事儿还得怪方烨。寸头男原本只是想带人吓唬一下这个男孩，但谁让半路杀出方烨这么个程咬金来？这下搞得他骑虎难下，想退缩都不行。 这事关男人的尊严！ 寸头男冷冷一笑，“那你告啊！我们才不怕！” 方烨面无表情地补充：“我还要告你们的家长，让他们打断你们的腿。” 三人组：“…………”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悄悄拉了拉寸头男的衣服：“飞哥，要不咱们还是撤吧，毕竟都已经吓唬完了，闹大了也不好。” 飞哥面色狰狞，十分唾弃不争气的跟班。“撤什么撤！你就这么没出息？” 眼镜男小声说：“可是我爸真的会打断我的腿，他上次打我就抽断了一根皮带，我怕……” 经眼镜男这么一说，飞哥就突然想起了自己老妈的无影铁砂掌和断子绝孙腿，顿觉脸上一痛，屁股一热。但他强撑着咽了口唾沫，大声道： “你少在这拖后腿，我妈才不打我！” 方烨心里翻了白眼。算了吧哥们，你刚才都吓得咽口水了。但他也不欲多说，手持拖把，眼神凌厉。小小的胡同里气氛紧张，俨然随时要展开一场大战。 就在这时，方烨微微侧过头询问男孩，“对了，你会打架吗？” 男孩一怔，摇摇头。 方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算了。那一会儿你躲远点，我来打，别误伤你了。” “………” 男孩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他神情严肃，沉默得像一尊雕像。他并不想让方烨卷入这场争斗，于是拉着他的衣角往后拽了几步，对三人组说：“有什么冲我来，别牵扯别人。” 这是方烨听到男孩说的第一句话，声音还怪好听的。 三人组看到面色不善的男孩和方烨，互相对视几眼。 现在局面变成了三打二，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儿麻烦。他们不清楚方烨的来历，万一对方真的把事情闹大了也不好。而且，他们的最初目的也只是想吓唬一下男孩而已。 “飞哥，你看……”眼镜男瞄了一眼飞哥，等他的下一个指示。 飞哥眼看气氛都到这份儿上了，不打一场说不过去，于是大手一挥：“上！” 毕竟他们人多，三打二，对面还是两个小屁孩，还怕输？ 三人组刚冲过来，还没碰到方烨的衣角，就被一个大拖把甩到了脸上。伴随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儿，三人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方烨拿着手上的拖把一通乱挥，模样像只疯狗一样，这架势顿时把三人组吓了一小跳，让他们不敢再上前。 飞哥刚想用手抓住拖把头，但他没想到方烨的力气还不小，他根本控制不了对方，让两个小跟班赶紧上前帮忙。 但方烨马步一扎，气沉丹田，用拖把狠向前一戳，重重的棍子捅到了人柔软的皮肤上，痛得对方惨叫一声。 “啊！！！” 那个悲催的人就是眼镜男，他瞬间大哭起来，“妈，有人打我，我要回家！” 其余四人：“………” 男孩震惊地看着方烨，没想到他打架还真有两下子，于是停住了想要上前的脚步。 方烨赶紧收回拖把，心说糟糕，他下手会不会太重了？ 由此可见，打架的时候手上有一个武器是非常有必要的。而且最好是长一点的武器，能隔开双方之间的距离。 眼镜男痛得吱哇乱叫，飞哥本来没把方烨当回事，但他最不能忍别人欺负他的兄弟，于是怒火蹭得一下就上来了。他愤怒地瞪着方烨，一字一顿地说：“你、今、天、死、定、了。” 方烨一看他的表情，心说不好，今天恐怕要交代在这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遛弯回家的老大爷正巧路过胡同，看到一群小孩闹成一团，当即大吼一声：“干嘛呢你们！” 大爷就住在这附近，见多了在这个小巷子里约架的学生，早已无师自通地练就了一门好嗓子，威慑力不亚于学校的教导主任。他一只手牵着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狼狗，一只手拄着根拐杖，冲他们大喊：“干嘛呢！干嘛呢！怎么又打架啊！你们这些小流氓，一天天的不学好，净干这些孬事儿！” 寸头男刚要骂回去，就见大爷用拐杖用力地指了指他，“又是你！怎么老是你！天天都在这儿打架，你父母就不管你吗？”他眼睛一瞪，白花花的头发都好像竖了起来。“赶紧走，不然我就告你们老师！” 大爷身边的大狼狗也应景地冲他们“汪汪”叫了两声。吓得三人组后退好几步。 飞哥实在怕那狗，更怕身材雄壮的大爷，于是搀着眼睛男，恶狠狠地对方烨说：“你们给我等着！我记住你们了！咱们没完！” 说完，他就马不停蹄地带着跟班们逃之夭夭了。 大爷看着巷子里剩下的方烨和男孩，冲他们喊：“哎！还有你们，那俩小流氓，赶紧回家！别在这瞎杵着了！” “哦。”被当成小流氓的方烨呆呆地应了一声，他“哐当”一声扔下拖把，拉起身后男孩的胳膊拔腿就跑。 临走前，他还朝大爷道谢：“谢谢大爷！不是我们要打架的，是他们打我们！” 大爷白眼一翻，“去，我管你们谁打谁，别在我家门口打架就行。” 方烨、男孩：“………” 方烨拉着男孩一路狂奔，带着他灵活地穿梭在巷子里。男孩一头雾水的被他拉着跑，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等等……”他低声说。 “等什么等！”方烨急道：“你还等他们来揍我们啊！” “你不是……”男孩话音未落，就被方烨打断了，他似乎知道男孩要说什么。 方烨：“你想说我不是能打得过他们？我打得过个毛啊！我就是做个样子好不好！你看看刚刚那个光头的架势，他简直要把我活撕了！你真指望我一打三啊，你当我蜘蛛侠啊！” “…………” 男孩其实想说那个飞哥是个寸头，不是光头，但方烨现在显然没有心情听这些，于是他只能把嘴闭上。 方烨拉着男孩，一起在大街上“逃亡”起来。 现在是五月份，天气已经有些热了。方烨手上的汗都蹭到了男孩的胳膊上，让他感觉湿乎乎的。男孩被方烨紧紧地拽着，边跑边看他的后脑勺，大脑不禁放空起来。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明明都不认识，却莫名其妙地冲过来挡在他的身前，莫名其妙地把他护在身后去打架，还莫名其妙地拉着他在街上逃跑。 他真的……很奇怪。 男孩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两人一路跑过足足三个街口才停了下来，靠在墙边气喘吁吁地休息。 方烨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哟我的妈，累死我了。现在安全了，他们肯定追不上咱们，我简直是博尔特在世！” 男孩：“………” 这回他终于忍不住，他说：“博尔特还没有去世，请注意你的言辞。” “啊？”方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哦，不好意思哈，我不知道，就随口一说。” “………” 男孩表情复杂，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与方烨对视一眼，示意他松开。 方烨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立马松开抓着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他刚刚跑得太快，手心又湿又热，在男孩胳膊上留下了一层淡淡的水痕。 男孩看着自己胳膊上的水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刚刚方烨忙着打架，还没来得及注意这个男孩的长相，现在终于有时间了停下来仔细看一看。 好么，长得还挺帅的。 “长得这么帅，怪不得他们要揍你呢，”方烨盯着男孩的脸喃喃道。 男孩：“………” 方烨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孩的脸，把他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忽然一拍脑门，叫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方烨，方块的方，火华烨。你呢？” 男孩静静地看着方烨，眼睛澄澈的像一汪深潭。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T恤，上面印着一个酷酷的机器人。下面是一条黑色的运动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的耐克鞋，看起来干净又文雅。 反观方烨的装束，他的灰色T恤已经很旧了，几乎是透明的，又宽又大，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看着很不合身。他的裤子也很不合腿，长了一大截，堆在脚踝处。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凉拖鞋，脚趾被灰尘溅得脏脏的。方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不好意思地蜷缩了一下脚趾。 男孩开口了：“我叫李玉衡，木子李，玉石的玉，衡……” 李玉衡歪头想了想，一时想不起来该怎么组词，于是直接拉过方烨的手，在他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下来。 方烨觉得手心有点痒，手指微微缩了一下。 “就是这个衡。” 好复杂，他写完方烨也没明白是哪个字，不过他还是装作知道了的样子点点头。 “哦，原来是这个heng啊。” 方烨问他：“我没见过你，你也是福星小学的吗？” 李玉衡点头，“嗯，这学期刚转过来的。” “哦，那你在哪个班啊？” “四二班。” 方烨一听，立刻兴奋地说：“原来你是我隔壁班的啊，好巧。我是四一班的，你以后可以来找我玩儿啊。” 李玉衡一怔，有点惊讶地眨了一下眼，好像没想到方烨这么热情。 方烨：“哎你之前是哪个学校的啊？作业多吗？我跟你说我们班作业可多了，写都写不完，我每天都写到……”他开始喋喋不休地和李玉衡聊了起来，从家庭作业聊到学校八卦，嘴快得跟机关枪似的。 李玉衡从没和话这么多的人交往过，大部分时候都只是默默地听着。方烨聊着聊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大叫一声。 “啊！” 这叫声吓了李玉衡一跳，“怎么了？” 方烨一拍脑袋，苦恼地说：“我忘了我的雪莲还在包里呢。”说着，他赶紧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滴着水的袋子，方烨朝书包里一看，果然，里面湿了一大片。 刚才他忙着打架，情急之下就把“雪莲”装进书包里了。但方烨忘了现在是五月份，正是气温高的时候。下午四五点的太阳能把人烤化了，更何况是一袋冰块。 方烨惋惜地看着袋子里的冰块化的只剩下那么一点。 他没有零花钱，平时吃一次雪糕对他 见李玉衡皱着眉看着他，迟迟不动，方烨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于是直接上手拿了一块递到他的嘴边。 李玉衡：“………” 他不是不好意思，只是有些嫌弃罢了。李玉衡很少吃零食，他妈妈总说不卫生。他自己也不大喜欢，觉得只是一堆添加剂混合在一起的工业食品。 但看到方烨如此热切的眼神，李玉衡也不好意思拒绝，他小心翼翼地捏起那个冰块塞到嘴里。 凉凉的，很甜，不过还不错。 “好吃吗？”方烨问道。 “嗯。”李玉衡点点头。 自从转到福星小学之后，其实李玉衡的心情一直都低落。 他的爷爷上个月刚去世，奶奶又重病住院，家里乱成一锅粥，父母没有精力照顾他，他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也弄丢了。 每一件事都让他本就雪上加霜的心情更加糟糕。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丢失的钱包后，却发现它在另一个人的手上，对方不仅不还，还找几个高年级的放学堵他。 真是，糟得不能再糟了。 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李玉衡不情愿地转到这个学校。 破旧的学校，讨厌的同学，不管事的老师……这里的一切都让李玉衡不爽。总之，自从来到福星小学后，李玉衡的身边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一件好事，没有遇到一个让他喜欢的人。 除了……眼前这个笑容灿烂但很冒失的男孩。 直到很久以后，李玉衡都没有忘记这个下午发生的事。 糟糕的学校，糟糕的同学，糟糕的家里，还有……糟糕的自己。 不过虽然糟糕成这样，但总算有一件好事。 那是李玉衡第一次见到方烨，许多年以后，他已经忘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记住的就是方烨的灿烂的笑容。 只是那时的两个孩子都不知道，他们的人生会在后来的日子里交织在一起，迸发出绚烂的光彩。 李玉衡后来又给方烨买了一袋雪莲，方烨推脱了一下，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这个夏天真的是太热了，不过雪碧味的冰块还算降温。最重要的是，他们都遇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这是最有意思的事。 第2章 第 2 章 早上七点半，方烨背着书包准时来到李玉衡家楼下，他把双手围成喇叭向高处大喊：“李、玉、衡！” 很快，楼上高处的一个窗户迅速被拉开，一个男孩在楼上冲他招手。 方烨满意地站在楼下，用脚划来划去，耐心地等待着对方。他知道李玉衡马上就要下来了。 每次都是一分钟，从来没有出错过。 方烨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差不多到一分钟的时候，李玉衡果然拎着早餐从单元门中飞了出来。 方烨嘿嘿一笑，高兴地跑上前用头撞了对方一下。 “咚”的一声，两个人的头碰在一起，发出闷闷的响声。 李玉衡皱着眉捂住头，瞪着兴奋地像小狗一样的方烨，“都跟你说了别老撞我，疼死了。” 方烨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嘿嘿，我一高兴就这样。” 李玉衡无奈地问：“那你下次能不能轻点？” “保证！保证！”方烨表情严肃地向他敬了个礼。 李玉衡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很快就忍不住笑了。他把手里一袋早餐递递给方烨，“诺，鸡蛋饼，我让我妈给我做了两份。还有一杯豆浆。” 方烨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接过早餐，忙不迭向李玉衡道谢：“啊！阿姨真是太好了！谢谢阿姨！” 李玉衡感觉自己被忽略了，有点不高兴地说：“是我让她多做的，你也要谢我。” 方烨赶紧补充，“嗯嗯，谢谢李玉衡，李玉衡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听到方烨这么说，李玉衡不禁勾起嘴唇。他说：“这还差不多，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方烨和李玉衡已经上五年级了，两个人自从上一次“胡同营救”之后就成了好朋友。 准确地说，是方烨经常去找李玉衡玩儿。李玉衡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跨一个班来找自己，但也逐渐地接受了方烨。 正好，他也缺一个朋友。 方烨家距离李玉衡的家有些远，足足有两三公里，他每天要花半个多小时才能来到这里，但他依然每天坚持早起来找李玉衡。这是李玉衡不知道的。 方烨经常不吃早餐，李玉衡不清楚他家里是什么情况。当他问起来的时候，方烨就含糊地说家里人没时间给他做。 李玉衡又疑惑他家里为什么不给他钱让他自己买，方烨就苦着脸夸张地抹眼泪说自己家里穷得揭不开锅。 李玉衡当时就被方烨气笑了，白了他一眼。但从那之后的第二天，他就恳请母亲多做一份早餐，因为有某个小猴子早上没有饭吃。 “我给你说，我们昨天上语文课的时候，班主任叫我同桌上去回答问题。我跟你说过吧，她叫陈韵竹，长得可漂亮了。” “不记得，”李玉衡兴致缺缺地咬了一口饼。 “哎你记性真差，你见过的啊，就是那个个子高高的女生。” 李玉衡面无表情地说：“哦，想起来了，比你高一个头的那个。” 方烨瞬间炸了，“……你能不能别老提这种事。” 李玉衡笑他，“小矮子，谁让你还没发育呢。” 方烨和李玉衡是同一年出生的，只比李玉衡小几个月。但他们从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是同龄人。 方烨的个子比李玉衡矮了大半个头，在班里的身高也排不上号，比他高的有大半个班。方烨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平时不许李玉衡提他矮。 方烨有点生气地撞了他一下，“别打岔！我跟你说别的事呢。” “嗯嗯，你说。”李玉衡往嘴里塞了一个鸡蛋，含糊不清地应道。 “我不是说我们老师让她上台回答问题吗？结果你猜怎么着？”方烨神秘兮兮地问。 李玉衡：“？” 方烨看了一眼四周，凑到李玉衡的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她当时的裤子后面有血！” 李玉衡：“？？？” 见李玉衡一脸茫然的表情，方烨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唉，你不懂吗？就是女孩子来例假了。” 李玉衡的表情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很快就恢复平静了。 “哦，然后呢？” “然后我们班当时就炸了，所有人都在笑！” “喔。” 方烨补充，“我们班主任还说她了呢。” “唔？为什么？”李玉衡不解，“说她什么？” “说我同桌不爱干净什么的，反正话挺难听的。” 李玉衡沉默半晌，得出了一个结论。“你们班主任脑子可能有问题。” “………” 方烨一愣，他好直白，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方烨咳了一声，“我也觉得她做得不对。而且我们班那群男生也挺讨厌的，搞得我同桌很难过，从讲台上下来就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呢。” “然后呢？你干嘛了？”李玉衡问道。 “我？我就赶紧安慰她啊。跟她说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每个女生都会经历，让她不要怕。” “你懂得还挺多。”李玉衡点评。 方烨说：“那是因为我妈也来例假，她每次来的时候也经常肚子痛，然后我就给她泡红糖水喝。”方烨想起昨天班上那些嘲笑他同桌的人，有点生气地问：“他们都不知道那是例假吗？一点常识也没有。” 李玉衡淡淡道：“可能因为他们没有妈妈吧。” 方烨：“………” 李玉衡说完便从包里掏出一包牛奶给方烨，“给，喝吧。” 方烨喜滋滋地接过，“嘿嘿，你不喝啊。” 李玉衡皱眉，“我不喜欢牛奶，总觉得有股腥味儿。” 方烨一听，当即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以后你不喝的牛奶都可以给我，我帮你喝！” 李玉衡瞥了他一眼，有点想笑。“好吧，这可是你说的。” 方烨不知道李玉衡为什么不喜欢喝牛奶，但他很喜欢。只是他们家平时一年到头也喝不了几次。 方烨一边喝牛奶，一边高兴地用头撞了一下李玉衡，“今天下午放学去踢球吧。” 李玉衡回答：“好。” 方烨也兴奋道：“那我下午去你们班门口等你哦。” “嗯。” 到了学校，方烨和李玉衡在楼道里分别，然后各自进了自己的班。 现在才七点四十五，他们八点上课。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聊天，教室里乱哄哄的，跟菜市场似的。 方烨来到自己的位置，把书包放下来，跟同桌陈韵竹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啊竹子。” 陈韵竹抬头冲他笑了一下，也跟他招呼。“早。”她从桌兜里拿出两根香肠放到方烨的桌子上，对他说：“给，小烨子，吃吧。谢谢你昨天安慰我。” 方烨一看到香肠，眼睛瞬间亮了。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哎呀这有什么啊，你跟我客气什么。不过这既然是你的心意，那我就收下了。” 方烨十分高兴地把那两根香肠放进桌兜里，打算放学后分给李玉衡一根。 陈韵竹家里是开超市的，听说规模还不小，所以她的书包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零食。这可把周围许多人都羡慕坏了，他们都觉得家里开超市的同学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陈韵竹平时为人也很大方，坐在她周围的人都经常能吃到她的零食。她也是方烨在班里关系最好的女生。 方烨坐到位置上后想了想，转过头跟陈韵竹说：“昨天他们说的话，你别在意，竹子，是他们脑子有病。你一点错都没有。” 陈韵竹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笑出来，“我才不在意呢，那群男生太贱了，我懒得理他们。” “喔喔，那就行。我怕你还难受呢。” 陈韵竹咬了一下唇，又想起了昨天众人的嘲笑和老师的指责，心情顿时又跌落谷底。 昨天她怀着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心情回家，告知了父母在学校发生的事。但他们却不以为意，根本没当多大的事，给了她一包卫生巾就让她自己解决了。 陈韵竹今年十一岁，是个正在发育的小姑娘。自从进入这个阶段，她能明显感觉到身体和周围人的一些变化。 黄色玩笑和男生的恶作剧开始侵袭她的生活，而她清丽的长相也为她带来不少风言风语。总有男生时不时看向她，跟旁边的损友嘴里说着什么，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连平日里以“公正”、“严厉”出名的班主任也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生活中无形的困扰和恶意缠绕着这个年幼的女孩子，逐渐让她喘不过气。令她开朗大方的性格逐渐在不知不觉中转变。 而这些，是方烨作为一个男生不能也永远体会不到的感受。 陈韵竹看着时不时从桌兜里拿出香肠看一眼的方烨，发出一声感叹：“真羡慕你啊，小烨子。” “啊？”方烨疑惑地看着她，“羡慕我干啥？我有啥好羡慕的。” “羡慕你是个男生，老班偏心你，也不用来例假，不用考虑那么多，每天就知道吃吃喝喝。” “………” 方烨在想是不是自己有点太得意忘形了，于是默默地把香肠塞进桌兜里。 他觉得陈韵竹可能是因为来例假身体不舒服才会这么说的。毕竟男生不用来例假，而每次方烨看见他妈妈痛得倒在沙发上的时候，也觉得女生来例假好可怕。不过方烨又抓住了她话里一点，有些没明白。 “老班偏心我？你怎么这么说？我觉得没有啊。” “切，你个小傻帽。整天就知道吃。你觉得没有是因为你就是被偏心的那个。” 陈韵竹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开始跟他分析。 “你看，咱俩在班里的成绩差不多一样好吧，不是你第一就是我第一。按理说老班应该对咱们一视同仁吧？但是！她只给你私下辅导奥赛，我就没有。我上次去问她一道题，她就说女生不用做奥数题，让我别瞎耽误功夫。这难道不是偏心吗？” 方烨一怔，他确实没有察觉到这些差异。 陈韵竹继续说：“还有，不止是你，她其实偏心所有男生，只不过在男生里最喜欢你。你没发现吗？” 陈韵竹凑到方烨耳边，悄悄说：“你看，前几天咱们班早上有几个迟到的，有男有女。但是老班只让女生在外面罚站，却不让男生罚站，你说这不是偏心吗？她还说男生调皮一点，路上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但就不对女生这样说啊！” 方烨回想了一下几天前的场景，赶紧点点头。“确实哎，我记得张晨晨脚还不好吧，她当时不是扭伤了吗，所以来晚了点，老班还让她罚站呢。” “就是说啊！”陈韵竹悄悄看了一眼四周，继续跟方烨咬耳朵。“我跟你说，我其实特别讨厌班主任，她自己就是女的，但是老说女生不好，真搞不懂为什么。平时男生犯错她就当没看见，女生犯错她就要在全班面前批评她。真恶心。” 方烨一怔，想起了平时对自己和颜悦色的班主任，顿时觉得别扭起来。 一方面班主任确实对方烨很好，平时还经常给他好吃的。但另一方面，她又确实对女生十分刻薄。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混合在一起，这方烨觉得很割裂。 方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即将进入青春期，大脑和身体开始迅速发育起来，他们已经不是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孩子了。小小一个班级，六十多号人，形成了一个生态复杂的小圈子。很多人心里其实都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方烨想了想，说道：“也许老班也曾经被人这样讨厌过，所以才发泄到你们身上。” 陈韵竹翻了个白眼，“我管她怎么样，她凭什么这样对待我们！”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方烨严肃地说：“我也是有自己的烦恼的，好吗？” 陈韵竹嗤笑道：“你有什么烦恼？你整天就知道吃。给你一点吃的你就开心得不得了。” 方烨无奈地叹了口气，“才不是呢，我的烦恼多着呢。你说羡慕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还羡慕你呢。你家开超市，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我怎么比得了？我家………算了，不说了。” 陈韵竹眉头一挑，敏锐地体察到方烨情绪的低落。她大大咧咧地撞了一下方烨的肩膀， “只要你以后别变得跟那群男生一样讨厌，想吃什么姐就给你拿什么。” “真的吗？！”方烨两眼放光，兴奋地问道。 “那还有假？姐从不骗人。”陈韵竹脖子一扬，骄傲地说。 “不过你爸妈不会说你吗？你真的可以随便拿吗？”方烨真的很好奇家里开超市的生活。 陈韵竹耸耸肩，“其实也不是，他们每个月末都要对账的。不过我拿的又不多，就那么一点，他们还不至于说我。我爸妈虽然对我学习要求特别严，但吃的穿的一般不限制我。” 方烨赶紧讨好地说：“哇！你们家真有钱啊。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 “哼哼，小case啦~”陈韵竹拉风地摆摆手，一副江湖大姐的气派，让方烨更崇拜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到八点了。第一节就是语文课，也是他们班主任的课。陈韵竹最讨厌上语文课。 很快，铃声一响，一个穿着灰色外套，带着银丝眼镜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刚走上讲台，她就神情严肃地扫了一眼全班，随即清清嗓子，“所有人，起立！” 全班纷纷站起来，朝她鞠躬。“老——师——好——” “嗯，坐下吧。拿出课本，今天我们学习第九课。昨天让你们预习的语言天地你们预习了吗？” 全班拉长声音齐声说：“预——习——了。” 王芳扶了一下眼镜，严厉的视线从每个人身上扫过去。“好，我一会儿就检查一下。” 她刚打算开始讲课，就在这时，教室的门突然响了。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站在门口，怯生生看着他们，然后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声：“报告。” 王芳瞥了他一眼，立马皱起眉头，“何闯闯，怎么又是你！你为什么上课老迟到？” 这个叫何闯闯的男孩吓得急忙为自己辩解，但他一直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王芳。“不是的老师，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我……是有人把我……”他话音未落，王芳就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 “好了好了，别说了。回位儿吧，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何闯闯涨红了脸，嗫嚅道：“谢谢老师。” 他推开门，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但他的走路姿势跟平常人不一样，一条腿一拐一拐的，看着有些奇怪。 就这样，他顶着全班同学的注视，其中不乏嘲笑的目光，从门口走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的一个角落里。 陈韵竹默默用书挡住嘴，轻声跟方烨说：“好吧，我漏了他。我修改一下刚刚的话，老班喜欢全班所有男生，除了何闯闯。” 方烨：“………” 他大概知道何闯闯为什么上课迟到，八成又是有人把他锁在厕所里了。 何闯闯是一个小儿麻痹症患者。在方烨的印象里，他平时的话很少，经常一个人窝在角落里。长相平平无奇，成绩也不出众，班里一些讨厌的男生经常捉弄他。他家境不好，班主任也不在乎他，在班里的日子过得很艰难。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王芳站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站在讲台上若无其事地讲课。 下了课，铃声一响，班里的许多同学都跑出去玩了，剩下的要么就留在座位上聊天。方烨本来想去隔壁找李玉衡玩，但他不知为什么，忽然没了心情，于是留在了座位上。 陈韵竹才不管周遭发生的事，她拿出她的奥数习题册津津有味地做起题来。 方烨瞄了一眼她那本书，忍不住心中咋舌，暗暗感叹。 陈韵竹的数学非常好，拿过许多竞赛的一等奖，在年级里是出了名的厉害。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对数学也很有兴趣。 在十一二岁这个上蹿下跳的年纪里，别的小孩一放学就去外面撒欢打滚了。但陈韵竹不一样，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写她的奥赛题，或者去上数学课。实乃小学生中的奇葩。 方烨的成绩虽然也很好，但他对学习的兴趣明显没有陈韵竹那么大。每次看到她专心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写题时，方烨都有一种羡慕的感觉。 一个人有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东西，并把闲暇时间投入进去，这其实是一种幸运和天赋。只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少有懂得这个道理的。他们大多数都被家长用棍子赶着送去辅导班，然后不情不愿地混日子。 方烨也是如此。学校的课程对他来说是这样无聊，但他除了听课之外也没有别的事做，只能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度过这漫长的一天。 下午四点半，方烨终于等到放学了。下课铃打响的那一刻，他立刻收拾好东西向门口奔去。 方烨趴在隔壁班的窗户上对李玉衡喊：“快走，咱们踢球去。我请你吃冰棍！” 李玉衡刚收拾东西，他把书包背到肩上，走出教室摸了一把方烨的脑袋。“走吧。” 福星小学旁边有一个小球场，平时有很多小学生在那里踢球。 方烨和李玉衡来到球场，场上已经有人在踢了。两拨小孩围着一个球抢得热火朝天。 两人放下书包，迅速加入战局。这种野球场都是踢着玩儿的，反正不介意再来两个。 方烨像只敏捷的小豹子一样在草场上奔跑，他直奔球去，一脚就把球勾走了。李玉衡跟在他的身后，为他挡住别人的进攻。两人一起向球门跑去，一群小孩叫嚷着在后面追他们。 方烨虽然个子比同龄人矮一些，但他跑起来快得像一阵风，“嗖”地一声就从别人身边刮走了。 那颗原本不安分的球在他的脚下显得异常听话，像一只欢快的小鱼，在他的脚边游来游去，别人怎么抢都抢不走。 强劲的风扑在方烨的脸上，他带着球飞奔大半个球场，一脚射门。 守门员飞身上前，却没拦住。 球进了！ 方烨站在球门前哈哈大笑，随即跑到李玉衡的面前，高兴地用头顶了他一下。 李玉衡被他顶的后退几步，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他。“你不撞我就不舒服是吧。” 方烨一听，又连忙凑上前讨好地用头蹭蹭他，像一只撒娇的小狗。他的头发很软，蹭得李玉衡感觉脖子有点痒。李玉衡哭笑不得地揉了一把方烨的脑袋。 李玉衡的球技没有方烨的好，大部分时候都负责掩护他，方烨可以说是这一片最会踢球的小孩。 两人踢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气喘吁吁地下场。 方烨抱着水杯往嘴里狂灌水，喝得咕咚咕咚的，中间还不小心呛了一下。 李玉衡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提醒他：“慢点。” 终于喝饱了，方烨抹抹嘴，“回家！” 两人在回家的路上聊了一路，最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分别。方烨跟李玉衡挥手。“拜拜，明天见哦。” “嗯，明天见。”李玉衡正抬脚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来问他：“对了，你明天想吃什么？” 方烨一愣，“啊？我还挑啥呀，阿姨肯给我做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有啥吃啥呗。” 李玉衡想了想，“那酱香饼加香肠，怎么样？” 方烨眉开眼笑，“好！我喜欢！帮我谢谢阿姨！” 李玉衡笑了，“知道了。那再见，明天见。” “明天见！” 目送李玉衡过完马路后，方烨看着他的身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脚往家走去。他的面色逐渐平静下来，变得有些漠然，仿佛随着李玉回到离去，刚刚的快乐一下子都飞走了。 方烨走到一条熟悉的道路上，左看右看，确定周围没有认识的人了，便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他一路走，一路把地上遇到的空瓶子捡起来，装到垃圾袋里。不过直到他快走也没发现几个空瓶子。 这年头捡垃圾这个项目早就被大爷大妈们承包了，根本轮不到方烨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跟他们抢饭吃。 方烨看着袋子里寥寥几个空瓶，低落的叹了口气。 几分钟后，方烨走到一个城中村，村口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小北庄”。他抬头看了一眼，背着书包走了进去。 小北庄快要拆迁了，路上到处是灰尘和石块。低矮的墙上用红色的油漆大大地写着一个“拆”字，空气中是尘烟和石灰的味道。已经有施工队开着挖掘机推倒房子了。 方烨一路走，余光里是路边萧条的景象。大部分的住户和商店都搬走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户还没有离开。 据说这里未来要变成一个中心商业区，政府给住户的拆迁款不少，大家都走得高高兴兴。 但这样的人家里不包括方烨一家。 方烨走到自己住的楼下，抬头看着面前这栋老旧的居民楼。楼的墙体早就变得又脏又破，上面布满了裂纹，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裂开。楼下的单元门口堆满了垃圾，现在天气温度不低，垃圾堆久了，逐渐发酵，散发着一股“**”的味道，惹得方烨胃里一酸。 他进了单元门，开始往上爬。 楼梯间也到处都是垃圾，灰黑色的墙壁上到处都是涂鸦。方烨刚爬到三楼，就听见一户人家里传出小孩刺耳的哭声和一个女人暴躁的叫骂声。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3 3=6！你怎么就是学不会！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这么简单的题都学不会，将来去大街上要饭吧！” 小孩只能用震耳欲聋的哭声回答母亲。 方烨同情地瞥了眼这户人家，看来这个小孩的成绩还是那么愁人。 等方烨爬到六楼的时候，果然，东边的这户又响起了熟悉的吵架声。一个尖锐的女声喊道：“那个骚狐狸是谁！你说！你不说我今天就跟你没完！”接着一个低沉的男声回答：“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小丽她就是我妹妹！我们俩就是普通同事！” “去他娘的，哪家妹妹往你怀里钻！你跟我说清楚！你不说清楚咱们就离婚！” 方烨闻言不屑地撇撇嘴，怎么又变成小丽了？上次不还是小芳吗？ 就这样，伴随着各种嘈杂的声音，方烨终于爬上了七楼，来到了他家门前。 他上来就看见自家橄榄绿的铁门上不知被谁用红油漆写了几个大字——“**”、“婊子”、“赶快滚”。 方烨看着门上的字，面无表情地看着门上的字，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他知道是谁写的。 方烨深吸一口气，冷着脸拿出钥匙打开门，“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声音大得把整个楼道都震了一震。 世界被他关在门外，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 方烨的家不大，只有三十多平方，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大的那间卧室是他妈妈林清怡的房间，小一点的那间是他的。 整间房子的整修风格很有年代感，客厅的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布满灰尘的老风扇，柜子上摆着的是那种挺着大肚子的老式电视机，沙发表面的假皮已经裂开一大半，露出里面黄色的海绵。 入门右边就是玄关，左边是厨房和餐厅，桌子还有吃剩的饭菜。 方烨转头看了一眼餐桌，猜想应该是林清怡昨天半夜吃剩下的。 家里虽然有一个老冰箱，但电费太贵了，他们一般都不怎么用。方烨把剩菜倒进锅里，开火翻炒，当做今天的晚饭。 方烨炒菜的动作很娴熟，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了。很快，饭就炒好了，他关掉火，把菜盛进碗里，今天的晚饭就已经做好了。 林清怡还没有回来，这很正常，她最近一段时间回来得都比较晚。而且她最近回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会给方烨带一些小零食。吃完饭，方烨麻利地把碗洗干净，摆得整整齐齐放进柜子里，就回自己的房间写作业了。虽然学校的作业对他来说很简单，但方烨从不拖延，每天都尽早地写完，然后用剩下的时间收拾家务。 写完作业后，方烨就拿着一瓶酒精和一块湿抹布走出屋子，他看着门上的油漆，弯下腰开始细细地擦拭门上那些红色的字。 方烨非常专注，他擦得很仔细，好像面前的铁门是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但其实那只是一扇陈旧而生锈的门罢了。 他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把那些字擦得七七八八。 就在这时，楼梯间传来了一阵“咯噔咯噔”的响声。 方烨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他知道，是林清怡回来了。她一定穿着她那双最漂亮的七厘米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地爬上这个脏污的楼梯。 很快，一个高挑的人站到方烨身后，她看着方烨的行为，轻轻哼了一声。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不要管这些。你怎么就不听呢？” 方烨没有回头，他平静地回答：“我的作业写完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完，他站起来给林清怡让路，让她进去。 林清怡懒懒瞥了方烨一眼，“弄完赶紧进来。” “嗯。” 方烨把最后一个字擦完，拿着东西回屋了。 一进屋他就看见林清怡躺在沙发上，看起来很疲惫。她闭着眼睛轻声道：“给我倒杯水。” 方烨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温水倒进杯子里，给她递过去。 他走到厨房，站在灶台前，向林清怡问道：“今晚吃什么？” 林清怡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有菜就行，凉拌。多加点醋。” 方烨知道了，开始像往常一样给她做。 林清怡晚上吃的很少，基本都是凉拌青菜之类的。她要保持身材，绝不肯大吃大喝。 美丽对女人来说是一件危险的礼物，它既能带来艳羡、迷恋和追捧，也能带来混乱、恶意和伤害。 林清怡身上最大的特点，恰恰就是她的美貌。她是方烨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没有之一。她永远穿着得体，精致优雅。方烨猜想哪怕有一天家里只剩下一块钱，她也要用来装点自己的外表。 林清怡今年三十岁，在一家公司干财务。工资不高不低，养她一个人正好，但多一个方烨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但即便是这样的工作，也是林清怡前不久花大力气才得到的。她只有初中学历。 林清怡虽然爱美，但工作绝不含糊，最开始那几年她只是电子厂的流水线工人，期间还做了不少副业来补贴家用。几年后她已经考了中级会计师证，在一家小企业里上班。 她今年正在备考注册会计师证，已经考过三门了，打算往大企业跳槽。 因为工作的繁忙和压力，林清怡向来对吃喝拉撒一类的事情不怎么上心。她早上走得又早，经常忘记给方烨早餐钱，所以才让他饿肚子。 晚饭做好了，凉拌娃娃菜和酸辣金针菇，都是林清怡喜欢的。方烨又拿了一罐啤酒放到桌子上。 林清怡拉开扣环，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方烨就坐在她的对面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清怡喝完酒，似乎随口说道：“也许我们快要搬家了。” 方烨心中一惊，“搬到哪？” 林清怡笑了一下，“至少比这里好。” 方烨：“………” 林清怡这样说，方烨估计是跟她那位正在交往的男友感情稳定了。但至于到了哪一步，方烨不清楚。 林清怡淡淡道：“也许你以后会有一个继父。”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瞬间打在方烨的头上。 沉默许久，方烨才开口：“已经定下来了？” “差不多。”林清怡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不过，他还有一个儿子，跟你年纪差不多大，你要做好准备。” “………” 方烨顿时头疼起来。 第3章 第 3 章 林清怡说完就不再理他，埋头吃饭，似乎并不在意方烨的想法。 没关系，方烨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过只是要融入一个新家庭，认一个陌生的男人当继父，和一个年纪相仿的人相处。 方烨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些都不算什么。 为了林清怡，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 林清怡之前也交往过几任男友，但大多不了了之。毕竟她再美貌、再有魅力，也摆脱不了带着一个小拖油瓶的事实。而随着时间流逝，小拖油瓶逐渐长成了大拖油瓶。这让林清怡在择偶时始终处于劣势。这些方烨都懂。 方烨一直都知道林清怡内心的不甘和孤独。 她年轻、貌美，也想有属于自己的爱情和生活。在生活里，她总是不经意间忽略方烨，粗心地不像一个母亲。 方烨小时候还埋怨过她，但等他逐渐长大后，他就不再那样想了。因为他知道，林清怡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她从十九岁的时候就带着方烨独自生活。 在那个花一般的年纪里，别的女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男友约会，和朋友们一起喝酒大笑，去享受自己最好的年华。但林清怡却只能穿上一身耐脏的工作服在车间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 从方烨有记忆以来，他的世界就只有林清怡，至于父亲，这个位置一直是空白的。 方烨小时候以为别的小孩跟他一样，家里都只有一个妈妈，但后来才知道不是这样。 只有他没有爸爸。 方烨曾经鼓起勇气问过林清怡几次，但每当他问起，林清怡的回答只有沉默。她总是看向窗外，眼神悠远而淡漠，仿佛埋藏着不可说的故事。 她让方烨不要再问。几次之后，方烨就不再问了。他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也许有一天林清怡会告诉他，但至少不是现在。 方烨有时候会幻想自己的亲生父亲可能是一个大富豪，像狗血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在某一天突然开着一辆豪车，浩浩荡荡地把方烨和林清怡从这个老旧的小房子里接走。 但事实证明，这纯粹是方烨的幻想。 即使是这样狭小破旧的房子，也已经是他和林清怡这么多年以来最好的住处了。 这些年，他们住过不到十平方的房子，也一起挤过廉价的地下室。几十个人睡在一间屋子里，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 贫穷束缚着他们，生活为难着他们。 令方烨还感到奇怪的一件事，就是林清怡似乎没有家人。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叔叔婶婶…… 方烨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别的小朋友都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但方烨却从来都没有。 林清怡整个人就像一个谜，她站在浓雾里，影影绰绰。 方烨不知道该说，半晌，从嘴里挤出一句：“只要你愿意就行。我没意见。” “他人不错的，你见了应该会喜欢。而且，他儿子在外国语小学上学，有可能你也会去那里上学。” 方烨一惊，随即立马说：“我不要！我不去！” 林清怡皱眉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外国语是桐城最好的小学，每年都有一大批保送大三甲的名额，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大三甲说的是桐城市最好的三个中学，初高一体。 附中、一中、省实验——桐城响当当的三大名校。 方烨沉默很久，才慢吞吞地说：“我的朋友还在福星小学，我不想去。” 林清怡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傻瓜，她轻轻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方烨的天真和愚蠢。 “你以后就知道了，小学的这些情谊什么都不是，等你们上了初中、高中、大学，以后都会忘得干干净净。到时候你还能再记得一个名字就算不错了。” 方烨不乐意地反驳他，“也许以后会忘记，但至少现在我还没忘。我不想以后的事，那太远了。” 林清怡沉默一会儿，“算了，我只是跟你说说而已。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不用着急。你就是想去外语，人家也不一定能让你去。” “………” 林清怡吃完了，把筷子放下，抽了一张纸巾优雅地擦擦嘴。很多时候，方烨都怀疑林清怡可能是什么有钱人家出生的大小姐，为爱私奔才落到这步田地的。 但其实方烨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觉得林清怡优雅，纯粹是因为她的外貌罢了。 再普通的事情，由美人来做也是与众不同的。 “看什么？”林清怡懒懒扫他一眼。 方烨好奇地问：“妈，你家很有钱吗？为什么我老感觉你很有气质呢？” 林清怡擦嘴的动作一顿，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冷笑一声，把纸巾团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她似乎非常厌恶方烨提到她的家庭，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方烨知道她生气了，后悔刚刚不该说这话。 “狗屁！我家要是有钱，咱们现在还会在这个破房子里？少做白日梦。”她冷冷道。 说完，她拉开椅子就回卧室了。 方烨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把碗端到厨房洗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方烨吃着李玉衡妈妈给他做的酱香饼，和李玉衡结伴走在上学的路上。 方烨：“我一直都很好奇，我妈姓林，我却姓方。你说奇不奇怪？” 李玉衡知道一点他家里的事，说道：“也许你爸爸姓方，所以你才跟着他姓的。” 方烨疑惑道：“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从来没有，你敢信吗？我甚至没见过他们离婚或者吵架，而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我怀疑我是我妈一个人生的。” 李玉衡平静地说：“从客观的角度来说，在生育方面，女性要付出远远高于男性的成本，你确实可以说是你妈妈一个人生的。” “我知道啊。”方烨咬了一口饼口齿不清地说道：“但是总得有一个人提供精子吧，不然我妈一个人怎么可能生孩子？” 李玉衡想了想，分析道：“也许是她在生你之前就和你的父亲分开了，所以你才没有见过他。” “噢，有道理。但我妈为什么不让我跟她姓呢？” “可能是因为传统吧。” 方烨听完心情明显有些低落，感觉连手里的饼都不香了。他抬头望一眼天空，忍不住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我们五年级都快上完了。明年就该升初中了吧。” 李玉衡看着他的侧脸，想起了昨天父母跟他说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跟方烨开口。他张嘴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见李玉衡半天不说话，方烨疑惑地转头看向他，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感觉怪怪的？” “………” 李玉衡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应该告诉方烨。他不想走之前连说都不跟他说一声，那样就太过分了。 方烨总是活泼得像小狗一样围在他的身边，为他排解了很多孤独和寂寞。在福星小学待了两年，方烨是他最好的朋友。 所以，李玉衡还是决定告诉方烨，自己即将离开的事情。 李玉衡：“方烨，我……” “唔？”方烨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他。 李玉衡沉默半晌，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话：“我要转学了。” 方烨吃饼的动作猝然一顿，瞬间停下脚步，他呆呆地问：“什么？” 李玉衡只能向他解释：“这学期上完我就要转学了，六年级就不在福星小学上了。” 这对方烨来说是一个很突然的消息。这学期只剩下一个月了，也就是说，他马上就见不到李玉衡了。 方烨的脑子现在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事实上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沉闷的钝痛从心底冒出，许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方烨才问他： “你要去哪个学校？” 李玉衡静默须臾，说道：“外国语小学。” 方烨惊讶地微微张嘴，这不就是林清怡跟他说过的那个学校吗？昨天他还跟林清怡说不想去，结果今天就得知李玉衡居然要转学去那里了。 “那……我以后还能来你家找你玩吗？”方烨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玉衡看他的表情有些不忍，他轻声说：“我也要搬家了，方烨。” 方烨一怔，“搬到哪？” “金瑞区。” 外国语小学就在金瑞区，和白水区离得很远，足足有十几公里。对于小学生来说，真的很远了。 李玉衡看着方烨的表情，也跟着难过起来，他也舍不得方烨。 他是李玉衡在福星小学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 他们每天一起上下学，一起踢足球，一起写作业…… 李玉衡安慰他：“没关系的，方烨，我们并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我们可以用手机联系，我给你我的□□号。” 方烨很郁闷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有手机。而且，我将来可能很久都没有手机。” “………” “没关系，”李玉衡将声音放柔，“我们……”他本想说他们可以上同一所初中，但他突然意识到这其实行不通。 桐城市的初中是按片划分的，住在哪，就会被分到附近的公立初中。如果不想去公立初中，也可以选择去私立，但不仅需要入学考试，还要支付昂贵的学费。 李玉衡之所以转学，就是冲着三甲去的，不然也不必费这么多功夫。 虽然三甲也有各自的私立分校，但需要高昂的学费，方烨家里恐怕负担不起。 桐城市的所有小学内部都有一些直升名校的名额，但是因为学校的资质不同，所以数量也不同。 像外国语小学这种重点中的重点，内部名额要比别的学校多出好几倍，因此每年都有大把的家长费尽心思把孩子往里面塞。 但福星小学这种小学中的“最底层”，就只有寥寥几个名额了。 李玉衡原本想说他们可以在初中继续做朋友，但他突然发现他和方烨好像已经被什么东西隔开了。 李玉衡心里清楚自己为什么能转学，因为他的爸爸升迁了，所以他可以在小学最关键的一年里离开福星，踏上一条金光灿灿的阶梯。 方烨似乎知道李玉衡为什么把话说到一半，他扭过头，沉默地向前走。他想，他和李玉衡在一起的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 “方烨。”李玉衡追上去，慢他半步，他有点忐忑地看着方烨的侧脸，“你生气了吗？” “没有。”方烨闷声回答：“我怎么会生气？我只是……有点难受。” 李玉衡问他：“那你初中打算去哪个学校？” 方烨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我可能也要快搬家了，我们家……发生了点变化，到时候不知道分到哪里。” 李玉衡：“这样啊。” 两个孩子的心情都很低落，他们的相处时间不多了。而且他们有预感，一旦分开后，他们恐怕很难再见到彼此了。 李玉衡要转学的消息令方烨倍感失落，他失魂落魄地来到学校，一整天都闷闷不乐。 方烨无精打采的状态也引起了陈韵竹的注意，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知道方烨一定心情不好。于是课间的时候，她从桌兜里拿出一包旺旺小小酥，拆开递到方烨面前。 “喏，分你。” 方烨懒洋洋地瞥她一眼，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陈韵竹的好意，，所以还是从袋子里拿了一块。“谢谢。” 陈韵竹也往嘴里塞了两个小小酥，边吃边问： “咋了小烨子，遇到啥烦心事儿了？看你今天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 方烨机械地嚼着嘴里的食物，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好半天才说：“我的朋友要转学了。” “你的朋友要转学了？谁？”陈韵竹先是有点茫然，不过她马上就反应过来方烨说的是谁了，恍然大悟道：“哦，你说的是隔壁班那个男生吧。” “嗯。”方烨轻轻点头。 陈韵竹问：“他要转哪去啊？” “外国语，这学期上完就走。” 陈韵竹恍然大悟，长长地“哦”了一声。她又捏了两块小小酥塞进嘴里，把袋子递到方烨面前，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轻轻摇头，不再吃了。 陈韵竹不知道怎么安慰方烨，她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毕竟难过这种情绪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安慰就消散。李玉衡迟早要走，方烨必须要接受这个事情。 她想了想，给了方烨一个建议。“那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们合过影吗？” “什么？合影？”方烨一怔，随即摇摇头。“没有。” 陈韵竹说：“咱们学校旁边有个商场，里面有拍大头照的，十五块两张。你们既然要分开了，不如拍张照留个纪念，等以后你想他了，就拿出来看看。” 方烨一怔，他还从来没想过要和李玉衡去拍大头照。陈韵竹的这个建议让他眼前一亮。 就这样，在炎热的六月末尾，方烨拿着攒了一个月星期的零花钱邀请李玉衡一起去拍大头照。 方烨笑得很灿烂，露出一排白牙。李玉衡把胳膊搭在方烨的肩上，朝镜头微笑。两人的头靠在一起，亲密地像一对双胞胎。 拍完照，李玉衡拿着照片认真地对方烨说：“我会好好保存的。” 方烨眼睛有点红， “我也是。” 虽然方烨没有手机，但临走前李玉衡还是留下了他家的电话号码和自己的□□号。 他把小纸条郑重地交到方烨手上。“你留着，只要你有了手机，就可以联系我。这是我爸妈的手机号，他们不会换号码的，我也不换□□号。” “嗯。”方烨低着头，瓮声道。他紧紧地捏着那张小纸条，生怕它不见了。 李玉衡的眼睛也湿润了，“方烨，我们以后肯定会再见的，你不要太伤心。我等你。” “嗯。”方烨看着李玉衡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期待和希望。 炎热的夏天几乎要把人的皮肤烤化了，树上的蝉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吵得人心烦意乱。 就这样，两个孩子向彼此道别，走向不同的人生轨道。 他们在夏天相识，又在夏天离别。 时间匆匆，转眼即逝。 方烨有仔细想过，为什么李玉衡的离开会让自己会那么难过。 他想，可能是因为李玉衡是第一个给他带早饭的人吧。也是第一个请他吃雪糕的、第一个借他课外书的、第一个关心他的人……… 方烨在学校的人缘其实并不好，他虽然成绩好，但实际上愿意跟他说话的人并不多。福星小学有不少住在小北庄的同学，他们一提到方烨和他妈妈，就十分默契地露出鄙夷的神情，好像他们是什么脏东西。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爱抱团，只要有些传言流出来，他们就像躲避病毒一样躲避着风暴中心的那个人。 除了个性潇洒的陈韵竹以外，方烨几乎没有可以说话的同龄人。 李玉衡是唯一一个和方烨关系这么近的人。 方烨最后一次看着李玉衡的背影，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们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 这是方烨心底莫名的直觉。他从见到李玉衡的第一面就有这样的直觉。 李玉衡的家是那么漂亮宽敞，他的父母是那样和善可亲，他的房间里摆满了他喜欢的玩具和书籍。 这一切都让方烨感觉自己其实离他很远。 他们不是一类人，迟早会分开。 只是这一天比方烨想得还要早，他们甚至没有一起毕业。 方烨知道李玉衡为什么转学，因为福星小学不好，而李玉衡迟早要走。他要去更好更远的地方，像天上的鸟一样。 方烨是地上的蛙，只能抬头远远地望着他。 这种无力的感觉比他们分开更让方烨难过。 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被抛在原地。即使他想抬脚追上去，机会也十分渺茫。 人生的绝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人的自由意志可以决定的。 出身、父母、天赋、运气……… 这些东西在每个人出生的时候，老天爷就已经暗中为他们写好了剧本。 天力难违，人力微薄。 太多的事情，人们都决定不了。 后来的事情方烨已经记不大清了，他只记得有一天他回家的时候，发现楼下停了一辆小货车，林清怡就靠在一旁抽烟，车上装着他们为数不多的家当。 方烨震惊地问：“妈，为什么车上装着我们家的东西？” 林清怡懒懒吐了口烟，无视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向她投来的带着恶意的目光。“还能干嘛？搬家呗。咱们现在就走。” 方烨：“什么？！”他大吼一声，“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有东西还在房间里呢！” “什么东西？”林清怡耸耸肩，“你房间里那堆破烂儿我都给你收拾了，早卖给收废品的了。都要搬家了，还留着那些干嘛？” 方烨的眼睛瞬间红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我的朋友留给我的号码还在抽屉里呢！你收拾了没有？！” 林清怡的表情很平静，她顺手抖了抖烟灰，姿态优雅，似乎根本不在意方烨激烈的质问。 她的声音很冷淡：“除了你的课本和衣服，其他没用的东西我全都扔了。你不用在这给我发脾气，我抽出时间搬家已经很麻烦了，不要给我找事儿。” 方烨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立马转身上楼跑到原来他们住的那一户。方烨急忙用钥匙打开门，他推开门一看，除了房东的家具，其余什么都不剩。 方烨赶紧跑到自己的房间，发现整个屋子都空空如也，更别提抽屉里那个装着李玉衡联系方式的那个小饼干盒。 方烨翻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找到。 最后，他绝望地坐在地上，迷茫地看着这个房间。 如果说那张纸条是方烨心里那一点微弱的希望，那现在他的希望已经彻底破灭了。 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李玉衡了。 这件事给方烨的打击之大，超过了他所以为的程度。 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那张小纸条呢？因为他想要靠近李玉衡，尽力追上他的脚步，让自己不至于被甩的那么远。 方烨把李玉衡当做自己前进的目标，他幻想着有一天，他考进最好的学校，然后那时怀着轻松的心情拨通李玉衡的电话，笑着问他：“最近怎么样啊老同学？我考上了xx中哦，你呢？” 或者，换一个说法，他让自己至少看起来不要那么卑微。 方烨想让自己成为被李玉衡另眼相看的人。 方烨无力地走出房间，走出这个空荡荡的屋子。他看着靠在车上的林清怡，心底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妈！你至少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吧，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要搬走！” 林清怡看着方烨愤怒委屈的神色，轻轻一笑，带着一点冷意。 她冷冷开口：“我为什么要这么快搬走？还不是为了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咱们娘俩在这过得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 “我那么努力地工作，找一个可靠的人，就是为了让咱们过上好日子！现在，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林清怡弯腰和方烨的眼睛对视，眼中是幽微的火光，方烨还看不懂里面是什么。 林清怡一字一句从喉咙里挤出来：“这个地方，这些人，看见我就跟野狗看见包子一样，恨不得把我撕碎咽进肚子里。方烨，你还小，不懂我说的是什么，但你将来有一天会明白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和你。” “………”方烨无话可说。 他的李玉衡之间的联系就这么断掉了。 也许，很久都不会再见。 十一岁的方烨会因为丢失朋友留下的纸条而失魂落魄。但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只是他生命里一点不值一提的小小浪花。在往后的时光中，他将在命运的浪涛里翻滚。 第4章 第 4 章 座山，要付出比想象中更大的从出生到现在，方烨绝大部分时候都在痛恨这个世界。 不，这么说确实有点儿太偏激了。但至少在某个时刻或者一刹那，他心里总会难以抑制地涌出这些想法。 比如现在，他的朋友大晚上还没回家这件事情，就已经让他找的筋疲力尽了。 夜色已深，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传来几声狗吠。现在是十二月份，天气已经很冷了，但方烨不得不奔波在找人的途中，无暇顾及已经冻麻的脚和手。 一想到何闯闯此刻可能遭遇的困境，方烨心中就越发焦急。学校周围已经被他翻遍了，但还是没有找到。方烨不得不停下脚步，靠在墙上把脸从围巾里扒出来，喘了口气，拿出手机给朋友陈韵竹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方烨：“喂，竹子，你找到人没有？” 电话那头传来跑步时急促的喘气和呼吸，“没有……我找了大半天都没看到人。现在都晚上九点了，按理说他早该回家了。但现在就是不见人！ ” 方烨想说再找不到就只能求助警察了，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陈韵竹的惊叫。 “等等！我好像看见他了！就在天天超市后边的那条小巷。他身边好像围了很多人，你快来！” 方烨心中一惊，立马回答：“好，我知道了！你先不要过去，你一个人招架不过来，等我到了再说。我马上到！” 陈韵竹在电话那头焦急道：“可是他们万一又欺负闯闯怎么办？我就看着不管吗？算了不说了，你快来！” “好，马上！” 方烨挂下电话就拔腿狂奔。 寒风刮在他的脸上，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大半。方烨拖着厚重的步子在寒夜里奔跑，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另一边陈韵竹看着朋友深陷险境，怎么能坐视不理。她把手机攥在手里，悄悄地跟了上去。 这是一条死胡同，几个人把何闯闯挡的很严实，陈韵竹只能趴在巷子口远远地望着，她完全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心中不禁更加焦急。现场的人一共有物五六个，陈韵竹大致扫了几眼，全是男生。 怎么办？怎么办！万一他们要对闯闯做不好的事呢？肯定的！又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了！陈韵竹在心里怒骂这群混蛋。 突然，巷子里发出一阵剧烈的笑声，陈韵竹悄悄探过头，看见何闯闯跪在地上，周围人不断地推搡着他。 陈韵竹顿时心里一惊，想立刻冲上去，但她突然想到方烨的话，不得不在抬脚的那一刻停下来。她想了想，悄悄拿起手机对着那群人开始录像。 陈韵竹的手被寒风吹得通红，但她还是纹丝不动地举着手机，生怕错过一点关键画面。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保存好他们欺负何闯闯的证据。 摄像头记录得清清楚楚，一群人不断对中间那个跪在地上的男孩拳打脚踢，嘴里还时不时冒出辱骂的话语。 方烨，你快来啊！陈韵竹在心里呐喊，对面的人太多了，她一个人招架不过来。 三分钟后，方烨还是没有赶来。陈韵竹实在等不了了，她把手机收起来，心想还是自己先上吧。哪有人看着朋友在眼前挨打还无动于衷的道理呢？ 陈韵竹转头看向四周，寻找有没有趁手的武器。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空荡荡的街上一个人影向她飞奔而来，陈韵竹定睛一看，瞬间在心里欢呼。 终于来了！她赶紧跑过去。 一和方烨会面，陈韵竹就立刻指着那条巷子说：“他们把闯闯拖到了那个巷子里，然后就开始打他，我刚刚已经录像了。” 方烨一听，立刻说道：“干得好！竹子！咱们现在就过去！” “好。” 两人赶紧向巷子赶去，途中，方烨顺手捡走超市门口放的两个拖把，把其中一根递给陈韵竹。 方烨：“一会儿我先冲过去拖住他们，然后你配合我演出一戏。” 陈韵竹一怔，疑惑地问：“什么戏？” 方烨眯起眼睛，“一处好戏。” 就在两人说话的每一分每一秒里，何闯闯正在经历无比煎熬的时刻。 今天是周五，何闯闯的周卷考得不好，留到最后一刻才改完。老师终于不耐烦地朝他挥手，他才讪讪地走了。 何闯闯背着沉重的书包，被老师的态度打击到了，心中十分羞愧。他懊恼自己的愚笨，给老师带来了麻烦。他心里一边羞愧，一边又想赶紧回家。他的妈妈最近身体不好，还趟在床上需要他照顾，今天他回家那么晚，她肯定还没有吃晚饭。想到这里，何闯闯加快了脚步，拖着不便的腿脚笨拙地赶回家。 但就在他回家的路上，何闯闯突然看见迎面走过来一群人。一见到他们，何闯闯心中瞬间警铃大作，暗暗叫苦不迭。怎么现在还能碰见他们！ 何闯闯低下头，装作没看见，想赶紧走过去。却没想到擦肩而过时一个男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痛得他叫出声来。 “啊！” 周围的人哄笑一团，搭在他肩膀上的那个人把头凑过来，笑嘻嘻地说：“这是谁呀？这不是我们闯哥吗？怎么刚见面就要走啊？” 何闯闯心跳快得下一刻就要蹦出嗓子眼。他缩着脖子，嗫嚅道：“我……我刚刚没看见，你们有事吗?” 张桦笑道：“有事儿吗？那可太有事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一群人附和：“是！” 张烨倏地变脸，狠狠踹了他一脚。 “咚”的一声，何闯闯一下被踹倒在地，痛得他当场叫出来。 张烨揪着他的领子怒道：“我他妈让你放学过来找我，你怎么不来？” 何闯闯艰难地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卷子没订正完，老师不让走。”他刚说完，又被那人踹了一脚，何闯闯再次被踹到在地。 “死瘸子！别他妈废话，我让你来你不来，你是要反了你！” 何闯闯攥紧拳头，压住狂跳的心脏，鼓起勇气说：“我不是瘸子，我也有我的事，为什么非得……找你们？” 那人当即怒火中烧，抬手就要扇他，被身边另一个人拦下了。 “哎哎哎，算了张烨。大街上呢，被人看见不好。走走走，咱们去那边。” 张烨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了巷子一眼，笑道：“好，去那边儿。” 他挥挥手，一群人上前围住何闯闯，两个男生把他架起来往巷子里走。 何闯闯拼命挣扎，“我不去！放开我！” 他只盼有路过的人看见阻止一下。但是街上的人寥寥无几，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他们匆匆路过，并不在意。 何闯闯心凉了大半截儿，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叫道：“我约了我朋友一起回家，他一会儿就来！如果找不到我他会告老师的！” 一群小流氓哈哈笑起来，“哎哟，我们好怕怕啊，你告啊，你告家长啊！我看你爸妈管不管的了。” 这时，“霸凌团”的头子张威在一旁气定神闲地说：“我爸是副校长，你找啊。你看我怕不怕。” 何闯闯也壮起胆子说：“我朋友是方烨！他会找老师的！他们班老师肯定管！” 听到这个名字，几个人忽然停住了，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啦。 “真假的？他认识方烨？” “我听说过，他俩确实关系挺好，以前好像是小学同学来着。” “等等，方烨是谁？你们怕他？” “也不是怕……就一班那个啊。老考年级第一，我们老班天天说他。烦死了。” “哦，原来是他啊。”有人恍然大悟。 “那这可……威哥，还玩不玩儿？”其中一个人问张威。 张威冷笑一声，掐灭手里的烟，扔到地上踩了一脚，不屑地说：“切！我当时谁呢，原来是他啊。方烨算个屁！不就是成绩好点儿，在我这儿装什么逼！你当他管得了？不就是考个第一嘛，有什么可神气的。”张威边说边吹嘘道：“我爸早给我找好关系了，我们家在桐城一中那儿有人，不管我中考考什么样，将来都稳上一中。就他？能不能上还不一定呢。” 张威的狗腿子立刻拍他的马屁，“那是那是，威哥，还是你爸有本事！” “对啊！干什么都不如有个好爹重要，是不是！” 张威一把薅住何闯闯的头发，对着他的脸吹气。一股刺鼻的烟味儿喷在何闯闯的脸上，他觉得自己的整个头皮都要被对方拽掉了，疼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张威厉声道：“我他妈最烦有人在我面前装逼，你朋友是方烨又怎样？他算个球！你在我这儿炫耀什么？你以为我会怕？你们家就是个臭卖菜的！” 一群人在旁边起哄，开始集体鬼叫，口哨声此起彼伏。他们把何闯闯驾到巷子里，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欺凌。 张威按着何闯闯的头凑到自己的□□，“来，舔舔。” 众人围着笑作一团。 “哈哈哈哈……威哥你好坏啊。” 张威脸上的笑容恶毒又下流，“来，给爷舔舔，舔好了就放你走。” 何闯闯看着面前那肮脏的东西，恶心得要吐，拼命扭过脸，却被他们死死按着。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他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的弱小和无力。为什么被欺负的总是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石头从空中飞来，狠狠砸在张威的后背上，疼得他大叫一声。“操！谁砸老子！” “霸凌团”纷纷转过头，只看见一个男生站在巷口，手里拿着一根拖把，远远的看不清脸。 张威怒极大喊：“我草你谁啊。” 何闯闯抬头望去，瞬间激动不已。 是方烨！太好了，他有救了！ 方烨面无表情地向他们走过来，拖把的棍子拖在地面上，在夜里发出刺耳的响声。 方烨走到他们的面前，一字一顿地冷声说：“放、开、他。” “关你屁事，”张威冷笑。“管得倒宽！” 方烨拎着棍子上前，掏出手机，对他们说：“你们刚刚的举动，我都录下来了。” 听到这话，“霸凌团”的人都愣住了。 张威脸色阴沉地问方烨：“你都拍了什么？” “你说什么？”方烨冷笑，调出陈韵竹刚刚拍的视频。他们刚才的行为被清清楚楚地录在手机上。一群人的哄笑和鬼叫，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听得格外清楚。 有人开始怕了，“我操……麻烦了。”几人赶紧看向张威，“威哥，这下怎么办？” 张威没有想到方烨还有这么一手，他这时候心里也有些发虚，但面色更加凶狠。“你他妈发呀！我当我怕？我爸是副校长，怎么可能开除我？你有本事就发啊！” “威哥，”张威旁边一个瘦得跟猴子似的的男生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说：“你爸是副校长，可我们爸不是啊。” 张威瞬间没好气地拍了他一巴掌，“你怕个屁啊！老师才不会管呢！再说咱们是公立初中，不能开除学生，你懂不懂啊！” 瘦猴这才明白过来，瞬间轻松了许多。“哦哦哦，原来如此。”他立刻冲方烨骂道：“你发啊！我们才不怕，反正学校也不会开除我们，最多背个处分，这年头处分算个屁啊！” 方烨冷冷地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微笑。他晃晃手里的手机，淡淡道：“我家里有人在电视台工作，我会让你们所有人的脸都出现在电视和网络上。到时候你们的爸妈和亲戚全都能看见。只要上了新闻，这是一辈子也抹不掉的事。就算你们上了高中大学，以后也会有人认出你们，不信你们就试试！” “霸凌团”这下子炸开锅了。 “我靠！真的假的？”立刻有人劝张威：算了吧威哥，咱们放这瘸子走吧，其实也没什么好玩儿的，闹大了可就不好了！ 张威嗤笑一声，对方烨说：“你他妈吓唬谁呢？你说我就信？还家里有人在电视台，来来来，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啊。我看看你怎么发！“ 方烨微哂，拿出手机就开始拨打号码，他打开扬声器，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电话“嘟嘟”了两声后，很快就接通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从手机里传来。“喂？” 方烨对手机里的人说：“姑姑，你缺新闻吗？我这儿正好有个新闻可以给你。” 女声立马接道：“什么新闻？缺啊，我这儿正愁没东西报道呢！” 方烨：“我们学校里的事儿，有人搞霸凌，把一个同学欺负的很惨。我这还有视频。” 电话那头的“姑姑”大惊失色地说：“什么！还有这样的事儿！” 方烨看着对面这群惊得神色各异的人，冷酷地眯了眯眼睛，他添油加醋道：“是呢，而且还是我们校领导的孩子。其中一个人的爸爸是副校长。这个新闻怎么样？” 电话里的“姑姑”回答：“校领导的孩子欺负同学？那就更劲爆了！这要是传出去，引起社会的关注，我估计那个校领导也做不长了。” 张威的脸色瞬间差极了，他恶狠狠地等着方烨，恨不得把他生吃了。 小流氓们看方烨好像真有个在电视台工作的姑姑，顿时乱成一锅粥。 “算了算了，威哥咱们还是放了吧，闹大了真不好。” “是啊是啊，放了算了，有什么意思呢这样。” 张威本来根本不在乎方烨的话，但看着现在的形势，他的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起来。这件事要是真被捅出去会怎么样？他欺负过的人可不少，现在网络那么发达，传到网上不得被网友喷死？ 最重要的是，万一他爸爸真受影响怎么办！到时候他还怎么去一中！ 张威越想越心惊，开始痛恨好管闲事的方烨。但经过多番考量，他还是决定放了何闯闯，把他狠狠推向方烨。 何闯闯赶紧一瘸一拐地跑向方烨。 张威撑着面子冲方烨放狠话，“算了，跟你闹也没什么意思。人给你。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发出去影响我爸，看我不整死你！到时候破罐子破摔，谁也别想好过！” 张威大手一挥，大步走了。他的跟屁虫们也一溜烟跟着跑了。他跟方烨擦肩而过的时候，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张威心想，咱俩没完！ 方烨毫不示弱地跟他们对视，把何闯闯护在身后。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上，他才赶紧询问何闯闯：“怎么样？伤到哪没？” 何闯闯辛酸地抹了把眼泪，哽咽道： “没事，就是踹了我两脚。” 方烨赶紧掀开他的衣服查看，何闯闯的肚子上一片青紫，留下两个重重的淤青，那两脚很重。 方烨气得咬着牙皱紧眉头，这件事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次他们走了，难保不会有下次！他们必须要彻底反击！ 这时，陈韵竹向他们跑来，边跑边跟他们招手， “烨子！闯闯！” 她跑到两人面前，眉开眼笑地问：“我刚刚演得不错吧？嘿嘿。” 方烨笑着回答她：“是，你刚才演得很好，像我亲姑。” 陈韵竹哈哈大笑，“这算什么，小菜一碟！”紧接着她赶紧看向何闯闯，急切地问他：“闯闯，你没事吧？那群王八蛋，真是气死我了，一天到晚就会欺负人！” 何闯闯摇摇头，低头擦了一把眼睛。 陈韵竹看着朋友被人欺负，心里也不好受。她说：“还好我们今天在学校加课，你爸爸又给方烨打电话说你没回家。吓得我们一放学就到处找你，不然怎么找得到你！”接着她又叹了口气，“现在又不是咱们上小学那会儿，能一起天天上下学。咱们现在都上初中了，也不在一个班，谁还能天天陪在你身边呢？” 说完，三个少年都沉默了。 何闯闯难过得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他从小就患有小儿麻痹症，上学的时候容易被别人欺负。但自从与方烨和陈韵竹做朋友之后，他们就一直护着他。但是现在上初中了，大家学业都重，也不在一个班，想要再时时刻刻护着他就难了。 方烨捡起何闯闯掉在地上的书包，替他先背在身上。“走吧，咱们先回家，时候不早了。” 于是两人搀着何闯闯，慢慢向家走去。 走到半路，何闯闯突然轻声问道：“为什么是我？” “什么？”陈韵竹一愣，问道。 何闯闯眼里含着泪，“为什么被欺负的人总是我？” 方、陈二人沉默片刻，一时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方烨回答他：“这不是你的错，闯闯。是他们坏。你没有任何问题。有些人欺负人是不讲理由的。”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何闯闯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他始终不明白，自己从来没有招惹过那群人，可是为什么他们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自己？ 这世上为什么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欺负别人？何闯闯始终想不明白这件事。他向老师反应，但他们只会和稀泥，不轻不重批评那群人几下，就没有后续了。他只能迎来更加变本加厉的报复。 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今天唬住了他们，还会有下次吗？如果视频发到网上，是会真的制止这件事，还是会带来更多的欺凌？方烨想了很多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脑子乱哄哄的。 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地面上，照在这三个孤零零的少年身上。 这些少年还不明白，哪怕是学校，也不是干净的地方。 权利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很少有人敢翻过去。 投胎是一门本事，很多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踏上一条艰难的旅程。 第5章 第 5 章 方烨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他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敲敲门。 很快，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他戴着眼镜，面容端正，看着挺和善。 见方烨回来，秦远卓笑着对他说：“你再不回家，我和你妈就要出门找你了。” 方烨有点尴尬地向他解释道：“今天学校加课，回来晚了。” 秦远卓微微一笑，似乎相信了方烨的话。“这样啊。”他侧过身让对方进来，“那快进来吧，你妈都等你好久了。” 方烨赶忙向他道谢，“好的，谢谢叔叔。”他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香气，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厨房里正在忙碌的身影，心中忐忑，打算赶紧回房窝着，免得又引来战火。 但他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厨房里传来林清怡带着怒气的质问：“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方烨低声道：“今天周五，学校加课。” 厨房里走出一个高挑纤细的女子，看着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她的长相十分出色，倚在门口的时候甚至像一副画中的人。 林清怡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方烨，冷笑一声，“是吗？你们学校每周五都加课，怎么就今天回来得这么晚？你当我这么好糊弄？” 方烨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他：“同学有几道题不会，我教了他一会儿，就耽误时间了。” “是吗？”林清怡微微挑眉，“那我一会儿就打电话问问你们老师，看看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 方烨被说得心里有点烦躁了，“回来晚点又怎么了？我又不是出去杀人放火。” 林清怡冷笑：“哟，你还想杀人放火？” 方烨憋着火，“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干嘛非管我管得这么宽？” “哎呀清怡，怎么又吵起来了。”秦远卓在一旁劝架。“不是说好了孩子回来就行吗？你怎么又来了。” “谁他有前科呢？” 这时，一个高个子男孩从房间走出来，他穿着黑色高龄毛衣，皮肤很白。他端着杯子，闲闲地倚在墙上拱火。 “韶华！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秦远卓无奈道：“赶紧回去，学你的习。” “我出来接杯水怎么了。”秦韶华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方烨一看见他就更头疼了，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 林清怡冷声对方烨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出去惹事！好好学你的习就行了，你又出去干嘛？” 方烨：“何闯闯一直没回家，他爸让我帮忙去找找，他走不开。。” 林清怡烦躁地叹口气，不耐烦地问：“你怎么这么闲？谁的事都要管！” 方烨说：“他被人欺负了，我不能不管。” 林清怡无奈地说： “他老是被人欺负，你管的过来吗？那是他爸他妈该管的事，你还当在上小学呢？” 方烨反驳她：“我又没影响学习，这也要管吗？他妈最近身体不好，他们家哪有精力管他？” 林清怡看着方烨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好笑道：“怎么着？你还很自豪？觉得自己是英雄？” 方烨冷笑：“我不是英雄，但至少比你强。他妈当初给我们送过那么多菜，现在人家生病了，你一次医院也没去过。你真冷血！” 林清怡听到这话，火气终于压不住了。她愤怒地说：“你知道什么就在这里瞎说！别人送了点吃的就把你给感动的不行，干脆你认她当亲妈吧，啊？” 林清怡拽着他的胳膊快步走向门口，作势要把方烨拖出门外。“你去，去找别人当亲妈。” 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场景，秦韶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秦远卓则不得不做和事佬，他赶忙拦住林清怡。“哎呀算了算了，清怡，孩子嘛，别跟孩子一般计较。” 林清怡：“我是不想跟他计较，可你看他呢！天天为了什么狗屁义气跟同学打架，要不是他学习好，老师早就忍不了！” 方烨忍无可忍，“我哪有天天打架？我就只有一次！” “一次还不够？你还想要几次！”林清怡气得用手指狠狠戳方烨的脑门儿。 方烨被戳得脑门儿生疼，但他毫不示弱，狠狠瞪着林清怡。 母子两人展开激烈的对峙，谁也不肯让谁。 “算了，算了。”秦远卓边笑边把方烨往房间里推。“孩子嘛，这个年纪都叛逆。” 林清怡一看方烨表情，更气了。她指着一旁的秦韶华说：“他跟韶华一个年纪，那为什么人家就好好的，从来不惹是生非。可你看看他，哪里比得过人家？” 方烨冷笑，“那你找人家当儿子好了，找我干嘛？人家现在就在旁边。你去啊。” 秦韶华一下被卷入战场，装作无辜的样子对方烨耸耸肩。“哎哎哎，可别拉上我啊。我可没说话。” 林清怡没好气地推了方烨一下，“人家好好的我找他干嘛？倒是你，天天跟我找麻烦！” 方烨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喷涌而出，他怒道：“你气什么？反正现在人家不也是你儿子吗？法律上你不就是他妈吗？”他顿了一下，表情挑衅地补充道：“哦，虽然是后妈。” 林清怡被这话气得抬手就要扇他，被一旁的秦远卓赶紧拦下。“哎呀好了清怡，干嘛要闹成这样呢？还有你，小烨，怎么这么跟妈妈说话呢？” 方烨脾气上来了，一点也没听见。他加大火力：“林女士你气什么？你不是老说秦韶华好吗？你现在就是人家的妈啊，你找他就好了，还找我干嘛？” 秦韶华听见方烨的话，靠在墙上耐人寻味地笑了一下。 林清怡指着方烨大骂： “你说什么呢你？” 方烨表情似笑非笑，“这可不是我自己说的，这是你说的，你忘了吗？你不早就想当别人的亲妈了吗？” 林清怡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扇在方烨脸上。 “啪！” 方烨被打得偏过头。 林清怡：“滚！你给我滚！我辛辛苦苦养你养这么大，你给我说这些屁话，你怎么不去死呢！” 秦韶华看到此情此景有些讶然地张开嘴，他戏也看够了，觉得有些无聊，随即端着杯子慢悠悠地回卧室了。 林清怡被方烨气得七窍生烟，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力地对方烨说：“你看看你，一回家就把这个家搅翻天。你说你回来干什么？” 方烨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也不知道他回来干什么。 “好了，都别再吵了。”秦远卓十分无奈，站在这对母子身边隔开他们。他转头对两人说：“小烨，你先回房间。清怡，你也冷静一下。” 方烨看着这个家鸡飞狗跳的样子，心中巨大的怨恨似乎得到了宣泄。他的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快意，同时又有一股难言的悲哀。他不再多言，沉默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 自打一年前林清怡和秦远卓结婚，他们就从原来的房子里搬出来了。这个卧室宽敞又明亮，还有方烨梦寐以求的书桌和柜子，比方烨之前住的住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好。 但方烨心里很清楚，这个家里的东西没有一件是真正属于他的。 方烨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想起刚刚跟林清怡的争吵，心中五味杂陈。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其实今天是他的生日。只是没有一个记得。 算了，他心想。这里本来就不是他的家。 方烨叹了口气，爬起来坐到书桌前，迅速整理一下心情，开始学习。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他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一个好大学，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方烨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写了两套卷子，又复习上周学习的知识。 等他学完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明天是周六，市里举办了一个初中交流会。每个学校都会选一些成绩好的学生参加，地点定在一中。 方烨在纸上写着明天需要用的东西：笔记本、笔、杯子、指导手册……还有……还有什么？ 方烨忽然想到一件事。他明天会见到李玉衡吗？他也会去那个交流会吗？ 小学的时候他们俩好得同穿一条裤子，天天勾肩搭背。但五年级结束后，李玉衡就转走了，自那他们也没有再见过。小学毕业后，方烨被划到了十九中。但他不知道李玉衡去哪所初中了？ 但他那么优秀，应该回去好学校的吧。 方烨的笔停在纸上，开始忍不住想，明天他会见到李玉衡吗？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如果见面他们还能不能认出彼此？ 正当方烨胡思乱想时，他卧室的门响了。 “咚咚咚——” 方烨顿时有点儿烦躁，他知道是谁来找他。林清怡进他房间从来不会敲门，他与秦韶华的关系……又有些微妙，能这样敲他门的人，只有一个。 方烨不得不放下笔，起身开门。 果然，秦远卓站在门外，对他笑得很和善。 秦远卓对方烨说：“你们老师说你明天要代表你们学校去参加一个交流会，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方烨。“来，拿着，明天路上买点东西。” 方烨没想到秦远卓找他竟然是为了给他钱，他惊得连忙拒绝。“不不不，不用了秦叔叔。明天不需要买什么，我用不了钱。” “哎，拿着。孩子嘛，正长身体呢。买点东西吃。” 秦韶华强硬地塞到他手里，不容他拒绝，顺便问道：“要不要我明天送你去？” “不用不用，我们明天坐大巴，不用送。”方烨拿着手里的钱，觉得十分不自在，他想还给秦远卓，但对方始终不收。 “拿着吧，”秦远卓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咱们现在是一家人，叔叔疼你也是应该的。你是个懂事孩子，叔叔知道。” “…………” 他哪里懂事了？方烨心里疑惑。但他实在拒绝不开，只能硬着头皮收下那两百块了。 秦远卓温声对他说：“你妈的公司最近出了点事，她压力也大，所以心情不太好，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方烨低声回答：“嗯，我知道了叔叔。我会的。” 秦远卓看着方烨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他微微一笑，“早点睡吧。” 关上门后，方烨看着手里烫人的两百块，心里不是滋味儿。他对这个相处一年的继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秦远卓相貌端正，为人和善，对方烨这个继子也算不错。但不知为什么，方烨对他始终喜欢不起来，只能一直敬而远之。他总觉每次跟秦远卓对视的时候，都有一种极其细微的不舒服的感觉。 看着手里两张红彤彤的票子，方烨左思右想，还是把它们放进抽屉里。 睡前，方烨又忍不住想起林清怡那张冷漠的脸。他在心里来回咀嚼回来后说过的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其实我不该跟她那么吵的，她平时也够累了，方烨迷迷糊糊地想。 他心中叹气，打算找个时间跟林清怡道个歉。 但方烨不知道的是，他的道歉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淹没在一场即将发生的风暴里。 这句道歉，方烨再也没有说出口。 第6章 第 6 章 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方烨就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夜里下了场雨，方烨下楼的时候闻到了草和泥土的气味。 他骑上自行车，向学校出发。 “走，瑞亚。”这是中二方烨给他的自行车起的名字。 凉风刮过方烨的脸庞，然他感到一丝畅快。仿佛昨夜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也随风而去了。方烨越骑越快，他很享受风从身边呼啸而过的感觉。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觉得无拘无束，有一种自由的感觉。 到了学校后，他锁好车就上了大巴。方烨一路穿过向他投过来的视线，坐到椅子上就开始打瞌睡。 一中是什么样子的呢？他以后能考上吗？他会遇见李玉衡吗？对方见到他会不会很惊讶？ 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在方烨的脑子里，他想着想着，逐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大巴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拿好自己的东西，我最后再说一次。上午十点在大礼堂集合，一定要准时到达。找不到地方的就问志愿者，大家记住了吗？” “记住了——” 老师刚说完，车上的学生们就已经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桐城一中是桐城的历史最悠久的老牌儿名校，坐落于静安区的郊外。一中的校门口有一块大石头，上面写着“勤勉好学、求真务实”几个大字。 这所屹立百年的学校饱含风霜，此刻就静静地矗立在众人面前。 方烨不由得想起自己学校那个狭窄破旧的校门儿，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他默默深吸几口气，按捺下紧张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就看见宽敞的广场中央有一座美丽的喷泉，喷到高空的水柱间有彩虹出没。 图书馆、天文馆、游泳馆、朗读亭……方烨一路走一路看，心里越发惊奇艳羡。他才知道原来学校居然可以这么大，设施可以这么齐全。 方烨联想到自己的学校只有巴掌点儿大，心情不由得越发低落。但他还是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他四处转悠，哪里都想看。 当方烨逛到一栋教学楼的时候，看见教室外的墙上挂着一排学生的照片，于是他好奇地凑上去看。 公告栏上赫然写着“第一学期期末年级前十名”几个大字。方烨恍然，原来这是成绩栏啊。 好啊，他正想看看一中的学生有多优秀。 方烨从后向前看，一路走一路啧啧感叹。一中不愧是一中，前十名的成绩一个比一个好。方烨一边看一边在心里跟自己比较，看看自己在一中的成绩是什么名次。 当他走到第五名的时候就停下脚步了。方烨有些失望地看上面一个男孩的照片，原来他的成绩只能在一中的年级里排第五！但他是他们学校的第一！而且是甩开第二名十几分的第一！ 方烨心里憋着一口气，打算看看第一名是谁。他倒要看看第一名比他高多少！ 方烨索性直接走到第一名的照片那里，想看看对方究竟考了多少分。 但当方烨看到第一名的照片时候，他一下子愣住了。 照片上的男生面容俊秀，神情严肃，他平静地看着前方，好像在跟照片外的方烨对视。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吓了方烨一大跳。即使他们两年没见，但方烨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这是李玉衡！ 方烨瞬间两眼一黑，被照片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他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见他！ 李玉衡原来在一中？！ 神奇的是，方烨虽然没见到他本人，却在这里看到了他的照片。 方烨仔细端详了一下李玉衡的脸，时隔两年，李玉衡长得比小学的时候还要好看。他剑眉星目，鼻梁挺拔，在一排传统学霸脸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方烨看着李玉衡的照片，逐渐陷入沉思。他们其实已经很久没见了。 自从五年级结束后，李玉衡就转去了本地最好的外国语小学。方烨那时还没有手机，又在搬家的时候弄丢了对方给他的联系方式，已经很久没再见过李玉衡了。 李玉衡当时在隔壁班，他们班的数学老师和方烨班是同一个，有一次在课间时随口跟他们聊起天， “我们班一个小孩转学去外国语了，就是那个李玉衡你们知道吧。” 全班瞬间沸腾起来，尤其是女生。“知道！” 数学老师继续说：“人家爸爸升官了，肯定不想在咱们学校上了，那不是耽误孩子嘛。只要上了外国语，不愁没好初中上。我估计咱们班大部分都去十九中，以后能不能考上高中都难说呢。” 全班听着老师的话，七嘴八舌的声音逐渐变小，最后一片鸦雀无声。 数学老师望着他们叹了口气：“孩子们哪，以后好自为之吧，没准上完初中你们就不上了，中考可是会刷下一半人哪。你们以后就知道了，你们和一些人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直到你再也看不见人家的脚后跟。” 方烨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班的牌子——初一一班，原来李玉衡在这个班。 李玉衡的照片旁边还有一些用油性笔写的小字，还有一些小爱心，画的密密麻麻的，与刚才几张干净的照片形成截然不同的画风。 “啊啊啊好帅！” “姐妹们这个最帅！” “我宣布，这是最帅的一个！” 方烨边看边想，这都没被擦掉，看来一中的校风还挺开放的。 这些留言令方烨觉得有点儿好笑，看来李玉衡还挺招小姑娘喜欢的。 方烨在一中逛了一路，遇到的所有雄伟的建筑都不如此刻让他冲击更大。 他在顶尖的学校里看见了自己的童年好友站在榜首，风光无限。 这种落差是他难以表述的。 快要十点了，时间已经不早了，方烨得赶紧去大礼堂。走之前，他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忽然掏出兜里的笔，在那张照片的旁边写了一行小字：再接再厉、不够牛逼！ 写完后他左看右看，觉得很满意。随即把笔揣进兜里，奔向礼堂。 跑出教学楼的时候，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很久都没有这么好的天气了。但方烨的心中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难过。好像有一块儿大石头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情越发沉重。 方烨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大礼堂。门口的老师招手让他赶紧进去，他刚坐到位置上，主持人就开始致辞了。 “各位亲爱的来宾、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礼堂里响起哗啦啦的掌声。 接下来就是老生常谈的的那一套，一个接着一个领导讲话，方烨忍不住心想，看来一中的交流会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就在方烨百无聊赖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时，主持人突然念出了一个让他瞬间回神的名字。 “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优秀学生代表——李、玉、衡发言。” 听到这个名字，方烨一个激灵从椅背上坐直，不可置信地看向台上。他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就走过一个清瘦高挑的男生，经过他的时候，对方带起一小阵微风。方烨只看到了他的后脑勺。 他长高了这么多吗？方烨想。估计超过我了。 照片上的人刚刚经过他的身旁，方烨忽然有种莫名的忐忑。 一转眼的功夫，李玉衡就已经站在台上，后面的大屏幕清晰地映着他的脸。 方烨坐直身子，定睛一眼，心情更低落了。 好么，比照片上更帅！ 李玉衡一上台，果不其然，场子里瞬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至少比刚才真心实意多了，其中不乏口哨欢呼。方烨仔细听了听，其中以女生居多。 得，他心想，这家伙今天风头出大了。不过他刚刚路过我的时候注意到我没？方烨忍不住想。 李玉衡握着话筒，清清嗓子，开始发言。 “各位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我是初一一班的李玉衡。今天，我代表桐城一中初中部全体同学发言……” 看着台上得体大方、朗声演讲的李玉衡，方烨忽然想起了他们曾经在放学后分享同一根冰棍的画面。 方烨刚刚看见李玉衡照片的震惊和失落现在都化作了一股更加复杂的情绪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们曾经无话不说，现在却隔着大半个礼堂，一个站在台上，一个坐在台下。他看得见李玉衡，但李玉衡看不见他。 不，李玉衡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现在长的比我高多了，方烨想。学习好，长得也好，他在这么好的学校里都能考第一，过得真的很好。 李玉衡说了什么，方烨已经记不清了。但方烨看着台上耀眼夺目的李玉衡，似乎被他身后的射灯刺痛了眼睛。 他既为李玉衡骄傲，又莫名感到酸涩。 方烨忍不住缩在椅子里，用宣传册不动声色地挡住脸。 演讲结束后，李玉衡下台。当他再次路过方烨的时候，又带起一小阵风，刮得方烨的背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接下来的活动方烨毫无兴趣，他双目无神地看着那些歌舞朗诵、话剧小品……礼堂里的学生们兴奋地吱哇乱叫，他却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和落寞。 活动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具体表演了什么，方烨都没怎么注意。 方烨左思右想，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见李玉衡。他找到了他们班的位置，但没看见李玉衡。方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他们班的同学。 同学指了指礼堂后台。“他应该在那里，他是学生会的，也是这次活动的策划人，好多学生都找他。” 方烨连忙低声道谢，抬脚向后台走去。 方烨怀着紧张的心情来到后台，看见李玉衡正在跟一个男生说话。他默默擦了一下手心里的汗，想着等他一下好了。打个招呼他就走，毕竟好久没见了。 结果他等了又等，李玉衡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始终没有向他那边看一眼，方烨越等越失落。 他心里莫名地想：我为什么就不能叫他一声呢？我俩以前玩儿这么好，打个招呼也行啊。 是啊，为什么呢？ 在方烨后台傻傻站了半晌，来往的人都好奇地瞥他一眼。方烨顶着这么多打量的视线，觉得越发尴尬。 算了，他想，下次吧。 方烨正打算要走，跟李玉衡说话的女生突然抬头看他一眼，转头朝对李玉衡说了什么。李玉衡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到门口站着的一个人。 看到方烨的时候，李玉衡明显愣住了。方烨对上他惊讶的目光，一瞬间心跳飞快，他又后悔了。 李玉衡转过头跟女生说了什么，就朝方烨这边走来。 亲娘！他看见我了！方烨这时拔腿想走也来不及了，只得心情忐忑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李玉衡走到他面前，先是不确定地打量他：“你是……方烨？” 方烨朝他尴尬地“呵呵”一笑，忽然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玉衡凑过来仔细地观察他，这下才确定面前的人真的是方烨。他立刻激动地说：“你就是方烨！你怎么在这？我们好久没见了，你也来参加这次的活动？” “是，好久不见了。”方烨讪笑。 李玉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忽然有点腼腆，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很兴奋，围着方烨看了好几圈。 “你变了好多，我差点没认出来。”他看着方烨现在的样子，“你长高了不少。” 方烨有些不自在地躲过他的视线，“你也是。” 刚刚台上闪闪发光的人现在就站在的他面前，他们离得这样近，方烨稍微抬头就能对上李玉衡的眼睛。他的眼睛像一片好看的花瓣，注视别人的时候有一种奇异的魔力。方烨不敢看李玉衡的眼睛，不得不微微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两年不见，李玉衡依然比方烨高大半头，这让方烨不得不稍稍仰着头和他说话。 “真的是……好久没见了，”李玉衡忽然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他一见到方烨，心中就涌起一阵奇异的感觉。 方烨长高了，也……更好看了。他的脸上不再有以前的稚气，眉宇间反而多了几分漠然。 看着这样的方烨，李玉衡这才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方烨已经长大了。他已经从李玉衡记忆里那个瘦小活泼的孩子逐渐长成了一位俊秀的少年。 他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被人看见。 李玉衡压下心中忐忑的情绪，拿出自己最得体的笑容问他：“你现在在哪个学校上学？” 方烨顿了一下， “十九中，” 李玉衡疑惑地挑了一下眉，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学校。 “你忘了，就是咱们小学旁边的那个初中。”方烨提醒他。 李玉衡似乎记起来了，接着他又问，“你现在学习怎么样？还好吗？” 方烨耸耸肩，“还行，一般。” 李玉衡说：“应该挺好的，你一向很聪明。只要努力，学习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方烨嘴角微微抽搐，心想还是比不过你啊。 “你太抬举我了。” 李玉衡认真地说：“不，我一直都觉得你比我聪明。” 方烨一想起刚才墙上的成绩，更心虚了。“那都是小学的事了，初中哪能和小学比。” 李玉衡又问他，“你高中打算考哪个学校？要不要来一中？” “这……太早了吧。我哪想过这个？再说咱们俩的学校差太多了，我们学校的第一在你们这儿也排不上号。十九中一年也没几个能考上的一中的。” 李玉衡微微皱眉，“是吗？但别人不行，不代表你不可以。你这么聪明。” 方烨好笑，“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聪明，让你觉得我连考一中都轻轻松松？你说的倒轻巧，但这不是张嘴就能成的事儿。” “也是……但你还没试呢，怎么就知道不行？咱们现在才初一，时间还有很长呢，你可以现在就开始准备。” 方烨听到他的话有一种隐秘的烦躁感，他挠挠头，“也不是非得考一中，好初中也不是就这一所？再说……现在提这个时间还早呢。” 李玉衡的表情微微沉下来，他沉默须臾，有点小心地问他： “你不想跟我上一个高中吗？说不定咱俩还能在一个班，到时候又能一起玩了。” 方烨只能打马虎，“呃……再说吧，现在还太早了。” 李玉衡疑惑，“怎么？你不想和我一个高中？” 方烨无奈，“这不是想不想的事，是能不能的事。” 李玉衡：“有什么不能，学习有哪里难的？只要你用心学，没什么不能的。初中的东西没有多难。” 方烨听了李玉衡的话，心里叫苦不迭。他在他们学校年级第一的宝座上坐得也是辛辛苦苦、勤勤恳恳，丝毫不敢懈怠。但李玉衡这样说仿佛学习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搞得他的推辞显的有些矫情。 方烨终于有些烦躁了，他对李玉衡说：“少爷，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那么好的条件？你看看清楚，你在一中，我在十九中。咱俩的学校都不一样，而且你们本来就是一中的初中部，每年有多少人能直升一中，你难道不知道吗？” 李玉衡听到方烨的话，脸色慢慢变了，他有些不大高兴地问：“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走后门上一中的？” 方烨意识到他误会了，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玉衡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们学校的高中部每个人都是自己考上去的，绝对不可能走后门。我只是给你提个建议，方烨，你怎么想到这里去了？” 每一个在一中上学的学生，哪个不是从重点小学里选拔出来的？而能在重点小学上学的人，谁家没有实力？方烨有些无力，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李玉衡说。 他在想李玉衡已经忘了吗？他们的福星小学是个只有半个破操场的野鸡小学。 方烨深吸一口气，试图跟他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们学校的师资那么好，资源什么的也不是我们学校可以比的。只要跟着老师走，很多学生很顺利地就上本部了，或者考上其他好的初中。但我们学校的环境和师资都很一般，最重要的是，生源也不好，所以考上一中很难。” 李玉衡摇摇头，显然不赞同方烨的话。他皱着眉说：“我们学校每年那么多考上的也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天道酬勤。我承认环境和师资对人有影响，但大家学的都是同样的知识，那些东西影响能有多大？有个好老师就能一步登天了吗？你说你们学校很难考得上，那你仔细想想那些人每天都在干嘛？他们有好好努力过吗？” 方烨听到这话，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不知该说什么。他无奈道，“算了，跟你说不清。” 李玉衡严肃地告诉他：“方烨，自己的人生，需要自己努力，你千万不能自怨自艾，放弃自己。” 你能上一中也是自己努力吗？方烨突然想问他这个问题。但他知道不能说，只能把话憋在心里。 “我没有不努力，我只是说，有些事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方烨无力地说。” 李玉衡深深地看着他，“你太看重外界的力量了，其实不管外界是什么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很多人也没有在一个好环境里，但他们依然能成功。” 方烨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番争辩过后，两人都有些尴尬。一时间谁也不说话，看着对方大眼瞪小眼。 方烨为了缓解尴尬，只能不跟李玉衡对视。但当他随意低头一瞥，就看见李玉衡的脚上穿了一双经典耐克鞋。 方烨记得这双鞋，因为他们班里也有人穿过。这双鞋是限量版，价值不菲，当时那人大肆炫耀了一番，惹得班上好多人羡慕。 与这双鞋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自己这双好久没换的运动鞋。因为穿了很久，鞋面变得脏兮兮的，跟李玉衡的耐克鞋放在一起，对比惨烈。 方烨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他和李玉衡争辩的原因。 “算了，不聊了，我该回去了。”方烨感到有些疲惫，转身欲走。 “等等，”李玉衡皱着眉看他好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把一串号码写上去，递给方烨。 “这是我的□□，你回去记得加我。我到时候把我们学校的卷子和资料发你一份，你可以跟着一起写。”他补充道：“如果你需要的话。” “………” 方烨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玉衡把纸条往他手里塞，“拿着啊，你不是说你们学校不好考吗？” 方烨接过这张纸条，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那好吧，谢谢。那我走了。” 李玉衡：“好，那别忘了加我。咱们好久没联系了，下次来我家玩儿。” “好。” 李玉衡看着方烨清瘦的背影，李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难受。 他们曾经那样亲密无间，但现在只聊了一会儿就话不投机，令彼此尴尬。 时间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吗？是方烨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等等。”李玉衡忽然在背后叫住方烨。 方烨这时候已经走到大门口了，但他远远听到李玉衡的声音，还是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身来。 李玉衡大步向他走来，他越走越快，甚至一路小跑跑到方烨的身边。 门口的人来来往往，经过他们的时候都忍不住看一眼。但李玉衡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只想告诉方烨自己的心里话。 李玉衡与方烨对视，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我没有……” “什么？” 李玉衡停顿须臾，艰难地接上了自己的后半句，“没有别的意思。”他试图向方烨解释清楚：“方烨，我一直都觉得你很聪明，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我才那么和你说的。在我心里，你是与众不同的，我相信你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绝对没有嘲讽或者看不起你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李玉衡眼神真挚，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我知道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可能正是因为很久了，所以才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不是想和你吵架，其实……见到你，我很高兴。真的。我想和你像以前那样继续做朋友。” 李玉衡说完就咽了口唾沫，神情紧张地看着方烨的反应。 李玉衡有些后悔刚刚才和方烨发生争执，其实他真的就是那么想的，但是不知为何，方烨并不赞同他的话。 就在刚刚，李玉衡看着方烨的背影，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他就这样放方烨走，那么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对方。 所以，李玉衡只能放下刚才的小插曲，赶紧跑来抓住方烨，向他说清楚自己的想法。 一定要抓住他，一定要说些什么，李玉衡想。他好不容再见到方烨，再见到他的朋友。 方烨和李玉衡对视，他沉默许久，眼神是李玉衡看不懂的幽深。 曾经那个活泼的像小狗一样的孩子已经长大了，连李玉衡自己也变了。他们长出了新的表皮，不再像曾经那样稚嫩，连交谈也没有以前那样直率。 面对李玉衡殷切期待的眼神，方烨只能朝他点头。“好，我知道了。我没有生气，我只是……算了，我会加你的。” “好，那你一定要加我。”李玉衡抓住方烨的胳膊，认真地说。 方烨点点头，随即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他想，恐怕没有下次了。 方烨走出一中的校门，坐上大巴，看着窗外这所恢弘的百年名校，觉得自己与它隔得太远了。 他今天好像做了一个绚烂又华丽的梦，见到了许多平时没有见过的东西。那里的一切都让他心中惊奇又艳羡，但他醒来的时候一切却都记不大清了，唯有一张纸条安安静静躺在手里。 方烨抬头看了看灰扑扑的车顶，长舒一口气。 自己终于回到了人间。 第7章 第 7 章 大巴开回学校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了，今天是周六，下车之后大家就各自回家。但方烨此时并不想回家。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能漫无目的地骑着车在大街上乱逛。 不知不觉，方烨来到了他以前住的城中村。自打几年前政府决定改造城中村，这里的建筑早就被拆得七零八落。 他把车放在路边锁好，打算四处转转。 这里尘土飞扬，烟尘四起。“小北村”三个大字的牌匾正躺在一堆废石里。 破败的平房和矮楼静静矗立在那里，绿色的纱网盖在一片废墟上。方烨曾经的家也被掩埋在这里。他想起这里曾经有许多他熟悉的街道和商铺，现在都不复存在。 方烨一路走走停停，发现一处废墟中间居然还有一栋破破烂烂的小屋子。屋前坐着一个正在抽烟的老头儿。 看到那个老，方烨很惊讶，他走上前跟他打招呼， “张叔，你怎么还在这儿？” 老头儿看见方烨，冲他咧嘴一笑。拍拍旁边的小凳子，示意他坐下。“人老喽，在这儿活了大半辈子，还能去哪儿？” 方烨坐到小板凳上，皱着眉头说：“这里马上就要拆完了，你一个人住在这儿怎么行？万一有危险呢？” “嘿，我一把老骨头，怕什么？” 老张头摸摸方烨的头：“好久没见了。算算日子，你现在上初中了吧。跟你妈过得咋样？” 方烨想了想： “挺好的，我妈……去年找了个好工作，工资比以前高多了。” “喔，”老张头重重叹一口气。”那挺好。挺好。” 他重复了两遍挺好，听得方烨的心揪成一团。他低头看着自己灰扑扑的鞋子，不知该说什么。 老张头问他：“我还没问你到这儿来干嘛？” 方烨干巴巴地说：“不干嘛，瞎逛。” 老张头嘿嘿一笑，“你呀，你肯定又和你妈吵架了，是不是？我住你对门儿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小子，一跟你妈吵架就离家出走，最后被你妈拿着扫帚赶回来，整栋楼都闹得鸡飞狗跳的。” 方烨一听他这么说就没好气地反驳：“她老打我，我还不能跑？你当我傻？” “唉，孩子哪跟父母有仇啊。”老张头叹气。 “不是我跟她有仇，是她非跟我有仇！” 老张头眼见方烨又激动起来，无奈地打住这个话题。“好好好，不说了。一说起来又是个没完。” 方烨伸长腿，把头埋在腿中间，沉默半天才说：“我今天……确实心情不好。” 老张头弹了弹烟灰，“咋啦？跟我说说。” 方烨低落地抓了把头发，开始跟老张头讲述今天的遭遇。“我今天去一个学校参加什么交流会，遇见了以前小学的好朋友。我们俩以前玩得特别好。但从五年级以后就没再见过了，他转学了，去了一所最好的小学，后来又去了一中，今天正好在那碰见他了。” “喔？然后呢？”老张头觉得有点意思，让方烨继续说下去。 方烨：“我今天又见到他了，我们俩聊了一会儿，但感觉……很怪。 “怎么说？” ”就是……唉，说不清。我觉得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我觉得他……有点看不起我。” 老张头问他：“你怎么知道人家看不起你？他这样说了？” “也没有，我感觉的。” 老张头笑笑：“是人家看不起你？还是你这样想人家？烨子，我怎么觉得，是你酸人家？” “不是！我没有！”方烨立即大声反驳，像被只被踩中尾巴的猫。 “我看还是有一点，你看你这话说的，酸溜溜的，我都闻见了。”老张头依旧乐呵呵地看他。 “我没有。”方烨掩饰般为自己辩解，“他今天在台上发言，我也挺为他高兴的。” “这是两码事，不冲突。” “…………” 老张头语重心长地说：”烨子啊，你这个孩子……身上其实有些毛病。” 一听老张头这话，方烨立刻有些不痛快。“我怎样？” “嘿，你看你，我还没说呢，你就气得跟什么似的。你从小脾气就硬，这一片儿的小孩里，哪个能打得过你？” 方烨冷哼，“是他们先招我的，是他们有错在先。” “是，是他们先有错。但你也不能总是用拳头解决啊。三天两头把人家揍得嗷嗷叫，哭得满街都能听见。你也不是省油的灯。” 方烨一想起那些事就生气，“那是你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他们说我妈……反正他们该揍！” “哎哎哎，你看，脾气又来了不是？我才说两句你就这样。” 方烨从椅子上站起来，狠狠地说：“谁让他们先招惹我，他们就该付出代价。打架是不对，但有用！” 老张头伸手把他拉回凳子上，“哎哎哎，你这脾气，以后要吃大亏啊。” 方烨冷笑：“我为我自己，也为我妈。不然谁还会来帮我？” 老张头看着方烨，心里深深的叹口气。 这个孩子从小没爸，跟着母亲过活不容易。养成了这样偏激的性子，将来恐怕要吃亏。 “你看今天这事。你那个朋友现在过得比你好，你心里酸一下也没啥，这也是人之常情。但要是老这样可就不好了，以后只能让自己心胸越来越狭隘，路走得越来越窄。烨子，你要心胸开阔一点啊，知道吗？” 方烨低头无精打采地把头埋在腿中间，闷声说：“我不是酸他……我是……怎么说，我现在跟他根本说不了话。我们俩现在说话鸡同鸭讲的，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其实他对我还挺好的，还让我做他们学校的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老张头说：“你看，这说明人家还真心把你当朋友呢，你不能这样想人家。” 方烨：“…………” 老张头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抚摸方烨的头，给方烨心里带来了一些慰藉。“烨子啊，你不能这么想事儿。知道不？你朋友过得比你好，那是人家的本事是不是？你不开心，是觉得自己现在比不过人家了，不好意思再跟人家当朋友，怕对方瞧不起你。是不？” 方烨闷声说：“但问题的关键是，我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他的本事。” 他向老张头解释：“我们本来在一个小学，但是他后来转学了。去了最好的小学。你知道他为什么能转学去拿个最好的小学吗？” 老张头问：“哦，那为什么呢？” 方烨回答：“我们老师说他爸升官了，所以就把他弄过去了。” 老张头这下算是明白了，看着方烨好半天没说话。 方烨：“我想不通，老师不是说努力就有回报吗？我们俩当初成绩差不多，但为什么现在他在一中，我却在十九中？他说学习只要努力就行，我倒想问问，如果他爸没给他转学，他能不能去一中上学！” 老张头：“…………” 方烨垂下眼睛，失落道：“老师还说人人平等，那为什么人家就可以转学去最好的学校？老师骗人！” “这……”老张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也回答不了方烨这些问题。 因为出身、际遇这些东西都是无解的。 老张头思索良久，决定还是好好开解一下方烨，“烨子啊，每个人投的胎都不一样，命也不一样。投成什么胎也是各人有各命。很多事情咱们管不了，那就不要想那么多，否则只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我就是不痛快，怎么办？”方烨不服气地说。 老张头好笑地摸了摸方烨的头，“那就只能等你自己想通了。” 方烨把头埋在老张头的怀里，闷声说：“他当时转学的时候，我就很难受。我不在乎他去哪个学校，只是想和他一起玩。如果我当时能和他一起去，说不定我俩现在还能一起玩儿。但现在我们隔得太远了，关系早就没以前好了。” 方烨越说越难过，鼻子忍不住酸了，他揉揉眼睛继续说：“我以前去他家的时候，他们家可漂亮了，什么都有。还有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猫。他妈妈好温柔，给我们好多零食。他爸爸也好，还带我们一起打游戏。”他越说越伤心，“……为什么那些我都没有？” 曾经一起玩闹的日子，让方烨体验到了李玉衡家的温暖。那里好像一个装满糖果的童话小屋，每当方烨离家出走无处可去的时候，那里都曾是他的避难所。 只是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方烨终于意识到，他和李玉衡之间已经有了一条难以跨越的横沟。这条深沟之中埋藏着许多东西，把两人远远地隔开。 老张头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只能深深地叹息，轻轻拍着方烨的背，像在哄小孩子。方烨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混着烟味儿和霉味儿的特殊气味，明明很刺鼻，却让他觉得很安心。” 老张头：“烨子啊，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别人过得再好，那也是别人的日子。你过得再不好，也是你自己的日子。你得爱惜自己，认认真真地活。抓住能抓住的，抓不住的，就随他去吧。” 方烨问：“那什么是能抓住的？” “这我就不好说了，我只能说人一辈子能抓住东西很少。很多事都由不得我们。这你得自己把握。” 方烨想了想，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比如……我学习很好。老师经常夸我，这算不算我能把握住的？” “哟，真的假的？学习这么好啊。”老张头揶揄他。 “真的，我老考年级第一，老师说我很聪明。”方烨有点小得意地说。 “哟呵，那是厉害了。算，这当然算。你看，你这不就抓住了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吗？” “……但有些东西我肯一辈子也没办法抓住。”方烨又有些难过。 比如一个温暖的家，一个温柔的妈妈……甚至还有一个爸爸…… 看着方烨失落的样子，老张头不由得心疼他。 “好孩子，凡事别跟自己过不去，别太钻牛角尖了。你得爱惜自己，明白吗？” 方烨吸吸鼻子，闷闷道：“明白了。” 老张头看他的样子，笑道：“我看你还不明白呢。你还小，哪能说完就懂，这道理只能以后你自己真正想明白。” “你那个朋友也挺好的，人家肯跟你分享学习资料，不就是想帮你一把？这说明人家也是个敞亮大度的孩子。你们以前还是好朋友呢，得珍惜这段情谊，知道吗？” 方烨有些别扭地点点头。“知道了。” “嗯，这才好。要做个敞亮的孩子，以后路才能越走越宽。” “嗯。” 老张头放开方烨，让他站起来。“行了，时候不早了，回家吧。” 方烨对他说：“好，那我下次再来看您。” 老张头冲他摆摆手，“哎，走吧，路上小心点儿。” 方烨跟老张头挥手告别，他刚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他。老张头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栋破烂的小屋子前抽着烟。跟他小时候记忆里的一样，好像一直没有变过。 方烨忍不住冲他喊：“张叔，照顾好身体！” 老张头点点头，冲方烨露出同一个豁牙的笑容。 方烨看着这个老人孤单的身影，心里忽然没来由一阵酸涩。他走出“小北庄”，走出他曾经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 时间推着这个少年向前走，哪怕有时候他并不那么情愿。 方烨回去的时候，屋子里只有林清怡一个人。她正在厨房择菜。听见他的动静，也没有回头。 方烨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前拿过一把菜和她一起摘。 “不用了，你回房写学习去吧。”林清怡淡淡道。 “没事，我作业不多。不差这一会儿。”方烨回答。 林清怡背着他没说话，不一会儿突然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他。 方烨愣了一下，惊讶地抬头看林清怡。 林清怡面色冷淡，“昨天是你生日，给，拿去买点东西吧。” 方烨看着那两百块钱，他知道，林清怡的意思是：停战。 方烨平静地接过，然后塞进兜里。“谢谢妈。” 母子二人暂时破冰。方烨摘完菜就回到房间学习。 他现在读初一下学期，明年就要初二了。方烨的学习进度其实要比他们学校快一些。他知道如果自己想上一中这种学校，就不能只跟着他们学校的进度走。所以他自己私底下还在学新概念英语，又赶着初二的数学和物理。 手机对他而言很有用，这是他上学期期末考第一后林清怡奖励他的。方烨平时周末就用它上网课，也不花钱，就找免费的。 方烨听完两节课，接着又做完习题，累得伸了个懒腰。 他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想到了什么，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纸条，没忍住还是拿了出来。 方烨看着这张纸条，不知在想什么，他犹豫了好半天，终于拿起那张纸条，开始搜索上面的号码。 搜索框下很快出现了一个用户：衡山犹在。对方的头像是一座云雾缭绕的高山。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方烨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玉衡还挺……文艺？方烨在心里给自己做了足足五分钟的心理建设，才敢向对方发送好友申请，加上自己的备注。他本想放下手机先干点别的，但是没想到下一刻好友申请就通过了。 “您已通过对方的好友申请，现在可以聊天了。” 手机屏幕很快弹出一条消息，衡山犹在：方烨？是你吗？ 方烨心里一跳，紧张地差点把手机扔了。他缓了一会儿才回复一条消息。 Fy：是我。 李玉衡在手机另一头笑了一下。他回复：你终于加我了，我还以为你忘了。 Fy：没有，刚到家。 李玉衡很快发来好几个文件。 衡山犹在：这是我向我们老师要的卷子，都是随堂测验和周考，只是一部分，还不全。你先用着，等我回去再要一些。 方烨没想到他真的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行动如此迅速，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Fy：谢谢。 衡山犹在：不客气。你看看我们学校卷子的难度，跟你们学校比怎么样？ 方烨大致扫了几眼他发过来的卷子，不禁心中咋舌。他做过的题也不算少了，但还是有不少题型没见过。不愧是一中，平时测验的题目都这样有水平，不是平时买的套卷上常出的那些。 Fy：很有水平，比我们学校的强多了。 李玉衡微微一笑。 衡山犹在：有用就好，那你先用着，我回头再帮你要一些。 方烨看着对话框，心中五味杂陈。他心里感谢李玉衡给他发的这些卷子。但一想到他们下午的对话，心情更复杂了。 Fy：真的谢谢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跟我说，只要我能做到的。 李玉衡这回没有立刻回复，而是过了一会儿才回消息。 衡山犹在：这有什么，不就是几份卷子嘛，你比以前客气多了。 方烨心中叹气，今时不同往日嘛，他们可不像小时候那么亲密了。 Fy：因为我成熟了。 衡山犹在：你成熟个球！你幼稚的可笑！ Fy：……… 衡山犹在：不说了，我还在学校呢，不能说太多。等我回家后再聊吧。对了，你平时能带手机吗？ Fy：周一到周五不行，我们学校不让。不过也有很多人偷偷带。我们学校查得不严。 衡山犹在：那好吧，我知道了。我是走读生，晚上回家可以用手机。本来还想着能跟你聊天呢。 Fy：有什么好聊的，周末再聊吧，不然耽误学习。 衡山犹在：你还挺勤奋。（笑脸）加油~ 方烨轻嗤一声。 Fy：我一向如此。再见。 衡山犹在：拜拜。 放下手机，方烨的心情莫名轻松不少。他把李玉衡发过来的资料都一一保存好，打算明天打印下来。背完英文课文，他就要睡觉了。 方烨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心情百感交集。也许李玉衡并没有轻视他，是他自己太敏感了。 但方烨依然无法改变自己那颗敏感而骄傲的心。 李玉衡早已不是方烨记忆中的样子，他不仅长高了，也变得更加成熟了。两人之间差得好像不仅是学校和成绩。这让方烨更加自卑了。 为什么他可以大大方方地面对我，而我却不能坦然自若地面对他？方烨在心里问自己。 这个问题是现在的方烨回答不了的。也许，只有时间能告诉他答案。 第8章 第 8 章 方烨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正当他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却隐约听见门外传来一些模糊的争吵声。 其中一个声音他太熟悉了，熟悉得令他瞬间绷紧神经，一下子就从床上弹起来。 是林清怡和秦远卓吵架的声音！ 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吵架？ 方烨立马掀开被子下床，悄悄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林清怡和秦远卓自结婚以来感情一直挺好的，方烨从来没见过他们起什么争执。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听到他们的争吵声才让他如此惊讶和不安。 怎么回事？他们在吵什么？ 方烨全神贯注地听了一会儿，也没有听清大概，只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话。 一个熟悉的女声说传到方烨的耳朵里，“那我有什么办法！现在查到我头上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另一个低沉的男说：“那方烨怎么办……他还小呢。清怡，你糊涂啊……钱再多也是挣不完的。” 女声忽然激动地说：“这不是钱的事！我不帮公司做，以后还怎么混？你让我辞职吗？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工作！” 他们在说什么？方烨一个也没听懂。但他敏锐地抓住了秦远卓说的“糊涂”二字。这让他不禁心中暗暗忐忑起来。林清怡做了什么，让秦远卓说她糊涂？方烨越听越心惊，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等着吧。这种事不是你想跑就跑得了的。” “…………” 随后客厅里只剩下沉默，渐渐没有动静了。方烨的心越跳越快，背后出了一身汗。他在门边站了许久，从门缝里看到客厅的灯灭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床上。 方烨躺在床上看着天幻，思绪紊乱，心里隐隐担忧。 家里要出事了吗？林清怡到底怎么了？方烨思来想去，打算明天问问她。 今天发生的事让方烨心力憔悴，他躺在床上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临睡前的一刻，方烨还在想明天一定要问问林清怡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他心里不安生。 但是事与愿违，等第二天方烨起床的时候，林清怡已经走了。 方烨心里叹了口气，正在客厅里转圈。这时，秦远卓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见方烨，冲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说实话，秦远卓从外表来看，确实是一个挺有魅力的人。他长得很端正，是中国传统长相里有“正气”的那一种。他平时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令人如沐春风。他的职业是一位美术老师，开了一家名气不小的美术辅导机构，经济条件也很优越。 方烨认识他快两年了，还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这样的人，也难怪迷住了林清怡。 方烨清楚，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多么好强和心高的人。 秦远卓：“起床了？” 方烨：“嗯。呃……叔叔，我妈不在家吗？我找他有点事。” 秦远卓听到他的话微微皱眉，对他说：“她上班去了，怎么，你找她什么事？” “有一点，不过也没什么，那等她回来再说吧。”他总不能当面问他昨晚发生了什么。对于这位继父，方烨向来保持着一种合适的分寸和距离。 秦远卓笑笑：“最近她公司挺忙的。你也知道，你妈是干财务的。月底就是会比平时忙一点。” “哦，我知道了。谢谢叔叔。”方烨向他道谢，转身打算回房间。 秦远卓却叫住他，“吃早饭了吗？叔叔带你去吃早饭吧。韶华还没起呢，顺道儿给他也买点。” 方烨有些尴尬，他不想跟秦远卓一起吃早饭。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即便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久，他也依然对这位和善的继父热络不起来。 于是方烨打个哈哈，想糊弄过去。“不用了，谢谢叔叔，我还没睡够呢，想回去补个觉。” 秦远卓静静地看着他那副不尴不尬的样子，跟他开玩笑。“不会是不想跟叔叔吃饭吧？” 方烨一惊，慌忙否认，“啊？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困，想去补个觉。” 秦远卓说：“快七点了，也不早了。睡多了对身体也不好。走吧，叔叔带你去吃饭。” 方烨实在推辞不了，于是只能答应。他回房间换了身衣服，跟秦远卓一起出门。 秦远卓在门口等他，看见方烨过来，笑着对他说：“这一身挺好看的，还挺精神，走吧。” 方烨听到秦远卓的话有些不大自在，只能对他尴尬地笑笑。 秦远卓带他去楼下的早餐店，两人在路边吃早点。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清晨的空气有些潮湿。 秦远卓坐在方烨的对面，一边喝粥一边跟他说话。“昨天我才知道，周五那天是你生日。叔叔还没给你送礼物呢。你想要什么？” 方烨表现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回答他：“不用了，谢谢叔叔。我不需要什么礼物。” 秦远卓笑道：“这有什么？我是长辈，给小辈买点礼物也是应该的。不要客气，有什么想要的你就跟叔叔说。” 方烨挠挠头，回答：“呃，那等我想要的时候再跟叔叔说吧。” 秦远卓依旧笑容和善地说：“好。说起来，咱们虽然住在一起快两年了，但还是第一次出来吃饭呢。” 方烨尬笑，“哈哈，是啊。” 秦远卓笑着说：“叔叔……也是第一次做继父。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就跟叔叔说，好不好？” 方烨诚惶诚恐，“没有没有，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叔叔您一直都挺好的。” 秦远卓给他夹去一跟油条：“是吗？但为什么每次你都不出来吃完饭。还是你不喜欢韶华，你们俩合不来？” 方烨看着自己面前那根油条，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不喜欢吃别人筷子夹过的东西，更不喜欢油条。但毕竟是秦远卓的一番心意，他还是捏着鼻子夹起来，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秦远卓的话更是让他一个头八个大。这让他怎么回答？ 他和秦韶华的关系……怎么说？其实也还行。至少对方对他没有恶意，只是性格高傲了一点。而且说实话，秦韶华大多时候对他还挺不错的。比方烨想象的要好相处很多。 方烨在心里反复斟酌，“没有，他也挺好的。我们关系还行。” 秦远卓笑道：“是吗？那就好。自从我离婚后，韶华他母亲早年就带着他姐姐出国了，他小时候也没有妈妈管教，又被他爷爷奶奶惯坏了，脾气有点儿大。要是他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对，你就跟我说。叔叔一定帮你教训他。” “呃……好。”方烨缩在凳子上，感叹这顿饭吃得好艰难。 嘴里的油条吃了半天也还剩一大半。方烨不喜欢油条，觉得嘴里油腻腻的，胃有点恶心，但他不得不吃。 秦远卓看了他一眼，好像没发现他不喜欢吃油条一样，又给方烨夹去一跟油条，还对他说：“不急，你慢慢吃，吃完咱们再回去。” 方烨看着面前又来一跟油条，心中叫苦不迭。但当着秦远卓的面，他还是硬着头皮吃下去了。 时间过得真慢啊，方烨在心里感叹。不知过了多久，方烨终于吃完了那两根油条。他只觉得嘴里油腻腻的，又腥又难受。 秦远卓看着他终于吃完那两根油条，笑着说：“吃完了？” 方烨点点头，“嗯。” “那走吧。咱们回家，早饭我也打包好了，韶华他还没吃饭呢。” “好。” 一回去，方烨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他觉得胃有点恶心，有一种呕吐的**，但又吐不出来，让他很难受。 方烨看了看手机，在想要不要给林清怡打个电话。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像小时候在幼儿园，他经常最后一个被接走。看着天色渐晚，身边的小朋友一个一个被接走，方烨总要担心妈妈是不是路上出意外了。他经常有这种极端幻想的毛病。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方烨经常胡思乱想，但林清怡依然“坚强地”在他的幻想里活到了现在。就是不知道如果她得知方烨的这些幻想后会作何感想。方烨很少向她表达亲密之情，母子之间从从小到大还是针锋相对更多。 方烨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想林清怡现在在上班，还是不要打扰她好了，等她晚上回来再说吧。他忍着胃里的难受，抛开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东西，坐在桌前开始学习。 房间里有一台二手打印机，是林清怡从她公司淘汰下来给他用的。方烨把李玉衡发给他的资料都打印下来，认真地做起来。 卷子有随堂测、周考，还有期中期末的卷子。李玉衡是个做事仔细的人，还附带过来答案和详细的解析，方烨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他先尝试了一下一中期中考试的卷子，想看看一中的题目到底是什么水平。他定好时间，像模拟正规考试一样开始答题。 方烨摊开卷子，拿起笔，深吸几口气。他要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最佳，用全身心来对付这场考试。 他需要一根高标准的杆子，来看看自己现在到底处于什么层次。 即使他一直稳坐十九中年级第一的宝座，但也时常感到焦虑。 市里的初中好几十所，每年报考一中的数不胜数。他怎么能保证自己在这些人里脱颖而出呢？更重要的是，他的对手可不仅仅是十九中的学生，还有那么多好学校的学生。在桐城所有的初中里，十九中实在排不上号。所以方烨的心里一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感。 时间渐一分一秒的过去，方烨起初做得还算顺畅，，但越往后越花的时间越长，几道压轴题难住了他。 时间到了，方烨的最后一道大题也正好磕磕巴巴地做完了。 就这么写了一上午，他做完了两套主科试卷。 正当方烨要对答案时，他房间的门忽然响了。 方烨一听就知道是秦远卓敲得，他心里顿时有点不耐烦。但不得不起身应付他。 一开门，果然看见秦远卓站在门外，对方烨微微一笑。 秦远卓：“小烨，该吃午饭了。” 方烨：“好的叔叔，我一会儿就过去。” 秦远卓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方烨的书桌，笑道：“那好，你收拾完就过来。今天叔叔炖了鲫鱼汤，你一定喜欢。” “好。谢谢叔叔。” 秦远卓见方烨总是一副客气拘谨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不用老说谢谢，这是叔叔应该做的。” 方烨一怔，顿时不好意思地冲他点点头。 餐桌上，秦远卓一见方烨过来，就给他盛了一碗汤，“来，小烨。你学习辛苦了，喝点鱼汤补补。” 方烨赶紧起身接过，余光中悄悄瞄了一眼秦韶华，顿时觉得自己手上这碗汤有些烫手。但他不能拒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谢过秦远卓，低头安静地喝起来。 果不其然，秦韶华看了方烨一眼，悠悠地说：“他没手吗？怎么不自己盛？” 方烨心中叹气，马上说：“我下次会的。” 秦远卓嗔怪地看了秦韶华一眼，无奈地对他说：“好了韶华，我给小烨盛汤是因为他学习辛苦了。你要想喝我也给你盛一碗。” 秦韶华微微一笑，耸耸肩，“不用，我不喜欢喝鱼汤，腥不拉几的。” 方烨顿时有些尴尬，他看着桌子上这碗鱼汤，不知道秦韶华今天忽然发什么疯。他心中哀叹，早知道就不来了。 方烨不想在这个餐桌上多留一秒，他打算赶紧吃完就回房间。于是他全程低头吃饭，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秦远卓忍不住劝他：“慢点小烨，不要吃太快，不然容易噎着。” 方烨有点儿尴尬地笑笑，当做没听见，依然埋头苦吃，很快就吃饭了。他把碗端到厨房里，迅速洗干净放到橱柜后，就对秦远卓说：“我吃完了叔叔，那我回房间了。” 秦远卓的表情似乎有点无奈，“好，那你回去学习吧。” “嗯。”方烨心中松口气，终于可以回去了。 秦远卓看着方烨离去的背影，语重心长地跟秦韶华说：“韶华，你多大了？人家小烨又没惹你，你怎么老跟人家过不去嘛。” 秦韶华也吃完了，他拿起纸巾优雅地擦擦嘴。“我没跟他过不去，我只是今天心情有点不好罢了。” 秦远卓皱眉：“谁又惹着你了？” 秦韶华懒懒瞥他一眼，没有说话，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对于秦远卓，秦韶华心中一直存了一种很特殊的感情。 秦远卓当年和他母亲在一起的时候一穷二白，两家家庭相差甚远。秦远卓凭借相貌和才华迷住了他出身富裕的母亲，女方为了秦远卓跟家里几乎决裂才在一起。婚后的秦远卓还算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对妻子事事体贴，女方也尽力支持他的事业，还拿钱投资他开办的辅导机构，两人过了很长的一段“岁月静好”的生活，但最终还是因为某些原因离婚了。 不过他们离婚的时候还算体面，秦韶华的妈妈带走了他的姐姐，而自己却被留给了他的父亲。 秦韶华至今不知道父母二人分开的原因是什么，但他知道大半的责任都在秦远卓那里。因为在那一段婚姻里，他清楚地看见是母亲付出的更多。 所以哪怕如今的秦远卓经济条件优渥，但这也不影响秦韶华心中其实有些看不上这个男人。 这个故事实在是老套又狗血，令秦韶华有些反胃。 秦远卓叹了口气，问他：“你是不是今天又和你妈打电话了？” 秦韶华表情冷淡，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秦远卓无奈道：“韶华，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妈妈现在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你再给她打电话，其实有些不妥。你想让她来看看你吗？” 秦韶华：“…………” 秦远卓叹道：“她不是不想来看你，只是她去年刚生产完，身体还没恢复过来，不能来看你。你不要让她为难。” 秦韶华听完后脸色更黑了，他懒得再理秦远卓，直接推开椅子起身，“我不想让她为难，但你要知道，你们为什么离婚。如果当初不是你的原因，你们会离婚吗？我现在会没有妈妈吗？” 秦远卓顿时语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秦韶华冷冷看着秦远卓，留下最后一句，“还有，我从来都不喜欢喝鱼汤。可是爸，你怎么就一直记不住呢？” 秦远卓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秦韶华已经走了。 刚刚一顿饭吃的方烨心力憔悴，他回到房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个家的氛围古怪又尴尬，让他不得不绷紧神经应对秦氏父子。 不过方烨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又把注意力放到学习上。毕竟学习对他来说才是头等大事。 方烨又写了一套，然后照着答案批改自己的卷子。 三科改完，成绩没有他想的那么差，但是也不算理想。 他的数学和英语最好，满分一百二，这两科都在一百一十以上。尤其是英语，差四分就满分了，这让方烨有点惊喜。不过相比之下，他的语文就没那么亮眼了，只有一百出头。 方烨拿出手机，给李玉衡发了一条消息。 Fy：你有你们班期中考试的成绩表吗？能不能给我看看？谢谢。 李玉衡很快给他发了一张图片。 方烨点开一看，好家伙，第一名就是李玉衡。他的成绩相当亮眼。除了语文，剩下的科目都接近满分，一点也没有偏科的。 方烨接着往下看，越看越惊叹，身上的鸡皮疙瘩逐渐起来了。 第二名也不遑多让，只比李玉衡差了几分。整个名单上三十多人，每个名次之间都挨得很近。好像每个人都紧紧地咬着前面的人，随时准备超越对方。 方烨看了看自己三大主科的成绩，只能这张成绩单上排个中等。 看到这张成绩单后，方烨心里有些小小的沮丧。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和一中的学生肯定有差距，但没想到这差距还是有点大。 不过方烨很快就调整好状态。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知道总比将来在考场在遇到强。既然清楚差距，那就只管追赶好了。他现在才初一，还有时间可以弥补这些差距。 方烨把这些卷子又发给了陈韵竹和何闯闯。何闯闯没回他，陈韵竹倒是马上发来消息。 竹子：这是啥？ Fy：这是一中的卷子，发给你。你打印下来自己做做。 竹子：？！你哪来的？ Fy：李玉衡给我的。 竹子：李玉衡是谁？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咱们一个小学的是吧。我记得你之前跟他关系很好，你们现在居然还有联系？ Fy：嗯，去一中的时候遇到了，他现在在一中上学。 竹子：哦哦。那他现在咋样？ Fy：挺好的，他成绩很好。 竹子：谢了小烨子！大恩不言谢，回头请你吃东西。 Fy：不谢。你好好做，给自己定个时间，就当考试了，看看自己的水平在哪。对了，不要外传，不然可能会引来麻烦。 竹子：好的，明白。我会好好做的，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心意！ 方烨合上手机，开始认真地订正卷子上的错误。每订正一道题后，他都有一种难言的安心的感觉。这些题目对他而言不只是一串数字或者一行字，它们更是方烨向上攀爬的阶梯。 他要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直到有一天他能摆脱这个混乱不堪的“家”。 正当方烨学得专注的时候，他卧室的门又响起了敲门声。 方烨的笔尖一顿，是谁？ 听声音应该不是秦远卓，难道是秦韶华？ 方烨只能放下笔，疑惑地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秦韶华，他手上还拎了一个袋子。 方烨有些紧张地看着对方，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找自己。他想起刚刚饭桌上尴尬的时刻，心里仍然有点不自在。 秦韶华冲他微微挑眉，然后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方烨疑惑地看着袋子里的东西，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兜车厘子。 车厘子个个又大又圆，色泽鲜艳，一看就不便宜。 方烨不解地问秦韶华：“这是……？” 秦韶华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高傲的模样。“拿着啊，傻愣着干嘛？你不是喜欢吗？” 方烨这才意识到，秦韶华应该是在为刚才餐桌上发生的事向方烨道歉。他赶忙说：“不用了，我其实……” 还没等方烨的话说完，秦韶华就有些不耐烦地直接把袋子塞进他的手里，淡淡道：“我刚刚没针对你，只是心情不太好。车厘子你拿去吃吧，我知道你喜欢。冰箱里还有很多，就是给你买的。吃完了自己去拿就行。”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对了，别一天到晚谢谢这个谢谢那个的，我听着就烦。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只要你不跟我抢家产，咱们就能和平共处。我家里不缺一个人的饭。” 方烨：“………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秦韶华看着方烨的眉眼渐渐缓和，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车厘子塞进了方烨的嘴里，嘴角勾起一抹笑。“假正经。嘴上谢来谢去的，其实心里谁也看不上。” “…………” 方烨硬着头皮送走了秦韶华这尊大佛，看着手上的这一兜车厘子，陷入了沉思。他把车厘子放到桌子上，末了轻轻叹了口气，坐下来继续学习。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方烨一般不在周日返校。他们班的晚自习如果没有老师看管，基本乱成一锅粥，根本学不了习。 林清怡还没有回家，方烨原本一直惦记着昨晚的事。但他今天看秦远卓的态度，发现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便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呢。 方烨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和零钱，打算出去买点东西吃。下楼的时候他收到了李玉衡发来的消息。 衡山犹在：卷子做得怎么样？ Fy：一般，挺难的。 衡山犹在：正常，考得一般也也不用灰心，这次考试确实比较难，我们老师也说比以前的要难一些。 那你怎么考的这么好？方烨疑惑又不忿。 Fy：可你考得很好。平时有什么学习方法吗？ 衡山犹在：学习方法？也没什么，我就是跟着老师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学习方法。 方烨看到他的回答，心想还不如不说。他这是在变相地炫耀自己聪明吗？ Fy：我还没吃饭，先不聊了。谢谢你的卷子，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不要客气，只要我能做到。 李玉衡刚刚洗完澡，正坐在床上一边擦头发一边给方烨发消息。他发梢上的水滴在屏幕上，看着方烨发来的消息心中有一些莫名的情绪。 他们的关系到底是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李玉衡想了想，删掉了对话框里的“不客气”，转而发送“我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 Fy：什么？ 衡山犹在：下个周末有空吗？我想约你去市图书馆。 Fy：为什么？去图书馆干嘛？ 衡山犹在：一起学习，不行吗？ Fy：可以。 李玉衡：好，那说好了。下周六早上九点，在桐城市图书馆门口集合，你知道地址吧。 Fy：嗯，知道。好，那到时候见。 李玉衡合上手机，轻快地把毛巾扔在一边，开始隐隐期待下周的日子。 方烨却搞不懂李玉衡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但他不在乎，反正是他自己要求的。他手机塞进口袋里，买了一个煎饼，吃完就回去睡觉了。 这时的方烨还不知道，他一直都没有完成答应李玉衡的这个承诺。 那天晚上，直到方烨睡觉前林清怡也没回家。方烨给她打电话，林清怡在电话里跟他说自己有事，今晚不回家了。方烨想开口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林清怡没给他这个机会，说完就挂了。 挂完电话后，方烨心里空落落的。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忽然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命运的风暴很快就将他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中。 世事无常，老天爷打个喷嚏，落在凡人身上就是一场大雨。 第9章 第 9 章 大巴开回学校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了，今天是周六，下车之后大家就各自回家。但方烨此时并不想回家。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能漫无目的地骑着车在大街上乱逛。 不知不觉，方烨来到了他以前住的城中村。自打几年前政府决定改造城中村，这里的建筑早就被拆得七零八落。 他把车放在路边锁好，打算四处转转。 这里尘土飞扬，烟尘四起。“小北村”三个大字的牌匾正躺在一堆废石里。 破败的平房和矮楼静静矗立在那里，绿色的纱网盖在一片废墟上。方烨曾经的家也被掩埋在这里。他想起这里曾经有许多他熟悉的街道和商铺，现在都不复存在。 方烨一路走走停停，发现一处废墟中间居然还有一栋破破烂烂的小屋子。屋前坐着一个正在抽烟的老头儿。 看到那个老头，方烨很惊讶，他走上前跟他打招呼， “张叔，你怎么还在这儿？” 老头儿看见方烨，冲他咧嘴一笑。拍拍旁边的小凳子，示意他坐下。“人老喽，在这儿活了大半辈子，还能去哪儿？” 方烨坐到小板凳上，皱着眉头说：“这里马上就要拆完了，你一个人住在这儿怎么行？万一有危险呢？” “嘿，我一把老骨头，怕什么？” 老张头摸摸方烨的头：“好久没见了。算算日子，你现在上初中了吧。跟你妈过得咋样？” 方烨想了想： “挺好的，我妈……去年找了个好工作，工资比以前高多了。” “喔，”老张头重重叹一口气。”那挺好。挺好。” 他重复了两遍挺好，听得方烨的心揪成一团。他低头看着自己灰扑扑的鞋子，不知该说什么。 老张头问他：“我还没问你到这儿来干嘛？” 方烨干巴巴地说：“不干嘛，瞎逛。” 老张头嘿嘿一笑，“你呀，你肯定又和你妈吵架了，是不是？我住你对门儿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小子，一跟你妈吵架就离家出走，最后被你妈拿着扫帚赶回来，整栋楼都闹得鸡飞狗跳的。” 方烨一听他这么说就没好气地反驳：“她老打我，我还不能跑？你当我傻？” “唉，孩子哪跟父母有仇啊。”老张头叹气。 “不是我跟她有仇，是她非跟我有仇！” 老张头眼见方烨又激动起来，无奈地打住这个话题。“好好好，不说了。一说起来又是个没完。” 方烨伸长腿，把头埋在腿中间，沉默半天才说：“我今天……确实心情不好。” 老张头弹了弹烟灰，“咋啦？跟我说说。” 方烨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开始跟老张头讲述今天的遭遇。 “我今天去一个学校参加什么交流会，遇见了以前小学的好朋友。我们俩以前玩得特别好。但从五年级以后就没再见过了，他转学了，去了一所最好的小学，后来又去了一中，今天正好在那碰见他了。” “喔？然后呢？”老张头觉得有点意思，让方烨继续说下去。 方烨：“我今天又见到他了，我们俩聊了一会儿，但感觉……很怪。 “怎么说？” ”就是……唉，说不清。我觉得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我觉得他……有点看不起我。” 老张头问他：“你怎么知道人家看不起你？他这样说了？” “也没有，我感觉的。” 老张头笑笑：“是人家看不起你？还是你这样想人家？烨子，我怎么觉得，是你酸人家？” “不是！我没有！”方烨立即大声反驳，像被只被踩中尾巴的猫。 “我看还是有一点，你看你这话说的，酸溜溜的，我都闻见了。”老张头依旧乐呵呵地看他。 “我没有。”方烨掩饰般为自己辩解，“他今天在台上发言，我也挺为他高兴的。” “这是两码事，不冲突。” “…………” 老张头语重心长地说：”烨子啊，你这个孩子……身上其实有些毛病。” 一听老张头这话，方烨立刻有些不痛快。 “我怎样？” “嘿，你看你，我还没说呢，你就气得跟什么似的。你从小脾气就硬，这一片儿的小孩里，哪个能打得过你？” 方烨冷哼，“是他们先招我的，是他们有错在先。” “是，是他们先有错。但你也不能总是用拳头解决啊。三天两头把人家揍得嗷嗷叫，哭得满街都能听见。你也不是省油的灯。” 方烨一想起那些事就生气，“那是你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他们说我妈……反正他们该揍！” “哎哎哎，你看，脾气又来了不是？我才说两句你就这样。” 方烨从椅子上站起来，狠狠地说：“谁让他们先招惹我，他们就该付出代价。打架是不对，但有用！” 老张头伸手把他拉回凳子上，“哎哎哎，你这脾气，以后要吃大亏啊。” 方烨冷笑：“我为我自己，也为我妈。不然谁还会来帮我们？” 老张头看着方烨，心里深深的叹口气。 这个孩子从小没爸，跟着母亲过活不容易。养成了这样偏激的性子，将来恐怕要吃亏。 “你看今天这事。你那个朋友现在过得比你好，你心里酸一下也没啥，这也是人之常情。但要是老这样可就不好了，以后只能让自己心胸越来越狭隘，路走得越来越窄。烨子，你要心胸开阔一点啊，知道吗？” 方烨低头无精打采地把头埋在腿中间，闷声说：“我不是酸他……我是……怎么说，我现在跟他根本说不了话。我们俩现在说话鸡同鸭讲的，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其实他对我还挺好的，还让我做他们学校的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老张头说：“你看，这说明人家还真心把你当朋友呢，你不能这样想人家。” 方烨：“…………” 老张头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抚摸方烨的头，给方烨心里带来了一些慰藉。 “烨子啊，你不能这么想事儿。知道不？你朋友过得比你好，那是人家的本事是不是？你不开心，是觉得自己现在比不过人家了，不好意思再跟人家当朋友，怕对方瞧不起你。是不？” 方烨闷声说：“但问题的关键是，我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他的本事。” 他向老张头解释：“我们本来在一个小学，但是他后来转学了。去了最好的小学。你知道他为什么能转学去拿个最好的小学吗？” 老张头问：“哦，那为什么呢？” 方烨回答：“我们老师说他爸升官了，所以就把他弄过去了。” 老张头这下算是明白了，看着方烨好半天没说话。 方烨：“我想不通，老师不是说努力就有回报吗？我们俩当初成绩差不多，但为什么现在他在一中，我却在十九中？他说学习只要努力就行，我倒想问问，如果他爸没给他转学，他能不能去一中上学！” 老张头：“…………” 方烨垂下眼睛，失落道：“老师还说人人平等，那为什么人家就可以转学去最好的学校？老师骗人！” “这……”老张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也回答不了方烨这些问题。 因为出身、际遇这些东西都是无解的。 老张头思索良久，决定还是好好开解一下方烨，“烨子啊，每个人投的胎都不一样，命也不一样。投成什么胎也是各人有各命。很多事情咱们管不了，那就不要想那么多，否则只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我就是不痛快，怎么办？”方烨不服气地说。 老张头好笑地摸了摸方烨的头，“那就只能等你自己想通了。” 方烨把头埋在老张头的怀里，闷声说：“他当时转学的时候，我就很难受。我不在乎他去哪个学校，只是想和他一起玩。如果我当时能和他一起去，说不定我俩现在还能一起玩儿。但现在我们隔得太远了，关系早就没以前好了。” 方烨越说越难过，鼻子忍不住酸了，他揉揉眼睛继续说：“我以前去他家的时候，他们家可漂亮了，什么都有。还有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猫。他妈妈好温柔，给我们好多零食。他爸爸也好，还带我们一起打游戏。”他越说越伤心，“……为什么那些我都没有？” 曾经一起玩闹的日子，让方烨体验到了李玉衡家的温暖。那里好像一个装满糖果的童话小屋，每当方烨离家出走无处可去的时候，那里都曾是他的避难所。 只是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方烨终于意识到，他和李玉衡之间已经有了一条难以跨越的横沟。这条深沟之中埋藏着许多东西，把两人远远地隔开。 老张头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只能深深地叹息，轻轻拍着方烨的背，像在哄小孩子。方烨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混着烟味儿和霉味儿的特殊气味，明明很刺鼻，却让他觉得很安心。” 老张头悠悠道：“烨子啊，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别人过得再好，那也是别人的日子。你过得再不好，也是你自己的日子。你得爱惜自己，认认真真地活。抓住能抓住的，抓不住的，就随他去吧。” 方烨问：“那什么是能抓住的？” “这我就不好说了，我只能说人一辈子能抓住东西很少。很多事都由不得我们。这你得自己把握。” 方烨想了想，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比如……我学习很好。老师经常夸我，这算不算我能把握住的？” “哟，真的假的？学习这么好啊。”老张头揶揄他。 “真的，我老考年级第一，老师说我很聪明。”方烨有点小得意地说。 “哟呵，那是厉害了。算，这当然算。你看，你这不就抓住了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吗？” “……但有些东西我肯一辈子也没办法抓住。”方烨又有些难过。 比如一个温暖的家，一个温柔的妈妈……甚至还有一个爸爸…… 看着方烨失落的样子，老张头不由得心疼他。 “好孩子，凡事别跟自己过不去，别太钻牛角尖了。你得爱惜自己，明白吗？” 方烨吸吸鼻子，闷闷道：“明白了。” 老张头看他的样子，笑道：“我看你还不明白呢。你还小，哪能说完就懂，这道理只能以后你自己真正想明白。” “你那个朋友也挺好的，人家肯跟你分享学习资料，不就是想帮你一把？这说明人家也是个敞亮大度的孩子。你们以前还是好朋友呢，得珍惜这段情谊，知道吗？” 方烨有些别扭地点点头。“知道了。” “嗯，这才好。要做个敞亮的孩子，以后路才能越走越宽。” “嗯。” 老张头放开方烨，让他站起来。“行了，时候不早了，回家吧。” 方烨对他说：“好，那我下次再来看您。” 老张头冲他摆摆手，“哎，走吧，路上小心点儿。” 方烨跟老张头挥手告别，他刚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他。老张头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栋破烂的小屋子前抽着烟。跟他小时候记忆里的一样，好像一直没有变过。 方烨忍不住冲他喊：“张叔，照顾好身体！” 老张头点点头，冲方烨露出同一个豁牙的笑容。 方烨看着这个老人孤单的身影，心里忽然没来由一阵酸涩。他走出“小北庄”，走出他曾经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 时间推着这个少年向前走，哪怕有时候他并不那么情愿。 方烨回去的时候，屋子里只有林清怡一个人。她正在厨房择菜。听见他的动静，也没有回头。 方烨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前拿过一把菜和她一起摘。 “不用了，你回房写学习去吧。”林清怡淡淡道。 “没事，我作业不多。不差这一会儿。”方烨回答。 林清怡背着他没说话，不一会儿突然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他。 方烨愣了一下，惊讶地抬头看林清怡。 林清怡面色冷淡，“昨天是你生日，给，拿去买点东西吧。” 方烨看着那两百块钱，他知道，林清怡的意思是：停战。 方烨平静地接过，然后塞进兜里。“谢谢妈。” 母子二人暂时破冰。方烨摘完菜就回到房间学习。 他现在读初一下学期，明年就要初二了。方烨的学习进度其实要比他们学校快一些。他知道如果自己想上一中这种学校，就不能只跟着他们学校的进度走。所以他自己私底下还在学新概念英语，又赶着初二的数学和物理。 手机对他而言很有用，这是他上学期期末考第一后林清怡奖励他的。方烨平时周末就用它上网课，也不花钱，就找免费的。 方烨听完两节课，接着又做完习题，累得伸了个懒腰。 他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想到了什么，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纸条，没忍住还是拿了出来。 方烨看着这张纸条，不知在想什么，他犹豫了好半天，终于拿起那张纸条，开始搜索上面的号码。 搜索框下很快出现了一个用户：衡山犹在。对方的头像是一座云雾缭绕的高山。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方烨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玉衡还挺……文艺？方烨在心里给自己做了足足五分钟的心理建设，才敢向对方发送好友申请，加上自己的备注。他本想放下手机先干点别的，但是没想到下一刻好友申请就通过了。 “您已通过对方的好友申请，现在可以聊天了。” 手机屏幕很快弹出一条消息，衡山犹在：方烨？是你吗？ 方烨心里一跳，紧张地差点把手机扔了。他缓了一会儿才回复一条消息。 Fy：是我。 李玉衡在手机另一头笑了一下。他回复：你终于加我了，我还以为你忘了。 Fy：没有，刚到家。 李玉衡很快发来好几个文件。 衡山犹在：这是我向我们老师要的卷子，都是随堂测验和周考，只是一部分，还不全。你先用着，等我回去再要一些。 方烨没想到他真的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行动如此迅速，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Fy：谢谢。 衡山犹在：不客气。你看看我们学校卷子的难度，跟你们学校比怎么样？ 方烨大致扫了几眼他发过来的卷子，不禁心中咋舌。他做过的题也不算少了，但还是有不少题型没见过。不愧是一中，平时测验的题目都这样有水平，不是平时买的套卷上常出的那些。 Fy：很有水平，比我们学校的强多了。 李玉衡微微一笑。 衡山犹在：有用就好，那你先用着，我回头再帮你要一些。 方烨看着对话框，心中五味杂陈。他心里感谢李玉衡给他发的这些卷子。但一想到他们下午的对话，心情更复杂了。 Fy：真的谢谢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跟我说，只要我能做到的。 李玉衡这回没有立刻回复，而是过了一会儿才回消息。 衡山犹在：这有什么，不就是几份卷子嘛，你比以前客气多了。 方烨心中叹气，今时不同往日嘛，他们可不像小时候那么亲密了。 Fy：因为我成熟了。 衡山犹在：你成熟个球！你幼稚的可笑！ Fy：……… 衡山犹在：不说了，我还在学校呢，不能说太多。等我回家后再聊吧。对了，你平时能带手机吗？ Fy：周一到周五不行，我们学校不让。不过也有很多人偷偷带。我们学校查得不严。 衡山犹在：那好吧，我知道了。我是走读生，晚上回家可以用手机。本来还想着能跟你聊天呢。 Fy：有什么好聊的，周末再聊吧，不然耽误学习。 衡山犹在：你还挺勤奋。（笑脸）加油~ 方烨轻嗤一声。 Fy：我一向如此。再见。 衡山犹在：拜拜。 放下手机，方烨的心情莫名轻松不少。他把李玉衡发过来的资料都一一保存好，打算明天打印下来。背完英文课文，他就要睡觉了。 方烨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心情百感交集。也许李玉衡并没有轻视他，是他自己太敏感了。 但方烨依然无法改变自己那颗敏感而骄傲的心。 李玉衡早已不是方烨记忆中的样子，他不仅长高了，也变得更加成熟了。两人之间差得好像不仅是学校和成绩。这让方烨更加自卑了。 为什么他可以大大方方地面对我，而我却不能坦然自若地面对他？方烨在心里问自己。 这个问题是现在的方烨回答不了的。也许，只有时间能告诉他答案。 第10章 第 10 章 方烨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正当他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却隐约听见门外传来一些模糊的争吵声。 其中一个声音他太熟悉了，熟悉得令他瞬间绷紧神经，一下子就从床上弹起来。 是林清怡和秦远卓吵架的声音！ 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吵架？ 方烨立马掀开被子下床，悄悄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林清怡和秦远卓自结婚以来感情一直挺好的，方烨从来没见过他们起什么争执。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听到他们的争吵声才让他如此惊讶和不安。 怎么回事？他们在吵什么？ 方烨全神贯注地听了一会儿，也没有听清大概，只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话。 一个熟悉的女声说传到方烨的耳朵里，“那我有什么办法！现在查到我头上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另一个低沉的男说：“那方烨怎么办……他还小呢。清怡，你糊涂啊……钱再多也是挣不完的。” 女声忽然激动地说：“这不是钱的事！我不帮公司做，以后还怎么混？你让我辞职吗？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工作！” 他们在说什么？方烨一个也没听懂。但他敏锐地抓住了秦远卓说的“糊涂”二字。这让他不禁心中暗暗忐忑起来。林清怡做了什么，让秦远卓说她糊涂？方烨越听越心惊，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等着吧。这种事不是你想跑就跑得了的。” “…………” 随后客厅里只剩下沉默，渐渐没有动静了。方烨的心越跳越快，背后出了一身汗。他在门边站了许久，从门缝里看到客厅的灯灭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床上。 方烨躺在床上看着天幻，思绪紊乱，心里隐隐担忧。 家里要出事了吗？林清怡到底怎么了？方烨思来想去，打算明天问问她。 今天发生的事让方烨心力憔悴，他躺在床上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临睡前的一刻，方烨还在想明天一定要问问林清怡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他心里不安生。 但是事与愿违，等第二天方烨起床的时候，林清怡已经走了。 方烨心里叹了口气，正在客厅里转圈。这时，秦远卓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见方烨，冲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说实话，秦远卓从外表来看，确实是一个挺有魅力的人。他长得很端正，是中国传统长相里有“正气”的那一种。他平时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礼，令人如沐春风。他的职业是一位美术老师，开了一家名气不小的美术辅导机构，经济条件也很优越。 方烨认识他快两年了，还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这样的人，也难怪迷住了林清怡。 方烨清楚，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多么好强和心高的人。 秦远卓：“起床了？” 方烨：“嗯。呃……叔叔，我妈不在家吗？我找他有点事。” 秦远卓听到他的话微微皱眉，对他说：“她上班去了，怎么，你找她什么事？” “有一点，不过也没什么，那等她回来再说吧。”他总不能当面问他昨晚发生了什么。对于这位继父，方烨向来保持着一种合适的分寸和距离。 秦远卓笑笑：“最近她公司挺忙的。你也知道，你妈是干财务的。月底就是会比平时忙一点。” “哦，我知道了。谢谢叔叔。”方烨向他道谢，转身打算回房间。 秦远卓却叫住他，“吃早饭了吗？叔叔带你去吃早饭吧。韶华还没起呢，顺道儿给他也买点。” 方烨有些尴尬，他不想跟秦远卓一起吃早饭。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即便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久，他也依然对这位和善的继父热络不起来。 于是方烨打个哈哈，想糊弄过去。“不用了，谢谢叔叔，我还没睡够呢，想回去补个觉。” 秦远卓静静地看着他那副不尴不尬的样子，跟他开玩笑。“不会是不想跟叔叔吃饭吧？” 方烨一惊，慌忙否认，“啊？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困，想去补个觉。” 秦远卓说：“快七点了，也不早了。睡多了对身体也不好。走吧，叔叔带你去吃饭。” 方烨实在推辞不了，于是只能答应。他回房间换了身衣服，跟秦远卓一起出门。 秦远卓在门口等他，看见方烨过来，笑着对他说：“这一身挺好看的，还挺精神，走吧。” 方烨听到秦远卓的话有些不大自在，只能对他尴尬地笑笑。 秦远卓带他去楼下的早餐店，两人在路边吃早点。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清晨的空气有些潮湿。 秦远卓坐在方烨的对面，一边喝粥一边跟他说话。“昨天我才知道，周五那天是你生日。叔叔还没给你送礼物呢。你想要什么？” 方烨表现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回答他：“不用了，谢谢叔叔。我不需要什么礼物。” 秦远卓笑道：“这有什么？我是长辈，给小辈买点礼物也是应该的。不要客气，有什么想要的你就跟叔叔说。” 方烨挠挠头，回答：“呃，那等我想要的时候再跟叔叔说吧。” 秦远卓依旧笑容和善地说：“好。说起来，咱们虽然住在一起快两年了，但还是第一次出来吃饭呢。” 方烨尬笑，“哈哈，是啊。” 秦远卓笑着说：“叔叔……也是第一次做继父。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就跟叔叔说，好不好？” 方烨诚惶诚恐，“没有没有，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叔叔您一直都挺好的。” 秦远卓给他夹去一跟油条：“是吗？但为什么每次你都不出来吃完饭。还是你不喜欢韶华，你们俩合不来？” 方烨看着自己面前那根油条，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不喜欢吃别人筷子夹过的东西，更不喜欢油条。但毕竟是秦远卓的一番心意，他还是捏着鼻子夹起来，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秦远卓的话更是让他一个头八个大。这让他怎么回答？ 他和秦韶华的关系……怎么说？其实也还行。至少对方对他没有恶意，只是性格高傲了一点。而且说实话，秦韶华大多时候对他还挺不错的。比方烨想象的要好相处很多。 方烨在心里反复斟酌，“没有，他也挺好的。我们关系还行。” 秦远卓笑道：“是吗？那就好。自从我离婚后，韶华他母亲早年就带着他姐姐出国了，他小时候也没有妈妈管教，又被他爷爷奶奶惯坏了，脾气有点儿大。要是他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对，你就跟我说。叔叔一定帮你教训他。” “呃……好。”方烨缩在凳子上，感叹这顿饭吃得好艰难。 嘴里的油条吃了半天也还剩一大半。方烨不喜欢油条，觉得嘴里油腻腻的，胃有点恶心，但他不得不吃。 秦远卓看了他一眼，好像没发现他不喜欢吃油条一样，又给方烨夹去一跟油条，还对他说：“不急，你慢慢吃，吃完咱们再回去。” 方烨看着面前又来一跟油条，心中叫苦不迭。但当着秦远卓的面，他还是硬着头皮吃下去了。 时间过得真慢啊，方烨在心里感叹。不知过了多久，方烨终于吃完了那两根油条。他只觉得嘴里油腻腻的，又腥又难受。 秦远卓看着他终于吃完那两根油条，笑着说：“吃完了？” 方烨点点头，“嗯。” “那走吧。咱们回家，早饭我也打包好了，韶华他还没吃饭呢。” “好。” 一回去，方烨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他觉得胃有点恶心，有一种呕吐的**，但又吐不出来，让他很难受。 方烨看了看手机，在想要不要给林清怡打个电话。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像小时候在幼儿园，他经常最后一个被接走。看着天色渐晚，身边的小朋友一个一个被接走，方烨总要担心妈妈是不是路上出意外了。他经常有这种极端幻想的毛病。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方烨经常胡思乱想，但林清怡依然“坚强地”在他的幻想里活到了现在。就是不知道如果她得知方烨的这些幻想后会作何感想。方烨很少向她表达亲密之情，母子之间从从小到大还是针锋相对更多。 方烨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想林清怡现在在上班，还是不要打扰她好了，等她晚上回来再说吧。他忍着胃里的难受，抛开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东西，坐在桌前开始学习。 房间里有一台二手打印机，是林清怡从她公司淘汰下来给他用的。方烨把李玉衡发给他的资料都打印下来，认真地做起来。 卷子有随堂测、周考，还有期中期末的卷子。李玉衡是个做事仔细的人，还附带过来答案和详细的解析，方烨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他先尝试了一下一中期中考试的卷子，想看看一中的题目到底是什么水平。他定好时间，像模拟正规考试一样开始答题。 方烨摊开卷子，拿起笔，深吸几口气。他要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最佳，用全身心来对付这场考试。 他需要一根高标准的杆子，来看看自己现在到底处于什么层次。 即使他一直稳坐十九中年级第一的宝座，但也时常感到焦虑。 市里的初中好几十所，每年报考一中的数不胜数。他怎么能保证自己在这些人里脱颖而出呢？更重要的是，他的对手可不仅仅是十九中的学生，还有那么多好学校的学生。在桐城所有的初中里，十九中实在排不上号。所以方烨的心里一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感。 时间渐一分一秒的过去，方烨起初做得还算顺畅，，但越往后越花的时间越长，几道压轴题难住了他。 时间到了，方烨的最后一道大题也正好磕磕巴巴地做完了。 就这么写了一上午，他做完了两套主科试卷。 正当方烨要对答案时，他房间的门忽然响了。 方烨一听就知道是秦远卓敲得，他心里顿时有点不耐烦。但不得不起身应付他。 一开门，果然看见秦远卓站在门外，对方烨微微一笑。 秦远卓：“小烨，该吃午饭了。” 方烨：“好的叔叔，我一会儿就过去。” 秦远卓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方烨的书桌，笑道：“那好，你收拾完就过来。今天叔叔炖了鲫鱼汤，你一定喜欢。” “好。谢谢叔叔。” 秦远卓见方烨总是一副客气拘谨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不用老说谢谢，这是叔叔应该做的。” 方烨一怔，顿时不好意思地冲他点点头。 餐桌上，秦远卓一见方烨过来，就给他盛了一碗汤，“来，小烨。你学习辛苦了，喝点鱼汤补补。” 方烨赶紧起身接过，余光中悄悄瞄了一眼秦韶华，顿时觉得自己手上这碗汤有些烫手。但他不能拒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谢过秦远卓，低头安静地喝起来。 果不其然，秦韶华看了方烨一眼，悠悠地说：“他没手吗？怎么不自己盛？” 方烨心中叹气，马上说：“我下次会的。” 秦远卓嗔怪地看了秦韶华一眼，无奈地对他说：“好了韶华，我给小烨盛汤是因为他学习辛苦了。你要想喝我也给你盛一碗。” 秦韶华微微一笑，耸耸肩，“不用，我不喜欢喝鱼汤，腥不拉几的。” 第11章 第 11 章 方烨顿时有些尴尬，他看着桌子上这碗鱼汤，不知道秦韶华今天忽然发什么疯。他心中哀叹，早知道就不来了。 方烨不想在这个餐桌上多留一秒，他打算赶紧吃完就回房间。于是他全程低头吃饭，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秦远卓忍不住劝他：“慢点小烨，不要吃太快，不然容易噎着。” 方烨有点儿尴尬地笑笑，当做没听见，依然埋头苦吃，很快就吃饭了。他把碗端到厨房里，迅速洗干净放到橱柜后，就对秦远卓说：“我吃完了叔叔，那我回房间了。” 秦远卓的表情似乎有点无奈，“好，那你回去学习吧。” “嗯。”方烨心中松口气，终于可以回去了。 秦远卓看着方烨离去的背影，语重心长地跟秦韶华说：“韶华，你多大了？人家小烨又没惹你，你怎么老跟人家过不去嘛。” 秦韶华也吃完了，他拿起纸巾优雅地擦擦嘴。“我没跟他过不去，我只是今天心情有点不好罢了。” 秦远卓皱眉：“谁又惹着你了？” 秦韶华懒懒瞥他一眼，没有说话，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烦躁。 对于秦远卓，秦韶华心中一直存了一种很特殊的感情。 秦远卓当年和他母亲在一起的时候一穷二白，两家家庭相差甚远。秦远卓凭借相貌和才华迷住了他出身富裕的母亲，女方为了秦远卓跟家里几乎决裂才在一起。婚后的秦远卓还算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对妻子事事体贴，女方也尽力支持他的事业，还拿钱投资他开办的辅导机构，两人过了很长的一段“岁月静好”的生活，但最终还是因为某些原因离婚了。 不过他们离婚的时候还算体面，秦韶华的妈妈带走了他的姐姐，而自己却被留给了他的父亲。 秦韶华至今不知道父母二人分开的原因是什么，但他知道大半的责任都在秦远卓那里。因为在那一段婚姻里，他清楚地看见是母亲付出的更多。 所以哪怕如今的秦远卓经济条件优渥，但这也不影响秦韶华心中其实有些看不上这个男人。 这个故事实在是老套又狗血，令秦韶华有些反胃。 秦远卓叹了口气，问他：“你是不是今天又和你妈打电话了？” 秦韶华表情冷淡，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秦远卓无奈道：“韶华，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妈妈现在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你再给她打电话，其实有些不妥。你想让她来看看你吗？” 秦韶华：“…………” 秦远卓叹道：“她不是不想来看你，只是她去年刚生产完，身体还没恢复过来，不能来看你。你不要让她为难。” 秦韶华听完后脸色更黑了，他懒得再理秦远卓，直接推开椅子起身，“我不想让她为难，但你要知道，你们为什么离婚。如果当初不是你的原因，你们会离婚吗？我现在会没有妈妈吗？” 秦远卓顿时语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秦韶华冷冷看着秦远卓，留下最后一句，“还有，我从来都不喜欢喝鱼汤。可是爸，你怎么就一直记不住呢？” 秦远卓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秦韶华已经走了。 刚刚一顿饭吃的方烨心力憔悴，他回到房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个家的氛围古怪又尴尬，让他不得不绷紧神经应对秦氏父子。 不过方烨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又把注意力放到学习上。毕竟学习对他来说才是头等大事。 方烨又写了一套，然后照着答案批改自己的卷子。 三科改完，成绩没有他想的那么差，但是也不算理想。 他的数学和英语最好，满分一百二，这两科都在一百一十以上。尤其是英语，差四分就满分了，这让方烨有点惊喜。不过相比之下，他的语文就没那么亮眼了，只有一百出头。 方烨拿出手机，给李玉衡发了一条消息。 Fy：你有你们班期中考试的成绩表吗？能不能给我看看？谢谢。 李玉衡很快给他发了一张图片。 方烨点开一看，好家伙，第一名就是李玉衡。他的成绩相当亮眼。除了语文，剩下的科目都接近满分，一点也没有偏科的。 方烨接着往下看，越看越惊叹，身上的鸡皮疙瘩逐渐起来了。 第二名也不遑多让，只比李玉衡差了几分。整个名单上三十多人，每个名次之间都挨得很近。好像每个人都紧紧地咬着前面的人，随时准备超越对方。 方烨看了看自己三大主科的成绩，只能这张成绩单上排个中等。 看到这张成绩单后，方烨心里有些小小的沮丧。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和一中的学生肯定有差距，但没想到这差距还是有点大。 不过方烨很快就调整好状态。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知道总比将来在考场在遇到强。既然清楚差距，那就只管追赶好了。他现在才初一，还有时间可以弥补这些差距。 方烨把这些卷子又发给了陈韵竹和何闯闯。何闯闯没回他，陈韵竹倒是马上发来消息。 竹子：这是啥？ Fy：这是一中的卷子，发给你。你打印下来自己做做。 竹子：？！你哪来的？ Fy：李玉衡给我的。 竹子：李玉衡是谁？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咱们一个小学的是吧。我记得你之前跟他关系很好，你们现在居然还有联系？ Fy：嗯，去一中的时候遇到了，他现在在一中上学。 竹子：哦哦。那他现在咋样？ Fy：挺好的，他成绩很好。 竹子：谢了小烨子！大恩不言谢，回头请你吃东西。 Fy：不谢。你好好做，给自己定个时间，就当考试了，看看自己的水平在哪。对了，不要外传，不然可能会引来麻烦。 竹子：好的，明白。我会好好做的，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心意！ 方烨合上手机，开始认真地订正卷子上的错误。每订正一道题后，他都有一种难言的安心的感觉。这些题目对他而言不只是一串数字或者一行字，它们更是方烨向上攀爬的阶梯。 他要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直到有一天他能摆脱这个混乱不堪的“家”。 正当方烨学得专注的时候，他卧室的门又响起了敲门声。 方烨的笔尖一顿，是谁？ 听声音应该不是秦远卓，难道是秦韶华？ 方烨只能放下笔，疑惑地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秦韶华，他手上还拎了一个袋子。 方烨有些紧张地看着对方，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找自己。他想起刚刚饭桌上尴尬的时刻，心里仍然有点不自在。 秦韶华冲他微微挑眉，然后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方烨疑惑地看着袋子里的东西，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兜车厘子。 车厘子个个又大又圆，色泽鲜艳，一看就不便宜。 方烨不解地问秦韶华：“这是……？” 秦韶华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高傲的模样。“拿着啊，傻愣着干嘛？你不是喜欢吗？” 方烨这才意识到，秦韶华应该是在为刚才餐桌上发生的事向方烨道歉。他赶忙说：“不用了，我其实……” 还没等方烨的话说完，秦韶华就有些不耐烦地直接把袋子塞进他的手里，淡淡道：“我刚刚没针对你，只是心情不太好。车厘子你拿去吃吧，我知道你喜欢。冰箱里还有很多，就是给你买的。吃完了自己去拿就行。”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对了，别一天到晚谢谢这个谢谢那个的，我听着就烦。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只要你不跟我抢家产，咱们就能和平共处。我家里不缺一个人的饭。” 方烨：“………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秦韶华看着方烨的眉眼渐渐缓和，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车厘子塞进了方烨的嘴里，嘴角勾起一抹笑。“假正经。嘴上谢来谢去的，其实心里谁也看不上。” “…………” 方烨硬着头皮送走了秦韶华这尊大佛，看着手上的这一兜车厘子，陷入了沉思。他把车厘子放到桌子上，末了轻轻叹了口气，坐下来继续学习。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方烨一般不在周日返校。他们班的晚自习如果没有老师看管，基本乱成一锅粥，根本学不了习。 林清怡还没有回家，方烨原本一直惦记着昨晚的事。但他今天看秦远卓的态度，发现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便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呢。 方烨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和零钱，打算出去买点东西吃。下楼的时候他收到了李玉衡发来的消息。 衡山犹在：卷子做得怎么样？ Fy：一般，挺难的。 衡山犹在：正常，考得一般也也不用灰心，这次考试确实比较难，我们老师也说比以前的要难一些。 那你怎么考的这么好？方烨疑惑又不忿。 Fy：可你考得很好。平时有什么学习方法吗？ 衡山犹在：学习方法？也没什么，我就是跟着老师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学习方法。 方烨看到他的回答，心想还不如不说。他这是在变相地炫耀自己聪明吗？ Fy：我还没吃饭，先不聊了。谢谢你的卷子，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不要客气，只要我能做到。 李玉衡刚刚洗完澡，正坐在床上一边擦头发一边给方烨发消息。他发梢上的水滴在屏幕上，看着方烨发来的消息心中有一些莫名的情绪。 他们的关系到底是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李玉衡想了想，删掉了对话框里的“不客气”，转而发送“我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 Fy：什么？ 衡山犹在：下个周末有空吗？我想约你去市图书馆。 Fy：为什么？去图书馆干嘛？ 衡山犹在：一起学习，不行吗？ Fy：可以。 李玉衡：好，那说好了。下周六早上九点，在桐城市图书馆门口集合，你知道地址吧。 Fy：嗯，知道。好，那到时候见。 李玉衡合上手机，轻快地把毛巾扔在一边，开始隐隐期待下周的日子。 方烨却搞不懂李玉衡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但他不在乎，反正是他自己要求的。他手机塞进口袋里，买了一个煎饼，吃完就回去睡觉了。 这时的方烨还不知道，他一直都没有完成答应李玉衡的这个承诺。 那天晚上，直到方烨睡觉前林清怡也没回家。方烨给她打电话，林清怡在电话里跟他说自己有事，今晚不回家了。方烨想开口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林清怡没给他这个机会，说完就挂了。 挂完电话后，方烨心里空落落的。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忽然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命运的风暴很快就将他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中。 世事无常，老天爷打个喷嚏，落在凡人身上就是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