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穿五千年，始皇帝唤我天上仙》 第1章 万界游戏教父 始皇帝三十七年。 咸阳宫。 “陛下，还是睡不着吗？” 四十九岁的赵政站在庭院当中，怔怔地望着天上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没有说话。 十一年了。 距离一统六国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了。 人生又有几个十一年呢？ 想当初，他九岁归秦土，十三岁继秦王位，二十三岁独揽大权。 仅仅十余年，便一统几百年纷争不止的九州。 这一路走来，苦难自知。 幼时赵国为质，饱受他人讥笑；成了秦王，朝政大权被他人把持，母后与他人私通，嫪毐甚至以“假父”自居；在战场上，几次三番险些遇难。 正是这些经历塑造了他—— 秦国的第六位君主、一扫六合的雄途伟业的缔造者、法制严明，铁腕治国的霸主、德兼三皇，功过五帝的……始皇帝，嬴政！ 回顾这一生，十一年何其短暂，却又何其漫长！ 他……还能有几个十一年？ “赵卿，你觉得朕是个好皇帝吗？” “臣岂敢——” “讲。” 赵高立马躬身，朗声说道。 “陛下承天命、统六合、立万世之法，此非臣下所能所能妄议。” “然臣斗胆以蝼蚁之见禀奏。” “自平王城东迁五百载乱世，尽收诸侯之圭臬，铸金人十二以销锋镝，此乃三皇五帝未竟之业。” “臣每随驾巡狩，见驰道如经纬，黔首皆书同文，诚知此非人力所能为，实乃昊天授命。” “今郡县制行，奸宄敛迹；度量衡一，商贾称便。臣掌符玺，见文书往来皆依式而行，此诚亘古未有之治体。” “……” 不得不说，赵高是个会夸人的。 这一通富有文笔、声情并茂的回答，直接夸到了嬴政心窝子里。 也许不是赵高会夸，主要是嬴政太强了。 即使是将嬴政做过的事情简单陈述一遍，便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只是…… 这样成功的自己，为什么不能长生呢？ 他还想亲眼看着大秦江山永传万年！ 嬴政在心中喃喃自语，忽然开口问道： “赵卿，朕闻东巡之备已逾三月，不知沿途各郡准备可否妥当？” 赵高回答道：“回禀陛下，一切就绪，只等陛下明日启程。各地郡守听闻陛下东巡之事，翘首以盼；各地黔首，感激涕零；就、就连……就连……”只是，他说到一半，忽然语无伦次，举起了手臂，指向了天空。 嬴政疑惑地抬头看向月亮。 难道赵高这家伙要说……月宫上的仙人也知晓了他的功绩？ 虽然事实是这样，但是太过了。 随着徐福出海寻蓬莱仙山多年杳无音讯，嬴政已经过了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的年纪。 也许……也许……嗯？？ 月亮上好像掉下来点什么。 起初，嬴政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紧接着，那颗流星愈来愈近、愈来愈大，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人影，摔在了两人的面前！ 这是…… 仙人？！ 好一个仙人！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面若冠玉，身穿似锦绣、却并非锦绣，看起来就昂贵无比的衣裳，手指修长，像从不沾阳春水。 这样的人从月宫走下，不是仙人，又能是谁呢？ 但嬴政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典故书籍里，有哪一位这样的神仙居住在月宫。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远处的侍卫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未看到事情全貌的他们已然将男人当成了刺客！ “保护大王！快将他拿下！” 任行看着围在自己周围的刀剑，心中不由得一阵苦笑。 没想到系统说的，没有电子游戏的世界是古代。 任行，男，二十八岁。 凭借着【游戏教父系统】在二十五世纪取代了一众游戏厂商奠定了游戏教父的地位。 在地球成为游戏之神后，系统向临死的他颁布了最终任务，只要完成，便能成为游戏之神，掌握权柄。 只是…… 在没有游戏的古代，怎么才能成为游戏之神？！ 任行有理由怀疑系统玩他，或者说将他来错世界了。 【即将颁布终极考验任务】 【任务名称：万朝游戏教父】 【任务目标：跨越时空长河，使宿主设计的游戏征服至少九个主要朝代的重要人物，并在每个时代掀起游戏文化风潮，最终成为公认的“万朝游戏教父”】 【任务简介：系统将根据宿主在每个朝代造成的综合影响生成专属进度条】 【进度由以下核心维度共同构成：】 【重要人物沉醉值：目标人物对游戏的沉迷程度、情绪投入与依赖感】 【文化渗透度：游戏内容、玩法或概念是否对朝代产生重大影响和改变】 【思想启迪率：游戏是否成功激发目标统治者或时代精英产生超越当代的思维火花（如对科技、制度、战略的新认识）】 【当某个朝代的综合进度条达到100%时，即视为该位面任务完成】 【系统将解锁通往下一个目标时空的坐标】 【最终奖励：集九朝之气运，成功完成后，系统将进行终极升华，授予宿主游戏神格，成为游戏之神】 任行不屑地笑了。 这狗系统不想让他成神直说，拐弯抹角的搞他做什么。 古代连电都没有，哪来的电子游戏？！ 【叮！检测到宿主开局困难，赠送三套太阳能VR百分百真实游戏头盔！赠送游戏策划模板……】 开局困难不应该是指被一群人拿刀剑围住吗？ 不给他枪，给他游戏头盔？ 面对已经近在咫尺的刀剑，任行自知躲是躲不过的。 擒贼先擒王，只有震慑于另一旁那个看起来身份高贵、全程看着他出现的人，才是免去皮肉之苦的正确做法。 “你还不让这些人退下？！”他负手而立，低声呵斥道，“莫要让余轻易动手。” 这一招，在封建思想荼毒的古代果然奏效。 能对付王权的也只有神权。 那人回过神来，连忙吩咐道：“快退下，不要打扰仙、朕的贵客！” 众侍卫不解，但仍然纷纷退下。 看着面前的仙风道骨的任行，嬴政心中欣喜若狂，激动的难以自持。 难道说……自己多年的夙愿终于要在此刻实现了吗？ 当年周穆王和西王母在瑶池相会。 论功绩他甩周穆王不知多少，仙人来接他也不奇怪了。 只能说，这很河狸。 “仙师，可是来接朕的？” 嬴政强忍着激动，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说道。 这人是谁？ 朕？ 这人好像误会了什么。 任行上下打量着嬴政，看得嬴政心中一阵茫然。 莫非是我哪里说错话了？ 想了想，任行慎重地问道。 “现在是什么哪年？” 哪年？ 仙人不知地上时间很正常。 嬴政颇为自豪地回复道。 “自朕并八荒、正《颛顼历》以来，岁在鹑首，已经有了十一个年头了。” 十一年吗？ 通常来讲，古代讲究年号。 但这种年号却是由汉武帝所创。 如果不说年号则说明现在时代于汉前，而对方又以“朕”自居，答案似乎很明显了。 “面前的可是嬴姓，赵氏，政？” 仙人果然识得朕！ 一旁的赵高早已惊惧失措，瘫倒在地，进退维谷，听不得，退却又不敢。 “正是朕！” 短短时间内，任行大概知晓了现在的处境。 自己穿越到了秦朝，面前的人是嬴政。 刚才为了免受皮肉之苦，装成了仙人。 可自己接下来……怎么办？ 他可没能耐带嬴政上天。 况且，现在的月球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陨石坑。 没有如家连锁酒店、没有月宫购物中心，更没有穿着兔女郎为招牌的月宫风俗一条街…… 看着嬴政闪烁的目光，任行觉得对方也没那么容易相信自己。 虽然自己从空中而来，登场规格很高。 但嬴政一代帝王，又哪是容易轻信别人的人呢？ 自己如今除了一个鸡肋系统，知晓未来，除此之外，一点自保的手段都没有。 在这个人不当人的时代，想要活着，必须要谨慎行事！ 第2章 仙师，您能否助朕…… 两个人步入了寝殿，嬴政对赵高不知吩咐了些什么，等到几人到达寝殿时已空无一人。 在灯火烛光之下，二人相对而坐—— “敢问仙师，仙家之地与孤住的地方，比之如何？” 刚一坐下，嬴政便迫不及待地发问。 说是好奇，其实暗藏着试探之意。 这样的询问由“好奇心”作为伪装，断然不会像“直接要求看仙术”一般令人感到冒昧，感到触犯。 但是—— 任行如若答得不符合他心中所想，后果可想而知…… 任行前世纵横商场多年，虽说没见过嬴政级别这么高的人物，但商业版图和秦国版图差不多的大佬也没少见。 他看出了嬴政的心思，即使如此也要严阵以待。 因为…… 他死了。 对于嬴政来说丢失的只是一个机遇。 他丢的是命。 “不行，差远了。”任行随意打量了两眼，摇了摇头，颇为淡然。 “什么？” 嬴政眉头一挑，有些不解。 这个回答远远超出他的意料。 这个宫殿代表了秦国的最高的工艺，相比于仙人的居所肯定会差，但差远了……又怎么讲？ “请仙人说说，‘仙家之地’，又有何等妙处？” 任行没有直讲，而是指向了一旁。 “你寝殿之内，夜来如何照明？” “自有数不尽的油灯、烛火，亦有明月映窗。”嬴政虽然不解，但还是如实答道。 难道说…… 这位“仙人”要说天上有数不清的夜明珠吗？ 这样的回答不是不可，但多少有些…… “我所住的地方，有一物名曰‘电灯’。” 任行的开口打断了嬴政的思绪，他抬头，只看见任行没有半点磕巴，侃侃而谈： “这种物什只需指尖轻按，无需引火，霎时便满室光明，亮如白昼，且绝无烟气熏燎之忧。” 嬴政瞳孔微缩：“光……如白昼？无需点火？” 任行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而是又举了一个例子。 “我所在的地方，寻常人所居亦常高于十丈（约30米），甚至有百丈巨楼。” 嬴政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追问道：“土木何能承之？岂非空中楼阁？” “非也。”任行摇头，“其筋骨非土木，乃钢精铁骨般坚固的材料所建。此物名为水泥，至于构造之法，一时半会儿难以和你讲清。人们上下楼，无需徒步攀爬。有一种称为‘电梯’的铁匣子，立于其中，数十息间便可直达楼顶，如履平地。” 一旁的赵高张着嘴，感觉听到了天方夜谭，光是想想身体便一阵眩晕。 嬴政则是身体微微前倾，眉头紧锁，似在极力想象那番景象： “铁……铁匣升天阶？这么说……搞来此等事物，不用法术，凡人也可以居住在云巅？？” 他刚刚听到百丈巨楼的时候便想问，那样高的楼，仙人该如何住。 但没想到，还没等他提问，仙人便已经给出了回答，即使这个回答让人听起来匪夷所思。 “是也。” 任行又指向自己面前的软垫和光洁的地面： “哪怕是最寻常之家，其铺设亦远胜金砖玉阶。地面平滑如镜，纤尘不染。墙壁非土石泥灰，而是另一种洁净光滑之物。家中有专门洁净身体的‘卫生间’，只需拨动机关，便有汹涌清泉自动冲刷污秽，顷刻消失无踪，绝无异味遗存。” “……” 随着任行的讲述，赵高听得失魂落魄，而嬴政的眼神也慢慢变得郑重起来。 这些天马行空的事情，恐怕常人做梦都想不到，又哪能像眼前人一般，说的如此自然流畅、如此坦然呢？ 至于提前想好问题“编”？ 要知道，想要编一个东西或者传闻，通常需要一个东西作为范本，也就是常人所说的“空穴来风”。 但这些东西完全没有可以依照的范本，又岂能是凡人想出来的。 此刻—— 虽然任行没有展示自己的“仙术”，但嬴政此刻对任行的“仙人”身份再无怀疑。 用现代话来说，便是认知造成了降维打击！ 但是…… 试探得到了对方是仙人的身份，这就是就完了吗？ 嬴政对上了任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赵卿！把那些人都撤走吧，你知道该怎么做。” 任行只见不少刀斧手，从不远角落里的屏风里走了出来。 果然……好险！ 等到整个寝殿只剩下二人时，嬴政突然一拜。 “仙师在上！政实乃痴心！竟敢……竟敢妄生疑虑，亵渎天听，轻慢了仙师无上威德……政，汗颜无地！” 他抬头，任行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琢磨不透。 心思急转直下—— 嬴政一咬牙，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 寒光乍现！ 一柄通体乌黑、仅刃口一线冷锋的短匕已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正当他准备刺下时，任行忽然止住了他。 “且慢！” “仙师？” 任行其实很想看秦始皇刺自己，但按照嬴政睥睨的性格来说，刚才的道歉以及现在的举动已经是他最大的妥协了。 真要让他刺了，反而会闹得不太好看，所以点到为止即可。 “心诚即可。”说着，任行顺便把嬴政手里的刀放到了自己这一侧。 心思激动之下，嬴政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小细节，而是向任行问出了心中那个最想问的问题： “仙人，您能否助朕长生不老？” 任行看了看自己的系统，摇了摇头。 嬴政表情一怔，又问道： “那……仙人，您能否助朕返老还童？” 任行看了看自己的系统，又摇了摇头。 “那你能干些什么？”嬴政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善了。 面对岌岌可危的形势，任行想了想，诚恳地反问了一句。 “除了这些，始皇帝你又想干些什么？” 想干些什么？ 听到这句话，嬴政为之一愣。 坐拥四海的他似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任何人或事拦得住他。 如果非要说干点什么…… 那就是…… “我想知道后世的事情，最好能亲眼见证百世之后大秦帝国的江山！”嬴政挺胸抬头，颇为自豪。 任行的表情却有些古怪？ 百世？ 连二世都撑不下去，百世个锤子。 百世只有快递。 况且—— 嬴政没多久就要死了，哪能看什么江山呢。 后世的事情倒是可以告诉他…… 只是骄傲到狂妄的对方真的会相信秦二世而亡吗？ 一时之间，任行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仙人，难道这个要求也做不到吗？”嬴政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任行很想告诉对方，我就是个后世做游戏的，带你看未来的事情你得交给其他修仙小说的穿越者。 总不能他把未来历史做成游戏给嬴政玩吧？ 嗯？ 不对……好像哪里不对。 把历史做成游戏？ 这好像可以啊？！ 他不是有游戏教父系统嘛？！ 按照后世的历史的模板，将历史上秦朝后面发生的历史弄成副本，做成一款游戏，给秦始皇玩不就行了？ 他也正好有游戏设备，还有做游戏的策划模板。 这样，嬴政实现了愿望，他也顺便完成了自己的系统任务。 岂不两全其美？ “当然可以。”任行颇为淡然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嬴政已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还请仙师教我！” 第3章 游戏CG，嬴政的震撼！ 三天。 任行给嬴政的借口是要筹备三天，施展仙术。 实际上他要用三天的时间来从系统的素材库中导出素材，设计游戏，制作游戏，完善游戏。 嬴政自无不可。 为此…… 他特地推迟了东巡。 追求了神仙那么多年都等了，三天还等不了吗？ 况且—— 任行只管他要了一间僻静的地方，一些吃食，其余的什么都没要。 不像那些为了图谋钱财的方士，这才真真正正是仙人的风范！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咸阳的偏殿里传来一阵喧哗。 “成了，成了，余成了！” 不多时，收到消息的嬴政和赵高匆匆赶来，偏殿也被禁军严密封锁了起来，就连一只老鼠也出不去。 “仙师，接下来朕该做些什么？” 嬴政一脸期待地看向任行。 这三天……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 饭吃不好，觉也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偏殿的任行还有对大秦后世的畅想！ 大秦在后世会怎么样？ 是不是已经将旗帜插在了这片大陆的每一处？ 又是不是…… 他多次想要去偏殿，亲眼看着任行施法，但都被内心强大的理智给克制住了。万一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施法失败…… 那自己岂不是看不到未来了？ 他心中既忐忑，又期待。 自从几十年前除掉嫪毐，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了。 “戴上这个头盔。”任行将从系统中获取的头盔取了出来。 这一手隔空变物，更是震住了几人。 “这是何物？”嬴政有些不解。 任行解释道：“戴上它，便可以与余一同，前去未来。” 但不是一个头盔，而是三个头盔。 这也意味着，任行除了自己、还有嬴政，还能带一个人进去。 任行告诉了嬴政这件事，全程参与到了这件事中的赵高自然成为了不二人选。 赵高很感动，感动到痛哭流涕：“多谢陛下能让臣有如此殊荣！臣……臣甘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任行淡淡地瞥了赵高一眼，心说对方很快就哭不出来了。 因为…… 他这一次设计的游戏剧本是，巨鹿之战。 整个游戏副本长达一年。 从巨鹿之战到刘邦入关，赵高朝堂上指鹿为马，杀掉胡亥，最后到子婴投降，大秦国灭为止。 难以想象，当嬴政亲眼看到赵高在朝堂上，指着一个鹿，问群臣这是鹿还是马的场景。 不知道…… 他会作何感想。 会不会觉得群臣眼神不好？ 会不会后悔自己提拔、信任赵高？ 更会不会后悔自己将扶苏发配边疆？ 当然，这是后面的事情了。 巨鹿之战才是最有意思的。 巨鹿之战，大秦名将章邯四十万大军，打不过项羽所率的五万人。 这样的战绩在大秦辉煌的真正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任行不光要让嬴政亲眼见证，还要亲身经历！ 亲眼见证给他放个电影不就行了？ 亲身经历才是游戏的精髓体现，才能证明他游戏教父的含金量！ 让嬴政直接成为巨鹿之战秦军的一员，以为四十万打五万，稳如泰山，优势在他，结果却…… 当他安慰自己说，已经指不定过了几百年，大秦将士疏于训练，却发现才过了十几年…… 那样，不精彩多了？ 之所以想出这种损招，也是出自任行对嬴政一点“小小的”报复。 谁喜欢被刀剑架在脖子上？谁又喜欢被刀斧手埋伏？ 嬴政自然想看未来，他必须“事无巨细”带他看，更让他亲身经历，满足他的好奇心，满足他的体验感，更满足他的愿望！ 望着任行脸上莫名的笑容，嬴政总感觉哪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难不成后世大秦有些他意想不到的变化？ 怎么可能？ 自周分封列国，七国战乱不止已经几百年了。 只有大秦，也唯有大秦，完成了大一统的功绩！ 甚至为了防止意外的产生，他实行了郡县制，收天下兵刃，收六国之书焚之，甚至迁六国的遗民。 在这种情况下，强盛的大秦又怎么可能有什么意外产生呢？ 也许…… 是他想多了吧。 仙师或许在为帮助他实现愿望而感到开心罢。 任行先戴上了游戏头盔，嬴政和赵高也依葫芦画瓢，学着任行的样子，将头盔套到了自己的头上。 一片黑暗。 这是嬴政戴上头盔的第一视角。 紧接着—— 他的眼前一阵变幻，竟发现自己处于了天空之上！ 这是何等的神迹！ 实际上…… 这不是神迹，而是科技。 二十五世纪，人类早已攻克了VR虚拟技术，百分百虚拟体验再也不是小说、电影里的产物走进了人类的生活。 就像《黑客帝国》里的那般： 虚拟世界已经成为了人类另外的世界。 嬴政打量着下方。 曾经看着宏伟的山峰也变得渺小起来。 这一刻，他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大丈夫当如是？大丈夫当如是也！ 至于人？ 在这个视角下根本都看不到。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站在自己身边的任行该怎么办时，眼前再次一变！ 第4章 副本开启：巨鹿之战！ 再次睁开眼时，强烈的光刺得嬴政眼睛微微眯起。 随即，视野聚焦，目光所及之处是无边无际的连绵营地，如墨色海浪般自脚下铺开，涌向天地的尽头。 营帐一座接着一座，紧密排布，森严有序，如同大地本身隆起的无数黑色丘陵。 而在这片黑色海洋之上，骄傲地飘扬着的，是更为震撼心神的存在—— 漫卷长空的玄鸟旗。 一面、十面、百面……千面万面！ 数不清的玄色旗帜，在初生朝阳的光芒中猎猎作响，如夜鸟展开遮天之翼，遮住了上天的光芒。 一股力量、源自骨髓深处的、几近要冲破胸臆的力量，猛地攥住了嬴政的心脏。 这就是朕后世的大秦吗？ 果然是……壮哉。 一旁从未踏足过军伍中的赵高也陷入了莫名的震撼当中。 任行在一旁看着两个人的姿态，微微一笑。 两人显然还不知道这四十万秦军在两天之后会遇到什么。 遇到一个猛人。 相传能扛起千斤鼎的猛人。 “仙师，这……” 回过神来的嬴政连忙扭头看向任行，态度也较为之前大为改观。 任行缓缓开口，为二人点明局势： “在后世，这一战对大秦至关重要，关乎国运。始皇帝，你不是要看大秦的未来吗？这一战，便是大秦的未来！” 原来……大秦在后世竟深陷战火？ 若能让大秦动员如此多的将士，敌军必然数量不小，不可小觑。 可究竟是谁？北方？抑或南方百越？ 嬴政凝神细察，目光落在眼前的一道熟悉水脉。 这是……黄河？！ 难道敌军已攻至巨鹿？！ 骤然逼近的危局，让嬴政心头沉下了一片阴影。 “仙师，请问敌人是——” 任行却微微一笑，摇头截断了他的话： “既然亲临其境，又何必问我？我已以术法为你二人易容，如今旁人眼中，你们不过寻常士卒。始皇帝，可愿亲身投身此战？” “自无不可！”嬴政答得斩钉截铁，声若金石。 “善。”任行点了点头，笑着说。 既然已经决定，那么下一步便是实施计划。 嬴政率先走向中军营帐，赵高紧随其后，而周围人像是完全察觉不到异常一般，眼睁睁看着几人行动。 这法术果真神奇！ 嬴政心中感慨。 如果想要了解战争的局势，军情最多之处自然也是主帅的帅帐。 他倒是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反叛他的大秦。 倘若知道了…… 等回去之后，他必要做出一些手段，防患于未然！ 心里想着，几人已经到了帅帐。 在那里，果然有几名将军装扮的人，正在做着谋划。 只是…… 当嬴政和赵高看到主座之时，脚步皆是一顿。 赵高更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章邯，说不出话来。 他是…… 章邯！ 章邯在嬴政时期位列九卿之一的少府，主管皇室财政，是嬴政的亲信，自然和赵高打过不少交道。 赵高一眼便认出了他，嬴政自然也是。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章邯在这里指挥战争，看起来正值壮年，意味着时间根本没过去多少年，也更不是如他们所想的百年之后。 嬴政脑海中思绪纷飞，已然想到了各种结果。 难道说…… 多年之后，大秦便内乱了？ 似乎也只有内乱这一种可能能够解释！ 六国的遗民都已经被他分散打乱，那群手下败将们，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拉出一支队伍，以至于让章邯率领四十万大军，严阵以待？这个时间线看来，能对付大秦的，似乎也只有大秦了。 他在脑海中迅速思索叛乱的可能性。 莫非是李斯？ 不可能。 李斯没有这个胆子。 渐渐地，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脑海中。 难道说…… 扶苏？ 似乎也只有扶苏了。 他将扶苏和蒙恬派去修筑长城，抵抗匈奴，二人佣兵二十万，再加上扶苏嫡长子的身份，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率兵打到巨鹿。 想到这里，嬴政神情几度变换，又气又恼之中，竟然……还有几分欣慰！ 他一直以为扶苏被儒家那群庸人给教坏了，做事优柔寡断，以至于他兴起了打磨扶苏的念头，派他去边疆。 没想到—— 对方竟然有如此大的变化。 就在思考之中。 嬴政看到了赵高已微微指向章邯的手臂，他连忙打断，并且给了赵高一个警告的眼神，赵高心领神会。 陛下，这是想要监军！ 由于章邯几人正围着舆图，再加上两人在他们眼中是亲兵打扮，在场各位将军也就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常。 “巨鹿，在我心目之中是个大决战的战场，速战速决便可解我军的危机。” 章邯指着舆图，对其他将军解释着自己的作战计划。 “因此，我将全部兵力均部署在此，由于补给困难，任何粮草运输都不能出现闪失，所以我在棘原和巨鹿之间修建甬道，便可直接通向漳水附近。” 嬴政心中微微点头，对章邯的部署心中满意，这样的做法确实稳妥。 “苏角能守住甬道吗？”一旁的将士看起来有些担忧。 章邯回道：“苏角乃我军中最勇猛的大将，素来以残忍善战闻名，有他守甬道，任何诸侯都不敢动劫粮的念头。” 诸侯？ 嬴政眉毛微微一沉，总感觉事情好像和他预估的不太一样。 “苏角虽然勇猛，但是孤军奋战，恐怕寡不敌众吧？”旁边一个文官打扮的人，出声询问着。 章邯摆了摆手，像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问题： “长史别担心，我早已命王离、涉间二人各率一部，守在苏角的左右后侧。若有不测，两人应该知道如何应对。” 听到王离的名字，嬴政心中稍稍安定。 王离是谁可能不太清楚，但他的父亲祖父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他的祖父王翦与白起、李牧、廉颇并称为“战国四大名将”，秦王政十一年，率兵攻赵，大胜而归，秦王政十九年再次攻赵，赵国国除；二十一年攻燕，国都破，燕王仓皇北逃；二十四年率六十万大军攻楚，击败项燕，俘虏楚王。 他的父亲王贲于秦王政二十一年，率军伐楚，次年率六十万大军伐魏，引黄河鸿沟水灌魏国都城大梁，魏国国灭；二十五年，率军攻打北方，亲自将逃到辽东的燕王俘虏，随后回师的路上，顺手把代国也灭了。 秦国之所以一统六国，王家功不可没！ 除了韩国之外，其他国都是由王家两个父子亲手灭的。 将门向来无虎子，王离从小苦读兵书，嬴政也接见过王离几次，对于他也颇为信任，是打算留给后世帝王的大将。 有章邯、王离，再加上足足四十万大军，嬴政更加困惑了。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敌人又到底是谁？ 他很难想像，这样的豪华的阵容摆出来，对方竟然还敢和他的大秦对峙，而不是立马投降。 莫非……短短这些年，他们这群人忘了当年大秦怎么一扫六合的？ 至于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个阵容再能输，他，嬴政，把自己的脑袋放架子上。 这个阵容一摆出来，嬴政已经默认战争胜利了。 他思索的，不再是成败，而是敌人究竟是谁？这些年间又发生了何事？待他归去之时，又当如何扼止这般局面于未然。 而章邯的下一句，已然给出了答案！ 第5章 章邯，名将，有能！ “诸国联军已经围了过来，作壁上观，都等着对方先出手，一群乌合之众。唯一让我担心的……就是楚军。” 诸国联军？ 楚军？ 嬴政已然意识到了敌人是谁。 果然…… 是那群六国余孽！ 自己对他们看来还是太仁慈了。 自己原以为六国主力既已覆灭，余孽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掀不起什么风浪，而自己一统天下，也让那些余孽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可如今看来，他们却暗中积蓄力量，竟敢再度合流，撼动大秦的根基！ 找死！真的是找死！ 嬴政的脸色愈来愈沉，一旁的赵高注意到了这点，连大气都不敢出。 “楚军？” 一个将军看起来对楚军不屑一顾： “长史，随着当年那项燕被枭首，楚国的魂早就没了，再加上项梁刚刚战死，现在的楚军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嬴政也有些赞同他的言论。 在他看来—— 整个楚国能打的只有项燕一人。 项燕都死了？ 楚国那群贵族又哪有什么能摆上台面的家伙？ “这次率领楚军的，是项梁的侄子，项羽。” “项羽不过一个黄口小儿……” “……” 随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响起，这场“战前会议”逐渐走向尾声。 众将纷纷领得章邯的军令，下去各自统筹各部，准备接下来的战争，而章邯是大帐中最后一个走的。 临走时，他看了守在门口的嬴政一眼。 总感觉这个亲卫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眼神。 没错，就是眼神。 这种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就像是回到了之前…… 也许，自己想多了吧。 感慨一声，章邯也离开了帅帐，出门巡视。 大帐里只剩下嬴政、赵高和任行三人。 赵高愣在原地，踌躇半天，也不敢开口。 今天的所见所闻，抵得上他前半生的所有了。 任他再如何懂得善变，懂得嬴政的心，也不敢在这个特殊关节说话，生怕让嬴政以为自己有了其他的想法。 甚至—— 他都有些后悔一同跟过来了。 “赵高？” “臣在！” 赵高心中一沉，立刻顿首。 昨晚的“赵卿”变成了“赵高”，这已经不难说明问题了。 “尔现在立刻搜寻这帐篷，看看有没有关于外界事情的记载。” “诺。” 虽然说让赵高翻，但嬴政也没闲着。 好奇心不得不让他亲自动手，一同开始做翻找竹简的这种体力活。 任行看到这一幕，偷偷将两个人撅着屁股，找东找西的画面截了个图：始皇帝如此失态的模样可不多见。 片刻，两个人抱着各自找到的竹简，摊开铺在了帅位上。 中军大帐里全都是军情，哪有“史料”这种玩意。 不过要说半点收获没有，也不可能。 嬴政便找到了章邯之前的战绩，翻译成现代汉语大概意思如下： 二世元年，戍卒陈胜在楚地起兵造反，自封楚王。 崤山以东的百姓都杀了当地的守尉令丞，响应陈胜，自立诸侯王，合纵向西伐秦，各地造反的人多得无法计算。 陈胜派遣将军周章西征秦国，到达函谷关时，已有战车千辆，士卒数十万。 二世大惊，召集兵马已经来不及，在我的建议下，赦免骊山服役的刑徒，由我率领他们攻打叛军。 仅仅过了三个月，我便将楚军尽数击破，周章战死，部队投降。 其他人，自称张楚假王的吴广正督统诸将围攻荥阳，将楚军打败的我，回过头来又攻打他们。 吴广死，荥阳之围已解，大胜。 随后我又开始追击陈胜，陈胜一路上聚集兵力，逃了一路打了一路输了一路，随后他被车夫杀死，军队也就投降了。 平定了张楚之后，我又去攻打起兵的魏王魏咎。 魏咎派遣魏相周巿出城去齐国、楚国求救，齐王田儋、楚将项梁分别派出将领田巴、项佗随同周巿救援魏国。 但都是一些土鸡瓦狗，被我夜里击败。 齐、魏联军大败，齐王田儋、魏相周巿战死，魏王魏咎自焚。 看到这里，嬴政眼中欣赏神色愈发浓厚。 他本来还疑惑，为什么这一仗是章邯作为主帅，不管是他的资历还是能力来看，都有些不够格。 但现在一看—— 章邯是一名帅才！ 虽然只有短短几行字，但不难看到章邯在这危难之间所展现的风采！ 短短半年时间，从无到有，平定多地叛乱。 自己让对方担任少府有些大材小用了。 至于为什么会有叛乱的原因，嬴政也搞明白了。 自己死了，二世登基。 那群六国余孽又以为自己行了，开始纷纷起兵。 这群废物。 自己活着的时候不敢动，死了就纷纷叛乱。 没想到……叛乱的地方这么多。 嬴政用手指摩挲着竹简，挨个点着人名和地名，似乎要将这上面全部叛乱的人、地都记在心中。 一旁的赵高在看到二世登基的时候，已然不敢再看了。 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他走到营帐门口，开始给嬴政放风。 嬴政接着看下去： 由于敌军过于势大，寡不敌众，在东阿，濮阳等战场，我军节节受挫。 楚军项梁等人多次打败我军，甚至斩杀了李由…… 李由？ 李斯的儿子。 嬴政没想到，这一仗惨烈到李斯的长子都能战死。 看来，情况确实正如章邯写的那样，不容乐观。 之后呢？ 我利用楚军轻敌之心，设下计，趁着夜晚，于定陶大败楚军，杀死项梁。 “好！名将，有能！” 嬴政激动地拍着桌子，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在门口守门的赵高悄悄将嬴政的话记在了心中。 回去第一件事干什么？ 和少府章邯打好关系！ 不难想象，等到陛下回去，章邯会受到怎样的重用。 最让人感动的从来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章邯这一番作为，正可谓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嬴政手都拍红了，也浑然未觉，又继续往下看： 我杀死项梁后，认为楚地叛军名将已死，余众不足为虑，于是渡过黄河，顺路又打败了赵国的军队。 我收复赵将李良，攻破赵国国都邯郸，为防止叛乱再起，将民众迁徙到了河内，摧毁了赵国的城墙。 但是，赵王逃到了巨鹿…… 这下子，嬴政总算是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章邯现在正在围困位于巨鹿的“赵王”，其他“诸侯王”纷纷过来援救赵王，但碍于章邯的名声，不敢动。 这一战，配上章邯这样的帅才，强盛的士气，废物的敌人，怎么输？ 嬴政隐约之间，似乎已经看到了大秦的玄鸟旗再次在巨鹿城上升起。 第6章 破釜沉舟 与此同时，漳水西岸。 阵阵劲风掠过枯黄的苇草，吹得岸边林木瑟瑟作响。 浊浪奔腾的漳河水，裹挟着雷霆般的咆哮，猛烈拍打着礁石，卷起千堆如雪的浪沫，似要撕碎掉眼前的一切。 而就在这奔流翻涌的江畔，凛然矗立着一道伟岸的身影。 他身高八尺，面相魁岸，身披白甲，手持长戟。 从远处看他像是一个虬髯大汉，可细看面容却俊秀异常。 最令人感到稀奇的是：他有一双重瞳。 种种迹象都能表明，男人就是项羽。 “上将军，七万将士已经全部渡河了。” 一名裨将打扮的男人跑到项羽身后，朗声禀报道。 项羽并没有说话。 此时的他正眉头紧锁，沉默地盯着眼前那条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下、狂吼着向前冲去的浑浊河水。 男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用着敬仰的眼神看着项羽。 他对项羽的敬重不是单纯因为“项”这个姓。 早在项梁还在时，项羽便在军中打出了自己的威名。 项梁死后，又惊又惧的楚怀王拜宋义为上将军，封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以宋义为主帅率兵五万前往巨鹿。 项羽多次向宋义建议直接前往巨鹿，与巨鹿里的赵军里应外合，击败秦军。 但宋义被章邯已经吓破了胆，每日饮酒作乐，行至安阳便停止了步伐。 没有任何犹豫—— 项羽以谋逆的罪名，杀死了宋义，拿着他的头，威慑三军，并且沿途收拢败兵，共计七万大军。 楚怀王也就封项羽为了上将军。 一个白胡子老头缓缓走了过来。 老头儿姓范名增。 “上将军，可想好了接下来的对策？” 项羽看起来对老头儿很是尊重。 “将军可有良策？” 两个人刚结识不久，关系还没有很近。 范增点了点头，蹲下身，在地上用沙子简单画了一幅图。 “将军且看，这里是巨鹿，这里是秦军修建的甬道。想要击败秦军，甬道便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那就干吧。”项羽低头看了一眼，干脆了当地说道。 范增眼中闪过一抹赞许，还没等他讲解，项羽已然继续开口。 “既然对他们来说很重要，那就是我们攻击的要地，我会下令英布率两万大军，为前军，直接攻击黄河以北的苏角。” “苏角为猛将，曾在蒙恬帐下效力，英布……” “苏角是人，英布是猛兽。” “那就派特使通知巨鹿北方的陈余，让他挥师南下，吸引住王离的大军，到时候我们两方形成包围之势……” 十分钟后，两个人已然做出了决定。 “上将军，接下来看你的了。” 在范增愈发欣赏的神色中，项羽转过了身，命令亲卫将众人渡过漳水的船只以及做饭时用的釜全部毁掉了。 军士们先是惊愕，旋即神色各异，焦躁、困惑、惶恐各种情绪在人群中堆叠。 这种情况若是处理不好，随时都可能发生哗变！ 就在这时—— 项羽在众人的目光下，登上了高处。 “儿郎们，且听我一言！” 随着他的开口，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今日我等渡漳水而来，身后已无归路，舟船尽沉，釜甑皆破！” 还没等周围议论声响起，项羽朗声继续道： “你们问我为何如此决绝？！” “皆因——秦！暴虐无道，荼毒天下久矣！暴政如刀，悬于我楚人项颈；苛法如枷，锁遍九州黎庶！咸阳宫阙，酒池肉林，皆是我六国膏血所筑！易水河边，长城脚下，堆叠着我万千父老曝骨荒原！” “此等血海深仇，我等……不！共！戴！天——！” 人群沉默了，与其说这种沉默是行动上的，倒不如说是心理上的。 “国恨家仇当前，若我等畏缩不前，贪图苟且偷生……” “扪心自问！我们还有何面目自称是男儿？！有何颜面去面对九泉之下泣血的父老？！又有何资格，让子孙提及你我姓名？” “与其死，倒不如死在冲锋的道路上，用秦人的鲜血洗刷我们的耻辱！” 在项羽的言论下，不少人已然握紧了手中的兵刃，但项羽的演讲还没有完。 “今日若胜，则天下诸侯响应，暴秦可摧；若败——我等岂有败理？” “军中粮秣仅存三日，然三日足矣！三日之内，要么大破秦军，取章邯、王离首级悬于辕门；要么死在巨鹿，魂归故里与父老同眠！诸位且看——身后是漳水滔滔，身前是山河故土！此战我等不为功名爵禄，只为楚人尊严，天下苍生！” 项羽的怒吼尚未落下，他已猛然转身，大步流星走向岸边那面硕大的战鼓！ 刹那间，咚——！ 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鼓声，如同天崩地裂，猛地炸响！ 声波裹挟着项羽无匹的力量，狠狠撞进每一个楚军将士的胸膛，震得大地似乎都在为众人决心所颤栗！ 紧接着，如疾风骤雨，如惊涛骇浪！ 咚！咚咚咚！咚咚咚——！！！ “随我进军！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项羽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狂焰！ 将士们脖颈涨得赤红如血，条条青筋暴凸而起，仿佛要挣裂皮肉！ 胸膛内炸开山呼海啸般的咆哮，那饱蘸着血泪与刻骨仇恨的呐喊，化作铺天盖地的声浪，疯狂撞击着漳水两岸：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就在这片震耳欲聋、撼天动地的狂潮之上—— 一面硕大的军旗，在正午刺目的阳光下，猎猎狂舞！ 那素白的旗面，承载了整个楚军的意志，迎着风，迎着死亡，迎着复仇的曙光，不屈地飞扬！ …… 在这准备交战的两天—— 嬴政难得体验了一番军旅生涯，精气神儿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但赵高却看起来每天忧心忡忡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仙师，陛下派我来问您，如果我们在战争中负伤，或者……” 赵高一张嘴，任行便知道他想问什么。 “不会。”他摇了摇头，尽量用简洁的语言解释，“不管在战争中遇到什么，回去之后，你们的身体依然是保持着戴上头盔时的状态。” 赵高看起来舒了一口气，但他能想象到嬴政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自己的任务量也会小很多。 但是—— 他脸上沉重的表情并没有变得有所缓解。 “仙师，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说。” 赵高咬了咬牙，看着任行，犹豫再三，还是问道： “大秦变成这样和我有没有关系？” 任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果然…… 从宦官的身份一路爬升至权力巅峰之人，远不像外人眼中的那么简单。 无论是眼光、机遇，还是对危机的敏锐嗅觉，缺一不可。 距离嬴政去世的时日已经不远，赵高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做到秘不发丧，扶持胡亥，完成一系列动作。 这个足以一个帝国命运的抉择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临时起意。 估计他心中早已有了相关的想法，只是没有机会实施。 正因如此—— 他对于大秦如今的动荡，可能早已察觉到了某些端倪。 又或者…… 任行想起了那天他们一起翻阅竹简的情形。 赵高似乎对一块竹简格外在意，却并没有将其呈交给嬴政。 或许，他看到了什么，也说不定。 任行并没有打算告诉赵高这些事情，这和他的利益不符。 但凡赵高有所准备，在嬴政那边说些什么，提前打一些预防针，他的游戏效果可能便会大打折扣。 “因为……” 面对任行的盘问，赵高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是正确的。 那封竹简上只透露出来一点信息： 他当丞相了。 那李斯呢？ 什么情况下，他会取代李斯成为丞相？ 有些想法在脑海中成型，但仍然缺少关键性证据，而刚刚看到任行不似作伪的表情，他也有些糊涂了。 任行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给案板上的鸡鸭鱼祷告，做着最后临终关怀一般宽慰道： “放宽心，赵中车，这未来也是我第一次看。你和始皇帝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始皇帝又对你如此信任。” “想必……你以后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到时候，还得你提携我也说不定呢。” 任行的客套和打趣让赵高从尴尬中挣脱，他连忙摆手，行礼。 “仙师，此话言重了。高，不过是陛下之家仆，一切所想所做皆是为了陛下，您又是陛下的贵客……” 任行也难得享受了一次嬴政的待遇：来自赵高的彩虹屁。 很舒服。 句句夸到他心窝子。 难怪嬴政如此宠信赵高，赵高确实有两下子。 赵高回去之后不久，军中营帐忽然热闹了起来。 看看时间，任行知道是项羽已经赶到了巨鹿外。 不出他的所料—— 嬴政急匆匆地赶来，故作威严的神情里分明透露着期待。 “仙师，刚刚外边有探子来报，项羽的先锋英布带着人马赶来了，且看我秦军如何灭掉这群乌合之众。” 讲真的，任行同样也很期待。 第7章 章邯的部署 秦军主帐里，章邯正在做着最后的部署。 “刚刚收到消息，英布带着人已经开始进攻甬道了。” “甬道是我军的重中之重，是我们防守的重点，各路诸侯如若想要击败我等，必先拿下甬道。” “这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当中！” “……” 嬴政早就看出了章邯的打算。 对方如若想要击败秦军，甬道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但修造甬道的章邯又岂能不知道这件事？ 之所以在甬道只留苏角，则是为了给对方这个机会。 没错。 引诱对方出手。 现在各国军队聚集在了巨鹿附近。 如果任由他们逃窜，想要彻底消灭他们，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以目前大秦目前的情况根本耗不起。 最理想的情况便是毕其功于一役。 双方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阳谋。 就看谁的胆子大了。 这几日看下来…… 诸侯联军没这个胆子。 章邯这些时日一直在焦急地等待。 等待一个勇士。 现在。 他等到了。 他能胜利吗？ 嬴政明显从章邯的脸上看到了激动。 自己在东巡之前，召见过身为少府的章邯不少次，也就是前些时日，那个时候的章邯脸上还带着青涩。 如今，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他相信这位“年轻人”能够再次带着大秦走向胜利。 为什么？ 这里是大秦。 与其说相信章邯，倒不如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亲手缔造的“大秦帝国”，相信自己继承人扶苏的眼光，相信…… 不到半个时辰，章邯所率领的中军便朝着甬道的方向开拔。 因为任行一行人的身份是章邯的亲卫，所以骑着高头大马，在章邯的左右，远远就看到了甬道升起的烽烟。 不过—— 众人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甬道方向，反而是北方。 北方，一道尘土漫天而起，黄沙翻涌。 尘土之中隐隐透出森冷寒光，似是戈戟林立，旌旗猎猎。 来了！ 敌人来了！ 敌人是不会让他们驰援甬道的，他们所做的就是将这里和甬道的敌人全部一口吞下，到时候巨鹿之战便一锤定音了。 霎时，秦军前阵鼓声骤起，轰声如雷。 “陛下，还是小心为上……” 赵高悄悄提醒着嬴政。 虽然说任行已经提前说过，在这里不管是负伤还是死亡，都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但这件事情没有尝试过，又哪能说得清呢？ 就算不会死，体验一次负伤、死亡的滋味，都不太好受。 嬴政却没有搭理赵高，只是看着前方的列阵的秦卒。 在发现楚军的那刻起，最前位置的秦卒便已经展开了阵势：盾牌交错之间，长戈林立，戟矛如森。 “杀——” 没有影视剧里的寒暄，更没有演义小说里的斗将。 只有冲锋！ 明明人数明溪县处于劣势的楚军，像是发了疯一般，朝着秦军冲过来，他们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 只有对复仇的渴望。 《公羊传》有言：“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秦楚两国，国恨家仇纠葛数百载，又岂是秦一统天下短短十数载便可消解？ 春秋战国时期的风俗，家仇或论五世，国仇永不敢忘！ 面对这等骇人气势，自章邯麾下连战连捷的秦军竟一时难以置信—— 分明己方占尽人数优势…… 分明己方一路高歌猛进…… 分明…… 为何眼前之敌，却似有了颠倒乾坤之势？ 这支军队，和他们之前见到的敌人完全不一样！ 但嬴政却冷哼出了声。 虽然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如此上过战场，但这种情形，即使他没有上过战场，但不难从其他将领中的军报中得出结论： 恨大秦的人很多，但他们又能耐如何呢？ 秦楚之间的仇恨大吗？ 秦赵之间更大！ 当年灭赵，拢共用了十几年的光阴，双方比拼国力，打到最后赵国国都邯郸几乎见不到男人，连小孩儿都不多见。 赵国被坑杀不知道有多少万人。 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也是如今天这般，像这群楚军一样冲锋，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但他们成功了吗？ 到最后—— 赵国还不是俯首称臣了？ 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仇恨只不过会让人显得可笑罢了。 忽然，一声震天的吼声自楚军中传来，如雷霆炸响： “楚军——随我杀！” 只见一员高大将领，披发仗戟，坐下乌骓马昂首嘶鸣，直如神骏。 好一员猛将！ 正是项羽！ 在他的挥臂之下，楚军前锋如山崩海啸般压来，尘浪滔天，声势震破天地。 这世界上，每个出色的将领都有着在战前鼓舞士气的独特方法，但这些方法都抵不过一句： 随我冲。 不是“给我上”，而是“我先上，你们跟在我的后面”。 贵为一军之主，冲锋却冲在最前面，在阶级明显的古代，身为将士们的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让自己不一起上呢？ 在华夏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之中，称帝封王的人很多，但也只有项羽，能做到如此！ “杀——！” 随着霸王一声怒吼，楚军前锋猛然撞击而下！ 刹那间，秦楚两军如山洪对撞。 铁骑冲阵，秦军戟锋刺出，立时有数十骑被钉落马下，血雾在平原上炸开。但楚军的势头并未削减，反而愈发狂烈。楚卒挥舞大刀，直斩秦军长戟，刀锋与戟刃相撞，火星四溅，碎铁横飞。 嬴政骑于章邯侧翼，情绪也受战场的感染变得高昂。 他亲眼看见数名秦卒被楚军猛力撞翻，瞬间被刀戟分尸，血肉横溅；又见秦军戟锋齐齐扎入敌阵，将数骑连人带马刺翻在地。 尘土弥天，喊杀震地。 就在双方激烈交战之际，只见前方一骑骤然杀出—— 乌骓马嘶鸣，马蹄翻腾，战戟在手，如同蛟龙出海。 “吾乃项羽！尔等鼠辈，敢挡我乎！” 项羽一声怒吼，战戟横扫，顿时秦军数人连人带盾被掀飞，血肉如破布洒落，其势之猛，几如一夫当关，万人不敢前！ 见到前军受阻，章邯章邯冷喝一声，猛然挥下马鞭： “中军——听我号令！击鼓！全军前进！” 第8章 嬴政的迷茫 沉重的战车辚辚压阵，铁蹄如雷，秦中军浩浩荡荡，骤然向前推进！ 楚军前锋虽悍勇无双，却在秦军钢铁洪流的冲击下顷刻动摇。刀戟相击，火星飞溅；秦卒呐喊着推盾而进，将敌卒硬生生逼退丈许。楚骑挥刀欲劈，却被车阵铁甲阻拦，刀刃崩裂，溅出火光。 战线顿时陷入胶着，喊杀声震撼天地。 项羽立于乱军中央，双目血红，仰天怒吼，战戟再次横扫，血光飞溅，竟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将秦阵撕开裂口。 楚军士气振奋，趁势蜂拥而入，再度将秦军前排搅得天翻地覆。 嬴政看得热血翻涌，几欲拔剑亲战，却被赵高苦劝。 “陛下勿动！此乃将士之事！” 这场战斗打了很久。 章邯的中军整整冲锋了四次，竟然没有冲破项羽的防线。 项羽愈发猛勇，章邯也有些着急了。 两个人都知道，这场战斗拖得越久，越对己方（敌方）越有利！ 真正的胜负手，在于不远的甬道处： 如若英布所率的部队成功将甬道中的苏角部队歼灭，那么甬道就会被毁，秦军围攻巨鹿的战略意图将会彻底失败！ 原先，章邯并不认为苏角的部队扛不住英布的冲击。 现在—— 他有些怀疑人生了。 苏角的部队真的能在这样的楚军面前撑住吗？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苏角固然勇猛，但如果围攻苏角的部队如眼前这支楚军一样，那么他根本撑不了多少时间！ 况且…… 巨鹿城周围可不光只有他和楚军，还有作壁上观的诸侯联军。 他们一旦做好了决断，直接进攻甬道，那么—— 自己是不是玩脱了？ 这种结果愈想愈是害怕。 第四拨儿攻击刚刚结束，他便迫不及待地再次将全军押上，准备第五次大规模冲锋，甚至自己将帅旗前移，同样上阵！ 嬴政的脸色也与几个时辰之前有了极大的变化。 原先，踌躇满志；现在，脸色阴沉。 他也看出来了像如今的局势。 现在留给秦军的只有一条路： 便是冲。 冲破项羽的封锁。 可是…… 真的能冲出去吗？ 经过了四次的冲锋，楚军虽然伤亡很多，但士气未曾有变化，反而个个被战斗激起了血性，愈发勇猛了。 以一当十只是形容词，突出人的勇猛，一个打十个。 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的。 但到了这里，奇迹却发生了！ 他分明看到：项羽所率不过五万人，己方中军几十万人却奈何不了。 将士们尽力了吗？尽力了。章邯的战略以及指挥有问题吗？没问题。如果他执掌此战，也会和章邯同样的想法。 而这些…… 这才是嬴政最痛心的事情。 明明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为什么就是打不过对面呢？ 焦灼的情况下，嬴政看向了任行，似乎想要寻求任行的帮助。 任行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战局的变化：这个游戏虽然是他策划的，但是他只给历史中的前因后果，而战场上所有的变化，都是由AI高度运算，以历史上的结果为导向，最大程度模拟还原出来的现状。 用简单的话来说：现在的状况，已经是章邯最好的状况了。 可能历史上的战争，比这个更惨烈，楚军的发挥，会更加离谱。 见到任行不说话，嬴政忍不住开口了，出声道： “仙师，能否……” “始皇帝，这只是未来。” “正因为是未来，所以才请仙师……” “不，始皇帝，你还是没有懂我的意思。” 任行摇了摇头，迎着嬴政焦急并且困惑的眼神，耐心解释道： “这个未来，只是未来的一种，是原先你没有看到的未来，是没有我参与的情况下。试想，如果你回去之后，提拔章邯，又或者提前给他留下一封关于此战的密信，章邯是不是不会做出如今的决断？战局是否会有不同的变化？” “现在解决未来于事无补，改变未来的时机，永远只为‘现在’而停留。” 任行的话，像是一记钟敲响了嬴政，嬴政若有所思，但任行的话还没完： “始皇帝，与其说让我改变这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不如好好想想——” “到底为什么秦军会打不过楚军？” “是秦人天生就比不过楚人吗？” “到底大秦又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境况？” 面对任行的问题，嬴政下意识地想要说，是因为自己的死亡，才使得六国余孽敢对大秦反抗。 可是—— 话到了嘴边，却又吞进了肚子里。 这个答案真的是正确答案吗？ 自己难道会长生不老吗？ 不可能。 原先这还是个疑问句，但是带他见识到了未来，法术通天的仙人都说帮不了他长生，他又岂能长生？ 既然长生不了，他终有一天会死亡，那六国余孽再起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所以他的死亡对大秦如今的状况，只是一个引子。 那核心是什么？ 他对付六国余孽的手段“太仁慈”？ 又或者不够仁慈？ 思绪繁杂间，嬴政甚至思考起了自己一直所鄙夷的、扶苏的那套儒家言论： 竟然反思起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对六国余孽好一点，这种对于曾经的他来说，过于荒诞可笑的想法！ 不不不，这些好像也不是核心答案。 这个问题又衍生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自己回去之后要怎么做？ 杀掉项羽？ 杀掉所有项氏子弟？ 对于一些帝王来说，这可能是最直接的解决手段。 对于嬴政来说，却不是： 他想的一直都是，大秦能够流传万世！ 杀掉一个项羽，杀掉所有的项氏人，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没有项羽，谁能保证不会再次出现一个韩羽，王羽，赵羽？ 杀掉项羽只能缓解危机，并不能够直接解决危机！说不定，还会加深矛盾，让楚国的人更加同仇敌忾。 那到底怎么办？ 嬴政以为自己来到后世，会看到一个欣欣向荣的大秦，结果却和他想的完全相反！ 不仅如此—— 他是抱着“带着问题寻求答案”的心理来到的后世。 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愈来愈多了。 哪怕是嬴政，也陷入了迷茫当中！ 第9章 随我殊死一搏！ 见到嬴政的迷茫，任行反倒有些欣慰。 这说明—— 嬴政真的在思考他刚刚话里的含义。 这种情况放在别的帝王身上可不一定适用。 放到汉武帝，末年的汉武帝已然刚愎自用，谁的话也不听。 你给我提问题？ 只有死人不会问问题！ 而嬴政的深思也证明了嬴政弄懂了一些东西，并不是那些浮于表面的因果，而是藏匿于其中更深层的原因。 秦朝的覆灭有很多原因。 最直接的原因便是继承人。 秦始皇把自己的继承人派到了边疆历练，却没想到自己突然暴毙，更没想到赵高敢篡改遗诏。 如果，他直接立相对仁厚的扶苏来说，说不定倒能撑过一段时间。 这件事情也给了后世很多帝王一个警醒： 早立太子。 太子只能在中央呆着。 但也正如嬴政所想的那般，治标不治本。 继承人的问题只是加速了帝国的崩溃。 注意，是“加速”，就像是本来就下坡的汽车，踩了油门罢了。 真正根本原因是什么？ 是治国理念。 秦朝依靠商鞅变法建立的极端法家思想崛起并且统一了天下，但统一之后却并没有及时调整治国策略。 嬴政步子迈的也太大了：修长城、建阿房宫、造骊山陵、开灵渠、筑驰道。 这每一项放在后世，都可以成为后世帝王的功勋章，但嬴政却同时展开，不仅如此，还要维持庞大的军队北击匈奴，南征百越。 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这些又怎么可能同时完成呢？ 要知道，一统六国的浩大战争可刚结束没多久！ 无论是打仗还是工程都是最耗钱的事情。 钱，本质上没有任何价值，它只是铜。 背后却代表的是什么？ 是生产力的严重不足！ 秦朝上下总共不过两千万的人口，这其中包括了妇孺老弱，但服徭役者竟高达两三百万，这是何等恐怖的概念？ 中壮年去打仗，去修工程，谁给他们粮食？ 当然是妇孺老弱。 但妇孺老弱本来劳动能力便不足，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又怎么能维持这么多人的粮食？ 农业社会最忌讳的便是缺乏劳动力，社会经济也因此濒临崩溃。有一句话是对秦朝这种情况最真实的写照： 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 在此基础上—— 六国刚刚覆灭没多久，嬴政的种种举措“书同文，车同轨”从长远角度，利于后世千秋万代。 但是…… 手段极为强硬。 从后世的殖民地的情况来看，改变一个地方的文化认同，往往需要几代人的时间。 短时间内铺展，必会引起六国遗民强烈的文化抵触和心理排斥。人们普遍怀念故国，对秦朝缺乏认同感。 这些原因共同构成了秦朝的覆灭。 那嬴政怎么才能避免秦朝二世而亡呢？ 原因已经总结出来。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一个一个改。 继承人没有导致帝国混乱？ 立继承人。 工程修建太多，导致劳动力不足？ 少修，或者不修。 阿房宫一定要修吗？ 骊山陵一定要造吗？ 修完又不会像《文明6》那样有属性加成。 以此类推，按着改就行。 当然…… 改完就可以保证大秦千秋万代了吗？ 怎么可能？ 这世界上哪里有千秋万代的国家？ 这样的做法，只能最大的缓解秦朝寿命罢了。 但是，这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比如说，一个人原本的寿命是三十岁，你突然给了他一副中药，说按照上面的方子抓药，能活一二百岁。 对于那个人来说，他又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呢？ 等到一二百岁，那个人又老了，又出现了疾病，说不定会再出现一个年轻人，找到了新的药方。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先撑到一二百岁再说。 在嬴政陷入迷茫和思考的时候，战争仍在继续！ 秦军已然冲锋了八次。 午时的烈日早已隐没在层层血尘与战火的阴霾中，浓重的乌云翻滚而下，似乎天空也在为这场浩劫而哭泣。 这一场战斗，已经不知厮杀了多久。 尸骨横陈，血流成渠！ 秦楚双方的士卒已经力竭，嘶吼声变得嘶哑，挥戟的手臂如同灌了铅，完全靠身体的本能在战斗。 但即使如此，双方依然没有退后！ 章邯面露悲色，望向战场，心中早已清楚：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也是老天留给大秦的最后机会。 甬道那边，厮杀声已经逐渐变小，最危急关头才使用的、求援的烽烟早在半个时辰前燃起。 而诸侯联军那边已然蠢蠢欲动，甚至准备开拨加入战场。 大秦真的不行了吗？ 他的眉宇紧锁，望着满地尸山血海，望着将士们不惜以命相搏的背影，心头一阵刺痛。 换做一般的军队，冲锋八次，早已经军心涣散，甚至溃败了。而如今能够聚集在这里的原因，全是因为他。 他深受始皇帝器重，年少时便出任高位，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秦灭亡？ 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都不愿意放弃。 心思萦绕之下。 忽然，他猛一勒缰，双眸血红，高声喝道： “秦军儿郎，随我——殊死一搏！” 言罢，他纵马出阵，亲自提刃上前。 几名亲卫想要阻拦，但看着章邯那猩红的双眼，愣是说不出话来。 而嬴政也被章邯的言论弄得回过神来，他看向章邯的眼神，出奇地柔和，知道眼前的男人已经尽力了。 注意到这一切的赵高，默默再次将章邯的重要性提高了三个等级。 他毫不怀疑： 如果回去章邯和他起了冲突，那么嬴政会坚定无比地站在章邯那边。 他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宦官，哪怕说破了天，也是宦官，能帮助嬴政的也不过是生活起居，整理竹简。 人家章邯能干什么？ 下能管理偌大的整个皇家财政，上能骑马打仗，连诛几国叛军。 两个人有可比性吗？ 根本比不了！ 原本秦军有些萎靡的士气，见到章邯的帅旗向前，士气顿时也如同火焰般点燃，嘶吼震天，再次举起武器冲锋！ 战争到了如此时刻，所有人都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这一战，将会左右整个天下的归属！ 第10章 巨鹿之战，败 章邯一马当先，血雨中杀入敌阵。 秦朝官吏可能文化水平差点，但武力值绝对没话说，一个人但凡文化水平高，他的武力值也只会更高。 说形象点就是，倘若是在游戏，加点先加武力，武力加的差不多才会加智力。 章邯当初起兵调动的是四十万囚徒，没点看家本事，怎能让四十万囚徒对他心服口服？ 更何况—— 人少的楚军经过长时间的战斗，大部分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章邯休息了半天，刚刚才冲上前线。 两者的武器，甲胄也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章邯的出场，每一击都能轻松收割一个楚卒的性命。 但其实…… 除了项羽这种过于逆天的存在，主帅上场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 一场战斗下来，章邯这样的人再能杀，也不过杀几十个人便会力竭，对于一场几十万人的混战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他上前的意义，是鼓舞士气，要远远比杀多少人更有作用。 但是…… 也面对着风险。 战场上刀剑无眼，人又不是铁做的，指不定哪一处抽个冷子，他便死在了乱军之中，而军队也会彻底溃败，再无一线生机。 所以一般情况下，主帅哪怕很勇武，为了大局也不会亲自上场。 除非就是像章邯这种，不冲实在不行了。 一直在人群中乱杀、感觉不到疲惫的项羽也注意到了章邯这边的情况。 那么大的帅旗突然压上，秦军突然打了鸡血一般，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但他没有半点紧张，反而笑了： 他知道，胜利的天平已经站在他这边了。 如果到了不得已的地步，章邯怎敢以身试险？ 只要再撑一会儿，抵抗住这一波儿进攻，那么……他，项羽，将会取得胜利，兑现之前的诺言，成为这场战斗的最大赢家。 也因此—— 他反而变得更加亢奋了。 甚至…… 主动朝着秦军人数最多、最危险，也就是章邯所在的方向靠近。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杀掉章邯，一锤定音！ 章邯已经不记得自己挥舞过多少次兵刃了。 只记得—— 自己一定要率领秦军冲向甬道。 凡所到之处，敌卒皆如稻草般被挑飞，鲜血与雨点一同溅洒。 他的双目赤红，身上铠甲早已碎裂，伤口纵横，但他仍旧嘶吼不止：“秦军——与我同死！” 见到章邯不要命的打法，秦卒哪怕遍体鳞伤，也随之奋勇杀入楚阵。 楚军虽悍勇，但本来人数差着不知凡几，在这突如其来的秦军血拼中，一时竟也被杀得节节倒退。 可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怒吼穿透风雨： “章邯！你的对手是我！” 乌骓马嘶鸣，掀起血水。 只见项羽如天神般杀出，战戟横扫，卷起漫天血雨，瞬间将数名秦卒连人带盾劈成两段，朝着章邯奔来。 要打吗？ 这个念头只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当然要打！ 只要击败面前的项羽，楚军不攻自破！ 虽然项羽的勇猛，章邯看在眼里，但是……对面也是人，整整在战场中杀了一天，应该早已力竭了。 两骑骤然相对，战戟对撞，火星四溅，声若惊雷！ 章邯只觉虎口欲裂，手中战戟几乎脱手，闷哼一声，勉力稳住。 好像……打不过。 章邯面上不显，内心却震惊不已。 这还是人吗？ 在战场上杀了一天，还能有这般力气？ 倘若自己和他公平对决，岂不是一合便倒下了？ 章邯竟然扛住了项羽的一次进攻，震惊得不仅仅只是章邯，还有项羽，更有在远处看着的任行。 没想到，章邯居然没死？ 很意外。 真的很意外。 已经认清楚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后，章邯开始冲向了另一边。 没必要和项羽过多纠缠。 战场这么大，只要突破了包围，往哪边冲不是冲？ 非要跟项羽瞎耗什么劲？ 仅仅只是一击，章邯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这就是西楚霸王的含金量。 项羽想要追击章邯，但秦军人数实在过多，也只能看着章邯在亲卫的簇拥下，冲向另一边。 只能说，很可惜了。 项羽有些气恼。 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斩下章邯的头颅。 如若再给他一回…… 唉。 气恼之下，项羽将闷气撒在了眼前这群秦军身上。 半个时辰后—— 望着铁打不动的防线，秦军第九次冲锋以失败告终。 章邯被血水污了的脸庞上充满绝望，缓缓闭上了眼睛。 甬道那边，诸侯联军已经加入了战场，秦军败局已定，无力回天！ 自己…… 还是输了吗？ 忽然—— 他猛然睁开眼睛，拔出腰间佩剑，高声道： “我章邯无颜再见陛下！愿以死谢罪！” 剑锋转瞬间已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将军不可！” 身边几名亲卫见状，齐齐扑上，将他的手臂死死按住，嘶声哭喊： “将军，战局虽败，可秦军尚在！若您一死，军心必崩！” “请将军再撑一时！” “……” 章邯手臂青筋暴起，几欲挣脱，亲卫们却跪地抱紧，任凭鲜血流淌，也不肯松手。 这一切，亲自参与到整个过程中的嬴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最终—— 他还是开口了。 “将军，你已经尽力了。秦军主力尚在，如若将军自寻短见，导致大秦国灭，将军可就成了千古的罪人。” 嬴政的话说得很冷，也很难不冷。 任谁亲眼看着己方几十万大军被区区五万人拦住了去路，都会是这样一副表情，更何况是战前踌躇满志的嬴政。 他说的也是实话： 现在秦军虽然失去了锁定战局的机会，但这几十万秦军依靠险要，仍能保卫关中。 但如果章邯死了，几十万秦军群龙无首，到时候被诸侯联军步步蚕食，没了这些士卒，大秦就真的完了。 虽说现在也看不到未来，但起码还有一丝未来，比没有未来要强。 这场战斗非章邯之罪，他还等着这位“年轻人”能够重整精神，以此为耻，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更进一步。 一场战斗的失败说明不了什么？ 谁又能保证自己一直赢呢？ 嬴政的话让章邯身体陡然一僵，自己也不知为何，面对这个亲卫的建议，心里生不出任何反驳的心思。 他用着惊疑不定的眼神再次打量起了嬴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鸣金收兵！后军为前军，前往棘原；前军为后军，我等一同殿后！” 对于章邯的决断，嬴政很满意：对方没有被失败冲昏了头脑，仍保持着冷静的思考，防止诸侯联军以及项羽乘胜追击。 他对章邯的欣赏溢于言表，而一旁的任行却感到有些好笑。 嬴政不知道的是： 后来，章邯在赵高的“迫害”下，降楚了。 倘若嬴政知道了这件事，脸上会是什么样精彩的表情？ 第11章 章邯的困惑 赵高本来还沉浸在对章邯战败的错愕当中。 再一睁眼—— 只看见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寝殿当中。 一旁的嬴政和他一样是错愕的表情。 对此，任行的解释是：每次施法，消耗法力过多，只能维持几天，休息一阵子，才能继续施法。 对于这个说法，嬴政欣然接受。 听起来再合理不过了。 当然…… 他不接受也没什么办法。 而任行实际的原因便是更新游戏版本： 由于只有短短三天时间，他只做出了巨鹿之战的内容，其他后续内容只做出来了大概，还需要再打磨。 况且…… 接下来便是章邯撤军到棘原了，也没必要带嬴政体验。 嬴政兴许觉得有意思，他倒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军旅途中： 现实中，他可以让嬴政好酒好肉供着自己，又何必在游戏中受舟车劳顿之苦呢？ 下一次—— 等嬴政重新进入游戏，出生点便是咸阳了。 咸阳城里，歌舞升平。 敌人都快打到家门口了，秦二世还不知道外边打仗了。 也不知道嬴政看到会是什么想法。 尤其是…… 坐在那张椅子上的是胡亥，而不是扶苏。 当然，剧情也少不了最有看点的“指鹿为马”。 在任行“休养生息（更新游戏版本）”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被任行“仙术”折服的嬴政对于任行的要求予取予求。 恐怕任行要坐坐龙椅，他要仅仅只会思考一瞬便答应！ 为什么要思考一瞬？ 因为要想，是不是给仙师打造一个更大点的龙椅，这张龙椅太小了，实在不符合仙师尊贵的身份。 诚然，嬴政对任行比自己还宝贵几分。 他迫切地想知道，接下来大秦会发生什么！ 这关系到整个帝国日后的发展。 而且…… 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弄清。 为什么“未来”中，秦朝会乱成那个样子？ 仅仅是因为自己死了吗？ 扶苏又不是窝囊废，他是优柔寡断了一点，可也万万不会看着自己亲手缔造的帝国一下子变成这样！ 退一万步讲，扶苏傻了，蒙恬又是干什么吃的呢？ 但凡有蒙恬—— 当初征兵的人不会是章邯，自然是资历更深的蒙恬！ 他甚至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想法： 会不会是蒙恬叛国了？ 从结果倒推过程，这种情况发生完全吻合大秦为什么没有在战争一开始迅速镇压起义，而是给了起义愈演愈烈的时机。 但从逻辑上来看…… 完全不可能。 蒙恬是什么人？ 始皇二十二年，与李信一起分兵伐楚，大破楚军。 说句不好听的，和楚国有血海深仇其中就有蒙恬！ 他想投降，楚军都有概率不接纳或者假意接纳，取他项上人头。 他又怎么会叛国呢？ 再者，从根源上来看，也不可能。 蒙家和王家一样，是秦国的世代忠良。 蒙恬的祖父蒙骜历仕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秦始皇四朝，屡立战功： 先后夺取韩国十余座城池、赵国三十余座城池、魏国五十余座城池。 蒙恬的父亲蒙武，北伐匈奴，后与王翦一同破楚，是杀害项燕的直接凶手。 这样一个在秦国将近位极人臣的家族，又怎么可能背叛秦国？诸侯哪怕许个王，恐怕都困难让蒙家叛变。 而且…… 蒙恬那性子，最是忠实，又怎么可能…… 想不通！ 嬴政左思右想，从“未来”归来之后，站在庭院中想了几个时辰也愣是想不出其中的根源！ 所以…… 他迫切的想要让任行带自己再回到未来，弄清楚真相。 也因此，任行享受到了来自封建主义的“糖衣炮弹”，被封为了国师。 为了让万恶的封建主义亏本，他将“糖衣”全部吃下，炮弹则化为制作游戏的动力，争取让嬴政“高血压”。 不得不说，嬴政的“糖衣”很白，很润。 任行这边在“忙碌”，嬴政那边也没闲着。 虽然暂时搞不懂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要防患于未来。 对此，他做出的第一件事，便是： 召回扶苏和蒙恬！ 他非要看看，蒙恬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难不成去了北边一趟，变成傻子了？ 把扶苏一并叫回来，也是这个原因。 到底是多废物，才能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如果考察完毕，这两人真无药可救，他还可以快速布局，更换接班人，以最大限度减少未来可能发生的损失。 听说匈奴那边有什么巫，莫非他俩是被下咒了吧？ 在发布完召回命令后，嬴政如此想。 都有能够带他去未来的“仙师”了，出来个巫师不也正常？ 于是，等二人回来，带他们两个人去看仙师，让仙师帮忙看看两个人有没有被下咒，也被“记在了备忘录”当中。 除了这件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迁徙六国遗民，召项氏的人入朝，派人去找陈胜吴广…… 当然—— 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亲自召见章邯！ 在将一切事务安排下去之后，嬴政专门找了一个时间，摆下隆重的宴席，将正在工作的章邯叫了过来。 章邯在收到命令的时候还有些不解，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 毕竟…… 身为皇室财务总管的他，东巡的事情也有很多是他负责，嬴政突然停止了筹备已久的东巡，朝野中已经闹开锅了。 这个时候召见自己，不管怎么说都很难让人联想到是好事。 但是一走进来，看到盛大的宴席，章邯懵了。 “陛下……”他犹豫着，指着这些，“臣……” 嬴政像是看到一块宝贝一样看着他。 眼前这个略微稚嫩的人，不管怎么看，都很难以联想到未来在巨鹿之战亲自指挥四十万大军的将帅。 虽然结果输了，但输在了天时人和。 “少荣，近些时日可是辛苦了。” 章邯更懵了，几度以为自己是做梦。 自己辛苦什么了？最近自己除了东巡的事情，什么都没干啊？况且东巡取消了，四舍五入，自己什么都干啊！ 他甚至以为嬴政在说反话，连忙躬身答道： “臣所做之事不过是分内之事。陛下之意，臣不敢妄测。若是有失职之处，臣愿受责罚，绝无二言！” 嬴政忽而朗声大笑，笑声震动大殿。 “责罚？不！朕要的，是奖赏！” 章邯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 嬴政缓缓走下御座，亲自将酒樽递到章邯手中，章邯眼看着酒樽在自己手上，手不由得颤抖了几分。 这种殊荣…… 恐怕就是名震天下的王翦，也没有受到过吧？ 自己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第12章 任行的风评每况愈下 一旁的赵高看得眼睛都直了。 不过，知晓来龙去脉的他并不羡慕。 有多少肚量，吃多少米饭。 人家章邯能够有今天，都是人家自己亲手搏出来的，自己又有什么羡慕的呢？ 自己这位陛下，他比谁都清楚，不计较出身，甚至都不计较忠诚与否，只看能力，以及为国家带来的价值！ “少荣，你年少却已能独当一面，财务调度，后勤筹划，皆井井有条。东巡虽止，但因你细心筹备，才使得国库调度不乱，朝纲不散。” 这番话就是嬴政实在没夸的，硬夸了。 国库跟章邯有什么关系？ 要说完全没关系到也不现实。 只能说有一点关系，但关系不是很大。 但章邯却当真了。 不然的话…… 他为什么被始皇帝夸？还被亲自递酒？ 难不成对方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大秦危难之间，率兵多次拯救大秦于水火，保大秦根基不成？ 这种梦别说始皇帝做了，就连他自己……做梦都不敢想！ “臣惶恐！谢陛下赐酒！” 章邯红着脸，将酒杯一饮而尽。 至于这杯御酒的味道怎样，他具体没怎么尝出来，没喝酒脑袋就已经晕乎乎的了，脑海里全是嬴政的夸赞，又怎么可能细细品味酒的味道呢？ 看着章邯兴奋的样子，嬴政总算是将对方和未来对上了： “更重要的是，朕看得出，你胸中有胆，有谋，有一份常人没有的坚毅。此等人材，岂能只困于算筹之间？” 说话间，嬴政又取了一杯酒，递给章邯。 章邯双手接过酒樽，身子微微颤抖，心中激荡难言。 “陛下……臣只是个管钱粮的小吏，何敢当此厚爱？” 嬴政深深注视着他： “少荣，你记住——财能理国，兵能安邦。若有一日，朕将兵权交予你，你可敢应？” 章邯浑身一震，心中如有惊雷轰鸣。 掌控兵权？ 他做梦都想！ 大秦本来就尚武，以军功为荣耀。 哪个有志向的男儿没幻想过自己驰骋战场，立下不世之勋？！ 为此—— 他一直都在做着努力，苦读兵书，就是等待着哪天得到始皇帝的看重，能够前往战场，一展抱负！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他倒是不觉得自己现在在做梦。 还是那句话： 现在发生的情况，他做梦都不敢想。 这也正是章邯能够从“少府”成为率兵平定各路诸侯的原因：机会，向来只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 没有任何犹豫，章邯跪地高呼，脸颊不知是因酒还是激动而变得涨红： “臣，愿以此生，竭尽全力，为大秦而战！” 接下来的事情—— 便是嬴政对于章邯用兵方面的考察。 考察的结果他很满意。 章邯肚子里确实有着不少货。 而至于对章邯的安排，他心中也早就想好了。 现在六国还没有叛乱，有战争给章邯磨砺的地方就两处：匈奴，百越。 百越太远，去一次往返不知道要多久，倘若战争突然爆发，六国叛乱，怕是赶都赶不回来。 那目的地就剩下了一个了：匈奴。 正好蒙恬被他叫了回来，他打算派章邯去匈奴那边磨砺一番。 没有进行过磨砺之前的章邯就已经能打败楚国之外的几国了。 磨砺之后，还不更猛？ 对此，嬴政很是期待。 章邯也接下了这突如其来的调令，准备在家收拾一下，即刻前往北方，以报答始皇帝的知遇之恩，证明自己的能力。 直到晚上宴会结束，他晕乎乎的走出宫殿，感觉自己踩在了云端。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仅仅几个时辰，自己就从少府变成了将领。 但总归来说，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章邯能掌管皇室财政，心思当然非常缜密：若是说自己获得的机遇没有外界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 那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呢？ 掌管皇室财政当然和皇帝身边的“秘书”有联系。 第一想法—— 章邯便想从赵高那里得到消息。 赵高也正想和章邯打好关系。 这顺水人情岂能不做？ 但嬴政对于章邯的一举一动都盯着呢，怎么做又是一个问题。 赵高只给章邯回了两个字： 国师。 章邯顿时领悟。 自己的机遇竟然来自那位素未蒙面，前些时日却突然被嬴政册封的国师。 对于这个国师的出现，外界同样众说纷纭。 始皇帝本来计划已久的东巡取消，又忽然冒出来一个大家谁都没听过的国师，这两件事很难不让人联系在一起。 能在战争期间屹立不倒，在朝堂上混居到高位的可没几个蠢人。 而且，被派到寻找蓬莱岛的方士徐福久久不回之后，始皇帝对于这些“旁门左道”的人本来就厌恶。 能在这种情况下被提拔为国师，就已经足够说明了一些问题。 章邯本来想启程之前，去拜访一下任行。 任行身居于咸阳宫中，被嬴政加以看护，其实拜访任行是很难得事情，但请帖“神奇地”还是被送了进去。 任行当然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嬴政想让他把把关，指点一下章邯，或者说一些注意事项。 （PS：因此可见，赵高向章邯透露“国师”也在嬴政的预料之中，或是本就出于嬴政的授意） 但任行没空，他能指点什么，他也跟章邯没什么话说，便以太忙，拒绝了。 章邯倒是没多想，真的以为任行很忙，只觉得很可惜，默默将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前去了北方。 这一番举动，也被那些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好好的少府，突然被提拔去了毫不相关的北方。 谁知道了这件事，都恐怕得念叨几句。 而章邯临走之前想要拜访国师的行为，为他们解答了心中的困惑，不过……也引起了他们心中的不满。 首先，国师是谁，他们都没有见过，更没听过，怎么对他的本事信服？ 再者，让少府去打仗，这不是向嬴政进献“谗言”还能是什么呢？ 大秦向来讲究奖赏分明，战争时期还好，被破格提拔也能理解。 现在都打仗了，还破格提拔，还是如此离谱的提拔，他们不敢将怨气撒在始皇帝身上，只能撒在“进献谗言”的国师身上。 于是外界，对于任行的评价每况愈下。 第13章 臣，李斯，请诛国师！ 在章邯走之后，嬴政也开始频繁召见李斯，想要研究出来“秦朝危难”的可能性，以及“杜绝方法”。 李斯这个人，一直都是嬴政最信任的智囊。 当年李斯从荀子身边苦学帝王之术，入仕秦国，劝说嬴政一统天下，并且亲自制定了离间六国君臣的政策。后来，嬴政听信谗言，驱逐六国宾客，李斯制止，上书后世记在课本的文章：《谏逐客书》。 再到如今，秦国一统天下，李斯建议郡县制，书同文、车同轨。 可以说，没有李斯，就没有大秦帝国的今天。 “李卿，朕想听听你眼中的大秦是什么样的。” “陛下，在臣眼中，我大秦……如出生之朝阳，气势煌煌，光芒万丈！” 还没等嬴政追问，李斯快速回答着，眼中闪过一抹狂热： “大秦结束了数百年战乱割据，让刀兵入库，马放南山。今天下黔首，终可在一个律令、一方度量、一条驰道的规范下繁衍生息，再无彼此征伐之苦。陛下以‘皇帝’之名号令天下，非仅为至尊之称，实乃昭示亘古未有之一统，亦是臣等矢志追随的伟业！” 不同于赵高，李斯说这些话发自于肺腑。 这些不仅仅是嬴政一个人的功劳，也是他李斯奋斗努力的结果，大秦如果流传万世，他的名字也会伴随着这些制度流传于万事。 习惯性的，李斯开始夹带法家的“私货”： “昔有法家言‘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陛下统御四海，万民皆为陛下子民。唯有一以贯之的严明律法，方能为这万里江山划下不容逾越的秩序天堑。” “‘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此为帝国得以长存之不二法门。”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以法为尊，以功论酬，方能驱使万民向上，凝聚人心于陛下之伟业洪炉！” 对于这些言论，嬴政没有丝毫感到意外，两人一起几十年，为人自然熟悉。 只是—— 今天他找李斯不是为了听这些的，而是关于“帝国的危机”。 “李卿，”嬴政装作不在意地问道，“朕方才听着你的宏论，心中感慨良多。然治国之道，贵在未雨绸缪。朕有时独坐深思，不免心生一问——”他顿了顿，捕捉着李斯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如果有一天……朕说的是‘如果’，这煌煌大秦，竟生出了足以……倾覆社稷、国除的危机…… 国除？！ 这个严重的字眼顿时被李斯所捕捉。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嬴政，嬴政却是平静地问道： “卿乃国之柱石，掌枢密，察四方，依卿之见，这‘危从何来’？” 看着嬴政望向自己平静的眼神，李斯连忙叩首，一层薄薄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下意识地便想到： 绝对是有人诬陷他！ 更为具体地说，有人想要取代法家！ 这是盘踞在他心中多年的毒刺。 淳于越那些腐儒，整日里“不师今而学古”、“行先王之道”地聒噪；还有那些明里暗里推崇黄老之学，鼓吹“无为而治”、“休养生息”的声音……这些年来，关于削弱甚至取代法家、恢复分封制、效仿古法的议论在朝堂之上屡见不鲜，像一群不散的蚊蝇！ 陛下此问，莫非是有人趁机进谗，将“祸源”之名强加于我和法家之上？ 若陛下信了，丞相之位乃至法家独尊的地位…… 李斯匍匐在地，甚至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在空旷大殿里回荡，更显得死寂。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速思索对策—— 此时任何关于“法家可能危害帝国”的言论，都无异于自毁长城！ 必须将祸水引开，坚决捍卫法家的核心地位，同时暗示威胁的源头是那些试图动摇帝国根基的“异端邪说”。 “陛下！” 李斯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委屈的表情，将矛头果断指向了他预设的目标： “臣……臣惶恐！陛下此问，实令臣如芒在背！若大秦真有倾覆之危，必源于那些试图动摇陛下所立之万世不易之制的‘祸心’！” 嬴政的眉头微微一挑，似乎对这个答案也不意外，他语气平淡地问道： “哦？‘祸心’？卿所指为何？” 李斯心一横，心想你们不仁，也休怪我不义了。 “陛下！如今六国虽灭，然其儒生术士遗毒未消！他们聚集于博士殿中，表面尊崇陛下，实则暗怀异志！” “彼辈不习今王之盛德，专崇古王之遗迹！以淳于越等人为首，处处讥讽新政，质疑郡县制，诋毁陛下‘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之伟业！时时鼓吹什么‘分封亲贤’、‘井田制’、‘立嫡立长’等早已被历史所弃的腐论！” 李斯的语气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与警惕： “陛下试想，若天下百姓听信了这些‘古法’之蛊惑，纷纷质疑当今之政令法度，认为郡县乃苛政，认为统一度量衡乃扰民，认为今不如古……人心浮动，法度之威仪何存？朝廷之政令何行？此等思想之祸蔓延，轻则令朝堂纷争、政令难通；重则使民疑陛下所立，以为陛下之治不及先王！” 李斯越说越激动，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廷议上驳斥淳于越的时刻。 字字句句皆是他坚信不移且反复申明的真理，也将自己与法家的命运牢牢捆绑在皇帝的信任之上： “此等言论，非议朝政，惑乱黔首！其心可诛！” “陛下！这些守旧腐儒及散布虚妄言论之人，其‘祸心’就在于混淆视听，割裂人心！欲使我大秦之民，在思想根基上分裂，不再笃信陛下所创的万世一统之法！如此根基动摇，国本不固，才是真正的灭国之危啊！” 李斯和淳于越早就互相看不顺眼了，淳于越是扶苏的老师。 三年前，嬴政在咸阳宫设宴招待群臣，淳于越却在当时劝嬴政恢复分封制，这一言论引来了嬴政的厌恶。 这是“焚书坑儒”中“焚书”的导火索。 坑儒是因为方士不光骗了嬴政钱，还背地里骂他人傻钱多，逃了，嬴政大怒之下，决定将天下的方士全部坑杀。 这里面也有扶苏的事情： 扶苏阻拦，说： “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 这些言论也引来了嬴政的厌恶，扶苏和蒙恬也就被派到了北方。 但是因为淳于越的威望，再加上淳于越只是建议制度，并没有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也就活得好好的。 心里想着这些过去，李斯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性的问题： 自从“焚书坑儒”事件之后，儒家的声望小了很多，淳于越那个家伙也老实了很多，嬴政更不可能听信淳于越的建议。 那么…… 自己好像错怪人了，这件事情的背后主使另有其人！ 那么是谁呢—— 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浮现在了李斯脑海中，始皇帝似乎最近和一个陌生的人交往过切，难道是…… 下一秒—— 李斯再次叩首，高喊： “臣，李斯，请诛淳于越以及国师等人！” 既然错怪了人，那就一错到底！ 只有死人不会报复。 相比于新晋的那名神秘国师，淳于越只不过是个添头儿罢了。 第14章 我，任行，从不记仇！ 杀淳于越？ 倒是可以。 嬴政并不在乎淳于越，如果李斯能够找到合适的理由杀淳于越，他倒是不介意推波助澜一下。 杀仙师？ 怎么可能！ 先不提他能否杀的掉。 杀了之后，他缺的未来这块谁来给他补？ “不行。”嬴政没有犹豫，很果断地拒绝了李斯。 李斯长叩不起，言之凿凿： “陛下——” “国师之术，与昔日卢生、侯生之流何其相似！” “以鬼神惑乱圣听，以玄虚窃据高位！” “彼辈口中之‘长生’，不过是蒙蔽君心、图谋私利之砒霜！陛下！切不可重蹈覆辙，为奸邪所趁啊！” “卢生、侯生……岂非前车之鉴？” 话音刚落，嬴政便猛然站起身。 “住口，李斯！” 李斯的这番话无异于触动了嬴政的逆鳞，就像是……在伤口上撒盐巴一样。 卢生、侯生就是那两个骗了他钱，还骂他傻，然后携款潜逃的两个方士，也就是“坑儒”的导火索。 被自己的臣属揭开伤口，哪个君王很高兴，更别说始皇帝这位高傲的帝王了。 “你是在拿那些欺世盗名、背信弃义、坑骗朕之方士……来质疑朕的国师？” 嬴政又气又恼，生气不光是因为李斯揭他伤口，更没想到李斯如此大胆，怕任行听到这番言论。 万一任行感到不满，到时候就难办了： 两个人都是他的臂膀，李斯也维系着半个大秦，缺了他，很多计划没有办法推行，尤其是十几年后大秦便会迎来危机。 李斯固执地匍匐在地，并没有选择“谢罪”，一句话也没说。 大道之争，不容任何妥协，哪怕代价是死亡。 “退下！” 嬴政甩了甩袖子，将李斯轰走了。 李斯走后，他的目光幽幽地望向了北方，陷入了沉思。 或许…… 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李斯。 而是应该问扶苏。 身为他最清楚不过了。 扶苏还在朝的时候，就常跟他说，如果大秦不作出改变，照着这样的方式继续下去，便会彻底坠入深渊。 现在—— 一语成谶！ 十几年后，大秦就已经面临了危机！ 当然…… 这个危机和扶苏这个继承人分不开。 比于此，他倒是更应该听听扶苏的想法，扶苏的想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扶苏又是按照什么样的一个想法，让十几年后的大秦陷入了危难！ 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如是！ …… 李斯在咸阳宫的事情，不出几天便像长了一双翅膀一般散布在整个朝堂。 众人纷纷感到诧异： 始皇帝向来对李斯青睐有加，李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这样的人想要对付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国师，竟然遭到了呵斥？！ 由此可见…… 这个莫名的国师受到了始皇帝的信任。 众人也纷纷在心中敲响了警钟，甚至约束自家的子弟，千万不要说一些，又或者做一些诋毁国师的事情。 不过，不少人的心中微微一动。 人到老了就怕死，这是人之常情。 他们本来以为侯生、卢生前些年的事情给自己这位“英明神武”的陛下敲响了警钟，却没想到对方仍然对“长生”抱有幻想。 那是不是可以利用这点，为自己谋取一些好处呢？ 任行虽然身居于深宫之中，但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不是别人，是嬴政主动说的。 生怕任行感到误会。 自己主动交代远远要比任行自己从别人那里听来，缓解矛盾的效果要好。 不过任行对此却并不以为意。 他不是个记仇的人。 这些时日，由于嬴政回来的种种举动，文化渗透率等进度大幅度提高，综合进度条也到了百分之二十。 这也帮助他解锁了更多的系统权限，包括一些后世的生活物资和两个游戏头盔。 生活物资是任行所需的必需品，就拿上厕所来说，哪怕嬴政为了照顾他，让他用丝绸擦屁股，但哪比得上白白净净的卫生纸好用？ 更别提食物，饮品这方面了。 喝着可乐，吃着火锅，有着美女相伴，他这才感觉自己活下来了，也体会到了现代人在古代的幸福生活。 至于李斯和别人怎么在外界诋毁他，都不能伤他分毫。 所以…… 记仇干什么呢。 而系统权限的进一步开放，也帮助他快速完善了后续的副本。 这些时日，他已经将副本做完了，就等着再享受几天，然后在嬴政等不及的时候，再带他进去。 对于嬴政这样的人物，不能让他一下子满足，要吊着他。 这是打工人的小技巧： 老板分派任务下来后，最好在方案截止前在上交，不然先不提他会给你派新任务，光是来回该方案就足让人喝一壶了。 后面还有那么多朝代要去，要是一直不停歇，做神也只会变成牛马神。 又不是他的帝国要完蛋了，越慢，反而嬴政会对他越好，又何乐而不为呢？ 说真的—— 如果不是嬴政怕他出危险，再加上迫切地想要看“未来”，他真的想出门玩两个月，好好逛逛这个世界。 二十五世纪的各个江河名川，诸如泰山、峨眉山这种地方，已经完全商业化了。 一眼望去，除了卖东西的就是卖东西的，一点自然景观的味道都体会不出来，让不少刚上学，想要“书与实践结合”的小孩儿难以想象古代的诗人是怎样对着这些摊位写下那些脍炙人口的诗词的。 回古代，正好体验一下原汁原味的自然风光。 只是—— 看起来，得等一切事情完成，临走之际再旅游了。 到时候可以让嬴政带着大军保护他，一起去。 至于新发下来的两个头盔，任行也想好了对应的人选。 第一个就是扶苏。 让他看看自己怎么被胡亥和赵高随便弄一道诏书就骗得自杀的。 嬴政确实没说错，扶苏非常迂腐。 对方身为大秦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如果能带他看看“未来”，改变他，想必对他完成综合进度条有着极大的帮助。 当然—— 任行还是想亲眼看见扶苏自己被“电信诈骗”的画面，那一定很有意思。 至于第二个嘛…… 如果他没记错： 当年赵高修改秦始皇的遗诏，李斯也有份，赵高想要独自修改遗诏不经过李斯是不可能的。 扶苏偏向儒家，李斯怕扶苏上台针对法家，于是同意了赵高的计划。 那么—— 另一个正好可以给李斯。 再次重申： 他，任行，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第15章 扶苏的选择 “殿下，你说陛下这么着急召你我二人回咸阳，到底是为了什么？” 咸阳城外数十里，两骑当先，身后数十亲卫卷尘疾驰，正是扶苏与蒙恬二人。 自接获始皇诏命，二人未敢片刻耽搁，仅率精干亲骑便启程南归，这一路风餐露宿，昼夜兼程，累毙的健马不知凡几。 “蒙将军，父皇之令，字字皆明诏，其意未言，我等臣子岂敢妄测？”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仿佛说与自己听，又仿佛说给一旁的蒙恬： “然诏命火急，如星流电掣，非战时不可见……此非陛下寻常做派。我心中……实在是难安。” 蒙恬沉默着，和扶苏想的大差不大：始皇帝的身体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始皇帝今年还不到五十，正值壮年，但说是壮年，五十岁其实卡在一个很尴尬的区间： 再加上嬴政早些年的遭遇，以及这些年的勤勉，身体出问题并不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也只有这个猜测能符合情况。 始皇帝身体出了重病，速速召回扶苏这个嫡长子，回来准备接位。 就这样—— 两个人个怀着不同的心思进了咸阳城，没有半点休息，两人将亲兵安顿好，便迅速朝咸阳宫走去。 一路上，咸阳城歌舞升平的样子并不像是嬴政身体出了问题。 这也使得两个人变得更加困惑。 “宣扶苏，蒙恬二人进殿！” 扶苏随即走上前，转身向蒙恬示意；蒙恬点点头，紧随其后。 两个人并肩走入大殿，但眼前的景象和两个人的想象截然不同，嬴政正安然无恙地端坐在案前。 甚至…… 面色比三年前两个人离开咸阳城时，还好了几分。 “儿臣扶苏，见过陛下。”扶苏略微一顿，低头行礼。 蒙恬亦行礼：“臣蒙恬，拜见陛下！” “免了。”嬴政摆摆手，抬起头打量着两人。 他们二人反倒是相比于三年前，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好，想必和匈奴争斗，吃了不少苦，身体消瘦多了。 “这些年，北方怎么样？”嬴政问道。 扶苏踏前一步，答道：“回禀陛下，北方的局势暂时平稳，匈奴虽有一些动静，但并未构成威胁。蒙恬与我亲率精兵，严防边境，匈奴也未再敢轻举妄动。北境关隘，十损其七，皆已修复加固。” “……” 蒙恬为扶苏的话做着补充以及证明： “臣带领的兵马，日夜巡防，不曾松懈。虽然边疆有些许摩擦，但都能及时应对。” 嬴政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欣慰，紧接着又问了关于北方很多事，以及两个人回咸阳路上的所见所闻。 帝王常年坐在中央，势必不知道底下的信息，容易被下面的人隐瞒。 嬴政深谙此道，这也是他多次东巡的原因；在他之后，历史上有不少的皇帝却都不懂这个道理。 这样的询问，一是考察扶苏在北方的表现，二则是和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对一对，看看有没有出错的地方。 这场问询的结果，嬴政非常满意。 接下来—— 便是他这次召扶苏回来的原因，这件事是国事，亦是家事，所以蒙恬也被嬴政命令下去休息了。 房间只剩下两人，哦不，三人。 扶苏这才发现，有一个穿着打扮都非常奇怪的年轻人在不远处的案几前，正在和上面的食物做着斗争。 年轻人正是被临时叫过来的任行。 嬴政想让他帮忙看看扶苏。 倒没什么好看的，但吃人家嘴短，也不好意思拒绝，顺便就过来了。 “这位是……” 对于这个异常大胆，没有退下，倾听着自己和嬴政私话的年轻人，扶苏显得非常困惑。 什么时候，父皇身边有这样的一号人物了？ 观其行为举止，看起来颇受父皇信任。 “苏儿，不得无礼！这是国师。”嬴政向扶苏介绍着，摆了摆手，“无须在意国师，我找你是有要事相谈。” 扶苏更加困惑了：自己正是被“坑儒”惹怒父皇，才被调离了咸阳。 对方士愤怒的父皇，什么时候又重新信任方士了？ 不过父皇既然已经开口，那么这些疑惑也只得暂时压在心里。 “父皇请讲。”扶苏说。 一上来，嬴政便开门见山。 “苏儿，我且问你，你觉得大秦现在如何？” 扶苏感到喉咙发干。 三年来，他在北疆见到的景象飞速掠过脑海： 雄伟绵延的长城下，无数征夫的累累白骨；新设郡县中，官吏催逼赋役的鞭影与黔首麻木绝望的眼神；烽燧之间，戍卒饱经风霜、充满血丝却依旧警惕望向草原的眼睛……当然，还有咸阳方向传来的那一件件震动天下的大事： 阿房宫的巍峨轮廓、连绵不断的劳役征发、驰道的延伸…… 这些景象与北方匈奴的威胁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对“大秦现在如何”的全部感知。 民心如火药桶，一触即发！疲惫、恐惧、愤怒，如同地下奔涌的暗河。 他想痛陈利害，想恳求父皇轻徭薄赋、与民休养！ 想像当年那样直谏坑儒之失！ 但是—— 结果呢，再次回到北方吗？ 勇气与恐惧在心中激烈交战，扶苏的手指在宽大的袍袖内微微颤抖。 但是—— 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父皇……大秦兵锋所指，宇内臣服；万里长城横亘，胡虏丧胆。驰道纵横，法令通行，实是前所未有之伟业……” 嬴政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说不出来是欣慰还是抗拒。 明明扶苏的话很让他满意，是他想要的变化，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扶苏顿了顿，下一秒，猛然抬起头，直视着嬴政，慷锵有力地回答道： “然儿臣远在边关，偶闻各郡修筑宫殿、开凿陵寝、急修驰道，动用民力甚巨。百姓奔波于途，难免疲惫。匈奴虽一时受挫，然其狼子野心不死，尚需举国上下，养精蓄锐，废除苛法，以固万世之基业。” “还请父皇……” 即使经历了三年的“流放”，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扶苏作为“人臣”，依然坚持自己几年前的想法。 甚至做出选择后的他，变得更加坚定了。 嬴政听到这些话，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眼神变得不可置信起来，有愤怒，有失望，但还有一抹欣慰。 这，好像才是，他认识的那个扶苏。 第16章 国师竟然是仙人 但即使如此，欣慰却挡不住愤怒。 嬴政看着眼前“不争气”的儿子，欲要发怒，手已经握住了旁边的竹简，想要甩点什么让这个儿子清醒过来。 忽然—— 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这个紧张的气氛。 这个时候，谁敢笑？ 扶苏惊骇地顺着笑声看去，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奇怪的国师。 他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了案上的食物，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视线不断在二人之间徘徊，表情奇怪。 不好。 扶苏知道这种人通常的下场是什么： 最好也是车裂了。 他已经打定主意，等会儿拉这位国师一把，不让他因为自己的言论而受到父皇的迁怒，但是…… 结果却和他想的大相径庭。 嬴政本欲发怒的脸色在看到国师大笑，忽然变得平静下来了。 甚至—— 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这是什么情况？ “苏儿，你还是太过仁慈了。” 这是扶苏记忆里，自己说完这些内容，嬴政第一次用如此温和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他一时之间竟然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嬴政却不管扶苏有没有走神，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自己心中的构想： “你只见黔首疲惫，却不见朕筑长城、修驰道、兴宫室、定焚坑，皆是破旧立新、涤荡乾坤！大秦千秋功业，自当百代基石！” “些许疲惫，算得了什么？你可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神情也变得激动了起来： “在这四海归一、百代帝业面前，个人的疲惫乃至生死，不过沧海一粟！朕要打造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金汤永固的皇朝！任何阻碍、任何疲敝、任何怀柔苟且之念，都必须碾碎！” “……” 扶苏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但他还是强撑着精神，和嬴政据理力争：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正是一个人又一个人前仆后继，才构成了如今的大秦！” 这番原汁原味的、没有经过后世儒家为帝王所修改的儒家言论，在扶苏身上表现多少有些大逆不道了。 嬴政用着失望至极的眼神看着扶苏，几次想要开口，但都没有说话。 扶苏的性子和他年轻时非常像，一旦认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 除非让他看到，不然对方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既然如此…… 他便带着扶苏一起前去后世，让扶苏，亲眼好好看看自己接任之后，由于“怀柔”政策而动乱不止的天下！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旁边正在看热闹的任行，温言道： “仙师，不知您的仙术——” 任行当然明白嬴政的意思，点了点头： “今日便可。” 见状，嬴政大喜过望，但任行给他的惊喜远远不止于此： “这阵子下界之后，我的法术也恢复了不少，现在能多带着两个人，扶苏算一个，另一个李斯怎么样？” 这两个人选，本来就是嬴政心中所想，任行的建议自无不可。 “善。”他说，然后朝着殿外吩咐道，“速派李斯放下手中一切事务，进殿！”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扶苏非常不解。 仙师？仙术？ 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嬴政还在和任行聊天，看起来两个人没有任何想要为他解答的意思。 过了不久—— 赵高带着风尘仆仆的李斯来到殿中。 他不留痕迹地看了眼殿上的人：陛下，赵高，大公子扶苏……还有一个，这是？ “李卿，这就是国师。”嬴政介绍着。 李斯不停打量着这个年纪过分年轻的男人，心里止不住感到荒谬。 这厮……看起来一点仙风道骨的感觉都没有？ 他又是拿什么蒙骗了陛下的信任！ 不过，也正是这些诧异，让李斯有些忌惮，没有继续弹劾任行，而是想要再观望观望，再做定论。 不过这点，在不久之后可算是救了他一命。 “陛下，您召臣前来……” 任行从背包取出了头盔，再次给几人“变了个戏法”。 李斯目瞪口呆，惊讶地揉了揉眼睛，又狠狠地掐了自己，以为自己陷入了幻觉。 他刚刚明明看到，这厮手上什么都没有的，怎么一眨眼，五个奇形怪状的圆球就被掏出来了？ “李斯，”任行直呼其名，对李斯笑了笑，“我并不能帮始皇帝长生不老，我能带他做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事？”李斯下意识地问道。 任行却没有多言，只是戴上了头盔。 嬴政也没有解释，现在解释再多也没用，等戴上头盔几人也就自然明白了。他让赵高将两个头盔分别给扶苏和李斯。 在嬴政的示意下，两个人也学着大家的模样，戴上了头盔。 霎那间—— 眼前一黑。 两个人也经历了与嬴政、赵高第一次戴游戏头盔时相同的心路历程。 这、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两人心中的话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概括了。 “这、陛、陛下，我、我们……” 当几人再次出现时，李斯看向嬴政，语无伦次，又看向旁边的任行，结结巴巴地已然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相比于他，扶苏的表现还好些，不管什么时代，年轻人总是易于接受新鲜事物的那一批。 “这是后世，李卿，瞧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嬴政难得看见李斯这副模样，打趣了一句。 李斯又看向赵高，赵高仍然是那副绷着脸，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点了点头。 他心中暗笑了一下李斯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却不知道他和嬴政第一次来的时候和李斯表情没什么差别！ 李斯彻底愣在了原地。 这下子，所有逻辑通顺，李斯这才反应过来。 国师，真是仙人！ 而赵高这厮，想必已经和陛下一起体验过一回来到后世了！ 这厮…… 既然知道不告诉自己，一点消息都不透露，以至于自己前些日子顶撞国师，还要斩了国师！ 想到这里，李斯再次看向任行，不过眼神中却充满了惶恐和恭敬。 “斯……斯愚钝！竟不知仙师真身在此，前些时日胡言乱语，轻慢无状！罪该万死！仙师恕罪！” 任行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无知者无罪。” 带李斯来这里，仇就已经报了，倒不至于继续捉弄。 在李斯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旁的扶苏也反应过来了。 怪不得…… 怪不得父亲没有责怪国师，原来国师是仙人！ 也怪不得两个人刚才说那样一番奇怪的言论！ 反应过来的扶苏表现得十分亢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看到后世的大秦，这无论对于曾经的李斯还是他来说，都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李斯想看到大秦在自己的“郡县制”等政策之下，变得怎么样。 他又何尝不想看到大秦在自己这位“准秦二世”的带领下，变得怎么样呢？ 感谢仙师，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第18章 李斯，叛国了？ 通常来讲，打听消息最方便快捷的途径是酒肆，但非秦国的酒肆。 这次任行给众人“易容”成了李斯家的家仆，李斯对此大喜过望，自己家的书房在哪、资料在哪，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只要一回家，他便可以直上书房，按照自己的性格，一定会把大事记载，到时候众人到底在哪年，以及这些年发生什么就一目了然了。 经过向嬴政汇报，嬴政对这个安排也非常满意，李斯微微挺起胸脯，在前方带路。 至于任行—— 则慢悠悠地跟在众人身后，不停打量着周围，甚至还从小贩那里买了一份看上去像是炒面的小吃。 说是炒面，其实就是炒面，也就是炒熟的米、麦、豆等谷物，叫做“糗”。 在后世的一些抗日战争片里可以看到。 它极其干燥，易于长期储存和携带，吃起来很香，但也很噎人，士卒、差役也会随身携带糗当军粮。 既然是吃瓜，手里没点吃食怎么行呢。 几人随着李斯的步伐来到了一处府邸前，李斯猛然停住了脚步，表情茫然。 只见—— 府邸的门前杂草丛生，原本整齐的院墙早已裂开，几块倒塌的砖石散落在地，廊柱早已坍塌。 这是怎么回事…… 愈是打量，李斯的神情愈发茫然。 他没记错啊？ 这里就是他的府邸啊。 他回头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是一副茫然的神情，只有任行嘴角噙着笑意。 一年前，也就是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赵高成功网织罪名，将李斯下狱，在监狱里严刑拷打，使用大记忆恢复术让李斯承认自己谋反，夷三族，李氏得以破门，李斯的儿子李由在前线打仗也被项羽斩于马下。 现在—— 李氏已经没人了，府邸可不就这样。 一般来讲，后世的这样府邸会被收回赏赐给新的大臣，但也只是后世了，这种府邸说实话挺晦气的。 “莫非……我搬家了？” 李斯嘴唇微动，最后想出来“最合理”的解释也就是“搬家”了。 别人微微点头，也认可这种说法： 新皇登基，还要仰仗李斯这位老臣，尤其是在战争时期，为了稳固人心，给李斯赏赐一个新宅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件事有一处疑点： 按理说搬家了，也不应该放弃自己的老宅，最起码也要留下人定期照看，修缮吧？ 想不明白。 总不能—— 李斯作为大秦帝国的一把手，被新皇处决了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众人心中笑了笑，对视一眼，都觉得荒诞。 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李斯站在街上拦了一个男人，男人本来有些不耐烦，看几人穿着打扮并非平民也就恭顺了。 “不知几位有什么事要问？” “我想打听一下李府在哪。” 李斯言简意赅，男人却露出了疑惑神色： “李府，李府不就在这儿吗？”他指了指面前衰败的府邸。 “我说的李斯丞相的府邸，”李斯微微皱眉，补充了一句，“是他的新宅，不是旧寨。” 话音未落，男人脸色剧变，猛地捂住了李斯的嘴，压低声音急切斥道：“你疯了？！竟敢尊称李斯那叛贼为丞相？！想死别拖上我！” 虽说已经压低声音了，但周围的嬴政几人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嬴政眉头紧皱，赵高不动声色，扶苏困惑不解。 三人各有各自的神态。 李斯会叛国？ 这个事情，任三个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李斯官至丞相，在秦国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 他叛变的荒谬程度无异于两个实力差不多的国家交战，还没打对方国君就投降了一般：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对方给出了什么条件，能让李斯这个开国功臣，丞相投降？？ 什么条件恐怕都换不来吧。 按照李斯的位置来说，他想要更进一步，唯一的做法便是谋篡，去掉秦二世，自己登基成为皇帝。 不过这点对于刚刚结束春秋战国的秦朝来说几乎不可能。 想要当国君是有血脉在身的。 哪怕你实力再强，没血脉周围人也都不认。 李斯如果想要当皇帝，嫪毐和吕不韦已经给他“支了招”，最大的可能就是走两个人的老路，将自己和皇后的孩子安排成皇帝。 但是—— 这叛国又是为何呢？ 叛了之后，各个国家的人早因为李斯的“郡县制”等各个政策，恨不得扒了李斯的皮，吃李斯的肉，能活命就已经得感谢老天了，怎么可能让李斯身居高位，甚至更一步的承诺，他们也给不出来啊。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李斯叛国”就好像这个时代最好笑的笑话。 如果此时是在咸阳宫的宴会上，嬴政不介意将这个笑话讲出来，引得群臣大笑，活跃气氛。 可这不是咸阳宫的宴会，而是在未来，未来的李府前！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前李府已经荒废成这样了，又怎么可能做得了假！ 在听到自己叛国之后，李斯愣在了原地，任由那个男人离去了，直到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 没敢看嬴政，他只是默默地拦下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路人。 他们给出的答案都与第一人相同：李斯，叛国了！ 接受了这个现实的李斯，犹如范进中举了后的疯癫模样一般，呆愣愣地站在街上，一阵冷哼传来。 他猛然回过神来，看向冷哼的源头——嬴政。 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匍匐在地，颤抖着身子，回答道： “陛下，臣、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还望陛下……” 是的，李斯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叛国。 按理说，一般人来说最难做到的就是有自知之明，也就是“自己了解自己”，作为辅佐嬴政一扫六合，在功绩上“比肩周公”的顶级人士，李斯自然有“自知之明”，他很了解自己，也知道自己不会有其他的野心，能随着嬴政一起青史留名已经很好了，嬴政给了他位极人臣的地位，他又有什么不满呢。 也正因为如此了解自己，他断定自己不会叛国，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是李由。 是自己的儿子，李由！ 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第19章 扶苏公子，你没死？！ “臣万死！只求陛下开恩！！” 李斯绝望地哀告着，额头如捣蒜般拼命叩击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而嬴政只是垂眸冷睨着他。 “李卿，”那声音毫无温度，仿佛在谈论天气，“起来。事未定论，何至于此？” 李斯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听到嬴政的声音便知道再求饶下去只会让嬴政更加愤怒，也只能起身。 他的背影萧瑟，像是骤然间老了十岁一般，有说不出的悲凉凄惨。 这里的异状也纷纷引得路人围观，在人群中，李斯看到了一个“老熟人”，竟然是淳于越那厮。 嬴政和扶苏也认出了他。 扶苏面露激动，没有什么比在后世看到老师更有纪念意义的事情了。 要知道…… 他刚刚从北方回到咸阳，也顾不得去看望自己的老师，没想到在后世的大街上居然撞见了老师。 按照“礼”，他想向前想要行礼，嬴政给他了一个眼神，扶苏有些不解。 见状，嬴政微微皱眉，只能解释道： “让淳于越带我们去他的住处，他应该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之所以选择让淳于越讲解，主要是淳于越虽然主张分封制，但他是一个传统的儒生，不会撒谎。 别的博士仆射都在鼓吹秦始皇的功绩，也只有他义正言辞的站了出来。 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大秦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问他准没错。 况且…… 他和扶苏相熟，不惊动其他人，这种情况下也只好向他打听了。 当然—— 听淳于越讲话，必须要学会快进，他满嘴先贤，动不动就扯一些经书，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废话，还有半句夹带自己的私货。 嬴政已经做好了等会儿被淳于越唠叨的准备，但他之所以阴沉着脸，并不是因为等会儿要听淳于越的老道，也不是李斯谋反这件事情，而是…… 淳于越这老头儿还没死，就说明时间很可能和他预估的不符。 不是十几年，还要更近！ 而且…… 如果扶苏成为了秦二世，为什么身为帝师的淳于越现在打扮如此落魄？ 嬴政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丝说不出来的别扭。 他下意识地看向任行，任行回以灿烂的微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份“糍饵”，这也是小吃。 刚才的那份糗，任行在李斯磕头的时候已经吃完了，又买了一份糍饵。 准备留着淳于越的这场大戏再吃。 糍饵说白了就是一种用糯米米或黍米蒸熟后捣烂制成的米糕，口感软糯，有黏性，可以直接冷食，也可以烤着吃。 受到嬴政指使的扶苏快速上前，围观的群众看到没好戏了，也纷纷准备散场了。 淳于越正想带着刚买来的饼回家，却感觉到有人拽自己的袖子。 回过头去。 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 也许不是素未谋面。 他活了大把年纪了，见过那么多人，再加上上了年纪的缘故，又怎么可能每一个人打招呼都能认出来呢。 对方看起来对自己恭敬异常，主动执弟子礼。 淳于越明白了，是自己儒家的子弟，自己曾经教过。 但为什么自己没有印象呢？ 由于嬴政的命令在身，扶苏来不及叙旧，只是低声说道： “老师，能否借一步说话？” 淳于越皱起眉头，看着对方颇为紧张的样子，疑惑不解。 见状—— 扶苏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袍间扯下一枚贴身玉佩，递到淳于越的面前，淳于越看后脸色大变，观察四周后，低声说道： “跟我走。” 扶苏朝着几个人点了点头，几人会意，跟在淳于越的身后。 淳于越引路，专挑蜿蜒曲折、人迹罕至的僻静小巷，不时观望四周，直到将众人引入家中，才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几人打量着这间“陋室”，淳于越便朝着扶苏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公子扶苏是你的什么人？你怎么会在这儿？找我有什么事情？” 夺命三连问让扶苏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个问题回答起，正当他犯难之际，却见淳于越眼中忽然浮起悲怆与探究之意，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敢问……公子扶苏自尽前，可曾对你有所托付？” “我死了？！”扶苏下意识地惊呼道。 当他说完，才知道暴露了身份，抬头看向嬴政，嬴政几人没有回他，俨然同样陷入了呆滞之中。 扶苏死了？！还是自尽？！ “什么叫你死了？” 淳于越皱着眉头，听面前男人的胡言乱语，已然有些不客气。 众人这才堪堪回神，扶苏看向嬴政，嬴政已然觉得在这种大事之前不必再隐藏身份了，看向了任行。 任行会意，随即袍袖看似随意地一拂。 淳于越只觉眼前一花！ 那伫立在他面前的青年面容，竟如水波般骤然扭曲变幻！ 不过眨眼的功夫…… 一个刻入他骨髓、熟稔至极的面容清晰浮现！ 公子扶苏！ 淳于越如遭雷击！ 他不可置信地狠力揉了揉浑浊的双目，疑心是老眼昏花，生了幻觉，身体踉跄着向后猛退一步，撞得身后矮几砰然作响。 “扶苏公子，你没死？？！！” 疼痛帮他快速认清了现实，连带着“自己也死了”这种荒谬想法一同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见状，扶苏也只能用三言两语快速解释，自己在仙师的帮助下，从过去来到了未来，想要看看未来大秦的样子。 虽然很惊愕，虽然有些不理解，但现实依然摆在面前，淳于越只能接受。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坐着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这番说辞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冲击太大了！ 说是重造“三观”也完全不为过。 片刻之后，他缓过神来，在众人夹杂着各种情绪的目光下，开口了。 第一个问题便是： “扶苏公子，你从哪年过来？千万不要相信始皇帝的诏书，那诏书是假的！” 一语，石破天惊！ 嬴政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做我的诏书是假的？ 难道说…… 有人矫诏？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身旁的赵高和李斯两人。 似乎…… 有能力矫诏的人都在这里了。 第20章 “自愿”自裁 “先生，此言究竟何意？还请明示！”扶苏急切地追问。 淳于越深吸一口气，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端起破碗啜饮了一口粗劣的凉水，浑浊的双目迸射出一抹微光： “请公子听清：始皇帝三十七年，帝东巡天下，七月丙寅，大病，驾崩于——沙丘宫！” 此言一出，除了任行之外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早就知道了嬴政会驾崩，但没想到…… 其中，嬴政脸色最为惊愕。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他所在的年代便是始皇帝三十七年，如果不是遇到任行，恐怕自己已经开始东巡大业了，这么说来…… 自己过阵子就要死了？！ 这个结果让他难以接受，难以置信，他今年还不到五十岁。 没有什么比提前知道死亡讯息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了，尤其日期将近，这个人还有着许多抱负没有实现。 但嬴政之所以成为嬴政，正是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远远超于他人。 他这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也因此，仅仅只是一瞬，他的脸色便恢复了正常。 “什么？父皇今年便崩了！” 扶苏还沉浸在这样的震惊中，难以自拔。 可给他带来的震撼远远还没有停止！淳于越继续讲道： “陛下崩逝之前，知大限已至……虽与长子扶苏殿下政见屡有相左，然殿下您‘刚毅武勇，信人而奋士’，确为社稷支柱。更有蒙恬将军雄才辅弼，可托天下。陛下……终究按宗法嫡长，择定了承祚之人。” “于是，陛下召来中车府令赵高，命他代笔拟就遗诏，速传上郡。” “旨意有二：一曰，着公子扶苏，立返咸阳主持大丧；二曰，命蒙恬暂摄北疆军务……” 扶苏听到父皇对自己的评价，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惭愧。 他原本以为，父皇很是讨厌自己，没想到对自己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可自己呢？害得大秦成了现在的模样。 甚至…… 还自杀了？ 不对。 自己为什么自杀？ 诏书不是应该让他继承皇位吗？ 看着惊愕不止的扶苏，淳于越继续说道： “然则！中车府令赵高佯装领命，心中却陡生邪念！” “他素知殿下与己政见相左，唯恐殿下登基后危及己身权柄，而胡亥年幼懵懂、便于操控。贪欲翻腾之下，他竟敢阳奉阴违，暗中扣押了那道遗诏，更图谋矫诏，准备谋划胡亥为帝！” 话音未落，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你胡说！” 只见赵高脸色煞白如纸，像是被抽干了全身血液，刚才还恭敬垂首侍立在角落的他，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猛地扑上前几步。 “淳于越！你……你故意栽赃我！” 赵高平日里惯会谄媚逢迎的细长眼眸，此刻瞪得几乎裂开，里面翻滚着惊恐的狂涛与孤注一掷的狠戾！他颤抖着手指指向淳于越，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一种野兽濒死前的最后一抹疯狂： “我……我赵高侍奉陛下数十载，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陛下乃我再生父母！若无陛下隆恩，我不过是陛下足下一蝼蚁，何有今日？！” 好看！ 好看极了！ 任行来大秦小一个月了，为看的就是这一幕！ 只可惜……手上的吃食不够多，如果这是在咸阳宫就好了，边看边吃，不过……倒也不是不可能。 等回到现实，这一幕估计还得再看一遍。 到时候“点大秦外卖”就行了。 “你……你是？” 淳于越看着眼睛似要杀人的赵高，疑心问道。 刚才他说什么…… 他说他叫…… 莫非…… 赵高猛地转向嬴政。 原本指向淳于越的手顺势变成了卑微的捧拜姿势，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叩跪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额头重重砸下： “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啊！” 赵高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出现在陋室当中： “这淳于越……他、他恨我！他因儒学之事一直怀恨在心！必是他勾结……勾结某些心怀叵测之徒……” “他要害死老奴，离间我君臣！更要……更要动摇陛下圣听！” “老奴对陛下之忠心，日月可昭，九死不悔！” “若有半分不轨之心，天打雷劈，万死……万死不足以赎其罪！陛下……陛下万万不可轻信此奸佞小人蛊惑啊！” 淳于越似乎已然知道了赵高和嬴政的身份。 任行也不再为几人“易容”。 在淳于越的眼前，一顿变幻之中： 几人已然变成了嬴政、赵高、李斯的模样。 “陛、陛下。” 他也跪了下来，不过却与旁边的赵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旁的赵高涕泗横流，额头在地面上磕得砰砰作响，血痕隐现，看上去情真意切，状若疯癫。 嬴政呢？ 他只是冰冷地、用着看死人的眼光看着赵高。 说实话—— 上一次这么生气，都得追溯到几十年前了，那个时候刚刚加冠，但朝政大权仍然被嫪毐把持，对方还当众说出了和自己母后私通的丑闻，甚至准备要把私生子立为下一任秦国的君主！ 不过…… 上一次生气远远不如这次。 上一次寄人篱下脾气顺一点，现在都一统天下了，到最后临死之前，整个大秦都倒在了赵高的一己私欲当中？ 淳于越说的是真是假，在座各位心里跟明镜一样。 这种但凡在外面打听就能打听到的消息，淳于越又何必说谎呢？ 况且： 也只有这个解释似乎能解释大秦如今的现状了。 赵高也知道自己死定了，之所以没有硬抗，一是出于长久嬴政对他的威压，二是世界上有许多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 就比如说死法，同样是死：自裁和被人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完全是两种概念。 李斯也是两股战战，不敢说话，几次想要跪下，都忍住了。 在场的除了扶苏之外，都是聪明人，仅仅根据一个开头儿便能推测出来下面大概的事情走向： 赵高想要立胡亥这种大事，不可能不经过他丞相之手。 扶苏既然自尽了，就说明自己同意了这件事，而且还不是被迫，因为赵高一个小小的中车没有能力胁迫自己。 恍惚间，他也跪了下来，匍匐不起。 第21章 淳于越的描述 “呵……好！当真是好极了！” 嬴政气极反笑，身为帝王的他气场全开： “朕最信任的臣子，六国余孽倒是没先掀起波澜，倒是你们，朕死后，尸骨未寒，你们就当朕的话为儿戏了？！” “臣，死罪。” 李斯也磕起了头。 他现在恨极了赵高，倒不是知道赵高威胁他，而是…… 既然已经立胡亥为帝了，为什么自己还被族诛了？ 能族诛他的又有几个人呢？ 答案不言而喻。 赵高。 胆大包天的赵高。 赵高这厮过河拆桥！ 如果不是嬴政在面前，如果不是知道未来的死不是真的死，如果不是这件事情还没说完尚有转机。 他非得亲自杀了赵高，挖开他的心，如纣王那般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 嬴政没有理会两个人，而是对着一旁的淳于越说道： “卿，继续讲下去！” 淳于越对两个人的感官非常不好，尤其是原先多次想要治他于死地的李斯，看到李斯狼狈的样，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痛快！ 就连去年李斯被族诛，他也是特地喝了点小酒。 但报复一个死了的李斯，远远没有在嬴政面前亲手报复来的更为痛快！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透着一股寒意： “彼时，丞相李斯震惊于陛下暴毙于巡幸途中，而储君名分未定。” “为防天下生乱、六国复燃，他毅然决定……封锁陛下死讯！载尸之舆暗中前行，更以成车咸鱼乱其臭，遮蔽那日益浓重的……腐气。” “陛下驾崩的消息，于那漫漫归途中，竟被死死捂在方寸之地——” “除却赵高、李斯、胡亥三人及其亲信仆从，再无他人知晓！” “旋即，赵高成功蛊惑了心智未定的胡亥，立刻便寻到了正焦头烂额的李斯，问道：‘上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如？’” （PS，这段与下面几段均出自司马光·《资治通鉴·卷第七·秦纪二》，翻译过来意思为：陛下驾崩一事，外人无从知道，给大公子扶苏的诏书及符玺也在我那里，定谁为太子，全在丞相与高一句话，丞相看着办吧） 淳于越顿了口气，将自己偶然听到的内情全部以赵高和李斯的视角讲了出来： “李斯大惊，听出了赵高想篡诏改立的意图。当下断然拒绝，义正辞严地拒绝。” 李斯缓缓松了一口气，向淳于越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但淳于越完全没有接收到，接收到也或许感到不屑。 他不是为了帮助李斯，而是实事求是，不屑于说谎。他继续道： “赵高见正面游说无效，便一转话锋，问道——” “‘丞相，依你之见，在才能、功绩、谋略、取信天下以及扶苏的信任程度这几方面，你与蒙恬将军谁强呢？’” （高曰：“君侯材能、谋虑、功高、无怨、长子信之，此五者皆孰与蒙恬？”） “李斯沉默半晌，黯然地说：‘不及也。’” “赵高又进一步试探道：‘丞相是个聪明人，其中的利害关系恐怕比高看得更清楚。大公子一旦即位，丞相之职必定落入蒙恬之手，到时候，你还能得善终吗？胡亥公子慈仁敦厚，实乃立嗣的最佳人选，希望丞相仔细度量度量。’” （高曰：“然则长子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乡里明矣！胡亥慈仁笃厚，可以为嗣。愿君审计而定之！”） 说到这里，淳于越特地停顿了一下，看向李斯。 李斯已然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本来…… 他还在好奇赵高会怎么说服自己。 现在知道了。 不奇怪了。 哪怕有人现在和自己说这样一番话，自己也难免不会动心。 听着淳于越的话，嬴政的脸色愈发阴沉，一旁任行手中的小吃已经快见底了，四下瞅着淳于越的屋子。 有些清廉。 看起来没有吃的。 不过……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淳于越是拿着饼回家的。 一双手慢慢悠悠地伸向了淳于越刚才放在桌子上的饼，但此时任行到底在做什么，已经无人在意了。 “李斯答应了赵高，赵高立刻矫诏，立胡亥为太子。” “又如法炮制了一份诏书，送到上郡。” “诏书上说什么？”哪怕是最迟钝的扶苏，结合前因后果也反应过来，面色红润，是气的，还有羞愧。 “诏书曰——” “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 “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蒙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 “……” 扶苏彻底愣在了原地。 自己死了。 就这么死了？ 被一道假诏书赐死了？ 怎么可能？！ 扶苏不敢相信，但回想自己的性格，如果有这样一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诏书，依自己以为父皇并不爱自己的想法，大概率可能…… 想到这里，扶苏愈发气愤，也愈发羞愧！ 自己辜负了父皇的信任！ 自己辜负了赢氏列祖列宗的期盼！ 帝国分崩离析，自己何尝没有责任呢？！ 自己又有什么脸面…… 父皇说自己迂腐，自己不以为然，现在看来…… 极度羞愧之下，他看向了悬挂在腰间的宝剑，恨不得刺死自己。 一旁的嬴政也愣在了原地，思绪繁杂。 原本他以为…… 是扶苏搞砸了这一切。 到头来…… 奋六世之余烈的大秦竟然毁于两道诏书上！ 罪魁祸首又是谁呢？ 赵高？李斯？ 追根溯源，是自己！ 自己没有看清楚身边的人！ 但凡没有错信赵高，但凡自己早就立储，但凡……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吗？ 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等到回去之后，这些事情他会挨个在自己临死之前解决！ 本来，他还以为是扶苏治国方略有错，现在看来，扶苏都没治国，又谈什么方略呢？ 自己这些儿子，也只有扶苏能够挑起大梁。 而且…… 他竟然对于自己如此忠心。 要是自己手持二十万大军，父亲让自己自裁，他就得提兵到咸阳，亲自和父亲辩论一下，到底是谁死的问题了。 欣慰之下，还有失望。 扭头看向扶苏满脸自责的表情。 或许…… 这是一件好事？ 这重大变故，能改变扶苏的性格也说不定？ 第22章 嬴政吐血 沉默。 良久的沉默。 直到淳于越讲完，都没有人敢说话。 表情各异。 接连受到强烈冲击的嬴政连生气都生不出来了。 生过气的人都知道，极度生气之下人反而不会生气，会冷静，前所未有的冷静，冷静地思考着一切。 通常这种情况，在现实中，是对方已经想怎么杀死另一个人了。 但根据《战国策·魏策四》上，也就是后世的语文课本上的“唐雎不辱使命”，代表安陵国出使秦国的唐雎和嬴政有过一番对话。 当时嬴政说：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是的，天子的怒从来不是怎么杀掉一个人。 但“唐雎不辱使命”在后世的历史圈和文坛上，不少人打假，有理有据： 根据司马迁的《史记·魏世家》上记载，唐雎在公元前266年已经年过九十了，而公元前225年仍能出使秦国的话，对方应该超过一百二十岁了，这与古代寿命的常理不符。 这是年龄的漏洞，其次便是历史逻辑漏洞： 嬴政在被荆轲刺过一次，已经长记性了，不让带任何武器进宫。 其次，秦国灭掉韩国魏国之后，对仅有五十里的“安陵国”采取“易地”策略非常不符合常理。 韩国魏国上千里的地盘说灭就灭，反倒是五十里的安陵国需要“和谈”？ 不管怎么想都不符合秦国的军事策略。 哪怕嬴政想要提出和谈，手下那眼看着别人灭国获得功勋，而自身没有功勋的将军们为了功勋都得疯狂劝嬴政： 陛下，别唠那么多了，直接打就完事了。我先上！ 说到这里，任行倒想等会儿问问嬴政，他到底见没见过唐雎。 这也算是变相解决一个后世学术圈的争论了。 依照现在看，唐雎的故事是战国的士人们为了反抗秦的暴政，而杜撰出来，提士气，黑化嬴政的产物。 总而言之，嬴政的生气不是匹夫那样在想怎么干掉对方，而是想的更多。 或许—— 等回到现实之后，天下真的要缟素了。 嬴政看向任行，鞠了一躬，如此骄傲的人第一次表现出对任行的极大恭敬： “仙师，送朕回去吧。” 任行却摇了摇头，拒绝了。 明天还有一场指鹿为马的好戏呢，走这么快干嘛。 他瓜还没吃完呢。 “再等等，明天再说。” 嬴政并没有察觉到任行的“险恶用心”，只以为送他们过来已经消耗了任行的法力，需要一夜恢复。 紧接着，他再次低头看向跪在面前的赵高、李斯二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高刚才的哭喊声太浮夸了，严重打扰了任行的吃瓜体验：他特地将对方的嘴封了起来，身子软了起来。 这些都出于一个游戏GM的能力。 赵高不用想了，在嬴政的眼里已经是死人了，区别是怎么想。 只是…… 李斯。 嬴政现在还没有想好怎么对待他。 说实话，这些事情都是未来之事，现在的李斯什么都没干，要处决他有些冤枉，但也只是有些冤枉罢了。 非要说“有些”是多少，可能是百分之零点零一。 嬴政这种帝王杀个人，远远要比后世的“某些帝王”还要找理由干脆多了。 按照法理来说，李斯犯下的罪行，三族？九族都不够填的。 无论什么理由都无法改变他做的行为。 但嬴政总觉得李斯还有用处。 对了！ 他忽然想起来了。 他现在只是弄清了大秦动乱的原因，却没有弄清楚现状。 自从巨鹿之战失败后，大秦又走向了何方呢？ 想到这里，嬴政看向了淳于越，也是第一次用郑重的语气请教。 赵高只觉得委屈： 又有一个人回去之后要得到提拔了。 章邯、淳于越，为什么轮到自己，却是这么“倒霉”呢？ 淳于越按照自己所知道的内容，一一为嬴政解惑，一旁的扶苏也听着，时不时发出惊叹声。 大致的内容和章邯的战报说的一致，嬴政很满意。 看来，大秦还是有忠臣的。 蒙恬算一个。 章邯不也是吗？ “巨鹿之战之后呢？”他问道。 “王离被俘，销声匿迹，疑似被杀；涉间拒不降楚，自焚而死。”淳于越回道。 这下子，嬴政心中的忠臣名单又多了两个。 那些平常看起来忠心的人不忠心，反倒是其他人在关键时刻，却往往展现了超乎寻常的勇气。 涉间，嬴政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决定锻炼他的能力，以后留作大用。 “章邯战败后，二世派遣人谴责章邯。” “章邯似乎知道了朝中的动向，让长史司马欣回朝请示，司马欣到了咸阳，在司马门停留三天，丞相赵高不接见他，隐有不信任之意。司马欣惊恐，返回部队，不敢从原路走，赵高派人追杀他，没有追上。” “……” 这下，赵高的罪名又多了一项。 “司马欣到了军中，向章邯报告说：‘赵高在朝中专权，下面的人没有能有所作为的。如今仗能打赢，赵高必定嫉妒我们的功劳；仗打不赢，免不了被处死。希望将军深思熟虑。’” （分别出自司马迁·《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第六、第七》，以及《遗章书》） “于是司马欣谋划背叛大秦，都尉董翳也力劝章邯降楚。敌将陈余亦写信来劝降章邯。” 嬴政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章邯……不会……当真叛了吧？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下意识地想要驱散这个不祥的念头： 章邯，那可是在巨鹿城下与项羽虎狼之师殊死搏杀、寸土不让的忠勇之将啊！ 他分明是……大秦的肱骨！社稷的柱石！ 定不会如此！ 然而，命运仿佛听到了他心底最后的抗拒，并回以最无情的嘲弄。 淳于越下一句话，如同千钧巨锤，精准地砸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和期待： “章邯于上个月降楚，被项羽封为雍王！” 嗡——！ 刹那间，嬴政只觉眼前天旋地转！ 一股极其腥甜的铁锈味猛地从喉管深处直冲上来，伴随着巨大的悲痛与耻辱，自他口中狂喷而出！ 猩红刺目的鲜血，瞬间溅染了面前的案几！ 第23章 指鹿为马 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即使是雄才大略的嬴政，也难以承受。 生命仅余数月，精心拟定的遗诏却被最信赖的“忠臣”篡改，视为帝国继承人的长子被迫自裁…… 更可怕的是，连统率四十万大军的将军竟也投降了。 这一切的一切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秦将亡。 没了章邯，没了这支军队，诸侯联军可以直入关中，再无大规模的反制、抵抗等手段，无力回天！ 章邯为什么投降？ 仅仅是因为打败仗吗？ 直接原因是赵高，赵高想要杀章邯。 再没有比这个更愚蠢的操作了。 眼看敌军即将兵临城下，不和唯一的将军搞好关系，哪怕是表面关系都不愿意，只想杀他。 这将军如果不投降，反而有鬼了。 不是人人都是扶苏和蒙恬。 偌大的大秦，在赵高和胡亥两个人精妙的配合下，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已经葬送了几百年的基业。 嬴政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如此愚蠢。 赵高此举已经无法用“吃力不讨好”来形容了，完全是“损人不利己”。 自己亏待过他吗？ 没有。 自己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 没有。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还有章邯。 虽然章邯的投降“情有可原”，但这并不是他背叛大秦的理由，有些事即使有理由，但也不能做。 嬴政已经开始思考回去之后，是否要将章邯调回了。 现在真相清楚了： 扶苏没错，蒙恬没叛变。 既然如此，由蒙恬统帅军队便可以，用不着章邯。 众人见到嬴政吐血，表情纷纷不同，扶苏急忙上前。 嬴政看向扶苏，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胡亥也得死。 说真的。 他也不明白胡亥为什么配合赵高，旁人当皇帝，是为了权力，可胡亥当了皇帝，是为了吃喝玩乐，当王公贵族不一样可以吃喝玩乐吗？为什么非要当皇帝呢？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两个蠢人的灵机一动让嬴政陷入了困扰和折磨当中。 一夜无话。 淳于越按照嬴政的指示，带着几人参加第二天的朝会。 因为任行给几人“易容”的缘故，但没有人感到奇怪，几人很轻松地与淳于越站到了大殿最后方。 人，少了。 这是嬴政最直接的感受。 仅仅三年光景， 朝堂上那些熟悉的面孔便已凋零近半。 又能怪谁呢？ 嬴政的目光，瞬间便锁定了站在右首的赵高。 看着对方那倨傲睥睨的姿态，他恨得牙根痒痒，若非想看清这戏接下来如何收场，他早已冲上前亲手诛杀了此人！ 不一会儿—— 胡亥走了出来。 扶苏看着自己这位弟弟。 明明三年前他临走时，对方还是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样，现在过去了六年，对方已然变了样子。 “臣，今天有一马进献给陛下。” “哦？” 胡亥因为朝会无聊的神情，瞬间变得兴致勃勃了起来： “丞相得了什么异种良驹？快牵来予朕瞧瞧！” 赵高微微颔首，脸上挂着一抹奇异的表情，他抬起手，轻轻拍了三下掌。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见四名身形魁梧的卫士，费力地抬着一个硕大的、用厚重黑布严密覆盖的笼子，一步步踏入殿中。 群臣也被这一幕吸引了注意力。 呦—— 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鸣叫，从那黑布笼罩的笼子里穿透出来！ 胡亥和一些大臣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困惑了。 刚刚他听到了什么？那绝不是马鸣！ 赵高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朗声道： “陛下请看，此‘马’雄峻非常，可为天下奇观！” 说完，他亲自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抬手—— 唰啦！ 覆盖在笼子上的沉重黑布被猛地掀开！ 露出的，分明是一颗枝桠嶙峋、覆盖着浅棕色短毛的——鹿头！ 一双湿润、惊恐的大眼睛里，映照出大殿以及无数张苍白、震惊、铁青、困惑以及得意的面孔。 嗡—— 死寂的朝堂炸开一片压抑到极点的低哗，随即又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只剩下笼中雄鹿不安的喷息声和蹄子刨地的微响。 所有目光，或惊愕，或惶恐，或幸灾乐祸，或事不关己…… 都齐刷刷地钉在年轻皇帝的—— 脸上。 不少聪明人已经明白了赵高的目的，嬴政、扶苏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他、他是怎么敢的？！ 胡亥却仍然没有反应过来，显得非常困惑： “丞相，这不是鹿吗？你又在说笑了。” 赵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微微躬身，为胡亥“解答”着疑惑： “陛下容禀，臣岂敢有丝毫欺瞒？此物确为臣精心为陛下搜罗的——‘马’啊！此马形态奇特，角生权桠，谓之‘角马’，乃西陲异种，世间罕见，奔跑如飞，实为祥瑞！还请陛下明察！” “胡说！” 一个老派的、看赵高早就不爽大臣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呵斥，须发皆张： “赵高！你颠倒黑白，当着陛下和满朝公卿的面，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混淆视听，蒙蔽圣听！其心可诛！” 紧接着，他又看向了坐在案上的胡亥，言辞恳切地说道： “陛下，这分明是一头鹿！千真万确的鹿！” 赵高像是没听见他的怒吼声，只是上下打量着他： “哦？赵博士此言差矣。莫非老博士年纪大了，眼花了？又或是……对陛下的眼力有所质疑？” 说着，他又转向群臣，问道： “诸位，你们都是陛下的股肱之臣，见多识广。” “都来说说，陛下英明神武，慧眼如炬，岂会分辨不出这是何等神骏之姿？此物，究竟是鹿——还是马？” 死一样的沉默。 嬴政只觉喉间猝然涌上一股灼热腥甜，被他狠狠压下。 扶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整个人绷紧如满弦之箭，眼看就要一步踏出—— 电光石火间，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猛攥住他的手臂，力量之大，硬生生将他钉在原地！ 扶苏惊愕地回头，视线撞进的—— 正是嬴政的眼睛。 一双极度平静的眼睛。 第24章 鬼、鬼啊！ 大臣们纷纷低着头，不敢看赵高，也不敢看胡亥，甚至连那头无辜且成了索命符的鹿都不敢看。 冷汗，无声地浸湿了许多人的后背。 赵高却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他用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回扫视着这群大臣。 “臣……臣愚钝……” 一个文臣率先承受不住这压力，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赵……丞相所言极是！此……此确为天马神骏，臣……臣从未见过这般威猛的……马！” 他伏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 “正是！” 又一位武官模样的将领立即跟进，声音洪亮却透着心虚： “丞相大人忠心为君，千辛万苦觅得如此奇珍！分明是马！一匹顶天立地的神马！臣贺陛下得此祥瑞！” 如同巨石砸入泥沼，石子坠入水面。 一个接一个，越来越多的臣子争先恐后地跪下、出声： “马！是马！” “陛下圣明！丞相高义！” “此乃天佑我大秦之吉兆啊！” … 声音此起彼伏，带着谄媚、恐惧和急切，汇聚成一股声浪，压向中央那寥寥几个还站立着的身影。 嬴政面无表情地将还站着的人记下了： 忠臣，这些才是忠臣。 奸臣太多了，记不过来，只需要记忠臣就可以了。 “陛下，您看……” 胡亥也开始怀疑自己了。 他接连点名问了几个大臣，对方都回复这是马，并非鹿……也许是自己这些天睡少了？或许这是新品种的鹿？ “看来是朕孤陋寡闻了，太卜何在？” 蠢蛋。 嬴政缓缓在心中感慨。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这真是自己的孩子？ 如果他没猜错： 等会儿赵高便会找个借口支开胡亥，把朝堂上刚才说这是马的大臣找各种理由全部杀掉，换上自己的人。 而胡亥却以为鹿是马。 这是何等的荒诞！ 上吧。 嬴政放开了牵制住扶苏的手。 现在这场戏也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哪怕是未来，哪怕这是另外一个世界，大秦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屈辱，大秦的帝王也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屈辱。 就在朝堂仍沉浸在谄媚附和与压抑死寂的氛围中时—— “大胆赵高，安敢指鹿为马耶？” 一道清朗、激越的声音，骤然在大殿中炸开。 谁、谁这么大胆？ 所有人都被这平地惊雷般的声音骇得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从殿门旁一根柱子的阴影里，一道挺拔的身影昂然步出。 那人身穿玄端深衣，头戴玉冠，身姿如松，面容俊朗儒雅，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悲悯与刚毅。 他的目光直直刺向御阶之上震惊的胡亥，又牢牢锁定在脸色骤变的赵高身上！ 是……是扶苏？！ 不少朝堂之上的老臣已经认出了扶苏。 “长……长公子？！” “扶苏殿下？！” “他不是……他不是已经……” “鬼……鬼啊——！” 惊恐至极、难以置信的尖叫和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刚才还跪伏一片的大臣们，瞬间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了屁股，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惊恐地看着那本该早已自裁身亡的长公子扶苏。他们的脸上充满了见鬼般的骇然，有人甚至吓得直接晕厥过去。 胡亥一下子“蹭”地从御座上弹了起来。 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伸手指着扶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扶苏……活生生的扶苏？！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最惊骇的莫过于赵高！ 方才的气定神闲、掌控一切的神态瞬间凝固在他脸上，随即被一种混合着极度震惊、恐惧和被赤裸裸挑战的暴怒所取代！ 扶苏，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这个念头在赵高混乱一片的脑海中疯狂盘旋，像是一群失控的毒蜂，叮咬着他的理智。 这不合理！不！这绝对不可能！是幻术？ 是六国余孽的阴谋？ 是某种高明的伪装？！ 万千种猜测瞬间涌上，却都无法完全解释眼前这活生生的、带着滔天怨气的身影！ 不对。 赵高凭借着几十年的阅历强行将这种惊骇压了下去。 他那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扶苏，大脑在极致的混乱中飞速运转，像一部超负荷的老旧机器： 他绝不能承认这是扶苏！ 承认眼前之人是真正的长公子，那等同于承认自己的欺君罔上、承认矫诏篡位、承认杀害储君！ 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对所有人，尤其是对他自己的解释！ 这一切必须是他人的阴谋！ “大胆！” 赵高的目光扫过朝堂上那些吓得魂不附体、或震惊呆滞的群臣，随后凝聚在扶苏身上，已然做出了决断： “何方妖人？！竟敢施展邪术，冒充我大秦已故长公子？！！ “汝等六国余孽！贼心不死！竟敢行此魇魅之事，惑乱朝纲，惊扰圣驾！意图行刺陛下！！罪该万死！！” “来人啊——” 扶苏一甩袖袍，打断了赵高的话： “赵高！尔奸佞小人，祸乱朝纲！矫诏篡位，陷害忠良！” “如今竟敢在这煌煌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指鹿为马，颠倒乾坤，公然蒙蔽圣听，欲行指鹿为马之奸计，以诛异己！欺天乎？欺君乎？还是视这满朝公卿、大秦律法、天地公理为无物耶？！” 熟悉的味道。 堂内不少的老臣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扶苏，记忆隐隐约约又回到了六七年前。 当年…… 扶苏也是在这大殿之上，不卑不亢地向着始皇帝说着“焚书坑儒”的坏处。 回来了。 好像真的回来了。 扶苏公子真的回来了！ “胡说，一派胡言！” 骂完赵高的扶苏，又将矛头对准了坐在最上位的胡亥。 “少弟！大秦基业，万里山河，交付于你手中，便是任由奸佞之辈颠倒乾坤、祸乱朝纲，以‘指鹿为马’之丑剧，混淆视听、屠戮忠良、欺君罔上吗？！” 胡亥牙齿咯咯作响，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句说不出来。 这种语气，这种口吻……错不了……绝对是扶苏。 他的长兄扶苏！ 第25章 是鹿是马？ 怒斥完胡亥后，扶苏又将矛头重新对准了赵高。 “妖孽？障眼法？” 他无视殿内惊恐的人群，冷笑着朝着赵高的方向大步走去。 “赵高！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到底是人是鬼？” 还没等赵高说话，扶苏又道： “尔身披丞相袍服，心怀蛇蝎之毒！矫诏篡位，窃国之贼！陷害忠良，豺狼之心！辱君篡诏，大逆无道！桩桩件件，血债累累！” 扶苏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朝臣的心上。 “今日这场指鹿为马的丑剧，便是你图穷匕见之预兆！你欲以此为饵，将那些道出真相、尚有忠义廉耻之心的臣子，打成异己！” 说着，他转向群臣，再次高呵道： “诸位，告诉我，笼中此物，究竟是鹿是马？！”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不同了。 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谄媚，而是压抑到极点的崩溃、被点燃的道义和生存本能的激烈交锋！ 赵高察觉到了殿内的气氛，准备再次呵斥扶苏，召来卫士时—— “是鹿！！！” 一声嘶吼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发声者是之前一位本来就碍于赵高权势，不得不昧下良心的一位大臣，他扑倒在地，朝着扶苏和胡亥的方向拜道： “陛下！长公子！有罪！臣惶恐！臣……臣方才糊涂！那不是马！是鹿！是鹿啊！千真万确是头鹿！长公子英灵在此，苍天在上，臣……臣再不敢欺瞒圣听，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了！这就是鹿！” 这第一声如同开闸的洪流！ “是鹿！是鹿！” 又一个声音，不再是嘶吼。 出自一位须发皆白、方才被迫屈膝但始终紧咬牙关的博士。 他挺直了佝偻的脊背，混浊老眼直直地盯向赵高。 “是鹿！” “是鹿！” “陛下！是鹿！” 最初是零星几点，迅速连成一片！ 紧接着，如同燎原的野火，声音汇聚成潮！ 那些之前被恐怖压垮、违心附和的官员，此刻被同僚的勇气点燃，被扶苏带来的勇气无形支撑，更重要的是，被赵高“图穷匕见”要清洗他们这些“不坚定者”的可怕事实彻底惊醒！生存的本能，压倒了对赵高的恐惧！ “千真万确是鹿！” “赵高！你颠倒黑白，欺君罔上！” “此乃奸邪构陷忠良的毒计！” 大殿之中，如同炸开了锅！ 无数双眼睛瞬间充满了血丝，无数根手指颤抖着指向那无辜的鹿！ 方才还是一片“是马”的声浪，此刻如同山呼海啸般变成了指认鹿、控诉赵高的怒吼！ 赵高的脸，瞬间由煞白转为死灰！ 但是…… 他忽然笑了。 他还有一张牌。 “呵……嗬嗬……哈哈哈哈哈！” 赵高的笑声越来越大，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他猛地抬手指向扶苏，笑声戛然而止，脸上只剩下怨毒和快意，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却带着一股最后的、不顾一切的锋利： “扶苏！扶苏！你这个已死之人！你这个…被始皇帝陛下亲自敕令制裁的逆子！安敢在此妖言惑众，妄议朝政？！！” 这一声咆哮，再次使得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方才还群情激愤的朝臣们瞬间哑火。 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脸上刚刚燃起的愤怒和勇气迅速被一种更深层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所取代！ 是啊……长公子扶苏即使逃脱了自裁，也是一个“戴罪之人”。 “诸位！令扶苏自裁乃始皇帝陛下，崩逝沙丘之前，亲笔所书！授命于丞相李斯与中车府令赵高！此诏书之上，加盖着大秦皇帝‘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之传国玉玺！金篆鸟文，清晰可辨！普天之下，谁能伪造？！” 他的目光扭头看向扶苏。 “扶苏！扶苏！！” 赵高的声音嘶哑到了极致，却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将最后那张致命的王牌彻底掀开： “你既已自裁于代郡军前，便是遵从了陛下圣旨！一个已经伏法的罪人，一个被陛下亲手处置的逆子！” “你现在！不仅没死！还擅离死地，干涉朝政，构陷忠良，咆哮朝堂，颠覆纲常！” “你！这已经不是人臣之道！你这是对抗先帝的圣裁！” “你，扶苏！才是最大的逆贼！最大的悖逆！你今日所为，正是坐实了你昔日上书‘谤君’、心怀怨望之实！陛下圣明！早已看透你这不忠不孝之徒的真面目！你还不速速伏法，回归九幽？！” “来人，还不快快将此獠斩杀！” 大殿内的喧嚣早已惊动了守卫。 殿门口，十几名全副武装、神色警惕的甲士早已按刀待命。赵高那尖利疯狂的怒吼刚刚落定—— “喏！”为首甲士一声暴喝，“奉丞相令！诛逆！！” “尔敢？！”不少尚有良知的朝臣挡在了扶苏面前。 锵啷——！ 一片刺耳的兵刃出鞘声！ 如林的寒光刺破了殿内凝滞的空气，甲士们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又一步，渐渐逼向扶苏！ 只是—— 那如浪涌般前冲的势头，在距离扶苏尚有数步之遥时，毫无征兆地—— 骤！然！凝！滞！ 所有甲士，如同被同时施了定身咒法！ 高举的兵刃僵在半空，前踏的脚步死死钉在原地。 冲在最前的卫尉，头盔下的眼睛猛地瞪圆，瞳孔中映照出的并非扶苏的坚毅，而是看向了赵高的背后—— 一道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悄然显现的身影，正稳稳踏向那至高的御座！ 嗡！ 这突如其来的身影，让他们僵在了原地。 不仅是他们。 同一瞬间—— 殿内，所有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朝臣！ 所有惶恐不安的内侍！ 所有刚才还在悲愤绝望，准备以死帮助扶苏的大臣们！ 唰！ 所有人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牵引，不由自主地、带着震惊与茫然，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那个身影。 他…… 他是…… “怎么了？！混账！” 赵高尚未察觉到身后的变化，只是一味地呵斥着甲士们： “你们怎么还不动？！眼睛都瞎了吗？！给本相杀了他！杀了他啊！” 忽然。 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好大的胆子！” 第26章 清洗 这是…… 几十年的宦官生涯让赵高对于一道声音刻入了记忆当中。 也正是因为熟悉，他才觉得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假、假的吧。 他僵硬地扭转脖颈—— 目光所及，是一道熟悉的身影，抬脚便将御座上的胡亥狠狠踹下！那人端坐于御座之上，睥睨的姿态，与往昔毫无二致。 他……是…… 身体的肌肉记忆让他身子一软，跪了下去。 “陛、陛下？！” 颤抖的唇齿间，挤出了这个名字。 然而—— 短暂的失神过后，一个念头忽然想起： 这绝不可能！ 始皇的尸体是他亲手处置，生死之事，无人比他更了然于心，若嬴政尚在人间，岂会容忍自己翻云覆雨这些年？ 不过话又说回来…… 如果本来应该死亡的扶苏都能死而复生，那么嬴政死而复生倒也不稀奇。 不稀奇个鬼啊！ 一向城府极高的赵高是这幅姿态，更别说朝堂之上的群臣了，每个人都像是见了鬼一般，呆呆地看向嬴政。 有的人眼中浮现一抹狂喜： 如果始皇帝回来了，那么赵高带来的屈辱，六国带来的麻烦似乎都不用提了。 有的人心如死灰： 自己刚刚站错了队，或者说，一直以来站错了队。 “咔嚓。” 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这一跪就形成了连锁反应，大半个朝堂都跪了下去，口中齐呼： “陛下！” 在嬴政发话前，没有一个人敢起身。 这种现象对于后排的人来说，过于折磨：总觉得是自己的幻觉，想确认，但又看不到，更不敢多看。 前排一个刚被赵高提拔上来的官员，身子像是得了癫痫，全靠身边人架着才不至于…… 不少人像是迷路的犬找不到家门似的，慌慌张张、可怜巴巴地看向跪在最前面的、那个一言不发的赵高。 嬴政回来了，赵高敢像对付之前扶苏那样对付嬴政吗？ 当然敢。 他连矫诏，赐死扶苏都敢，这天下还有什么他不敢干的？ 但对付的了吗？ 答案很残酷。 在大秦的朝堂上对付嬴政？ 是他疯了还是谁疯了？ 当嬴政一出现的时候，赵高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下场，这并不赖他，谁能想到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能再度出现呢？ 胡亥一直颤抖着身体，想要像几年前一样抱着嬴政的大腿，装可爱，又被嬴政一脚踹下，踹到了下面，也就是赵高身边的位置：很难说清这是嬴政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环视着群臣，口中的第一句话便是： “朕的大秦良家子何在？” “臣在！” “臣在！” 一道道声音从殿中响起。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嬴政能“死而复生”，但殿上的人就是嬴政，他们比谁都要清楚。 至于问嬴政为什么死而复生？ 谁又敢问呢。 “把这个背主弑君、狼心狗肺的腌臜奴——给朕拖下去！剐！！给朕一刀一刀地剐！寸磔！！凌迟！” “朕要亲眼看着他，碎尸万段！” “诺。” 赵高只是低头，任由甲士将自己拖走。 三年的荣光换千刀万剐，值吗？ 因人而异。 对于一个宦官来说，并非不值。 赵高如此，剩下的人更害怕的直打哆嗦。 嬴政扫视了一眼群臣，挑了一个刚才顶住压力，没有“指鹿为马”的武将，命他传喻，带着禁军前来。 一场血腥的屠杀将在咸阳宫展开。 “陛、陛下，臣是无辜的……” “你绝对不是陛下，陛下早就崩了！” “……” 在死亡面前，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赵高一样做到坦然，他们但凡不怕死，也不至于“指鹿为马”了。 这场屠杀要远远比“焚书坑儒”更严重。 焚书坑儒只是方士嘲弄嬴政是个傻子，没有动摇他的统治基础； 但眼下众人所犯下的事情，已经属于雷区上跳舞了，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一个又一个人被拖下带走，咸阳宫的事件逐渐扩散到了整个咸阳城，到处都有甲士在抓赵高同党。 夷三族？ 这已经是最低的处罚了。 当然…… 这些都是咸阳城发生的事情。 当咸阳宫里的“逆贼们”被铲除，嬴政才开始向群臣道明自己的来历，但也没有说自己从“过去”来的。 说太多，这些老登理解不了，只是说自己遇到了仙师，死而复生。 只是—— 对赵高的清洗完成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嬴政看向一旁的任行，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仙师，我想……暂时留在这里，不知……” 任行点了点头：“可。” 嬴政的想法很简单，不管是前世还是后世，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大秦，总归是大秦，他作为大秦君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秦覆灭，总归来说要做点什么；而且，后世的对决正好可以给他进行模拟对战，了解六国余孽的动向，以为自己的世界做好准备。 不过—— 他并不打算一个人在咸阳城里苦撑。 现在整个咸阳城里，要军队没军队，要将领没将领，就有一个他和扶苏，还有一群废物的大臣。 靠这点东西，怎么才能打退六国，重建大秦？ 所以…… 他决定和任行短暂回去一趟，再带几个人过来。 任行也自无不可。 带的人进来的越多，对现实造成的影响和改变就越大，他任务的进度条就推得越快，他距离下个世界就越快。 他巴不得嬴政多带几个人进来呢。 说干就干—— 几个人回到了现实。 摘下游戏头盔后，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斯！ 只见他一个健步，就将最左边的赵高拿了下来，防止赵高狗急跳墙，也借此向嬴政表明自己的忠心。 刚才在大殿上，他是连个气都不敢出。 现在回了过来，再不“出气”就要死了。 殿内的惊动也引起了外面甲士的注意。 在每次嬴政准备去往“后世”时，都会安排贴身甲士包围整个大殿，以防止几个人的肉体发生不测。 不过—— 这也多虑了。 因为不管游戏时间多长，和现实时间相比都不足为虑，相当于静止一般。 无可争议的，赵高再次经历了一次游戏中看到的一幕。 当然…… 还有倒霉的胡亥。 虎毒不食子？ 这句话并不适用在嬴政身上。 就连扶苏都没敢给胡亥求饶，胡亥做的实在是太过了：上位之后，就把自己的兄弟姐妹杀的寥寥无几。 第27章 拯救嬴政计划 “召蒙恬上殿。” 嬴政很快就发布了自己的第一道诏令。 至于李斯…… 他仍然没有想好怎么处置。 如果按照嬴政的脾气来说，李斯不管做了多大的功劳，但只要涉及到红线了，必然难逃一死。 可是…… 这其中有个最大的影响因素。 那便是嬴政觉得自己没有几个月的寿命可活了。 在战争还有几个月即将爆发的时候，处理掉李斯这位丞相，对于大秦调度方面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还有一点就是，现在的李斯毕竟不是未来的李斯，仍然什么都没干。 这两点叠加在一起，让嬴政十分纠结。 “先押下去，打入大牢。”他思考良久，说道。 李斯缓缓松了一口气，猛用头叩地，感激着嬴政的处置。 只要不死，就还有回旋之地，不是吗？ 殿内一时之间只剩下了嬴政父子和任行三人，嬴政给扶苏了一个眼神，经过这一次“后世之旅”，两个人默契多了。 扶苏顺利接收到了眼神，将大殿留给了父皇和任行。 “仙师。” 看着任行，嬴政忐忑地开口，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朕真的只有几个月的寿命了吗？” “不一定。”任行缓缓摇头。 嬴政愣了一秒，紧接着变得欣喜若狂了起来，喜色显于了脸上！ 他以为…… 生死这种由上天管的事情，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 因此，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打算，准备留下自己的安排。 但任行的话让他重拾了希望。 诚然—— 对于嬴政在第五次东巡途中突然患病，病情迅速恶化，仅仅三日之内便暴毙，后世对此众说纷纭。 首先来看嬴政的年龄，四十九岁。 虽然说古代人均寿命少，但这点很少作用于上层人身上。 底下的人要不是吃不起饭，要不就是营养不良，或者吃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一国之君极大程度上避免了这些东西。 那嬴政突然发病的原因可能是什么呢？ 首先就是劳累过度： 嬴政在位时一直勤于政事，工作强度极大，史书上有一句话可以作为描述： 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 天下本来就刚刚平定，刚平定下来正是政务繁杂的时候，而即使这样，所有的事都由嬴政一人审阅。 因此，这种长期的高强度劳累严重损害了他的健康。 其次，第二种可能便是嬴政的自身健康背景： 嬴政从小就在赵国“受辱”，小时候营养不良，自幼体弱，没有打好底子，后世学者推测他很可能患有支气管炎、肺炎等呼吸系统疾病，这和他在沙丘发病的病状很像：持续高热、眩晕、全身无力。 其三，便是诱因： 巡游时正值酷暑，长途跋涉容易诱发疾病。 再加上…… 嬴政后半生大部分时间都在痴迷于寻找长生不老药，而方士们进献的“仙丹”们通常含有大量的汞、铅等有毒重金属，长期服用这些丹药，可能导致慢性中毒，损害其神经系统和器官功能。 当然，以上几种是从“因病去世”的角度分析嬴政为什么会暴毙。 还有其他的阴谋论： 郭沫若等学者就曾经推测过，嬴政的死亡是赵高与胡亥合谋，用铁钉将其刺入耳道致死，依据是《史记》中“右耳出黑血”的记载和继位的迅速。但这缺乏了直接考古证据，很难让人相信。 但不管怎么说，上述这些都并不是无法避免的。 先说阴谋论： 现在赵高和胡亥都被处决掉了，自然没有让阴谋论继续生长的土壤。 再说天气原因： 嬴政现在已经没有去东巡，在咸阳宫里有着数不清的冰块，自然不会有水土不服，天气暴晒的干扰。 至于其他，也很简单： 劳累过度，从现在开始想办法将政务转让给扶苏，自己每天多休息，长时间调理不说延长寿命，至少也不会让嬴政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就死亡。 还有支气管炎、肺炎，也有相对的草药可以缓解症状。 其中最难处理的就是汞中毒了。 但既然是慢性中毒，就存在着解毒的方法： 首先，用酸枣仁、茯苓、人参等煎煮的汤药可以起到安神、补气、健脾的作用，在没有解毒剂的年代，可以让御膳房每日提供大量鸡蛋清、牛奶、豆浆、瘦肉糜等高蛋白的饮食进行排毒，再吃一些大蒜、蘑菇这类的食品补充硒，多吃柑橘等水果补充维生素C，增强免疫力。 还有—— 土茯苓是传统中医治疗汞中毒的核心药材，有解毒、利湿的功效，还有甘草、绿豆汤可以解毒。 再吃车前草，大量饮水，也可以通过排尿来促进汞的排泄。 多管齐下，还是之前的那句话： 不说能够保证嬴政活到什么时候，但能尽最大可能杜绝嬴政在几个月后的暴毙。 任行将以上几点整理了下来，做成了一个单子，交给嬴政。 上面写着每天最好几点起床，几点健身，几点休息，要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以及不能干的事情。 嬴政像是拿到了什么宝物一样，双手接了过来。 往上一扫： “仅仅是这样就可以了吗？”他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 上面的所有药材，饮食，对于他这个坐拥四海的人来说不值一提，哪怕是那些公务，本来嬴政已经心中打算，既然自己还有几个月的寿命了，政务逐渐要交接到扶苏手上，也就没想着亲力亲为。 上面一切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不算是个事情。 “是的。” 任行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 “虽然这个法子不能保证你活到什么时候，但可以尽最大限度保证你不在几个月之后暴毙。” “真正想要长寿的话，每天除了要作息规律，饮食营养均衡，还要适量运动。” 任行还传授了嬴政一套“第五套小学生广播体操”。 难以想象，在古代，身为一国帝王，已经五十岁的嬴政，像个小学生一样，笨拙地每天出操。 光是脑补这个画面，就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嬴政看出了任行的促狭，但他并不在意： 只要能活着，就好。 只要他还在位，虎威犹存，大秦一时就不会乱起来！ 他每多活一分，就是再给大秦的国运续上那么一分！ 第28章 嬴政问政 在解决完心里这块巨石后，嬴政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任行。 “其实，仙师您早就知道大秦的未来了吗？” 从在“后世”的种种表现来看，任行没有表现出半分的惊骇，甚至有闲心看热闹，上面这个推断并不难得出。 任行也没有丝毫想要掩饰的地方：“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您……”嬴政欲言又止。 任行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他，问道：“如果我直接告诉你大秦的未来，你会信吗？” “……” 嬴政沉默了。 这个答案他比谁都心里清楚。 自大秦一统六合之后，他的自信比谁都强，甚至多次想要邀请“西王母”与自己共进晚餐。 倘若谁告诉他大秦会在三年之内必亡。 他一定会觉得那人失心疯了，然后再赠送一份“车裂套餐”。 什么，“后世”的大秦还没亡？ 只要不傻，在章邯投降后，都能看出来大秦的未来。 如果不做出改变，短则仨月，长则一年，大秦必亡。 沉默过后，便是第二个问题。 “仙师，您觉得李斯，章邯等人……” 嬴政想要询问任行对他们的建议。 说实话，直到亲自经历了“后世”，他仍然搞不懂“现在”与“未来”之间的联系，会是必然吗？ 还是说…… 这个问题任行也有着自己的见解： 一个人变成一个人，并不是经过时间，而是经过这段时间中所遇到的事情。 就算是植物，从一颗幼苗，长成参天大树还是枯死，取决于的也不是时间，而是这段时间的土壤、阳光、水量等多方面条件。 没有人天生就是什么人，举个例子： 众所周知，刘邦所在的亭子里出了萧何、曹参等数不清的列侯将相，是因为他们本身有这个能力吗？ 一个地方再怎么人杰地灵，也不可能小小的村子里出这么多SSR。 那是什么让他们变成SSR的呢？是一场场跟随刘邦经历大大小小的战争、是事件。 在这些战争和事件当中，他们学到了很多，明白了很多，所以成为了后世口口相传的人物。 代入到章邯李斯来说，也是如此，变化往往是一个过程。 但是任行并没有直接和嬴政说自己的想法，只是将植物的变化编出来了个寓言故事给嬴政听： “我曾听闻这样一个故事——” “战国末期，卫国有一名叫做季荣的士人，在庭院中同时种下两棵桐树幼苗。他对弟子们说。” “我将远游十年，归来时看这两棵树长成何等模样。” “……” 古人常常喜欢用寓言故事规劝君主，尤其是春秋战国时期，任行在某种程度上入乡随俗了。 寓言故事好就好在，把想要说的话融进去而不让人感到厌烦。 至于故事是真是假…… 统治者觉得建议是对的，寓言故事就是真的，反则亦然。 嬴政也没问寓言故事的真假，听完也只是沉默了，看样子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紧接着，便是今天的第三个问题： “仙师，您觉得大秦怎样才能变得更好？” 这是一个笼统的问题，答案也就很多。 怎么才能变得更好？ 任行来自后世，有着一大堆现成的答案，只是这些答案真的适用于这个时代吗？或者说…… 能被嬴政所接受采纳吗？ 答案似乎很明了了。 正如任行之前所讲的： 一个植物从幼苗长到参天大树需要的是一段过程，如果直接将过程省去，这和揠苗助长又有什么区别呢？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要走的路。 而任行的金手指仅仅是开发游戏，给嬴政以建议，能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但不管能力大小，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六国之间连年战乱，到大秦一扫六合，这片土地生活的百姓已经承受了太多他们所不该承受的东西。 如果大秦覆灭，又是数不清的战争，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维持秦的稳定性很重要： 再说回李斯的“郡县制”“一同度量衡”，看起来很好，在后世也是饱受赞誉，但在当下这个时代并没有落实到实处。 用作比喻来说，只是写在了纸上，并没有让人们记在心里。 设立郡县制，六国各地迁民，人们并不知道“郡县制”意味着什么，也没有感受到它的好处，只知道自己因为“郡县制”而背井离乡，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有人告诉他们，我们为什么要“设立郡县”，又为什么“统一度量衡”。 说一千道一万，六国反秦，是底下的百姓想反吗？ 他们刚刚结束了几十年的战争，白发人送黑发人，妻子没了丈夫，儿子没了父亲，爹娘没了孩子。 他们真的想让这一幕再次发生在眼前吗？ 统治者是谁对他们来说真的重要吗？ 如果真的很重要…… 大秦覆灭了十几年后，汉朝建立，他们为什么又没有六国反汉了呢？ 说一千道一万，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最为朴实，他们的愿望也很简单：不饿死，活着。 答案似乎很明了了： 只要让他们吃饭就可以了，如果能做到更好：每个人都能读书，每个人的生活都有盼头就更好了。 怎么才能让他们吃得上饭呢？ 大兴水利，垦田。 除此之外还需要做什么呢？ 那么问题回到了上一个和上两个： 统治者是谁对百姓来说真的重要吗？ 不重要。 但对于谁重要？ 六国余孽。 他们被秦推翻，原先奢华的生活没有了，权势没有了，又怎么会甘心呢？ 这也是他们想要反抗秦的原因，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想要反秦就必须有自己的力量，力量从哪来： 百姓。 不难想象，哪怕即使百姓吃得上饭，他们也会裹挟着百姓，一起反秦。 这个时代的百姓很淳朴，读书认字的很少，那些本土的贵族本来影响力就极大，只需要三两语便可以糊弄百姓。 这个时候需要干什么？ 告诉百姓，我们大秦是为了什么，要做什么，对你们的生活有什么改变。 为什么不让百姓有切身的感受，用脚投票呢？ 因为从“无”到“有”是需要时间的，稻子不可能一天种好，水利也不可能一天修成，而给大秦的时间并没有那么充分。 想要给百姓投票权，前提是给他们足够的知情权，才能让他们做出利于自己的选择。 现在各地方就连一些郡吏都是六国原先的人，带着自己的私心，带着有色眼镜，又怎么能保证站在中立的角度上告诉百姓呢？ 而给百姓知情权的这个过程，就是所谓的“教化之功”，也是万世之业。 这就像一部经典电影其中的台词一般，皇帝劝丐帮帮主解散百万的丐帮弟子，丐帮帮主反问如果国泰民安，谁会有想去做乞丐呢？ 以上两点说起来很简单，但实现很难，如果大秦能够做到，寿命自然会延长。 直到深夜，宫殿中的烛火依然未歇，嬴政和任行坐在案前秉烛长谈，没有人知道两个人聊了些什么。 但只知道第二天的嬴政，似乎轻松了一些，但做事也更加匆忙了。 ◇ 小番外： 两千年后，蓝星的人们在秦始皇陵发现了一枚竹简，上面写道： 任行者，隐士也，秦王政闻其贤。 王尝叹曰：“寡人有一事相求。” 任子对曰：“臣请为大王言一木之喻，可解时势之惑。” 王曰：“善，愿闻其详。” 任子曰：“昔有士人，庭中植双桐。左桐者，日溉以甘泉，勤除杂草，避其风雨，三岁而枝叶婆娑，望之蔚然。右桐者，任其自然，水旱不时，杂草侵扰，五载而干细叶疏，状甚萧索。又九年，暴雨至，左桐根浅质柔，轰然倾覆；右桐久历艰厄，根深蒂固，反傲然独立。士人乃谓其徒曰：‘木之生死，岂在岁月长短？实系乎根下之土、沐乎之光、经乎之风雨也。’” 秦王政闻之，默然良久。 第29章 李斯的未来 出乎扶苏意料的是—— 父皇并没有急于进入后世。 也许是仙师的法力需要恢复时日恢复？ 但看起来并不像。 因为父亲那天在和仙师聊完之后，便很少谈论后世之事了，像是后世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境一般。 倒是蒙恬好像感染了风寒：在章台殿外站了整整一宿，也没得到召见。 像是…… 被人遗忘了？ 而时隔几日，李斯便被从牢里召出。 坦白来讲： 李斯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妙。 熟知嬴政为人的他知道，他在牢里呆的越久，反而越安全，因为这件事情会被时间慢慢淡化。 也因此—— 刚刚几日就被召出来，意味着事情的结果并不理想。 所以当他被召至章台宫时，面色沉重，心情低落，已经想好了与这个世界诀别。 “李卿，可愿助朕，令大秦千秋万代？” “罪臣……” 李斯本来已经想好怎么体面的领罪受死了，求保全宗族，但话一刚开口，便反应了过来，猛然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嬴政。 嬴政的表情不似作伪，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斯。 恍惚间。 李斯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个时候嬴政还不是秦始皇，只是秦王政，一如当年问他那样。 当年—— 李斯为郡吏，看到身处粮仓和舍厕的老鼠处境不同，感慨环境对老鼠的影响如同人一般。 于是毅然决然辞掉官职，来到稷下学宫，向荀子学习治理天下的学问。 学成之后，看到楚王不堪重用，千里迢迢入秦想要一展抱负，也遇到了同样野心勃勃的嬴政。 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有些东西变了，但有些东西却没有变。 李斯再次看到了嬴政，他的眼中就像当年一般，燃烧着熊熊火焰。 野心比当年变得更大了，大到能够为了实现心中的抱负，包容自己这个叛逆之贼。 但自己呢？ 自己真的能担得起嬴政第二次信任吗？ 良久。 李斯伏下了身子，将头上的冠放到了一旁，红着眼眶郑重地说道： “陛下不以臣卑鄙，臣愿向陛下献犬马之劳，但凡有半点虚言，天地不容，人神共愤，人鬼皆弃！” 扶苏在一旁完完整整地看到了这一幕，他看到了嬴政很久之前的样子。 父皇好像变年轻了。 他心里想着，与蒙恬一同参与了接下来这场足以改变大秦走向的会议。 在会议中，他已然明白了父皇最近变化的原因： 事情留给大秦要做的有很多。 除了北方为了防御匈奴而修建的长城不能暂停外，其他修缮宫殿，陵墓的活动全都被暂停。 这些民夫将用“以工代赈”这种新兴的法子修建的水渠。 其中一条水渠将沿渭北平原修建主干渠，引泾河水东注洛水，利用渭北地势西高东低的特点实现自流灌溉。 修建完成之后，灌溉面积可扩大至4万顷以上，彻底解决关中粮食短缺问题。 一个国家可能不能千秋万代，但一条功在后世的水渠将会得到后人的赞赏，一如当年的郑国渠。 除此之外，父皇还打算在全天下修建学堂，而官吏的选拔将从学堂中的子弟和老师进行。 是的，大秦的读书人并没有那么多，更不可能做到放到全天下去教孩子们读书，这个时候就需要许以未来。 让那些想要做官的读书人，自觉、自愿地走向他们原先瞧不上的地方。 教书教得好，可以拿到爵位。 而他们所教的学生，以后也会成为官吏，说不定其中哪个还会成为朝中重臣，他们也能够做到真正的“桃李满天下”。 这是一条符合当下时代的最优选择。 当然—— 这也得需要十几年才能奏效，先要在关中选试点，然后再慢慢推向全国。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不管教育还是水利这种事，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着急反而干不成。 除此之外，父皇还讲了很多，扶苏已然记不太得了，只记得父皇说这些的时候。 眼睛是亮的，比当年伐楚，伐赵，听闻大军已经擒住楚王时还要亮。 任务很多，这也意味着每个人都要忙碌，但因为医嘱，嬴政将权力放手了一些，放到了李斯、扶苏和蒙恬手上。 扶苏虽然有了改变，但改变不是一夕一朝，也需要有人辅佐。 蒙恬能文能武，但远离咸阳多年，对政务之事不太了解。 这也是李斯没有被嬴政治罪的重要原因： 李斯在秦当了几十年的丞相，说起政务娴熟这一块，除了嬴政自己便是李斯了。 少了李斯，虽然可以，但帝国运转效率会变得很慢，而自己又要修养，现在又是多事之秋……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嬴政自己本身。 只要他在。 李斯，哪怕是任何人，不管有什么小心思，全都得被压下。 这是被后世称为“祖龙”的始皇帝的自信。 一连几个月，条条政令从咸阳被发往天下，整个大秦帝国像是被上满了发条一般，不停转动着。 天下好像有了变化，但没人能够说清是什么变化，又到底是好是坏。 只在冥冥之中感觉好像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当然—— 任行的感觉最为直观。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秦朝的进度条已经来到了百分之七十，这证明了改变的存在，也意味着他将在不久之后离开秦国去往下个朝代。 因为进度条的增长，他获得的游戏头盔也变得更多了。 自从那一晚过去，嬴政并不把他仅仅局限于咸阳宫中了，反而允许他去任何地方，这一意味着得到信任和自由，二意味着嬴政已经看淡了后世事情了。但进度条还没有满，任行也不打算离开咸阳。 他也明白： 嬴政虽然看淡了后世，但还是要去往后世的，后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 而任行自己本身也需要嬴政带着更多的人体验游戏，也只有这样能让进度条再涨得快一些。 而一旦他走了，为了游玩耽误了大事，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时间像车轮一般滚滚向前。 又过了几个月，日子到了后世记载嬴政死亡的日子。 这一天，整个咸阳宫殿都变得异常安静。 第30章 早安，大秦 嬴政站在中庭，仰望着天上的太阳。 几个月前，他也曾站在这里，未曾预料到那位突如其来的仙师，会改变他，甚至整个大秦的命运。 一切仿佛就在昨日发生，历历在目。 而今天…… 他会死吗？ 周围寂静无声，唯有微风拂过。 前些时日，扶苏被册封为太子，李斯等人也已在丞相府忙碌了许久，恨不得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留在那里。 宫中空荡，只有嬴政独自一人，站在这片中庭。 如果他死了，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 所有的事情都已安排妥当，帝国的政权稳固，接班人已选定，一切井井有条。 即便他现在就死了，大秦的未来也不至于陷入混乱。 “也许，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嬴政低声呢喃。 明知道死亡的日期，在静待着死亡的过程中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但相对于其他人而言，嬴政是足够幸运的，他见到了死后的世界，为了死后的世界也付出全部的努力。 相对于十年前，甚至相对于几个月前，他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死亡。 死亡是未知的，未知往往是可怕的，但当自己戳破了未知，并且相信未知会按照自己预想的轨道进行时—— 死亡就像是一部按了快进的黑白色电影，在天上不断延伸…… 嬴政在中庭就这样站了一上午，中午累了，回到殿里自己搬了一把胡椅，这把胡椅是仙师叫人打造的，就连叫法也是仙师起的，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物什，但坐起来很舒服，也许…… 是天上仙人专属的椅子吧？但为什么叫胡椅呢，搞不清楚。 躺在胡椅上，再仰望天空，好像天空都离得近了一些，变得更加清晰了，在离天空愈来愈近的过程中。 嬴政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 当他再次睁眼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外边的蚊虫多了起来，嬴政将胡椅又搬回了殿内，还好不沉，这算是他今天运动量最大的一次了。 来到书房，有数以万计的竹简，自己点上蜡烛，取了一本。 是韩非的书。 当年荀子有很多徒弟，其中四个徒弟最为出名：毛亨、张苍、韩非和李斯。 据说，荀子将《诗》传给了毛亨、将《书》（法）传给了韩非和李斯，将《春秋》传给了张苍。 韩非当年入秦，李斯向他说，韩非是韩国的公子，恐有后患。 他认为李斯说的对，便将韩非下狱，后来李斯在和韩非交谈之后，便死在了狱中，那个时候他便后悔了。 韩非的理论，嬴政很喜欢，但又不是很喜欢，有些过于狭隘了。 一个国家想要长久，不能仅靠一家之言，一个帝王想要明事理，也不能只听一家之言。 这也是嬴政当年将扶苏交于淳于越手中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向齐鲁博士及其身后代表的广大利益群体表示，帝国的未来仍然有他们的一份；二方面是秦国依法一扫六合，但并不代表着治理国家仍然需要法家。 但是—— 后来……他便很快后悔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些齐鲁博士们纷纷想要恢复分封制，他们也有理由，分封制保住了大周八百年，但除了开始的一二百年，后来的大周还是大周吗？他们没有想过郡县制会是怎样，在此之前，嬴政也没有想过。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有前车之鉴可以学习。 大秦做到了几百年没有人能做出的事情，自然要做更多没有人做到的事情，这是上天的使命，或者叫做时代的使命。 有些饿了。 嬴政感觉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 难得差人送过来一份铜炉，还有一些诸如羊肉之类的食材，仙师很喜欢这么吃，他吃过一次，也很喜欢这么吃。 但是—— 在吃之前，就意识到这份奇怪的吃法会这么好吃吗？ 好像并没有。 只不过是水煮羊肉，水煮菜之类的罢了，他吃过很多次，把这些东西融合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加上一种酱，就莫名好吃多了，是食物本身好吃吗？还是吃法让食物变得好吃？ 也不太清楚。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 吃完没叫人收拾，而是自己又来到了书房，点灯看书。 韩非的书已经看过好多遍了，嬴政觉得自己如果写本书的话，想必看的人会比韩非多得多。 但写书是一件相当费神费力的事情。 写书要给谁看呢？ 扶苏？ 又或者是扶苏的儿子？ 好像…… 并没有什么用。 书籍又有什么用呢？ 难得…… 嬴政思考了很多没有意义的问题。 这种感觉让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在赵国国都邯郸为质，赵国人对他们这些质子百加欺辱。 当时，和嬴政同样当质子的还有其他国的质子，几人在相同的境遇下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其中嬴政最难忘记的，便是燕国的质子，也是自己的好友：燕丹，也就是燕国太子丹，派遣荆轲刺杀他的太子丹。 秦赵之间的长平之战结束后，燕国以为赵国元气大伤，想要趁火打劫。 结果打了几年的仗，连败于赵国，连如此羸弱的赵国都打不过，燕国也就彻底沦为了弱国。 秦破赵国国都时，燕国慌乱，认为秦国下一个目标就轮到了自己。 太子丹派遣荆轲刺秦，嬴政很生气，他没有想到昔日的好友竟然做出如此的举动，但也不是很意外。 如果是他…… 或许也会选择这样的手段。 他借着这个理由立刻让王翦发兵于燕，燕王喜和赵国剩下的残余力量扶持起来的赵代王嘉联合抵抗，战败。 为了平息他这个秦王的愤怒，燕王喜杀了自己的儿子太子丹，将尸首送到了咸阳。 最后…… 燕国不还是灭了？ 那太子丹的死亡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给燕国争取时间？为了平息燕王的愤怒？为了平息民众的恐惧？为了…… 这一晚，嬴政想了很多很多，一边看书一边想。 直到油灯不知填了几次油，直到一抹鱼肚白在天边泛起，嬴政这才发现自己在书房坐了一夜。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啊。 又是新的一天。 晚安。 不，早安。 第31章 任行游记 又过了一个月，嬴政的精气神看起来越来越好了。 在此期间，他也多次找到任行，带着蒙恬、王离等人前往“后世”，“后世”的人看到这些死而复生的人已经习惯了。 士气也相对于之前振奋了许多，既然陛下有能力复活人，他们还怕个毛线。 跟六国余孽拼了！！ 在“后世”中，大秦的衰落是全面性的，不是靠优秀的统治者，或者几个优秀的大臣能够弥补的差距。 差的是人，一扫六合整个关中的人都快打光了。 难道让蒙恬等人亲自像普通的将士一样上战场拼杀吗？ 那又有什么用呢？ 还好…… 任行那边的头盔越来越多，进度条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头盔从最初的三五个，慢慢变成了三五百，三五千。 嬴政已经撤回了南下百越的士卒，只是在当地驻守了起来，以防止南方的百姓受到百越的侵扰。 不过—— 根据之前的几战来看，百越恐怕短时间内不敢再呲牙了。 多年的战争慢慢结束，大秦开始休养生息，那怎么保证军队的战力不受损呢？ 这些头盔起到了一个很好的帮助： 练兵。 戴上头盔去后世与六国余孽作战，不会死亡，在血雨中得到磨砺。 而“通往后世”的手段也被人口口相传，当成了神迹，任何体验过的人都不敢对嬴政升起叛逆之心。 他们无比的相信，嬴政，将带领他们走向一个光明的未来。 至于嬴政所主导的大秦虽然在“摸着石头过河”，但哪块石头有危险，哪块石头没危险，任行觉得自己在那一晚的谈话中已经给出了相关的提示……也许大秦还会灭亡，但人类文明的光辉却不会停止自己的脚步。 未来会变得更好，就连任行都无比的坚信。 在进度条达到九十五之后，任行就将使用这些头盔的方法告诉了嬴政，自己开始了自己一直想要的旅行。 旅行的第一站，就是咸阳本身。 为任行的旅行，嬴政派了不少的侍卫，任行并没有因为这些侍卫的存在而感到碍事，他并不像玄幻小说里体验红尘的那些修士一般拥有着莫大的伟力，死了就真死了，再这么小心也不为过。 有着这些侍卫存在，也能有一个很好的体验，没有那些不长眼的人。 由于任行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很少出宫，换句话说，根本没出过宫几次，自然也感受不到咸阳的变化。 咸阳作为帝都，一如既往的热闹，在人群敬仰的注视下，任行吃着各类小吃。 每个时代的小吃都有着不同的风味，虽然说不上是美味的，但绝对是最特别的，人们将这些小吃的味道流传到后世，根据口味加以改进，变得越来越好吃，变得越来越具有其独特的意义。 两千年后的粽子和现在的粽子在口味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咸阳很大，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没有走出过；咸阳很小，逛遍整个咸阳城的每个角落，任行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 下一站在哪里？ 陇西。 在西边，离咸阳很近。 如果先去东边的话，还得再特地回来一次西边，就太过麻烦了。 去往陇西总共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照着这个脚程，想要看遍整个大秦，没个两三年是不可能的。 长吗？ 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算短。 陇西位于黄土高原西部，地势起伏，沟壑纵横。 任行甚至在陇西看到了原始森林。 两千多年前的黄土高原西部的生态环境远远优于现代，水土流失没有那么严重，部分山地仍然保持着原始森林，河谷中杨柳成荫，常见麋鹿、野马、狼群，任行甚至看到了老虎，这也导致不少士兵拿着兵戈，防备野兽。 这里住着很多的西戎人，在几百年前，秦人和西戎人在这片土地上共同生活，而几百年过去，大部分的西戎人都变成了秦人，而不愿意变成秦人的西戎人则以部落的形式，迁到了更西边。 西边有什么？西边有还未开辟的丝绸之路。 到达了了陇西后，任行的车队沿着长城一路向东，北地郡、上郡……他也遇到了在这里驻守的章邯，章邯热情地接待了他这位国师，在他看来，自己的升迁和任行是离不开的，虽然原先是内相，但谁人都知道，北方对于大秦的重要性。 原先驻守在这里的人是谁？公子扶苏和蒙恬。 扶苏如果继承帝位，蒙恬便会成为大将军，而一直驻守在这里的他，又怎么可能会不得到重用呢？ 任行看到了很多民夫在修建长城，他们并没有享受到秦朝的新政策： 以工代赈。 与其说他们是“民夫”，倒不如说他们是“有罪之人”，在其他地方犯了重罪的人不会轻易斩首，由于现在大秦百废待兴，极度缺少人口的情况下，他们将会派到长城这里，接受“劳动改造”。 这里的人有作奸犯科之人，也有前阵子嬴政源源不断送来的“六国余孽”贵族。 在嬴政没有死亡之前，项梁、项伯等人一直在楚地“号召反秦”，参加的人也大多都是六国贵族。 他们“号召反秦”，大多只是说说，凑个热闹，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在会议上，也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回忆自己故国还在时，自己等人的奢华生活，感慨现在，这些人大部分都成不了事的，能成事也早就成了。之前说过，楚国的英魂，早在王翦破秦的时候一干二净了。 这也是嬴政愿意放他们一马的原因，单纯觉得他们是废物，与其处理掉他们引起骚乱不如让他们自生自灭。 但嬴政没有想到自己那么快就死亡，也没想到项氏子弟出了个项梁和项羽。 当大秦这个国家机器发动起来，这些天天号召反秦的人士销声匿迹了，大秦的军队在楚地驻守，他们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王翦俘虏楚王负刍时发生的事情。不少人争相揭发，但项梁等人还在逃窜。 第32章 大秦，再见 楚地是有说法的。 楚威王十一年，楚威王卒，楚怀王继位。 楚怀王刚刚上位时，便大展宏图，想要学习秦孝公和商鞅的故事，在本国开始重用屈原等大臣，意图变法。 同样—— 当年商鞅变法受到了秦国贵族的指责，秦孝公却没有动摇，将全部的权力下放给了商鞅，支持他变法。 楚怀王变法也受到了楚地所有贵族的反对，不久，楚怀王放弃变法，变法失败告终。 如果说天下有哪个国家阻止秦国一统，莫非强大的楚国。 当年秦国准备对齐国发起进攻，怕楚国帮助秦国，于是派张仪游说楚国，以商於之地六百里来换取楚国作壁上观。 楚怀王同意了，与齐国断交。秦国立刻毁约，只给了六里地。楚怀王大怒，伐秦。 结局呢——大败而归，之后秦楚大战开启，秦大胜，取地六百里，仿照楚国制度，设立汉中郡。 就连楚怀王也被秦昭襄王骗去咸阳，一生不得返还，客死秦国。 哪怕是秦国大军压境，楚国的贵族们也没有忘记争权夺势，楚国自己的那些破事，就连楚国人自己都不想重提。 任行从代郡出发，一路来到了齐鲁大地，淄博、邯郸、琅琊。 去了稷下学宫故地，去了徐福出海的地方，去了…… 最后一站便是楚地。 再往南，就是长沙，黔中那边了，好远，如果往西，便是巴蜀，蜀道难，没有个一两年也回不来。 他在楚地见到了很多人，呆了一两年，准备为自己的秦朝之旅画下完美的句号。 “国师，我又来了。” 一个身材高大，鼻梁高挺的男人浑身酒气，爽朗的招呼着，没有任何做作，不拘小节，直接坐在了任行的旁边。 这一路上，大多数人都畏惧任行的身份，而毕恭毕敬。 这样在任行面前表现的人，似乎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任行颇为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一旁的侍卫从旁边再拿来一双碗筷，摆在桌子上。 男人喜笑颜开，丝毫不把自己当做外人，还没等侍卫递过来，便自己伸手取走了，迫不及待地从面前的铜炉夹出一块还未熟的肉，便大快朵颐起来。 “国师，好吃、好吃！”男人口齿不清、含糊地赞叹道。 “刘季，吃慢点。”任行难得说了一句男人。 “季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让国师见笑了。” 虽说是道歉，但男人却丝毫没有歉意的样子，反而筷子伸得更勤快了，还从旁边寻摸了一壶酒出来。 刘季，刘邦，难以想象，未来的汉高祖会是这样一副模样，倒也不稀奇。 纵观整个华夏历史五千年，白手起家的皇帝不是没有，刘邦、一个碗打天下的朱元璋便是其中的代表。 但论起没文化，刘邦说自己第二，其他开国皇帝不敢说自己第二。 朱元璋也没文化，但人家好学，后来自学成才，也留下了大量诗文，在执政方面别有建树。 可刘邦呢。 刘邦统一之后，还能做出当众在儒生帽子里撒尿的事情，但凡有文化的人，都很难做出这样的突破。 刘邦打天下，纯靠自己的个人魅力，还有……知人善用。 自己没文化不重要，自己的手下有文化就可以了： 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饟，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 以刘邦的脾性，就连自己没文化都能说得理直气壮，别出心裁，甚至让后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也说明了，老板，也就是皇帝不需要什么都懂，只需要知道谁懂就可以了。 什么都懂又有什么用呢？只有自己一个人，分身乏力，治不了那么大的一国家，但懂人就方便多了，使得手下各司其职。 在这种情况下，“知人善用”要远远比读过很多书重要得多。 这是一个能力，一个特殊的能力，一个很多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能力。 刘邦的人格魅力，来自于自身，也来自于情商，情商有的时候要比智商重要，在沛县生活的这一年，任行深有体会。 刚来到沛县，刘邦便率领着不少人迎接他的车队。 由于下一个朝代是汉朝，任行也就在这里留了下来，住在一个小院里，等待着进度条到百分之百。 一开始，他只是和刘邦聊了两句，想要看看这后世的汉高祖的模样。 后来，架不住刘邦总来串门。 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就变得非常熟悉了，倒是刘邦，一开始迎接他的时候就很豪爽，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毕恭毕敬，到后来熟悉了也是这副模样，没有因为关系的远近而改变自身的状态，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国师，前两天萧何寄来书信，说关中越来越好了，过阵子等盈和肥再大些，我打算把他们两个人送去关中读书……” 在任行走后，大秦变了很多，人才选拔政策也在向科举制转变。 去年萧何去考试了，想带着刘邦去，刘邦说自己没能力，让萧何在关中好好干，便留在了沛县。 任行和萧何正好前后脚，并没有看到后世这位大名鼎鼎的相国。 而前几个月，萧何传来书信，自己已经在关中主管一县了，刘邦便打算利用这层关系，把刘盈和刘肥送到萧何的身边。 刘盈是刘邦和吕雉的嫡长子，也是西汉的第二位皇帝。 刘肥是刘邦的庶长子，年龄要比刘盈大上不少。 这些时日，任行早就听遍了刘邦的那点破事，当年娶了吕雉之后，刘邦和村头儿的寡妇搞在了一起，生下了刘肥，但碍于吕雉的家庭地位，一直没敢给寡妇一个名分，但也一直靠自己在村中的影响力接济着。 任行也不说话，一直都是刘邦边吃边说，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说起了最近楚地的一些传闻，谈论着自己的兄弟，又说哪里发生了案件，还有最近县里谁又和谁发生了争执，也谈到了吕雉，抱怨吕雉太过于强势，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窘迫的神情。 任行倒也不烦，觉得很有趣，耳边有人说话倒很有意思。 直到这顿秦版的“火锅”吃完，任行的眼中出现了一个系统提示： “季，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听到这里，刘邦也变得郑重了起来。 “国师可是有事情要吩咐季？” 任行摇了摇头：“我要走了。” 刘邦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任行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他，刘邦失望是因为自己再也蹭不到这么好吃的饭了。 在这个时代，不是谁都能顿顿吃肉的。 不过这点任行倒是猜错了。 刘邦舍不得是真有点舍不得。 在相处的这一年里，任行和他讲过很多故事，有关于外面的世界，一些从未听说过的事情。 这对于他来说很难得，别人嘴里也说不出这些话。 可以说： 任行是他在这个县里唯一能够了解到外界消息的来源，也只有任行能说出和别人不一样的事情。 当然，还有肉。 “我走了之后，请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陛下。” 任行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早已写好的信，这封信里是他给嬴政的一份大礼，也是他给刘邦等人的礼物。 正当刘邦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任行的身影忽然变虚了。 仅仅一瞬间—— 便消失不见了。 刘邦盯着面前空位，连端在手里碗中的肉都忘了，双目失神，喃喃自语道：“国师真乃神人耶。” 第33章 怎么不喝了？ 刘季变了。 刘季脱下了布衣，戴上了十二旒，穿上了一身绣有日月山河的玄衣。 刘季没变。 还是那副模样，跟街头混混一样，说得好听叫做游侠，说得不好听叫做游手好闲的街溜子。 皇帝是一份职业，街溜子是天性，两者并不冲突。 大殿内，灯火通明，一群人在里面鬼哭狼嚎着。 难得一见的是，穿着玄衣，已经贵为皇帝的刘邦仍然在和自己的手下摔跤，很遗憾，他没摔过。 一群人吵吵闹闹着，长安和沛县对他们的感情来说好像并没有区别。 区别在于，在沛县吃不到什么肉，喝的是浊酒，现在吃的是羊肉，甚至还有牛肉，喝的是美酒，身旁还有一群舞女。 在连续摔跤三次失败后，刘邦脸上挂不住了，借口说上厕所，摇摇晃晃走到大殿外，脱了裤子便准备放水。 放完水后，他的酒意消退了一些，回过头，看到了一名白袍正从天而落。 “汝是——” 已经有了一次成功经验的任行面对这种情况更流畅了。 “吾名任行。” “何处而来？” “天上。” 刘邦大笑，像是没有听懂，直接伸手揽住了任行的脖子。 “一起吃酒吗？” 任行想了想，自己确实有些饿了。 在临走之前吃的火锅，全被眼前这厮给吃了，自己根本没吃多少，正好现在捞回来，于是点了点头： “善。” 大殿里的群臣只见自己的皇帝出门上个厕所之后，便拉着一个奇怪的男人进来，倒也不觉得奇怪。 也许……他们都喝多了，更也许刘邦在酒后更荒唐的事情都做过。 “吃酒，吃酒！” 一群人自来熟的勾肩搭背，开始灌任行酒。 任行来者不拒，这群人能喝是能喝，但他更能喝，后世想要成为一个行业的老板，酒量首先不能少。 其次……他是个山东人，这群人都喝成这副模样了，再喝不过，就丢人了。 唯一对任行的出现感到奇怪的只有两个人：张良，萧何。 前两个月，是著名的垓下之战，韩信大破项羽，项羽在乌江自刎，大战结束后，刘邦便迅速夺了韩信兵权，封韩信为楚王，定都下邳，现在不在长安，而是留在了楚地，直到被夺了王位，被贬为淮阴侯才回到长安。 现在是汉六年正月，长安，刘邦大宴群臣，分配爵位之时。 群臣如此高兴的原因是因为刘邦封雍齿为侯。 早在去年八月刘邦迁都长安时，就应该按功分封群臣，但项羽还没有结束，也就一直拖到了正月，但是由于刘邦的脾性：先封那些自己喜爱的人，也就是诸如萧何、曹参等亲信之人，让一大堆人感到恐惧。 因为天下土地有限，一旦刘邦封无可封，为了保证自己“不食言”，就必须找他们这群不熟的人毛病。 而且……他们每个人都或大或小有毛病。 刘邦什么脾性，他的手下们什么脾性自然不用多说。 而刘邦感受到了暗潮涌动，问计于张良，张良说你平时最讨厌谁，刘邦说雍齿，我恨不得杀了他，但他有功劳在身。张良说那你先封雍齿，群臣看到雍齿这个您平常最讨厌的人都被封了，自然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刘邦今天照做，群臣们心里的巨石彻底放下了，也就在晚宴上吃吃喝喝的很开心。 在任行到来之前，张良一直坐在案几上，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周围人也不打扰张良，一是不敢，张良对于刘邦的重要性，自然不用多提，再加上张良的脑子，得罪了张良就可以自己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二是众人也本身玩不到一块去，他们都是贫苦人家出身，可张良呢？韩国的公子。 张良看着这热热闹闹的一幕，已然做好了决定：明哲保身。 有些人可以一同打天下，但无法一起共天下。 事实上，之前他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前些日子大封里的人就包括他，刘邦让他在齐国自选三万户为食邑，他推辞，只选了当初和刘邦相遇的留地为自己的食邑，刘邦同意了，张良也就成为了“留侯”。 看着刘邦出去上厕所，都能带着一个白衣男子进来喝酒，他有些无奈。 刘邦或许是个很好的人，他相信对方也不会害他，但人心这个东西总是会变的，刘邦可以保证自己不害他，但刘邦的儿子呢？刘邦的孙子呢？选留地为侯，但凡他的子孙犯事，一想到留地，就不会遭遇清算。 也正如张良想的那样，这招保了张氏不知几百年。 张氏八世孙张道陵，九世孙张衡，十世孙张鲁，张氏的血脉一直延续到了三国时期，并且做到了留名青史。 放眼望去，萧何到了曾孙萧胜时，就被免了爵位；韩信更惨。 不过…… 这都是后话了。 看着白衣男子竟然一个又一个将那些平日里将酒当水喝的武将们挨个喝倒之后，张良眼中浮现一抹异色。 宫里还有这么能喝的人？ 不对。 他是宫里的人吗？ 搜寻着记忆，张良并没有找到任行的信息，无论是宫里还是群臣，都没有任行这样一个人。 陛下从哪里找来的人？ 看着任行将一个个平日里总说自己能喝，还灌自己的兄弟们喝倒之后，刘邦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甚至准备大赏任行。 下次宴会，他就有故事可以讲了： 瞧你们一个个平日里吹嘘自己多能喝，朕随便找一个人都能喝倒你们。 这个黑料估计他能用个几年。 也算是另类“报仇”了。 知人善用这个属性： 居然还能找到喝酒方面的“将军”。 “众卿，怎么不喝了。” “哙，你不是挺能喝的吗？” “勃，你也不行啊。” “婴，怎么倒下了？” 刘邦已经开始上嘴脸了。 看着瘫倒在地上的一群人，他一会儿脚踹一下那个，以后又踢别人一脚，平日里被灌的仇挨个儿找了回来。 之前群臣为什么害怕刘邦不封，因为他们跟久了刘邦，知道刘邦真记仇。 在挨个报完仇后，刘邦摇摇晃晃地想去搂自己的“大功臣”，也醉倒在地。 看着一片狼藉，任行没有说话，只有一种“高手”的孤独。 就这？ 准备吃菜了。 他也不挑剔，找了一个看着没人动过的桌子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通常负责善后的是萧何，今天他也被迫喝了一点，唯一没喝的张良开始负责善后，叫宫女将群臣挨个醒醒酒后，送到殿外。 臣子除特殊情况外，不得留宿宫中，宫外也有一大堆马车正等着他们的主人。 任行倒是有点发愁，发愁的是还没吃多少呢，张良这小子就开始撤桌子了，这跟出去吃席一样，刚坐上席吃两口菜，别人就要撤桌子说走了；其次发愁的是……今天晚上住哪？他好像没地方住。 想了想，他看向张良，举起了樽，遥遥相望： “留侯，可否行个方便？” 第34章 卢生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张良觉得自己不太方便。 但这莫名其妙出现在宫中的人，实在是不令人感到好奇。 宫中戒备森严，闲杂人等怎么可能进入宫中？ 这个男人是怎么进来的呢？ 而且…… 看他刚才的行为举止，怎么都不像是偷偷摸摸进来的，谁偷摸进来宫中敢和刘邦勾肩搭背，和这么多人喝酒？ 有好奇心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张良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 张良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这白衣男子身上的哪点打动了自己，让自己竟然鬼使神差的把他带回了家。 两个人回去的路上，简单的交流过，但白衣男子什么话都没透露。 至少： 这是一个城府深，心思细腻的人。 张良做出了推断。 很有可能是楚地的人。 本来任行在来到秦朝的时候，在咸阳待久了，说话沾点关中口音，但来之前又在楚地呆了一年，口音也变成了楚地的特色，倒不是他走到哪口音会变，是因为在秦朝的时候，六国刚刚覆灭，十里不同音。 即使是后世，普通话推广了几十年，到一些地方，仍然听不懂老人说话。 更别说是秦朝了，说话不学着他们的口音说话，真是一个字也听不懂，说句“寸步难行”也不夸张。 到了张良在长安的府邸，任行一点不见外，参观了半天。 “还有饭吗？”最后，他眼巴巴地看向张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刚才没吃饱。” 饭？当然有。 张良也不差那顿饭。 对方既然好意思提，他就好意思让下人去做。 任行有点后悔，刚才张良善后的时候，应该打包一点饭走，直接到张良家就可以吃，不用再等着用餐了。 不是每个厨子做饭都能像“西X”餐厅做得那么快。 等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饭上来了。 张良这里看起来没酒。 他也不想喝了。 大口喝着汤，任行满意地摸了摸肚子。 七分饱。 够了。 再吃下去，晚上就睡不着了。 容易胃反流。 抬起头。 在此之间，张良居然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也并非看着他，手上拿着一份竹简，不知道是什么书。 “留侯，多谢款待。”他诚恳地说。 “汝是何人？”张良问了一个和刘邦相同的问题。 “我是天上之人。” “方士？” 张良的眉头微微蹙起。 方士在聪明人眼中并没有什么地位，可以和“骗子”画等号。 任行摇摇头。 “等到明天陛下召我，留侯，你就明白了。” 张良心中似乎已经认定了任行是“方士”，他善于社交，和许多人都打过交道，这也是秦国覆灭后，他为了复韩，在各地和不同人打交道，却没有被秦朝发现的关系。但他并不喜欢和“方士”打交道，也不想掺和进“任行和刘邦”之间的事情。 在寒暄了几句之后，任行看出了张良的意思，也回到张良为自己准备的偏房睡去了。 至于刘邦那里，他完全不担心，对方酒醒之后自然会找自己。 也正如任行所想，甚至比他想的还要早，第二天一大早，宫里的人便来到了张良府上。 ◇ 刘邦只觉得自己头很昏。 好久没喝这么多了。 也没喝这么开心过了。 这顿酒不是为了高兴而喝，是为了平息群臣不必要的猜想而喝。 不能让人感觉到自己有“变化”，即使他觉得自己没有变化，既然已经册封了雍齿，就要把这件事进行彻底。 好好喝一顿，让群臣看到他还是那个刘邦，可以共富贵的刘邦。 睁开眼睛后，是殿内的梁柱，想吐。 一旁的宫女及时送上了醒酒汤。 刘邦接过，抿了一口。 汤味有些苦涩。 但好点了。 头没有那么疼了。 他慢慢坐起身，打量着整个大殿，慢慢回想起了刚才在大殿上发生的一切。 晃晃悠悠的人影，瘫倒在地上。 想起来了。 这群憨货，平时装得挺能喝的，到头来还不是挨个趴在了地上。 是自己喝的吗？ 好像不是。 那是谁？ 谁把他们喝成那样？ 记忆慢慢回溯。 刘邦的眼神猛然变得呆滞了起来。 好像是一个白衣男子。 那个白衣男子是谁来着？ 他…… 好像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自称是天上人？ 他，和仙人勾肩搭背，一起喝酒？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个世界上会有仙人吗？ 可是自己明明看到了。 难不成是自己喝多了，眼花了吗？ 回过神来的刘邦，连忙朝着一旁的内侍问道：“你们可记得昨天朕带来的一白衣男子，就是那个……？” “记、记得。” 任行的酒量给不少人都留下了心理印象。 “他去哪了？”刘邦眼前一亮。 “他，好像……”一个内侍鼓起勇气，说道，“好像和留侯一起走了。” “快、快召留侯和那男人一同上殿。”刘邦想了想，眼珠子一转，急忙说道：“算了，帮朕沐浴更衣，朕亲自去留侯府上。” ◇ 张良没想到，这个名叫“任行”的男人竟然如此受到刘邦重视。 天刚刚微亮，宫里那边就提前传来了消息，说刘邦要过来，让他准备一下，张良困倦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果然，昨天收留那人就没好事。 叫下人去偏房。 那人还睡着。 叫起来。 两个人简单吃了一顿早餐。 张良的早饭很简单。 只有一碗粥。 不过这正和任行心意，昨晚喝了酒，又吃了那么多油腻的东西，正好喝一碗白粥。 两个人吃着粥，冷不丁地，那边张良突然来了一句：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陛下之间有什么事，但请别忘了卢生之事。” 一句很简单的威胁。 也许是…… 张良怕刘邦步入嬴政的后路，开始为求长生，寻仙访道，然后亲手葬送自己打下来的天下？ “卢生也配和我相提并论？”任行淡淡回了一句。 诚然—— 随着第一个朝代的结束，他的金手指又觉醒了一个新的能力，他莫名觉得，自己的“谎言”似乎正在走向成真的路上。 仙人？ 那只是他来时路罢了。 第35章 刘邦的大型家庭伦理剧本 （PS：前面打字错了，张良，韩国的贵族，不是公子，原文无法修改，特此为注） 也许是任行的态度，也许是张良本身就只想说这一句话，也许是…… 总而言之，两个人的对话结束的很匆忙，一直到刘邦来到府邸前，两个人再也没有交流过一句。 “见过陛下。” “子房不用多礼，这位先生是……” “任行。”任行言简意赅。 没有虚与委蛇，刘邦目光灼灼地看向任行，单刀直入。 “先生，可是天上之人？”他问。 任行点了点头，张良又蹙起了眉头。 看样子…… 这个荒诞的不能再荒诞的谎言，陛下似乎信了？ 陛下不像是相信这种东西的人，这其中可能发生了什么。 张良已然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刘邦下面的话更加证实了他的推测： “先生啊！昨夜见先生从天而降，季便知非常人也！奈何酒量不济，几杯黄汤下肚竟如此失态……” 天空中飞下？ 张良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碍事。”任行摇了摇头。 果然—— 刘季和自己记忆中没有半点差别。 虽然对方其实内心仍然不信，但态度已然放得很低，面子工程算是做绝了。估计，用刘邦心里想的便是：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猜错无非丢点面子，对方丢的是命，如果猜对了，一本万利…… 用面子能解决的事情对于刘邦这种不在乎面子的人来说都是空手套白狼。 “那先生此次前来是为了……”刘邦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任行颇为严肃地问道：“陛下，可想看到未来之世？” 未来之世？ 张良愣了一下。 他本来以为任行会说方士的惯用台词“陛下，可想长生”又或者“可想延年益寿”之类的，看未来之世是什么鬼？ 占卜吗？ 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刘邦点了点头：“当然。” 不看白不看。 白来的东西，哪有什么拒绝的道理呢？ 像张良那般，他也以为任行说的是占卜什么的。 但任行却说：“既然如此，陛下等待三日，我带陛下前往后世。” 任行在刘邦和张良面前总共说了三句话，但三句话每句却让人震惊不已。 占卜了解到未来，和亲自带人去未来完全是两种概念。 前者弄不清真伪，后者很难作假。 “仙师需要什么东西吗？”刘邦的态度变得更加谨慎了。 “不需要，让我在留侯家里住三日即可，我这个人平生只好一件事，便是吃，陛下你看……” 任行说了一半，刘邦便秒懂，拍着自己胸脯向任行做着食物上的保证。 但是…… 这样一来，也让他和张良心中更加困惑了。 只需要一些吃的吗？ 不是什么金银？ 人不管做什么事都需要目的。 需要金银，很容易联想到卢生等人早起“电信诈骗”，“卷款潜逃”的事情。 但这人只要一些吃的，到底是图什么呢？ 三日的时间算得上是极短了。 总不能这人为了吃三天饭，等到三天之后谎言被拆穿，欺君之罪赐死，当个饱死鬼吧？ 从种种角度看下来，仙师的所作所为看起来都没有问题。但这也让刘邦认真起来，想了很多很多。 他颇为慎重地问道：“先生，朕去了后世还能再回来吗？” “当然。”任行摆了摆手，“对于现世来说，只不过眨眼。” 刘邦的脑子乱乱的。 有很多问题。 但一时之间，说不出来。 说出来的也只有刚才那个问题。 当他走出张良府邸的时候，脑子还是晕晕的，他想要找别人问一下，一回头，正好看见了张良。 张良似乎早就知道了刘邦想要找别人聊天，一直默默跟在刘邦身后。 “子房……”刘邦脸色变幻，踌躇了一下，欲言又止，“你觉得……” 他不敢说下去。 万一仙师是真的，那他说什么话自然也能被对方听见或者知晓。 张良当然懂刘邦的意思，两个人这些年来非常默契。 当年刘邦和项羽对峙，有些打不过了，想要叫韩信过来帮忙，韩信派人来说请求刘邦封他个“假王”，刘邦当时就很生气，想要怒斥使者，张良偷偷踩了一下他的脚，刘邦立刻领会，改口说封“真王”。 迎着刘邦的眼神，张良缓缓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边的府邸。 大概意思便是：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大概是真的，那人住在我这里，即使有问题，他也跑不了。 刘邦拍了拍张良的肩膀，意思是：交给你了。 估计就连任行自己也想不到： 自己的一番话，竟然让刘邦和张良两个人开始放弃了语言，用手势和眼神交流。 上一次做到这点的还是周厉王，禁止民众议论自己，人们在路上碰到熟人，也只敢用眼神打招呼，这就是“道路以目”的典故。 三天的时间是任行用来做副本的时间。 他想让刘邦看到什么？ 当然是…… 吕雉的风采了。 当然不是直接看吕雉，直接没有任何铺垫起不到震撼。 得先让刘邦看到自己针对那些自己“不得不封”的异姓王，将那些异姓王全部都除掉后，和群臣“白马之盟”，也就是那句著名的“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让刘邦感叹自己手段的凌厉之后…… 再让他看到，自己死后，吕雉封自己的家族子弟各自为王，把持朝政的场景，那样绝对很有意思。 不仅如此，还让刘邦看到戚夫人、汉惠帝，汉前少帝的下场。 戚夫人是刘邦最爱的宠妾，也是赵王刘如意的生母。 在刘邦死后，吕雉将戚夫人做成了人彘，也就是将人的手掌和脚掌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割去舌头，放进厕所。 这等酷刑骇人听闻。 而汉惠帝是太子刘盈，为人宽仁，在看到戚夫人的下场后大病一场，因为吕雉的强势而变得不理政事，终日饮酒，最后英年早逝。 至于汉前少帝则是刘盈的儿子，吕雉教汉惠帝张嫣假装有身孕，取汉惠帝与宫女的儿子，谎称是张嫣所生，毒杀其生母，汉惠帝死亡之后汉前少帝继位，得知自己的生母事情后，说要报仇，被吕雉暗杀。 没有什么比让刘邦看到家庭伦理剧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第36章 倒霉的彭越 这三天的时间里。 任行虽然没怎么出屋，但也没有在肚子上亏待了自己。 刘邦送来了很多难得一见的美食，任行除了上厕所去茅房，其余时间两点一线，不是在屋里做副本就是在厨房。 张良两个人见过几面，但没怎么交谈。 三天时间转眼即逝。 刘邦再次来到了张良的府上。 整个府邸，已经被兵士们围了起来，正厅里只剩下任行、张良，和一脸紧张且期待的刘邦。 “先生，今日——” 说实话，刘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任行那天和他说的话，未来？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这个问题也萦绕在心中。 是大汉帝国延续百年？还是……像秦朝那样二世而亡？ 每一个念头都像是一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让他愈发焦躁不安。 任行看着刘邦这副模样，心中暗自好笑。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衫，张良则站在一旁，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移，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留侯，你愿意……”任行注意到了在一旁打酱油的张良。 可还没等问完，张良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谢绝了，并且将主动离开，将房间留给了任行和刘邦两个人。 不得不说，在明哲保身这一块，张良算是拉满了。 “陛下，准备好了吗？”任行问道。 刘邦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任行微微一笑，又是一手“隔空取物”，变出了两个头盔。 还是熟悉的流程，任行戴上了头盔，而在看了任行“隔空取物”这一手的刘邦也咬牙戴了上去。 经过短暂的黑暗之后。 再一睁眼。 刘邦看到的便是长乐宫。 “这是……？” 他看向任行，满脸惊骇。 紧接着，便非常识趣地躬下身子，以任行对刘邦的了解，他估计要来“感动”“感谢”的那一套了。 他直接扶起了刘邦，省去了这一步。 紧接着，又是那套熟悉的说辞。 刘邦也就明白了自己的现状。 先去哪？ 这是刘邦要决定的事情。 任行要做的就是对方走到哪，自己跟到哪而已。 刘邦将目标选择在了长乐宫。 其实按道理来说，长乐宫是汉五年才开始修建的，于两年后，也就是刘邦所在时代的后一年才彻底修建好。 但是—— 说是修建，其实也就是在秦朝的“兴乐宫”基础上修葺一番，很容易分辨。 所以当看到长乐宫被修葺完整，刘邦才肯定了自己身处于后世，不然正在动工的长乐宫怎么突然被修好了呢。 一进入长乐宫，刘邦便搜寻着可能存在书的地方。 好像每个皇帝都是这般： 想要通过书来了解自己过去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 也可能是相比人会“添油加醋”，只有文字反映的“更加真实”。 但由于自己所处的年代长乐宫还没修葺好，刘邦自己也没到藏书的地方在哪，反而误打误撞来到了主殿。 （PS：长乐宫十几间宫殿，汉惠帝时期才作为太后所居住的场所） 其实也不是误打误撞，主殿内很热闹，看热闹也是刘邦的天性。 悄悄走进主殿，很多熟悉的面孔站在殿上。 根据这些人的样子，刘邦猜测这是几年之后，这一推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透过这群人的身子，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满头白发，病入膏肓的自己正强作精神，坐在主位。 对于刘邦自己而言，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自己了。 自己快要死了。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刚刚得到仙人的帮助，带自己来看后世，结果看到的是一个即将死亡的自己。 即使“后世”之中，自己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但这才过去了几年？ 但这一点都不奇怪： 刘邦和嬴政的年龄总共就差三岁。 再加上刘邦夺得天下的时候就已经很大了，这个岁数死亡倒没有什么，在这个年代算是正常情况。 当然—— 刘邦是讨伐英布时受伤了，如果不受伤，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但站在英布的角度也很无辜。 这事情说来话长，还要从韩信和吕雉说起。 汉十一年，吕雉诛杀了韩信。 这一年彭越不知道是看到了韩信的惨状，还是受人蛊惑，也造反了。 韩信、英布、彭越三个人在当世被评价为“同功一体”，也被后世习惯性称为“汉初三大名将”。 彭越很能打，在陈胜吴广后的一年多于巨野泽中。 当年项羽分封诸侯王时，彭越已经率领一万多人，但项羽的分封却始终没有彭越的事情。 同样不满项羽的还有田荣，田荣自立为齐王，起兵反抗项羽，拉拢彭越，封他为将军，给予印信。 项羽派萧公角进攻彭越，被彭越打的大败，彭越的部队也就变成了三万多人。 也因此，彭越是世界战争史上第一个正规使用游击战战术的的军事家，被称为游击战的始祖。 彭越和刘邦属于逐鹿天下的诸侯，但相对于刘邦，他的能力差很多。 在发现自己没有能力获得天下的时候，他很识趣的向刘邦投降，刘邦也封了他个异姓王的位置。 彭越也很老实，每年的朝会都去拜见刘邦。 后来，有人造反，刘邦亲率部队进攻造反的人，向彭越征兵。 彭越说自己有病，只派了其他将军去帮助刘邦。 刘邦很生气，派人责怪彭越，彭越害怕，手下有将军建议他造反，但彭越没听，仍然说自己真的有病。 后来—— 彭越的太仆对彭越一直不满，两人有仇。 彭越想要杀掉太仆，太仆一咬牙，跑到了刘邦那里，说彭越想要造反。 刘邦派遣使臣出其不意，直接逮捕了彭越。 其实这点就可以说明，彭越没有造反之心，不然怎么会被使臣俘虏呢。 但最后…… 他还是被某犯罪治罪了，刘邦赦免了他，将他流放到蜀中，在流放的路上，这个倒霉蛋遇到了回长安的吕雉。 彭越以为吕雉是好人，向吕雉辩解自己没有造反。 但谁承想…… 第37章 倒霉的英布 吕雉的心比他想的还要坏。 吕雉觉得刘邦下手太软了，假意把彭越带到雒阳，和刘邦说，如果不除掉彭越，可能会有后患。 于是—— 让彭越的手下告发他二次谋反。 这次…… 彭越彻底死了，被剁成了肉酱，就连背后的宗族也全部诛灭了。 这里也可以看出，刘邦已经有了消除这些诸侯王的心思。 彭越已经够倒霉了，更倒霉的还是英布。 见到其他的异姓王都被刘邦灭掉了，尤其是彭越被剁成了肉酱，从雒阳寄了过来，英布有些害怕。 也很难不害怕。 同事被老板剁成肉酱送了过来，不管换谁，谁都会害怕。 于是—— 英布悄悄集结军队，暗自警戒。 正好…… 英布的爱妾生病了，医师的家和中大夫贲赫在对门，爱妾去医师家中多次治病。 贲赫想要攀英布这层关系，就去送了很多礼品，还亲自陪英布的爱妾喝酒。 爱妾收了钱，开始给英布吹枕头风。 但英布却问你为什么知道的呢？爱妾老实交代和贲赫喝酒的事情，英布也就怀疑起了爱妾出轨了。 本来在这个时代，出轨不算什么，况且两个人如果真的没干什么，解释清楚就行。 结果贲赫借口不去上班，不找英布，这不是心里有鬼吗？ 英布想要逮捕贲赫，贲赫逃了，逃到了长安，直接找到了刘邦，说英布也要造反。 司马迁的史记里讲，当时萧何还保了一手英布，说英布没想叛乱，让刘邦派人去调查，刘邦去了，当时已经成惊弓之鸟的英布已经怀疑贲赫栽赃自己了，觉得自己怎么也解释不清楚，就起兵造反了。 其实—— 这里有很多的疑点，或者说心照不宣的东西。 英布当时如果辩解，真的有用吗？ 刘邦会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不剥夺英布的王位吗？ 这些暂且不表，刘邦再次亲率部队进攻英布，英布也很能打，虽然战败了，但还是让已经老了却仍在征战的刘邦健康受到了影响。 这段历史给后世敲响了警钟： 争天下这件事，没有争到一半停的。 停了，手中没兵，就彻底成为别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又或者给对方喘息机会，倒霉的也是自己。 这件事情做错的是刘邦，不是他想收回异姓王权利的原因，而是他，或者说吕雉做的这些手段太糙了。 削藩的手段有很多，手段却用的是最激烈，最被人诟病的手段。 当然—— 这句话有点站在后世的角度，显得太过马后炮了。 但对于一个帝国，对于一个刚刚结束连年战乱虚弱的帝国，确实应该慎重考虑自己的手段所带来的影响。 这看起来更像是吕雉的手段，太小家子气了。 但不管是谁的手段，又或是谁的决策，都代表着整个帝国的意志。 从这点来看，刘邦的负伤是咎由自取了。 此时的刘邦并不知道上述这些故事，他只看到了自己，重病的自己。 而相比于自己死亡，刘邦更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的，以及现在在干什么、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可以直面自己的死亡这点来看，他不愧于自己的经历。 “咳咳。” 刘邦听见自己咳嗽了。 “列卿，今日召你们来，不是议政，也不是封赏……朕心里堵得慌，堵得...像压了块千斤的石头。” 殿内的气氛明显变得紧张了起来，落针可闻。 “朕这一生，提三尺剑斩白蛇起事，从沛县那个小小的亭长，到这广袤山河的皇帝...不容易啊！” 虽然是自述，可却没有敢打断刘邦，刘邦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是真不容易！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 “多少次刀口舔血，多少次命悬一线？！朕和你们，还有那些埋骨沙场的兄弟，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天下黔首能喘口气！” 刘邦猛地向前倾身，目光灼灼地众人，语气充斥着愤怒： “可是...可是有些人！那些封了王，裂了土，得了朕莫大恩荣的人！他们是怎么回报这份情义的？！” 任行注意到，一旁的【刘邦】视线不断在自己和群臣之间徘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寒心啊！朕的心，是真真被寒透了！冷的像这腊月的风！” “韩信！朕待他如国士！给他大将军印，许他裂土称王！可他呢？恃才傲物，心怀怨怼，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结党营私，私蓄甲兵！他忘了是谁把他从项羽帐下那个执戟郎提拔到万人之上？” 韩信……谋反了？ 【刘邦】愣在了原地。 在原本听到有“异姓王”谋反时，他想了彭越谋反，想了英布谋反，想了韩王谋反，想了很多人…… 都没有想到是韩信谋反。 韩信怎么会谋反呢？ 更为具体的来说：如果韩信谋反，他怎么还能坐在龙椅上呢？ 韩信的用兵水平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怎么会平安无事呢？ 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这不是刘邦一个人这么想，当世很多人都有这种想法： 事实上，根据史书记载，在有人上书控告韩信谋反的时候，刘邦就询问过诸位将领的建议。 其中，陈平向刘邦问了几个问题： 韩信谋反的事情，除了我们几个，别人知道吗？ 刘邦说，除了我们几个，就连韩信自己也不知道。 陈平又问： “陛下的兵和楚国（韩信被封为楚王）相比起来，哪一国更加精锐呢？” 刘邦有自知之明，也很实诚地回答说：“打不过楚国。” 最后，陈平询问道：“陛下的将领有超过韩信的吗？” 刘邦说，没有。 陈平做了总结：“兵没楚精，将没楚强，却要发兵攻打，这会促使他跟我们交战，我认为陛下这样很危险。” 这句话陈平说的很含蓄，就差直接说，刘邦的行为是找死了。 这又衍生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既然打不过韩信，刘邦是怎么把韩信拿下的呢？ 陈平想了一个计策，让刘邦先假装迅游楚地，召集各路诸侯前来觐见，等韩信来的时候一举把他擒下。 这就是变相版“鸿门宴”，刘邦自己体验过鸿门宴，深知这招的成功率。 “如果韩信不来的话，在道义上站不住脚，正好“师出有名”。 第38章 刘邦被气懵了 最后韩信来了，直接被刘邦给绑起来了，韩信被绑的时候也说出了那句著名的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当然这句话不是韩信原创，而是越王勾践手底下的范蠡。 范蠡当初看到了勾践能够“共患难”，但不能“共富贵”，在临走之际便给自己的朋友文种写了上述内容的信，然后就跑了。 文种不信，没跑，被越王勾践赐死了。 不过—— 相对于英布和彭越，韩信虽然倒霉，但确实有反叛的心思。 只是： 他的能力全点在了打仗上，没有点在情商和做皇帝上，打仗很干脆，想当皇帝就蛇鼠两端，一边觉得刘邦给了自己知遇之恩，自己不应该反叛；一边又觉得自己不反叛，就会被刘邦清算。 他有无数次成为皇帝的机会，但都被自己给浪费掉了。 如果君子论迹不论心，按做法来看：韩信真没反叛，充其量是个“反叛未遂”。 正当【刘邦】还在思索自己怎么拿下韩信的时候，只听见自己又说： “彭越！朕许他梁王之位，他竟在朕危难之时，拥兵自重，坐观成败！岂止是寒心？是剜心之痛！而后……”刘邦被气得咳嗽了两声，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而后竟敢谋反！朕宽恕了他一次，竟敢再次谋反！” 刘邦说这些话的时候理直气壮，就好像不知道彭越“二次谋反”到底是谁干的。 其实…… 彭越的下场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第一次“谋反”已经被流放到蜀中了，好不容易搭上吕雉的关系回到雒阳，手底下要兵没兵，要将没将，他又不傻，他怎么会再次谋反呢？ 只是在场诸位没人敢说，有些话不能摆在明面上，只能摆在心里。 但【刘邦】不知道，却以为彭越真的谋反了，而且还是二次谋反，瞪大了眼睛，看着殿上的自己。 一个韩信谋反也就算了，彭越怎么也谋反了呢？ 刚刚夺得天下，大封群臣的他有点想不明白。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还没有完。 “还有那陈豨！朕视他为心腹，托付他赵国重镇，他竟反戈一击！勾结匈奴，祸乱北疆！更别提那英布……” 还有陈豨的事情？ 英布也反叛了？ 【刘邦】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自己前些日子才刚刚册封的陈豨，这家伙就反叛了？ 【刘邦】被气懵了，好久才缓过神来，但却气极反笑。 相对于彭越、英布、韩信三个倒霉蛋，陈豨反叛真的不冤枉。 陈豨很早就跟随刘邦了，秦二世章邯还在的时候，刘邦与章邯打仗的时候，陈豨已经加入了阵营。 在刘邦被项羽封为汉王后，陈豨和樊哙、夏侯婴这些刘邦的发小一个待遇： 都被封为了侯。 就连前几个月第一批大封，一群人都没封到，就萧何、张良、樊哙、周勃等十三个封上了。 其中就有陈豨。 刘邦甚至还把赵国原先的重地交给了陈豨看守。 思来想去，【刘邦】都觉得自己对陈豨已经够好了，他为什么反叛呢？ 这件事得从韩信说起。 不是兵仙“韩信”，而是“韩王信”，也被称为“韩信”。 没错，这个时代里有两个韩信，而后人为了区别两个韩信，管后面一个“韩信”通常叫做“韩王信”。 韩王信是韩襄王韩仓庶孙，和张良是一挂的，和张良一起投奔了刘邦。 由于韩国是他打下来的，按照他原先的身份，也就被封为了“韩王”。 总不能原先人家有韩国继承人的血脉，跟你打完天下，封一个还不如对方原先身份的官职吧？ 刘邦封韩王信，也是担心会走秦朝的老路，为了安抚一些人，做的妥协。 在汉六年，刘邦觉得韩信原先的地盘（颍川郡）是帝国的战略要地，再加上韩王信能够打仗，就让他迁都到了太原郡。 韩王信就开始有些不满了，颍川那边南北四通发达，繁华之地，太原郡是什么破地方？ 结果—— 这年秋天，韩王信刚刚在太原郡那边落脚，匈奴的冒顿单于便率兵重重包围了韩王信，韩王信打不过就投降了。 韩王信投降之后，刘邦率兵前去平叛，韩王信好打，但匈奴就不好打了。 匈奴冒顿派了足足四十万骑兵，将刘邦围在了白登山，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白登山之围”。 后来还是陈平想出了计策，救了刘邦一命，刘邦得以逃回了回去。 韩王信没被斩杀，也一直拥兵自重，他的土地正好挨着陈豨所管辖的地方，一直写信劝陈豨反叛。 而这个时候，韩信已经被刘邦“鸿门宴”擒住了，从楚王变成了“淮阴侯”。 韩信也就彻底下了反叛的决心，于是悄悄和陈豨说： “您镇守的地区，是天下精兵聚集的地方；而您，是陛下信任宠幸的臣子。” “如果有人告发说您反叛，陛下一定不会相信；再次告发，陛下就怀疑了；三次告发，陛下必然大怒而亲自率兵前来围剿。” “我为您从中央起事，天下就可以取得了。” 这里其实有一个古代王朝很常见的事情，从英布和彭越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 如果谁对他们这些异姓王不满，就一直和刘邦说他们要叛乱，这些人为了自己的晋升手段无所不用。 这种人很多都是投机心理，也可能是看出了刘邦想要对付这些异姓王。 但不管看没看出来，反正一直和刘邦说就完了。哪怕说错了，也没有法律能制裁他们，不会“因言获罪”，只要一直说，刘邦总会相信的，到时候黄泥巴掉裤裆，这群异姓王不反叛也得反叛了。 这种行为说简单点就是“先射箭再画靶”，典型的“钓鱼执法”。 韩王信给陈豨说要反叛，陈豨不太相信；但韩信跟他说要反叛，陈豨不得不信了。 韩信是谁啊？这个时代的人都有目共睹。陈豨知道韩信的厉害，深信不疑，那个时候他还没想反叛，但也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于是答应了韩信。 第39章 天下共击之 在汉八年，赵王张敖手下的丞相刺杀刘邦，没刺杀成功，次年被告发。 张敖是谁？张耳的儿子。张耳又是谁？刘邦的老大哥。 张耳当年是信陵君的门客，名声很大，很有钱，刘邦早年是游侠，跟着张耳混的，是张耳的拎包小弟。 张耳在魏国很有名声，资历也深，当年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他就参加了，被任命校尉。 后来陈胜吴广不行了，张耳又跟项羽去混，不过那个时候刘邦早就不当拎包小弟，自己去混了。 当年项羽分封诸侯，封张耳为常山王，定都襄国，后来张耳又跟刘邦混了。 原先的老大哥变成自己的小弟，这放在不管哪个时代都是爽文模板剧情。 刘邦和张耳很熟，一开始封异姓王封的是自己的老大哥张耳，张耳在汉三年就死了，他儿子张敖继位。 张敖对刘邦很忠心的，他知道自己的能力，而且按辈分刘邦也是自己叔叔辈的。 刘邦对张敖也可以，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张敖。 张敖对刘邦很好，已经说到上是卑躬屈膝的地步了，不管刘邦怎么骂他，他都笑呵呵地接受，就差没喂刘邦吃饭了。 但张敖的丞相，已经六十多岁的贯高等人却看不下去了。 燕赵之地向来存在慷慨悲歌之士。 当年赵国和秦国打，打的城里都没男人了，对秦国仍然没有投降，连秦王都不敢折辱赵王，现在怎么摊上了个这么软弱的赵王？ 于是几人一合计，辱自己的君王和辱自己没什么区别，就决定杀掉刘邦。 甚至还说，如果成功了，功给赵王，失败了，自己担责任。 贯高这些臣子都已经六十多岁了，没几年活头儿了，做出这些行为很难是“私心”，哪怕杀了刘邦，他们也得到不了什么好处，所以刺杀这种行为纯粹是出于感情，出于战国时期遗留下来的文化习惯。 史记上，战国时期有很多这种事情，听到别人辱骂自己的君王，臣子宁死也要干架。 总的来说，刺杀失败了，贯高被人揭发，十几个大臣争着死，贯高很讲义气，说大王没有参与刺杀，你们死了，谁来替大王辩解呢？于是十几个人一起和张敖被押送到了长安，张敖和刘邦本来就是女婿和丈人的关系，也没被弄死，只是撤掉了王位，封了个列侯。 贯高受审时，被鞭子打了几千下，拿铁烙去烫，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仍然说张敖和此事没关系。 后来，刘邦觉得贯高是个很讲信誉的人，赦免了贯高。 再后来，张敖的女儿张嫣成为了汉惠帝，也就是刘盈的皇后。 这个时候，异姓王就没几个了，这件事怎么和陈豨扯上关系的呢？ 张敖的王位被取代，改成了刘邦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戚夫人的儿子“赵如意”为赵王，但刘如意年龄很小，刘邦就先让陈豨掌控了赵国的兵权，再加上原本代国边境的兵马，陈豨也就拥有着两国的兵力。 陈豨这人，很崇拜信陵君，召集了很多门客。 由于自己又在边境地带，边境地带其实是有很多走私事情的，这些走私的人为了自身，成为了陈豨的门客。 一些人看不惯陈豨，开始在陈豨那里说陈豨的坏话。 刘邦派人调查，结果查到了走私的事情，牵扯到了陈豨。 陈豨想起了韩信的话，再加上韩王信一直来信让他反叛，于是陈豨在汉十年就自立为代王。 刘邦又开始御驾亲征，韩信看到刘邦离开，也在长安想要反叛，响应陈豨。 结果…… 被萧何骗去了宫殿被活活烧死。 这也就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典故。 【刘邦】瞪大眼睛，原本想要听听自己的这几个异姓王是为什么反叛，何时反叛的，明明自己被这么多人反叛，为什么还能坐稳这个位置。 却只听见自己说： 呵，好一个九江王！朕刚处置了韩、彭，他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造反！朕的诏书还在路上，他的反旗倒先竖起来了！他以为朕死了吗？！他给朕这腿上的一箭，是射在朕身上，更是射在汉室的根基上！” “他们都是朕亲口封的王啊！朕与他们分疆裂土，共享富贵荣华。” “朕以为，这恩义足以维系君臣，足以守护这得来不易的太平。可到头来呢？朕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是踏脚石？是待宰的肥羊？！他们心里装的，只有那点蝇营狗苟的私利！只有那不死不休的野心！何曾有过半分对汉室的忠忱？半分对朕这个共患难过的老兄弟的情分？！” “这心，如何能不寒？！这江山，如何能托付给这些豺狼之辈？！” 【刘邦】听出了自己的愤怒，但真愤怒吗？好像……还夹杂着其他的东西。 刘邦颓然地身体回靠，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顶，开始了铺垫： “朕老了...这身伤，这身病，都在提醒朕，时日无多。朕不怕死...当年在鸿门，在荥阳，在垓下，哪次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可朕怕啊……” “怕朕合上眼，这辛苦打下的江山，这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天下，转眼就被那些个忘恩负义、虎视眈眈的异姓王撕扯得粉碎！让天下的百姓，再遭一遍战火兵燹之苦！让那些追随朕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们，也跟着身死族灭！” 话已至此，铺垫完成，群臣也大多明白了刘邦的意思，就连【刘邦】自己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只见刘邦大手一挥，又坐了起来，扫视着群臣： “朕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绝不能！” “所以，今日，就在此地，朕要与列位爱卿，更要与刘氏子孙，立下一个盟约！一个用白马之血为誓的盟约！” 话音刚落，殿外早有准备的侍卫牵来一匹纯白的马来到了殿中，图穷匕见。 刘邦站起身来，面对群臣，一字一顿地说道： “朕要你们对着这白马之血，对着列祖列宗，对着这汉室江山发誓，从今往后，异姓不得封王！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 第40章 白马之誓 “这是朕最后的心愿，也是为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设下的最后一道屏障！” “记住今日的誓言！记住那些让朕寒心透骨的血的教训！” “这汉家天下，只能是刘姓的江山！只能交给那些与朕血脉相连、真正能守护这基业的人！谁若违背……无论他是谁，无论他功劳多大，皆以今日誓言诛之，决不宽贷！列位...听清楚了吗？！” 说罢，刘邦再次扫视了一眼群臣，群臣反应各异，但没人敢出言反对。 至此，【刘邦】也算明白了自己如何除掉了异姓王。 这是一件好事吗？ 当然。 对他而言，当然是好事。 将天下分封给自己的子孙，远远比分封给外人要靠谱，无论外人和他关系多亲，远远不及血脉之亲。 刘邦挥了挥手，下达着命令： “宣诏！歃血盟誓！” 一名内侍官高声宣读早已拟好的白马之盟誓词： “国以永存，施及苗裔。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 宣读完毕，武士上前，干净利落地宰杀了那匹象征纯洁的白马。 热血喷涌而出，落入早已准备好的巨大铜盆之中，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整个大殿。 “请陛下先行盟誓！”内侍高声道。 两名近侍搀扶着刘邦，艰难地走到殿中央。 但刘邦拒绝了搀扶，强撑着站定，拿起沾满马血的玉圭，在自己的嘴唇上重重一抹，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然后，他举起血圭，面对苍天和群臣，重复着誓言： “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非功而侯，天下共诛之！若违此誓，人神共戮！” “请宗室诸王盟誓！”内侍接着高喊。 以齐王刘肥为首，所有的刘姓诸侯王依次上前，面色肃穆，郑重地用血圭涂抹嘴唇，高声重复誓言： “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共卫汉室，永不相负！” 请列侯及群臣盟誓！” 樊哙、周勃、萧何、灌婴……所有在场的列侯及重臣，按爵位、官阶高低，沉默地走到血盆前，蘸血盟誓。 至此，白马之誓落下了尾声。 在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指着洛水发誓之前，誓言在古代一直很有效力。 先是汉光武帝刘秀，建立东汉前为了统一天下，指着洛水对着曾经杀害自己兄长的朱鲔发誓，只要投降就不会追究他的过错。 誓言得到了印证，朱鲔投降后被封平狄将军，东汉一统的速度被加快。 后来…… 司马懿指洛水发誓保曹爽性命换取其交权，后却诛杀曹爽三族，彻底将誓言揉碎扔进了土里。 而誓言完毕后，刘邦似乎耗尽了所有精力，身体晃了晃，被内侍眼疾手快地扶住。 心中的巨石总算是落了下来。 这次…… 自己的太子刘盈就可以坐稳这个天下了吧？ 刘邦这么想，【刘邦】也是这么想的。 “都…散了吧…”刘邦说完，便在近侍的搀扶下，缓缓转身，步履蹒跚地向殿后走去，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廊道尽头。 群臣跪送，久久不敢起身。 【刘邦】心下感慨，看向任行，任行却没有什么反应。 “先生，”他的声音有些哑，但咳嗽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原样，又是那副嬉皮笑脸的神色，“我可否去殿中看书？” “陛下请便。”任行说着，摆了摆手，示意刘邦自由行动。 刘邦笑了笑，随即又开始了寻书之旅。 他的运气不错。 一炷香的时间便找到了藏书的地方。 现在的刘邦和几年前的刘邦有着巨大的区别，几年前刘邦刚刚入关的时候，第一件事可不是找书，而是找美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刘邦也变了。 翻阅着书，刘邦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但仅仅半天过后，他的肚子便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这虽然是个游戏，但也是最真实的游戏，普通的游戏有“饥饿条”之类的东西，这个游戏怎么可能没有？ 刘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看向任行。 意思倒不是让任行去给他找饭，经历了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也不敢，只是想问任行，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任行点了点头，他也饿了。 两个人偷偷摸摸来到了厨房，由于任行给二人做的伪装，倒也没发生什么。 刘邦趁人不注意，选了一些饭，装入了食盒里，看起来是想打包回书房去吃。 在造纸术还没有兴起的年代，书大多都是竹简，这也导致一个竹简里面记不了多少字，看书也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按照刘邦这个意思，看来他是打算在书房“持久战”，住上几天了。 任行站在旁边，打心底觉得下次做游戏的时候应该在游戏里制作游戏： 给自己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干。 过了没多久，走廊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刘邦连忙收起竹简，原样放好，和任行一起躲在了角落的架子后面。 能进这里的能是谁呢？ 透过架子，刘邦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从穿着来看，莫非是…… 刘盈？ 也不怪刘邦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他所处的时代是汉六年，那个时候刘盈刚十岁，现在是汉十二年，刘盈已经十六岁了。 十岁到十六岁这个年纪，正是孩童变化最大的阶段，一年一个样，刘邦记忆里的刘盈还是个孩子，现在已经快要成人了。 没一下子认出来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刘盈翻阅着书，坐了下来，也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 刘邦有些着急，这……也不是个事啊。 单从年纪上看，他就熬不过刘盈。 但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也只能躲在这里。 刘盈就在这里坐了一个多时辰看书。 也许是刚才吃的太急了，也许是上了年纪刘邦的肠胃有问题，总而言之，刘邦不小心弄出了一些声响。 刘盈敏锐地察觉到了角落里传来的声音，呵斥道。 “谁？谁躲在那里？！” 完了。 这下子要暴露了。 第41章 自己和自己的交谈 任行无奈地看了一眼刘邦，刘邦回以了一个讪讪的笑容。 虽说只是表情。 但两个人很快就达成了默契： 任行将刘邦的面容恢复了。 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刘邦从架子后走了出来，故作威严： “盈儿，不要大呼小叫！” 这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人，让刘盈当场愣在了原地。 “父皇？！”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您怎么会在这儿？您不是在……” 刘邦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 “朕在哪里还需要提前知会你一声不成？” “儿臣不敢。”刘盈迅速低下了头。 “方才为父不过是在此，暗中察看你读书是否用心罢了。连朕进来都未曾察觉，此等疏忽……” 刘邦顿了顿，做出略显失望却又宽宏大量的姿态，“哼，也罢。看也看过了，你且回去吧。” 这招“先声夺人”成功让刘盈懵了，直到他离开殿外，仍然恍恍惚惚的。 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就出来了？ 刘盈走后，刘邦朝着任行笑了笑，两个人又开始重新看书。 和刘邦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横竖加起来一年多，这是任行第一次看见刘邦看书如此认真，并且能在一个地方呆这么长时间。 在此之前： 他一直怀疑对方有多动症，只是缺少证据罢了。 只是这份安静没有保持多久…… 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脚步。 又是谁来了？ 刘邦和任行对视一眼，又迅速将现场复原，回到了之前躲藏的位置。 出现在这里的是两个人意想不到的人： 刘邦。 刘邦出现在这里任行完全没有料到。 他虽然是游戏策划，但也只是构建了副本，根据历史构建出来一个框架，至于其中人物如何思考，如何行动，全是最顶尖的AI百分之百模仿原本历史人物得出来的，他也无法干预和预判。 刘邦走到了书房中间，看向【刘邦】和任行所在的角落，说道： “出来吧。” 【刘邦】也没有犹豫，径直地走出了书架后方，和“未来的自己”见了个面。 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刘邦大为震撼，果然盈儿说得没错，他还以为对方是昏了头，没想到天下真有这等奇异之事。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相互看着，谁都没有开口，还是任行作为中间人打破了沉默。 这种感觉对于【刘邦】来说真的很奇怪，不是谁都有和“另外一个自己”面对面的机会，就连嬴政都没有机会。 当然，这也是嬴政死的太早的缘故。 在任行的介绍下，刘邦接受了【刘邦】来自“过去”的设定。 两个人开始了交谈。 问题是【刘邦】在问，相比于空洞的史书，问作为当事人的自己，显然更方便一些。 当然—— 【刘邦】最想问的问题就是异姓王的问题。 刘邦开始一个一个讲述，最早反叛的异姓王是燕王臧荼。 有关于臧荼的反叛，【刘邦】知情，在他来之前的一年里，臧荼已经反叛并且被他亲率军队击败了。 臧荼是当年跟着项羽混的，十八路诸侯王之一，项羽被打败后，投降了。 取代臧荼位置的不是别人，正是刘邦的发小卢绾。 随后刘邦讲到的就是韩信和韩王信，因此，【刘邦】总算是弄明白了韩信是怎么被自己打败的了。 很合理，这太合理了，韩信的性格他一直都清楚，大事上优柔寡断。 随后又是彭越、英布、陈豨…… 两个人一直讲到了半夜，刘邦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久呆，回去睡觉了，但也悄悄让两个人戴上面巾，来到了偏殿。 同时，遣散了偏殿所有的内侍，并且派侍卫在偏殿外严加看守，防止有人发现二人。 二人难得有一张床来休息。 第二天一早，刘邦亲自带着早饭给“自己”送了过来，讲着昨天那些没有讲完的故事，【刘邦】听后唏嘘不已。 自己好像这些年什么都没干，就是到处带兵打仗，平定叛乱了。 讲到最后一个反叛的诸侯王是卢绾。 卢绾的反叛也很有特点： 汉十一年，陈豨叛变，刘邦亲率大军到邯郸，从南面进攻陈豨，卢绾带着兵从东北方向进攻。 陈豨派遣使者出使匈奴，卢绾也派遣使者出使匈奴。 前者是求救，后者是让匈奴不要救，臧荼的儿子臧衍是这样对卢绾的使者说的： “您之所以在燕得到重用，是因为您通晓匈奴的事务。而燕所能够长久存在的原因，是因为其他诸侯屡屡造反，天下征战不休。现在您为了燕，想要迅速消灭陈豨。但陈豨被消灭以后，下一个就该轮到燕，您和您的主上马上也要灭亡了。您为何不让燕暂且放过陈豨，并且和匈奴联合呢？如果局势和缓，燕就能够长存；即使朝廷逼迫侵削，燕也算有了安全的保障。” 卢绾的使者被说服了，然后暗中劝匈奴帮助陈豨打卢绾。 由于战略意图屡屡被看穿…… 卢绾怀疑自己的使者叛变了，写信给刘邦，让他将使者的三族诛灭，使者回来了，向卢绾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卢绾也被说服了，又给刘邦写信说使者没有谋反，保全对方的家人。 至此—— 卢绾和陈豨勾结在了一起，两个人假打仗，想要骗过刘邦。 但陈豨那边的消息走漏了，刘邦派使臣召卢绾，卢绾称病不去，并且对属下说： “现在不是刘姓而称王的，只有我和长沙王吴芮了。去年春天朝廷族灭了淮阴侯韩信，夏天又诛杀了彭越，都出自吕后的计谋。现在陛下生病，政事都由吕后来决断，吕后专门想要找借口诛杀异姓诸侯王和大功臣。” 这番话传到了刘邦的耳朵里，刘邦以樊哙为将军，率兵攻打燕国。 卢绾知道刘邦还是顾念旧情，于是他带着家属、宫人、亲信等数千人马，在长城下等候，希望刘邦病愈之后，亲自入长安谢罪。 然而四月刘邦驾崩，卢绾只能带领部众逃亡到匈奴，匈奴封他为东胡卢王。 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死于关外。 第42章 内部矛盾不断的大汉 这么多的异姓王，只有长沙王吴芮山善始善终。 他的封地太过偏远了，势力弱小，再加上子孙一直效忠大汉，不惜杀害了自己的亲家英布，王位一直传了五代，直到因没有子嗣，长沙国才消失。 这个时候，【刘邦】有一个问题： 动手除掉这些异姓王，是自己的想法，还是别人的想法？ 要知道—— 现在的【刘邦】并没有除掉异姓王的想法，去年臧荼才被讨伐成功，自己如果真的不想有异姓王，就不会封卢绾为燕王。 答案很明确：这里面当然有刘邦的想法。 不然凭借着吕雉一个女人，她万万不可能直接绕过刘邦，对那些异姓王出手。 既然要消灭异姓王，当初为什么还要封这些异姓王呢？ 先说韩信，按照之前的约定，韩信应该是齐王，楚地应该给熊心这位之前项羽所立，合法的帝王。 为什么合法？ 当年项羽立熊心为天下共主时，刘邦是同意的，并且享受到了政治红利：被封为汉王。 否认熊心的合法身份，便是否认之前自己“汉王”的合法身份。 但熊心死了，没有后人，楚地没有王，刘邦便把韩信从齐王改封为了楚王。 至于为什么封韩信为齐王，是之前早有约定的，楚汉对峙时期，韩信发兵之前来要齐王，刘邦亲口答应了。 韩信是必须封的，其次便是彭越，也是答应好的。 其次便是韩王信和英布。 韩王信特殊的身份暂且不提，当年楚汉对峙的时候，英布需要拉拢，不拉拢战线将会被延长，英布也被封了个淮南王。 之后就是老大哥张耳，臧荼，吴芮等人。 分封制是当年所有人的共识，秦朝没用分封制，你看怎么着，二世而亡！ 所以刘邦才不得不封王，但郡县制呢？也仍然并用，这套也就延续了下来。 既然总归要封王，那为什么封王不能封自家人呢？ 吕雉比刘邦更想消灭异姓王，这些异姓王或多或少是刘邦的亲信，和刘邦有着亲密的关系。 但…… 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的儿子刘盈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留这么多外人祸患干什么？ 吕雉的耳边风，再加上隔三差五有人说诸侯王要叛变，让刘邦产生了消灭异姓王的想法。 【刘邦】觉得很对，但是相比于这些打仗的手段来剥夺这些人的王位，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吗？ 赵匡胤想说有，但【刘邦】听不到。 “杯酒释兵权”这样的做法在这个时代也不太适合。 比如像英布、臧荼等人，当年就是冲着这个王位，才投降的，你答应了，转头就违约，这样的做法不会被天下人耻笑吗？ 收回王位可以，但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似乎也只有谋反的理由配得上。 也可以慢慢来，比如说留个几年，等待像吴芮这种没有子嗣的情况，或者等他们这群人犯错。 那风险属实有点大：万一子孙没有能力，战国之乱将会再一次上演。 怎么用温和的手段消灭异姓王，别说是刘邦，就算后世很多皇帝都没有想法。 别说是异姓王，同姓王又怎么样？照样为了皇位会作乱，汉景帝时期想要削弱这些同姓王的权力，结果发生了“七国之乱”。 有一招：推恩令。 但推恩令这样的阳谋得以颁布的基础，也是汉景帝铺垫出来的。 在平定七国之乱之后，汉景帝对同姓王做出了六大限制： 一、王国重要官吏不得自置，只有2000石以下级别的官员王国才可以自置； 二、诸侯王无朝廷虎符不得发兵，这样限制了诸侯王之军权； 三、山海湖泽之利归朝廷，王国不得擅自开发利用； 四、诸侯王必须定期朝觐，平时不准私自出国境。 五、诸侯王不得爵人赦死罪，亦不能收纳亡人藏若亡命。 六、诸侯王不得私交外戚，不得对朝廷大臣私行赏赐，不得与其他诸侯王私下交往。 这个时候同姓王们手上的权力已经被限制很大了，汉武帝推恩令颁布下去，才会得到推广。 但…… 汉朝就有了推恩令，等到后世几个朝代，仍然不断有诸侯王作乱的情况。 这种情况在封建王朝的物质基础上很难解决，【刘邦】和刘邦两个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刘邦】得到的经验便是：悄悄戒备那些异姓王。 以争取比“后世的自己”，更快、更凌厉的手段灭掉这些异姓王。 对于消灭异姓王这件事，【刘邦】认为是大事，因为自己在继位后乃至快死前，一直在为这种事奔波。 这正合任行的心意。 如果…… 【刘邦】看到异姓王被消灭，还有新的吕氏异姓王出现，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这将近十年的时间，不就全都白忙活了吗？ 这说明，从一开始这样的手段就不能一劳永逸，至于怎样的手段能帮助到【刘邦】，需要从接下来源源不断的副本中得到思考。 是【刘邦】思考，不是他任行，这天下不是他的。 也许—— 当看到消灭异姓王，消灭吕氏王后，发现即使将天下分给了同姓王，天下仍然战乱不止时…… 刘邦会直接撒手不干了也说不定。 而在树立同姓王的过程中，大汉这个帝国还遇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外戚。 外戚掌权这件事不仅贯穿了西汉，也贯穿了整个东汉。 不少皇帝被外戚压着一头，被外戚欺辱，甚至帝位不保，为了解决外戚，只能用宦官，宦官结果又做大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刘邦和【刘邦】在殿中谈论了整整三天。 在临走之际，刘邦向【刘邦】叮嘱道：“小心吕雉。” 此时的刘邦已经认识到了吕雉的危险，这件事得从刘盈说起。 事实上，刘邦看到了刘盈的软弱，有过想要换太子的想法，将太子改为自己与戚夫人所生的刘如意。 刘如意生来“类父”，也就是像他小时候的样子。 几次想要改继承人，都遭到了吕后及其身后庞大的利益集团的反对，只得作罢。 到了后期，刘邦自己甚至担心刘如意被吕雉谋害，将他送到了赵国，又派信任的周昌作为他的丞相。 但刘邦刚死，戚夫人被做成了人彘，刘如意也被吕雉毒死了。 第43章 一个妇道人家，能…… 吕雉这个人很厉害，把刘邦控的死死的。 即使【刘邦】听到了未来自己的警告，也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办法对待自己这个“糟糠之妻”。 从情感上来说—— 吕太公当年是大户人家，选择将吕雉嫁给刘邦已经是有“恩”了。 吕雉不嫌他，反而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在战争期间也一直留在沛县，甚至被一度掠夺到了项羽那里，颠沛流离。 早期一点福没享到，净跟着他吃苦了，现在天下平定了，自己就要对付她…… 不管怎么想，都不太合适，尤其是【刘邦】所在的时代，刘盈刚刚被册封为太子还没多久。 不是所有人都是汉武帝刘彻：为了儿子继承帝位，杀掉了儿子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钩弋夫人。 汉武帝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情？ 源头不就在吕雉身上吗。 吕雉的存在给后世不少人看到了一种“权力”的新玩法。 大汉“以孝治国”，与其巴结皇帝，不如巴结太后，皇帝也忤逆不了太后的意思，那么谁才是那个“皇帝”？ 这种事情放在嬴政身上基本不可能出现。 赵姬淫乱后宫，铲除了吕不韦和嫪毐，赵姬也被赶出了咸阳，回到了族地。 为什么刘邦做不出来这种事情，或者说刘盈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出身不同。 人家嬴政正经的秦国公子，九岁被接回秦国，十三岁就成为了秦王。 刘邦和刘盈这种一步步从底层爬起来人的思维和嬴政的思维完全不同。 前者相对来说重情重义，后者的脑子里只有帝国。 那为什么汉武帝能做出来“杀母留子”这种事情？ 他就和嬴政很像，七岁被立为太子，十六岁继承皇位，这种出身导致他的思维模式也是站在整个帝国的角度考虑。 虽然刘彻是“后人”，但和嬴政的一些做法和思考方式大差不差。 刘彻能做出这种事，也有部分自身原因，十六岁继承皇位，一直被窦太皇太后和王太后掌权。 直到三十一岁，窦太皇太后去世，他才收回了自己的权力。 自己没有伞，要给后代伞，刘彻做出了“杀母留子”的行为。 窦太皇太后就是吕雉的亲信，“好学生”，至于王太后，说起来就有意思了。 王太后王娡，是之前叛乱的异姓王臧荼的曾外孙女，她为汉景帝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是汉武帝刘彻。 估计臧荼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后代有天成为了帝王，实现了另类的“篡位”。 这要从王娡的母亲、臧荼的孙女臧儿说起，她当年听到了一个算命的说自己的女儿王娡有贵人之命。 当时臧氏因为臧荼的叛乱已经没落了，王娡已经嫁人了，嫁给了金王孙，生了个女儿。 于是臧儿不惜拆散王娡的家庭，将其送入了太子宫，被当时的太子刘启看重，也就是后来的汉景帝。 古代并不讲究离婚再嫁这码事，反而生育过的人更加受欢迎，代表有孕育子嗣的能力。 古代因女人结婚年龄较早，十几岁就要生孩子，再加上落后的医疗手段，难产的很多，已经生过孩子的却受到欢迎。 王娡得宠后，臧儿又将自己第二个女儿王皃姁送到了汉景帝的身边。 王皃姁为汉景帝生了四个孩子，都被封了王，臧氏、或者说王氏得以崛起。 臧儿自己也有改嫁的经历，当初嫁给王仲，生下了王娡、王皃姁、王信，王仲死了，改嫁到了长陵田氏，生下了田蚡、田胜。 窦太皇太后死后，汉武帝拿回大权，开始重用田蚡为丞相，对窦氏重拳出击。 大汉这一乱摊子事情，追根溯源，都可以怪到一个人的身上： 吕雉。 不过，【刘邦】还不知道，即使在听了自己的建议后，仍然对吕雉不以为然。 一个妇道人家，能搞出什么来？ 他在拜别了“后世的自己”后，看向了任行。 “先生，可以回去了。” 任行满足了他的需求，轻轻挥了挥手，刘邦的视线天旋地转，再次眨眼时，只看到自己又回到了张良的府上。 “子房，子房！” 在门外的张良听到刘邦的呼唤，立刻走了进来。 他看着面目潮红，满脸激动的刘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也在任行、以及奇怪的头盔上停留了几秒。 刘邦的问题也证实了他心中的推测： “子房，我们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不到六十息。” 即使有着心理预期，但张良还是多余问了刘邦一嘴。 “陛下……可真的去到了后世？” “嗯。” “……” 一切尽在不言中。 换做其他人，可能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后世什么样，又或者发生什么了，但张良的定力一直很好。 如果刘邦想要说，不用他问就能知道；如果刘邦不想说，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那么为什么还要自讨没趣呢？ 刘邦很信任张良，原先是这样，去了趟后世更是这样了，在后世的记载里，张良老实的很。 但是—— 有些东西并没有记录在当时的史书上。 在汉十年时，刘邦就已经动了想要更换太子的心思。 吕雉很害怕，因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的权势来自于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刘盈，一旦其他人的儿子当上了皇帝，后果不难猜想…… 有人建议她找张良问计，这和吕雉的想法一拍即合。 一开始—— 张良没有搭理吕雉，但经过吕雉的威胁后，也只能献上计策： “陛下有想招而不得的贤人，有这样四个人，就是商山四皓，年纪都大了，皆因皇上傲慢慢侮人，所以不愿汉臣。” “但陛下偏偏以此四人为高人，如果你们能够不吝惜金银财宝玉帛，并让太子亲自致书，言辞肯切谦卑，用安车和辩士固请，应该能请得动他们。他们来了后，以宾客之礼相待，并且使他们时时随太子入朝。” 这样的计策果然成功，刘邦见到刘盈的羽翼丰满，也不想再大动干戈。 一直到…… 汉十一年，英布谋反。 第44章 张良只想明哲保身 英布谋反时，刘邦已经生病了，在经历了连续十几年的征战和不停攻打异姓王后，他已经厌倦了打仗。 谁能替自己打仗呢？刘邦将目标人选放在了太子刘盈身上。 商山四皓听到消息后，商讨得出了结论：我等来就是为了巩固太子之位。太子带兵出征，事情就危急了！ 他们找到了吕雉的弟弟，解释道： “太子带兵出征，有功对他的太子之位不能增加好处；无功反受其害。” “且给太子的那些兵将，皆是追随皇上打天下的枭将，让太子带领他们，无异于羊领群狼！” “这样他们肯定不会尽力，此去必然无功。” “我们听说，母亲爱儿子是常抱着的，现在戚夫人日夜服侍皇上，而刘如意又常被皇上抱于膝上，并说‘我一定不会让不肖子居于爱子之上’，这明显的是一定要易立太子。” “你们赶快让皇后对皇帝说英布乃天下猛将，擅长用兵，现在的士兵、将领都是陛下的故旧，如今派太子统领将士，无异于让羊来驱使狼，如果英布知道了，一定士气大振而向西进攻。” “现在陛下虽然生病，但勉强在辎车上，躺着监督军队，这样各大将领也不敢不尽力。” “陛下虽然苦了自己，但却保全了妻子儿女。” 吕雉将原话原封不动地转告了刘邦，刘邦骂道：“我就知道这小子派不上用场，还是老子亲自去吧！” 随后，率兵再次亲自出征。 刘邦晚年和早年完全变了一个人，早年在楚汉相争的时候，因为马车载了刘盈和鲁元公主，超载了，马车变得很慢，刘邦防止自己被楚军追上，为了逃跑，多次把刘盈和鲁元公主踹下马车，减轻马车负重。 每踹下一次，负责驾车的夏侯婴便将两人抱回车上，刘邦甚至动了杀心。 还有之后的“分我一杯羹”，流传青史。 将过去的刘邦和现在的刘邦结合在一起看，这不是变了一个人吗？ 但凡商山四皓能说出“陛下苦一苦自己，保全妻子儿女”的话，刘邦便会笑着将四个人一同打包再送回深山老林。 当然，踹刘盈下车也是有合理的原因的： 项羽一直对俘虏不错，如吕后，刘太公，哪怕刘盈和鲁元公主被俘虏了，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但如果他刘邦被俘虏了，大家可就全都玩完了，几个人也不会得救。 随着刘邦和英布打完仗回来之后，病情愈发严重，想要更换太子的想法更加强烈，就连张良自己也劝不动了。 而在一次宴会上，已经有八十高龄的“四皓”陪同着太子刘盈入席，这使刘邦很惊讶。 觉得太子已经羽翼已丰，重立太子恐怕会导致政局混乱，所以无奈之下只能放弃更换太子的打算。 但是—— 现在刚汉六年。 刘盈还没有长大，刚立下太子不久，更没有什么商山四皓。 “未来的自己”和说了想要换储的想法，刘邦也觉得应该这么做，如果人连未来的自己都不相信，还能相信什么呢？ 所以…… 刘邦想要和张良商量换储，并且如何用更温和的手段解决异姓王的事情。 这两件事情每一件都很重大，动辄可能改变帝国的命运，刘邦能够相信的人中，张良算是重要的一个。 刘邦并没有避讳任行在场，反而和张良直接谈了起来： “子房，你对盈怎么看？” 张良心中一紧。 好好的，问刘盈干什么？ 难道说未来刘盈出现了什么问题？ 还是说…… 张良微微垂目，沉吟片刻，才慎重地说道： “陛下，太子仁厚宽和，敏而好学，深得群臣之心，宫中侍奉亦无失仪之处，此乃社稷之福，万民之望也。” 这句话说的跟没说一样，主打一个可退可进。 刘邦也察觉到了这点，对这个标准答案不甚满意： “仁厚宽和？子房，你知我意。朕打下的这江山，如虎狼环伺，盈儿…心肠太软！这乱世余波未平，强敌在侧，他…守得住吗？” 强敌在侧？ 张良再次敏锐地抓到了关键词。 现在项羽被打败了，天下初定，哪里来的强敌？ 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刘邦问出这样的问题？ 匈奴？ 还是说…… 电光火石之间，张良心思急转，试探着问道： “陛下所虑深远，臣深以为然。太子之‘仁’，若辅以圣明教导与股肱良臣，未必不可化为治国之韧。然陛下忧心社稷稳固，其根由，恐非尽在太子，而在……彼等裂土封疆之同袍。”说这话时，他一直观察着刘邦的眼睛。 看到刘邦神态微微流露出来的那抹欣赏，他心中一沉。 果然…… 未来有人反叛了。 那是谁叛了呢？ 英布？彭越？韩信？……张良最不想看到的，便是韩王信反叛。 他比韩王信自己还了解自己，韩王信本来一开始就是他带着加入刘邦阵营的，韩王信有几分能力，他再清楚不过。 征战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复国吗？ 现在韩国尚在，韩国的君主也是当年韩国的公子，如果韩王信自不量力想要反叛，那么这些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张良稍作停顿，观察到刘邦的反应，继续深入着谈话： “至于应对诸王，陛下欲行雷霆手段，自是彰显天威。然…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连年征战，百姓疲敝，国库空虚。若再兴兵戈，恐非万全之策，且易生肘腋之患，使忠良寒心，令天下猜疑。” 刘邦身体放松了一些，靠在凭几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子房所言极是。朕岂不知用兵之弊？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不除之，终是心腹大患。”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刘邦： “子房，你可有‘不战’之法？” 张良有计策，但是…… 该不该说，能不能说，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按照现代的角度来看： 他和刘邦的关系是君臣，也是公司里的老板和下属，而那些异姓王的关系则像公司里的同事。 帮助老板对付同事……不管放哪个公司，都是一件令人不齿的事情。 向来明哲保身的张良并不想掺和到这些破事当中。 第45章 刘邦问计 张良是这么说的，在历史上也是这么做的。 刘邦登上皇位之后，张良只被吕雉胁迫，献上了一个计策，刘邦又不是吕雉，以他和张良共患难的经历，也不大可能做出胁迫之举，况且……除了张良，刘邦还有其他的智囊，非张良一人。 张良并不想更换太子，主要是……更换太子，能更换成谁？ 除了刘盈，总共只有两个公子，一是刘肥，二是刘如意，刘肥是庶长子，是刘邦娶吕雉之前，与寡妇曹氏生下的孩子，无论是能力还是出身，对方并没有当上皇帝的资格，除非刘邦将皇后吕雉改为曹氏。 问题是…… 刘邦敢这么做吗？ 刘邦家里那点破事儿，只要跟了他几年的人，大多都了解。 如果曹氏不能成为皇后，单扶持刘肥为太子，对方安能在吕氏的围攻下，保持自己的太子之位？ 吕氏的力量不止一个吕雉，吕雉的弟弟从刘邦起兵时就跟着他，吕氏的力量不可小觑。 在历史上，刘肥也险些被吕雉毒杀。 刘肥作为庶长子，在前不久被封为齐王，定都淄博，统辖七十三城，是汉初第一大封国。在刘邦去世、刘盈继位之后，刘盈在宫中设宴，刘盈因为刘肥是自己的兄长，就按照礼节让刘肥坐在上首，吕雉因此大怒。 她命人倒了两杯毒酒，摆在刘肥的面前，让刘肥起身用此酒来为她祝酒。 刘肥不知其中的阴谋，便起身敬酒。 而刘盈也起身拿起其中的一杯酒，准备与刘肥一同向吕后祝酒。吕后害怕毒死自己的儿子，便急忙起身打翻刘盈手中的酒杯。刘肥对吕后此举产生怀疑，因此不敢喝这杯酒，假装醉酒离去。 后来刘肥问别人，才知道是毒酒，因此刘肥感到害怕，整日非常忧虑。 齐国内史士得知此事后，向刘肥献计说： “吕后只生有汉惠帝和鲁元公主，她对自己的两个孩子无比疼爱。大王，您拥有七十多座城邑的封土，而鲁元公主却只有几座城邑作为自己的食邑。如果您能够把一个郡的封地献给吕后，以此作为鲁元公主的汤沐邑，吕后必定很高兴，而您也就不会有什么杀身之祸。” 刘肥为了保全性命，听取内史士的建议，把城阳郡献给鲁元公主。 吕后十分高兴，很爽快地答应刘肥的请求，于是在刘肥的府邸设宴款待刘肥，以此来表示谢意，众人尽情地痛饮一番。后来，吕后没有再追究刘肥当初的过失，放他回到自己的封国。 刘肥既然没有资格，那刘如意呢？更没有了。 刘如意刚刚一岁，母亲并非皇后，自身年纪小，没有势力，又怎么可能代替刘盈的作为太子呢？ 但即使如此，张良隐隐约约觉得刘邦想要更改太子的人就是刘如意。 现在刘如意小，但未来已经长大了，谁知道刘盈在后世发生了什么，让好好的刘邦去了趟后世就起了更换太子的心思。 直接拒绝刘邦，这种事情也不是张良作为臣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略作沉思，给了刘邦三条不是建议的建议： “其一，固本清源，以安其心。” “?陛下可大封宗室子弟于关东要塞、富庶之地，使刘氏血脉拱卫中央，此乃‘众建诸侯以少其力’之策。” “非但不削诸王土地，可再行封赏以示恩宠，令其暂去戒心。” “同时，借封赏之名，暗中调整其属官，或迁调其心腹将领入朝为官。” “其二，分化瓦解，以弱其势。” “诸王心思各异，岂是铁板一块？” “赵王张耳早逝，其子张敖尚幼且性情温顺，与陛下有翁婿之情，可引为臂助。长沙王吴芮地处偏远，兵微将寡，且素无野心，陛下只需遣一能吏抚慰，厚加赏赐，必能使其安心为屏藩。” “此二人若安，则压力聚于楚、梁、淮南等处。陛下可明察暗访，寻其过失，或由其仇怨者举告，再以大义名分逐步削之。对最强横者，可寻其过失，削其精兵，收其精铁，或……劝其子入京，置于眼前。” 这点倒是有点说法。 简单来说，就是仿照春秋战国时期质子的策略，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让那些质子和太子一起读书，太子也能摸清楚这些“异姓王二代”们的秉性，建立良好的关系，能减小他们反叛的可能。 刘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继续听着张良的第三点计策： “其三，借力打力，以‘礼’制‘力’。” “?陛下新定天下，当示以‘仁德’，重‘礼制’，可命叔孙通等大儒，详定诸侯王朝觐、纳贡、婚丧嫁娶之仪轨，务求其繁复奢靡。” “诸王长期滞留封地，一旦入朝或频繁往来，必耗其财力精力，更易受朝廷监控。若有违制，则以‘失礼’之名责之，步步紧逼，迫其自乱。待其势单力薄，或自生嫌隙，则削地除国，水到渠成。” 张良抿了一口水，最后为了帝国的和平，还是轻轻抬了一手刘盈： “至于太子…陛下正值鼎盛春秋，何虑身后？” “太子之‘仁’，若辅以此等稳固之局，外有强藩拱卫，内有贤臣辅佐，陛下居中调度，恩威并施，则诸王纵有异心，亦难成大患。待陛下涤清寰宇，太子继承大统，承陛下之威德，行宽仁之政，必能享太平盛世。若此时易储，徒增朝野动荡，反使宵小之辈有机可乘，或令诸王生轻慢之心，以为朝廷自乱阵脚矣。” 这句话刘邦有些认同，刚刚册封不久，就更改太子，换成还在襁褓之中的刘如意，怎么想群臣都不会同意。 甚至会思考，是不是自己和吕氏发生了什么冲突，矛盾。 再加上异姓王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外部之乱没有平息，内部却开始四分五裂，怎么想都觉得不太适宜。 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一步一步再定夺。 但时间不能太久： 刘盈在太子之位上呆的越久，以后想要易储便难。 此时的刘邦并没有想要改变刘盈的想法，只要有吕雉在，不管怎么改变，都没什么用，他更没有杀母留子的想法。 任行倒是觉得，再让刘邦进入两次游戏中，他会有不同的想法。 第46章 陈平的人生 从张良这里得到计策后，刘邦又找到另一个信任的谋士：陈平。 陈平在后世向来有“毒士”之称，“毒士”一般形容贾诩，作为贾诩的前辈，陈平相当于一个先遣服版的毒士。 贾诩为人低调，陈平不低调，也许是长得太帅了的缘故。 陈平为人俊美，家里贫穷，可他偏偏喜欢读书，与哥哥陈伯一起住，家中有农田三十亩，哥哥见到陈平喜欢交游（交友和游玩），便主动承担了家中全部的农务劳动，让陈平有时间出去游学。 曾经有人问陈平，“家里穷怎么还吃得这么大个儿。” 陈平的嫂子厌恶陈平，便回答说：“也就吃些糟糠烂菜罢了，有个这样的小叔，还不如没有。” 每一个成功人士，像苏秦、刘邦、都有一段被叔嫂嫌弃的经过。 陈平的哥哥陈伯听到了，便生气地把妻子休了。 等到陈平长大之后，富贵的人家没有谁肯把女儿嫁给他，娶穷人家的孩子陈平还不乐意，县里有一个叫做张负的富人，孙女嫁了五次人，丈夫都死了，陈平因为家贫，便去帮忙料理丧事，以换取报酬。 张负在丧家见到他，相中了这个高大魁梧的陈平； 陈平也因为这个缘故，被张负几次加班，考验人品，很晚才离开丧家。 一次，张负跟着陈平到了陈家，陈家在靠近外城城墙的偏僻小巷子里，门外却有很多贵人留下的车轮印迹。 张负回家后，对他的儿子张仲说：“我打算把孙女嫁给陈平。” 张仲说：“陈平又穷又不从事生产劳动，全县的人都耻笑他的所作所为，为什么偏把女儿嫁给他？” 张负说：“哪有仪表堂堂像陈平这样的人会长久贫寒卑贱呢？” 于是，张负将孙女嫁给了陈平，陈平娶了张家女子以后，资财日益宽裕，交友也越来越广。 随后，陈胜大泽乡起义，陈平立刻去投靠，过了多时，又投靠项羽。 值得注意的是： 当年在鸿门宴时，刘邦逃走，项羽派人去追回刘邦，派的人就是陈平，没有追回。 后来楚汉大战时，项羽想要杀掉陈平等人，陈平当时已经被拜为都尉，但还是逃走了，逃到了刘邦那里。 陈平到了修武，经汉将魏无知推荐，面见刘邦，两人纵论天下大事，十分投机。 刘邦破例任陈平为都尉，留在身边做参乘（陪他出行，为他驾驭马车的官员），并命他监护三军将校。 这一下引起了将领的不满，纷纷说他品行不端，贪图贿赂，认为这种人不能信任重用。 这里的品行不端和贪图贿赂就是后世提到的“盗嫂受金”，也就是和嫂子私通收取贿赂之事。 收取贿赂的事情是真的，陈平来投奔刘邦，什么都没带，不收就活不下去。 这点之后再说，主要是盗嫂，被同样说“盗嫂”的还有一位文帝时期的大臣，名叫“直不疑”。 其品德高尚，办事能干，受到汉文帝的赏识。 有小人诽谤他，说直不疑：这货是个人才，可惜他和嫂子私通…… 直不疑听到这种诬陷后，淡然的说了一句：在下并没有兄长。 直不疑的谣言不攻自破，但很可惜的是，陈平真的有兄长，也真的有嫂子，甚至陈伯为了他休掉了妻子。 但陈平真的盗嫂了吗？ 很难。 有一个典故是陈平分肉。 在村里的社祭上，被乡亲们推举为社宰，为乡亲们分肉。 如果陈平真有盗嫂，那么在祭祀这种庄重的场合，村民们不会选择一个德行有亏的人主持分肉。 其中，向刘邦谏言陈平人品有问题的是周勃、灌婴这种刘邦的心腹大将。 这也为后面的事情做出铺垫： 陈平和刘邦军中有好多人都没什么交情，这也是刘邦愿意使用陈平作为监察，并且询问他计策的缘故。 在流言兴起之后，刘邦找到了陈平，询问道： “听说你原来是帮助魏王的，后来离开魏王去帮助楚霸王，现在又来帮助我，这怎么不让别人怀疑你的信义呢？” 陈平也知道盗嫂的事情没办法解释，只是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同样一件有用的东西，在不同的人手里作用就不同了。” “我侍奉魏王，魏王不能用我，我离开他去帮助楚霸王，霸王也不信任我，所以我才来归附大王。” “我虽然还是我，但用我的人可不一样了。” “我久慕大王善于用人，所以才不远千里来投奔大王。我什么也没带，来到这儿，所以什么都没有，才接受了人家的礼物。没有钱，我就生活不了，也就办不了事。” “如果大王听信谗言，不起用我，那么，我收下的那些礼物还没有动用，我可以全部交出来，请大王给我一条生路，让我辞职回家，老死故乡。 刘邦的疑虑顿消，对陈平倍增好感，并重重地赏赐一番，提升他为护军中尉，专门监督诸将。 陈平在刘邦军中负责了很多，也制定出了很多计策，包括“六出奇计”。 1、离间楚君臣：向项羽阵营散布谣言，致其疏远范增。 2、荥阳诈降：夜遣女子二千人出东门吸引楚军，掩护刘邦从西门突围。 3、蹑足封王：建议刘邦封韩信为齐王以稳定军心。 4、伪游云梦：借巡游之名擒获韩信。 5、解白登围：贿赂匈奴阏氏，使刘邦脱困。 6、秘策平叛：献计平定臧荼、陈豨、黥布叛乱（史传未详述） 面对陈平这位和军中关系不好的人，刘邦很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烦恼，单刀直入： “子房方才献策，言及异姓诸王当以缓图、分化、削势为上，不可轻动干戈。平，你以为如何？” 陈平也没有料到刘邦会将这种大事，如此轻率的和自己说了出来。 他还在愣神，愣刘邦为什么忽然找自己来。 如此坦然的交代帝国的大事，说明什么？说明刘邦很信任他。 心念电转，陈平瞬间明白了刘邦召见的深意，如果刘邦对张良的计策感到满意，还召见他询问干什么？ 诚然—— 陛下如果需要更“快”更“准”的刀子，他正好可以提供。 第47章 快刀斩乱麻 谁都知道剪除异姓王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打一个持久战，等一二百年总会找到对方犯错的地方。 但是—— 大汉真的能等一二百年吗？ 刘邦认为不能。 能在自己手上做完的事情，为什么要留给后人呢？ 相信后人的智慧？ 说实话，他不太相信。 光是一个刘盈就让他失去了信心，更别说刘盈生孩子了。 自己能夺取天下靠的就是有“识人之明”，现在刘盈连识人之明都没有，那些封侯拜相的人自身有能力，他们下一代在他们的熏陶下会变得更有能力，这么一对比下来，他刘邦的子子孙孙能守得住这个天下吗？ 况且—— 从后世回来的他，知道了自己只有六年多的寿命了。 他想要做的一切事情，也都只有在这六年间完成。 后世的教训没有让他变得慢下来，反而像是一把悬在他头上，随时会掉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促使着他行动。 这点，就连任行都没有料到。 陈平虽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 “留侯之策，深谋远虑，乃固国之本，稳社稷之基，自是上上之选。然…” 他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 “然此策如春雨润物，需假以时日。陛下雄才大略，欲为万世开太平，然则卧榻之侧，巨兽假寐，其爪牙之利，非时日可消磨殆尽。譬如淮阴者，其势如积薪烈火，非‘缓图’可待也。” 陈平的话很好的抓住了刘邦的痛点： 张良的计策虽好，但对韩信这样手握重兵、威望卓著又难以控制的强藩，见效太慢，风险太大。 刘邦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精光更盛，语气急促： “善！平知朕心！子房所言，固是正道。然时不我待！你可有‘快刀’，能断此乱麻？代价几何？” 陈平笑容不变，声音压低： “陛下明鉴。快刀自然有，且不止一把。然此刀非砍在疆场，而在于…人心与名器之间。” “其一，借‘名’行‘实’，伪游云梦。” 历史并不会更改，陈平还是说出了这个计划。 “臣闻陛下欲巡狩云梦泽，大会诸侯？此天赐良机也！陛下可广布诏令，言将巡幸云梦，与诸侯同乐，检阅王师，犒赏功臣。此乃合‘礼’之举，名正言顺。诸王闻之，必来朝觐。陛下可预先布下精兵强将于陈地，示之以弱，藏锋于鞘。待诸王齐至……” 陈平说着做了个擒拿的手势，眼神冰冷： “择其首恶，以‘预谋反叛’、‘私藏甲兵’、‘僭越礼制’等莫须有之罪名，当场擒之！此乃‘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一王就擒，余者震恐，敢不俯首？此计之要，在于‘快’与‘名’。快则敌不及防，名则师出有名。” 刘邦早就从“后世”知道了这个计划，所以并没有很震动，而是问着细节： “此计甚妙！然…‘莫须有’三字，恐难服众？若激起诸王联手反抗，岂非弄巧成拙？” 陈平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陛下所虑极是。故臣言此刀在于‘人心’与‘名器’。” “其二，构陷由人，罪证自生。” “所谓‘莫须有’，乃最后公之于众之辞。擒拿之前，陛下可密遣心腹死士，潜入目标封国。或重金收买其近臣、宠妾；或派遣巧舌之士，诱其说出悖逆之言；或伪造其与匈奴往来书信；若其本有跋扈不臣之举，则更易坐实。” “只需有一、二‘人证’、‘物证’在手，便非‘莫须有’，而是‘罪证确凿’！此乃‘构陷’之术，虽为下策，然事急从权，行之有效。陛下只需确保‘证人’在关键时刻‘适时出现’，‘物证’‘恰到好处’地被‘发现’即可。” “臣…愿为陛下操持此事。” 刘邦眼神复杂地盯着陈平，既有对计策效果的认可，也对这种手段本能的忌惮。 沉默片刻后，他追问道： “计是好计。然若只擒一人，余者惊惧反叛，又当如何？” 陈平平静地回答道： “陛下勿忧。擒一王，如杀鸡儆猴，余者震慑，正是分化瓦解之时！” “此时再行留侯之策，事半功倍。” “可对余者明示：朝廷只究首恶，余者不问，甚至可加恩赏以示安抚。同时，速调陛下亲信将领接管被擒之王封地，或分封陛下亲子、近支宗室前往镇守。” “恐慌之下，诸王必争相表忠，唯恐步其后尘。” “朝廷可趁势颁布更严之藩国律令，削其兵权，限其政令，此乃‘借势而为’。若真有不识时务者敢反，彼时其势已孤，朝廷以平叛之名征讨，名正言顺，且胜算大增！” 最后，陈平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陛下，此‘快刀’之利，在于立竿见影，震慑宵小。然其刃亦能伤己，用之当慎之又慎，务必‘一击必中’，且善后需极周密，封其口舌，绝其流言。使其虽死或囚，而天下人只知其‘罪有应得’，不知陛下之‘谋’。” “此间尺度，非陛下圣心独断、雷霆手段不能驾驭也。” “至于代价…无非些许金银细作之费，及…后世史家或有的微词。然比之江山动荡、烽烟再起，此代价，轻如鸿毛。” 从历史的后世往回看，陈平的计策的利弊确实如此。 完美的说中了刘邦的心坎，刘邦和吕雉也是这么做的，后世的人确实对这段历史有微词，但也只是微词而已，和相比于江山动荡不值一提。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得建立在异姓王换成宗室子弟能够一劳永逸的基础上。 再往后看…… 这招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换成宗室子弟就会天下太平吗？ 反而会闹得更欢。 关系三代就远了。 大家都是宗室子弟，抢起天下来更加“师出有名”，反而不会出现春秋时期各国卫护宗主国周国的场景。 这样的计策唯一一处优势便是： 如果天下因为宗室子弟大乱，不管谁取得了天下，天下都姓刘。 但是—— 总有意外。 就比如说像东汉末年那个时期，由于推恩令，各个地方的宗室子弟力量已经很少了，远远不如外戚和权臣。 为数不多有实力的就是刘焉等人，他们的权力来源并不是“王”，而是“州牧”。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刘邦回到殿中时，忧心忡忡，而这被吕雉察觉到了。 第48章 吕雉的困惑 对于刘邦这些天魂不守舍的行为，吕雉看在眼里。 后宫的一些内侍在她成为皇后之后，便逐渐换上了她的人，毫不夸张地说，刘邦每天喝多少杯水，梦话说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而对于刘邦所表现出来的异常，吕雉非常不解。 明明天下大定，就连前阵子群臣之间对赏赐的埋怨，也在宴席之中封“雍齿”而消退，刘邦又有什么烦恼呢？ 顺着疑惑追根溯源，吕雉将源头放在了那天宴席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白衣男子。 听这描述，她从未见过此人，打听下来，别人也对此人毫无了解，唯一的了解便是：他真能喝。 这点评价来自于她的亲兄弟，吕释之，那天他也被任行喝倒了。 让人感到奇怪的不仅仅这一件事： 刘邦这几天竟然罕见地和她一起睡觉，放着戚夫人那个贱货不去宠幸，将目标放在了她的身上。 说是没点目的，她绝对不信，但是……又有什么目的能放在她的身上呢？ 换句话说，她身上有什么是刘邦值得惦记的呢？ 答案不多，在古代，一个女人的权力来自于男人，丈夫，或者儿子，丈夫排除掉，难道说刘邦想要对刘盈做些什么？他又能做些什么呢？对于这个问题，吕雉不敢细想，问别人，别人都说她多虑了。 太子是嫡长子，年纪合适，刚刚被敕封太子，其他兄弟太小，国储之事又怎么会变化呢？ 是的。除了已经从刘邦那里探听到消息的张良和陈平，没有人知道刘邦已经动了想要换储的心思。 张良和陈平知道这是大事，嘴巴严得很，更不可能会说出去。 这个骇人听闻的秘密也就藏在了三人心中。 既然做好了决断，刘邦便打算开始行动，他不打算按照原本历史上的“云梦泽行动”，云梦泽行动只是针对韩信一人的，他想搞个大的，在长安找个由头，召集所有诸侯王，想办法一网打尽。 至于由头，有好几个，庆祝项羽打败，还有藏茶反叛被消灭，又或者大封百官。 想找个由头总是能找到的，但是却不保证这些理由管用，诸侯王很少离开封地，尤其是像长沙王吴芮那样，山高路远，一来二去半年的路程，如果每次召集都过来的话，那他一年到头来不用干别的了，全在路上就行了。 在刘邦为了诸侯王的事情而苦恼的这几天，任行的生活却过得很好。 刘邦见识到了任行的能力，每天大鱼大肉供着任行，任行隔三差五就在张良的府上做一些新鲜的菜系，厨艺水涨船高，就连张良也有了口福，甚至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任行能一直在他的府上，两个人啥都不干，每天就吃吃喝喝渡过余生就好了。 不切实际之所以不切实际，是因为张良知道在任行身边就不可能不沾染上“因果”。 首先，不管是谁做事都要讲究目的，倘若任行是“天上人”，他下来是干什么的？单纯为了给刘邦看未来？ 显然不太符合实际，没有哪个仙人会这么多管闲事。 但除了这些以外，任行这个人很好，也很好说话，懂得还多。 每次两个人在吃饭的时候交谈，不管天南海北，任行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比如说水为什么会消失，为什么太阳东升西落，又为什么……张良很喜欢和任行探讨这些，虽然不懂，但能听懂，总能增长见识。 这也是聪明人喜欢和聪明人一起聊天的缘故。 任行吃的很饱，饱到了什么程度？饱到了想要吃野菜解腻的程度。 有钱人都是这样，当单纯的口腹之欲满足不了他们的时候，他们有的会返璞归真，有的则想要吃一些猎奇的食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还有很多人连野菜都吃不上。 不过…… 任行却愿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别人。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任行在张良得到张良的允许后，在他的后院开垦了一片农地，自己种田，他并不会种田，对于种田之事也一窍不通。 当看到一些历史穿越文的时候，那些穿越者什么都会干： 会改进曲辕犁，会弄水泥，又会弄火药，天文地理，就好像他们什么都知道一般。 每当看到这样的小说时，任行都会感慨，大家同样都是九年义务制教育出身，为什么他们能这么秀？ 任行不会这些东西，哪怕有系统的资料库，但他不知道怎么用，也只能亲自上手研究。 有的时候—— “质的改变”往往缺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思路。 一开始，张良看到任行种地，只是觉得任行吃不了撑的，事实上任行一开始真的是吃饱了撑的想要给自己找点事干，想弄个温室大棚，以解决冬天里火锅没有蔬菜的问题，最后理想高度才逐渐上升到解决汉朝温饱的问题。 看着任行拙劣的务农技巧，张良有些看不过去，甚至自己亲身教导。 不同于其他国的贵族—— 作为韩国的贵族，张良并不是五谷不分，反而，他的种田技术很高。 在他刺杀秦始皇失败后，他伪装过各种身份，流浪天下，看过太多的农人，也早就学会了务农的技巧。 任行真心觉得，如果张良没有当谋士，种田也绝对是一把好手。 三天之后—— 任行去了铁匠铺。 “您看，这犁辕又长又直，像根扁担，牛在前面拉，劲儿使在抬杠上，老费劲了。” “牛一转身，这大家伙就得又抬又拽。” “咱把它改成一道弯儿，像天上月牙儿，或者像弓背。” “这么一弄，犁辕短了，犁身矮了，重心就沉下来了，牛拉起来，劲儿是往前使的，不是往上抬的，一下就轻快了！” “老师傅，您在船上见过‘舵’吗？船能拐弯，全靠舵能转。咱也给犁安个‘小舵’。” “在这儿，咱做个能转的木盘，叫它‘犁盘’。套牛的那个‘轭’，不再死绑在犁辕上，而是挂在这个能转的盘子上。” “这样，牛想往左转，犁盘就跟着往左转，犁身子自然就跟过去了。” “再也不用三四个人吭哧吭哧地抬犁调头了！” “现在的犁，主要是破开土，翻土、碎土还得靠人再耙。” “咱在犁镵的边上，加一块弯弯的铁片或者硬木片，要像人的肩膀一样，有个溜圆的坡度。土被犁镵切开后，顺着这‘肩膀’往上走，一挤、一拧、‘啪’就翻过去了！草啊秆啊全扣在底下，土块也摔碎了。” “这一趟过去，等于又犁地又耙了一遍，省了多少后续功夫！” 铁匠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大人物绘声绘色的形容，只觉得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朝着他打开。 简单来说—— 曲辕犁将原先的辕改为曲辕、短辕，并在辕头安装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 这样不仅使犁架变小变轻，且便于调头和转弯，操作灵活，节省人力和畜力。 从唐朝时期曲辕犁的面世，一直到宋、元、明、清都未做更改，足以证明它的可靠。 看着任行熟练的用一个奇怪的犁耕地，张良不解且大为震撼；一同来到张良府上，准备第二次去后世的刘邦见到这一幕亦是如此。 第49章 吕雉和审食其 “先生，功德无量！” 见识到曲辕犁的功效，以及认识到它作用的刘邦深深鞠了一躬。 任行没有躲闪，这礼，他受的下。 这几天，进度条进展异常缓慢。 只有百分之十几。 照这个情形，他估计要在汉朝养老了。 于是他叫来了还在为异姓王而苦恼的刘邦，准备开启第二次副本。 第二次副本是刘邦死后。 刘邦死后有一件非常夸张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任行准备卖一个关子。 等到刘邦看到便知道了。 再次睁开眼时，刘邦只看到了一个灵柩。 旁边有人在哭。 刘盈。 棺中躺的是谁自然不必多说。 这次来到后世，刘邦本以为会来到上次的时间节点，没想到……一进入，就是自己死亡的时刻。 如果是直接看到自己的死亡，心中很难释怀。 但上次已经看到自己病入膏肓的样子了。 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有了上次的铺垫，刘邦倒没有觉得恍惚，只是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有闲情雅致打量起了周围。 后世有很多电影，内容都是主角搞假葬礼： 想看一看自己葬礼是什么样，又会有什么人说什么话。 自己看一场自己的葬礼，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刘盈哭的很大声，很凄惨。 发自肺腑。 这让刘邦怀疑起了自己的决定： 更换刘盈的太子之位，正确吗？ 从草根走出来的人，像刘邦，朱元璋，一向重视亲情，他们还没有办法做到“国和家”分开的地步。 在他们眼里，自己打的天下，国就是家，家就是国。 在观看自己葬礼的时候，刘邦也产生了新的疑问： 为什么…… 自己的葬礼看起来规模如此之小？ 没有群臣，只有吕雉和刘盈。 按理说自己身为帝王，驾崩之后理应风光大葬，是发生了什么吗？ 不得不说，刘邦的嗅觉很敏锐。 抱着这样的疑惑，任行陪着刘邦看完了整场葬礼，直到刘盈哭晕了过去，大殿内只剩下寥寥几个人。 “你们都出去吧。”吕雉发号施令道。 现在场上只剩下了吕雉，审食其，两个人在大殿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被赶出门外的刘邦用眼睛再次看向任行，任行甩了甩袖子，两个人像是被隐身了一般，进入了殿中。 刘邦倒是打算看看吕雉和审食其有什么话说。 审食其这人，在野史中被称为吕雉的“男宠”。 这点传闻倒是有迹可循，但也仅仅是有迹可循，其中的迹便是审食其的经历： 当年刘邦从沛县起义，审食其便跟随刘邦，担任舍人的职务，之后刘邦在外征战，由于吕雉、刘太公一众人留在了沛县没人照顾，于是就让审食其留在了沛县，照顾他们，这一照顾就是三年又十个月。 随后—— 刘邦在彭城之战被项羽打败，刘邦带着几十个人回沛县找自己的家人，但是家人们已经逃了，被项羽找到了。 项羽将吕雉、刘太公等人押在了军营当中，审食其又陪吕雉、刘太公在军营呆了一年。 这将近五年的陪伴…… 使得审食其成为了坚定的吕党。 试想一下。 两个人一起共患难这么长时间，一男一女很难说得清，这也是野史的来源之一。 但从刘邦的任职来看，审食其如果真的和吕雉发生了什么，审食其也不会被刘邦封为二十等爵最高的列侯。 当五年的保姆，就可以成为列侯，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而且—— 刘邦死之前两个人没发生什么，不代表着之后。 这要引入野史的来源之二，也就是审食其的死因。 在汉文帝前元三年，淮南王刘长早就对审食其不救其母积怨已久。 自淮南国入朝觐见皇帝时，刘长前往审食其府上求见。 审食其出来见他，刘长便取出藏在袖中的铁椎捶击审食其，又命令随从魏敬用刀割其脖断其首级。 事后刘长驰马奔至皇宫中，向皇帝刘恒脱去上衣谢罪。 “不救其母”是什么典故？ 当年赵王张敖的丞相贯高暗杀刘邦未遂事发，赵王所献的美人赵姬受刘邦宠幸正怀孕，也受到牵连下狱。 赵姬对狱吏说自己怀了刘邦的孩子，狱吏向上禀报。 刘邦因行刺之事正在气头上，没有理会赵姬。 赵姬的弟弟赵兼拜托审食其告知吕后，由于吕后嫉妒，不肯禀告刘邦赵姬怀孕一事，审食其也就没有尽力争取。 赵姬生下儿子刘长后就忿恨自杀了。 狱吏抱着刘长送到刘邦面前，刘邦后悔莫及，下令吕后收养刘长，把赵姬安葬在她故乡真定。 最终，审食其也因为这件事，尝到了刘长的铁锤。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汉当年盛行公羊学说，别说十年了，向母亲之仇，流传于百世子孙都要报。 再加上刘长是为母报仇，以及汉文帝和刘长的关系亲密，这件事不了了之。 当时刘长向汉文帝请罪的时候说了自己三个杀审食其的理由： “臣母不当坐赵时事，辟阳侯力能得之吕后，不争，罪一也。赵王如意子母无罪，吕后杀之，辟阳侯不争，罪二也。吕后王诸吕，欲以危刘氏，辟阳侯不争，罪三也。” 简单来说，就是审食其什么都不干，也就是“不争”。 第一条罪，就是自己母亲当年明明可以不用死，但审食其什么都不干，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第二条罪，就是吕雉杀赵如意和戚夫人的时候，审食其什么都不干。 第三条罪，就是吕雉大封吕氏子弟为王，想要取代刘氏时，审食其什么都不干。 坦白来讲—— 这三条罪也只有第一条审食其搭边，其他两条是刘长为了站住大义，给审食其生编硬凑上去的。 第二条罪，吕后杀赵如意和戚夫人，连刘盈都阻止不了，审食其凭什么能阻止？ 第三条罪，当年大家都参加白马之誓了，尤其是王陵、陈平、周勃，明知道“非刘姓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但他们三个身居高位的人依然赞同吕雉封吕氏子弟为王，现在吕氏倒台了，三个人没有罪过，反而陈平和周勃成了功臣，那么什么都不干的审食其就因为当时没有反对而入罪呢？ 法律在封建王朝的作用从来都是一顶帽子，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扣上去。 如果法律无法做到人人平等，一视同仁，那么它的威信力便逐步丧失。 按照法律来说，刘长的三个理由并不可以让他杀掉审食其，照裁决来看，审食其的死在法律上是无辜的。 真要这三点成立，陈平、周勃要死于审食其的前面。 但即使如此，汉文帝还是对刘长进行了特赦。 如果要探究吕后和审食其之间不正常的关系，重点不是审食其的死亡，而是死后发生的事情。 在《史记·郦生陆贾列传》里有这样一段话： 孝文帝时，淮南厉王杀辟阳侯，以诸吕故。文帝闻其客平原君为计策，使吏捕欲治。闻吏至门，平原君欲自杀。诸子及吏皆曰：“事未可知，何早自杀为？“平原君曰：“我死祸绝，不及而身矣。“遂自到。 简单来说，就是汉文帝要逮捕审食其的门客“平原君”。 让我们回到上面两段，如果说审食其真的是无辜的，那么汉文帝为什么非要抓“平原君”呢？ 而平原君为什么在收到风声之后仓促自尽呢？ 他又为什么对儿子交代说，只有我死了，这场灾祸才能消失，不至于牵扯到你们呢？ 最后一个问题反过来便是：如果我不死，汉文帝很可能会对我们全家动手。 是什么让汉文帝要对他们全家动手？ 更确切一步说： 平原君干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呢？ 深挖下去，得先从平原君这个人来看。 平原君名叫朱建，当年审食其和他的交往，一直是审食其主动的，朱建不止拒绝过一次审食其的交好。 为什么？ 史记上说，朱建认为审食其品行不端。 直到朱建的母亲去世，周围人都没有理会，审食其在陆贾的建议下给朱建送去了重礼，为其送葬。 朱建才为审食其效力。 这种例子还有一个，是刺客聂政。 回到之前的“品行不端”，为什么朱建一开始会认为审食其是这样的人呢？ 史记中记载： 辟阳侯幸吕太后，人或毁辟阳侯于孝惠帝，孝惠帝大怒，下吏，欲诛之。吕太后惭，不可以言。大臣多害辟阳侯行，欲遂诛之。 通过历史我们可以知道： 刘盈很是惧怕吕雉，性格一直是个老好人。 有人在刘盈面前诋毁审食其，刘盈老好人也生气了，甚至要直接杀人的缘故。 怎么诋毁的审食其？ 难道只是诋毁，刘盈就相信了吗？ 换句话说，没有证据吗？ 吕雉的形象也大相径庭，吕雉的强势是出了名的，审食其这样一个陪伴自己多年，自己的心腹被处死了。 为什么她不营救，连话都不说呢？ 审食其最后没有死，营救审食其的便是朱建。 朱建清楚一些东西，于是找到了当时刘盈身边的官宦威胁： 如果审食其死了，太后绝对会迁怒你，你也得死。 宦官害怕，只能向刘盈替审食其说情。 而这个宦官在宫城之中又知道了什么呢？ 这些因素共同构成了野史中的推测。 具体其中发生了什么，任行也不知道，他是个遵从正史的人。 哪怕就算发生了什么，以吕后当年的权势，再加上大汉以孝治国，也不可能在史书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历史的魅力就来源于未知，有许许多多足以改变人类未来的对话都没有被记录。 没有记录，留给后人充分的想象空间，是一种浪漫。 如今，两个人在长乐宫的对话很正常。 直到—— 吕雉一脸忧心忡忡地对审食其说道： “诸将与帝为编户民，今北面为臣，此常怏怏，今乃事少主，非尽族是，天下不安。” 刚一进门的刘邦听到这句话，立刻呆在了原地。 什么情况？ 他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这句话简单来说，意思是： 以前刘邦和打天下的将领们都是草根出身，是平等的，现在他们俯首称臣，但刘邦已经死了，下一代皇帝还很年轻，他们有的人可以辅佐刘盈，但有的人却有其他的想法，天下会动荡不安。 更直白一点便是…… 吕雉想要将朝堂上所有的大臣全部杀死。 说真的，听完这句话后，刘邦只觉得吕雉疯了。 第50章 人彘 吕雉的想法很大胆，但她真的很蠢吗？ 不然。 吕雉是唯二不是帝王，却被司马迁放在帝王本纪中的人物。 如果她真的很蠢，被她弄死的韩信、彭越等人不更蠢吗？ 吕氏在朝内有很大的一批势力，除了吕雉本身，吕释之、吕泽，尤其是吕泽，算上带资进组。 在刘邦前期起势的时候，吕泽帮了他很多。 可以说—— 没有吕氏兄弟的帮助，刘邦前期不可能那么顺。 再者，吕氏在朝内有很多的姻亲。 吕雉的妹妹吕媭被嫁给了樊哙。 在刘邦快要死的时候，有人向刘邦进言，说樊哙要谋反，刘邦就派陈平去处死樊哙，但陈平并没有这么做： 他知道刘邦快要死了，刘邦死了，吕雉当权，那他处死樊哙无疑是自己找死。 所以—— 他选择了一个“拖”字诀。 只是将樊哙羁押，缓慢地运送到长安，成功拖到了刘邦去世，樊哙活了下来。 由于太子是刘盈的缘故，很多大臣都不由自主地向吕氏靠拢了，他们也不傻，知道刘盈当权后，吕雉将获得权力。 刘邦对此心知肚明，却没有任何办法。 就拿上述的“商山四皓”来说—— 他都请不来的人，对方听到了刘盈想要学习的事情，便出来了，还不能说明刘盈在民间的影响力吗？ 明明知道后世可能发生什么，刘邦却没有任何办法。 还有一种说法便是： 白马之盟不光防着异姓王，也在防止吕氏。 只是没有防住罢了。 乍一想，这个计划有着不小的成功率。 现在南北两军都掌握在吕氏手里，外面的诸侯王除了长沙王，都已经换成了刘氏的人，大臣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而留下的吕氏和吕氏的姻亲们可以帮助刘盈快速平定局面，接手大臣们手上的权力。 只是—— 做完这点，有一个疑问： 杀完大臣之后，天下姓刘姓吕？ 吕雉听完审食其的话，询问道： “如果我非要强行做这件事呢？” 审食其摇了摇头，说道： “陈平、灌婴统率十万士卒驻守在荥阳，樊哙、周勃统率二十万士卒在平定燕、代，这时他们听到皇帝驾崩，诸将全部被杀，必定联合兵力回攻关中。大臣叛乱于内，诸侯反叛于外，天下覆灭可以翘足而待了” 这句话不是审食其的话，而是郦商的原话。 他听到了吕雉想要诛灭大臣的消息，找到了审食其，说道： “闻帝已崩四日，不发丧，欲诛诸将。诚如此，天下危矣。陈平、灌婴将十万守荥阳，樊哙、周勃将二十万定燕、代，此闻帝崩，诸将皆诛，必连兵还乡，以攻关中。大臣内畔，诸将外反，亡可跷足待也。” 审食其听完，就将这句话转告了吕雉。 上述那个问题，天下姓刘还是姓吕，答案都不是。 这是刘、吕和大家一起打下来的天下。 大臣们可以不管天下最终还是姓刘、姓吕，他们最起码要保证，自己也在天下的行列当中。 事实上也是如此： 吕雉没有诛灭大臣，她分封吕氏子弟，大臣们没有管，只要不祸及到自己就行了。 现在吕雉想要把他们杀光，他们岂会伸着脖子让吕雉砍？ 想当初—— 大家都是相同的出身，你不过是攀上了大哥刘邦，刘邦没了，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吕雉想了想，见到事情不可为，便着手开始为刘邦大规模发丧。 刘邦的脸色很难堪。 这远远还没有完，他来到了后宫，又看到了戚夫人的下场： 被囚禁在在永巷，剃去头发，颈束铁圈，穿上囚徒的红衣，舂米做苦役。 当年的戚夫人和吕雉争宠的时候就和她说过： 如果最后刘盈当上了皇帝，戚夫人不会放过她和刘如意的。 刘邦深以为然： 派周昌给刘如意当国相，保护刘如意。 这有用吗？ 很快…… 刘邦就看到了答案。 吕雉派遣使者召刘如意回长安，多次都被周昌以国事繁重为理由所阻挡。 看来周昌还是有能力的。 但是，真的吗？ 很快，吕雉又更改了思路，开始召周昌回长安。 这样的诏令，周昌怎能不听呢？ 周昌回来了。 吕雉又召见刘如意，没周昌在一旁辅佐，刘如意也回来了。 事实证明，周昌一点用都没有。 上位者如果想要杀人，有一万种理由。 在看到周昌回来的时候，刘邦脸色更加阴沉了，他完全看到了刘如意的未来，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任行总觉得，再看下去，他会被提早气死。 于是，他贴心地询问： “陛下，要不我们回……” “不回！” 刘邦拒绝的很果断。 这些日子，他的饭量倒是越来越大，看来刘邦是那种生气就会吃东西的性格，不然又能怎么做呢？ 后世发生了什么，刘邦不想干涉，只想了解。 干涉又有什么意义呢？ 刘如意回来了。 让刘邦感到欣慰的是，刘盈很照顾刘如意。 刘如意到达长安后，为了防止其遭毒手，刘盈与刘如意一起同吃同住，吕雉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 一个月后，机会来了。 刘盈外出射猎，刘如意则因为年纪小，不能一起去。 吕雉知道刘如意独自在寝宫，便拿毒酒喂刘如意。 刘盈回来的时候，刘如意已经死了。 刘邦在大殿中，亲眼见证了这一幕，自己的孩子死在了自己的妻子手上。 这完了吗？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刘如意死后，吕雉对戚夫人下手。 “陛下，接下来的画面还是不要看的好。” “……” 刘邦已经听不进去任何的话了，就连任行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在他的视线里，刽子手亲手将戚夫人的手脚砍断，眼珠挖掉，被做成人彘，放在了厕所里。 这、这…… 刘邦的双目血红。 这样的毒妇，又怎能做得了太后？！ 刘盈只能在旁边看着。 和他一样。 没有任何的举动。 甚至回去之后还生了一场大病。 换太子。 必须换太子。 刘邦想换太子的心理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谁敢拦着他，他就杀谁。 吕释之？樊哙？ 他的剑也未尝不利。 第51章 诸吕封王 这个副本很短暂。 中间周昌、刘如意被召回，以及刘盈庇护刘如意的时间，都被任行跳过了。 前前后后加起来，刘邦在副本里度过的时间不过十几天，但是对于刘邦来说，却像十几年一样漫长。 但这远远还没有完。 后面的事情远远超乎刘邦的意料之外。 汉惠帝七年，刘盈逝世。 七年。 自己去世后，短短七年，刘盈就死了。 这七年也在刘邦的视角里总共两三天。 他没有感到悲伤。 他不是那种人。 自己死都不会悲伤。 将刘盈、鲁元公主踹下马车都不带犹豫。 他怎会为这样一个懦弱的儿子感到悲伤？ 吕雉也没有悲伤，只是干哭，没有眼泪。 留侯张良的儿子张辟强任职侍中，只有十五岁，对丞相陈平说：“太后只有皇帝这一个儿子，如今去世了，太后只干哭而不悲恸，您知道这里的原因吗？” 陈平问：“是什么原因？” 张辟强说：“皇帝没有成年的儿子，太后顾忌的是你们这班老臣。如果您请求太后拜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军，统领两宫卫队南北二军，并请吕家的人都进入宫中，在朝廷里掌握重权，这样太后就会安心，你们这些老臣也就能够幸免于祸了。” 陈平照张辟强的办法做了。 吕雉很满意，才哭得哀痛起来。 刘邦很不满意，将陈平和张辟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 看来…… 这些老臣也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心的。 他，平定乱世，统一天下，好兄弟们都封了异姓王，依次背叛了他；这些谋士、以及二代又背叛了他。 他能够相信谁呢？ 刘邦短暂地出现了茫然。 吕雉大赦天下，安葬刘盈，以刘盈的太子即位。 至此，吕雉彻底掌控朝臣。 唯一让刘邦感到欣慰的是：这个天下还姓刘。 仅仅又过了一段时间，这个天下好像又出现了变化。 这天，朝会上。 未央宫前殿，气氛凝重得如同铁铸。 吕雉端坐在御座之上，身着玄色深衣，金线绣成的凤鸟在肩头振翅欲飞，愈发衬得她面容沉静，不怒自威。 权力会让一个人穿着衣服的颜色变化，也会让人的面貌气质变化。 “自高祖皇帝驾崩，神器初定，赖诸卿同心戮力，社稷稍安。” 在各位群臣汇报完工作后，吕雉开口了： “然，天下初定，外有强胡窥伺，内有宗室需抚，更兼功臣宿将，位高权重……若无强枝以固本，恐非长治久安之策。” 她的话语微微一顿，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今天的朝会很不寻常…… 一些人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 “吾思之再三，欲效古制，分封宗亲，以卫汉室。吕氏子弟，随高祖披荆斩棘，功勋卓著，血浓于水，忠诚不二。今欲追封吕文、吕泽为王，他日若有德才兼备者，亦当量才擢升，裂土封疆，拱卫京师。众卿以为如何？” 大殿里不少人的身子陡然一颤，刘邦亦是如此。 她、她怎么敢？！ 自己的白马之誓仍历历在目！ 不少老臣也分明意识到了： 这分明是要打破高祖皇帝“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的白马之盟！ 话音落地，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数息。 诸吕集团的成员，如审食其、吕更始等人，眼中闪过喜色，蠢蠢欲动，准备附和。 但更多的朝臣，尤其是那些跟随刘邦打天下的沛县旧勋和宗室老臣，如周勃、灌婴等人，虽面色凝重，眉头紧锁，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他们低垂着眼睑，盯着脚下的地砖，仿佛上面有无穷的玄机。 任行也低下了头，看向了地砖。 上面没有东西。 他确信。 他只看到了尴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之中，一个苍老却异常洪亮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 “不可！” 众人悚然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位列最前的右丞相王陵猛地昂起头，须发戟张，一张老脸因激动而涨得通红，朗声说道： “太后！万万不可！昔年高皇帝刑白马而盟誓：‘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此乃高祖与群臣歃血为誓，昭告天地神明的铁律！今太后欲立吕氏为王，此非背弃高皇帝之盟乎？臣斗胆，请太后收回成命！否则，臣只有以死守约，无颜见高皇帝于九泉之下！” 这个天下还是有忠臣的。 刘邦很是欣慰。 默默将王陵在心中的重要程度又升上了一个台阶。 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连呼吸都屏住了。 诸吕子弟脸上期待的笑容僵住，转而化为惊怒与怨毒；周勃、陈平等人眼神猛地一缩，没有说话。 吕雉端坐御座之上，面沉如水。 “王丞相，好一番忠言！” “汝张口高皇帝，闭口白马之盟，眼中可还有吾这临朝称制的太后？可还有这大汉的江山社稷？” 王陵梗着脖子，毫不退缩： “臣眼中只有高皇帝的江山社稷！正因社稷为重，才不敢遵此乱命！” “私？”吕雉怒极反笑，“吕氏乃吾骨肉至亲，乃先帝以及陛下骨肉至亲，为稳固江山出力，何私之有！王陵！你……” 眼看冲突即将爆发，太后盛怒之下，王陵性命危在旦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左丞相陈平一步上前，身影从容地挡在了王陵与吕雉视线的中间。 他面上一派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谨，对着盛怒的吕雉深深一揖，朗声道： “太后陛下息怒，右丞相心直口快，乃忠耿之言，拳拳之心可鉴日月。” 他这番举动和言语，巧妙地将吕雉即将爆发的怒火暂时截断，也给了众人一个喘息思考的机会。 不等吕雉再次发作，陈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为平和： “至于太后今日所言，于当今之时，实乃高瞻远瞩之策！高皇帝平定天下，分封刘氏子弟为王，是谓‘磐石之宗’，以安天下；如今太后称制，治理天下，忧虑深远，欲封吕氏亲族以固根本，此乃‘拱卫之助’，实为社稷长久计。此一时，彼一时也。臣陈平以为——太后圣明烛照，所言极是！此乃权宜之必要，安定之良策！臣，附议！” 说完，陈平再拜，姿态恭敬无比。 第52章 诸吕专政 “臣附议！” 太尉周勃紧随其后，声若洪钟，躬身行礼。 “臣附议！” “太后圣明！” “臣等附议！” 审食其、吕更始等诸吕党羽立刻抓住机会，高声附和，声音此起彼伏。 一些原本犹豫观望的大臣，看到陈平、周勃这两位位高权重的老臣都表态支持，也纷纷跟着躬身行礼，齐声唱和。 原本死寂的大殿，瞬间被一片“附议”之声淹没。 刘邦看到这一幕，面色阴沉如水，拳头紧握。 王陵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满殿躬身的身影，听着响彻大殿的“附议”之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猛地转向陈平和周勃，颤抖着手指着说道： “尔等！尔等竟……竟能面折廷争于高皇帝之时，如今却……却阿意苟合，曲从太后背弃盟约！” “他日有何面目见高皇帝于地下？！有何面目！！” 刘邦很想现身，但被任行拦住了。 追封的吕台、吕泽两个人，一个是吕雉的父亲、另一个是吕雉的哥哥，两个人早死了。 死后送个名头儿在很多人眼里没有任何威胁，但刘邦却不这么认为：当底线被打破一次时，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不相信陈平和周勃两个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其心可诛。 吕雉的目光掠过附和的群臣，定格在王陵身上： “王丞相年迈，忠耿之心可嘉，然所言未免失之偏颇，不识时务。此事，容后再议。” 紧接着，她又看向陈平，语气异常温和： “陈丞相深明大义，周太尉识得大体，忧心国事，皆社稷之股肱也。” “今日朝议，便依此意，着有司议定封赏吕文、吕泽等诸吕子弟爵位封地诸般事宜，尽快呈报。” “臣等遵旨！”陈平、周勃及群臣再次齐声应诺。 “退朝！”吕雉拂袖起身。 很快—— 关于王陵的处罚下来了，明升暗降： 将王陵安排到了太傅的位置，升陈平为右丞相，原先左丞相的位置由审食其替代：审食其不负责政事，只负责护卫宫中的安全。 大臣们逐渐明白了这个版本要怎么“玩”：跟着吕雉走。 随后—— 吕雉陆续封侄子吕台为吕王，吕产为梁王，吕禄为赵王，侄孙吕通为燕王，封女儿鲁元公主的儿子张偃为鲁王，封侄子吕种为沛侯，封外甥吕平扶柳侯，吕台去世之后封其子吕嘉继嗣为吕王。 高后四年，又封其妹吕媭为临光侯，封吕他为俞侯，吕更始为赘其侯，吕忿为吕城侯。 吕雉先后分封吕氏家族十几人为王为侯。 她采用刘吕联姻的对策，把吕氏女嫁予刘氏侯王，作拉拢监视之用。 将吕禄的女儿嫁给刘章，封刘章为朱虚侯；把吕媭的女儿嫁给营陵侯刘泽，封刘泽为琅琊王；把吕产的女儿嫁给赵王刘恢；淮阳王刘友以诸吕女为王后；后少帝刘弘的皇后也是吕禄的女儿。 刘邦亲眼见证了吕氏逐渐的取代刘氏的过程。 为什么吕雉的权力这么大？ 因为吕雉是历史上第一位皇后。 嬴政没有皇后，而汉朝设立皇后，确立后妃制度，就是怕走秦朝的老路：赵高专权，无人扶持太子。 作为第一位皇后，应该干什么，不应该干什么没有一个章程。 像后世，在历史经验教训之下，已经总结出来一个道理： 后宫不得干政。 但是在汉朝却没有这条。 吕雉在对待政治上的对手和潜在威胁对象时手段果决狠戾，如称制前对韩信、彭越、戚夫人、刘如意、刘肥等人的处理。 而在称制期间，部分刘氏子嗣同样受到了残酷对待： 前少帝因放言长大要报杀母之仇，吕雉于是杀死了这个孙子，改立常山王刘义（即刘弘）为帝，是为“后少帝”。 又因吕氏女的谗言，吕雉将刘邦第六子刘友幽禁饿死。 吕家王后毒杀了刘邦第五子刘恢的爱妾，致使刘恢悲愤自杀，吕雉因而废其子嗣，收夺封国。 刘邦第八子燕王刘建去世，吕雉派人杀掉他的子嗣，将封国收回赐给吕氏。 因连续三位兄弟在赵王之位死于非命，刘邦第四子刘恒婉拒吕雉改封赵王的建议，坚持留守代国： 第七子刘长也因曾受吕雉抚养之情，最终此二子得以保全。 看着这一幕幕在自己眼前发生，刘邦只觉得心口发闷。 即使在“游戏里”，他的头发也骤然白了很多。 生气伤身。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应该要怎么做才能避免这些。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在称帝后没有贪图享乐，将近十年，都是在征战当中，消灭异姓王。 但是呢？ 换来的是什么。 儿子一个接一个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那些信任的大臣纷纷倒戈。 吕雉必须死。 这是刘邦的想法。 自己死之前，为了平稳天下，他都能将樊哙杀死，吕雉又有什么杀不得？ 留着吕雉只是为了让刘盈更方便得到权力交接，而不被那些大臣欺骗。 现在看来…… 吕雉的威胁最大。 吕雉死了，他还有时间，刘盈也许能有改变。 改变不了，换其他人当继承人也行。 只是…… 有一个问题。 吕雉如果死了，他的各位儿子现在仍然太小，他怎么能确保他们能在帝位上撑到长大呢？ 这是后世几千年没有解决的问题： 很多皇帝死之后留下了幼子，都受到了各种牵掣。 将孩子托付给信任的大臣吧，怎么能确保大臣不会变心呢？ 将孩子托付给她的母亲，又怎么保证不会发生吕氏的事情，不会外戚当权？ 这是一个难题，后世那么多君主站在历史的高度都解决不了，刘邦当然一时之间想不明白。 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刘盈真的改变不了，自己选谁当继承人呢？ 任行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上面说的刘邦第四子，刘恒。 刘恒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封号：汉文帝。 文是什么谥号？ 是皇帝最高的谥号。 正因为刘恒使用了文这个谥号，后世皇帝才不要钱的想用同样的谥号。 在李世民之前，谥号只能由大臣给出，这是大臣限制皇权的一种手段。 但李世民临死之前，为了和刘恒一样用“文”作自己的谥号，隔三差五就暗示自己的大臣们。 在宋朝，大臣们就不要脸了，为了讨好皇帝，主动送上这个谥号。 可以说，汉文帝刘恒是有历史前五帝王的存在。 第53章 张良懵了 乱世出英雄。 秦朝末年的乱世，出了刘邦、项羽、韩信、张良等一大批人才。 诸吕之乱也相当于如此，吕雉去世后，诸吕被处理完成，可选谁当皇帝成了问题，但选择很少： 有继承权的基本都吕雉杀完了，刘邦的儿子就剩下几个人。 其中刘恒胜选。 刘恒面对的的大汉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大汉： 秦末混战，楚汉斗争，诸吕之乱，国库空空如也，百姓也累得不轻。 在这样的基础上，刘恒内安群臣，减轻赋税、徭役，以身作则，开创了文景之治的新篇章。 这听起来很简单，但实际做起来难，正如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一般。 当年被选为登基的人时，他仅仅带了八个人来到长安，当晚就掌握了宫廷宿卫。 这样的人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天才，天才到让人怀疑这样一个和刘邦性格截然相反的人，是不是刘邦的孩子。 此时的刘邦并不知道后世的事，只觉得刘氏完了。 诚然—— 自己的孩子都快被迫害死了，天下逐渐变成吕氏王的天下，大臣们又站在了吕雉的这边，他很难乐观的想刘氏还能存活。 一直等到任行把他带回现实，他仍呆坐在原地，双目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任行陪他等了一会儿，但也不是很能等的下去，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陛下，陛下？”他轻声呼唤。 刘邦回过神来，对他爽朗地笑了笑： “先生，有些失态了，见谅。” “没事。” 任行很是理解。 无论谁遇到这种大事，都会这样，相较于其他人，刘邦的表现已经非常洒脱了，洒脱得让人难以置信。 听到刘邦的笑声，张良走了进来，只是看着刘邦的表情，心下便一沉。 坏了。 虽然不知道后世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上次刘邦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是韩信索要齐王的时候，刘邦一开始很恼怒，在他和陈平一人一脚的提醒后，对方开怀大笑，也是这种笑，但笑里有几分真情实意就不知道了。 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刘邦已经不再是当时的刘季了，遇到事情也不会恼怒，反而会笑，不将自己的情绪轻易展露给任何人。 “先生，下次可否多带些人去后世？”刘邦询问道。 “可。”任行点了点头。 “多谢先生，无以为报。”刘邦深深鞠了一躬，搂着张良往门外走。 张良的身体顿时僵硬了，不自觉地跟刘邦往外走。 两人走到了外面的田地，看着老农拿着新的农具耕地，一片欣欣向荣的场景，站在那谁都没说话。 良久。 “留侯，你可知道……”刘邦开口。 话音未落—— “臣知罪！”张良猛地躬身，一个标准的揖礼深深拜下，打断了刘邦的话。 刘邦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张良如此反应。 他停下话头，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张良，好奇地问道：“哦？留侯何罪之有？” 张良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姿态，头埋得更低：“臣……未能约束好子孙后代，教导无方，此乃臣之过也。” 张良自信自己不会犯什么错，那刘邦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口吻和自己说话呢？ 答案很明显，他不犯错，不代表他的子孙不犯错。 刘邦笑了，像是唠家常一般询问道：“哦？留侯既已知罪，那……依你之见，是哪个孩子……不慎行了差池？” 张良谨慎地说道：“臣斗胆揣测……或许是……犬子张不疑。” 张良的猜测有着根据： 既然刘邦如此询问，那么犯错的人一定是自己知道的儿子，而不是还未出生的孙子或者曾孙。 其中，最有可能犯错的便是长子张不疑。 张不疑作为长子，以后会继承他留侯的爵位，也只有他有这个底气犯错，况且…… 张不疑的性格很暴躁，就像他年轻的时候，也就是他三十岁的之前的样子；次子张辟疆性格沉稳，像他三十岁之后的样子。 以上所述，他觉得最有可能犯错的是张不疑。 事实上—— 两个人都犯错了。 但刘邦只知道张辟疆犯错了。 因为张不疑犯错是发生在文帝时期，在文帝五年时，他谋杀了楚国的原贵族，爵位被剥夺。 刘邦摇了摇头，看着张良：“是你的次子。” “嗯？”张良也好奇了。 自己的次子一向稳重，能犯什么错呢？ 刘邦和张良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张良和他有着几十年的交情，两个人患难与共，对方也没做什么，犯错的只是他的孩子，而且……他之后还要仰仗张良的智慧，又怎么会对张良下手呢。 所以也只是故意吓吓张良，想让他熄掉避世的想法，为自己继续出谋划策。 “你的次子干了一件好事啊，”刘邦感慨着，“盈儿死后，张辟疆向陈平献策，提议任吕台、吕产、吕禄为将，统辖南北军，并令诸吕入宫掌权，以安皇后之虑。” 这句话虽然简短，但对于张良这种聪明人来说信息量还是太大。 大到他直接愣在了原地，久久也没有反应。 刘盈死了？ 这不奇怪，人都会死。 为什么刘盈死了，皇后、陈平还没有死？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刘盈是早逝。 刘盈死了之后呢，其他人谁还能当皇帝？ 没有别人了，刘盈有孩子一定会是刘盈的孩子当皇帝，按照吕雉的性格，怎么可能让刘邦的其他孩子当皇帝？ 那既然如此，大权归谁掌管？ 吕氏。 吕氏会做些什么？ 好像不难猜。 在这种情况下，刘吕之争，自己的儿子站队了吕氏？ 一时间，张良只觉得冷汗直流。 刘邦可能会是瞎编的吗？ 很难。 一般人编，也只会拿张不疑来编，不能拿张辟疆来编。 而且，刘邦怎么可能会拿这种事情编？ 自己的太子早逝，天下旁落吕氏。 除非亲眼见过，谁能料到这些事情呢？ 缓了好久，张良才缓过来，再次抬头对上刘邦的视线时，刘邦只是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他连忙跪了下去。 刚跪到一半，手疾眼快的刘邦就搀扶住了他。 一个想跪，愣是跪不下去；一个搀扶，愣是不让跪。 两个人一时之间僵持住了，最后还是刘邦的力气大一些，生生将张良扶了起来，笑着说道： “留侯不必言罪，此事不是还没发生，不是吗？” 张良知道自己必须要“出山”了。 这句话言外之意，如果他不做些什么，任凭这种事情发生，不就有罪了吗？ “陛下，可否将未来之事讲给臣听？”张良郑重地询问道。 第54章 刘邦与刘盈的谈话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刘邦将在“未来”所经历的事情大致讲给了张良听，张良沉默了，想说什么却一副完全说不出来的样子。 怪不得…… 刘邦上次回来之后用那样的语气问他如何消灭异姓王。 现在看来…… 相比于吕氏带来的危险，异姓王的危险也不那么重要了。 明明刚刚成立的大汉，为什么看起来岌岌可危？ 这里有一个地狱笑话，问：如何解决异姓王问题在刘邦心里的担忧，答：让他看到诸吕之乱就好了。 “留侯，畅所欲言。”刘邦拍了拍张良的肩膀，想要帮他减轻压力。 张良苦笑一声，行了一礼：“臣……需要回去好好想想。” “善。”刘邦很是理解。 这种问题，光是理解就已经很费劲了，更何况要想到对应的应对方法。 而且…… 除了张良，好像其他人也没法用了。 陈平能用吗？ 刘邦忽然有些不确定。 他自信在自己死之前，陈平不敢出什么幺蛾子。 可是…… 他如果死了呢？ 要知道，哪怕太子死后，吕雉和陈平两个人都没死。 他们两个人能活多久呢？ 自己的寿命满打满算就六七年了。 他需要好好想想，怎样让这个大汉延续下去。 虽然张良还没给出思路，但刘邦已经有了一些简略的想法： 死之前给吕雉、陈平等人全部带下去。 带下去刘如意谁来保驾护航？ 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大汉反正都要灭亡，肯定不能让这些背叛他的人吃到红利。 刘邦是个草根出身的人。 草根出身不缺少重头再来的勇气，十几年的时间夺得天下，如果天下不属于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回到宫中的刘邦罕见地连戚夫人都没有召集，而是在殿中沉思。 在晚上的时候，他召来了自己的太子刘盈。 屏退了左右，殿内只剩下了父子两人。 烛火跳跃，在刘盈年轻却略显紧绷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他规规矩矩地行着礼，姿态无可挑剔，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拘谨。 刘邦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太子身上，像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审视这个即将承接他万里江山的继承人。 太年轻了。 刘邦心中再次掠过这个念头，有些烦躁。 刘盈的眉宇间有几分肖似他母亲吕雉的刚硬，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温吞的柔和，甚至……怯懦？ 这种气质，可以是三代以后的皇帝需要的气质。 但在现在—— 看似平定的朝堂上，却是灾难的源头。 “盈儿，坐。”刘邦吩咐道。 刘盈依言在刘邦下首的席上跪坐下来，垂着眼睑： “父皇召见儿臣，不知有何训示？” “近日，读些什么书？”刘邦随意问道。 “回父皇，在读《尚书》，体会先王治国之道。”刘盈谨慎地回答。 刘邦轻哼一声：“哼，《尚书》……先王之道……盈儿，你觉得这江山，打下来靠什么？坐稳了，又靠什么？” 刘盈被这突如其来的宏大问题问住了，他微微一愣，思索片刻才道： “打江山，靠父皇天纵神武，运筹帷幄，将士用命。坐江山……当以仁德为本，礼法为纲，安抚万民……” “仁德？礼法？”刘邦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讥诮，“你可知你那几个叔叔，当初是如何跟着老子浴血奋战，打下这大汉基业的？他们现在脑子里想的，又是什么狗屁‘仁德礼法’？他们想的是裂土封疆，拥兵自重！想的是有朝一日，姓刘的坐不稳了，他们就能顶上！” 刘盈被父亲骤然爆发的怒气惊得脸色发白，身体僵直： “父皇息怒！诸位叔父……想必……想必对父皇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刘邦猛地将水爵顿在案上，发出“哐”一声大响，浊酒溅出。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的忠心！你祖父、你娘舅，血脉至亲尚且生死相搏！异姓？异姓更如豺狼！今日的忠心，不过是忌惮你老子手中的刀不够快、不够狠罢了！” 说着他逼近一步，死死盯着刘盈的眼睛： “等你坐上这个位置，没了我的刀，没了我的威名在身后杵着，你以为你靠着‘仁德礼法’，就能让他们俯首帖耳？你信不信，他们转头就能把你生吞活剥了！连带着你这身龙袍，一起撕成碎片！” 刘盈被父亲眼中赤裸裸的杀气吓的不敢说话。 看着儿子惨白惊恐的脸，刘邦心头的怒火奇异地平息下去，剩下的只有疲惫。 “盈儿，记住，帝王之术，首在制衡，次在决断。制衡，是要让下面的人互相撕咬，谁都不能独大。” “决断……就是要敢于举起屠刀！该杀的人，决不能留！留下，就是祸根！”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刘盈退下。 “下去吧。好好想想朕今日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就连你娘亲都不要。这江山……不是你坐在那里，它就稳了的。” 刘盈如蒙大赦，慌忙起身行礼告退，脚步甚至有些踉跄。 殿门在刘盈身后轻轻合拢。 刘邦孤独地坐在御座上，思绪万千。 刘盈算是废了。 原先刘盈一直跟在吕雉身边，也没有学到吕雉该有的东西，反而性格软弱…… 吕雉！刘邦的思绪不可避免地转向那个他既忌惮的女人。 她像一块千锤百炼的寒铁，坚韧、狠辣、手腕高明。 可惜，这份狠辣与手腕，一丝一毫都没有传给他们的儿子。 刘盈就像温室里精心灌溉却依旧孱弱的幼苗，只学到了吕雉表面的严格要求，骨子里却承袭了她对亲子的那份过度的保护欲？ 或者，是更深处某种连吕雉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优柔？ “废物！”刘邦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刘盈的软弱，还是在骂命运弄人。 他把江山打下来了，却找不到一个像样的继承人来守住它。 刘如意？ 那孩子倒是更像自己一些，性子烈，有主见，但年纪太小了，小得像只刚断奶的幼虎，如何能在群狼环伺中生存？ 指望戚夫人？ 那更是个天大的笑话。 留给他的时间只有六年…… 六年，能改变一个人吗？ 刘邦觉得很难。 留给他和大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万千思绪中…… 他睡着了。 第55章 兄长，吕氏要起兵谋反了 下一次的后世之旅比刘邦想的来得早一些。 第二天。 在任行的通知下，刘邦便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张良看到男人，却是有些惊讶，眼中很快闪过一抹了然。 “陛下，陈中尉。”张良主动打着招呼。 陈中尉？ 任行已然清楚了来人。 陈平。 陈平前期一直担任中尉的位置。 直到给刘邦提出了擒拿韩信的方法后，才被封为户牖侯，在解了白登之围后，也就封了曲逆侯。 （百度百科搞错了户牖侯和曲逆侯的顺序，资料来自于《史记·陈丞相世家》） 陈平不知道刘邦为什么叫自己来这儿。 更不认识眼前的任行。 他一早醒来，就被出现在床头的刘邦吓了一大跳，连洗漱都没来得及，就被强硬的拽到了这里。 一路上，他问了刘邦很多问题。 刘邦都没有回答，说等他到了就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好像什么也都不知道。 “戴上这个头盔。” 任行递了过来一个头盔。 事实证明： 人在迷茫的时候，旁边的人无论递过来什么都会接住。 可能是一个头盔，也可能是一个建议。 陈平看着自己手上奇奇怪怪的物什，有些懵。 更懵的是，外面好像有侍卫将大堂围起来了。 “戴上。”刘邦吩咐道。 “什么？”陈平有些听不懂。 “戴上。”刘邦再次重复道。 陈平很听话的戴上了。 没有不戴的理由。 自己最近什么都没干。 刘邦没必要害他。 即使想要害他，也不需要这么麻烦。 戴上头盔。 他感受到了新世界。 ◇ 这里是哪里？ 自己不是在张良的府上吗？ 陈平看着外面街道上的喧嚣，有些懵。 难道说…… 那个戴在头上的物什里有迷药？ 自己被迷晕了运到了街道上。 似乎只有这个解释了。 扭头看向旁边的刘邦，刘邦则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而张良则是东瞅瞅、西看看，一副稀奇的模样。 两个人不同的神态让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陈平推翻了先前的判断。 “这是后世。” 刘邦的回答解答了陈平心中的疑问。 真解答了吗？ 没有。 更加离奇了。 陈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这是齐国。” 根据观察，张良很快得出了结论。 齐国？！ 陈平如遭雷击，彻底僵在原地。 长安到临淄，千山万水，仅仅一瞬？！ 这念头荒谬得让他头脑一片空白。 他木然地转头，只见刘邦与张良正低声交谈。 “陛下，可知此乃何年何月？”张良语速略快。 刘邦眉头紧锁，尴尬地摇了摇头。 任行只告诉他，每次来到后世，都是对大汉有着重大影响的日子。 张良目光锐利地扫过街面，信手便拦住一位身着儒衫、气质文雅的路人。 齐国文风鼎盛，通晓典籍者比比皆是。 “敢问足下，今岁何年？在位者哪位？”张良拱手，问得直接。 那路人被这突兀至极的问题问得一愣，眼神里满是诧异，上下打量着张良，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物。 短暂的交谈后，那路人带着一脸的莫名其妙匆匆离去。 但最关键的信息，已如惊雷般炸响在三人耳边： “今上乃孝惠皇帝之子，刘山陛下，即位已四载矣！” 陈平懵了。 刘盈已经死了？ 那说明—— 这距离自己原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几十年？ 不是瞬间转移千里到齐国，而是直接跨越了几十年的漫长岁月！ 他们被那个古怪的头箍带到了未来，一个孝惠帝刘盈早已驾崩、其子刘山都已登基四年的未来！ 巨大的时空错位感与荒谬感瞬间攫住了陈平。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脚下踉跄了一下。 张良扶住了他，在刘邦的示意下，讲起了刘邦和他说的。 陈平听完心里更怕。 陛下六年之后就死了？ 太子刘盈即位，吕后打破白马之誓，分封诸吕为王，把控朝政？ 自己……还是那个支持者？ 刘盈很快就死了？ 自己又帮助吕后夺权？ 自己完了。 有的人虽然活着，但已经死了。 这是陈平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不对。 如果陛下认定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叛徒，为何还要将自己带到这里？ 带到这个属于“未来”的时空？ 为何不直接在长安，在自己毫无防备之时，一杯鸩酒、一把利剑，干净利落地解决掉这个未来的祸患？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 自己还活着，被带到了这里，说明自己对陛下……还有用！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濒死时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点燃了陈平求生的本能！ 眼中那死灰般的绝望被一股强烈的、近乎疯狂的光亮所取代。 陈平猛地抬起头，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死死地、哀求般地看向沉默伫立的刘邦。 刘邦却是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只是让张良再去打探消息，打探在时间流逝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刘盈的儿子刘恭因为说要报复吕雉，被杀死。 现在登基的是刘邦的其他儿子，刘山。 为了打探消息，众人来到了淄博的王宫，也就是齐王刘襄的府邸。 这里的书应该记载着他们想要知道的内容。 但其实不用看，也能从周围的氛围中感受到一些变化： 像是风云涌动。 很快，消息得到了确认： 吕雉死了。 陈平在齐王宫内如饥似渴的翻阅着书籍。 越看心越凉。 和张良和他讲述的内容大致无二，自己确实干了这些事。 说回来—— 自己可能干这些事吗？ 陈平了解自己。 极为可能。 这些手段和自己的脾性吻合。 如果自己像王陵那样和吕雉一直作对，才奇怪呢。 自己在朝中有很多的敌人。 不倒戈吕雉的话，别人正好拿他当台阶，做成送给吕雉的礼物。 既然如此，倒戈就成了最安全的手段。 算上任行，一行被隐身了的四人在齐王宫的书房里渡过了整整一个下午。 直到—— 齐王宫内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随后，左右被屏退。 一个人低声说道： “兄长，吕氏要起兵谋反了！” 第56章 战争才开始！ 正在翻书的三人不约而同抬起了头。 其中…… 陈平的反应最为震惊。 此事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他祈祷着…… 未来的自己什么都没干，最好重病缠身才好。 这也许是任行第一个自己咒自己的“客户”，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四人悄悄来到了正殿，只看到两个男人在那里窃窃私语。 陈平很想问张良两人的身份，但苦于几个人只是隐身，并无法隔绝说话的音量，所以他默默看向任行。 任行皱了一下眉，挥了挥袖子。 没等陈平开口…… 刘邦如蒙大赦，率先问向张良：“子房，此二人何人？” 大家都知道这里是齐王宫，其中一个是齐王刘襄，但第二个人是谁呢？ 这里先说一下齐王刘襄，他是刘邦的长孙，是齐悼惠王刘肥的长子，汉惠帝刘盈、汉文帝刘恒的侄子。 张良有些无奈地回了一个眼神，那意思是： 陛下，你连你自己的后代都不认识，你问我我哪知道。 陈平看着手里未放下的书，苦思冥想，指着上面的段落，恍然大悟： “朱虚侯刘章。” “刘章？” “嗯。” 这分析是从两个人谈话中的“兄弟之称”过来的。 书上有一个情报： 前两年，刘章入宫侍奉高后举行酒宴，吕后叫其担任酒吏。 刘章自己请求：“我是武将的后代，请允许我按照军法来监酒。” 吕后说：“可以。” 众人酒兴正浓时，刘章进献助兴的歌舞。 歌舞以后，说：“请让我为太后唱唱耕田的歌谣。” 吕后向来把刘章当儿子抚养，笑着说：“看你父亲知道种田。你生下来就是王子，怎么知道种田呢？” 刘章说：“臣知道。” 太后说：“那就试着为我唱唱种田吧。” 刘章唱道：“深耕之后，接着播种，苗要疏朗，不是同类，坚决铲除。” 吕后沉默不语。 不久，吕氏家族中有一人喝醉了，逃离了酒席。 刘章追过去，拔剑杀了他，然后回来禀报说：“有一人逃离了酒席，臣执行军法杀了他。” 吕后和侍从们都大为吃惊。 但是已经答应他按照军法来监酒，所以无法将他治罪。 酒宴也因此结束。 这则故事让刘邦和张良啧啧称奇。 这和刘章得到吕雉的宠爱分不开关系。 刘章的妻子也是吕氏族人。 但殿内的也不是刘章，陈平猜错了，刘肥不光刘章和刘襄两个孩子，刘肥当年生了十几个儿子。 站在这里的是刘肥的四子，刘罢军。 但也不算完全出错： 因为刘罢军收到的吕氏要反叛的消息就来自于刘章，刘章还在长安。 “弟，吕氏真反耶？”刘襄面色大变。 刘罢军将手中的书信递了过去，面色凝重：“千真万确，二哥来的信件，吕禄和吕产准备动手了！” 刘襄匆匆接过，刘邦一路小跑，来到了自己的孙子身后，看着这封信。 信上的内容和刘罢军说的大致没错，吕氏要叛乱了。 前些日子，吕雉病重，下令任命赵王吕禄为上将军，统领北军；吕王吕产统领南军，并且叮嘱两人：“封立吕氏为王，大臣心中多不服。我就要去世，皇帝年幼，恐怕大臣们乘机向吕氏发难。你们务必要统率禁军，严守宫廷，千万不要为送丧而轻离重地，以免被人所制！” 吕后也知道： 自己死后，自己的这些亲族压不住刘氏和大臣们联手，于是给他们留了兵权作为屏障。 这要和之前刘章在酒席上的谏言有关系： 以种田为比喻，道出：“不是同类，坚决铲除。” 这句话可以用作两个解释： 建议吕后直接铲除刘氏，以防后患；向刘氏表达自己不想和吕氏同流合污的态度。 两个解释可进可退，但其中前者很重要： 事实上，很多人都和吕氏建议过铲除刘氏。 那些跟随吕氏，帮助压制住刘氏的大臣们，一旦吕后去世，诸吕可能会因为和刘氏的关系保留性命。 那他们这些外人呢？下场可想而知。 一旦吕氏下台，等待他们的就是清算，他们自然希望吕氏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铲除刘氏。 吕雉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这也是她在死前将军权给吕禄和吕产的原因。 但是什么原因，没有让她下定决心用吕氏替代刘氏呢？ 原因有很多。 亲情可能有，但对于吕雉这类人来说，占比很少。 最主要的是成功可能性： 自己之所以能够掌权，依仗最大的身份就是“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 如果吕氏反叛，那么这些名正言顺的合法身份将直接消失，原本找不到“清君侧”理由的世人正好起兵。 而她年纪又大了，不会打仗，再加上名不正言不顺，成功率渺茫。 其次—— 吕氏族人很拉胯。 换句话说，整个吕氏除了吕雉和她早就死了的哥哥吕泽以外，基本没有什么能力过硬的族人。 这天下给他们，他们能掌握吗？ 根本掌握不了。 没有这个能力。 但凡吕氏子弟中能有一个“刘恒”这样资质的人，吕雉估计就给他铺路了。 吕禄就是其一，他的父亲是吕雉的二哥，吕释之。 吕释之自己只是吕雉的应声虫，他的儿子又能强到哪里？ 从诸吕之乱迅速被平叛就可以看出吕氏没有一个能够出来扛鼎的人。 吕雉也是看到了这点，她死前唯一想做的就是，保全自己的族人。 但已经得罪刘氏这么狠了，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吕雉一开始将吕氏族人纷纷嫁给刘氏也是这个原因，一是监视，扩大吕氏的控制，二是如果吕氏被铲除…… 这些族人因为“王后”“王妃”等各种身份能够留下来。 这些“王后”“王妃”为诸王们生下了孩子，总不能让诸王大义灭亲，杀了他们的母亲吧？ 由于这点退路在，吕雉也没有下狠手。 但是……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刘章能够知道吕禄想要反叛的计划，正因为他是吕禄的女婿，他知道吕禄的计划，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立刻通知自己的哥哥齐王刘襄。 信上不止有通知吕禄谋反的消息，还有建议： 建议刘襄直接发兵长安，自己在长安做他的内应。 当吕氏的走狗，还是让自己的哥哥成为皇帝，身为刘姓之人的刘章还是拎得清的。 这些年，刘和吕之间早就水火不容了。 王妃，王后又怎么了？ 刘氏诸王早就忍受不了。 这些吕氏女向来仗着吕雉，嚣张跋扈，他们不敢和其他的女子亲近，甚至和其他女子生了孩子都要防止被吕氏女毒杀。 甚至…… 说吕氏的坏话，都可能会被王后揭发，落得身死的下场。 刘氏好几个王都是这么死的。 这场战斗怎么可能会因为吕雉的死亡而结束呢？ 恰巧相反：战争才真正开始！ 第57章 臣，不辱使命 对于刘章的建议，刘邦很满意。 如果计划成功…… 那么刘氏的天下还能继续留存下去。 他还不知道吕氏的族人都是废物，只以为接下来是一场硬仗要打。 刘邦询问陈平和张良，两个人都以为如此。 任行听了想笑，但忍住了。 接下来的过程发展，虎头蛇尾，也充满了各种转折。 一般人很难猜到故事的终点。 要思考这场闹剧的走向，不应该让陈平和张良去分析，应该让他们代入笨蛋的角度去分析考量才合理。 刘襄在看完书信后，很快就下定了决心，立刻召集了三个人来王宫： 第一个人是他的舅父驷钧，在齐国内有着很大的名望。 第二人就是幕僚中郎令祝午，第三人就是掌控兵权的中尉魏勃。 这三人分别代表了齐国的势力，智慧，还有武力，是一个绝佳的组合。 看着三个人在王宫内部署起兵的事宜，刘邦愈发感到欣慰，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 笑容从未在刘邦的脸上消失过，昨天退出游戏也在笑，上午也在笑，但那个时候的笑容和现在的笑容不同。 现在的笑容是欣慰的笑容，是真诚的笑容。 看到自己的后代，长孙是一个如此果断的人，能不开心吗？ 察觉到刘邦变化的陈平立刻抓住机会，躬身向前： “臣恭贺陛下。” 刘邦还故意矜持了一番，“何喜之有？” 陈平很知道刘邦需要怎么夸： “一喜者，血脉不堕，雄风犹在！朱虚侯身处虎穴，临危不乱，甘冒奇险传讯，此乃勇烈刚毅，真丈夫也！此胆魄，颇有陛下当年鸿门宴之遗风！” 刘邦又笑了，但陈平的马屁却刚刚开始： “二喜者，齐王殿下得此惊天密报，不惶惑，不迟疑，当机立断，召集群贤。陛下请看——” 说着，他指向了三人，赞叹道： “驷钧老成持重，可安内政，抚民心；祝午智计百出，擅谋大局，定方略；魏勃执掌虎符，统御强兵！三人各司其职，恰如鼎之三足，顷刻间便已勾勒出起兵大略，调度有方，条理清晰！” “此等决断之力，运筹之能，非明主之姿不可得！” “此等气象，臣仿佛又见陛下当年于芒砀山斩蛇聚义，从沛县提三尺剑而取天下时，那份洞悉时局、当机立断的王者之风！” “长孙如此，汉室根基未损，陛下圣心岂能不喜？此乃社稷之大幸，宗庙之洪福！” 夸后辈和夸刘邦相等，陈平这番话，句句挠在刘邦的心坎上。 “哈哈哈！” 刘邦再也绷不住，畅快地大笑起来： “知我者，陈平也！不错，不错！这两个小子，总算没给乃公丢脸！这才是我刘家的种！特别是襄儿……” 任行也想笑，不过如果刘邦知道刘襄的结局，恐怕笑不出来了。 当然—— 如果他知道取代刘襄的是刘恒，再了解刘恒的功绩后，恐怕笑的会更厉害了。 这其中的缘由，后面再说。 只见刘襄四人密谋着出兵，但驷钧、祝午、魏勃三人同时被召集到王宫里议事，本来就是一件大事。 什么事情需要刘襄在半夜紧急召见四人呢？ 刘襄的宰相召平匆匆赶来，想要了解发生了什么。 此时—— 驷钧、祝午、魏勃三人已经各自离开王宫，回去统筹部署了。 刘襄和召平并不熟，召平是中央派来的宰相，对诸侯国有监督之权，这等大事如果没有召平点头很难同意。 这点要从制度上来理解： 在汉朝的制度，诸侯国内的军队的调遣权和指挥权被一分为二。 丞相掌握调遣权，中尉掌握指挥权。 如果没有召平点头，刘襄就没办法调遣军队，而没有魏勃指挥，召平无权动用军队。 所以—— 想出兵，必须要有召平的点头。 刘襄将计划和召平说了，但收到的却是召平义正言辞的拒绝： “大王！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从何听来！” 召平猛地站起身，呵斥着刘襄： “无凭无据，岂可轻信流言？大王身为诸侯，当谨守藩王之责，安境保民！岂能因一纸捕风捉影之书，便妄言起兵？此乃动摇国本，形同造反！大王岂能如此不智！” 计划没同意也就算了，召平从王宫出来之后，又做了第二件事： 召集军队，包围王宫，将刘襄想要出兵的消息上报长安，等长安来评判。 这一变化，让刘襄错愕不已，也让刘邦、陈平和张良三个人有些无言。 怎会如此？！ 这侧面证明了一点，刘襄的性格在大事上反应不足。 也不是反应不足，只是缺了一点思考。 他将事情告诉召平的时候，就要考虑到对方如果拒绝该怎么办。 如果是刘邦处理这件事，召平反对的时候，剑就应该横在召平脖子上了，不说杀了召平，起码不能让他回去调兵啊。 现在失去了先机也就算了，反而让召平把自己包围了。 刘邦的面色有点黑。 前一个时辰，他刚夸完刘襄，结果对方却犯了这样一个致命的错误！ 陈平见状，连忙安慰着刘邦： “陛下息怒……齐王殿下……毕竟是年轻了些。他此举，并非怯懦，而是……齐王类父，是个仁厚的人啊。想是念及召平乃朝廷所派国相，总存了几分敬重与规劝之心，不愿行那等骤然翻脸、刀兵相向之事。这份仁厚，亦是难得……” “蠢！！” 刘邦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指着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场景，呵斥着： “这是妇人之仁！是找死！在对手面前讲仁慈？那是嫌自己命长！” 于是，众人就在王宫里呆了几日。 还好召平并没有断绝王宫里的吃食。 不然刘邦几人要在游戏里体会到挨饿的感觉了。 这几日里，刘邦都想自己现身，解决这场危机了，但很快外面又有了新的变化： 原先的那位中尉魏勃带人走了进来，见到刘襄，立刻行礼： “臣，不辱使命，召平已死，大王可发兵诛灭诸吕！” 这几日，又发生了什么呢？ （PS：秦汉时期有三位召平，分别是陈胜部将、秦朝东陵侯、齐丞相，其他一本著名的历史文里的召平是第二位） 第58章 发兵长安 时间回到前几日。 魏勃得知了召平率兵包围王宫的消息，内心震动不已。 还没有行动，计划就已经破产了。 想要反吕，这可是夷三族的罪过啊！ 刘襄或许身为齐王，高祖长孙幸免一难，他们这些与刘襄共谋大事的绝对要受到牵连。 怎么办呢？ 他焦急地在府中等待着，却没有收到召平率兵包围自己和其他二人的命令。 难道说…… 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了脑海。 召平不知道他们三个人也参加了此事？ 既然如此…… 魏勃找到了包围王宫的召平。 召平不可能一直在王宫外面等着，总要回府上睡觉，魏勃这个时候提出了建议： “大王想发兵，可是并没有朝廷的虎符验证。相君您围住了王宫，这本来就是好事。我请求替你领兵护卫齐王。” 召平相信了魏勃的话，将兵权交给了魏勃。 魏勃拿到兵权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包围王宫的士卒直接包围相府。 召平前脚刚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正准备消息，后脚外面的兵就来了。 他后悔地说道：“哎呀！道家所说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正是如此呀。”接着，就拔剑自刎了。 随后，解决了危机的魏勃来到了王宫，找到刘襄汇报了此事。 刘襄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开心，一旁的刘邦脸色也好了稍许。 接下来，刘襄又召集了驷钧、祝午两人，以驷钧为宰相、魏勃为将军，祝午为内史准备举全国兵力出征。 只是…… 举齐国一国的兵力看上去胜算不大，祝午想了想，提议道： “大王，为何不联合琅琊王？” 刘襄有些迟疑。 琅琊王是谁？ 刘泽。 刘邦的远房堂兄弟。 刘邦记得刘泽这个人，他和自己的年龄相仿，在自己所处的时代，对方被任命为郎中。 事实上，刘泽在高祖十一年时，以将军的身份率军攻打叛将陈豨，俘虏了陈豨手下的大将王黄，因功受封为营陵侯。 随后—— 在吕后执政时期，在手下田生的帮助下，从吕后那里赚来了个王位。 由于这个王位是吕后给的，刘襄有些信不过刘泽，他也很直率的向三位手下说了自己所担忧的地方。 “琅琊王不知和寡人……” “大王，我们可以想个法子将琅琊王带到临淄，然后接管他的军队。” 驷钧献上了这个计策。 刘襄采纳了，派祝午去说服刘泽。 祝午来到了王宫，找到了刘泽： “吕氏作乱，齐王发兵要往西讨伐他们。齐王自以为是晚辈，年纪小，不懂军事，愿意把全国都交付给大王。大王从高帝时起就是将军，熟悉用兵打仗。齐王不敢离开军队，派臣来请大王到临淄会见齐王商议大事，并率领齐国军队往西平定关中之乱。” 琅琊王很高兴，任谁听到对方将军队交给自己，都会很开心。 于是—— 他笑呵呵地来到了临淄。 结果刚见到刘襄，就被刘襄半软禁了，刘襄闭口不谈军队的事情，一边拖住刘泽，一边派祝午去接管琅琊国的军队。 虽然刘泽的王位是吕雉给的，但他本人对吕雉却没什么好感。 当年，手下为了他讨好吕氏，请王，在王位下来的时候，他就快马离开了长安，吕后果然后悔了。 但凡他晚走一些时日，说不定要被永远留在长安了。 没被吕雉留在长安，现在却被自己族中后辈留在了临淄，任谁的脸上都挂不住，尤其刘泽在刘氏宗室里的辈分很高。 起兵的事情很顺利，顺利到刘邦有些不可思议。 很快—— 齐国和琅琊国两国兵力合二为一，向西发兵。 刘泽不想一直呆在临淄，也想了一个计策，劝诱刘襄说： “齐悼惠王是高皇帝的长子，推究根源而言之，大王就是高皇帝的嫡子长孙，应当继位。现在我看到大臣们正在犹豫还没有确定立谁，而我刘泽在刘氏家族中最年长，大臣们必然等待我去决定计策。现在大王留我在这里也没有用处，不如派我入关进京商议大事。” 刘襄认为刘泽说得很对，于是增派车马送走刘泽。 按理说—— 事情和刘泽的劝诫一模一样。 刘襄作为长孙，又是第一个起兵反吕的人，于公于私皇位都应该落在他的头上。 就连刘邦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刘襄看起来在大事上有些糊涂，但好歹比刘盈强。 经历了刘盈之后，刘邦看谁都觉得对方有可取之处。 但是放走刘泽这件事，他却不认同。 如果是自己，自己刚刚绑架了一个人，用计拿走了他的兵权，还会让他离开这里吗？好像…… 会。 但结果会是怎样呢？ 陈平和张良隐隐约约看到了未来。 三日之内，刘襄便发兵进攻济南郡，并发了檄文： “高帝平定天下，封诸子弟为王，封悼惠王在齐国。” “悼惠王去世，惠帝派留侯张良立我为齐王。” “惠帝驾崩，吕后专权，年岁已高，听任诸吕擅自废除高帝封的王，杀死三位赵王，诛灭梁、燕、赵三国以王于吕氏家族，将齐国一分为四。” “忠臣进谏，主上惑于乱臣而不听。” “现在吕后去世，皇帝年幼，不能治理天下，必须依恃大臣诸侯。当今吕氏家族擅自霸占高官显爵，聚合兵力耀武扬威，劫持列侯忠臣，假托帝命以号令天下，刘氏帝位因而出现危机。” “现在我要领兵进京诛伐那些不应当为王的人。” 长安的吕产听到了刘襄发兵的消息，大惊，派大将军灌婴往东迎击刘襄。 “灌婴还活着？” 刘邦对此表示惊讶。 自己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前些日子吕后才死，灌婴居然还活着，还能带兵打仗。 只是…… 对方为什么派灌婴？ 他面色古怪，有些不解。 如果真想迎战刘襄，派吕氏子弟掌控兵权不行吗？ 同样—— 张良和陈平也不解。 难道说，灌婴已经彻底倒向了吕氏？ 反正，吕产做出这种冒险的一定有所依仗吧？ 灌婴可不好打。 刘邦有些为刘襄担心。 他最清楚自己这位老兄弟的实力。 第59章 吕氏覆灭 灌婴打过的仗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 当年随他一起进取关中的时候，参与攻塞王司马欣，围雍王章邯。 楚汉彭城之战后，被刘邦选为骑兵将领。 此后，率领骑兵，参加破魏；接着出击楚军侧后，绝其粮道；继又跟随韩信攻占齐地，复深入楚地，迭克城邑，攻下彭城。 参加垓下决战，穷追楚军，攻取江淮数郡。 平定天下之后，以列侯、车骑将军的身份相继参加了平定臧荼、韩王信、陈豨、英布叛汉的作战。 拥有如此辉煌战绩的人，刘襄真的能打得过吗？ 刘邦问计于张良和陈平，两个人都面露难色，觉得刘襄打不过灌婴。 难道…… 这场匡扶汉室的活动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让人措手不及的是—— 灌婴带兵到了荥阳，就驻军不动了。 不光如此，他还派来使者找到了刘襄，说别打了，等到吕氏谋反的时候一起灭了他们。 什么鬼？ 刘邦并不理解且大为震撼。 这是灌婴的计策吗？ 完全没必要啊。 刘邦再次询问张良和陈平，两个人面露难色，也不知道灌婴想要干什么。 总不能，吕氏愚蠢到派一个自己完全没有掌控的人，在外掌管大军吧？ 不会吧、不会吧？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这三个人有两个都是顶级谋士，并加一个开国帝王，愣是没看出吕产派灌婴出来作战的意义在哪。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让他们大开眼界的事情还在后面。 这天早晨—— 突然有人来报，吕氏被诛灭了。 “吕、吕氏被诛灭了？” 刘邦惊讶到，连手上的饭都顾不得吃了。 正在吃饭的张良和陈平也抬起头，纷纷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什么情况？ 他们耳朵听错了吗？ 一个人的耳朵听错了，但三个人都听错显然不太可能。 吕氏怎么可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覆灭了呢？ 三个人连饭都顾不上吃，连忙来到了中军大帐，听使者向刘襄汇报。 随着来龙去脉的揭晓，陈平的脸色愈发欣喜，原本这几日像是苍老了十几岁的面容逐渐容光焕发了起来。 为什么？ 因为诛灭吕氏，他，陈平，功劳极大。 这件事还要从陈平当初抓樊哙说起。 陈平认为刘邦没几天活头儿了，收到了刘邦斩杀樊哙的命令，没有执行，只是耗着，将樊哙押回了长安保其一命。 但即使如此，樊哙的妻子吕媭对陈平抓捕樊哙之事怀恨在心，多次向其姐吕后进谗言： “陈平为相非治事，日饮醇酒，戏妇女。” 陈平听说后反而变本加厉地饮酒渔色。 吕后得知后窃喜，曾召吕媭和陈平对质，说：“鄙语曰‘儿妇人口不可用’，顾君与我，何如耳！无畏吕媭之谗也。” 陈平虽然没表面上寻欢作乐、却在暗中与陆贾谋已经开始划除掉诸吕之事了。 吕后死后，陈平向周勃提议绑架郦商，让他说服吕禄交出北军兵权。 太尉绛侯周勃手中没有军权。 曲周侯郦商年老有病，其子郦寄与吕禄交好。 陈平和周勃定了一个计策，派人劫持了郦商，让他儿子郦寄去欺骗吕禄说： “高帝与吕后共同安定天下，立刘氏九人为诸侯王，立吕氏三人为诸侯王，都是经过朝廷大臣议定的，并已向天下诸侯公开宣布，诸侯都认为理应如此。现在太后驾崩，皇帝年幼，您身佩赵王大印，不立即返回封国镇守，却出崐任上将，率兵留在京师，必然会受到大臣和诸侯王的猜忌。您为何不交出将印，把军权还给太尉，请梁王归还相国大印给朝廷，您二人与朝廷大臣盟誓后各归封国？这样，齐兵必会撤走，大臣也得以心安，您高枕无忧地去做方圆千里的一国之王，这是造福于子孙万代的事。” 吕禄相信了郦寄的计谋，想把军队交给太尉统率。 派人把这个打算告知吕产及吕氏长辈，有人同意，有人反对，计策犹豫未决。 吕禄信任郦寄，经常结伴外出游猎，途中曾前往拜见其姑母吕媭。 吕媭大怒说：“你身为上将而轻易地离军游猎，吕氏如今将无处容身了！” 说罢，吕媭把家中的珠玉、宝器全拿出来，抛散到堂下，说：“不要为别人守着这些东西了！” 周勃想进入北军营垒，但被阻止不得入内。 襄平侯纪通负责典掌皇帝符节，周勃便命令他持节，伪称奉皇帝之命允许太尉进入北军营垒。 周勃又命令郦寄和典客刘揭先去劝说吕禄： “皇帝指派太尉代行北军指挥职务，要您前去封国。立即交出将印，告辞赴国！否则，将有祸事发生！” 郦寄对着吕禄一顿PUA啊，让吕禄本就不聪明的脑袋瓜直接冒烟了，最后还是交出了兵权。 周勃拿到了兵权进入军门，下令军中说： “拥护吕氏的袒露右臂膀，拥护刘氏的袒露左臂膀！” 军中将士全都袒露左臂膀。 周勃就这样取得了北军的指挥权。 但是，还有南军未被控制。 陈平召来朱虚侯刘章辅佐太尉。 太尉令朱虚侯监守军门，又令平阳侯曹窋告诉统率宫门禁卫军的卫尉说：“不许相国吕产进入殿门！” 吕产不知吕禄已离开北军，进入未央宫，准备作乱。 吕产来到殿门前，无法入内，在殿门外徘徊往来。 平阳侯恐怕难以制止吕产入宫，策马告知太尉。 太尉害怕未必能战胜诸吕，没敢公开宣称诛除吕氏，就对刘章说：“立即入宫保卫皇帝！” 刘章请求派兵同往，太尉拨给他一千多士兵，他进入未央宫门，见到吕产正在廷中。 换成一般人，不敢直接带兵直接攻打未央宫。 可刘章是谁啊？ 他早就给刘襄发了信，是最早想要反吕并付出行动的刘氏子弟。 只要灭了吕氏，当今能当上皇帝的不就是自己的亲哥哥刘襄吗？ 等亲哥哥登上了皇位，自己带兵打未央宫这点事叫事情吗？那是他从龙之功！帮助哥哥的最大功绩。 如果不打，自己的功劳真的要飞了。 没有任何犹豫，刘章直接率兵进攻。 吕产没有料到有人竟敢直接率兵攻打未央宫，猝不及防之下，大败。 刘章乘胜追击，将吕产追到了厕所杀死，又杀死了在皇宫的其他吕姓子弟。 既然已经杀了吕产，少帝刘弘派谒者持皇帝之节前来慰劳刘章。 面对刘弘的的慰问，刘章直接拒绝了，并且要夺皇帝之节，刘弘是谁？陛下？不好意思，他不熟。 他只认识自己的哥哥，当今齐王刘襄！ 带兵杀完皇宫之后，他回到了北军，又找到了周勃，汇报战果，众人又开始杀长安的其他吕氏子弟。 不论男女老少，都一律处斩，吕氏就此覆灭。 听完这一大段过程，刘邦愣在了原地，陈平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乐开了花。 自己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第60章 刘恒继位 “怎会如此呢？！” 刘邦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张良和陈平两个人。 吕氏这么轻松就灭掉了？ 如儿戏般？ 几十年的统治连一天都没守住？ 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会不会是计谋？ 不会。 哪有计谋会这么荒诞？ 这个过程不是正常人能编出来的。 怎会如此呢？ 明明胜利了，但刘邦心里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自己的刘氏子弟，就被这群废物压制了几十年？ 不过想开点—— 不是被这群废物压制了几十年，而是被吕雉一个人压制了几十年。 恐怕吕雉自己知道了后世发生的事情，也得气得从棺材里坐起来，既然这么扶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扶他们？ 到头来，白用功，反而宗庙还断绝了。 “臣为陛下贺！” 陈平和张良很有眼力见地喊道。 刘邦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看了两人半天，想了半天，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说了一个“善”字。 同样震惊的还有刘襄。 自己还没开打呢，敌人就没了？ 不过—— 紧接着他便狂喜。 不用打仗便可以拿到皇位，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这是天上掉馅饼啊！ 要知道—— 诛灭吕氏的功臣有着自己的弟弟刘章。 有他和刘泽在长安为自己发声，再加上自己纯正到不能再纯正的身份，皇位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他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来自长安的任命诏书，但是—— 没等来。 等来的却是朝廷让自己带兵回国的消息。 什么情况？ 刘襄有些生气。 但吕氏已经被诛灭了，自己又没有理由进兵长安，即使进兵，旁边的灌婴自己能打得过吗？ 于是，他只能带兵返回临淄。 事实上—— 一些大臣想要立刘襄为皇帝。 但刘泽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并且说道： “齐王的舅父驷钧，为人凶残暴戾，是戴着官帽的老虎。国家刚因吕氏的缘故差点大乱，现在再立齐王，就等于再扶植一个吕氏集团。代王的母亲薄氏，是忠厚的正人君子；而且代王是高帝的亲子，至今幸存，而且最为年长。他作为儿子继位则顺理成章，辅佐善良厚道的人继位则大臣放心。” 先前被刘襄软禁的刘泽恨极了刘襄，宁可让刘恒上，也不让刘襄上。 刘邦对这个事情的转折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很意外： 有些事，早在放刘泽进长安的时候就已经命中注定了。 只是…… 刘恒的继位是让他没有想到的。 不过根据现在的情况，也只有刘恒能够继位了。 刘恒作为他的儿子，是为数不多比刘襄够资格继位的人选。 但是…… 刘襄没有继位成功，真的是赖刘泽吗？ 其实不然。 刘泽虽然是宗室长者，但在选皇帝这件事上，他的意见也仅仅只是意见而已，决定权在那些大臣手里。 哪些大臣手里？ 参与了诛灭吕氏，并且身为汉初建国的功臣那些手里。 如果他们不点头，刘泽哪怕说什么也不乐意。 但他们为什么不选刘襄，而选择刘恒呢？ 答案很简单。 刘恒比刘襄容易控制。 齐王刘襄的齐国本来就是诸侯国中地盘最大、经济最富的诸侯国，再加上已经有了驷钧等人的扶持…… 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概念。 刘襄的身边没有他们这群人什么事了。 不仅如此—— 如果驷钧这些人进入长安，在中央想要获得权力，他们的权力从哪来？ 当然要和他们这些大臣争夺。 但刘恒不一样了。 他没什么人，如果想要治理这个天下，就得依仗他们，他们的权势仍然不会受损。 再者—— 驷钧如果想要获得权力，和他们争权的过程中，会不会拿他们曾经为吕后效力的事情当引子？ 如果等刘襄成为皇帝，他们这些大臣人人都不怎么干净。 换成刘恒，把柄就消失了吗？ 刘恒是他们这群有“污点”的人选出来的，刘恒如果想要除掉他们这些“污点证人”，那自己的得位也不正。 所以—— 从刘恒和刘襄之中选择刘恒，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齐王刘襄的势力确实很大。 陈平为此想出了一个计策： 分化齐王阵营内部。 刘襄的阵营有他的两个弟弟，刘章和刘兴居。 前者刘章在这场诛吕的行动中功劳很大。 为了让两个人和齐王离心，陈平提议说，如果刘恒登基的话，会将原先吕氏的赵国和梁国原封不动地送给二人。 为了让刘襄满意，朝堂也决定将城阳、济南、琅琊三郡给刘襄。 再加上灌婴带着兵虎视眈眈，两个兄弟均已被拉拢的情况下…… 刘襄即使再不满意，也只能接受。 城阳、济南、琅琊这三郡也很有意思。 首先先说“城阳”。 之前提到过，当初吕氏当权后，想要对刘肥（刘襄的父亲）动手。 刘肥为了自保，将“城阳”郡送给了鲁阳公主，也就是吕后的女儿，刘盈的姐姐，这才幸免于难。 说到底，“城阳”本来就是齐国的，对刘襄来说意义不一般： 父亲当年屈辱送出去的领地，自己拿回来了。 但即使如此，也只是“收服领地”。 再说回济南一郡，刘襄前些时日起兵的时候已经把济南打下来了。 再说琅琊，琅琊国是刘泽的地盘，其实在刘襄拿到兵权之后，也相当于被刘襄拿到了。 所以—— 大臣们给刘襄的这三个地方，相当于“空手套白狼”，只是给了一个“法理”。 刘泽的琅琊国被大臣们封赏给刘襄了，不觉得生气吗？ 在历史上…… 扶持刘恒上位之后，刘恒给了刘泽燕王。 刘恒这个人，从来不差事。 用一个“琅琊王”换“燕王”，刘泽算是赚大了，这也算从龙之功。 但说回之前—— 不管群臣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选择扶持刘恒，但这种举动还是操控皇权的一种表现，就像是…… 历朝历代在皇帝选继承人时，这种权力不在于自己，而在于大臣。 不管哪个皇帝对于这一幕都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陈平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慌。 功过相抵，现在看来自己还是过大于功。 第61章 龙骨水车 在看完刘恒继位之后，任行就带着刘邦三人回去了。 汉初的剧本到这儿也算结束了。 至于刘邦自己怎么想，也只有他知道。 但这场汉朝之旅仍然还没有结束，进度条现在连三分之一都不够，那怎么办呢？ 这就是任行之前说的权柄之事： 他已经可以带人进行穿越时空了。 他准备过些时日，带着刘邦等人去汉武时代，收集剩下的能量，如果还不够，就一直到汉光武、汉灵时期。 这几个帝王叠加起来，总能将能量收集满的。 不过这件事得过几个月再说—— 先确保在汉初时期能量最大化后，再带着几人前往真正的后世。 当然，不是无限带，只能带不超过双手的关键人数，人如果带多了，他可不确保能完完整整地送回来。 在回来之后，刘邦、张良和陈平开了一个小型的会议。 会议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人说话。 因为穿越之前，刘邦的主要目标放在了： 如何扼制吕氏，解决吕氏 结果…… 吕氏在后世之中，像昙花一现一般被解决了。 这个问题还是个问题吗？ 或者说，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如何解决吕氏力量，直接解决吕雉本人就好了。 吕雉没了，吕氏的力量不足为惧。 可是…… 之后呢？ 吕氏解决了，之后安排谁当帝王呢？ 刘盈首先被排除了。 刘如意在后世中死得早，没有看到对方的能力，在后世当帝王的是谁也没想到的刘恒。 继承人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等到下次再去后世，看看刘恒的能力就是了，如果刘恒没有能力当帝王—— 可能就需要从刘如意，又或者刘肥的那一脉选人了。 那现在看来，首先要解决的还是异姓王的问题，至于陈平“失职”的问题，也可以先暂时放一放。 但怎么相对于原本，更迅速、更方便的解决异姓王，后世仍然没有给出答案。 刘邦觉得： 或许“分封制”，真的不太适合这片土地。 但不管是“州牧”、又或者“节度使”又或者什么，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养兵自重的州牧、节度使们和“异姓王”没有区别。 真正阻拦政令下发的核心问题是生产力。 试想，在科技发达的时代，如果一个省份，一个州要反叛，一个电话中央就能传达自己的命令，而不是需要等马匹运送着不知道落后几天的任命，想要养兵自重、或者反叛，难度成指数倍上涨。 但这些问题，刘邦等人没见过，没听过，连州牧制度都没见过，所以讨论半天也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 在这些时日里，刘邦决定在下次去后世的时候把吕雉带上。 让她看看自己的作为是没用的。 如果她悔改的话，可以留其一命，不悔改的话，就别怪他下狠手了。 父亲都能分一杯羹，老婆算什么？ 不过，他怎么和吕雉坦白，这些都是任行不知道的了。 任行这几天很忙。 忙到没有时间去管刘邦家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了。 自从曲辕犁现身之后，他就来往于少府，改进着曲辕犁，并且大规模指挥工匠以流水线的形式制作曲辕犁。 流水线的形式适合大规模生产。 原本一个工匠要负责全部，现在只需要一个工匠会一部分就行。 这也使得学徒可以从事到生产曲辕犁的过程当中。 除此之外—— 任行也改进了很多东西，比如说曲柄锄。 相对于原本直柄锄改为带有轻微弧度的曲柄。这看似微小的改动，能符合人体工学，大幅减轻农夫长时间锄草时的腰部疲劳。 当然，除了上述的耕作工具，还有灌溉技术。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被称为古代农业灌溉的神器： 龙骨水车。 龙骨水车，又名“翻车”、“踏车”。 简单来说，是一种通过齿轮和链传动系统，实现连续提水的木制机械。 它就像一个古老的“传送带”，能将水从低处源源不断地“刮”到高处。其名称来源于它的核心部件—— 一串串首尾相连的木链，形似传说中的龙骨。 龙骨水车的原理简单，主要由木板、木链和齿轮构成。 以汉代的木工和冶铁水平完全可以制造： 它的木材（硬木为佳），关键连接处和齿轮可用已有的铁器加固，工具所需的斧、凿、锯、钻、刨等木工工具在汉代已非常成熟；至于技术方面，任行会提供支持，而相对于汉代已有复杂的马车、纺车、弩机等，其齿轮技术和精密木工足以支撑制造水车。 龙骨水车的出现将大幅度提高丘陵地和河岸高地的灌溉效率。 “取硬木，制成寸宽之小板，两端凿孔，以木销串联，务使灵活转动，此乃‘龙骨’。” “再制略窄于水槽之木板，垂直固定于龙骨之上，此乃‘刮板’，用于携水。” “制一长木槽，内壁需光滑平整，以减少流水之阻、刮板之磨。接缝处需密合，以防漏水。” “于大轴两端，各造一‘拨牙’，其齿形须与龙骨之节完美契合，一齿拨一节，方能使龙骨环环相扣，平稳运行。” “将龙骨套于大、小轴之拨牙上，置于水槽中，调整小轴之位置，使龙骨绷紧。最后安装车架与脚踏板”” 看着热火朝天的少府，前来寻找任行的刘邦震撼不已。 “先生，此物……” 任行详细地给刘邦介绍着龙骨水车的作用。 实际上，并不是向他解释。 而是希望，刘邦在推广龙骨水车的时候，能够用更简洁、生动的形象让下面的官员和农民理解并且接受。 “昔日桔槔，一起一落，费力而水少。此翻车，脚踏不止，水流不息，一日之功可灌十亩之田。” “虽需人力，但胜在巧力。脚踏之劳，远胜肩挑背扛。妇孺老者亦可辅助操作。” “可用于河、塘、渠、井，凡有高低之差，便可引水上行。尤适于丘陵之地，解高地灌溉之苦。” “木制结构，维修简便。若有损坏，更换木板即可，可传子孙，代代受益。” 四条总结下来就是高效连续、省时省力、适用性强、经久耐用。 刘邦自己也种过庄稼，自然明白龙骨水车的妙用。刚任行讲到一半的时候，他便迫不及待地连连上手抚摸了起来。 “我得先生，如鱼得水也。”他发自肺腑地感慨着。 第62章 组团穿越 短短不到半年时间，一系列利国利民的发明从少府中涌出。 在刘邦政令的推行之下，他们被官员们推广到天下。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冶下的粮食多。 甚至…… 诛灭异姓王这件事也稍缓了下来。 萧何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每天都是笑眯眯的，就好像捡钱了一样，不过这些发明对他来说真的是捡钱了。 但是对于改变这一切的人，却没有人几个人知情。 而这半年，任行每天也在张良的府上好吃好喝。 设计图纸，监督工匠，这些不是有氧运动，不掉称，配合着羊肉、和“病死”的牛肉，这半年竟然胖了好多斤。 该减肥了，不能再吃了。 任行如是在心中告诫自己。 但第二天—— “留侯，吃火锅不？” 吃完几盘羊肉，任行再次痛定思痛。 明天真的不能再吃了。 第三天—— ”留侯，要烤羊肉？“ “羊肉不是这么烤的，我来。” “诶，为什么羊肉到我嘴里了？” “吃一块也是吃，吃两块也是吃……” 第四天—— “鱼生？这个我熟。” 连带着张良，都在这些时日胖了不少。 将这些水利神器推广，进度条也在慢慢地增长。 当每日的增长变得微乎其微的时候，任行就知道下一场旅行要开始了。 不过，在这次时空之旅开始前，他有几个注意事项要叮嘱几人。 第一点，死亡不能复活。 这次他们进入的不是游戏，而是真真切切的后世，每个人只有一条生命，死亡了就不能复活了。 当这点说完，刘邦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 “无事，先生。”他说，“季本来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点算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 吕雉也参与进来了。 但她有些茫然，更没说话。 也不知道刘邦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第二点，无法隐身或者改变外貌。 这点理由与上相同。 但任行并没有解释“游戏”和“后世”的区别。 只是说自己带几个人去到时间线更远的后世，耗费的法力更多，也就无法做到上述的这些事情。 其他还有一些细节，任行讲解了半天： 他总有种既视感。 自己好像是后世的导游，带着一群老头儿老太太组成的夕阳红老年团去旅游，就差带个小红帽举个小红旗了。 很快，讲解完毕，几个人站成了一排。 “诸位，还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吗？” “没有。” “那请闭上眼。” 刘邦听话地闭上了眼。 下一秒—— 他只感觉自己浑身像是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 不，不是烫，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撕裂感。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疯狂绞缠、拉扯。 事实上，时空不再是平稳流淌的河水，倒像是被无形巨手攥住的海绵，狠狠挤压又猛然松开。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后，感官却如同被粗暴地塞进了另一个维度。 首先冲击他的是声音！ 刺耳！尖锐！杂乱！像一万把钝刀刮着生锈的铜盆。 还有轰隆的低吼，持续不断的嗡嗡声，汇成一股狂躁的音浪，蛮横地灌入他的耳膜，瞬间淹没了周遭所有的其他声响。 这与他熟悉的市井嘈杂——叫卖声、马蹄声、吆喝声…… 完全不同，是纯粹、暴烈的噪音。 但紧接着—— 这些声音骤然消失了，变成了风声。 风声？ 确实是风声！ 狂烈、呼啸、无所不在，仿佛一万匹无形的野马在耳畔嘶鸣奔腾。 但这风声……不对劲！ 它不再是平原上刮过麦浪的那种自然风声，它是纯粹的、带着…… 一种撕裂般的失重感！ 他、他在下落！ 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抛向深渊，五脏六腑都揪紧了，疯狂地向咽喉挤压！ 一种原始的恐惧攫住了他： 人类对坠落的恐惧！ 他回想起泗水亭边，也曾失足从陡坡上滚下，但那高度和速度，与此刻相比，如同儿戏！ 刺耳的噪音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这狂暴的风声充斥天地。 刘邦的心脏在胸膛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又因为失重而猛地沉向脚底。 他猛地睁开了眼！ 天空！纯粹的、无垠的、略带灰蒙的天空！ 只有飞速拉远的、漂浮着的苍白云朵。 视线往下扫去—— “格老子的！” 刘邦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惊呼，声音立刻被狂风撕碎。 他看到了，下方！ 整个世界在他脚下铺展开一幅巨大而荒谬的图景。 山脉像是一条盘龙？盘虫。 风压得他喘不过气，眼睛被刮得生疼流泪。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和手下们，正像几颗渺小的石子，被从万丈高空狠狠地向下抛去！ “先生——！！！”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却被风吹散。 他艰难地扭动脖子，用余光瞥向旁边。 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吕雉整个人像僵硬的木偶，脸色在狂风中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青白色，双眼紧闭，嘴唇抿得死死的，一丝血色也无，长长的裙裾和发髻在疾风中疯狂飞舞，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整个人撕碎。 另一边，陈平的状况看起来……更奇怪一些？ 他倒是睁着眼，但眼神空洞失焦，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张向来能精准计算筹谋的文人面孔，此刻只剩下全然的茫然呆滞。 任行呢？！ 刘邦勉强转动视线寻找，终于在一个斜下方的位置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看起来……悠闲得很！ 没错，就是悠闲！ 和他们几个被狂风刮得披头散发、面目扭曲的狼狈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任行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呈自由落体姿态下落。 脸上非但没有惊慌。 反而带着一丝…… 无奈？ “几位！听我说——！” 任行的声音清晰无比地穿透了狂风。 直接灌入刘邦四人的耳朵，甚至盖过了风声！ 这让刘邦极度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用了什么法术来传音入密。 “别乱动！越挣扎，下坠的姿势越糟，着地时死得越快！” 任行回过头来，看向几人，认真解释道，“像你们这样手舞足蹈，一会儿摔下去铁定是脸先着地，或者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烂泥！” “那……那咋办任先生！” 刘邦被他的话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想要控制乱舞的手脚。 结果…… 身体翻滚得更加厉害，吓得他又是一阵怪叫。 吕雉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得厉害。 或许是任行那股奇特的镇定感染了她，又或许是极度的恐惧过后开始寻求一线生机。 她居然强迫自己睁开了眼，死死盯着任行，似乎是想从任行的举动中学到自由落体或者说生下来的技巧。 陈平也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努力集中精神去听任行的指示。 几个人的性格在这场“无伞跳伞”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照我说的做！第一步，平躺！把四肢摊开，就像……就像摊大饼！”任行一边示范性地微调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自己平躺在空中，双臂双腿分开，“对！就是这样！减少阻力，稳住姿态！想象自己是一片羽毛！” 刘邦咬牙，强迫自己不再扑腾，努力模仿那个别扭的“摊大饼”姿势。 效果立竿见影，身体翻滚果然减缓了很多。 “好多了！” 任行夸奖了一句，“第二步，闭眼深呼吸，虽然吸的都是风！主要是心理准备！保持平静！还有——” 任行话锋一转，看向还在死命掐自己脖子，几乎要昏厥过去的吕雉，语气加重： “皇后！您也摊开！掐自己是没用的！松开手！想象是在……嗯……跳渭水河！后面有楚兵追？不对……反正就是跳下去！” 吕雉浑身一震，学着刘邦的样子，极其笨拙又无比艰难地尝试平摊开身体。 “很好！” 任行很满意，“第三步，看我手势！准备‘着陆’了！” “着陆？” 刘邦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高度、这速度，下面全是硬邦邦的石头房子，是着陆还是摔成肉饼？但他来不及细想，只能死死盯着任行。 只见任行那只原本“悠闲”背在身后的双手，拿了出来。 他嘴唇似乎动了一下，但听不见念了什么。 下一刻—— 就在刘邦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时候—— “定！” 一声轻喝，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刘邦只觉一股极其柔和的力量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 下坠感骤然消失！ 不，不是消失。 而是像被无形绳索猛地向上提拉了一下！ 他就这样突兀地、稳稳地定在了落在了地上？ 姿势还保持着那个难看的“摊大饼”。 吕雉、陈平和张良也同时被定住，悬挂在他旁边不远处的半空。 狂风依旧在耳边呼啸，吹拂着他们的衣衫。 第63章 怎么自家人还反自家人 “高……高祖？” 刘彻颤抖着，艰难地说道。 先声夺人这一套对于晚年的汉武帝来说很受用。 先简单介绍一下汉武帝刘彻这个人： 他也是千古一帝强有力的争夺者。 “文”和“武”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类型，无法对比，这也使得后世不少人为“汉文帝”和“汉武帝”孰强孰弱做争吵。 有人说，如果没有汉文帝的“文景之治”，汉武帝哪来的钱粮打仗。 也有人说，有钱粮也没用，换成其他皇帝，不过是败家而已，只有汉武帝将一份钱粮打出了两份价值。 汉武帝的功绩太大，很难讲述，如果用后世论坛里的比喻来说： 相当于美国的航母舰队入侵华夏，被华夏打回去了，不光打回去了，顺便征服了东南亚，打到了美国本土，将象征意义的自由女神像搬了回来，并且在华盛顿阅兵，美国人无可奈何，只能唱着悲哀的歌儿。 这是从国家意义上的评价，汉武治下的百姓其实因为连年战乱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这里暂且不提百姓的角度，只是介绍一下汉武帝的功绩： 之前讲过，汉武帝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才从太后、太皇太后那里收回自己的权柄，当他真正掌管大汉天下的时候，匈奴连年入侵，他提拔了卫青、霍去病等人，连年出塞，大破匈奴，收复河套，直到…… 封狼居胥。 封狼居胥是古代对于一个武将、一个皇帝军事方面最高的评价了。 但后来—— 汉武帝晚年时期，开始好大喜功，相信祥瑞，相信巫蛊，为人刚愎自用，甚至自己亲赴东莱求仙。 在连年征战所导致的社会危机下，宫廷内部斗争也与日俱增…… 简单来说，晚节不保。 从他晚年干过的事情来看，就不难得出： 他对神神鬼鬼的这些事情很相信。 为人骄傲的他，如果真的有神仙出现在他面前，低声细语反而他不会相信，刘邦这下子打在了他的任督二脉上。 而且…… 面前的不是神仙，而是自己的祖宗，高祖刘邦。 光从外表和态度就能确定对方是刘邦吗？ 这只是最初的一步： 让刘彻能够私下与他们交流。 当刘彻将几人迎入宫中的时候，刘邦掏出了自己的信物。 传国玉玺。 望着自己后代不信任的眼神，他冷哼一声，像抛一个孩童的玩具那般随手向刘彻抛了过来。 刘彻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下意识抱住之后，看着手里的物什，惊呆了。 没错，传国玉玺，就是传国玉玺。 为了对比，他连忙让人将自己的那块带了出来。 两者对比，毫无差别。 只是因为他那块，因为历经时间的缘故，颜色偏深，但也更润一些。 这世界上有两块传国玉玺吗？ 怎么可能。 这种东西都是传承有序的。 当年秦破赵，得和氏璧。 后来统一天下后，嬴政命李斯取和氏璧雕刻传国玉玺： 正面刻有“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八个虫鸟篆字，由玉工孙寿刻于其上。 据传，秦王政二十八年，秦始皇乘龙舟过洞庭湖，风浪骤起，龙舟将倾。 秦始皇慌忙将传国玉玺抛入湖中，祈求神灵镇浪。玉玺由此失落。 八年后，华阴平舒道有人又将此传国玺奉上。 传国玉玺复归秦。 那这块传国玉玺怎么到了刘邦手里的呢？ 当年刘邦入关中的时候，子婴跪捧玉玺献于咸阳道左。 传国玉玺的易主，也代表着这一刻秦朝的灭亡。 这东西有法造假吗？ 难，很难。 就像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雪花，世界上也没有两块相同的玉。 传国玉玺之所以选择和氏璧作为承载物，正是因为和氏璧实在是太过于珍贵，要知道玉石的生成通过数百万年、像翡翠之所以贵，是因为它的形成时间大约在七千万年到两亿年之间。 一个长得和高祖画像一样的人，还是从天上飞下，还带了传国玉玺。 三个因素叠加在一起。 倘若造假，千辛万苦造一个到可能，三个怎么可能同时出现？ 这三个要素摆在刘彻眼前时，即使刘彻仍然感觉到荒诞、不真实，但心中也隐隐信了面前的人真是自己的祖宗刘邦。 “不肖后世子孙刘彻见过高祖。” 刘彻低下了自己的头。 但也没完全低下。 几十年都没有低过头了，骤然低头还有些不太习惯。 他现在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刘邦，包括刘邦现在是人是鬼，怎么来的，是不是得了长生，他可不可以也长生…… 当然—— 重点是最后一个问题。 现在的刘彻深感自己时日无多，如果能像刘邦一样…… 这方面问题是任行来解释的。 这些次穿越，给嬴政讲、给刘邦讲，有关于这套说辞已经记在心里了。 主要是…… 交给刘邦讲，也讲不明白。 “所以说……” “高祖是来自于大汉刚刚建立时？” 在任行的讲解下，刘彻也搞懂了现状。 但“搞懂”是“非常懂”还是“如懂”，任行就搞不明白了，反正刘彻说他搞明白了，但搞明白了几分就不知道了。 “是的。” “那这三位是……” 刘彻已经搞明白了任行和刘邦各自的身份，指着剩下的几人问道。 对于剩下的几人，他观察面貌，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这位是留侯张良，这位是……陈中尉，这位是乃公的皇后。”刘邦回答道。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后，刘彻脸上的震惊神色愈发浓郁。 一个比一个牌面大。 说到陈中尉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 因为在后世每次讲陈平，基本都是以“曲逆侯”的称呼。 但再一想到高祖身边好像没有什么其他姓陈的能被他带过来，也就联想到了陈平。 刘彻这边已经搞懂了刘邦一行人的身份，但他的身份，刘邦几人还不知情。 面对这几位祖宗辈的人物，刘彻也没耍什么心眼子，介绍着自己： “朕乃孝景皇帝之子，大汉的第七位皇帝。” 大汉都传承到七代了吗？ 刘邦有些恍惚。 七代人，那时间已经过了多久？ 两百年？三百年？ 前几次“穿越”的时候，要知道时间才过去了短短几年。 “孝景皇帝是谁？哪一脉？现在距离我的时代，又过去了多少年？刘恒那小子，当皇帝怎么样？” 刘邦的疑问一点都不比刘彻少。 刘彻想了想，认真介绍道： “孝文皇帝是我的祖父，按照关系来说……朕是高祖的曾孙。” 曾孙？ 才曾孙？ 不是都七个皇帝了吗？ 刘邦想了想，恍然大悟。 还有吕雉扶持的那两皇帝也算在里面了。 这么一算，诶，还真是七代。 如果是曾孙的话，那时间刚过去了…… “距离高祖的年代，现在刚过去了一百多年。” 更准确的来说，是一百一二十年左右。 由于这次是正大光明的穿越过来，还有着当朝统治者的支持，本土作战，刘彻令人将史书端到了殿上。 其他几人一边翻史书，他一边讲解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吕后是翻书翻得最快的那一个。 虽然刘邦在穿越之前和他讲了很多，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需要自己在看史书，查看后世发了什么。 虽然说…… 刘彻已经意识到了众人的到来无法让他长生。 但是…… 有什么比当着老祖宗面说自己的功绩，更令人兴奋呢？ 原先都是打了胜仗，回到太庙里，对着画像上贡，说功绩。 这直接一对一了。 更何况…… 刘彻自认为自己的功绩要比高祖强，哦不……弱一点点。 所以……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老年的刘彻罕见露出了青年的表情，中年的状态，眉飞色舞讲了自己继位之后发生了什么，当然，是从后往前讲起，着重说了匈奴的事情，以期待得到刘邦的夸奖。 说实话…… 刘彻的功绩在元清之后才被提起，在此之前，他的名声远没有现在这么大。 为什么？ 因为很多人都不认为匈奴的威胁有多大。 刘彻所做的，是奠定了汉民族在华夏的主体地位，而主体地位的体现，是在华夏经历了五胡乱华、经历了元兵南下、清朝入关之后才体现出来的。当华夏大地沦落到异族人之手时，后世人回顾历史，才发现—— 噢，我们原来还有一位这么牛逼的祖先，能打到贝加尔湖。 为什么说，很多人不认为匈奴的威胁有多大呢？ 西汉建立国之后，汉和匈奴关系最紧张的时候，就是刘邦被围困在白登山的时候。 从那之后—— 汉朝为了和平，定制了和亲的政策。 但在接下来的六十多年后，在守约的问题，汉朝很守约，但匈奴却不这样，隔三差五就南下掠夺，敲诈勒索。 他们敲诈勒索也很有手段，只派小部队，一看汉人被激怒，要打国战，就跑。 举个例子，汉文帝十四年的时候，匈奴入侵关中北部，长安震动。 一向好脾气的汉文帝忍无可忍，出兵二十多万抗击匈奴，匈奴单于一看汉朝要动真格的了，掂量了一下就跑了。 而至于匈奴到底强不强，有多强，大多数人是没有具体概念的。 也只有边境的民众感受会多一些。 但匈奴一直是悬在大汉头上的一把刀。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第64章 七王之乱和推恩令 “高祖，这件事还要从祖父废除盗铸钱令，允许私铸钱币。” “等一下。” 刘邦急忙喊停，提出疑惑： “恒那小子，为什么会允许私铸钱币，这可是大忌啊！” 哪怕刘邦没文化，也知道将铸钱权交给别人的危害性： 这铸钱权一旦旁落，那货币的铸造标准、质量可就难以把控了。 私铸的钱币质量参差不齐，劣币泛滥，好钱反而会被收藏起来，市面上流通的都是劣币，这就会导致通货膨胀，物价飞涨，百姓生活苦不堪言。 而且，私铸钱币还会扰乱经济秩序，让国家的财政税收受到严重影响，税收减少。 国家拿什么来维持军队、建设基础设施、赈济灾民呢？ 长此以往，国家根基都会被动摇啊。 恒那小子，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儿呢？ 刘邦眉头紧锁，满脸都是不解与忧虑。 难不成……对于恒的夸赞都是后世美化出来的？ 如果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真的要考虑选恒当继承人的决定了。 “这……”刘彻欲言又止，看了看刘邦，又看了看张良，才解释起来，“这都是因为您啊……当时国内……” 在汉文帝刘恒即位时，西汉虽然已经经历了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但社会经济状况仍然不太乐观。 他捡起来的是刘邦、吕后等人的烂摊子： 长期的战乱使得国内经济凋敝，货币流通不畅，铜钱劣小轻薄，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交易需求，甚至出现以物易物的倒退现象。同时，朝廷对集权的控制程度有限，各地藩王势力强大，中央政府的财政实力也相对薄弱。 当时诸侯王（如吴王刘濞）已拥有强大的铸币能力，禁止私铸可能引发政治对抗。 汉文帝刘恒通过立法追认既成事实，换取政治稳定，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当时贾谊劝过刘恒，但没有采纳，这样虽然换来了经济复苏和一时的稳定，也有着很大的危害： 诸侯王进而在经济实力上有了和中央抗衡的资格，极大地威胁了大一统的局面。 铸币权的下放，使朝廷处于“抱厝之积薪之下而寝之下，火未及燃”的危险境地，吴王刘濞和大夫邓通的钱遍布天下，埋下了叛乱的隐患。 桑弘羊曾指出：“汉文帝之时，纵民铸钱，吴王擅障海泽，邓通专西山……不反本何为？” 这件事只是客观因素，提到七王之乱，不得不提到汉景帝刘启的故事。 汉景帝刘启，这人还有个外号——“大汉棋圣”。 怎么来的呢？ 还得从他当太子时候的一件事说起。 那时候汉文帝在位，吴王的太子刘贤来到长安，经常陪着当时的皇太子刘启一起喝酒下棋。 有一回，两人玩“博戏”，吴太子在棋桌上较真争胜，态度还特别不恭敬。 刘启一怒之下，抄起手边的棋盘，狠狠砸向吴太子的脑袋—— 没想到，这一下直接要了对方的命。 儿子被太子误杀，吴王刘濞从此心里埋下了根刺，再也不按诸侯该有的礼节朝见天子。 朝廷那边起初还以为他是伤心过度，后来一查，发现吴王根本没生病，就把吴国的使者给扣下了。 这下吴王更加不安，开始暗地里动了造反的念头。 等到刘启即位，成了汉景帝，中央和诸侯国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 御史大夫晁错这时候就向景帝提议“削藩”，削弱诸侯的势力。 景帝二年，晁错正式上奏《削藩策》，列了一堆诸侯的不是，请求削减他们的封地。 正巧楚王刘戊来朝见，晁错就告他在为薄太后服丧期间行为不检点，按律该杀。 景帝下诏免了他的死罪，但削掉了东海郡作为惩罚。紧接着，赵王因为之前犯事，被削了河间郡；胶西王刘卬在卖爵位时舞弊，也被削了六个县。之后，朝廷又把目光瞄准了吴王刘濞的地盘。 这一连串的削藩动作，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吴王刘濞担心再这么削下去，自己迟早玩完，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亲自跑去胶西，和胶西王刘卬约定：一旦起事成功，俩人平分天下。 刘卬答应了，又联络了其他几个在齐地封王的兄弟，一起密谋造反。 吴王还派人去楚、赵、淮南这些地方串联，约好共同起兵。 不久，汉景帝下诏削夺吴国的鄣郡和会稽郡。 诏书一到，吴王刘濞立刻动手： 杀掉了吴国境内所有汉朝委派的二千石以下官员，并联合楚王、赵王、济南王、淄川王、胶西王、胶东王，一共七个诸侯国，正式起兵反叛。 刘濞这次是拼了老命，征召了封国内所有14岁以上、60岁以下的男子，凑出三十多万人。 他还联合了匈奴、东越和闽越的势力，打着“清君侧，诛晁错”的旗号，一路向西杀：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吴楚七国之乱”。 “之后呢？”刘邦连忙追问道。 七个诸侯王一起反叛…… 这规模，比他当时平定异姓诸侯王大多了。 要知道，那些异姓诸侯王他可是挨个打的，如果那么多异姓王同时反叛，哪怕是他也得费一番功夫。 尤其是…… 里面还有个韩信。 “三个月平定了。”刘彻不屑地说。 “三个月？？！！” 这下，就连一旁的吕雉也停止了翻书，一脸震惊地看向刘彻。 她虽然不懂军事，但也知道……三个月，连调集粮草都不够，平定七个国家的叛乱怎么可能做到呢。 “莫非……你祖父手下又出了一个大将？”刘邦连忙追问道。 刘彻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有一个比较出色的将军，但这不是重点。” 他口中比较出色的将军是周亚夫。 周亚夫是名将，历史名将。 但之所以用“比较出色”不是“非常出色”来形容，是因为刘彻认为周亚夫比不上自己心爱的将领们： 大名鼎鼎的卫青和霍去病。 “那是怎么回事？” “他们太废物了，一群乌合之众。”刘彻言简意赅。 一旁的陈平在史书上已经找到了战报，连忙递给了刘邦，刘邦细细看去： 看到了周亚夫的名字，默默记在心里，然后…… 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谁？ 栾布。 栾布怎么还活着？ 要知道，栾布可是和他同时代的人，当年彭越反叛，刘邦杀彭越之后，栾布为彭越哭丧被捕。 他亲自赦免了栾布的罪行。 没想到…… 隔了两代人，栾布在七国之乱的时候还能带兵打仗。 “那平定之后呢，藩王势大的问题被彻底解决了吗？”刘邦又问道。 “解决了，但前些年又有了复苏的景象。”说到这里，刘彻的脸色变得很阴沉。 诚然—— 这种事情无法根除。 哪怕将天下再次分封给自己的孩子们，过个几代人，只不过是让历史再一次上演罢了。 刘邦也意识到了，所以眉头紧皱。 怎么办？ 但是刘彻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自豪： “但朕想了一个法子，一个永绝后患的法子。” “嗯？！” 刘邦看向刘彻，连忙追问道： “是什么办法？” 他一点没有因为询问的对象是自己曾孙而感到不好意思。 “推恩令。” 刘彻继续介绍道： “高祖，您想想，当年七国之乱，说到底，是那些诸侯王地盘太大、兵太多、心太野！直接削藩，就像父皇那样，硬碰硬，虽然赢了，但也杀得人头滚滚，伤筋动骨，还容易逼得狗急跳墙。” “朕的法子，不一样。”刘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朕不削他们的地，朕给他们‘推恩’！” 刘邦听得更迷糊了：“推恩？给他们好处？那不是让他们更肥更壮吗？” “哈哈，老祖宗，您别急。”刘彻摆摆手，“这‘恩’，是推给他们的儿子们！朕下了一道旨意：从今往后，诸侯王死了，他的封国，不再只传给嫡长子一个人！他所有的儿子，都有份儿！” 刘邦眼睛一亮，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哦？所有儿子？” “对！”刘彻斩钉截铁，“嫡长子继承王位，没错。但其他的儿子呢？朕让他们也封侯！而且，封地就从他们老爹原来的地盘里分出去！您想想，一个诸侯国，比如有十个郡，老王死了，嫡长子继承王位，但只能得五个郡。剩下的五个郡，分给他五个兄弟，一人一个郡，都封侯！要是儿子更多，那就分得更细！” 推恩令这是一个妙招，来自于大臣主父偃，手段极其高明： 让诸侯王们后宫起火。 原先王位只有一个人能继承，为了这件事，诸侯王的孩子们要争夺，一旦失败，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呢？ 刘彻给了他们一个仍然享受权贵生活的机会。 他们当然感激，拥护这个政策。 哪怕登不上王位，也有遗产可以分，岂不美滋滋？ 诚然，这是一个阳谋。 诸侯王明知道是阳谋，但地盘是分给自己的孩子们，能拒绝吗？ 拒绝了，后宫那些妃子们就要闹，不安宁。 这些越分越小的百十个诸侯国，小到什么程度呢? 大国不过十余城，小国不过数十里。 而整个国家范围内，“汉郡八九十”，也就是作为直属中央的郡占全国国土面积的80%—90%，而且“形错诸侯间，犬牙相临，秉其扼塞地利”，意思是这些郡总是穿插进诸侯国土之间，郡的土地与诸侯国的土地犬牙交错，使诸侯国不能连成片，并且郡县总是占据或扼守着有利地形 。 侯国再也无力与中央抗衡，中央集权得到有力的巩固。 这使得诸侯王国在名义上没有被进行任何的削藩，以此避免激起诸侯王进行武装反抗的可能。 于是“藩国始分，而子弟毕侯矣”，导致封国越分越小，诸侯势力大为削弱，从此“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十余里”，即使诸侯王胆敢倚仗自己拥兵自重进行叛乱，中央也能很快平叛。 这是一个流传青史的阳谋。 刘邦也意识到了这点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 “妙啊！这招太损……哦不，太妙了！表面上是朕施恩，让所有王子都能封侯得地，光宗耀祖。实际上呢？一个大国，几代人一分，就变成一堆小国了！每个小侯国，地盘小，人口少，兵更少，还能翻起什么浪来？而且……” 刘彻接过话头：“而且，那些庶子们，本来啥也捞不着，现在凭空得了爵位和封地，能不感激朕吗？他们成了新诸侯，根基浅薄，只能仰仗朝廷鼻息！至于原来的诸侯王，朕这道旨意是‘推恩’，是‘仁政’，他们敢反对？反对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们好，就是违背圣意！他们只能哑巴吃黄连，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地盘被儿子们瓜分掉！” “高！实在是高！”刘邦忍不住赞叹，“这不费一兵一卒，不用撕破脸皮，温水煮青蛙，就把他们的根给刨了！这比硬削高明太多了！彻儿，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一旁的张良、陈平和吕雉听到“推恩令”，全都呆滞了。 原来…… 还有这样一招。 这么明显的阳谋，这么见效的阳谋，他们怎么没想到呢？ 看来…… 后世也有高人啊。 刘彻矜持地笑了笑，但仍然感到非常自豪：“高祖过奖了。此乃阳谋！朕就是要让他们内部自己分化，让诸侯国越分越小，最终化整为零，再也无力对抗中央。这，才是真正的‘永绝后患’！” 刘邦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这次后世之旅，解决了他的两大难题： 继承人和异姓王。 继承人培养刘恒就行，异姓王可夺可不夺，也可以直接用推恩令削弱异姓王，等削弱差不多了让刘恒来夺。 不白来！ 刘邦看向任行，意思很明显： 第65章 年轻的刘彻 由于有了一次穿越经历，刘邦已然做好了飞行的准备。 但这次却没有飞行，而是直接站在那里进行时光回溯。 如果短距离年份穿越可以使用这种方法。 这也是为了照顾刘彻，本来老头儿就没几年活头儿了，再经历一次高空飞行，万一死了不就白忙活了。 这次穿越的时间是在晚上，没有造成太大的轰动。 却给二十多岁的刘彻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前几日窦太后刚死，自己正在批阅着奏折，一抬头，好几个人像鬼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殿上。 换谁都会被吓一大跳。 “汝等何人？” 他厉声呵斥着，御案旁的宝剑已然出鞘。 本来有些困倦在一旁侍奉的宦官也被吓了一跳，扯着嗓子正准备喊人，却被老年刘彻制止了。 “王黄门，噤声！” 被点名的宦官被吓了一跳，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两瞬之后，他反应过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连忙像捣蒜一样对着年轻皇帝的方向叩首请罪： “陛、陛下恕罪！奴、奴婢该死！” 他自己也懵了。 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一个陌生老者的命令产生如此本能的恐惧和服从。 “大胆！” 年轻刘彻再次喝道，剑尖微微抬起，指向为首的刘邦和老年刘彻： “深夜擅闯禁宫，形同谋逆！再不报上名来，休怪朕剑下无情！” 就在这时，老年刘彻向前缓缓走了几步，直勾勾地看着原先的自己。 年轻刘彻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打量着这几个人，刘邦、任行一行人暂且不提，他着重打量着站出来的老者。 对方为什么给他的感觉这么熟悉。 最重要的是…… 他为什么身穿自己的衣服？ 年轻的刘彻不自觉地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端详着。 这、这……这张脸…… 那眉眼！那鼻梁！那紧抿的唇线！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年轻刘彻握着剑柄的手猛地一紧，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你……你是……”他死死盯着老年刘彻，轻声呢喃着。 “没错……我就是……”老年刘彻很得意。 “父皇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儿子？！”年轻刘彻震惊不已。 “……”老年刘彻被噎住了，说不出话。 一旁的刘邦笑得不可开交，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 “所以，你是来自后世的我？” 年轻刘彻终于理解了面前发生的事情。 按理说，不管哪朝哪代，年轻人的脑子灵活，容易接受新鲜事物，到老了，思维定型，反而不容易转过弯来。 到刘彻这里，恰恰相反。 和老年刘彻讲一些话，老年刘彻很容易就相信了。 青年刘彻反而不太相信，他更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 “朕都把只有咱俩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了，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老年刘彻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他忍着想要责骂面前人愚蠢的心思，骂面前的人和骂自己有什么区别？本来高祖就在看乐子，等骂完笑得更开心了。 自己怎么不知道年轻时候的自己是这样一副德行？ “行……行吧。”年轻刘彻勉强接受了这个设定，紧接着看向自己问道，“后世的朕是什么样子？” 提到这个，老年刘彻非常自豪，开始讲述自己的“丰功伟业”。 向过去的自己讲述自己未来的成就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试想一下： 你现在如果功成名就，回到过去，在和对自己对话不改变未来世界走向的前提下，讲述自己。 是不是很有成就感？让自己震惊要比别人震惊还要解气。 但这点也在刘彻身上反了。 年轻刘彻听到自己的成就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激动，甚至还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这……就没了？” 老年刘彻很想打人，如果这不是自己，他早就让侍卫一剑赐死了。 自己怎么没有发现过去的自己这么贱？ 什么叫“这就没了”？ 要知道，自己做出来的成就连高祖都比不上，可以流传青史。 他还想做些什么？ 想到这里，老年刘彻忽然顿住了，陷入了回忆当中，久久说不话来。 想到了什么呢？ 有些怀念。 年轻的自己好像就是这副模样。 总是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对什么都想做到最好。 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面对朝中的老臣，面对边疆的战事，自己何时退缩过？ 何时满足过现有的成就？ 总是想着再进一步，再创辉煌。 要想当初窦太后还没去世，自己无法掌权，不管干什么事情都要“奏事东宫”，每天都在想自己如果完全掌权会干些什么。 人生在世是一个学着妥协的过程。 哪怕身为帝王的他也不例外： 学着向太皇太后妥协、学着向群臣妥协、学着向自己妥协。 在妥协的过程中，人的志向越来越小。 但有些事可以妥协，有些事情不可以妥协。 这些年，也许是感受到了自己大限将至，他有时候也回顾年轻时的记忆。 他时常在想，如果当年窦太后早早放权给他，他有更多时间来改变大汉，他是否能带着大汉更进一步？ 这些幻想从来没有一个答案。 至少，在今天之前是这样。 现在—— 似乎有机会验证他的幻想了。 “现在是什么时期？” 从沉思中挣脱的老年刘彻急忙问道。 迎来的不是年轻刘彻的解答，而是他狐疑的视线，就好像在说：这件事都不知道，你是来自未来的我吗？ 刚刚脑海中的怀念和释怀在狐疑的视线中消失殆尽了。 老年刘彻还是觉得自己很想打自己一顿。 好像…… 从小到大，没人打过自己。 如果在临死之前，能自己打自己一顿，在某种程度上，应该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了吧？ “太皇太后刚刚才……” 年轻刘彻为众人讲述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第66章 巫蛊之祸（上） 在讲述的过程中，年轻刘彻无法避免地提到了“外戚”对自己的压制。 之前讲过，也就是太皇太后窦猗房、皇太后王娡为代表的势力把控着朝政，不管什么事情都要禀报。 自己想要进行儒学改革，也因此受到阻碍。 御史大夫赵绾请求刘彻不要再将政务汇报给太后，窦太后大怒，斥责他又是一个新垣平，于是用自己搜集到的赵绾、王臧等非法牟利的罪证，要求刘彻将赵、王二人下狱治罪，二人皆死于狱中。 然后…… 自己选出来的丞相和太尉也都被窦太后罢免了。 讲到这些的时候，刘邦似笑非笑，眼神时不时瞥向吕雉，但吕雉似乎并不在意，反而还瞪了回去。 一个被窝睡不出来两种人，两个人都挺有意思： 后世子孙受到这样的事情，刘邦反而在看热闹。 那意思好像是在说，子孙的功绩算我的，子孙的黑历史与他无关。 而吕雉似乎也是这样的想法，是窦氏掌权，又不是她吕氏掌权，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 通过窦太皇太后的事情，给刘邦敲响了一个警钟，或者一个道理： 想要制裁太后只有一个办法：熬死她。 不管是刘恒还是刘彻，都是这样做的。 前者熬死了吕雉，后者熬死了窦猗房。 但提到窦猗房，吕雉也有责任。 为什么？ 窦猗房和吕雉的关系匪浅。 当年刘盈继位的时候，窦猗房被选入宫中，入宫伺候吕雉，后来吕雉将其赐给了刘恒，刘恒封了她皇后。 可以说： 窦猗房是吕雉的徒弟。 从这点来看，窦猗房能有现在的表现也不为过了。 不过这也要从积极影响和消极影响两点开始分析：窦猗房继续掌权，对这个国家是好是坏？ 万事都具有双面性，但如何取舍，要因人而异。 说完自己故事的年轻刘彻，看向了未来的自己，纠结了半天，说道：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看样子……没两年活头儿了吧？有太子吗？太子什么样？像不像我？你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再经历一遍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吧？” 听到前面的话，老年刘彻老脸一黑。 不生气，不生气。 这是自己。 自己说话，真这么欠吗？ 不过说到后面，老年刘彻也忘记了自己对自己的“不敬”，颇为自信地讲道： “虽然我选的太子年纪很小。但放心，我已经解决好了。” “解决好了，什么意思？”年轻刘彻非常不解。 不光是年轻刘彻，刘邦、张良和陈平等人也非常不解。 从这几个皇帝的经历来看，“主少国疑”是一个难题，很难的难题。 之前的异姓王问题被“完美解决”了，莫非这个难题也有了答案？ 可是…… 这怎么解决？ 总不能让人凭空长大几岁吧？ 陈平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什么正经的法子。 他倒是想了几个损的，损到不敢说出来的那种。 对于刘彻的计策，他洗耳恭听。 却只看见刘彻微微挺身，朗声说道： “为了防止外戚凭借着太后的势力崛起，让吕后的事情再次发生……” 吕雉的脸色也一沉。 原本她还觉得年轻刘彻说话难听，现在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所以，我把太子的母亲杀掉了。” “？” “！” “？？！！” 话音落下，大殿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除了任行以外，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老年刘彻，哪怕是自己明知道自己道德水准很低的刘邦亦是如此。 和他踹自己的儿女下车，自己的曾孙子杀母留子好像也不多承让。 这是继承了自己的血脉…… 不、不……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是这样残忍的人呢。 陈平的目光也微微呆滞。 自己想的办法和刘彻差不多。 他本来对方会说什么精妙的计策。 原来就这？ 他好像太高估老刘家人的道德水准了。 不过不得不说： 这招虽然简单且粗暴，但无疑是立刻见效的。 既然太后大概率会夺权，那么让自己的太子没了母后不就得了？ 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皇帝因为自己的孝道，不能从母亲手里夺权，但他对付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女人，谁能说些什么呢？ 绝了，这个计策真绝了。 刘邦也意识到了这点，眼前微微一亮。 但紧接着—— 腰间传来一阵剧痛。 扭头看去，吕雉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刘邦讪讪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年轻刘彻还在奇怪： “为什么会出现‘主少国疑’的情况，莫非……”他说着，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朕老年得子不成？” 刘彻摇了摇头，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事实上—— 刘彻本来有一位太子，就是他的嫡长子刘据。 说到刘据，那出身可比别的太子“硬”多了： 母亲是卫子夫皇后，背后还站着两位顶级外戚——舅舅卫青和表哥霍去病。 他七岁就被立为太子，很得刘彻喜爱，性格也宽厚仁善。 可谁都没想到，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彻底改变了一切。 那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巫蛊之祸”。 先简单说说这件事是怎么起来的： 古代人迷信，认为用巫术诅咒、或者把木偶人埋在地下，就能害人生病甚至死亡。 汉武帝晚年身体不好，老是生病，就怀疑是不是身边有人用巫蛊之术害他。 刘彻这一生沉迷女色，后宫佳丽众多，不少妃子失宠之后，为了重新争宠，就偷偷请女巫进宫，想用巫术挽回皇帝的心。 还有些人趁机用巫蛊去害自己嫉妒的对手。 一时间后宫被搞得乌烟瘴气，甚至还牵连到不少朝中大臣。 这时候的卫子夫皇后因为年纪大了，渐渐失宠； 而卫家外戚在朝中的势力却越来越大，刘彻心里难免有所猜忌。 到了征和元年，有一天，汉武帝正在建章宫，突然看到一个男子带剑闯进了中龙华门，觉得不对劲，立刻叫人去抓。 结果那人扔了剑就跑，侍卫没追上。 刘彻大怒，直接把负责宫门守卫的门候给处死了。 到了冬天十一月，他又调集骑兵，大搜上林苑，还关了长安城门，全城搜捕，整整十一天才解除戒严。 从这时候起，“巫蛊”这件事，就像一根导火索，渐渐烧起来了。 第67章 巫蛊之祸（下） 当时，长安城里来了好多方士和神棍。 这些人靠着些歪门邪道的幻术，把老百姓骗得团团转，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干。 还有些女巫直接跑进皇宫里，教宫里的妃嫔、宫女们怎么避灾，方法就是在屋里埋木头人，搞些祭祀的名堂。 后来这些女人互相嫉妒吵架，就你告我、我告你，都说对方埋木人是在诅咒皇上。 汉武帝一听火了，把被告的全处死，结果后宫妃嫔、宫女，连带一些大臣，前前后后杀了有几百人。 这事儿之后，汉武帝就落下心病了。 大白天睡个午觉，竟然梦见几千个木头人拿着棍棒要来打他，把他吓出一身冷汗，一下子惊醒。 从那以后，他就总觉得身体不对劲，精神恍惚，记性也越来越差。 这时候，有个叫江充的官员，本来就跟太子刘据和卫皇后有过节，眼看汉武帝年纪大了，他怕皇上万一去世，自己会被太子收拾，于是就动了坏心思。 他趁机对汉武帝说：“陛下这病，肯定是有人在用‘巫蛊’邪术害您！” 汉武帝信了他的话，派他去查办巫蛊案。 江充就带着一帮胡人巫师，到处掘地找木头人，还把那些据说会咒人、能见鬼的人全都抓起来。 他甚至还事先派人在地上洒血做局，然后审问时，就指着这些血迹说： “看！这就是你作法害人的证据！”接着用烧红的铁钳烙人，逼他们认罪。 这么一搞，老百姓也互相乱咬，说你搞巫蛊、他搞邪术；当官的也动不动就举报别人“大逆不道”。 从长安到各地郡县，为这个案子死的人，竟有好几万。 那时候，汉武帝已经上了年纪，身体不好，心里也越来越多疑，总觉得身边有人在用巫蛊咒他。 那些被抓去治罪的人，不管有没有罪，全都不敢喊冤。 江充看透了皇帝的这种心理，就趁机搞鬼。 他指使一个胡人巫师檀何言对汉武帝说：“宫里有蛊气，不除掉，皇上的病就永远好不了。” 汉武帝一听，立刻下令，让江充带人进宫彻查。 江充一路查到皇帝寝宫深处，连皇上的宝座都被他掀翻了，挖地找“蛊”。 他还让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人协助，一起折腾。 江充先从那些已经失宠的妃子宫里开始搜查，然后一间一间查过去，最后连皇后宫和太子宫都没放过。 整个宫里地面被挖得乱七八糟，连太子和皇后都没地方放床。 接着，江充又大肆宣称： “太子宫里挖出来的木头人最多，还有写在丝帛上的字，必须立刻奏报皇上！” 太子刘据听说后吓坏了，赶紧去问老师少傅石德该怎么办。 当时，太子刘据的外戚势力已经被汉武帝除了个干净： 公孙贺的夫人卫君孺，是卫皇后的亲姐姐，因为这层关系，公孙贺一直很得汉武帝的信任。他的儿子公孙敬声接替他做了太仆，可这小子太不靠谱，骄纵奢侈，目无法纪，竟然擅自挪用了北军的军费一千九百万钱。事情一暴露，他就被抓起来关进了大牢。 这时候，汉武帝正下令全国紧急缉拿阳陵的大侠朱安世。 公孙贺一看有机会，就主动向汉武帝请命，想亲手抓住朱安世，将功赎罪。 汉武帝答应了。后来，公孙贺还真把朱安世给逮着了。 谁知朱安世在狱里哈哈大笑，说：“丞相啊，你这一家子怕是要完蛋了！”接着就在牢中写下一封揭发信，告发公孙敬声不仅和阳石公主私通，还趁皇上要去甘泉宫的时候，派巫师在御用的驰道上埋木偶人，诅咒皇上，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 到了征和二年正月，公孙贺被逮捕下狱。一审下来，罪名全都坐实了。结果他们父子俩都死在狱中，全家被灭族。这案子还牵连到阳石公主、卫皇后生的另一个女儿诸邑公主，以及卫青的长子卫伉，他们全都被杀。 这一下，卫氏家族在朝廷里的势力几乎被一扫而空。 而因此，刘据很害怕。 石德自己也怕被牵连，就劝他说： “先前公孙贺父子、两位公主、卫伉他们，全都因为被指控用巫蛊害人而被杀。现在巫师和皇上的使者又在宫中挖出了所谓的‘证据’，鬼知道这些东西是谁放进去的！你再怎么解释也说不清。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发制人，假传圣旨，把江充他们抓起来查清楚！况且陛下生病待在甘泉宫，皇后和你派去问候的人都见不到他——连皇上是不是还在世都没人知道！而这些奸臣却敢在宫中胡作非为，你难道忘了秦朝太子扶苏的下场吗？” 刘据听完犹豫不决，说： “我作为儿子，怎么能擅自诛杀大臣？不如亲自去甘泉宫请罪，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江充那边越逼越紧，刘据被逼得走投无路，最后只能按照石德的主意行事。 秋七月壬午这天，刘据派人假冒皇帝使者，带人夜里逮捕了江充等人。按道侯韩说怀疑使者是假的，不肯接诏书，结果被刘据的门客当场杀了。 刘据亲自盯着把江充处死，一边骂道： “你这个赵国的奴才，先前害过你们王父子，现在又来害我们父子！” 随后，他还把江充手下的胡人巫师押到上林苑，活活烧死了。 刘据又命随从带着符节，趁夜冲进未央宫长秋门，通过长御女官倚华把一切情况禀报给卫皇后，然后把皇家的马车调来装运弓弩手，又打开武器库拿出武器，还召集了长乐宫的卫卒。 长安顿时一片混乱，街谈巷议都在传：“太子造反了。” 御史苏文侥幸逃出长安，赶到甘泉宫向汉武帝报告，说太子现在行为反常，情况很危险。 汉武帝听后说：“太子一定是怕了，又恼恨江充那些人，才会闹成这样。”于是下令派人去召刘据。结果使臣一到长安门口就不敢进来，回报说：“太子已经造反，还要杀我，我逃回来啦。”汉武帝大怒。 丞相刘屈氂听闻风声，也慌了，连丞相的印绶都丢了，自己跑掉了，还让长史骑快马去通报皇上。 汉武帝问长史：“丞相怎么办？” 长史回说：“丞相封锁消息，不敢发兵。” 汉武帝气得厉声道：“事情既然闹成这样，哪还有什么秘密可藏！丞相没有周公那样的胆识和担当——难道周公就能容忍管叔蔡叔不被处置吗？”于是皇上下诏给丞相，命他立刻出兵讨伐叛乱，但要用牛车做掩护，别和叛军短兵相接，尽量少伤兵；同时严守城门，绝不可让叛军冲出长安。 刘据这时候也发布了一道“告天下”的宣言，对文武百官喊话说： “皇上因为生病一直在甘泉宫，我担心宫里出了变故，奸臣们想趁机作乱！” 听到消息后，汉武帝立刻从甘泉宫赶回，先到长安城西的建章宫，下诏调动三辅地区各县的军队，同时命中二千石以下官员统一听从丞相调度，准备平乱。 刘据那边也没闲着，他派人假传圣旨，把关在长安中都官狱里的囚犯全都放出来，还任命少傅石德、门客张光等人分别带兵统辖；又派一个叫如侯的长安囚徒拿着符节，去征召长水、宣曲两地的胡人骑兵，要求他们全副武装前来会合。 就在这时，侍郎马通受汉武帝之命赶到长安，一听说这事，立刻去追捕如侯。 他告诉胡人骑兵：“他手里的符节是假的，不能听他的话！” 结果如侯被当场处死，胡人骑兵也都被马通带回长安听命。 后来，为了防止这种混乱再发生，汉武帝下令修改符节的样式—— 原来的符节是纯红色的，从此以后，真正的皇帝符节上都加上了黄色缨带，以作区分。 刘据带人来到北军军营南门外，站在车上，把护北军使者任安叫出来，把符节交给他，命令他发兵支援。 任安表面上恭敬地接过符节，行了礼，却转身回到营里，把门一关，死活不出来。 刘据见状，只能带着人离开，转而去长安四市，把老百姓强行征上战场，约有上万人被迫披甲上阵。 他们一路来到长乐宫西门外，正好碰上丞相刘屈氂带兵迎战。 两军大战了整整五天，死伤惨重，血流成河，街边的水沟都被染红。 如果当年卫氏外戚在，如果刘据有自己的势力，说不定这场战争就胜利了。 也就是玄武门之变提前将近一千年上演。 百姓纷纷传言说“太子造反”，于是没人敢帮太子，而丞相那边的兵力却越来越多。 到了十七日，刘据兵败，带着残部南逃，跑到长安城的覆盎门。 这时司直田仁正率兵把守城门，看刘据毕竟是皇帝的儿子，不忍下死手，故意放他逃出了城。 事后丞相刘屈氂得知此事，气得要杀田仁。 御史大夫暴胜之劝他说：“司直是朝廷二千石大员，处理这事理应先奏请皇上，不能擅自处决！” 刘屈氂这才没杀田仁。 可这事传到汉武帝耳朵里，他暴怒不已，下令逮捕暴胜之，质问他： “司直放走叛贼，丞相依法杀他是执行国法，你凭什么拦！” 暴胜之惊惶害怕，最终自杀身亡。 接着，汉武帝又下诏，派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去收回卫皇后的印玺和绶带。 卫皇后知道大势已去，只能自尽身亡。 后来…… 刘据一路向东逃跑，死在了路上，卫氏的势力在这场叛乱中，亲朋好友全部死亡。 当在年轻的自己、高祖面前回忆起这场政变的时候，老年刘彻表现得非常唏嘘，也有些悔恨。 有一位大臣在事后冒着生命危险给汉武帝写了一封奏章，内容如下： 我听说：父亲就好比是天，母亲就好比是地，儿子就好比是天地间的万物，所以只有上天平静，大地安然，万物才能茂盛；只有父慈，母爱，儿子才能孝顺。如今皇太子本是汉朝的合法继承人，将承继万世大业，执行祖宗的重托，论关系又是皇上的嫡长子。 江充本为一介平民，不过是个市井中的奴才罢了，陛下却对他尊显重用，让他挟至尊之命来迫害皇太子，纠集一批奸邪小人，对皇太子进行欺诈栽赃、逼迫陷害，使陛下与太子的父子至亲关系隔塞不通。 太子进则不能面见皇上，退则被乱臣的陷害困扰，独自蒙冤，无处申诉，忍不住忿恨的心情，起而杀死江充，却又害怕皇上降罪，被迫逃亡。 太子作为陛下的儿子，盗用父亲的军队，不过是为了救难，使自己免遭别人的陷害罢了，臣认为并非有什么险恶的用心。 《诗经》上说：“绿蝇往来落篱笆，谦谦君子不信谗。否则谗言无休止，天下必然出大乱。” 以往，江充曾以谗言害死赵太子，天下人无不知晓。 而今陛下不加调查，就过分地责备太子，发雷霆之怒，征调大军追捕太子，还命丞相亲自指挥，致使智慧之人不敢进言，善辩之士难以张口，我心中实在感到痛惜。希 望陛下放宽心怀，平心静气，不要苛求自己的亲人，不要对太子的错误耿耿于怀，立即结束对太子的征讨，不要让太子长期逃亡在外！ 我以对陛下的一片忠心，随时准备献出我短暂的性命，待罪于建章宫外。 当时写这封奏章的时候，刘据正在逃亡，没有死，汉武帝也想宽赦刘据，但宽赦的指令还没到，刘据就被人围住了。 一直作为国储副君三十八载的刘据不愿被陷他至此的佞臣捉拿受辱，自经而死。 诚然—— 这是一场悲剧。 对于这场悲剧，刘邦的评价是： “蠢蛋。” “？” 老年刘彻本来正在沉浸在回忆的悲伤、悔恨中时，蓦然听到别人冷哼一声，骂自己，虎目一睁，看向骂自己的人…… 是刘邦。 但即使如此，一只骄傲的他也没有服软，反而瞪向了刘邦。 刘邦没有惯着他，上去就是一脚。 第68章 狠起来连自己都打 能让刘邦忍住不踹的人不是没有，但自己的曾孙子显然不在这个行列之中。 太蠢了。 人怎么能蠢成这样？ 这是刘邦的想法。 人得糊涂到什么程度，才能相信巫蛊这些荒诞的事情？ 如果巫蛊真的有用，当年嬴政根本不可能统一六国，早在攻楚的时候就被楚国大量的巫师给咒死了。 为了莫名其妙的巫蛊，害得自己的太子死亡。 这是何等荒诞的事情！荒诞到可以流传千古！ 太子监国了那么多年，已经算是半个皇帝了，重新立一个年幼的太子对整个帝国有多大的影响？ 杀母留子就可以杜绝后患了吗？ 也有着很大的危险！ 很可能…… 大汉的天下就因为刘彻这个糊涂的举动覆灭！ 心里想着，刘邦不解恨地又上前补了一脚。 他自己都从来没有畏惧过死亡。 谁能想到后代反而怕死。 怕死，怕个毛线。 早死晚死都得死，死之前让大汉的天下稳固下来才是重点。 回首看去，刘彻的晚年只有一个字：杀。 看谁不爽直接杀谁。 就当刘邦还想要补第三脚的时候，老年刘彻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挣脱了出来。 他愤怒地盯着刘邦，那双曾经睥睨四海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惊愕、屈辱和一种被冒犯的暴怒！ 他可是刘彻！是让匈奴远遁、开疆拓土、功业彪炳的千古一帝！ 就算是高祖，也不能……也不能像教训孙子一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尤其是当着年轻时的自己，这般羞辱他！ “够了！” 老年刘彻猛地直起身，动作快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他踉跄着躲开了刘邦踹过来的第三脚，脸色由煞白转为铁青。 “你凭什么打我？就凭你是高祖皇帝？！” 老年刘彻盯着刘邦，愤怒地喊道： “朕承认！朕晚年是糊涂！是被小人蒙蔽！朕悔！朕恨！恨不能亲手剐了江充那些奸佞小人！恨不能……恨不能再见据儿一面……” 说到太子刘据，他的声音哽了一下，痛苦一闪而过，但随即又被更强烈的愤怒覆盖。 “可这是朕的家事！是朕的天下！” “朕虽有过失，可朕横扫漠北，凿空西域，收河套，平百越！朕奠定的是万世之基业！这江山是朕的！朕想让它稳固，难道有错？！朕诛杀那些威胁皇权的奸佞，铲除那些心怀叵测的宗室，难道不是为了你打下的这大汉江山？！” 他往前逼近一步，眼睛死死盯着刘邦。 那眼神不再有丝毫对祖先的敬畏，只剩下两个同样强势、同样固执的帝王之间激烈的碰撞： “高祖！朕告诉你，朕就是这大汉的天！朕的意志，就是天命！朕的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还轮不到你来替朕管教！” 老年刘彻的话音刚落，身后又是一股巨力袭来。 还有人踹他？！ 这一次力道更猛，角度更刁钻，猝不及防之下，本就怒火攻心、站立不稳的老年刘彻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他猛地回头，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 是谁？！竟敢在此时？！ 然而，映入他暴怒双眼的，并非其他人。 正是年轻的自己！ 年轻的刘彻站在那里，脸色铁青，看起来比老年刘彻还要愤怒。 他手中的剑虽然还未归鞘，但显然刚才那一脚才是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情。 “你闭嘴！” 年轻的刘彻朝着老年自己厉声咆哮，“什么大汉的天？！什么天命？！朕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老糊涂！” 他指着老年刘彻的鼻子，张口骂道： “为了那狗屁不通的巫蛊邪说，为了你那点可笑的疑心病，你竟然能逼死自己的皇后！逼死监国多年的太子！你杀的何止是奸佞？你杀的是你自己的血脉！是大汉的根基！是未来几十年的国本！” 年轻的刘彻胸膛剧烈起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除了杀戮和猜忌，你心里还剩下什么？！高祖骂你骂得对！你蠢！蠢不可及！” “你辜负了朕！辜负了天下！更辜负了列祖列宗！” “什么扫漠北、平百越？功业再大，也掩盖不了你晚年的昏聩暴虐！如果未来的朕会变成你这般模样，会亲手毁掉自己半生心血……” 年轻的刘彻眼中闪过一抹狠厉，“那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你！你看朕砍不砍你就完事了！” 任行有些难蚌。 他还以为刘彻会说杀了现在的自己。 看来他也没完全被气到。 而这突发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预料不及。 有的时候…… 人甚至不能共情自己。 老年刘彻并不认同年轻自己说的话。 高祖踹他也就踹了。 自己还没踹年轻的自己，年轻的自己反而踹自己？ 反了天了。 “孽障！你敢打朕？！” 老年刘彻张口就骂，然后猛然向前。 他已经生气到忘了骂他就等于骂自己。 “朕打的就是你这个老糊涂！昏君！” 年轻的刘彻也毫不示弱。 他对未来那个残暴昏聩的“自己”深恶痛绝，那一脚根本不解恨！ 见对方扑来，他索性也丢了碍事的宝剑（，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未来的自己又如何？活该被打！ 砰！咚！嘶啦——！ 两个身影，一老一少，却拥有着同样倔强、同样暴烈的灵魂，瞬间扭打成一团！ 没有章法！没有尊卑！只有最原始的、泄愤般的厮打！ 老年刘彻仗着体重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想要用锁喉、冲撞压制年轻的自己。 年轻刘彻则仗着身手的敏捷和力量的充盈，一边格挡，一边毫不留情地用拳头反击。 刘邦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我打我自己”的奇景，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他见过战场厮杀，见过朝堂倾轧，唯独没见过这种…… 自己跟自己较劲打到如此地步的！ 他们老刘家的人，狠起来连自己都打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一时间竟不知是该上去拉开，还是该干什么。 这场战斗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第69章 汉匈大战的前情CG 这场战斗很快落下了帷幕，以老年刘彻落败为结局。 年龄在这里摆着呢，也不足为奇。 老年刘彻快被气昏了，还是任行出面中止了这场闹剧。 “仙师，何事？” 面对任行，年轻刘彻表现得很恭敬。 “我这次带着几位来到此世，是为了让大汉变得更好，防止重蹈覆辙。” 任行说出了目的，刘彻变得更加激动了。 只是…… 怎么变？ 任行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带着刘彻去“后世”先体验一下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让他有心理准备之后，根据后世调整自己的决策。 年轻刘彻对此非常激动。 光是听着刚才老年刘彻介绍“自己”，想象那些画面就热血沸腾了。 没想到…… 自己还有机会提前看到后世。 这样的好机会，他绝对不能错过。 不同于往日，任行要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来制作副本。 首先是因为这次战争的规模宏大，耗时耗力，更是因为他要制作出一个超长的CG和前情动画。 更重要的改变是： 他将取消副本里的刘彻NPC，让青年刘彻成为自己，指挥战争。 再出现第三个刘彻那太怪了。 让青年刘彻自己指挥战争，更加能在对方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就相当于…… 一个现实版的策略战旗！ 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任何军事迷为之兴奋。 再说回到之前的第一点，前情动画。 前情动画是什么？ 是汉朝和匈奴爆发战争之前的细节。 事情如果要追溯，要追溯到公元前135年。 在这一年，匈奴派来了迎亲使者。 按照前几任皇帝的做法，便是尽快同意，选择合适的公主。 但刘彻并没有立刻批准和亲的请求，而是将这个请求给大臣们商议，询问他们和亲可不可行。 可不可行呢？好“难”猜刘彻不同寻常的做法啊。 太行令王恢“敏锐地”捕捉到了刘彻的意思，马上站出来说，匈奴人言而无信，与其和亲，不如揍他们。 当时抱着和匈奴人征战想法的人只有一部分，大部分和亲久了，都认为应该和亲。 其中御史大夫韩安国很快就站了出来，说匈奴的地不适合耕种，打败了匈奴也占领不了地盘，而且匈奴人自由散漫，不好管理，再加上战争难度极大，如果汉军深入敌境，奔波千里赢了没意义，输了反而很惨。 在国家的视角，现实的考量之下，这个说法赢得绝大部分人的赞同。 刘彻虽然很想干架，但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妥协了。 事情直到两年之后。 两年之后，也就是公元前133年，刘彻再次召开了会议。 这一次，他直接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揍匈奴，你们看怎么办吧。 韩安国还是这套说辞，王恢却说现在有很多钱，花一点钱没什么问题。 而且—— 不同于上次，这次刘彻准备充足，拿出了具体的战略： 诱敌深入。 韩安国之前说，汉军深入敌境，吃力不讨好，但如果把战场放在大汉境内呢？ 在刘彻的强力推动之下，帝国机器很快就运转了起来，三十多万的军队开拨到马邑准备伏击。 副本要从这里开始吗？ 当然不是。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韩安国被封为胡军将军，担任战前总指挥。 大名鼎鼎的飞将军李广为骁骑将军。 公孙贺为轻车将军。 这三个人的任务，是分别埋伏在马邑附近的句注山北边，是围堵进入包围圈的匈奴军队主力。 其中，李息作为材官将军，王恢为将屯将军。 两个人的任务是分别埋伏在代县西部，等到匈奴的主力通过后，断他们的粮道，并且追击敌军。 计划很完美，在将军和大臣们的谋划下，这场伏击战看似胜券在握。 三十万大军如蛰伏的猛虎，只待匈奴铁骑踏入陷阱。 李广的骁骑营在句注山北麓压低呼吸，箭矢已搭上强弩；韩安国攥着虎符的手微微发汗，目光不断扫过天际线；就连最擅长机变的王恢，也屏息凝神藏在代县西侧的乱石堆中。 然而当匈奴单于的先锋部队真的出现在视野里时，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三十万人的埋伏圈，居然露出了最关键的破绽。 这要说回到怎么诱导匈奴们进入到包围圈当中： 一个姓聂的商人，前往单于所在的地方，说自己和马邑人有仇。 自己有办法杀死马邑长官，请匈奴人做外援，占领马邑，事成之后，城内所有的财富全部都送给匈奴人。 匈奴人没有半点迟疑，就答应了这笔交易，十几万匈奴人在军臣单于的号召南下。 但离马邑愈近，军臣单于心头却渐渐浮起一丝疑虑—— 沿途竟接连遇上好几拨无人看管的畜群，这实在有些反常。 偶遇一两次倒还说得过去，或许是牧人远远望见匈奴铁骑，惊慌之下弃畜逃命。 可回回如此，所有人都在他们到来前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背影都瞧不见，这就未免太不寻常。 实际上，这些畜群正是汉军布下的诱饵，意图引匈奴深入。 只可惜做得太过明显，反倒让军臣单于看出了破绽。 继续小心翼翼南行不久，匈奴人撞上了巡边的雁门尉史。 一番短暂交锋后，尉史被俘，在逼问之下，将汉军设伏马邑的计谋全盘托出。 军臣单于闻讯大惊，立即下令全军火速北撤。 回头来看，汉军的布置确实存在疏漏： 既然放出畜群作饵，为何不安排几个“仓皇逃窜”的牧人，演得更逼真些？ 既已派尉史巡边，为何不提前通气，令其见敌即走，避免被俘泄密？ 不过，匈奴撤退并不代表马邑之谋彻底失败。 当时王恢所部正埋伏在包围圈最北端，若他果断出击，截断匈奴退路，再急召友军合围，即便不能全歼敌军，也必能令其元气大伤。 然而当匈奴人从他眼前匆匆撤走时，他却按兵不动，错失了战机。 而韩安国、李广、公孙贺、李息四人，直到匈奴已退才得知消息。 尽管他们当即发兵追击，却为时已晚，最终无功而返。 自此，汉匈之间长达四十余年的征战大幕，正式拉开了序章。 第70章 河南战争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未央宫。 在任行的带领下，几人陆陆续续戴上了游戏头盔。 镜头从高空俯瞰而下，长安城在晨曦中苏醒。 刘彻发现自己转眼就端坐在御座前。 其余的一些人站在台下，但他们就像是隐身了一般，周围的人无法看到他们。 殿中文武百官肃然列立，衣冠整齐，气氛庄重。 一名内侍高声宣读来报： “陛下，北方边塞传来消息——” “匈奴遣使来长安，请求与我大汉修好，以婚姻为盟。” 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一位有着长长胡须，看起来瘦弱精干的男人上前一步： “陛下，匈奴狼子野心，数十年犯我边疆。其所谓‘和亲’，恐为缓兵之计，臣请谨慎从事。” 看到这一幕，老年刘彻有些怀念，但转瞬便是怨恨。 此人正是王恢。 这个人他用的很舒服。 但是，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使得他计划破产的也是这个王恢。 如果王恢当年选择追击匈奴，说不定汉匈之间的战争能提前几十年结束。 不过…… 也没有如果。 王恢如果当时这么做了，或许上天不会让他发掘霍去病的能力来。 老天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会打开一扇窗，王恢是那扇门的话，霍去病、卫青等人就是那扇窗。 这扇窗户甚至比门还要大。 众人也早就在这个半个月间听老年刘彻回忆当年的细节，知晓这一场发生了什么。 年轻刘彻想说什么，想动，却发现自己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 现在仍然是CG时间。 很快，御史大夫韩安国也站出来，他行至丹墀之上，肃然拱手，朗声奏道： “陛下，臣以为——此番匈奴求和，未必无因。匈奴地广人稀，寒风常烈，水草贫薄，既不宜农耕，又难久居。纵然我大汉兵强马壮，若真能一举击破匈奴，又能如何？彼地不生五谷，不出财赋，得之无益。” 他微顿片刻，目光扫过殿中众臣，继续说道： “况且，匈奴人性好游牧，自由散漫，不守一地，不重法纪。若强行将其纳入版图，亦难以驯服，徒增边患。” 众臣低声议论，殿中响起窸窸窣窣的衣袍摩擦声。 韩安国神情愈发凝重： “再者，此战若起，必深入荒漠千里。” “粮草不继，行军艰险，若胜，劳师远征之利寡；若败，则万里孤军覆没，边防动摇。以此言之，战之不智也。” 他顿首叩地，声音回荡在未央宫高阔的殿顶： “臣以为，和亲虽非长策，却可得一时之安，积蓄国力，方可图久远之计。” 很快，附和韩安国的人大批站了出来。 众人眼前一黑—— 很快，第二段CG映入眼帘。 画面再度亮起，时间的长河在滚滚风沙中倒流。 字幕浮现： 两年之后。 金色的晨光洒在长安宫阙，未央宫依旧庄严宏伟。 殿中气氛却与往昔不同—— 肃杀、紧绷，隐隐透出一股铁血之气。 汉武帝端坐御座，眉宇间的锐气更盛，缓缓开口： “朕思之良久……两年前，卿等以为匈奴地贫人悍，不宜征伐，主张休兵养民。然今岁国力渐丰，府库盈实，士卒精锐。若仍坐视匈奴盘踞北境，岂非养虎为患？诸卿以为，若朕欲击匈奴，当如何行之？” 殿中众臣神情各异。 韩安国尚在列，年岁又增，须发微霜。 他拱手而出，重重一叩： “陛下，匈奴虽衰，然地势辽阔，气候凛冽。粮草难继，行军艰险——此非臣危言，实乃军国之命脉。若胜，劳师远征，利薄如纸；若败，孤军陷北，边防将崩。以此言之，战之不智也。” 他抬头，目光深切： “臣恳请陛下再思，待时机更盛，再谋北征。” 片刻沉寂。 但这一次，殿中却是不一样的气氛。 王恢再次出列，拱手而立，朗声奏道： “陛下，韩御史之言虽稳，却非良机。臣以为——今岁匈奴轻我无备，若以奇谋诱之，正可一战而制！” 殿中目光纷纷投向他。 王恢见状，语气愈加坚定，声若洪钟： “臣愿设计，于马邑布伏。” “佯称马邑豪富欲叛附匈奴，使其单于亲率大军南来。” “待其深入我境，再伏兵四起，前堵后截，掩杀于途中！如此，不劳远征，反可重创匈奴主力！” 他手一指殿中地图，指尖落在北疆要塞： “马邑地势险要，山川环抱，草原相连。” “若伏兵埋于谷间，再以轻骑扰其前锋，敌军必以为我军疲惫、可趁。待其深入，则可一网打尽！” 很快，殿内的形势转向了王恢。 年轻刘彻发现自己竟然缓缓起身，负手而立： “卿等之议，朕已明白。” 他看向韩安国： “卿言慎也，然若天下大事皆以畏惧为先，何以成帝业？” 又转向王恢，语调一转，声如雷霆： “此计妙！若能不出塞而挫敌锐，何乐而不为！王恢，命汝主此事，机密行之，不得泄露！” “臣——领命！” 王恢俯首大拜，神情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 镜头缓缓上升，从未央宫的金顶掠过，画面由黑转亮。 烈风卷着漫天的黄沙，掠过阴冷的山谷。 远处，马邑的城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旌旗猎猎，战马嘶鸣。 低沉的鼓声伴着旁白响起： “王恢受命，设伏于马邑。表面以商贾叛附为名，实则布下重兵。意欲诱匈奴单于亲来，使其深入而歼之。” 镜头切入。 王恢披甲，目光深沉。 山谷间，汉军轻骑藏匿于林石之间，甲光在雪下微闪。 他紧握指挥箭，低声对副将道： “一切已备，只待匈奴入谷。待其半渡，便可封锁两翼，焚其粮道——” 副将抱拳应道，神色激昂。 然而天边忽起一阵狂风，尘雾翻滚。 前哨飞驰而回，脸色苍白： “报！匈奴未至正道，忽然止军不前——疑有变！” 王恢眉头紧锁，心中一沉。 镜头一转，远方的草原上，匈奴斥候正远远眺望着山谷，脸上带着冷笑。 数千里之外，单于的军旗缓缓回转，战马嘶鸣，如洪潮退去。 夜幕降临。 王恢立于空寂的马邑城头，风吹起他战袍的衣角。 身后是未曾出鞘的军队。 “计泄矣……” 低语如刀。 原来，消息早已被匈奴探知。 汉军伏兵暴露，单于避战而去，诱敌之谋，终成虚空。 镜头转回未央宫。 殿门大开，寒光透入。 王恢披着重铠跪于殿中，神色憔悴。 殿上群臣默然无声。 刘彻面色冷峻，眼中闪烁着失望与怒意： “马邑之谋，费国三十万之兵，惊边千里，却无一战之功！卿可知罪？” 王恢叩首，声音微颤： “臣有负圣恩……惟愿一死以谢天下！” 殿中静寂。 韩安国立于一旁，长叹一声，缓缓俯首，声音低沉： “天意如此……人谋岂可尽周。然此一败，亦使匈奴警惕，从此边战更烈矣。” 刘彻沉默良久，缓缓抬手，冷声道： “罢了——王恢，赐死。” 王恢伏地叩首，目光复杂，似有不甘，又似彻悟。 烛光摇曳，他的身影在金色殿墙上渐渐消散。 画面渐暗。 风卷过北地的荒原，远处烽火再起，战马的嘶鸣隐入风雪。 画面由灰转金，伴随低沉的鼓声，一缕曙光划破夜色。 未央宫高阙依旧，但昔日的和缓气氛早已不存。 宫门之外，百官肃立，寒风猎猎吹动朝服。 “马邑之败，虽无战祸，却辱国威。” “自此之后，匈奴益骄，屡犯边塞。” 刘彻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能操控了。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元朔二年，也就是公元前127年，也就是距离马邑战争后的第六年。 “报！！！” 忽然一个骑兵闯进了宫门，大声喊道： “八百里加急！匈奴左贤王部进犯上谷、渔阳！” 事实上，在马邑战役结束后，汉匈之间一直有小规模摩擦。 这是改变的汉匈之间局势的第一战。 史书上记载：河南战役。 但这个河南并不是如今的河南，而是指位于鄂尔多斯高原中的河套平原，现在内每股伊克昭盟一带，是夹在贺兰山、阴山和鄂尔多斯高原之间的一块断陷冲积平原，地势开阔平坦，土壤肥沃，水草丰盛。 “快快呈上来！” 刘彻激动地吩咐道。 终于…… 轮到他大展身手了。 台下，刘邦、老年刘彻一众人只是看着这一幕，并没有插手。 第71章 刘彻想要御驾亲征 进攻大汉的东北部原因也很简单：离着单于庭很近。 军臣单于在家门口作战，方便控制前线，能占据战争主动权，有机可趁就出手，无利可图就撤退。 这对于大汉来说是劣势：大汉想要出兵，太远，得折腾将近一个月。 那怎么办？ 大汉离单于庭、离东北太远，疲于奔命。 后来的战争中，刘彻想到了一个点子： 既然你打我东北，我就打你西边。 现在，刘彻决定将这个战术提前贯彻，将封狼居胥的事情提前十年。 但还有一件事： 战争能提前，但人却提前不了。 现在的霍去病还太小，还不到十三岁。 没了霍去病，光靠卫青一个人，能打得过匈奴吗？ 这才是刘彻担心的事情： 从卫青的经历来看，自家这些将领好像没有几个靠谱的。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霍去病这个人。 霍去病的出身有点特殊—— 他母亲是平阳侯府的女奴卫少儿，父亲是平阳县的小吏霍仲孺，两人并没有正式成亲，霍去病算是他们的私生子。 后来霍仲孺服役期满，就回到了平阳县，跟还在长安平阳公主府的卫少儿断了联系。 所以霍去病从小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直到后来他当上了骠骑将军，才终于和父亲相认。 那是在建元二年，也就是公元前139年，霍去病的小姨卫子夫得到了汉武帝的宠爱。 过了一两年，卫家全家都跟着显贵起来。 他母亲卫少儿后来还和陈掌——就是曲逆侯陈平的曾孙——走到了一起，嫁给了他。 等到元朔元年，卫子夫被封为皇后，霍去病年纪轻轻，就成了当时最有权势的外戚家族一员，从此过上了上流社会的生活。 霍去病从小身手就不一般，特别擅长骑马射箭。 刘彻非常喜欢他，把他留在身边做近臣侍中。 有意思的是，刘彻曾经想亲自教他孙子和吴起的兵法。 你猜霍去病怎么说？他说：“打仗关键在于随机应变，何必非要学古代的兵法？”就这么给推辞了。 霍去病的才能是从小就显露出来的。 但是—— 这个年龄不包括不到十三，十三岁的少年，别说打仗了，像霍去病这样弓马娴熟的就已经很厉害了。 不能依靠霍去病，除了卫青，还有谁？ 李广吗？ 李广打仗是个好手，但如果你让他深入匈奴，封狼居胥，可算为难他了。 他有个最大的缺点：迷路。 他迷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到晚年的时候，因为迷路导致兵败，自刎。 相比于李广，霍去病好像有个外挂：开了全球地图。 深入匈奴腹地，全是草原的情况下，他还能不迷路，越杀越深，越杀越勇。 那还有谁？ 公孙贺是个不错的将领，但也只是不错。 让他跟随卫青出征，当个副手，很稳妥。 但如果让他自己单独指挥一支部队，深入敌营，那…… 也有点为难他了。 李息呢？ 好像也差点意思。 计划有了、战略有了、甚至连匈奴接下来的动向也一清二楚，年轻刘彻没想到自己却卡在了无人可用这一步。 要不…… 在思索之际，年轻刘彻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要不自己亲自带队出征？ 这个想法越想 这想法甫一冒出，连他自己都惊了一下。 天子亲征？ 自高祖刘邦白登之围后，大汉皇帝从未有过此等举动！ 朝臣们惊骇欲绝的面孔、皇后忧心忡忡的劝阻、乃至史书上那些帝王轻率涉险而招致大祸的记载，瞬间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这念头太大胆，太离经叛道，带着几分少年的狂妄与不计后果。 但是…… 之前皇帝不御驾亲征，不是因为怕死吗？ 现在这个最大的威胁被解决了： 仙师说自己不会死，不是吗？ 再者说了，旁边自己还带了智囊团： 老年的自己、高祖刘邦，留侯和曲逆侯都在这里。 这样一个配置，怎么可能打败仗？ 仔细思考这个想法，年轻刘彻竟然越来越觉得可行。 哪个少年没有金戈铁马的梦？ 因为自己的身份，刘彻只能将这个梦摁在心底，现在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又有什么不接受的理由呢？ 在幻想中—— 刘彻仿佛看到了自己披坚执锐，立于高大战车之上的画面。 身后是如林的汉家旌旗，猎猎作响，遮蔽了草原的天空。 耳边呢？ 是金戈铁马的轰鸣、战鼓震天的激越、将士们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三者混合成一股无与伦比的洪流。 他，刘彻，可以亲手斩断匈奴的脊梁，用自己的双脚踏平漠北的荒原。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热血沸腾的事情吗？ 更何况—— 这样无论是对自己和大汉来说，都有好处。 首先，自己御驾亲征，可聚天下军心！ 天子亲冒矢石，与将士同甘共苦，这对浴血奋战的儿郎们来说，是何等的激励与荣光？ 这远非一道诏书、几份犒赏所能比拟。 士气如虹，打起仗来更卖力。 这个举动不光对军事有帮助，还对政治有帮助： 可以借此机会，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嫡系力量，打破旧有的军功集团壁垒，打造一支真正只忠于天子的铁血之师。 要知道…… 原先的军队都是谁把控？ 每个朝代都不一样。 汉朝的特点是原先的功勋和外戚，尤其是后者。 外戚虽然也算保皇派，但也存在着危险。 其次—— 他御驾亲征，亲身经历战争，亲自去到草原，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更加全面了解匈奴。 哪怕是定下国策的时候，也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了解匈奴的战法、草原的地利、前线的艰难与需求，才能制定。而这份第一手的经验和洞察，很可能会边事的看法，为后续更大规模的北伐、乃至对整个帝国战略的调整，奠定无可动摇的实践基础。 现在匈奴，都是听其他人的描述，他从未亲自经历过！ 只有经历过了，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还有第三点：可立不世威名！ 像老年刘彻，跟他吹嘘自己，都是自己让“卫青”“霍去病”怎么怎么样。 虽然说“知人善用”是老刘家的传统，也是一种本领。 但如果自己亲自取得了功勋呢？ 要知道开疆拓土之功，若假手于人，纵然大胜，史书工笔也只道是某某将军之功，天子不过是坐享其成。 但若他亲执锐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那便是无可争议的天授神武！ 这不就是做的比未来自己好的一点吗？ 现在一看，自己御驾亲征是唯一选择，而且是对自己绝对有利的唯一选择。 想到这里，刘彻看向了朝堂的大臣们。 第72章 三年方针 说是御驾出征，但并不是在河南战役直接御驾亲征。 刘彻打算在三年后的漠南战役大展身手。 按照未来自己的描述，漠南战役是自己派遣卫青率军反击匈奴的重要战役，主要针对的是匈奴右贤王部及单于伊稚斜势力展开战略打击。 不同于河南战役的小打小闹，这场战役出动了十几万的兵力，战果喜人： 卫青自高阙夜袭右贤王庭，俘1.5万余众及牲畜数十万，右贤王仅率数百骑北逃。 次年春，又率公孙敖等六将两出定襄，累计斩俘匈奴1.9万人。 其间苏建部遭单于主力重创，赵信率残部降匈；霍去病率八百骑突袭，斩敌二千余人，受封冠军侯。 这也是霍去病出征的第一场战役，自己完全可以和他一同并行！ 那为什么要等三年呢？ 总要给自己一些训练的时间。 三年的时间，足够他锻炼身体以及学习兵事了。 什么都不学就过去，那不是给敌人送人头吗？ 哪怕送不了人头，别人因为照顾自己，自己拖了手下将领的后腿儿也不太好。 而且这三年，也要掌控长安的局势，为自己御驾亲征之后的长安局势打好基础，防止战争一半后院失火。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眼前需要解决的事情，是河南战役。 “河南之地，北依阴山，南临大河，水草丰美，更是直抵长安的咽喉要道。” 刘彻让人将舆图呈了上来，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 “匈奴骑兵从此地南下，三日便可抵达长安！”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丞相薛泽上前道：“陛下，如今秋高马肥，正是匈奴兵强之时，不如暂避其锋......” “荒谬！”刘彻猛然转身，“六年来，朕整军经武，操练骑兵，为的就是今日！匈奴以为我大汉还会忍气吞声吗？” 他的目光扫过群臣，最终定格在卫青身上：“卫青！” “臣在！”卫青应声出列。 刘彻起身，手指在漆案上迅速划出三道线： “一线，李广守渔阳，虚实相间，诱其深入。二线，公孙贺、公孙敖自上谷并出，缀其后军，勿恋战。三线，也是主线——你从云中轻骑出塞，夜趋阴山南，折入河套，直插河南牧场。若其本部北走，则断之以食；若其回援，则我军转击其侧翼。” 他顿了顿，又道：“记住，河南地势平夷，水草丰；夺其地，即断其根。此战不为斩首一时，乃为数十年之策。” 卫青躬身：“臣领三万轻锐，去其营一炉、夺其牛马一群，胜可期。” 刘彻目光炯然：“不止于此。若功成，河南置郡，屯田筑塞。朕要把烽燧推到他们望不见的地方。”他抬手，“传符！太仆给军三日草料，少府开库支箭甲。郎中令护送祭旗出北阙——” 卫青单膝跪地：“臣领旨！” “李息！”刘彻又点出一将。 “臣在！” “你率兵出代郡，牵制匈奴右贤王部，使其不能救援左贤王。” “诺！” 刘彻回到御座前，取过虎符，亲自交到卫青手中： “此战关系重大，不仅要击退来犯之敌，更要夺取河南之地。记住，要速战速决，趁匈奴尚未集结重兵之前，打他个措手不及！” 卫青双手接过虎符，沉声道：“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这个策略要比前世更加极端。 但刘彻相信卫青能够做到。 为什么？ 就凭他叫卫青。 大殿的群臣都被刘彻的果决吓了一跳。 隐隐约约，他们总感觉自己的陛下变了。 而台下的老年刘彻看到这一幕，却非常欣慰。 这才是自己！ 不是那个嘴贱讨打的小子。 在群臣离开之后，大殿只剩下年轻刘彻和任行一行人。 任行将他们几个都伪装成了侍郎的样子。 刘彻给几人安排了在长安城外，离着宫中非常近的地方安排了住处。 紧接着，年轻刘彻向众人讲述了一下自己想要“御驾出征”的想法： 如果是真正的“侍郎”在听到这些话，肯定会大惊失色，然后阻拦刘彻，打消刘彻的想法。 但众人却没有一丝反对。 他们当然知道支持刘彻做出这样举动的底气： 不死。 其中，刘邦表现得最为欢快： “好好，这才是乃公的后代！” “乃公跟着你一起去，匈奴？不过是插标卖首之辈耳！” 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在白登所经历的一切。 刘邦也有着说这话的底气： 本来历史中，这场战斗就赢了。 现在加上了一个他、陈平、张良，怎么可能不赢呢？ 刘邦后半生一直在打仗，他也是战场中杀出来的。 后世提到刘邦，都在说他是一个小混混，又或者“识人之明”，但无疑刘邦也是一个优秀的军事家。 如果他真的对战争不懂的话，连识人都不知道怎么用，手下早就离开了。 既然做好了决定，就要往这方面努力。 刘彻决定找人锻炼自己的武艺，至于兵书谁教？ 张良教。 尽管有着其他的人选，但论资格，谁还能比得上大名鼎鼎的张良呢？ 张良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未来的一百多年以后，成为了一位皇帝的老师。 但他没有拒绝：一不涉及到夺嫡，二是来都来了，也没有其他理由拒绝。 刘彻就这样上午磨练武艺，下午在宫中与张良学习。 皇帝读书是要找个伴儿的。 原先这种“陪读”叫做太子舍人，但当了皇帝，就变成了“侍郎”。 与刘彻一同磨炼武艺的还有霍去病。 刘彻的变化让很多大臣感到不解，不过一想到正在东北部和西部的战争，他们觉得这是刘彻想要坚定打击匈奴的信心，完全没往御驾亲征那部分去想，但一直陪在刘彻身边的霍去病却隐隐感受到了。 似乎察觉到了霍去病的异样，刘彻微微一笑，拍了拍这位少年将军的肩膀。 “去病，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能与朕并肩作战？” 霍去病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低头拱手道：“陛下，臣年少无知，只懂骑射，不敢妄言军国大事。” 刘彻哈哈大笑，“年少？无知？你以后大有成就！若非如此，朕又怎会将这等重任交予你？” 霍去病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刘彻，仿佛在确认他的意思。 而刘彻则回以坚定的眼神，似乎在告诉他：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两人之间的默契无需多言。 霍去病虽未明说，但心中已然明白，这位年轻的天子正在谋划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自己，或许将成为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彻更加地带霍去病参加各种军事。 霍去病天赋异禀，往往一点即通。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的气氛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随着河南战役的临近，整个朝廷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肃杀的气息中。 刘彻每日早朝必问军情，甚至连宫中的侍卫都被要求加强训练。 很快，前方传来了战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