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同桌的幸运法则》 第1章 荆棘星与幸运星 冰冷刺骨的海水像无数把细碎的刀片,切割着吴忧的肌肤。他紧紧抱着怀里的男人,那具曾经炽热的躯体,此刻正一点点流失最后的温度。 浪潮在黑夜里翻涌,墨色海面的磷光,像散落的星辰坠入深渊。 吴忧记得这只手曾如何热烈地抚过他的脸颊,记得这胸膛曾如何有力地与他相拥。 深夜里的耳语,烈日下的追逐,交织着爱与恨的激烈争吵——所有滚烫的过往,此刻都在嘶嘶作响,化作苍白的雾消散在咸涩的海风里。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幸运。 男人的睫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盐晶,如早春的霜。吴忧低头,用前额轻轻抵住那人的额头。 海水在他们头顶合拢,像合上一本写满故事的书。 闭上眼,任由海水灌进耳朵。 轰鸣声中,仿佛又听见了许多年前初见时…教室里的喧闹。 高一开学第二天,吴忧坐在座位上假装玩手机,阴鸷的的视线悄悄穿透过长的额发,射向教室前面那堆进行着摸高比赛的男生们。 朝气蓬勃,热血沸腾,像炽烈的阳光。 好吵。 他盯着高高跃起的简胜添,向上伸长的健壮手臂带起校服T恤下摆,露出底下结实漂亮的人鱼线。 为什么会有人如此爱装? 吴忧酸溜溜地捏了捏自己的肚子,软软的没有一丝肌肉。 激烈的比赛以简胜添留在最高处的手印而告终。 “擦!还得是师父!” “低调,低调!” 上课铃紧随着起哄声响起,摸高冠军迈着痞里痞气的步伐踱回座位,在吴忧旁边重重坐下,椅子擦出一声短暂的尖鸣。 是同桌,也是学校的混混头子。飞扬跋扈的性格配上俊美的颜,浓烈得令人看一眼就难以忘记。 他们的帮派好像叫…天罚帮?据说校内校外还挺多人。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名字,简直中二透了。 “砰。” 简胜添突然把手往桌上一搭,歪头将那双厌世眼极不友善地朝吴忧瞥过去。 “看屁啊看,一直盯着老子,你个死怪胎。” 讨厌… 好讨厌… 简胜添, 祝你马上走霉运。 不过,死怪胎是吗? 倒也不算冤枉,吴忧心道。 从小到大,欺负过他的人都必然立马会有倒霉的事情发生。 就像冥冥中有一位锱铢必较的守护神,业力的天平一旦翘起便会被其狠狠按下。 这神奇的复仇异能听起来爽,但缺点是很容易被发现,然后造成周围人的忌讳。 比如抢他糖吃的摔掉乳牙、抽他椅子的当天重感冒、语言霸凌他的口舌生疮、打架弄伤他的十步必倒…… 因此大家渐渐传他是个灾星,就连同学的父母都要求自己的孩子离他远点。 还好转到的这所高中里没有熟人,只要不过多与同学来往,秘密必定不会暴露。 现在,由于出言不逊,简胜添应该马上会有个小报应要应验。 “上课,起立!” 简胜添的课桌随着他的起身摇晃了一下。 桌前缘摆着一杯插着吸管的早餐红豆粥,还没来得及收进抽屉。 那杯红豆粥也晃了一下,然后直直的往前栽倒了下去。 他捞了一把,但太迟了。红豆粥咚的一声掉在了前面同学的凳子上。 “坐下!” 前桌同学外号小胖,是个两百多斤的胖墩儿。随着学习委员的指令,大屁股落了下来。 只听见“噗叽”一声,小胖的身子瞬间僵住。 “哇啊啊!!”他捂着屁股猛的蹦起来,脚底还打滑踉跄了一下。 画面惨不忍睹。 “简胜添!!这才刚开学!”简胜添还没来得及坐下,班主任于文峰就愤愤从讲台上冲了下来,指着他鼻子开骂。“升了高中部也没摆脱你,特么的就知道给我惹事!” 于文峰比简胜添矮一截,但有力的指头戳在他太阳穴上,戳得他眉头直皱。 “啧…又不是故意的。” “跟他把裤子交换了然后站到外面去,快点!” “啥?!你有毛病吧,说了不是故意的。” “换不换?不换我现在就给你家长打电话!” 此时小胖已经眼泪汪汪的把裤子脱了下来。 他俩一个高一个胖,校服都穿xxxl码。 “嘁,还不是只会这一招。” 简胜添一边骂咧咧一边把自己干净的裤子脱下来丢给小胖,然后捡起地上那条黏满红豆粥的深蓝色校裤细,提着腰带打量。 他的双腿像田径运动员那么修长有力。饱满流畅的肌肉线条往上延伸进深色的平角内裤… 吴忧愣了一下,心虚地别开视线。 “哎…操。” 实在穿不下手,简胜添暴躁地把脏校裤往垃圾桶一塞,摔门出了教室。 吴忧仔细听着,踢踏的脚步声在走廊中远去。 于老师不是让罚站吗,穿个裤衩子他打算去哪里? 直到课间操结束后从操场往教室走时,吴忧才再次看见了简胜添。 大概是在后勤部买了新裤子,或者是哪个新生上供的,很鲜艳崭新的蓝色。 他正带着几个歪瓜裂枣的混混小弟围在器材室旁边的角落里。 被他们围住的那人脸上有淤青,怂头耷脑正从裤口袋里往外掏钱。 一群人围殴一个? 对了,高中还在当混子的学生能有什么好人品?不要多管闲事。 吴忧没做久留,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最好整个高中都要像今天这样保持平稳。只要不跟人发生冲突,日子就好过了。 然而,这一天对简胜添来说,却简直是晴天霹雳般、史无前例的大噩梦。 从前,他只要一欺负人就能立马获得好运。 这一异能始于他六岁半时的一次意外——在游乐场里被人从高处推下并陷入昏迷,醒来后没多久便发现了。 小小的简胜添高兴地告诉父母,却只获得一顿痛骂。 自此他便不对任何人提起,只是一味行动。 魔咒一直伴随着他长大,就像呼吸空气般理所当然。 玩具丢了揍人一顿,马上就能失而复得;家长会前约个群架,父母有事鸽掉老师;就连闲来没事踢个猫赶个狗,去买彩票也能中一波小奖。 过去的每天都依赖魔咒,以后的日子也绝对不能没有它。 简胜添甚至连高考前要做什么、找对象前要做什么都已经设计规划好了。毕竟所有重要人生事件都得仰仗着幸运值大爆发。 但今天,它竟然失灵了。 有史以来第一次。 也许是暂时的,也许是永久的,鬼知道怎么回事。 早晨摸高比赛的时候,简胜添发现新同桌在暗中观察自己。 那微卷的长刘海下,直勾勾阴森森的目光从墨黑的大眼睛里透出来,遮都遮不住,令人起鸡皮疙瘩。 这货好像叫吴忧。以十几年的霸凌经验判断,肯定是个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窝囊人。 正好下节课是于文峰的语文课,这个于老师为人蔫坏,在初中时简胜添就和他积怨颇深。 不如就充个一毛钱的幸运值吧。 于是他张口就是“死怪胎”。 没想到该来的幸运没有,反而啥也没做就被逼着脱了裤子离开教室流浪。 这不对,很不对! 走廊的尽头是卫生间,有个身形跟他差不多的男生正往里走,校服崭新的应该是新生。 简胜添追上去,眨眼之间便把人胳膊一扭,砰地摁在墙上。 剥了新校裤穿上之后,他直奔小卖部。 正儿八经欺负完人,好运一定爆棚了。 随手从货架上拿起一包干脆面,付好钱后在心中默念: 我要一张三国人物限量级小卡… 这要求不过分吧,结果撕开袋子一看,居然连卡的影子都没有。 赶紧返回货架拿了几瓶冰红茶,拧开盖子没有一个是“再来一瓶”。 又买了许多张礼品刮刮乐,刮开全是“谢”字打头…… 简胜添有点慌,是不是欺负人的力度不够大? 他想起初中班上有个偷同学钱的家伙,一直没来得及料理。升了高中后被分到了别的班。 正好,以免自己以后忘记这货,今天就摇人过来算个总账解决一下。 于是就出现了吴忧看到的围殴那一幕。 可期待中的好运并没有如期而至。直到放学回到家吃完饭,简胜添都一直处于如遭雷击般的懵逼中。 为什么啊?!天神啊。 问天天不应。罢了不琢磨了,说不定明天就恢复了呢。 晚上坐在电脑桌前打cs,杀人如麻的快感将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 “叮”的一声,手机忽然弹出一条短信。 “亲爱的歌迷朋友,抱歉地通知您,由于歌手个人原因本次演唱会只能遗憾地取消,退款将于三个工作日内……” 他最喜欢的二次元音乐创作人…无敌可爱的萌妹…终于等到她来海城开演唱会,早早找门道砸重金买了最佳位置。 突如其来的取消通知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简胜添只觉得一股邪火从脚底板升起,噌的一下蹿上头顶。 他彻底怒了,原来悲伤堆积太多的时候人是会发怒的。 男生一把将昂贵的限量版键盘砸碎在房间工业风的墙板上。墙上的海报被刮坏了一角,里面灰粉色头发的女人正甜甜笑着。 按键七零八落撒了一地,就像他稀烂的心情一样难以收拾。 把自己狠狠摔进床里,简胜添蒙着头祈祷着明天一觉醒来幸运魔咒就会自己恢复。 第2章 对不起我爱你 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请更换代理。 代理一代理二代理三代理四代理五 灾星同桌的幸运法则来源更新 文学城 第2章 对不起我爱你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章 伤痕 简胜添的幸运魔咒并没有如他所愿地回来。这几天帮派揍人活动不断,可运气却没有丝毫起色。 吴忧时常感到自己右边有股低气压。跟灾星走得近的人哪有过得好的,他心里一阵发虚。 把眼睛藏在刘海下偷偷瞄过去,没想到刚好跟简胜添来了个对视。 “你什么毛病老偷看我。”吊梢眼里满是厌烦的情绪。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吴忧心说。 最近功课难了许多,作业也呈指数型增长。他自觉只能勉强维持高质量完成。 再看看同桌那副没被知识污染过的样子,估计连抄都抄不完。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改成了自习课,简胜添做语文卷子半天没憋出几个字,暴躁地在草稿纸上一顿乱戳。 “喂怪胎,你手速这么快,把我这份也写了呗。” 果然,就知道。 “高蜜的手速也很快,你怎么不找她…” “对啊!提醒我了,把你大嫂的一起抄了呗。” 哦,从前女友变成大嫂了? 吴忧低下头继续写,忽然很不想搭理这个世界。 腰间伸过来一只手,猛地在他软肉上拧了一下。剧痛剧痒的感觉直冲脑门。 “啊!!!” “吴忧同学,你有什么事吗。”讲台上的学习委员高声问。 “没…没事。” 肯定红了一片。吴忧捂着那处,皱眉看向简胜添。 倒不是埋怨,反而是有点担忧——这傻子又该倒霉了。 要不要干脆告诉简胜添那个秘密呢,这样下去感觉大家都有点可怜… 可是如果说出去了,所有人都会把自己当瘟神对待。就如同小学和初中那样…… “再拽一个啊,看你还敢不敢不理老子,哼哼。”简胜添轻声说。 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一阵骚动。 年级组长气冲冲的走来,身后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男生。 那男生全身上下都淌着油污汤汁,原本洁白的校服T恤上挂满了米饭菜叶,连头发里都是油腻腻的食物。 “谁干的,你指一下!” 那个男生委屈得似乎要哭了,吴忧发现他有点眼熟。 好像是器材室边,被简胜添围殴抢钱的那人。 等等……简胜添一个富二代公子哥,为啥要抢他那点小钱? 吴忧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那男生便指了过来。 “就是他,就是他!三班的简胜添。” 简胜添嗵地一下站起来,攥紧了拳头走到门前,一言不发。 男生开始爆哭发疯:“他把三个人的餐盘都砸在我身上了…这是校园霸凌!!我要告到教育局!” 于文峰闻讯从办公室着急忙慌冲过来,二话不说就冲过去把厚厚的教案往简胜添头上砸。 简胜添被砸的弯下腰来,双手撑着膝盖。 “乔主任,这个学生一直是问题少年,屡教不改,我已经尽力了。经常打架斗殴,请求给他开除学籍的处分!” 年级组长给于文峰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到旁边说话。 “刚听到他叫简胜添对吧?” “对,是他。” “他爸妈给学校捐钱了…” “啊?!您是说…开学前那传言的六百万是……” 年级组长无奈地闭上眼,点了点头。 “你看着处理一下,别太过了,懂吧。” “明,明白了…”于文峰擦了一把汗。 一身油污的同学名叫曹铎。见老师们在角落商量,一副要大事化小的样子,哭嚎得更加肆意。 四周围满了同学。简胜添一眼就看见了挤在人堆里观望的吴忧。 “不,是,我。” 低沉而笃定的声音如洪钟一般,一瞬间将场面定住。 简胜添似在对曹铎说,也似在对所有人说。 寂静中,年级组长拍拍手示意大家不要凑热闹了赶紧回去上课,之后会调监控进一步核实。然后安排学生带曹铎去生活区处理干净。 人群很快散去,吴忧仍守在门口,他看见走廊中简胜添一步步逼近于文峰。 冰冷压抑的气息里,简胜添显得更高了。于文峰在他的逼近下一步步后退,最终后背撞在了存包用的铁皮储物柜上。 “有人不问前因后果就给我定罪,怎么,没师德也能当老师?”他的手臂上有明显鼓起的青筋,肌肉紧绷。 “对对你会投胎你了不起……还不是到哪都需要靠爹妈兜着…”于文峰畏畏缩缩地还击着,却不敢直视简胜添的眼睛。 哐! 铁拳带起一道厉风,擦着于文峰的耳朵,狠狠砸进储物柜门。 变形的柜门深深凹进去,像被摧折的纸板一样歪扭着。 于文峰被吓傻了。干瞪着眼睛,嘴巴翕张着,说不出话。 吴忧也彻底愣住了…从侧面看,真的很像一拳打在了于老师脸上。 简胜添出完气便大步走过来,关节泛红的修长手指按着他的肩膀转了个圈,把人往座位上推去。 回到座位后简胜添只是默默转笔,两眼空空的好像在认真思考什么。 点背成这样,换谁谁不思考人生。 吴忧轻轻地把简胜添的作业本拿过来,他也没有注意到。 唉,对不住了哥们。 帮你写掉了算了。 十几岁了怎么还看不穿呢?老师也只是打工人,有的还背了贷款。为了工作顺利,管你冤不冤谁惹事就把谁摁下去。 写完放回去的时候,手腕突然被简胜添抓住。 “这什么意思?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干什么,小怪胎?” 他的眼睛轻轻眯起来,“啊,我知道了,曹铎是你指使的!” 真是聪明啊…吴忧想改名叫吴语。 高中生日常的校园小插曲很多,往往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大家遗忘。 但这件事却闹的有点超出控制,以至于一周过去了校园里讨论的热度还居高不下。 食堂一角的监控拍下了诡异的一幕:曹铎拖延着时间等到所有人都吃完饭,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犹犹豫豫往厨余回收点溜去。 出来的时候,他脸上挂着阴森森的笑。身上沾满了黏糊的剩菜,酱汁还在缓慢地向下渗透。 没有霸凌,没有打斗,没有简胜添。 曹铎的家长被请到了学校,据说他精神状况出了点问题,决定休学。 按道理,诬陷事件已经尘埃落定。但不知从哪里传起了谣言,说高一的□□校霸因为此事被冤枉,盛怒之下就把班主任给狠狠揍了一顿。 如此劲爆的消息像冷水入了滚油锅,尽管年级组长已经出来辟谣,但网上出圈的热度依然压不下去。 今天的简胜添十分不安,两节课上下来如坐针毡。 因为昨晚一个投资圈聚会上,章伟虹的老冤家公然在人群中阴阳她,说她儿子厉害得不行,老师见了都要瑟瑟发抖。 简氏夫妇从小商贩发展到地产大鳄,几十年沉浮腥风血雨。钢筋水泥的帝国在两人染血的指间拔地而起,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商界“双头鹰”。 但他俩有个唯一的短板:儿子。 由于几乎不怎么见面,亲子关系从小就一塌糊涂。如今儿子的离经叛道就是他们人生中最大的痛点。 章伟虹虽然当场就怼了回去,但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一离开会所反手就给年级组长打了电话,决定今天来学校面谈。 此时,她应该已经坐在了于文峰对面。 不想在学校见这个女人。只要魔咒回来,杀人放火都干。 下课铃响的时候吴忧作为英语课代表正在收卷子,见简胜添 满面愁容的样子便决定最后一个再收他。 等抱着一沓卷子走到男生的课桌前,才惊讶地发现那卷子上除了名字和几个选择题,其他地方一概空着。 “简胜添,这么多没写不怕被刘老师罚抄吗?” “烦不烦,关你屁事!”简胜添暴躁地站起来往外走去。 “哎你等等!” 嗤啦——一声布料裂开的声响,清晰得刺耳。 吴忧只是想拽一下他。 也许是简胜添往前走的脚步太凶,也许是夏季校服的领口太脆,也许是手指不小心握太紧…扣子崩了,撕裂的衣领从简胜添结实的肩膀滑落。 就在他手臂抬起,身体微微侧转的刹那,吴忧的目光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撞了进去。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深紫近黑的陈旧淤痕像丑陋的藤蔓,盘踞在肩胛骨凸起的边缘,部分已经泛出污浊的黄色。几道新鲜的紫红色挫伤,狰狞地叠加在旧伤之上,如同被某种钝器击打留下的烙印。 吴忧的大脑一片空白,忘了周遭投来的目光,甚至忘了呼吸。 简胜添的动作也僵住了。他猛地低头,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净。 那双总是带着点戏谑或睡意的眼睛,骤然紧缩。瞳孔深处爆发出一种吴忧从未见过的、近乎野兽般的杀意。 不是愤怒,不是羞耻,而是一种被强行剥开伪装、袒露弱点的暴戾。 “谁让你看的?!”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气。 像是被吴忧此刻的目光刺伤,简胜添猛地拽好衣服。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走过来一把拎起吴忧的衣领,向后掼去。 吴忧只觉得自己像只被扯断线的木偶,哗啦一声栽倒在桌椅间。 后背猝然撞上坚硬的桌沿,疼痛还没炸开,侧腰又狠狠磕在课桌凸出的锋利棱角上。那力道几乎要把内脏都撞移位。 锐痛直钻脑髓,一声短促的闷哼被强行扼在胸腔里。 试卷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课间原本吵闹的教室忽然安静,周围的几个同学冲上来扶住吴忧,托着腰将他小心地架到座位上。 一张脸惨白着,冷汗顺着下颌流淌,没入修长的脖颈。又痛又丢脸,地闭着眼,睫毛湿湿的颤抖着。 简胜添骂了一声佯装镇定,快步转身逃离教室。 吴忧受伤后那副破碎的样子,竟然令他有些后怕。 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心疼,却同时有一股矛盾的邪火,想要看他疼,看他被撕碎。 欺负人十几年了,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太古怪了,这人果真是个怪胎。 之后的两节课,吴忧都在校园医务室度过。 经过触诊确认没有损伤到脏器,校医便给他做了冰敷,擦了药油,还开了跌打损伤的膏药。 拎着一塑料袋膏药,他扶着腰缓缓往教室挪去。 正是午饭时间,整层楼几乎都空了。快要挪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吴忧猛然顿住了脚步。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刺耳得有些不真实。 简胜添那么大的个子,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在地上。 落针可闻的死寂。 章伟虹一个字也没说,只是冷酷地瞥了眼自己生的东西,然后转身离开。 高跟鞋利落的声音在走廊回荡,简胜添看着她的背影,用舌尖顶了顶已经泛红肿起的那半边脸。 “别偷看了,过来。” 他的声音略微有点沙哑。 吴忧低着头,没有动。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过来给我一下。”简胜添自嘲地轻笑。 “那些伤,不全是打群架弄的吧?” 男生脑瓜子嗡嗡的还没缓过来,于是往课桌上重重一趴,一副犯困的样子。 “心眼子真多……喏,给你的午饭。” 他闷闷地开口,答非所问。 听不出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老兴盛的包子。” 推过来一个塑料盒,散开一点的缝隙露出里面两个白胖的、还微微冒着热气的肉包。 吴忧看着他,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正午温暖的阳光勾勒出简胜添的侧影。破损的T恤领口上方,脖颈的线条没入阴影。 丑陋的伤痕,兽类般的眼神…仿佛只是一场逼真的梦。 第4章 实验计划 简胜添的父母打他有多狠,简胜添在外面打别人就有多狠。 “双头鹰”的冷酷不只是对外,在他们的理念里,金钱的托举远远胜过一切。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儿女真是贪得无厌的东西。 简胜添恨他们,却也离不开他们。毫不收敛的铁拳狠狠砸在对手身上,眼睛狠戾得似要滴血。 群架以对面混混头子的“你给我等着”宣告结束。简胜添嫌弃地在衣服上蹭干净染血的拳茧,带兄弟们走进常去的一家夜市大排档。 “你有没有觉得师父最近打架特狠?” 寸头低语。 “知道这几天挨了他爸妈多少揍吗?我猜他是想借机发泄吧…”黄毛道。 其实简胜添这样不仅是排解苦闷,更是期待,还抱有最后一丝魔咒恢复的希望。 无人可诉说的荒谬的希望。 好运也许再也不会有了,就像未曾有过一样无人知道。 高蜜坐在简胜添旁边,她一早等在这里点好了菜。自从上次收到礼物,没有扭捏多久就恢复了和简胜添的微信好友。其实一直以来都喜欢他,又帅又多金还是一中老大,带到朋友前贼有面子。 “老板娘,跟以前一样,兄弟们这几桌都算我的。”简胜添道。 “好嘞!”老板娘是个能干的阿姨,“小伙子,谢谢你常带人来光顾阿姨这里噢,姨送你个菜!” 不一会儿,她端着一个粉丝煲走过来。 “哟,客气了!谢谢姨。”干香的辣椒碎撒在鲜亮的粉丝肉末里,看着很有食欲。 简胜添一边吃他的粉丝煲一边听兄弟们聊天。 十几岁的男生,免不了聊些异性话题。其中有个又高又壮的兄弟,竟然说他对女生没感觉,只喜欢男生。 大伙儿对着他各种起哄。 “大壮,哪款的在你们圈儿最受欢迎?!咱师父这种斩男吗?” “咱师父肯定畅销啊!帅裂苍穹,在哪都受欢迎好吗!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爽点吧。” “来来来展开说说!” “三班,师父班上,有个男生长挺爽。在我们群很火,经常有人偷拍照片。我有朋友喜欢!好像叫……吴忧。” “啊?我咋没注意到!果然有雷达的就是不一样!” “哈哈哈你说的朋友是你自己吧大壮!” “咳!”简胜添呛了一口,那怪胎居然有人喜欢? “呵,那不是老子同桌吗。”他怪笑了一声,“这人阴得跟鬼一样,你们啥眼光!”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人觉得吴忧好。 “格局打开啊,师父。”大壮娓娓道来。“长得漂亮,气质又纯,天菜啊!” “他这样的弱鸡我一拳揍十个,有什么好天菜的?还纯……有病。”简胜添有些烦躁地丢下筷子。 “保护欲嘛!……谁懂?!” “寸头黄毛,你俩把他给我叉出去。” 大壮还欲解释,只是话还没说完,脚下一空就被叉到外面去了。 大排档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简胜添也笑,笑完望着面前的粉丝煲发呆。 保护欲吗…对男生?! 此刻变故陡生——他发现晶莹剔透的粉丝里竟然夹着一根黑色的毛发。露出来的一小截上,还连着一颗白白的毛囊! 简胜添头皮有些发麻,皱着眉,用筷子夹住那一截,慢慢往外扯。 一边扯一边祈祷: “不要是卷的………” 寸头和黄毛正往回走,只见他们的师父跟被点着火了似的蹿起来,一巴掌把那粉丝煲呼得空中三百六十度回旋,头朝下翻到地上,四分五裂死状凄惨。 “——操!” 晚上简胜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不通人怎能如此背运。 回忆起来,第一次好运失效发生在开学不久,嘲笑了吴忧一句之后红豆粥掉到了前座。 最近一次是今天,在说了吴忧坏话之后吃到不明毛发。 等等…怎么老是吴忧。 这样一想,好像很多坏事都发生在欺负他之后。 比如拧痛了他,然后发生了曹铎诬赖事件… 比如把他推倒在桌角后,被章伟虹学校揍完家里揍… 有个颇迷信的想法在简胜添心中渐渐成型。 他有获得幸运的魔咒,为什么吴忧不能有让人倒霉的魔咒? 难道说,只要谁欺负吴忧就会遭殃? 这个大灾星…他是专克自己呢,还是所有人都克? 带着许多的疑问,简胜添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啪地拍开书桌上的台灯。 随手抓了张物理卷子,在空处写下关于吴忧的一系列实验计划,并贴到墙上。 这几天,吴忧觉得同桌有点反常。 黑恶势力份子突然从良了,不再叫自己怪胎,看向自己时那懒散中带着厌恶的表情也换成了天使般的微笑。 怪瘆人的。 “英语作业…” “给!全做完了,自己做的。” “哦…那很厉害了…” “作业放下!我帮你收!” 简胜添被夺舍了?不仅不惹他,还有求必应、格外殷勤。 如果吴忧看到了简胜添的实验计划,就会发现上面第二条写着: 如果第一条为肯定,则绝不能招惹吴忧。 至于第一条,已经被验证过了,并且后面打着个红色的勾: 验证欺负吴忧是否会带来噩运。 前天,第二节课上课之前,简胜添问高蜜借了一张卫生巾。 趁着吴忧上课起立站起来的时候,他眼疾手快把撕开的卫生巾胶面朝上,丢在了吴忧的椅子上。 吴忧毫不知情地坐在了上面,他将要黏着一块卫生巾上一整节课。 这周的座位轮在最后一排,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也不会被不相关的嘲笑干扰。 来吧,揭晓答案吧! 简胜添抱着紧张激动的心情,等待着结果。 一切都看似很正常——窗外阳光灿烂,语文老师啰嗦着课文解读,同学们乖乖的做着笔记或睡觉… 突然,简胜添感到后脑勺传来 一股力,把他的头往前一推。 哪里蹦出来的鬼爪! 他下意识抓着那手一扭,身后传来一声痛叫。 “李老师?!” 李老师是个名校刚毕业的姑娘,负责教高一数学。从走廊路过教室,见简胜添坐在窗边东张西望的不认真听讲,便心里一急把手从窗户伸进去想提醒他一下。 他没弄伤过女生,有些慌张地看向她。 “李老师,我不知道是你…对不住,怎么罚我都认!” 李老师站在窗外对他比了个“嘘…” “你先认真听课,罚你这周《五三基础》做五章交给我。” 完美的飞来横祸。 下课的时候,简胜添借着开玩笑动手动脚,把卫生巾悄悄揭了下来,揉成团扔掉。 灾难果然是你带来的,吴忧。 自此,简胜添开始处处注意。 虽然恨得牙痒痒,但还是时常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招惹他。 测试还在继续。 做完课间操准备散场的时候,简胜添朝寸头和黄毛使了个眼色。 之前交待过他们,要趁乱把吴忧撞翻在人工草坪上。 对不住了兄弟们,必须知道吴忧的异能攻击是不是对所有人有效。 他俩假装打闹,往吴忧背后撞去。 电光火石之间,吴忧便扑倒在草皮上。两人只是稍微晃了一下,就假装意外,将他捞起来赔礼道歉。 完成任务后,二人回来复命。 简胜添一直远远地看着。 吴忧拍拍裤子都已经走远了,他们身上也没什么事发生。 看着这俩傻乐呵的身影,简胜添陷入了沉思——难道只有自己欺负他才会倒霉? 校园的小树丛里有一条很窄的路,能让人很快从操场插近路到教学楼附近。 这条小路是天罚帮管理层的秘密通道,平时没什么人走。 黄毛和寸头有说有笑走在前面,简胜添若有所思跟在不远处。 “啊啊啊!!” “卧槽!!” 只听见两声大吼,他俩跳起格外劲爆的霹雳舞。 “干嘛呢!发什么神经?!” 简胜添走过去一看,原来两人迎面撞上了个大蜘蛛网。 王闯一脸的蛛丝,鼻子上站了个大蜘蛛,正往头顶上爬。 黄耀明嘴边黏了个被蜘蛛“打包”的美味,一只有点烂了的臭椿。 那臭椿尸体晃悠悠的,每呸一下就往前抖一下,然后砸回他嘴巴上。 简胜添呆住。 有一点想流泪的感觉…这也太强了!不能再叫那个怪胎弱鸡了。 他本人知不知道自己这么牛逼啊!? 之后简胜添又叫了其他的弟兄做测试,得到的结果不出意外,都是他们在某种神秘力量的控制下倒了霉。 晚上回到家,简胜添看着墙上的实验计划,向后仰着把脚翘到桌子上。 罪魁祸首终于确定了。 啪一声打开一瓶易拉罐汽水,朝那张纸举了个杯。 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离重新拥抱幸运,难道还会远吗? 第5章 你看,邪不邪乎 这天放学的时候,吴忧看着平时第一个冲出教室门的简胜添同学,正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包,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瞄一眼。 教室里人差不多走光了,简胜添忽然往他胳膊上蹭了蹭。 “忧啊,小忧忧。” “能别这么叫吗…” “跟你聊会儿天,行吗?就一会儿。” 吴忧已经站了起来,为避免“非必要的社交”正想加速溜走,却一下愣住了。 第一次见简胜添带着有些忧伤的乞求的眼神看人。 那双厌世的三白眼不见了下面那一白,上挑的眼尾乖乖的隐没了嚣张气焰,墨黑的瞳仁里闪着碎光。 这种表情可能他自己也没怎么做过,不太有经验,给人一种犯错的哈士奇既视感。 福至心灵,吴忧起了个坏心思。稍微俯下身去凑近他的耳朵,粗硬的短发刺得侧脸痒痒的。 “这么低声下气的肉麻样子,要是被弟兄们看到了还以为你拜我为师了。” 男生唰地一下变了脸站起来。 好你个老阴鬼,敢激老子……简胜添心说。 不过他按耐住揍人的冲动,缓缓呼出一口气。脸上的寒霜便轻轻一收,又绽放开别扭的笑容。 “对啊,我成绩这么差,正想拜忧老师为师!” 事出反常必有妖,吴忧愣了一秒,随后转身就撤,书包也没来得及背上。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轻叹。 路跑到一半,还没来到后门口,就感到腰上骤然一紧,随后脚底一空。 低头看去,简胜添小麦色的手臂把自己给箍得腾空了起来。使劲儿挣扎了几下,那手臂铁钳似的纹丝不动。 “喂!你给我放开!” 身后抵着那人的胸腹。很结实,硬邦邦的像一堵墙。 男生不装了,沉默着快步退到教室后的工具房里。 就在吴忧双脚落地的瞬间,工具房的门“砰”地一声被甩上了。 房间很小,墙壁上挂着一排扫把拖把和抹布。磨砂玻璃窗紧闭着,室内空气不流通,有股淡淡的霉味。 简胜添高大的身影背着光,把吴忧堵在靠墙的角落。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压迫感,在这与世隔绝的一隅压得人透不过气。 “谁欺负你,谁就要倒霉对吗?” 吴忧往后抵住墙体,手指甲抠进墙灰里。如瘟神般被嫌弃被孤立的日子,又要开始了吗。 “简胜添,这么离谱的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不信你自己不知道。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落针可闻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吴忧打算认了的时候,简胜添突然抬起右手。 那是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吴忧只听见啪地一声,额头上传来一阵痛意。 “嘶…” 他捂着额头看向简胜添,看到对方往后退了几步。 眼睛一瞬间瞪大,吴忧好像明白了简胜添为什么要这样做。 由于湿拖把要挂起来滴干水分,所以挂钩都设计得都比较高。上次打扫之后也许有矮个子够不着,一根拖把挂得摇摇欲坠不稳当。 此时那根拖把诡异地晃了一下,从挂钩上掉下来,正好“啪”地一声,不轻不重地砸在了简胜添的后脑勺上。 “哈……你看,邪不邪乎。” 他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薅了一把后脑勺短短的头发,回身将拖把重新挂好。 吴忧心虚地看着他,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挂好之后,简胜添吹着口哨拉开门往外走去。 “这么有趣的事情,得赶快告诉全世界才行。” 吴忧一听,赶紧扑过去把门拦住。 “不…不行!不能告诉别人!” 由于惯性,简胜添没刹住脚,跟吴忧碰了个满怀。 “哟,”他低下头,看着吴忧略慌张的脸,吊儿郎当的眼神没压住又蹦了出来。 “这么怕?” 吴忧认真地点点头,抵着门框的手一点也没放松。 下巴被一只大手轻松捏住,简胜添抬起吴忧的脸,认真地望进他深棕色的杏眼里。 “跟你说个事儿。我和你正好相反,揍人就会有好运。 但是现在,它好像被你搞没了。告诉我怎么解决,你是灾星的事我就不说出去。否则……” 两人的胸膛轻轻起伏着,可以听见互相的呼吸声。 吴忧没有思考太久,收回了手站直了,别开交融的视线,故作冷静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让你再次幸运。至于我的事,你爱说就说吧。” 说完便要走,不给商量的余地。 简胜添看起来似乎有点意外,往门边歪了一下,没再拦他。 其实吴忧知道该怎么做能帮人幸运。 他太知道了。 但小时候发生过的那件事,在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创伤——不想被人当成祸害,但更不想放弃守了多年的原则。 刚懂事时发现欺负自己的人会倒霉,同时也发现了如果动手欺负别人,那人就会走运。 冥冥之中的力量真是厉害,不仅能报仇解恨,还能替自己消除业障。 按照这个道理,吴忧本不会成为所谓的“灾星”。但他从七岁多开始,就再也没有欺负过别人。 那天是个晴朗的周末,小吴忧和李子瑕坐了很久的公交,来到市中心的儿童游乐园玩。 一大片封闭的场地里,充斥着小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泡沫地板上堆满彩色海洋球,钢管做的网状城堡高高耸立,各种形状的滑滑梯穿插其间,城堡的小单元里还有秋千蹦床等各色设施。简直是儿童天堂。 家长们被禁止入内,有的去旁边逛街,有的坐在游乐场提供的板凳上看报纸。 吴忧爬到城堡顶端跟妈妈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不用守着,毕竟是七岁的男子汉了。 又喊又叫着疯玩了一会儿,吴忧发现不起眼的地方有个男孩一直蹲在角落里不动,不和别人玩也不自己玩。 印象里那个孩子长得特别好看,但具体是什么模样早已经记不清了。 应该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皮肤是温暖的小麦色,穿着很精致的衣服。 为什么不和大家玩?这么贵的游乐园,自己窝着不浪费吗?他走过去问那个男孩。 男孩低下头,就像没看见他一样,默不作声。 “喂!你是哑巴吗,还是聋子?” 吴忧伸手轻轻捏了他耳朵一下。 男孩抬手把他打掉,看了他一眼又把头垂下去,细声细气地说: “我不和野生的小朋友玩。” “…野生的小朋友?” “你不是我同学,也不是我亲戚,你是野生的小朋友。” “那好吧……但你为什么不和野生小朋友玩呢?我又不会吃了你呀。” 这样一来一回,小吴忧跟小男孩渐渐熟悉了起来。男孩说他家特别有钱,爸爸妈妈怕他被绑架,禁止他和不认识的人来往。 还说他和爸爸妈妈很少见面,因为自己太差劲了,每次都等不到他们回来就会睡着。 保姆阿姨是最好的玩伴,但常常会逼他吃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卫生纸、浆糊,或者头发。 吴忧幼小的心灵被狠狠震撼到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你也太可怜了吧!” “啊?可是,妈妈说过我是最幸运的,因为穷人家的小孩长大后都很苦……” 忽然响起一阵摇铃声,男孩触电般一骨碌站起来往城堡下面爬去。 摇铃的是个中年女人,应该就是他所说的阿姨。看着圆圆胖胖的,给人的感觉却并不和善。 男孩走过去,喝她递过来的水。一不小心呛到了,水泼在她裤子上。 女人生气了,把手伸进男孩大腿内侧,在隐蔽的位置狠狠拧了两下。 男孩爬回城堡,重新贴到吴忧身边。他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揉了揉刚才被拧痛的地方。 小小的吴忧已经出离愤怒了,想狠狠责怪他为何不反抗。 但看着男孩乖乖的样子又觉得心疼,骂不出口。 好想抱抱他…… 于是吴忧抱了上去。 男孩的身体一瞬间僵僵的,像是被吓到了。 “怎么啦?没有人这样抱过你吗?” 臂弯里的男孩点点头。 希望你幸运,希望你这辈子都幸运! 小吴忧眼角热热的,是泪水在往外涌。 可是,怎样送你一辈子这么大的幸运呢? 平时欺负小朋友,他们只能得到些三瓜俩枣的小号幸运,很快就用掉了,连一天都不能维持。 ……有了! “闭上眼睛,我有个礼物送你。记住以后不许做乖孩子,知道了吗!” 男孩听话地应了一声。 然后,他被吴忧从城堡最高处推了下去。 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在包裹着海绵的钢管上来回撞击着,最后跌进海洋球的池塘里。 第一声尖叫响起后,惊呼声伴随着人群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包围住埋在球堆里昏迷着的小孩。 “死人了!死人了!!” 家长们都深怕出事的是自己的孩子,有的甚至吓得双腿发软直打抖。 吴忧也后知后觉地怕了起来…… 难道自己下手太重,把那个男孩直接摔死了吗!? 完蛋了!妈妈说过杀人要偿命,那自己也要被枪毙了!?人生到此为止了! 巨大的恐惧如雷霆一样击中了他,小小的吴忧颤抖着大哭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他只记得是一片混乱,妈妈好像还给什么人当众下跪了。回到家关了几天禁闭,其间听到爸爸和妈妈一直在吵架。 这天深夜李子瑕走进来,披头散发神情憔悴,像一只女鬼。吴忧从未见过这样的妈妈,一下子哭了出来。 妈妈的手很冰凉,也流着眼泪,静静抱着他。 “那个男孩惹你不高兴了?” 小吴忧打着哭嗝摇摇头。 于是她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发说,“好宝…别担心,他只是脑震荡,没有死,但精神很差…爸爸妈妈已经赔了很多钱给他家…” 那孩子没有死? 明明心里涌起被解救的感觉,吴忧却忍不住哭得更响了。 妈妈知道自己的秘密,妈妈是懂的。 “答应妈妈,以后不要再这样做好吗?” “我…我只是想让他幸运…” “傻啊!世上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理由。你说是为了别人好,反倒会招惹大祸。” “唔…可是…可是……” “这种事,以后绝不可再做! 忧忧,你不用去害任何人……甚至连反击都不需要!而且就算你是好意,别人也不会相信。 现在,我们一起祈祷那孩子没有严重的后遗症……好吗…” 于是吴忧默默对神明许愿——愿男孩不会变成傻瓜。 作为交换,不再为了幸运伤害别人。若有违背,断子绝孙! 武侠剧里都是这么发誓的。 可能吴忧妈妈也没有料到,在这次近乎闹出人命的事件发生后,儿子的性格慢慢改变了。 所有的事他都忍气吞声。反正,该惩罚的人老天会帮忙惩罚。 夕阳沉重地挂在天边,快走到家的时候吴忧才发现自己竟然没带书包回来。 都怪那傻大个搞出这么个幺蛾子。 算了,晚上就刷刷网课明天早点起床去教室赶作业。 第6章 师祖 简胜添准备撤离时恰巧发现吴忧的书包忘了拿。 他走过去把书包从课桌上拎起来,上下打量了几眼。黑乎乎的帆布一丝花色也没有,跟它主人一样不讨喜。 越想越晦气,这个该死的害人精! 既然不能动你本人,动动你的书包总行吧。 简胜添一只手把它高高抛起,随后转髋、送肩。 结实的拳头裹挟着千钧之力,如炮击般呼啸而出。 “砰———” 恨不得把这不祥的书包连同自己满腔的憋屈一起砸碎。 沉重的包在空中划出一道暴戾的弧线,撞得墙壁闷响。简胜添略微满足地拍拍手,走了。 清晨,吴忧把书包从桌旁的地上捡起来,发现里面的练习册有点变形。 随意拍了拍,没多想,开始奋笔疾书。 到了上午第二节课,校霸同桌才姗姗来迟地坐到位子上,乱翘的短头发毛刺刺的带着点野性的混血感。 此人昨晚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个结论:如果欺负吴忧会遭罪,那么讨好他说不定就会有好运。 简直是天才的推理! 辗转反侧做了很久思想建设,毅然决定从今日开始执行讨好计划。 唉,如果这灾星能凭空消失该有多好!上天保佑希望能成功。 “英语作业带了吗。”吴忧轻声问。 一本练习册快速而恭敬地递过来。 “其他作业老子都没做,但英语作业必须拿得出。” “…为啥?” 简胜添挑挑眉,强忍肉麻故作暧昧地耳语道: “你这么好的人,怎么能为收不齐作业这种小事烦恼呢?下次谁欠作业告诉我,我找兄弟们去教训一顿。” “等一下…你之前不是说我心眼子多吗,怎么现在变好人了?” “……” 死脑筋快转起来啊。 “这个嘛…谁说心眼多是贬义词?你心眼多放在学习上就是爱思考!” “嗯…那放在人际上就是爱坑人,放在精神上就是爱内耗?” “打住!以后谁敢说你内耗啊坑人的,我代表天罚帮惩罚他。” “哦……” 吴忧怀疑这傻大个被夺舍了,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难道是昨天受了刺激?不对啊…怕倒霉不惹自己不就好了吗,为何要当舔狗? 不过,他这副怪样子吴忧倒觉得还挺可爱——依然有攻击性,但若攻击性是护着自己的,那就很受用了。 这节课是英语课,上课的时候吴忧忍不住又偷看了简胜添许久。 这人破天荒地在认真听讲。 老师正在解释“have been doing”对动作的持续性的强调,他皱着眉头竟然做了笔记。 该不会真是为了做好英文作业吧? 不,更可能是发现没有幸运值加持的人生会异常艰难,一夜间顿悟了。 值得欣慰啊,毕竟昨天他还被数学老师罚站到外面。 当时李老师问辅助线应该画在哪里,对着花名册抽人回答,简胜添不幸被抽到。此人刚好睡醒,抬起头时面颊红扑扑的泛着困意。 可能有点起床气,他不耐烦地揉揉眼睛往黑板上瞄了一眼说,“嗯不知道…画在你的头上吧。” 在一阵哄堂大笑里,简胜添伸着懒腰吊儿郎当走了出去。 而此时,同一个人,正微微侧着头,视线专注地追随着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 窗外漫进来的阳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跳跃,投下一点恰到好处的阴影,让那轮廓更显出刀削斧凿的利落。 写笔记时眉眼低垂,睫毛浓密得几乎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青灰的暗影,随着他偶尔眨眼的动作轻轻扇动,像栖在光里的蝶翼。 他握着笔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此刻左手正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摊开的书页边缘,发出微不可闻的笃笃轻响。 那细微的敲击声,却像小锤,一下下敲得心跳渐渐失序。 呼吸猛地一滞,吴忧感到胸腔被无形的手攥住。他飞快地垂下眼帘,盯住面前空白的纸页。 然而视网膜上仍顽固地残留着那清晰到过分的轮廓——下颌线,眼睫,鼻梁上跳跃的光点…… 每一个细节都带着灼热的温度,烙印在脑海里。 上午的体育课吴忧请假留在教室自习,谎称心脏不好所以没有体育老师敢强迫他。 空白的练习册摊在桌上,沉默着像一片荒原。 笔尖无意识地停驻,在纸上洇开一个深黑的小点,墨迹慢慢晕染开来。 也不是没有怦然心动过,对初中的班长就是,总忍不住地默默关注对方。有次在上课时偷看他被发现,下课了那人便跟朋友吐槽被变态视奸,一脸嫌弃。 自卑,像条罪恶的毒蛇永远盘绕,令他深信这一生最体面的感情是暗恋。 空旷的教室很安静。 吴忧扭头望向玻璃窗,有一片光线黯淡的地方正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身体瘦削,眼大无神,皮肤白得不健康……头发也不好看,发色发黄,还有些自然卷。 其实五官并不很丑啊!他安慰自己。可能头脑太差所以总是emo吧……灵魂应该跟□□道歉。 正暗自叹息着,突然,倒影中自己脸的上方又浮现出一张脸,翻着白眼悄然飘近…… “卧槽!”吴忧吓了一大跳,回身猛地胡乱一挥。 简胜添捂着肚子往桌上一靠,笑得前仰后合。 他头发湿成一缕缕的,身上带着少年运动过后的气息——是操场,阳光,热汗的味道。 “喂,看什么呢你?” “在…在看外面的风景啊,你呢?” 简胜添一边盯着他一边仰头灌水,喉结在薄薄的皮肤下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干掉半瓶水后,他抬起胳膊蹭了蹭嘴,坏笑着说—— “喔……你在看什么,我就在看什么。” 吴忧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心虚地低下头假装思考题目。 过了会儿,身边的人重重地在椅子上坐下,地板又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啸。 “sorry。” 吴忧稍稍侧头,看了眼他簇新的白运动鞋。 “对了,怎么就你回来了,其他人呢?” “今天长跑摸底考,那帮菜鸡正瘫着呢。” 简胜添凑过来,小狗似的舒服地把脸搁在吴忧写字的手臂弯上。 这么近的距离令他很不习惯,下意识把头往外偏。 “躲什么,怕我看到你黑头啊。哎,忧啊……你能教我学习吗?” “我?可我只有英语还拿的出手,你还是去找——” “就教英语!不知道优势科目能产生带动效应吗?英语一百四的人语文怎么可能不及格?” “那你体育这么好,数学怎么没及格过?” ……… “你教不教?!”简胜添嘟起嘴作势要把口水滴到他手臂上。 “教教教!” 吸回口水,简胜添一秒变脸,神情严肃地拱手深深作揖—— “师父,受徒儿一拜!” “哎…别…发什么神经…” 吴忧只当他开玩笑,打趣地给他扶起来。 没想到简胜添挺认真,硬要请他吃午饭,还说每天都会跟随着师父。 “啊?你要每天陪我吃饭?那高蜜呢,兄弟们怎么办?” “那帮蹭饭的,你要想他们一起来也没问题啊。” “倒是…不用了…” 下课铃响过之后,午餐大军浩浩荡荡从教室涌出。 楼道里有人跑有人挤,两人很快就被冲散了。 三楼转角处,吴忧等在人流里,回过头望见简胜添正从拥挤的楼梯上走下来。 人群中的男生帅得很扎眼。 本来简胜添脸上有些不耐烦,却在看见自己的一瞬间云开雨霁,露出一个歪歪的笑。 他抬起胳膊走过来,高大的身躯几乎能把楼道的光亮遮住。 随后吴忧感到肩膀上一沉——第一次被人揽在怀里! 这该死的直男…… 不多时便走到了校门外的街口,一眼便瞧见那里聚了一撮光鲜的高中生。 高蜜拎着精致的小包和天罚帮兄弟们聊得火热,灵动的马尾时而搭在胸前,时而甩到脑后。 在她看见吴忧肩上的手臂时,眉头蹙了蹙,神色闪过一丝不爽。 “诶?师父今天怎么这么早,不是不喜欢挤着人走嘛。”寸头插着手迎上来,“正好,嫂子今天推荐了家店有点远。” 师父平时女友比较不稳定,大伙儿怕叫错一般统一称为嫂子。 “不了,” 简胜添把搭着的手放下来,指着吴忧说: “正式介绍下,这是我师父,吴忧。以后不许对人不恭敬,听到了吗!” 弟兄们顿时安静下来,表情里露出高度统一的讶异。 “你…你们好,他开玩笑的啦!我是三班的…吴忧……” 面对一群张扬的、可能经常打架揍人的不良男生,吴忧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抖。 “师祖好!!!” 出乎意料地,所有兄弟唰地站直了,整齐鞠下九十度的躬。 附近的路人们都被吓了一跳,加快脚步绕道走了。 吴忧愣在那里,一下多了那么多孙辈,没反应过来。 “行了行了…散了吧!” 霸道的力道袭上腰背,吴忧被简胜添推着转了个圈,众目睽睽之下稀里糊涂进了辆簇新的商务车里。 “等等…中午就一个半小时,咱们还坐车出去吃饭?” “去老子家里啦。特意让管家准备了很多店的菜,先看看你喜欢的口味,下次再正式请。” 吴忧咽了口口水,这么大阵仗是要干嘛…莫名紧张。 “无功不受禄,再说这样太打扰叔叔阿姨了。” “我爸妈?”简胜添躺在椅子里头冷笑一声,“这里是为了上学方便配置的,他们不住。” 可能跟自己家一样夫妻关系不好?他没多讲吴忧也就没多问。 果然不久就到了,市区这么繁华的地方竟然还有一栋私人别墅,看起来像历史建筑。 复古的铁门打开,高墙内院落不大,但很优雅,有殖民时期的装饰风格。 “好厉害…你一个人住吗?” 简胜添先从车上下来,绕到车门另一边,像对待公主一样,做作地把手护在吴忧头上。 “差不多吧,这闹鬼地儿半夜是有点惊悚。” 餐厅果然夸张地摆了一大桌形形色色的盘子,吴忧每个菜挑了一点儿,小心翼翼吃着,并不做评论。 这是提前多久准备的?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一顿饭吃得惴惴不安,回到学校之后也没轻松多少——被同学殷勤地对待原来是这种感觉。 “喜不喜欢喝奶茶?可以指挥你徒孙去买。 “看书这么认真啊,辛不辛苦? “放学安全吗,要不我陪你回家……” 男生的关心像连环炮一样轰炸着吴忧,甚至连于文峰都察觉到了简胜添的不对劲。 课后,吴忧终于忍不住把人拉到工具间关上门问候。 “你到底想怎样?” 那人吹声口哨,轻佻地往窗框边的墙上斜靠着。 “看上你了呗。 就想突然对你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