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他的止咬绷带》 第1章 第1章 肃杀的犯罪科会议室中。 布满一整面墙的数字显示屏泛着蓝光,一条条集成追踪化数据不断滚动,如同浪涌。 硕大的城市地图呈现在众人眼前,网状红线连缀成片,勾勒出一个清晰的作案路线——那是本市本月一件兽化者杀人案的最新情报图。 台前,精神矍铄的老部长正在激昂陈词,捶胸顿足,谴责犯罪者凶暴猖獗,时不时夹带私货,痛骂林城分部的年轻人办案拖泥带水,一事无成,被他老对手管辖的片区抢先掌握了破案线索。 对此,林城分部的执行者们静坐下方,像一群缩着脑袋的胆怯鹌鹑,大气都不敢出。 老部长环顾四周,即便上了岁数,但数十年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发起飙来威严不减当年。 他一一盯去,忽然听角落里的玻璃门发出响动。 哒。 一道身影推门而入。 周遭一片死寂。 老部长涨红了脸,心道居然有不识相的执行者迟到,正要破口大骂,视线忽地定住了,老迈的嘴唇嗡动,欲言又止。 来的是一个年轻人。 那人身量瘦削,五官分明,俊秀出挑,着一身黑白制服,步伐从容,如一柄雪亮森寒的尖刀,剖入这片死寂中。 他拿着一个透明文件夹,在众目睽睽中找了张空椅子坐下,倚靠着扶手,束起的长发垂落在肩,从胸前口袋里抽出钢笔,按下笔帽,写下了一个飘逸的日期。 胸前的挂签随之晃动,露出一行精简的介绍。 「人类边缘犯罪系统,首席执行官,郑镜怀。」 人类边缘犯罪系统,是独立于社会警署的特殊警备组织,专门负责处理兽化者犯罪事件。 在数十片区、十万多名执行官中,能被选拔为首席执行官的,只有寥寥几位。 而通常,能被首席执行官关注的,不是受害者达三位数的恶**件,就是s级以上高危兽化者引发的极端犯罪,可这次的案件受害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于情于理,都不该接到首席执行官手里。 郑镜怀来做什么? 老部长不禁心里打鼓。 从职级来说,郑镜怀比他高了四级,算是他顶顶顶头上司,虽说对方从调来林城起就一直保持着不问局务、游手好闲的人设,从未列席工作会议,但这不代表对方真的无所事事。 能被从上头派到地方的,不是犯了事被调离,就是身负密职,老部长觉得,郑镜怀显然是后者。 气氛一时沉默,偌大会议室中,只残存高密计算器运转时的嗡鸣。 老部长:“……” 注意到台上人的停顿,郑镜怀眉心一蹙,抬起头来,含情的桃花眼微眯,淌出几分寂静又刺骨的审视。 老部长的脑袋当即像被针扎了一般,精神紧收成一条线,下意识开口:“镜怀,有什么指示?” 他这话一出,谨小慎微和无端恭维的气息瞬间蔓延开。 底下的执行者们隐秘地对视,心里炸出一个惊人的念头: 那个成天指着他们鼻子骂的老部长,居然还有这么谄媚的一面! 郑镜怀柔软的唇上扬,勾勒出一道挑不出错的礼貌弧度,嗓音清凌,“许部长,我不参与办案,只是来旁听,您可以自行决定,这是您的职责。” 他姿态谦恭,措辞妥当,但越听郑镜怀这么说,许部长心里越是不安。 他可是再过两年就能功成身退、安心退休,断不能在此时出工作上的岔子,如果揣摩不好上头的意思…… 许部长讪讪地抽动唇角,声音里早没了先前的强横与威严,试探道:“镜怀,是不是上面对这个案子很看重?” 看重? 一个A-级美洲豹科兽化者杀人案,一死三伤,这种随处可见的案子,连写在区级工作简历里都评不上年终绩效,怎么会被上头重视? 底下的年轻署员们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郑镜怀神情依旧,眸光盈盈,眼角泪痣在半明半昧的光里若隐若现,“许部长多虑了,只是我个人对这个案子感兴趣罢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许部长无法,只好忐忑不安地继续安排工作。 “一组去教堂区勘验现场,二组找惠水分部拷贝尸检报告和法医报告,三组等犯罪预测图跑出来后去哨点布防。 联络部通知兽化者管理局,配合出协查令……” 半小时的会议度日如年,说出‘散会’二字后,许部长才惊觉自己后背的布料已经湿透了。 松了一口气的署员们鱼贯而出,会议室里充满哗啦啦的椅子拖地声。 郑镜怀率先走出会议室,将笔插回口袋,不出几秒,就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镜怀,等等。” 许部长端着笑脸,跑的有点气喘,一手紧攥着自己泡了枸杞的保温杯。 “许部长,有什么事吗?”郑镜怀站定,颔首,琥珀色的眼珠微微垂落,泛着剔透又直白的疑惑。 “瞧你说的,我能有什么事。”许部长连连摆手,“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在林城这里住的习不习惯,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林城湿热,比不得中央城四季分明、气候宜人,郑镜怀自小在中央城的富人区居住,怕是不适应这里变幻莫测的天气。 “还好,气候倒是其次,只是林城这边,总是会出没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生物。”郑镜怀浅笑,语焉不详。 “生物?”许部长喃喃,一时间不理解郑镜怀的意思。 难道是在暗指他们林城分部署员区宿舍的卫生搞得不好? 许部长当即眼神一凛,决定让后勤组狠加一个月班。 “不要在意,玩笑而已。”郑镜怀安抚道,又与对方不远不近地寒暄几句。 “镜怀,这个案子……你看如何?”许部长见氛围缓和,暗暗问道。 “我看?”郑镜怀唇角一抿,笑容温和得体,“许部长言重了,办案非我职责,再说,我很快就要休假了。” “休假?”许部长诧异地瞪大眼睛,他怎么没听过这一茬? “对。”郑镜怀点头,娓娓道:“我已经连续工作了两个月,是时候放个短假调理一下了,在这期间,如果没有特殊事件,请不要拨通我的私人号码。” “好的。” 许部长嘴上应着,心里却嘀咕:事态要是发展到需要首席执行官亲自出手,他这个部长的帽子怕是也戴不稳了。 见没有其他事,郑镜怀收了视线,侧过脸,头顶的射灯光洒下,摩过流畅的面部轮廓,柔软的目光霎时犀利起来。 他透过玻璃窗望向廊外,林城上空聚涌着乌云,黑压压一片,令人透不过气。水汽沉重,将坠未坠。 “时间不早了,先告辞。” 斯文的嗓音回荡在耳畔,许部长一时有点晃神,回过味来时,郑镜怀已经不见了。 许部长呆愣几秒,突然猛拍大腿。 糟了,他本来想打探一下,郑镜怀旁听的时候,究竟在那个文件夹记什么东西了,一直运笔如飞的。 该不会是对他们林城分部的弹劾证据吧?! —— 首席执行官办公室。 郑镜怀将手中的文件夹扔到桌面上,斜倚长桌,粗暴地抓住衣领,用力解开最上面严丝合缝的扣子,脸上得体的神色如薄纸般褪下,露出几分生动又艳丽的冷肃。 他抱臂望向窗外,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浓云,略有阴翳。 “怎么,对地方执行局的工作效率感到失望?” 一道合成电子音从他背后的小音箱中传来,那声筒只有魔方大小,嵌在木制展示柜内侧,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电子音喋喋不休,自顾自道:“早跟你说不要寄希望于地方的人会查出什么,那些家伙的手脚干净得很,连我们都对他们没辙,更别提这群平均实力只有B 的执行官。” “一个A-级美洲豹科兽化者,还是无理智的狂暴状态,却只造成了一死三伤,你信吗?” “是他们嗅到不对劲,提前处理掉了。”郑镜怀一哂。 “bingo,你看。”电子音欢快地嘲道:“大执行官的脚还没迈进林城,下水道里的小鬼就闻风藏起尾巴,想查清当年那事,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我知道。”郑镜怀长出一口气,殷红的唇一扯。 “哦~” 电子音拖长调子,婉转地哼笑,“所以你休假了,好吧,这次要去哪玩?内加勒沙滩,还是费达火山,或者去极地,我上次发现了一个超级有趣的冰海野钓项目,可以引来鲨鱼。” 郑镜怀掀起眼皮:“如果你肯把你的脑袋给我当鱼饵,我会考虑去钓鲨鱼。” 电子音啧啧两声,意犹未尽地笑,这情绪出现在一个合成机械音上,有几分荒诞的滑稽感。 “还是不了,虽然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 郑镜怀一记眼刀过去,悍厉又危险的视线硬生生斩断了电子音的后半句。 音箱上隐隐浮出一丝冷汗。 它讪讪道:“哈,我闭嘴就是了。” 然而,这久违的安宁只持续了一分钟,电子音又开始蠢蠢欲动:“所以,你到底要去哪里休假?” “很好奇?” 电子音:“当然不好奇,我只是作为你的助理,尽职尽责地关心你的个人生活和人身安危。” “比如?”郑镜怀微眯双眼,歪头盯它放,锐利地仿佛能从这金属音箱里抓出一个狡诈奸滑的灵魂。 “比如提前订好头等舱和总统套房。” “难道不是为了更好地替上头监视我?”郑镜怀冷笑。 “瞧您说的,监视什么的,我又不是不知好歹的狗腿子。”电子音略显受伤。 郑镜怀冷眼瞧它,没有丝毫表示。 自己的演技不被认同,电子音沉默片刻,又恢复了先前欢快又欠揍的语调。 “我知道您不喜欢被跟着,可总局毕竟担心您的安危,如果您愿意接受老生常谈的建议,去兽人管理局挑一个优秀的侦查官做搭档,一切都会好办。”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我应该警告过你,不要和我提那群肮脏的四足动物。”郑镜怀语气森冷。 电子音:“也不是所有兽化者都是四足,还有鸟类和海洋生物。” 郑镜怀直视他。 电子音一叹:“不说算了,跟了你这么久,你的脾气我还不了解吗。 我只求你一件事,能不能把你家里的屏蔽器关掉?没法欣赏你的睡颜入梦,我好寂寞……哔。” 砰。 郑镜怀一拳锤在按钮上,音箱发出咯咯震动,聒噪的机械音戛然而止。 万籁俱寂。 他随意一揉泛红的掌根,将文件夹扔进垃圾桶,离开办公室。 几分钟后,一架小型的机械蜘蛛从书架的缝隙中爬出,头顶的电子天线伸直,无声颤动。 确定办公室无人后,它爬出书架,钻进垃圾桶,灵活的机械手掀开文件夹的扉页,电子眼亮起,对准纸面开始扫描。 被强制关闭的音箱发出自言自语般的声音。 “让我看看,他都记了什么秘密。” 扫描图像上传,输入数据库,没过几秒,电子音的腔调愈发诡异:“这是什么?” 垃圾桶里,文件夹里的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凌乱线条交错扭曲,隐约组合成一个狂草般的小人——他正趴在讲台前,嘴巴张大,一脸不满。 凭借那稀疏的头发,能产生一些有端联想。 似乎是许部长。 当然,也可能是巴斯湖水怪,八个脑袋十一条爪子的那种。 电子音一时语塞,不久后,一条关于郑镜怀的评估信息出现在中枢系统中。 「首席执行官,郑镜怀,目前排名NO.2,美术造诣,E。」 「观察者mirror备注:开会开小差,画的还是一坨狗东西,md。」 —— 林城湿热多雨,倚山而建,临海造港,人口不算稠密,兽化者占城市总人口四成以上。 黝黑的乌云将方圆百里的天空侵吞,整座城市的室外供电系统全力运转,海潮狂暴的怒吼宛如雷霆,在遥远的海岸线轰鸣。 空气湿度很高,仅仅是呼吸,就能感到有水滴挂在鼻尖。 进入雨季,暴雨并不罕见,但达到历年新高,还是头一回。 郑镜怀提着雨伞,来到生活区的街巷。 青石板路铺砌整齐,周围的店铺正在收回外景陈设、加紧布置防雨措施,路上行人很少,但超市拥挤,都是急着囤买生活用品的居民。 郑镜怀进入超市,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行,挑拣食材,放入车筐。 “要我说,颁布法令有什么用,人类真以为那些过家家一般的器具真能挡住兽化者的爪子和尖牙吗?” 一道讥诮的嗓音传来,郑镜怀眸光收敛,瞥向隔壁货架。 是一对情侣,男人染着一头干枯的黄毛,正叼着烟蒂,瞧着头顶悬空的电视屏。 水产区的价格表旁,一台硕大的屏幕正在转播新闻,播音员面容严肃,字正腔圆: “自《兽化者分级安全控制令》施行以来,中央城各管理局积极落实,社会治安状况稳中向好……” “兽化者是我们重要的盟友、值得信赖的朋友,我们愿与兽化者携手,共建美好家园……” “嗤,朋友?”黄毛吐了口烟,不屑道:“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一边要人家戴上枷锁,一面假惺惺说是盟友,恶心。” 他身旁的女人挽着他的手臂,不安地向四周望去,恳求道:“你小声点,别被听见。” “听见怎么了,有本事把我抓进去啊?”黄毛咧开嘴,露出藏在里面的尖牙。 他们站的位置并不偏僻,周围有不少人类或兽化者的居民经过,他们没有反应,只是冷眼掠过,仿佛对这言论见怪不怪。 比起中央城等‘限制城’,林城距离中枢较远,属于管/戒不森严、氛围还算包容的‘无限制城’,在这里,兽化者受到的管辖远比‘限制城’更松。 但自今年入夏,新颁布《兽化者分级安全控制令》以来,林城的兽化者迁离率与犯罪率有些许升高。一些兽化者谴责控制令对其人身施加的条款禁锢,诸如在公众场所必须佩戴相应的防狂化用具、定期到中枢规定的检测机构进行基因筛查,并接受对其日常的追踪等。 许多兽化者无法接受这种强迫他们被束缚、监视的政令,以此爆发诸多抗议,但收效甚微。 毕竟,兽化者的人口只占全人类的两成。 “说到底,还是人类发明的什么「锁」不好使,想怀柔就谈两族盟谊,怀柔不了就上枷锁,他们哪来的权利,兽化者究竟是怎么产生的,他们难道不清楚?” 黄毛不忿道,声调愈发高:“要不是为了保护博拉坦要塞,我们的祖先又怎么会被辐射污染……” “闭嘴!” 一道声如洪钟的男人穿过人群,他身材魁梧,戴着安保的工作牌,浓密鬃毛的爬满脸颊,只一吼,便打断了黄毛的话。 他瞪着双眼,逐渐向兽人转变的瞳孔散发强大的威慑,“这位客人,请不要在公众场合散布煽/动言论,否则,我会将你扭送到兽人管理局。” 黄毛呲着牙,有些不甘地向后退了一步,面对力量和体型远超自己的敌人,他忍不住夹紧了尾巴。 他身旁的女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僵着脸,暗骂两句,灰溜溜地走了。 人群收回各自的视线,继续忙碌地在货架间穿行。 郑镜怀将新出炉的全麦面包放进车筐,离开了这片区域,前往结账台,隐约间,听到一个童声从角落里响起。 “爸爸,刚才大哥哥说的博拉坦要塞,是什么?” “嘘,别提它,小孩子不用知道。” “哦。” 车轮平滑地碾过地砖,郑镜怀等待片刻,结了账,将刚采购的物资交给配送机器人,优雅地提着雨伞,离开超市,在雨落下前,赶回家中。 他居住在一幢五十多层的高级公寓楼里,将近二百平的落地窗平层,位于林城寸土寸金的地段,安保齐全,酒店式服务,完美符合他挑剔又苛刻的居住要求。 当然,如果他的家里能不要总是出现不速之客就好了。 郑镜怀想。 他站在空旷的走廊上,清雅的环境香薰无法遮掩空气里残留的血腥味,对他而言,识别杀意与血气,比眨眼还要简单。 他的视线垂落,眸光隐匿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柔软的羊毛地毯缝隙,一缕灰色毛发突兀地昭示着存在感。 沾着血迹的毛发光泽柔和,毛质坚韧,像是从某种野兽的尾巴或后肢刮下的。 血迹渗进门缝,消失不见。 郑镜怀知道,对方已经进入了他的家。 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点一个收藏吗,这对我真的很重要(鞠躬[可怜] 冷傲女王美人受x外表绅士实则野性难驯忠犬攻,美人驯狼,攻是狼人,浑身毛茸茸但西装暴徒的狼人,由于xp太小众所以自割腿肉,剧情简单,没有宏大叙事,为醋包饺子就好这口型xp之作,不喜勿入。 情有独钟,纯爱双箭头,sc。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郑镜怀摸索门把手,防弹合金门表面涂刷着原木造型的纹路,把手完好,锁芯紧闭,门板光滑,没有强行破门或撬锁的痕迹。 如果门是从外面被破开的,大厦的安全警报应该会立刻响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事发生。 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探头,本该亮起红点的能源灯灰黑一片,并未在工作。 为了防止中枢系统观察者mirror,也就是电子音的窥视,郑镜怀在住下的那一天,就设置了屏蔽系统,而此刻,他无法通过监控确定是否有人曾徘徊在自家门口。 郑镜怀敛去眸中深意,桃花眼轻眨,手指下意识摸向腰间鼓起的金属,几秒后,瞳孔识别,门开了。 死寂般的黑暗浓稠如水,从空旷的、深不见底的房间中蔓延,又被走廊的照明灯屏退,向内看去,隐隐可见门口的棕色地毯,以及远处沙发的轮廓。 郑镜怀迈进,打开玄关灯,关上房门。 客厅空无一人。 光可鉴人的瓷砖没有一丝脏污,冷淡色调的精装家具在暗黑中勾勒削利锋直的线条,巨大落地窗外,倾盆而下的雨幕阻隔了视线,令他没法看清落地门外阳台的情况。 空气中残留一丝浅淡的、不易察觉的血腥味,以及突兀的柠檬洗衣液的味道。 但他出门前没有洗衣服。 他打开客厅的联排灯,一切阴影在灯下无处遁形,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居住了一个月多的房子在此刻如此陌生,充满杀机。 一抹凝固了的棕色血痕引起了郑镜怀的注意。 对方似乎没有遮掩的意图,就这么将痕迹坦荡地暴露,血迹从客厅角落延伸到卧室,被合金滑动门斩断。 卧室? 郑镜怀迅速瞥了一眼相反方向的书房,当机立断,向书房走去。 在无法排除血迹是否是障眼法的情况下,他需要先去书房确认情况。 书房存放着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以及一个看起来就很可疑的保险箱,虽然里面什么都没装,但如果对方的目的是盗窃,必然不会放过如此明显的物品。 硬底的皮鞋踩踏在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叩击在人心口,如沉重又短促的鼓点。 修长的手指按向腰后,下意识抵在那里卡着的、坚硬冰冷的枪托上。 郑镜怀目光凛然,突然加速,一脚踹开书房门,身影如同削直的利刃,刺入空旷的书房,枪托抵在掌中,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金属书桌,短暂停住。 什么都没有。 无论是反锁的书柜,还是角落里的保险箱,甚至是地面一丝不苟光洁如新的地毯,都没有被翻找的痕迹。 郑镜怀微微蹙眉。 他立刻转身,奔向卧室,以同样的方式打开卧室门,这次,他总算发现了异常。 卧室像是遭遇了洗劫。 房中的双人床上,床单与被褥被撕扯得只剩布片,露出斑驳的实木床骨,昂贵的床垫满是伤痕,被残忍地开膛破肚,涌出柔软的白棉花。 角落里的立式衣柜门洞开,各色衣物一股脑堆在地上,不分品类地团在一起,诡异地围出了一个盆状的堆。 就像有某个青面獠牙、浑身染血的野兽,在床上狠狠践踏后,钻进衣柜,用衣服给自己造了一个随意打滚的窝。 窝里全是灰色的、染血的毛。 而现在,罪魁祸首在把卧室搅得天翻地覆后,逃之夭夭了。 郑镜怀的胸膛微微起伏,说不清里头鼓噪的是愤怒还是别的,总之,他确认家中没有入侵者后,将配发的枪收回了腰后的枪袋里。 入侵者是从客厅连同的阳台进入、并离开的,郑镜怀离开卧室后,发现阳台瓷白的把手内侧几道深刻的爪痕。 没等他探究,摇摇欲坠的把手就砰然掉落,摔了个粉碎,玻璃门随之打开,窗外猛烈的雨瞬间掠湿了郑镜怀的衣角和发尾。 郑镜怀赶忙把门推上,拉过小沙发挡住,阻挡窗外的雨水和狂风。 他捡起七零八落的门把手,笑意森冷。 —— 这是他第三次在家中发现对方的踪迹。 从毛发的品质与手感来看,他能确定,入侵者是一头凶猛、强壮的森林狼,有着锋利的利爪与尖牙,颚力惊人,兽化程度接近S,因为床柱断裂的位置,有一个只有狼的长吻才能撞击出的凹陷。 但问题是,郑镜怀住在39楼,这个高度,加之全然光滑的大厦外壁,陆行兽化者几乎无法徒手攀登。 这周围也没有比它更高的民用建筑,除了几百米外那个高耸入云的军用信号塔。 它是怎么上来的? 这令郑镜怀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次察觉有人入侵,是在刚到林城那天,本该去执行局报道的他中途折返,意外目睹了阳台上对方一闪而过的尾巴残影。 一周后,他又发现了那头狼,这次,对方在沙发上留下了一撮狼毛,以及一个只有用追痕射灯才能发现的脚印。 今天是第三次,那头狼造成的破坏已经远超郑镜怀想象,拜他所赐,郑镜怀只能将就一晚沙发,这对他孱弱的身体来说,毫无疑问是个艰巨的挑战。 郑镜怀屏住戾气,难得主动拨通了mirror的通讯,用极精练的语言说明了自己重整卧室的诉求后,挂断了电话。 雷声轰隆,世界仿佛被雨幕隔绝,唯有头顶的灯光尚存一丝温度,郑镜怀扔掉手机,决定处理一下身上这套被雨淋湿的衣服。 他回到卧室,蹙着眉挑拣,总算在衣柜的角落找到一件勉强没有遭狼过度蹂躏的t恤。 纠结再三,郑镜怀忍着洁癖,拎走了t恤,他将浑身衣物剥落,随意丢在一片狼藉的卧室里,赤着脚来到浴室,意外地嗅到了柠檬洗衣液的味道。 他怔然片刻,拉开门,只见光洁的浴室衣架上,挂着一套洗得干净、烘得正好、散发着清新柠檬香的灰白色睡衣。 他出门前没洗过衣服,这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可狼的爪子真的能做如此精细的活吗? 郑镜怀不禁沉默,但无论如何,他现在正需要一套干净的睡衣。 他将手里的t恤扔出浴室,关上了门。 —— 作为中枢系统集成名列前茅的‘观察者’,mirror在处理日常琐事这方面有着雷霆般的响应速度,郑镜怀刚从浴室出来,专属家政人员就来了。 他换上新睡衣,闲散地躺在沙发上,一边吃着厨师做好的三文鱼意面,一边监督家政人员修卧室。 将在超市采购的食材分类放进冰箱,更换阳台门,清扫床体残骸,放置全新的地毯和家具,并在mirror的指示下将所有受损的衣打包扔出去,挂上全新的同款衣装……整个过程只用了二十分钟。 家政人员离开,房子再度归于沉寂,郑镜怀平躺在沙发上,长发潮湿,没有完全吹干,铺在绢丝的沙发毯上,如同淬了月光的银线。 窗外雨声阵阵,他揉搓着手中那缕狼毛,被洗净的毛发隔水性强,根根分明,细如针丝。 他将狼毛握在掌心,阖上眼。 狼。 他曾经也有一头狼,狼年幼却凶暴,长着一双鸩毒般的猩红眼睛,唯有看向他时,才会流露刹那克制,甘心收敛兽性。 但可惜,那头狼冥顽不灵,野性难驯,极其该死。 这种狼,不要也罢。 —— 习惯使然,郑镜怀赖床到了中午。 窗外依旧昏黑,暴雨如注,阴沉的乌云没有丝毫散开的痕迹,天气预报说,这场雨至少要下三天。 客厅里,电视正播放暴雨安全提示,间或穿插晨间新闻,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郑镜怀走进厨房,将昨天购买的食材取出,清洗,围上围裙,抽出刀架上的菜刀。 雪亮刀光寒意迸发,映照着骨骼分明的手背,他手起刀落,将用于煎制的鳕鱼片成大小相等的部分。 淋油、起锅、煎烤、撒上胡椒粒,房间里飘散着浓香的鲜味。 他将鳕鱼装盘,取出磨好的咖啡,加冰,馥郁的苦涩口感侵蚀味蕾,令人头脑清醒。 “近日,针对《兽化者分级安全控制令》,WILL财团联盟旗下的制药与器械公司纷纷发出声明,为响应控制令号召,将研发多种防狂化用具,支持个性化定制,力求为兽化者提供最舒适的佩戴体验……” “据中央城科研院可靠消息,能大幅提升「锁」能力的基因药剂也在锐意制作中。” 郑镜怀倚在中岛台前,神情莫名地注视着远处电视屏幕上滚动的字样,喉结上下滑动,将咖啡倒进肚子里,冰块的寒意刺激着胃壁,令他蹙眉。 忽然,叮一声,放在吐司机旁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他将煎鳕鱼装进碟子,取出早就叮好的吐司,一手托着瓷盘,一手回拨电话。 没几秒,一道欢快的女声传来:“中午好,NO.2。” “事情有进展了?”郑镜怀坐在餐桌前,随意地用餐刀分开鳕鱼,缓慢咀嚼。 “啧,还是那么冷淡,我以为你会先对我说一句辛苦了。”电话里传来转椅晃动的咯吱声,“为了你,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瞒过中央城和mirror的追踪。” “这不是你份内之事吗?”郑镜怀指尖餐刀飞舞,划出雪亮的银丝,“我付过钱的,三倍报酬,NO.6。” NO.6咯咯直笑,“所以你才是我们公认的冷酷家伙,算了,跨域电话很贵,我长话短说。你猜对了,Artificial研究站没有覆灭,至少,你当时没能彻底摧毁它。” 即便早有预料,真正核实自身的判断确凿无疑时,郑镜怀还是有些恍惚,握着餐刀的手倏然收紧,唇线平直,透出少许冷峻。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群反人类疯子总是像蟑螂一样难杀。”NO.6叹气,“林城的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但你提交的证据太少,我没法做确切的判断,你知道的,探案不是我的强项。” “听上去都是坏消息。”郑镜怀一哂。 “并不,也有好的,比如我截获了一批非法走私的药剂,帮你保留了,你可以去这里看看。” 手机推送了一条匿名网址,郑镜怀打开,发现是一个坐标——「舒贝达酒馆」。 “这是,林城地下区最大的灰色产业中心。”他唇角一勾,“你不会准备重操旧业了吧?” NO.6压低嗓音,语速飞快地为自己辩驳:“说什么呢,我早金盆洗手乖乖从良了,不要污蔑我。行了,不说了,mirror察觉到我们的通话,正在攻击防御网,我可不想被它抓现行,回见~” 电话挂断。 过了一会,郑镜怀将空盘放进厨具清洗机,穿好外套,提着雨伞,离开家门。 第3章 第3章 雨幕如注,世界浸在灰暗的水霾中。街上行人寥寥,公共汽车不见踪影,除了大楼常亮的广告牌和高处的应急路灯,没有一丝光线。 郑镜怀坐在车里,空电台的沙沙声像某种频率一致的干扰,将雨水叩砸车顶的声音屏退在外,雨刮器以最高的频率摆动,却也只能清出仅仅一秒的干净视野。 他在此等候已久。 车内电子钟指向二时,他熄火,开门下车,宽大的纯黑雨伞撑开,在他周身圈出真空般的雨帘。 他踏过积水,无视高定西装裤腿沾染的水渍,走到一个老式单元门前。 生锈的金属格栅缓缓打开,老旧的电子音乐响起,又被淹没在雨水的噼啪声里。 门内是一个电梯,头顶悬吊一枚接触不良的灯泡,不断地滋滋作响,电梯门合上,验证郑镜怀的公民id后,它缓缓向下,深入地底。 在林城,进入地下区的资格并不难取得,明面上,这里只拒绝非法交易、赌/搏、色/晴产业,以及所有未成年人。 下行将近一分钟,电梯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黝黑的钢铁苍穹,以及商铺林立的街道。 由于暴雨,地下区比地上部分更热闹。 郑镜怀一袭黑衣,没有刻意遮掩面容,手中长雨伞不断沥水,在石板路上拖出一连串水痕。 他径直奔向NO.6发给他的坐标——「舒贝达酒馆」。 虽然是林城地下区最大的灰色产业中心,舒贝达酒馆的装潢却十分低调,甚至说得上土。 硕大的招牌,古早的横体文字,花红柳绿的拼凑色块,像极了上世纪的舞厅。 酒馆门口人潮如织,形形色色的男女搂抱着、推搡着、调笑着,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来往过路的俊男美女,寻找自己下一个目标。 郑镜怀敏锐地察觉到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黏腻的有色眼光。 不怪别人觊觎,在这种场合下,他实在是俊俏过头、惹眼至极了。 青年面容清俊,淡如霜雪,一双桃花眼却灵动勾人,即便没有表情,也依旧糅出一股孤傲又狎昵的气质。 更别提他的黑色外套紧紧裹住纤细的脖子,只保守地露出喉结处一点白皙皮肤,在酒气迷离、欲/念泛滥的灯下更是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让人忍不住想片片剥开,仔细瞧瞧里面藏着的究竟是何种灵魂。 终于,有蠢蠢欲动的男人走上前来搭讪。 “帅哥,一个人?” 那是一个狐狸兽人,黄棕色的狐耳打了一排闪亮的银钉,他穿着单薄的背心,露出自己结实的手臂和背肌,目光却下流地来回扫视。 郑镜怀没理他,他走向吧台,只听身旁粘人的声音如影随形。 “看你这样子,是来找男人的吧?想要什么款式,哥哥给你介绍介绍?” 狐狸男的尖牙在唇内缓慢摩擦,似在迫不及待地妄想品尝,他悄悄去摸衣袋里的迷药,捻在指尖,上前一步,然而,还没等凑到郑镜怀身边,忽然见那个漂亮的家伙转过身,眼里流转着充满寒意的审视。 狐狸男头皮一紧,手指蜷缩,不自觉地吞咽,没等想清楚自己突然恐惧的原因,便听对方用如泉般的嗓音道: “先生,你似乎没有佩戴防狂化装置。” “啊?” 狐狸男不屑地冷哼,本想嘲弄一番,很快,又眯着眼笑起来,视线在郑镜怀的脖子和手腕上流连,令人不适。 “想知道我戴没戴?”他拨弄了一下自己的腰带扣,哼笑:“你亲自找找?” 郑镜怀打量着他,目光是全然的森冷。 狐狸男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没能捕捉到对方一闪而逝的杀机,见那人站定在原地没有动作,权当同意,他兴奋地向郑镜怀伸手,试图捉住对方细瘦的手腕。 然而,他的视野突然倒转。 腰部传来剧痛,像是被金属棍棒狠狠猛击,他哀嚎着栽倒在吧台桌上,打翻了淋漓酒液,下一秒,咯嘣一声,他的左手臂失去了知觉。 狐狸男:? 他目眦欲裂,双眼通红,狼狈地撅着屁股回头,只见郑镜怀站在一旁,用桌上的纸巾反复擦拭自己的手指,嫌弃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坨肮脏的垃圾。 “既然你没有按律佩戴防狂化装置,我只能用武力确保你不会危害他人。”郑镜怀睨着他。 狐狸男额头暴起青筋,被碾碎的面子七零八落,他忍不住狂吼:“死贱人,我/操/你……” 咔。 “啊啊啊——!”狐狸男痛到尖叫。 郑镜怀一脚踩断了狐狸男的膝盖,沾着泥水的鞋底在对方赤着的小腿上碾过,擦掉了剩下的污泥,又抄起一个粗壮的酒瓶,塞进了狐狸男嘴里。 咔。 下颌骨脱臼的声音如此响亮。 郑镜怀见对方不再发出刺耳的噪音,便停下动作,后退一步,薄唇轻启,恢复了往日的礼貌:“我还有事,失陪,希望你能在这里好好反省。” 说完,他径直上了二楼,留下一只狼狈嚎叫的骨折狐狸。 —— 这种事在地下区见怪不怪,撩到不该惹的食人花被蜇了一身刺实在常见,不仅没人可怜一个失败者,还会肆无忌惮地嘲讽对方,以此取乐。 狐狸男,只能以胳膊与膝盖脱臼的姿势、撅着屁股挺尸在吧台桌,在来往行人嘲弄的目光中展览,直到二十分钟后,酒馆的工作人员才前来‘拯救’这位可怜的客人。 工作人员手臂粗壮,身材魁梧,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轻松到仿佛是在抓鸡崽子,动作粗鲁,不顾狐狸男折断的四肢,来到酒馆后门,才停下脚步,将人扔在地上。 狐狸男屁股着地,在地上哆嗦了许久。浑身软得像面条,勉强撑着墙壁才爬起来。 狐狸男龇牙咧嘴,骂骂咧咧,将怒火发泄在了姗姗来迟的工作人员身上:“你眼睛瞎了吗,没看我正受着伤呢?一点服务态度都没有,你工号多少,我要找你老板投诉!” 工作人员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回话。 “看什么,还不给我接上?!”狐狸男大骂。 工作人员宛如一个冷漠的木桩,口罩后的眼睛藏在压低的帽檐下,整个人魁梧如小山,站在狭窄的后门巷,莫名有种森然的可怖感。 这个工作人员……似乎有些不对劲。 显然,哪怕神经再大条,狐狸男也察觉了这古怪的气氛。 他的耳朵不禁颤抖,眼珠子因疼痛和惊恐而转动,浅浅哈着气,识相地没有再说话,加快脚步正要离开,脱臼的手臂忽地被对方握住。 对方的手掌坚如烙铁,一点点收紧,脆弱的骨骼在重压下发出咔嚓的崩裂声。 狐狸男毛都炸了起来,立刻尖叫出声,他惊恐地仰头,只见那名工作人员岿然不动,慢慢抬头,弧形帽檐下,一抹血腥的红光掠过。 那是一双猩红色的眼睛,属于捕猎者的眼睛。 对方凝视着他,露出森森尖牙,嗓音充满磁性,又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忍。 “哪只眼睛看的他?” “啊?”狐狸男面容扭曲,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他开口,“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然而,对方并不在意他的答案。 魁梧的男人盯着他,宛如俯视一具腐臭已久的死骨,自言自语道:“两只,是吗?” “那就都别要了。” —— 郑镜怀不清楚后门巷里发生的事。 他登上二楼,进入会客室,等候已久的酒吧老板献殷勤般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用红绢布包裹的试剂。 那是一支没贴标签的实验室试管,有成年人食指长,里面装着晶莹剔透的液体,如果不仔细瞧,甚至发现不了流动的液面。 “大人,这是NO.6老大吩咐我交给您的东西。”络腮胡老板谦恭地低着头道。 “只有一支?”郑镜怀没有贸然拿起。 “是的。”络腮胡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不敢直视对方:“本来有一整批货,但NO.6老大让我们把其余的放出去……” NO.6这是要守株待兔。 走私这批货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全部药剂回收,到时,不愁对方不亲自上门。 郑镜怀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把保险箱锁住,我带走。” “好嘞。”络腮胡弯着腰,亲自拿来军用锁,严严实实封了起来,“您还有其他吩咐吗?老大交代,一定要让您宾至如归。” 郑镜怀提了提箱子,好在重量比较轻,不会浪费他太多力气,“不必,不过……你酒馆里的客人似乎素质不高。” 络腮胡显然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当即汗如雨下,连声道歉,主要是郑镜怀解决的太快,他的人还没到场,就无用武之地了。 对于这件事,他实在有些心惊,从他的情报来看,与NO.6交好的NO.2应当是个身体孱弱的男人,谁成想出手如此狠戾。 怪不得NO.6告诫他,要好生招待NO.2。 郑镜怀没有回答,提着箱子径直离开。 待对方走出酒馆,络腮胡长舒一口气,他蹙起眉,看向身旁的助手:“那狐狸什么底细?” “在咱们这里借了高息贷,年底到期,眼看还不上,前年杀人未遂刑满释放,还卖过这个。”助手捻了捻手指。 络腮胡轻啧一声,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并拢手指,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助手当即意会:“是。” 然而,二十分钟后,助手匆匆进门,俯在络腮胡耳边道:“老板,那狐狸被挖了眼睛,扔在街头了。” 络腮胡挑眉:“谁干的?” “不知道。”助手压低嗓音,“监控没查出来。” “行了,就这样吧,无论是谁干的,都没必要再深究了。”络腮胡往沙发上一靠,哼笑:“便宜他了,白捡一条小命。” —— 郑镜怀离开地下区,回到车上,特意等了一会,才启动车辆。 雨比来时小了一些,但水势依旧惊人,只是路上不再因水雾而放眼苍白。 后视镜中,宽大的主干道只有寥寥几辆车,没有明显的被跟踪迹象,但当他拐入匝道,进入城区,紧追不舍的小尾巴们便露出了端倪。 是几辆款式普通的黑摩托,在他上方的临山路上狂奔,驾驶员戴着厚重头盔,隔绝雨水,看不清样貌。 郑镜怀心下了然,猛打方向盘,钻进单行小路,倒车镜中,那几辆摩托果然跟随他冲下了坡路。 他深吸一口气,踩住刹车,将车横在没什么人的小巷,迅速从手扣里拿出手枪,装进腋下枪袋,推开车门,走进深黑巷中。 被私搭乱建的彩钢板遮挡,巷中只有淅沥雨水,砖墙腥而潮湿,散发着食物遇水腐烂的味道。 郑镜怀隐在墙角,长发垂落,沾了雨水,肩部的布料染上鲜血般的深渍。 他目光沉静、冷酷,饱含杀意。 手枪上膛。 很快,巷口传来摩托的引擎轰鸣。 第4章 第4章 摩托车没有停下,如同马力爆炸的钢铁猛兽,悍然冲入窄巷,车把手刮擦墙壁,发出刺耳滋滋声。 郑镜怀几乎与巷中的阴影融为一体,琥珀色的眼睛隐在暗光中,迸发淬冷的光泽。他手臂青筋暴起,枪口朝外,一击正中角落里的垃圾桶。 如同火花溅入油锅,轰地一声,密集又短促的枪鸣爆发,身侧的钢板瞬间被打成筛子。 子弹倾泻而出,郑镜怀借着掩体下蹲,头颅紧靠粗砺凸起的墙砖,在爆炸中旋身掠地,目如鹰隼,连扣扳机。 三个疾行中的驾驶员应声倒地,血线狂飙,失控的摩托冲向矮墙,将本就不结实的墙撞了个稀巴烂。 远处雨幕里,黝黑的窗亮起灯来,是被这动静惊醒的居民。 郑镜怀如一尾灵巧的鱼,换弹的速度快如残影,他一脚踢飞砖石,声东击西,从废弃的垃圾箱后跃起,两枪击中倒地的摩托的油箱,轰然巨响,火光冲天。 “先找保险箱!” 人类的尖叫混杂在汽油味里,一道粗犷的男声嘶吼着,笼罩着黑衣的人影向停在巷口的车靠近。 借着刺鼻尘霾的掩护,郑镜怀藏回角落,眸光冷冽,按下爆破钮。 轰——! 停在雨幕里的车从底盘开始,高爆炸弹顷刻将周遭十米夷为平地,连带着正在车上翻找的人类尸体。 空气中飘出一股脂肪燃烧的刺鼻味道,混合着腐烂的腥味,令人作呕。 “你他妈——” 在怒吼中,人类的脚步声陡然转变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宛如有坚硬螯甲的节肢动物在贴地爬行,这频率过于密集,好像有蚂蚁在骨头里爬。 刹那间,郑镜怀头顶掠过一道阴影,一只腹生巨眼、八足长尾的黑色蜘蛛从天而降,狰狞的口器张开,发出刺耳的尖叫,直指郑镜怀的脑袋。 郑镜怀屈起双腿,弹跳力泵压到极致,在极速逼近的距离中后退半步,扣下扳机。 这次,击发出的不再是纯粹的子弹,而是一道闪烁着蔚蓝电光的凝聚射线。 对付兽化者,人类开发出了破坏力更强的武器,用以保护自身未经进化的孱弱身躯。 蜘蛛兽化者顿时爆发刺耳哀嚎,它腹间的巨眼刺出猩红血雾,飞溅至周围,融入肮脏的积水里。 他怒不可遏,疼痛激发了嗜血野性,粗壮的节肢表面闪过一阵古怪的光,气势顿时暴涨,变得坚不可摧,狂乱挥舞,誓要将郑镜怀斩成几段。 在强大的后坐力下,郑镜怀翻上垃圾箱顶,灵巧起身,蜘蛛的足肢裹挟着扑面而来的腥气,如同几柄尖锐的钢刺。 死亡的预警如此摄人,郑镜怀却面容冷峻,分毫不移,他抬起右手,细瘦的手指探入雨帘,深邃黑暗中,一道如萤火般的白光开始汇聚。 光芒在眨眼间腾挪,飞跃,组成一道道扭曲的符号,首尾衔接,彼此串联,洞穿虚空,锁在了蜘蛛强悍的足节之上。 一种自血脉诞生的压制感随着明灭的符号钻入蜘蛛坚硬的躯壳,他密密麻麻的复眼霎时一暗,基因爆发带来的躯体强化霎时瓦解。 是「无效化」。 “你是——?” 嘶哑的、已经听不出人言的尖叫在耳边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与绝望,足节失去铠甲,柔软如带毛的软肉。 郑镜怀从腰后抽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尖刀,刀体弯曲,酷似匕首,但锐利尖端倒映着森蓝色的光,硬生生将刀体延长出半米。 他被蜘蛛的巨型足目死死勒住,脸上只流淌着凄冷的雨水,波澜不惊地握紧匕首,从下至上,一刀斩去。 咔。 凛冽森寒的刀光将小山般的黑影劈成两段,刀体自带的射线灼烧了迸出的血,黏糊的蜘蛛腹腔轰然裂成两半,砸进地里。 小巷陷入死寂,只有巷口静静燃烧着的车辆残骸与满地血块证明曾经发生了一场死斗。 郑镜怀握着刀,几秒后,幻影般的电化纳米刀体收回。他面无表情地将匕首在指尖转了一圈,确认手感,走向那辆被自己亲手炸成骨架的车。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突地从耳后刮过。 郑镜怀心中警铃大作,猛地转身,刀身再度延长,迎面袭来一条沾着血的蝎尾——那竟然是蜘蛛的尾巴,腹腔的剥离反倒帮助它从腹内黏膜中解放出来。 变异种? 郑镜怀蹙眉,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目光一晃,一道魁梧的黑影从天而降。 如同刀刃的利爪握合,显出几分冷锐刺目的银光,在视网膜留下锋利的伤痕。 那黑影飒沓前冲,悍然而凶暴,一爪将即将蛰到郑镜怀的蝎尾撕成三段。 砰! 蝎尾撞入墙体,巨大的冲击力将它砸进墙里,连带着半截蜘蛛糜烂的尸体。 它不甘地在地上弹动,没过几秒,就咽气了。 黑影落地,不待郑镜怀看清它的样貌,只听一声巨响,它踩踏水洼,竟向郑镜怀扑去。 郑镜怀用力后跳,指尖无效化的符文再度凝聚,可对方似乎早有防备。 黑影在地山辗转腾挪,矫健灵活,漆黑的身躯如同小山,很快,它由四肢着地变为二足行走,站立了起来。 它,不,是他。 那黑影居然是个人! 郑镜怀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他反手去摸枪,忽地被一道劲风般的力量抽断了。 手腕传来粗糙的毛发触感,精准地鞭挞在他的手筋上,令他一时使不上力,他后退两步,反手斩去,只见森青的电刀砍在对方身上,焦穿了斗篷的布,露出底下坚硬如铁的毛发。 郑镜怀一怔,几乎刹那,整个人被掼到了墙上。 脆弱的后颅和肩膀被不知什么东西垫了一下,避免了出血受伤的结局,但下一秒,一道血腥气浓重的呼吸扑打在他的咽喉上。 魁梧的身影遮住了他头顶的天空,隔绝了肮脏的雨幕,无孔不入的黑暗渗透而来。 郑镜怀的胳膊和腰被钳在墙上,昂贵的风衣紧贴着墙壁潮湿的污点,他怒不可遏,试图挣扎,可随后,腰侧的软肉就被不轻不重地揩了一下。 郑镜怀:“……” 他略含怒意地抬头,怒瞪面前的黑影。 距离很近,对方被掀翻的兜帽下,是一个深深压低、足以遮住五官的鸭舌帽,半弧的帽檐外,被雨水打湿的灰毛微微颤动,还有一点遮盖不住的嘴筒子。 那是一头再明显不过的狼。 狼踩在积满血污的水洼里,兜帽罩着的四肢,彻底遮盖了其下蛮横凶悍的躯体。 他紧闭牙关,尖牙齿轮般啮合在一起,一言不发,不为郑镜怀的怒意所动,只在对方气急了,胸膛不住起伏后,才有了一点反应。 雨水凄冷,夜色浓沉,腐烂的腥气缭绕周身。 狼低下头,长吻探进郑镜怀柔软的颈肩,猩红的舌头吐出,从下到上,舔干净了对方下颌的水滴。 狼的舌头舔舐细腻柔软的皮肤,滑而潮湿,郑镜怀耐不住地一抖,泄愤或抗拒一般,用力去掐狼钳制在他腰上的爪子。 可惜,狼的肢体力量过于强悍,这点力道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狼兴奋地哧出一团热气,野性丰沛的热度令人汗毛倒竖,郑镜怀也不例外,尤其是自己的咽喉距离对方很近,就在刚才,狼甚至意犹未尽地舔了他的喉结。 就当郑镜怀以为狼会狂性大发,将他拆吃入腹时,腰间突然传来大力,身形不可避免地向上一抬,双脚离地,鞋尖不住滴水。 狼竟将他举了起来。 他紧张地、条件反射般抓紧了狼的手臂。 狼的呼吸十分压抑,粗重的、满是威胁性的喘声是食肉动物进攻的前兆。 然而,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破坏欲。 他放开了郑镜怀的手腕,锋利的爪子刮过对方的风衣,灵巧地扯开扣子,探入衣内,伸进了内侧左胸的口袋。 很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用自己弯曲的利爪,捏出了一支封闭在防震盒里的试管。 正是郑镜怀从舒贝达酒馆带出来的那支试管。 郑镜怀一怔,眼睁睁看着狼窃走了药剂。 “等等。”郑镜怀声音沙哑。 狼一意孤行,不听他的。 他放开了郑镜怀,后退一步,片刻不留地钻入暗巷,转眼就消失不见,如他来时那般鬼魅。 郑镜怀落在地上,双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高强度的作战令他的体力产生了大量消耗,他急促地喘气,俊秀的脸上淌着雨水,颈侧还有狼留下的涎/液。 他勉励支撑,疲惫地靠在墙上,风衣敞开,猎猎冷风灌入怀中,脸色苍白,眸子却逐渐变得凝重,透出一丝靡艳又森冷的杀机。 先前佯装出的惊慌一闪而逝。 片刻后,待气喘匀了,郑镜怀走向巷口被炸的只剩骨架的车。 他捡起街边的破伞,钻进车里,踹开烧成焦骨的尸体,从合金底座下的空隙拽出了一个铁块——是外层被烧成焦炭,内里却依旧完好的保险箱! 他利索地解开军用锁,打开保险箱,里面厚厚的红丝绒布中,试管正安然无恙地躺在其中。 呵。 他会防备Artificial研究站的走狗,难道就会忽略这头频繁出现在自己家中的不速之客吗? 那头狼还是和曾经一样愚蠢。 郑镜怀深吸一口气,嘲弄般一扯薄唇,将试管放回口袋,倚靠在焦黑的门上,拨通老少熟知的某个电话。 他嗓音沉沉,透着一股散漫的懒劲: “喂?警察吗,我要报警。” —— 某座大厦的楼顶,电源总控箱旁,狼正在避雨。 狼讨厌雨天,连绵不断的雨水会将他的狼毛打湿,他是一个对自身形象要求很高的绅士,眼里不容丝毫瑕疵。当然,这愤怒与懊恼最重要的来由,是这该死的天气令他每一次‘偶遇’郑镜怀都无法保持体面且优雅的仪态。 狼烦躁地拧干鸭舌帽,重新扣回头上,压住耳朵,令人惊讶如此凶狠的利爪居然能做这样精细的活儿。 他从兜里摸出那支试管,对着头顶的能源灯晃了晃,液面细微摇晃,从外观看,与他记忆中的药剂别无二致。 紧接着,他打开追痕射灯,对着试管照了照,忽然蹙眉。 什么都照不出来,液面剔透清澈,射灯的光很轻易地穿透它,钻进漆黑雨幕里。 狼意识到了什么,尖牙不住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剥皮剉骨般的嚓嚓声。 不对。 这支试剂不对,被调包了。 狼拔出盖子,无需凑近鼻端嗅闻,强大敏锐的嗅觉告诉他,里面什么味道都没有——Artificial研究站开发的兽性强化药剂应当是苦涩的。 狼忍不住恼怒地呜咽一声,狠狠捏爆了试管。 —— 许部长已经很久没有被大半夜的出警电话叫醒,连滚带爬夺门而出,驱车前往案发地点了。 原因无他,当他听到下属反映报警人叫郑镜怀时,魂都险些吓飞了。 能让首席执行官亲自报警的案子?坏了,这是冲他头顶的乌纱帽来的。 所以,当他一路油门踩满,警笛长鸣,拉冒烟地飞驰到山上街的旧巷区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红蓝警戒带将满地焦炭与□□残骸隔绝在外,雨幕淅沥,道路泥泞。 涂着迷彩涂装的信号车遮雨棚下,郑镜怀一袭黑衣,双腿交叠,站姿惬意随性,整个人瘦削苍白,长发湿漉漉地垂在颈侧,勾勒一丝文雅冷静的气质。 他正垂着头看现场勘验报告,薄唇红嫣,叼着一根极细的薄荷烟,烟雾清浅,融化在雨帘外。 听见动静,他懒懒地掀起眼皮,唇间烟草的火星明灭,透出一点朱砂般的红,如同他的目光,浅淡却明晰。 “来了,一起看看?”他道。 拿到假试管的狼:(委屈巴巴)(可怜兮兮)(摇尾巴怒打军体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4章 第5章 第5章 许部长战战兢兢地来到郑镜怀身边,接过对方顺手递来的勘验报告。 警戒线与维持治安的执行官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高爆炸弹破坏力惊人,尚能在现场提取到的证物不多,只有两台没能完全烧毁的摩托、一具还算完好的尸体,以及被电化纳米匕首劈开的蜘蛛残骸。 从报告中郑镜怀的口述来看,这是一场针对首席执行官的用心险恶的伏击。 证物车开进小巷,戴着手套的勘验员将摩托及其他武器残骸拖上车,鲜艳的警灯在雨幕中闪烁,空气中发酵着混合着腐烂气息的焦味。 “岂有此理,这简直是对我们林城官方的挑衅!”许部长捶胸顿足,唾沫乱飞,“镜怀,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查出幕后主使。” 郑镜怀颔首,没有多说,望向勘验车,“我去一趟勘验中心,这里交给你了。” 许部长一怔,抢先郑镜怀一步拿起雨伞,撑开,微微倾斜,将二人罩在其中。 雨伞有些小,伞骨边缘垂落雨滴,洇湿了许部长闪亮的金属肩章,他忙不迭道:“镜怀,我送你到车上。” 勘验车内部空间很大,哪怕装载了成吨证物也是如此,郑镜怀登上货舱板,半蹲在栏杆前,叮嘱道:“许部长,对方有备而来,别太冒进,安全第一。” 许部长郑重点头,目送着勘验车关闭舱门,驶出小巷。 离得远了,助理有眼力见地从许部长手里接过雨伞,替他撑着。 许部长重重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这下可不太平了。” “部长,真的要查吗?”助理悻悻道:“咱们本来警力就不够了,再加上这一桩……” “硬着头皮也要查,关系到首席执行官的安危,无论如何都要有个交代,就是这事一出,上头怕是又要一番折腾。”许部长疲惫地揉散眉心深深犁起的沟壑,“不提了,赶紧让勘验的人加快速度,在雨下大前保留痕迹……” 就在这时,许部长的工作电话响了。 怎么今天这么多事。 许部长腹诽,接起,听了几秒,不耐烦道:“东城械斗?才两个人直接抓起来啊,你们是吃白饭的……”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的人报告完,他差点吐血,声调顿时飙高。 “什么?!两个人能拆了信号塔?特么的犯罪分子上门踢馆了都,还向我请示个屁,爆破直升机呢,给我出警!出警——!” —— 勘验中心位于人类边缘犯罪系统警区的东北角,一桩后现代造型的金属楼。 勘验车一路下行,穿过中区隧道,明亮的十字射灯并列两行,如森然枪筒迸出的火光,将巨大的卸货区映得如同白昼。 身穿白衣的勘验人员正用吊机从车上卸货,郑镜怀跳下车舱,与勘验员确认了预估流程后,乘电梯向上。 铁寒的金属栅栏隔绝视线,极速上行时仅在有限的视野里留下残影,片刻死寂后,伴随着叮一声,电梯到达。 走廊里飘着消毒水的味道,墙壁粘贴鲜红的辐射标志,郑镜怀穿过三道灭菌隔离门,扫描虹膜后,进入警用生物实验室。 “首席执行官,郑镜怀,目前排名NO.2,权限确认,欢迎进入。”合成电子音冷冰冰道。 与此同时,一个角落里的摄像头突然闪烁红光,片刻停顿后,缓缓转向郑镜怀所在的方向。 郑镜怀上瞥,又淡淡收回目光,径直走向中控台。 嗡嗡电鸣,蛰伏的仪器开始运转,墙壁上的待机屏幕亮起蓝光。 「启动中,」 「准备完成。」 他戴上纤薄如蝉翼的医用手套,取出衣袋里的试管,置放在分析台上。 红色射线扫过试管,郑镜怀将隔离塞打开,定量倒进预热好的仪器中。 四台仪器同时开动,房间里充满电波涌动的嗡嗡声。 最后,他走向生物柜,取出一只饲养箱,高半米的防弹箱被固定在隔离舱内,合上铁门,郑镜怀来到观察玻璃后,将剩下的溶液倒进注射器中。 饲养箱门里,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白鼠爬了出来,尚不知自己处境,天真地抬起前爪,打量陌生的四周。 「是否开启注射?」 郑镜怀按下按钮,几秒后,光滑的墙壁分裂,伸出一个凹槽,极细的注射器从其中探出,机械臂精准抓住小鼠,溶液注射。 与此同时,天花板降下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地板上趴伏的小鼠。 「数据记录中——」 吱! 没等墙壁的凹槽彻底闭合,地上的小鼠忽然开始筛糠般颤动、尖声嘶吼,巴掌大的身躯吹起的气球般膨胀,毛发变黑,根根如尖刺,肌肉膨胀,双目猩红,尖牙森森。 小鼠在十秒内长到了将近一米大。 隔离室前的屏幕中数据柱飙升,进入血红的境界域,刺耳警报长鸣。 狂暴的小鼠东奔西窜,四处撞击,观察用的单向玻璃哐哐作响。 红如赤血的闪光中,郑镜怀脸色冷然,闪烁不断的阴影盖住他眼底阴翳的情绪,他就那么抱臂端详,唇线平直,紧紧绷着。 他对眼前的景象并不陌生,眼前这只小鼠,与记忆中形形色色的兽化者的身影重合。 如出一辙的基因强化反应,甚至更强。 他忍不住收紧了拳。 警报越发刺耳,短促铃音频率快到几乎拉成一道长音,小鼠的撞击仍在持续,直到半分钟后,观察玻璃居然呈现出了一丝裂纹——那可是高级防弹玻璃。 承受阈值超出警戒标准,天花板的一排枪口同时凝聚,几秒后,齐刷刷如雨线的热能射线降下,贯穿了小鼠的颅脑和心脏。 狂化的小鼠当即倒地,血洇了满地,即便生命飞速流逝,四肢和尾巴依旧在不断抽动。 没过一会,它腹腔爆开,变成了一滩黏糊糊的软肉。 屏幕上流过一行行数据,编织成一个分析报告。 「名称:小鼠 兽化程度:无——B 基因转化:注射药剂后,体内稳定的基因链出现崩裂与重组结构,出现狂化性征,脱离基本族群特点,肢体强度……」 郑镜怀一行行浏览,字字句句触目惊心,离开隔离舱后,外面的仪器也完成了检验。 在对比了结果与报告后,结论已然确凿无疑——这就是Artificial研究站开发的兽性强化药剂,甚至,比五年前的药性更强。 不过,即便确证了心中猜想,郑镜怀依旧想不通这东西是怎么流通到林城地下区的。 好在从今晚那群刺客围追堵截只为夺回这支试剂的举动来看,倒证明了如今情况在那群反人类疯子眼里同样不容乐观,否则以Artificial研究站的警惕性,绝不可能任由自己的马脚暴露。 真相依旧扑朔迷离,他能做的,除了回去再找NO.6问问这支试剂的来源外,就只有等待。 郑镜怀开启仪器的自我清洁功能,倚靠在桌边将报告扫描进私人设备,突然开口,嗓音冰冷,讥诮又懒散:“你还要偷窥多久?” 空气中一片死寂,无人回应。 郑镜怀抬眸,犀利目光直刺头顶的监控头,手中闪过一丝银光,下一秒,手枪枪口已然抬平:“不说话?” mirror:“……” 郑镜怀作势扣动扳机。 监控头的红灯闪烁,制式电子音有了一丝人性化的汗流浃背:“我错了,别开枪。” “忘了你看到的。”郑镜怀命令道。 “您这不是难为我吗,我的视觉是直连中央城……” “你有备用库,会拦截你不想中央城发现的信息。”郑镜怀直接挑破mirror的谎言,毫不留情道:“NO.1告诉过我。” mirror陷入了沉默,它一向伶牙俐齿,NO.1给它设置核心模块时,的确着重强调了‘开朗’‘活泼’这两个标签,所以它从庞大的数据海中,收集了不少戏谑的语段。 半晌,mirror才道:“但NO.1也告诉过你,不要试图为他报仇。” “我做不到。”郑镜怀一口回绝。 “……” mirror沉默片刻,没有妥协,态度却有些软化,“我不会将这里发生的事回禀中央城,除此之外,中央城有权知悉。 NO.1死后,你是最重要的资产,我们不能再失去一把「锁」。” “随你。”郑镜怀收回枪,将报告放进溶纸机,确认所有信息被销毁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实验室。 勘验的时长还未过半,郑镜怀得到了有关药剂的信息后,便没必要继续留在勘验中心等候——反正结果出来,具体信息会同步到犯罪科内网,他随时可以查阅。 他与勘验员打过招呼后,借了一辆车开回家。 彼时已经入夜,雨势渐歇,但头顶浓云不散,如同剧目的中场休息,等待酝酿下一场风暴。 轿车停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灯,郑镜怀居住的大厦遥遥在望,它隐入乌云,直冲云霄,红黄两色灯带勾勒轮廓,如一个刺进云霾的碑。 街边的滚动屏幕画面里,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正缓慢抚摸一只狂躁的野鹿,在他的安抚下,鹿很快变得温顺,用头顶硕大的枝角亲昵地蹭着男孩的脸颊。 那是中央城出品的、宣传「锁」的公益广告。 「锁」并非人种,是一种身份或职业的代称,指极少数体内拥有兽化者基因、却没有表现出兽化迹象的人类,在基因改造与经过系统训练后开发出精神连接能力、足够抑制狂化。 他们是兽化者的软肋、闸门、开关,是能完全压制狂化中的兽化者,并训导他们回归文明社会的最后防线。 由于筛选条件严苛,培育模式复杂,「锁」的数量相当稀少,长久以来,只适用于管控躯体兽化程度超过S的兽化者。 「锁」通常在精神上强大,躯体上孱弱,每一个S级高危兽化者,按律都必须配备一把「锁」,这在几年前是不成文的规定,但很快,中央城察觉到了兽化者野性觉醒、不再受控的危险。 因为那一年,大众公认最强的「锁」,NO.1,被他的兽化者搭档重伤,失血过多,当场死亡。 这个爆炸新闻一度引发了社会的恐慌,继而催生了《兽化者分级安全控制令》。 人类孱弱而多疑,如果无法靠感化抵御威胁,只能动用暴力维护存续。 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绿灯亮了。 郑镜怀踩下油门,驶入雨中。 —— 一如往常地乘坐电梯。 一如往常地穿过富丽堂皇的走廊。 一如往常地停在自家门前。 郑镜怀鞋尖抵着地毯,死死盯着门缝里夹杂着的染血的灰色毛发。 哈。 不知怎的,他居然毫不意外,连挑起眉梢的**都罕罕,对自己的家再度被狼闯入的事实接受良好。 他沉默片刻,思索再三,提前拨通了电话,“给我订一套新的床具。” 以为对方良心发现了的mirror:“……” 它再也无法忍受,怪模怪调道:“你告诉我,你晚上到底和谁激烈酣战……” 哔。 电话被郑镜怀猝然挂断。 他从腰后取出枪,查看弹匣,实弹还有十三枚,电化能源枪还有八成,足够把狼不安分的四肢轰断两遍。 武装齐全。 郑镜怀按下门把手,解锁,缓缓开门。 客厅外的阳台窗帘紧闭,深邃的黑暗中,一个轮廓不清的生物正匍匐在地上,随着走廊光探入客厅,隐约间,一双猩红的狼目缓缓睁开。 狼吻很长,尖牙扣合,脸上皮质的战术绷带散开,半掉不掉,金属扣在地上蹭动,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狼似乎注意到了有人回家,但全副精力都用在对抗自己的兽性,没有及时回应。 客厅的地板上散落一地衣物,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狼正抱着一团郑镜怀穿过的衣物,狂躁地摇尾打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5章 第6章 第6章 这已经是郑镜怀这个月第四次在家中发现狼了。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和血液的淡淡咸腥,阳台窗帘布湿漉漉拖着地,洇出一片水渍。 郑镜怀依旧不知道这头狼究竟是怎么攀上陡峭的大厦外壁、钻进他位于39楼的家中的,但显然,这个问题即将获得解答。 咔。 郑镜怀反手合上了门。 他静立于玄关,没有开灯,置身于浓稠又寂静的黑暗里,如一抹森冷无情的幽灵。 窗外暴雨如注,时而刺破天穹的闪电为客厅带来几丝光亮,郑镜怀解开电化能源枪的保险栓,托抵在掌心,枪口上方的瞄准激光钉在地面,凝成一个猩红的圆点。 他的手很稳,射击准心没有丝毫都抖动,它缓慢上移,顺着地砖缝隙,游动到狼的前爪。 狼锐利的爪尖紧扣在柔软的布料中,割裂了昂贵的衣装,血水将狼毛打湿,一绺绺的分层,堆叠,更显凶悍野性。 准心继续沿着狼的肌肉纹路攀爬,如同蛇的冷信,一寸寸舔舐过健硕的身躯,最终定格在狼的咽喉上。 这时,狼终于从野性的混乱中清醒,意识到自己在被枪口指着,他猩红的瞳孔一缩,活动筋骨,从衣服堆里爬了起来。 他四肢骤然绷紧,长尾贴地,强健的脊背微躬,尖牙中发出充满威胁性的低吼。 几秒后,他率先发难,纵身前扑,爆发力强劲,直指郑镜怀的喉管。 郑镜怀扣动扳机,三连点射,激光射线割裂黑暗,顷刻间地砖灼烧出深深的坑洞。 狼动作敏捷,在地上辗转腾挪,如同水蛇,四爪抓地,几乎奔到了郑镜怀面前。 郑镜怀矮身向左一滚,用激光射线封住狼的行动,背靠沙发腿,伸手探向沙发底下的缝隙。就在这时,身后沙发被重重一踏,狼身形鬼魅,利爪闪烁寒光,从郑镜怀头顶落了下来。 郑镜怀猛地一拽,将一个钢铁制的方箱从沙发下拖了出来,挡在身前,利爪横抓在镀过防弹镀层的箱体表面,留下几道深深的犁壑。 狼一抓落空,贴地扭身,战术绷带的金属环扣彻底散开,在地面触碰出密集的刮擦声。 他四肢蹬地,猩红的眼睛如幽林里的火簇,炽盛,锐亮,再度发起冲锋。 砰。 突如其来的闷响如一记钟锣,郑镜怀军姿跪地,按下钢铁方箱的按钮,箱内压缩的秘银钢索钉向墙壁,冲势迅猛,细而坚韧的捕兽网沿着钢索铺开,向狼笼罩而去。 狼爪尖凿地,浑身银灰色的狼毛变得如钢铁般坚硬,反射着淬月般的冷光,他发出低吼,向后一跳,察觉到不妙,试图从客厅一侧的落地窗突围,只见郑镜怀矮身前窜,枪口激光闪烁,将狼封在角落。 狼怒不可遏,猩红的兽瞳被野化的兽性占据,长吻落涎,被彻底激怒,向郑镜怀冲了过去。 郑镜怀等的就是这一刻。 狼跃入空中,如飞起又下落的子弹,身形窄如鱼梭,爪尖在即将隔断对方喉咙时,突然触到一层屏障般的东西。 郑镜怀单膝跪地,指尖流动着扭曲的咒文,破碎文字凝成丝网,将人类的语言编织成压抑兽性的锁链,向狼蜂拥而去。 轻柔的光芒却力逮千均,狼颤动的眼珠倏然一顿,他失去了前冲的力道,自由落体般落了下来。 「兽性无效化」。 狼摔在地毯上,他依旧挣扎着想要突破血脉的压制,奈何被首尾衔接的咒文牢牢锁住四肢,动弹不得。 郑镜怀手中银光一闪,长腿一伸,跨坐在狼的背上,双手紧握一个半环形的金属软铐——那是他从箱子里拿出来的防狂化用具。 他用力抓紧狼吻上散落的战术绷带,迫使狼仰头,动作迅速地将软铐合紧,咔哒一声,金属铐收缩,自动调整到了一个会令狼轻微窒息、但又不会危及生命的宽度。 颈铐内的注射针孔打开,给狼来了一针强效镇静剂。 效果立竿见影。 狼重重呜咽一声,脱力般匍匐在地,他的四肢微微颤抖,耳朵耷拉着,尾巴在地毯上轻扫,片刻后,想要回头,突然被郑镜怀踩了一脚。 郑镜怀居高临下地扯着他的镇静颈铐,冷目垂睨,毫不留情地用皮鞋尖碾了下狼的后腿,语调森冷: “看什么,趴着。” 狼无法,只能继续匍匐在地上,时不时焦躁地抓着地毯。 郑镜怀眯起眼,又用鞋跟轻踢狼的侧腹软肉,命令道:“不要破坏家具,爪子松了。” 狼忍不住一抖,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悻悻收回了爪尖。 山丘般的狼脊骨连绵,被无效化的能力剔除了兽性强化,他的毛皮沾着水,湿漉漉贴在脊背,郑镜怀跨坐在上面,每一次呼吸与肌肉的起伏都能通过大腿内侧的神经传递到脑皮层。黑暗里,狼的呼吸粗重,如同频率固定的风箱,一点点挤压冰冷的空气。 几分钟后,狼冷静了下来。 郑镜怀稍微站起,略显粗鲁地踢了踢狼的侧腹,他脱掉湿透的外套,随手扔在破烂的沙发上,眯缝着眼,盯住地毯上的狼,明知故问道: “你来这做什么?” 客厅寂静,没人回他。 狼像是被剥夺了声带和语言功能,他心虚地垂下眼,眼帘遮住猩红的眼珠,耳尖微微弹动。 啧。 郑镜怀咬住舌尖,压住这久违的不爽——这头狼一旦装死起来就是这德行,几年过去依旧没有长进。 察觉到郑镜怀的怒意,狼隐秘地抬起眼,试图偷窥郑镜怀的脸,正对上对方抿紧嘴唇,拧动手腕的动作。 狼:“……” 他四肢撑地,试图要逃跑。 郑镜怀漠然开口:“声带坏了是吧,发不出人类的语言?用我帮你治治吗?” 话毕,他提着电化能源枪走近,半蹲在地上,在狼隐晦的惊恐眼神中,掰开狼的长吻,将枪管塞进了狼的嘴里。 战术绷带散落在一旁,细细的皮带子彻底断开,浸在垂下的涎液里。 冷冰冰的金属枪口直指狼的喉咙,猩红的、湿润软舌被板机挡板压住,因为镇静剂的效果还没过,软绵绵地半垂下来,在郑镜怀握紧枪柄的手指侧晃荡。 “是不是开一枪就好使了?” 郑镜怀低下头,鼻尖离狼的吻尖只有几寸,近到能交换彼此潮湿的鼻息,他口吻亲昵,动作却惊人。 他用力把枪管怼进了狼的喉咙。 “反正就算被打穿咽喉,你也不会立刻死去,对不对?”郑镜怀一字一顿,似在回想,又或者商量:“你总是有令人称奇的生命力,毕竟你可是第一头兽化等级超过SS的怪物,如果你不想体会濒死的感觉,就回答我的问题。” 郑镜怀狠狠拍了拍狼的侧脸,眼里闪过一丝冷酷:“你来林城做什么。” “……” 狼倔强地闭上了眼睛,鼻尖却在以微不可察的幅度轻轻嗅闻郑镜怀的掌心。 郑镜怀:“……” 他额头青筋微凸,俊美的脸上显出几分生动的怒容,他用力捏紧狼的长吻,扣下扳机。 砰! 一枪内缩的空弹在狼的舌侧炸开,气流冲进狼的喉咙,热气灼烧上颚,狼惊恐地睁开眼,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直勾勾盯着郑镜怀。 电化能源枪的击发率是百分百,但郑镜怀却打出了一记哑弹。 郑镜怀凶道:“说不说?” 狼眨了眨眼,尾巴轻扫。 郑镜怀冷笑着,抽出了能源枪的液管,推动枪栓,将能源液压满。 狼尾巴立刻不动了,浑身僵住。 郑镜怀重新将枪管塞在狼的嘴里。 狼:“……” 郑镜怀这次来真的。 他正要扣下扳机,狼妥协了。 狼用前爪勾住他的衬衫衣角,看上去有点委屈,他合紧长吻,咬住枪管,喉咙里发出几声沙哑的低吼。 郑镜怀一顿,他这才发现,狼的四肢几乎已经与普通的狼无异——可对方几个小时前分明还不是这样的,几年前更不是…… 狼的前肢有了明显的兽化返祖,与人类的肘部骨态有着根本的区别。 所以从进入家门开始,狼始终趴伏在地上,用着更类似野狼的进攻方式。 “怎么,在外面逍遥这么多年,连一把配你的「锁」都找不到?”郑镜怀冷笑,将枪从狼吻里抽出来,丢在沙发上。 他环抱手臂,讥诮道:“现在快死了想到回来找我,可我巴不得你赶紧死。” 他用皮鞋尖叩了叩地面,泄愤般踩在狼的侧脸,碾了碾,语调森森,听不出情绪: “你说是不是,雷斯?” 雷斯说不出话,他的声带遭受了一定程度的逆压抑退化,仅能发出类狼的低喘,他匍匐在地上,没有轻易挣动,只乖顺地垂着耳朵,用猩红色的兽瞳盯着郑镜怀。 那是一个非常低的姿态,只可惜,他眼中深重的红光与渴望破坏了这份伪装出的恭谦。 郑镜怀冷声一哼,正要说什么,门口突然有人敲门,三声叩响过后,熟悉的口音传来。 专属家政人员:“郑先生,我们来为您更换全新的床品。” 郑镜怀懒懒垂着眼,只见雷斯陡然警觉,虽然脖子上套着闪闪发亮的金属颈铐,四肢也蜷缩在地毯上,一副阶下囚的样子,但在听到全新床品时,他的耳朵倏然挺立,像领地被侵犯的狼王,露出凶恶的尖牙。 然后……他就被郑镜怀踢了一脚。 郑镜怀走向门口,语气懒散又冷漠:“滚去卧室,把自己锁上,要是在我开门前你还没把你的尾巴藏起来,你就和这套破沙发一起滚出我的家。” 他话音刚落,雷斯便气势汹汹地奔向卧室,四肢着地,手脚并用,拉出一道残影,身后跟着金属锁链稀里哗啦的欢快拖拽声。 砰。 卧室门关上,隔着门板,传来雷斯满足的呜咽。 郑镜怀深吸一口气,瞥了眼遍地狼藉,打开了家门。 门外,专属家政人员笑容体贴,“您好,我们是……” “告诉mirror,再加一套沙发。”郑镜怀打断他,淡淡道:“另外找两个修瓷砖的,两个力工。” 家政人员疑惑地眨眼:“您这是……” 郑镜怀让出半个身位,打开玄关灯,给对方展示自己被洗劫过的客厅和遍布射线坑洞的瓷砖,面无表情道:“刚在家里实战训练,需要维修。” 家政人员:“……” “好的。” 成功登堂入室的狼:(愉快)(幸福)(野性大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6章 第7章 第7章 很快,又有两名修瓷砖的家政人员上门,带着一套全新的一模一样的沙发。 经过特殊训练,人类边缘犯罪系统雇佣的后勤人员早已对此司空见惯,学会了察言观色,只尽心尽责地完成自己分内之事。 客厅像是被轰炸过,由于战斗发生在黑暗中,夜视能力不算好的郑镜怀没第一时间清点物品,直到他绕着客厅走了一圈,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碎成几十片的青瓷瓶。 梅子青釉,釉面光洁润泽,从边缘锐利的碎片能窥见它生前有多么漂亮昂贵。 郑镜怀站在原地,盯着这只尸骨无存的瓷瓶。 这只价值八位数的昂贵古董花瓶,受中央城的老家伙们所赠,出差结束后是要归还的。 贴心的家政人员小心翼翼抱着扫帚挪过来,语气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先生,这个……要收拾吗?” 郑镜怀抿着唇,浑身缭绕低气压,眉眼覆霜。 “先生?”家政人员又试探道。 他拿出手机拍下狼的罪证后,移开目光:“收吧。” 家政人员赶紧动起来,换好新沙发,迅速修补被射线熔出的孔洞,眼观鼻鼻观心地拆卸钉在墙体上的钢索捕兽网,正要将新床品搬进卧室,突然被叫住了。 “等等。” 郑镜怀倚靠在沙发旁,眼神示意:“就放在角落里吧。” “是。”家政人员从善如流地点头,将床品放下,与此同时,只隔一墙的卧室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刮擦声。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用利爪挠墙。 擦擦。 家政人员彼此对视,均是不解。 声音哪来的? 他们低下头,缓缓靠近墙缝。 “这里没事了,你们走吧。”郑镜怀及时道。 家政人员刚要答,忽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狼嚎。 家政人员登时吓得后退一步:“!” 狼? “先生,您的家里是不是有,有……”家政人员语无伦次道。 “没有。”郑镜怀压着眉眼,昳丽的面容透着几分凛然不悦的美感,他走向卧室门,狠狠踹了一觉。 卧室里的动静顿时消失了。 他倚在门上,语气凉凉:“里面在放野兽百科。” 家政人员:“……” 真的吗,他们怎么这么不信? “辛苦了,谢谢。”郑镜怀又道。 这算是明晃晃的逐客令,家政人员只好陆续离开。家门重新紧闭,郑镜怀站在焕然一新的客厅里伸了个懒腰,忽地察觉到一丝火热的视线从远处投来,尖锐如针。 他厉目扫去,只见开了一个小缝的卧室门后,一抹狼尾的灰影一闪而过。 “……” 郑镜怀大步迈去,房间里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一个箭步推开卧室门,只见黑暗里,雷斯趴在他的枕头上,正用力将身下的衣物往被子里埋,见郑镜怀进来,尾巴立刻夹紧,贴在柔软的被面处扫动。 “谄媚。”郑镜怀冷哼一声,开灯,温暖的光线驱散了雨夜的冷寂,也照出了卧室的凌乱。 他单膝跪在床上,长发束在脑后,从肩膀垂散下来,脸色温婉,口吻冷酷,揪住雷斯的耳朵,质问道:“你刚才是故意发出声音的,你真以为我不会把你丢出去?” 雷斯讨好般用长吻拱他,却被一把捏住嘴筒子。 他趴在床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用猩红的眼睛传递歉然的情绪。 “你想让他们进来看到你这幅样子?”郑镜怀凑近,取下雷斯爪子底下压着的、属于郑镜怀的短裤,“还是想因为没有身份证明被举报进兽人管理局蹲铁窗?” 雷斯:“……” 狼赶紧晃动嘴筒子,喉咙里挤出一丝呜咽。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让你把自己锁起来,你没听到吗?”郑镜怀眯起眼:“声带退化了,耳朵和脑子也返祖了?” 雷斯显得更心虚了。 郑镜怀睨着他,松开雷斯的嘴筒子,走向床头柜,取出一条纤细的银质锁链,首尾有拼接扣。他用手指勾着锁链,示意雷斯: “现在,去外面的床上,用这根链子把自己拴住,今晚敢叫一声,我立刻报警。” 雷斯盯着郑镜怀的手指,有些犹豫。 锁链很细,反射着银光,乍一看没有威胁,但那是对兽人特制的高强度捆锁,一旦连接在金属颈铐上,就很难凭蛮力挣脱。 戴上锁链,就相当于失去了反抗的手段,从此受制于人。 郑镜怀对雷斯的反应有些失望,他微微一哂,将锁链扔在地上,冷冷道:“给你五分钟,不想就滚,从阳台走。” 话毕,他从衣柜里取出睡衣,走向浴室。 雷斯立起身来,即便不能说话,但敏锐的视线始终追随着郑镜怀的背影,等到浴室的玻璃门上起了雾,他才立了起来。 他的后肢比先前强壮很多,几乎以人类的姿态站了起来,但前肢依旧处于退化状态,没法像人一样区分出肘与手。 他身上的衣物破烂,并不整齐,上半身的衬衫几乎破损,健硕的身躯上覆盖大片灰白的狼毛,湿乎乎地打了结,裤子是特殊的作战材料,结实坚韧,勉强能蔽体。 他犹豫再三,叼起那根锁链,在自己嘴筒子上绕了几圈,确保没有遗落后,悄无声息地蹲在了浴室门口,像一只落了水的灰色大狗,长尾贴地,略有期待地微微扫动。 大约十几分钟后,浴室门打开,氤氲着沐浴露香气的热风逸散出来。 郑镜怀没穿拖鞋,赤脚踩在防水垫上,雪白浴袍掩住瘦削的身体,只露出结实流畅的小腿。他正用毛巾胡乱擦着长发,发梢垂下,脸被热水一蒸,莫名有些温婉。 他脚步顿住,一低头,就瞧见了正趴在门口,嘴里叼着锁链的雷斯。 “你干什么。”郑镜怀把毛巾搭在肩膀上,歪头睨他。 雷斯把锁链吐出,吻部拱地,在里头寻觅,找到锁扣,叼了起来,作势递给郑镜怀。 郑镜怀神情莫名地瞧着雷斯,“你想让我帮你戴?” 雷斯耳朵一抖。 郑镜怀注视他,即便他已经不期待雷斯能给予他人言的回应,但对方这番讨好似的动作,依旧令他五味杂陈。 他勾了勾手,雷斯将锁扣搁在他手心里,又用狼吻拱了拱他的掌根的软肉,谁知郑镜怀捏住他嘴筒子,拍了拍。 “进来,脏死了。” 家里没有专供狼人使用的沐浴露,这些毛茸茸的兽化者对自己的皮毛总有挑剔的追求,就像鳞甲类兽化者热衷于给自己的甲壳抹油,让它们看起来油光锃亮,兽化者的用品通常很贵,因为加了特制税,至于功效…… 郑镜怀坐在小凳子上,往自己手里倒沐浴露,瞥了眼试图去开淋浴头把手的雷斯。 雷斯的毛发有些粗糙,由于雨水和血液的粘结,呈现出并不柔顺的状态,色泽暗淡,乍一看灰扑扑的。 沐浴露沾了水,泛起白沫,郑镜怀四处寻找,总算找到一把被废弃的粗毛刷子,清洗浴缸用的。他用刷子沾了沐浴露,作势伸手去梳,却被雷斯躲开了,似乎是嫌弃。 这头狼,还是和以前一样讲究。 郑镜怀也不说话,提着刷子,坐在凳子上等。 他的视线过于冷锐,慑人威严中弥漫着几丝忖度,像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这头狼留在家里,被如此逼视,雷斯不情愿地俯下身来,把自己挤进了小水盆里。 他的体格实在太大,肩背与后腿的肌肉紧实虬结,不难看出他尚未退化时身为人类的彪悍与强健,毛发覆盖身躯,坐在盆里,裤子浸了水,毛像是被挤出的奶油,满满当当地盖住了盆边。 郑镜怀一撩长发,露出有点湿汗的脖子,他打开排风扇,用小喷头报复性地滋了雷斯一下。 “你非要坐在盆里吗?你又不是家犬。” 雷斯歪头,狼尾扫来扫去,一副乖巧的样子,满脸都是「我怎么就不是家犬了?」 郑镜怀用小喷头把雷斯打湿,粗糙的刷子从狼的头皮开始,顺着背部线条往下捋,最后刷过狼尾,地上立刻多了一滩黑黑的水。 狼肌肉紧实,毛发里缠绕着不少灰尘,清洗一头成年狼的工作并不轻松,尤其对他这样孱弱的人来说。 “啧。” 他把刷子放下,立刻撂挑子不干了,“你太脏了,自己洗干净。” 狼倏然挺起上身,呆滞地望着他。 郑镜怀站起来,转身,还没迈步,就感觉脚踝传来一阵濡湿的触感,从脚踝骨开始,飞快向上蔓延,到了将近膝盖的位置。 是狼的舌头。 他猝然收腿,转身蹬去,狼的长吻险些伸进了他浴袍侧摆,猩红的狼目无比炙热,狼灵活地后跳一步,避开了郑镜怀的攻击。 “你……”郑镜怀咬牙切齿。 雷斯耳朵精神地耸立,夹着尾巴小跑到浴室角落,将喷头开到最大,娴熟地叼着刷子,给自己梳理前肢和腰腹的毛发。 哪里有刚才什么都不会的样子。 郑镜怀嘴角一抽,离开了浴室。 —— 待雷斯梳洗完毕已经是半小时后了,即便正在经受退化,他打理自己的能力依旧没有打折扣。 郑镜怀斜靠在沙发上,闻着随狼跑动时飘散的木调香氛。 明明已经是四肢着地的陆行动物了,居然还给自己喷香水? 不可理喻。 他起身前往浴室,雷斯没有动弹,蹲在沙发旁。 浴室焕然一新,瓷砖地面十分干净,排风开着,以最小功率进行通风,小水盆清洗得恰到好处,靠在墙边沥水,沐浴露也摆放在高架子上,那个位置,只有狼后脚着地站起来才够得到。 看来即便是暂时性退化,雷斯依旧保留着部分人类的处理能力,但他在自己面前又表现得如此……被兽性困扰。 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吗? 郑镜怀走出浴室,向客厅一瞥,只见雷斯已然趴在角落里的新床上,狼头挨着枕头,直勾勾盯他。 仿佛在说,我在床上等你。 狼眼里的郑镜怀:香喷喷娇贵脾气坏的豌豆公主型老婆。 郑镜怀眼里的狼:口欲期这辈子都过不去的骗子、坏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7章 第8章 第8章 郑镜怀每接近一步,雷斯都昂起头颅,精神奕奕,似乎期待已久,直到郑镜怀拿出捆锁。 雷斯:“……” 狼作势要跑,被郑镜怀捏着后颈的皮毛逮住,冷酷无情地锁住了他金属颈铐的卡扣。 他将锁链的另一头拴在床头,狼的活动范围一下缩窄到了以床柱为中心的两米半圆。 雷斯在低吼,声音浑厚低沉,没有敌意,只是委屈。 他像一头动物园里的可怜野狼,斩断尖牙,丢掉利爪,被彻底锁在了这处柔软的床铺间。 委屈? 郑镜怀坐在床上,掌根陷进暄软的被子里,把手机里昂贵古董花瓶的尸体照片找出来,搁在雷斯鼻子底下。 “这只花瓶四千万,是你打碎的吧?” 雷斯鼻头嗅了嗅,兽瞳心虚地垂下,却被郑镜怀捏着嘴筒子抬起来。 一人一狼对视。 “是,你,打,碎,的,吧?”郑镜怀一字一顿。 雷斯夹起了尾巴,发出嘤嘤呜呜的声音,可怜之余,目光却在向上瞟。 因为姿势,郑镜怀身上的浴袍有所垂落,领口开很大,右肩赤着,露出平坦的皮肤和线条深邃的肩窝。 由于不怎么接受日晒,他白得晃眼,颈线流畅,像只釉质洁泽的瓷瓶。 雷斯曾咬过那里,也舔过,他清晰记得那柔滑的触感,以及随之而来的轻微战栗。 郑镜怀发现狼的眼睛忽然直了,几秒后,狼舔了舔自己暗红湿滑的舌头,像是在回味什么。 兽化程度过深的兽化者总是会在退化与失控时表现出更接近野性的原始本能——杀戮欲、占有欲、渴食欲,以及交/配欲。这些不掺杂理性的念头充斥动物的本性,令他们远离人类社会规行的原则与秩序,在对抗本能这点上,再训练有素的兽化者都无能为力。 除非他们的「锁」介入。 郑镜怀神色一僵,用被子狠狠蒙住狼的头。 狼嗷呜一声,四肢弹动,埋在被子里不动了。 “别以为装死就能躲过,这只花瓶,连本体带保险五千万,以后赔给我,不然你就亲自去向中央城的老东西们赎罪,看看他们会不会把你送上实验台,一片片切开。” 郑镜怀冷然开口,离开了客厅角落的床铺。 夜晚昏黑,落地窗被雨点打得噼啪作响,雨幕倾泻,郑镜怀遮好窗帘,匆匆给自己煮了碗面,将就着果腹。 在这期间,狼趴在床上,数次想要下来地上,但碍于锁链限制,他难以行动。 吃完面,将碗扔到自动洗碗机,打开晚间新闻简单摄入讯息,快睡觉时,许部长忽然打来电话。 郑镜怀躺在沙发上,头发半干不干,衣摆坠地,懒散地用手遮眼,阻挡客厅过于明亮的吊灯。 “喂?” “镜怀,旧巷区的现场勘验报告已经完成,你可以登录内网查看。”许部长道:“另外,东城今晚有一起新的械斗案子尚未破获,你离东城很近,出行要注意安全。” 东城? 东城的确在他隔壁街区,但区区一起械斗案…… 郑镜怀忽然若有所感,瞥向一旁床上安稳匍匐的雷斯。 雷斯把头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条蓬松的灰色大尾巴,像一个弯曲的鸡毛掸子。 “东城,械斗?”郑镜怀咬字清晰,缓慢重复,余光里,狼的尾巴微微颤抖,像钢琴键的起伏。 呵。 郑镜怀无声冷笑,“许部长,具体是什么情况?” 许部长没脸说自己出动了爆破直升机却还没将犯罪分子抓捕归案,“是两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据目击者说,两个都是陆行兽化者,在东城信号塔附近缠斗……” “陆行兽化者的范围很广,没有更细的物种区分吗?” “监控显示,其中一个戴着斗篷,没法分清种类,但另一个看体态,或许是猫科。” “谢谢您,我了解了。”郑镜怀礼貌道谢,寒暄几句后挂断电话,看向一旁的狼,揶揄:“把你交出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通缉犯先生。” 雷斯这回连尾巴都缩进了被子里,在床面拱成一座魁梧的小山。 郑镜怀伸了个懒腰,走向卧室,困意上涌,熄灯,陷入沉睡。 —— 与狼一同居住的深夜并不寂静,但雷斯不会在郑镜怀亟需休息的时候干扰对方恢复精力,所以第一晚,一人一狼获得了一夜安眠。 郑镜怀雷打不动地赖床到日上三竿,他起床时,狼正在客厅里的大床上看午间新闻。 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但雷斯脖子上的金属颈铐完好无损,他的狼目沉敛而深邃,看向郑镜怀时,立即换上了难以言喻的炽热。 郑镜怀睡的并不迷糊,但贴面的长发松软垂下,衬得他脸颊线条柔和,因为刚睡醒,眉眼惺忪困倦,整个人散发着柔软棉花般的气质,令雷斯忍不住想要埋头进去。 郑镜怀打了个呵欠,穿着睡衣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前,一掀起锅盖,发现了一枚爱心造型的溏心煎蛋。 “……” 远处,狼的嘴咧开,邀功般对他摇尾巴。 郑镜怀一哂,将锅盖掷了过去,但他力道不大,也没用劲,锅盖飞了几米就向下落,雷斯后退一蹬,从床上跳了起来,长吻张开,完美地叼住了锅盖。 他灵巧落地,四肢矫健有力,气宇轩昂,刚要抬头,又被锁链扯住,向后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你还记得自己是狼吗?”郑镜怀喃喃,又在面包机里发现了面包,在蒸机里发现了保温着的煎培根,以及一杯热泡牛奶。 他很好奇以雷斯现在前肢状态,真能拿得动锅铲吗,但一想到对方大概对他有所隐瞒,又无所谓了。 如此完美的早餐,不欣然笑纳实在可惜。 他慢条斯理地吃光早餐,也不在乎狼有没有狠心下毒,填饱肚子后,他坐在沙发上,给NO.6拨通了电话。 一如既往的欢快女声流淌出来:“中午好,NO.2,我送你的好消息收到没有?” “收到了,的确是好消息。”郑镜怀长腿交叠,惬意地倚着靠枕,狼静蹲在床边,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狼微微翕动的鼻尖。 他知道,雷斯在认真偷听他与NO.6的通话。 “那当然,我们商人出门在外,讲究的是信誉。” “这批药剂的源头是哪?”郑镜怀悠悠道:“能被你的人抓到,应该没那么巧吧?” “你也知道我的本职工作是什么,这批药剂在我的场子里转卖,我肯定会留意,卖方是一个守规矩的兽人,只可惜,他现在不见踪影了。”NO.6遗憾道:“听说,他手里还有不少好货。” 兽人。 郑镜怀略一思索:“是美洲豹?” NO.6:“不确定,但有可能是猫科,因为见过他的女人说,那家伙舌头上有倒刺。” 郑镜怀心领神会,“还有其他消息吗?” “有,可惜是坏消息。”NO.6道:“如果我的情报没错,有个你绝对不愿意见到的家伙出现在了林城。” 郑镜怀尾调上扬,递出一个疑问的单音。 “林城的兽人管理局空降了一名高危侦查官,据说兽化等级超过S,是中央城的香饽饽,我听上头说,他们有意把你们凑成一对。” “叫什么?”郑镜怀蹙眉,下意识瞥了一眼远处的雷斯。 雷斯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圆瞳上抬,聚精会神地盯他。 这视线几乎炽烈,令他浑身发热。 “不知道,查不出来。” “连你都查不出来?” “我也不是万能的。”NO.6长叹,“兽人管理局和我们不是一个系统,你也知道他们那里的侦查官一般出身都很复杂,有不少是被归化的罪犯,安个新履历,改头换面一下就能胜任督查。” “我知道了。”郑镜怀道。 NO.6:“记得把佣金的尾款打给我,这条消息算你免费啦,期待下次光临。” 电话挂断,郑镜怀把尾款打过去,瘫在沙发上消食,脑海里思考着NO.6说的情报,不知不觉间,困意上涌。 他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起来去检查牛奶杯,奈何意识昏昏沉沉,没过几分钟,就歪倒在沙发上,陷入熟睡。 窗外黑云压城,连绵雨线令白日形同黑夜,雷斯匍匐在床上,待郑镜怀的呼吸平稳,他活动筋骨,站了起来。 被洗干净的狼毛在直立的过程中变得坚硬,野狼一般的四肢逐渐朝着人类的躯体转变。 他彻底站立,长吻缩短,变为与面部相对贴合的短吻,浑身灰白狼毛覆盖肌肉,他蹬踏在地上,影子如同一座沉默的漆黑小山。 他短暂地逆向退化,变回了人类的姿态,但这状态不可持续,他只能通过长久的兽化,积攒力量,换得这短暂的人形。 或许,当某天他彻底无法抵御野性的引诱、一脚踏入人性与兽性的临界线时,就将再也无法醒来,成为一头只靠本能与捕杀欲驱动的怪物。 他单手扯开脖子上的锁链,高强度秘银碎块散落满地,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他走到沙发前,低头俯视郑镜怀。 他曾经的「锁」正陷入熟睡,没有对那杯牛奶有丝毫戒备。 雷斯应当先去书房,寻找被郑镜怀调包的那支试剂,那是他此行唯一的目的,但他始终不忍心把他的「锁」扔在冰冷的沙发上,没有枕头和被子,孱弱的「锁」会因此感冒,难受好几天。 几乎没有犹豫,雷斯抄着膝弯,将郑镜怀抱了起来,与他魁梧的肩背和蓬松的狼毛比起来,漂亮的长发男人就像一尊精致小巧的人偶,小腿只有雷斯的小臂那么粗。 他托住对方的腰背,动作小心翼翼,尽力使自己的尖指甲不要勾伤郑镜怀脆弱的皮肤,他沉默地迈步,走向卧室,用肩膀倚开门,将郑镜怀放到了床上。 他细心掖好被角,确保没有一丝空隙,又摸了摸郑镜怀的头发,几秒后,他忍耐不住一般,低头在对方额头上嗅了嗅。 雷斯:“……” 他的尾巴不受控制地摇了起来。 好香。 郑镜怀早上用的什么润肤霜? 他思索着,忽略了被子下对方微微颤动的手指,没有想出所以然来,狼双膝跪地,扒在床边,忍耐不住地左顾右盼,自我挣扎,终于,兽性战胜了人性,他低下头,用短吻上湿漉漉的鼻尖触了下郑镜怀脸颊的软肉。 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亲吻了。 因为他的兽化等级太高,即便是几年前,他十八岁的时候,也依旧只有狼的吻部,无法与人类接吻。 他始终抱憾。 做完这一切,雷斯走向衣柜,他需要一件衣服蔽体,但郑镜怀的尺寸太小,他穿不上,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一件宽大衣摆的外套,挤一挤,勉强能穿。 他拉好拉链,将自己胸腹的狼毛一丝不苟地塞进去,关闭柜门,回头,兽瞳倏然一顿。 只见小卧室灯前,郑镜怀不知何时居然醒了。 他倚着枕头,眸光柔和,眼帘旖旎,长发垂落,温柔得如一捧清水,指尖却转着一支空试管。 他面上笑意吟吟,眼里森冷至极:“你这次又想去哪?” 雷斯一颤,嗓子里不自觉地鼓出一声细弱的颤音。 “嗷呜。” 狼:无法接吻是我的遗憾,只好用狼鼻头贴贴。 被贴贴的郑镜怀:什么东西湿漉漉的,拿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8章 第9章 第9章 空试管在卧房柔和的光线里呈现出透明的质感,郑镜怀歪垂着头,打量面前的雷斯。 不合身的西装外套勒紧肩膀,蓬松的狼毛在脖子处围出一个毛茸茸的项圈,猩红眼睛因不安而快速眨动。 尾巴垂落,有力的狼爪赤着踩在地上,收起爪尖的脚趾用力紧绷,浓郁的影子盖落,在地上凝成一滩漆黑的墨团。 雷斯的人形健壮、高大,比过去更又压迫感,但此刻,比起凶猛强悍的猎手,他更像慌不择路、落荒而逃的猎物。 雷斯后退一步,手足无措地转身,没想到郑镜怀会突然醒来,第一反应是逃跑,谁知一转头,卧室门传来一道清脆的上锁声。 咔。 背后,男人幽幽地慨叹:“我让你走了吗?” 雷斯脊背绷直,回过头来,耳尖在黑暗中微微战栗。 郑镜怀倚靠在床头,握着手机,单手在屏幕上从容连点,顷刻间,客厅也传来几声上锁的异响,所有窗棂防弹玻璃的锁芯被卡死,一道网状的钢铁栅栏从卧室窗墙处落下,将窗户彻底封死。 这里俨然成为了一处密不透风的密室。 “这下,你再也逃不出去了。”郑镜怀关掉手机,随手扔在床头,嘴角一扯,“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你这次又想去哪。” 雷斯的胸膛微微起伏,庞大的身躯隐藏在黑暗里,除了眼睛里猩红的反光外,没有一丝表示。 郑镜怀没有催促,他很了解雷斯,这头狼不愿意说话的时候,无论用什么办法都难以撬动他的嘴。 他平和地垂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本陈年杂志,慢慢翻看。 错落的光影打在他侧脸,柔和的弧度蜿蜒向下,与一头随时可能失去理智的猛兽共处一室,他依旧镇定冷静,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指尖碾过书页,早就过时的时尚杂志里乏善可陈,他却读得津津有味,半晌,盘踞在卧室门边的狼突然开口了: “放我离开。” 他的声音浑厚,充满磁性,仿佛从胸膛共振出来,带着捕猎者惯常的嘶哑,令人一瞬间毛骨悚然。 “不可能。”郑镜怀头也没抬,翻过一页。 雷斯:“……” 狼焦躁地在门口徘徊,背对郑镜怀,手指上的肌肉悄悄变硬,爪尖伸长,刚要破门,身后传来男人委婉的提醒。 “这套警备装置连着大厦安保。” 也就是说,雷斯一旦动手,大楼会自动报警。 雷斯一怔,颓然地打消了念头,坐在地上,一条腿屈起,手肘搭在上面,手掌自然垂落,松散却戒备,眼睛从高耸的眉骨下挑起,鬼鬼祟祟窥着床上郑镜怀的一举一动。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杂志看无可看,郑镜怀长出一口气,掀开被子,走下了床。 他赤脚踩在地毯上,站定在衣柜前,柜门挡住身形,从雷斯的方向,只能看见对方一截细瘦伶仃的脚踝,踝骨突出,血管细而青。 叮叮当当的声音从衣柜里传来,雷斯的耳朵微微折起,他蹙眉盯着声音的来源,半分钟后,郑镜怀合上衣柜,手里多了一个物件。 是一个金属材质的临时止咬装置,但不是给兽人用的,是给宠物狗用的。 雷斯直起身,难以置信地张开自己的短吻,露出一点扣合的牙尖。 郑镜怀勾着金属笼的边缘,一步步走向雷斯。 雷斯赶紧往后靠,但后面就是卧室门,退无可退,到最后,他甚至收起了尾巴。 终于,他说出了自进到郑镜怀家里的第二句话: “我,我不想戴这个。” “怎么,觉得自己被羞/辱了?还是想起以前被人锁着的经历了?”郑镜怀把金属笼扔在地上,笼子滚啊滚,滚到了雷斯脚边。 “要么,戴上,要么,告诉我你想去哪。” “……” 雷斯呼吸起伏急促,不好的回忆令他的双眼越发猩红,凶性爆发的粗喘变得鼓噪,爪子摩擦地毯,揪下了一点毛来。 很快,他松开了爪子,灰白的狼毛蔫哒哒,脊背躬着,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一丝声音。 “哥……” 郑镜怀一怔。 雷斯恳求地低头,声音低哑难耐:“别问了,好不好。” 死寂般的沉默,空气凝至冰点,有什么触怒了郑镜怀的神经,他唇线陡然绷紧成线,锋利得如同刀刻,脸颊的肌肉硬邦邦,整个人看上去寒意森森。 “别问了?” 他咬牙切齿,上前一步,半跪在雷斯面前,削瘦的手一把抓住狼毛,逼迫狼扬起头来。 怒意像岩浆,沉默地流淌在这具苍白孱弱的躯体下。 “雷斯,你怎么还有脸叫我‘哥’?” “NO.1死的时候我让你撤退你在哪?我从抢救室被抬出来的时候你又在哪? 违背命令,公开叛逃,你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出现在我面前,既然逃了还回来干什么?你以为自作主张抢走那支试剂我就不会继续查了?还是说,你只是在为你不合时宜的保护欲作祟找借口。” 郑镜怀青筋暴起,抓住雷斯的脑袋,狠狠掼在门板上。 一声巨响,狼眼冒金星,闷哼一声,却没有开口。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带回去的,我特么在法庭上当着那些老东西的面保证过,你要是敢叛逃,我一定会一片一片把你剥了,丢出去喂野狗。” “你以为我做不出来?” 郑镜怀怒不可遏,冷而靡艳的脸被怒气侵染,呼吸短促急迫,心跳如雷,隐隐有几分病态的红。 雷斯蔫头耷脑地缩成一团,任由郑镜怀质问,他理亏在先,自然不可能有半点反驳的念头,但偶然抬眸,瞧见郑镜怀的脸色,突地吓到了。 他瞥了眼郑镜怀的手腕,两手空空,监测身体状况的手环不在,手机也在刚才关掉了。 郑镜怀的身体状况他是知道的,做过心脏手术,不能动怒的。 雷斯尾巴就地一扫,挣扎着爬了起来,收了爪尖,从地上胡乱捡起金属的宠物狗嘴套,胡乱给自己套上,没等郑镜怀反应过来,两腿一蹬,把人抱到了床上。 发火戛然而止、不上不下的郑镜怀脸色阴沉,狠狠抓着雷斯小臂上的狼毛泄愤:“……” 雷斯短吻一张一合,金属格栅的嘴套直顶着郑镜怀的脸颊,他不敢与对方对视,只快速滚下床,拉开床头抽屉。 装药的密闭铝盒果然在那里。 他娴熟地剥开铝盒,倒出药片,梅花状的药片小小一把,数量惊人。 “哥。”雷斯下意识开口,被郑镜怀瞪了一眼。 雷斯耳朵耷拉,半跪在床边,欲言又止,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大狗。 他不能叫郑镜怀「LOCK」,因为他的叛逃,对方已经与他解除了关系,至于全名,他更不敢叫。 思来想去,他干脆不说了,只把自己的脑袋搁在郑镜怀手边,“我去帮你倒水,开门好不好。” 郑镜怀死盯着他,一脸不信。 “我不会逃走。”雷斯嗓音沉沉,如同保证,垂下眼,试探性伸出舌头,讨好般舔了舔郑镜怀的指腹。 郑镜怀报复性拽住他舌头,狠狠一掐,“一分钟回来。” 说完,他打开手机,解除了卧室门的锁。 雷斯立刻站起来,风一样窜了出去,客厅响起了水流的哗哗声,没过一分钟,狼带着温水如约而至。 郑镜怀靠在床上,脸色已经好了不少,他放下手机,瞥了眼雷斯,接过水杯。 水温刚好,十分适口,狼甚至用纸擦干净了外壁的水珠。 郑镜怀吞下药片,眉心微蹙。雷斯半跪在床边,不敢坐上来,头颅垂着,狼耳立起,随着郑镜怀每次吞咽的细小声响颤动。 他视线轻移,瞥见了床上的手机,屏幕上有个计时器,上面显示着数字。 「54秒」。 “看什么呢?” 侧面传来男人冷淡的嗓音,紧接着,一个杯子轻轻压在了头顶,把狼的耳朵压折了。 雷斯抬眼,对上郑镜怀眼里的眸光,更为谦逊地夹着尾巴,宛如一个得体的狼仆。 他摇了摇头,嘴上的笼子被郑镜怀勾住,晃了晃。 对方懒散地枕着靠枕,眉眼暗暗,“变成人了还不想说话?” 雷斯:“……” 他闭上眼,刚要开口,突然感觉耳尖被捏了一下。 是郑镜怀的手指。 狼的呼吸猝然屏住,仿恐惊扰什么,不敢有丝毫喘动的频率,对方的指尖如同羽毛,顺着立起的狼耳处滑过,在金属链条上叩出清脆的响声。 “难受?“ 郑镜怀明知故问。 震动沿着金属,传到雷斯的后齿,那里插着两枚防咬的铁片,简单粗暴地锁紧了犬齿,开口会被尖刺戳进口腔,非常不舒服。 雷斯点头,又摇头,最后嘤嘤呜呜一声,沉默了。 他不奢望郑镜怀能温柔地对待一头叛逃的狼,更何况,对方的脾气从来就没好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郑镜怀松了手,眸光明灭,意有所指地抚了下雷斯身上的衣服。 这衣服是狼从他衣柜里偷的,箍在身上发紧,狼毛被挤压得东倒西歪,难看的要命。 他拨弄了下系到领口的拉链,命令道:“脱了。” 叫lock,等同于叫master……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9章 第10章 第10章 听到这两个字,雷斯那圆如血滴的瞳孔一缩。 隔着金属嘴笼,狼的短吻呼出几丝潮湿闷热的气,并不结实的锁芯咔咔作响,像是因此惶恐畏惧,又或者紧张战栗。 他再度垂下头颅,恨不得把嘴筒子埋进被子,眼睑垂低,尽力掩藏自己充满进攻性的目光,直到郑镜怀催促般轻敲他颈口的拉链。 “这是我的衣服,你穿着它,我只会恶心。”郑镜怀道。 雷斯无视了对方话语里明晃晃的嫌弃,对他来说,这种隔靴搔痒般的言辞无异于口感辛辣的调味品,令狼的感官更为敏锐。 他驯顺地躬下脊背,尖牙咬紧嘴笼上的止咬铁片,在郑镜怀的注视下,拉开了拉链。 狼健壮的胸膛覆盖着顺滑又雪白的毛,绒绒地歪斜,完全覆盖了其下雄健的肌肉。 他慢放般脱下外套,习惯性地折好,放在膝盖上,低头接受郑镜怀的打量。 狼有厚厚的被毛,开阔的肩背线条虬起而流畅,几乎挡住了身后的柜门,视野里一片灰白,只有不断弹动的狼耳和露出一角的金属笼昭示着对方潜在的凶性。 狼是不会冷的,但在这恒定室温、甚至说有点温暖的卧室,他却微微战栗。 郑镜怀的目光如同刀刃,从对方的额头切割,划过颈项,落到胸膛。 腰腹的线条极速收窄,腹肌的轮廓若隐若现。对方半跪在地,膝盖遮住了裤腰,只能见肌肉的弧度隐约收到捆束着的皮质腰带里。 床头的柜灯照得雷斯身上每一根狼毛都在发光,如同淬了月光,坚硬光滑,他卑微地半跪在地,爪牙收敛,如此温和。 但,这是一头看起来谦逊温顺的、实际上身经百战、为非作歹的恶狼。 他这双雪白的尖爪,已经不知道撕裂了多少兽人的心脏。 “裤子呢?”郑镜怀懒懒开口。 雷斯手臂一紧,猝然抬头,红瞳里有几分惊诧,以及……兴奋。 果然。 郑镜怀冷漠地垂睨,扯起唇角,“你这随时随地发/情的毛病还没改好?” “……” 雷斯眼里立刻流露出几分失望,他一瞟郑镜怀雪白的手,再度低下头去,道:“我没有携带武器。” “你说没有,我就该信吗?”郑镜怀问。 雷斯指尖一动,复而垂下,嗓音醇厚,有点难过:“我……你之前不是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你那种四脚着地的姿态?”郑镜怀掀开被子,坐在床边,赤脚踩在地上,手肘搭在膝盖上,微微躬身,顺滑的长发散下来,如同漆瀑,遮住了侧面来的光源。 这处的光线立刻暗淡,死寂中透着一丝古怪的暧昧。 他眸光明亮,冷而倨傲,精致的五官笼在阴影里,带着冷丝丝的压迫感。 狼半跪在他面前,身形僵直。 “普通的兽化者在经历返祖的退化后,会出现不可逆的智商损坏,但兽化程度超过S的兽化者能通过自我压制,短暂保持理智,进行逆向退化。而你,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郑镜怀语调低沉平缓,伸出手,爱惜般地摩挲着对方的金属嘴套。 “说到底,你破绽太多了,一头四脚着地的狼怎么可能洗好衣服、做好早餐呢?” 雷斯突然闷闷发问:“不好吃吗?” 柔软的发梢在雷斯脸颊旁蹭动,狼的鼻子轻耸,着迷般轻嗅着。 郑镜怀托着雷斯的下颌,抓弄他脖子底下柔软的毛发,不咸不淡道:“你该庆幸你的厨艺有所精进,不然,我们现在就该隔着兽化管理局的铁窗说话了。” “嗯。”雷斯喉咙里鼓出一声略显愉悦的低音。 郑镜怀一揪狼的耳朵:“……我没有在夸你。” 雷斯:“呜。” 郑镜怀视线下垂,定格在某处,“伤是怎么弄的?” 雷斯肌肉一紧,突地不出声了,他的眉部下耸,有点贼眉鼠眼的。 呵。 郑镜怀一哂,削瘦的手指沿着雷斯的肩膀向下,在侧肋处停下,他拨开厚厚的狼毛,轻轻一按。 雷斯的呼吸骤然急促。 “伤口藏的很深,是咬痕?”郑镜怀手指陷在狼毛里,一点也不轻柔地摸索,伤口很新,还没完全长痂,他每碰一下,狼都忍不住躬身。 “不解释一下它的来历吗?”郑镜怀伸出手,指尖残留淡淡的血迹,薄红染着指腹,渗进指甲缝里,靡艳而悚人。 他注视着雷斯,试图从对方那双血红的狼瞳里找出什么端倪,但令人失望的是,狼的嘴紧紧闭着,不肯吐露半点消息。 郑镜怀忍不住一叹,失望道:“好吧。” 他挺起身,轻盈的旖旎味道从狼的鼻端抽离,抓起床边的手机,点开录像,对准雷斯。 “首席执行官NO.2,坐标129.237.01,发现在案叛逃罪犯,雷斯·奥萨席特,现进行训供检录。” 郑镜怀冷冰冰地念着例行官词。 雷斯猛地抬头,昏暗的卧室灯下,郑镜怀手中的手机亮起红点,那是录制中的标志。 红点如同准星,冷酷而残忍地闪烁。 雷斯的膝盖忍不住向后挪动,他知道郑镜怀想做什么,他们曾逮捕过无数兽人罪犯,每一次的开场白都是这句话。 这意味着,他在郑镜怀这里,已然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叛逃者’。 对方正将这段视频上传到中央城的内网,载入档案,从此以后,与他彻底划清界限。 “不。” 雷斯瞳孔轻颤,后牙被防咬铁片卡住,话音里镀着辛辣的铁锈味。 郑镜怀注视着他,镜头忠实而沉默地记录这一切,包括狼瞳孔里的惶恐与痛苦,以及越发猖獗的凶性。 “训供检录目标,SS级兽化者,森林狼种属,出现地点,林城……” 郑镜怀话音未落,只见雷斯突地站起,他冷一蹙眉,赤脚踩在了对方膝盖上。 雷斯:“……” 狼浑身一颤,敦一下跪了回去。 紧绷的腿部肌肉如同理石面,材质结实的军裤触感粗糙,郑镜怀屈起腿,两只脚都踩了上去。 “安静。” 他的声音冷厉而不失威严,用脚踢了下雷斯的大腿,以示警告。 雷斯耳朵一折,尾巴贴地,双瞳震惊地下垂,凝视对方的动作。 他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属于狼的喘声,凶猛又压抑,甚至有点慌乱的意味,他不敢用手去碰对方,生怕一动,就会把对方脆弱的踝骨折断。 “现在进行武装检查,经判断,目标系携带非法物品,及杀伤性枪支。” 男人冷冽的嗓音昭告罪行,雷斯却在镜头的监视下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背骨咔咔作响,忍不住去瞟那猩红的、象征着录制中的光点,一面又不敢起身,直到腿上的重量开始移动。 如同检视一般,对方在一寸一寸地碾平他有点肮脏的军裤,缓慢上移。 雷斯脑袋轰一下,陌生而异样的柔软触感令他血液逆流,直冲颅顶,他的牙尖忍不住摩擦,发出嚓嚓的响声。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狼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挺括布料被踩动的细碎声音。 郑镜怀的手很稳,镜头没有一丝晃动,脚趾从对方的膝盖开始碾,忠实地用冷淡的声音记录。 “目标大腿上缠有匕首载具及战术绷带,但……” 狼猝然一喘,眼眶愈发血红,他咬着牙,眼珠贴着眼眶向上,狂热的视线黏腻地粘在郑镜怀脸上。 郑镜怀试了试感觉,继续记录:“……未装载刀具及枪支,呵。” 他说完,右脚踩在了雷斯的胯骨处,坚硬骨骼像钢铁,浓密的狼的毛发有点扎人,半个脚背陷进去,甚至没踩到肌肉。 陆行兽化者爆毛期的毛量真是恐怖,郑镜怀想。 他思索着,调整手机镜头,刚要说什么,突然间,雷斯一个起身,他没踩稳,脚滑了下去。 意外踩到了什么的郑镜怀:“……” “你!” 他恼怒地抬头,冷厉嗓音还没出口,只见雷斯单手抓住他的脚踝,轻轻推折,魁梧如小山的狼站了起来,单膝跪到了床上,将人压倒。 浓重的阴影压迫而来,伴随着狼身上淡淡的荒原的肃杀气息。 猩红的双瞳锁在郑镜怀脸上,雷斯一手扣住郑镜怀的手腕,将录制中的手机从他掌中夺走,脊背以一个令人惊讶的弧度弯折,几乎将人类全部笼罩在自己身下。 郑镜怀仰躺在床上,眉头压下,冷而淬然,一言不发。 雷斯将手机转过来,单手操作,发现居然只是手机普通的录像功能,不是连着中央城内网的训供界面。 “……” 他肩膀陡然一松,瞳孔微颤几下,视线移到郑镜怀脸上,多了几分微妙的复杂。 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郑镜怀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他骨子里自作主张的猜忌、多疑以及隐瞒。 令人窒息的沉默流淌在狭窄的卧室里,瞳孔中交杂着怨怼的电流,雷斯无法承受郑镜怀失望的目光,金属嘴笼的边角绷飞了几根螺丝,此刻摇摇欲坠,说到底,宠物用的东西根本拦不住他的尖牙。 “哥。” 雷斯尾巴轻扫,小心翼翼地开口。 “滚。” 雷斯:“……” “哥。” “滚!” 郑镜怀声色俱厉。 雷斯粗壮的小臂压到了郑镜怀的发梢,暗光下,对方面带薄红,眼里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冰冷与失望。 他好像把郑镜怀惹生气了…… 不,不是好像。 就是。 郑镜怀挣扎着坐起,不再看他,他试图去抓手机,却被狼一爪子按住了手腕,一肚子火没发出来,刚要冷声谩骂,突然听床头啪一声,一道黑影扫过,柜灯的灯泡炸开,屋里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 房间陷入黑暗,窗外阴沉的雨幕有几丝光线,却也被狼开阔的脊背挡住。 一道咔哒的金属声传来,好像是……皮带扣。 狼攀了上来,顺着床边,他很大只,爬上来的时候半边床铺都在下陷,鞭一样的尾巴甩掉灯泡的碎片,圈在郑镜怀小腿。 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郑镜怀的手,牵着他向下,触到了散开的皮带。 雷斯小心翼翼道:“哥,还查吗?”说完,他又补充道:“我解开了。” “……” 郑镜怀一哂:“你有病吗?” 雷斯略有遗憾地舔了舔唇,小声嘟哝了什么,没等郑镜怀听清,他牵着对方的手往上,摸到了腰侧的狼毛。 是那道伤口。 郑镜怀一怔,无视了对方绵长而深沉的呼吸,认真用触觉检查。 雷斯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哥,这是那头美洲豹咬的。” “他能咬到你?” 郑镜怀蹙眉,他摸的出来,伤口虽然不算深,但这个位置毫无疑问是软肋,雷斯不可能在近身肉搏中犯这样的错误。 雷斯沉默片刻,才道:“我没有「锁」。” 他低头,用自己的金属嘴套蹭了蹭郑镜怀的额头,“狂化的时候失去理智,不小心被它咬了。” “雷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郑镜怀夜视能力不好,但对方离他很近,他一伸手就能敲到狼的肩膀:“你狂化,被咬死的一般都是别人。” “不一样。”雷斯小声道:“那家伙有Artificial研究站开发的兽性强化药剂,和当时NO.1那次一样。” 郑镜怀盯着他,没说话。 雷斯头皮发麻,他夜视能力太好了,郑镜怀的一举一动、每一丝发梢走向、每一次喉结滚动都看得一清二楚,当然不会忽略对方眼里明晃晃的质疑。 山峦一般的身躯轻颤,耳朵弹动。 郑镜怀一把揪住雷斯的耳朵:“给你最后一次改口的机会。” 雷斯:“……” 郑镜怀眯眼:“三,二……” 雷斯打死也说不出自己制造伤口是想让郑镜怀心疼他,以及,为了方便盗取试剂。 他嗷呜一声,发出像幼犬一样的叫声,硕大的、沉重的脑袋往郑镜怀肩上一埋:“我要是身上没伤口,你还会让我进家门吗?” “我现在可以把你重新丢出去。”郑镜怀眸光森冷。 雷斯吸了下鼻子,“能先把试剂给我再丢吗?” “不能。”郑镜怀矢口拒绝。 雷斯耳朵耷拉下来,他的身体像土崩瓦解的山丘,一股脑滚到了郑镜怀身边,与他一同仰躺。 郑镜怀望着重获视野的天花板,屈起一条腿,深深吸气,身旁那大型生物的呼吸委实聒噪,令人无法忽略。 他斟酌片刻,才道:“试剂我已经拿去勘验中心了。” 雷斯:“哥……” 雷斯欲言又止,过了几分钟,郑镜怀冷峭地眯起眼,心烦道:“怎么,沉默这么久,你也想劝我别查了?” 然而,与预想不同的是,身旁的狼发出了一声轻哼。 “唔?” 郑镜怀蹙眉看去,只见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脖子,湿滑的舌头隐蔽地在收刮自己即将落下来的涎水。 狼别开头,唯恐自己眼里狂热的觊觎被郑镜怀察觉。 郑镜怀看了眼自己明明就还算可疑蔽体的衣服:“……” “雷斯,我建议你去找个有行医执照的黑诊所做绝育。”他翻身坐起来,冷嘲热讽,“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因为性/骚/扰被关进兽人管理局。” 雷斯也直起身,嘴上的金属嘴套一个劲晃,头颅垂着,眸光锋锐地闪烁,隐晦地流连在郑镜怀的后背。 片刻后,他才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郑镜怀在黑暗中打开手机,盈盈亮光摹着他侧脸轮廓:“那头美洲豹现在在哪,你们刚在东城械斗了吧?” “我不清楚,我失去理智后,再醒来就是在你的客厅里。”雷斯尾巴在床上轻扫,蹙眉:“他和袭击你的人不是一伙的,那伙人也在找他。” 郑镜怀什么都没说,在内网中迅速查看有关东城械斗的报告,除了许部长出动爆破直升机依旧没能抓获嫌犯,还被猖獗的犯罪分子拆了一座信号塔以外,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信号塔? 郑镜怀打开地图,查看信号塔的编码,被毁坏的信号塔是覆盖东城桥洞区的C121区,一个面积不大的旧城区,旧城区流动人口多,黑户更多,因此,信号塔的毁坏没有引发大规模的舆情,毕竟住在那里的人一般不具有向政府发声的渠道和勇气。 虽然雷斯的说辞很合理,但信号塔地基深厚,材质符合军用标准,没那么容易被击毁,械斗波及到信号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那头美洲豹的目的就是信号塔。 可,这样浅显的因果,雷斯会看不出吗? 郑镜怀收起手机,在黑暗中定定瞧着那头盘踞在他床上的狼,狼看上去镇定自若,坦荡非常,尾巴却隐隐收缩,不再晃动,仿佛在紧张。 片刻后,郑镜怀收回了冷淡视线。 他离开卧室,声音后至:“过来,给我做饭,我饿了。” 第11章 第11章 由于之前采买了不少食材,暴雨天不必出门,就能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餐。 郑镜怀靠在沙发上,慵懒地抱着靠枕,用遥控器换台,在电视购物节目、普法栏目、少儿频道等来回切换,最终选择了老式电影。 一个俗套的公路爱情片,穿插连环杀人犯的惊悚桥段,滤镜泛黄,有着上个世纪的古旧质感。 郑镜怀欣赏了一会乏善可陈的慢剧情,歪头看向厨房的岛台,一个小山般的灰白色身影在忙碌,背部厚厚的毛发有点洇湿,被热锅烘的。 一个环状的带子从雷斯的脖子上绕过,两个围裙绑带在他腰后系紧,一丝不苟地垂下,陈旧的军裤卡在腰上,皮带深棕,分隔了突兀的白色狼毛。 他手臂有力,单手拎着铁锅还能颠锅,动作娴熟地把深海带鱼煎一个面,金黄的鱼尾巴一闪而过,重新落回灶台上的锅里。 与此同时,他取出蒸锅里的面点,给煲汤的小锅添加调料,切好青菜,准备下锅,动作有条不紊,优雅斯文,如果忽略他赤着的上半身,就是一个完美的男模厨子。 郑镜怀打了个呵欠,垂眸小憩,没过一会,脚步声接近,轻柔而规律。 狼的每一个步伐都稳健非常,仿佛用尺子丈量过,片刻后,阴影落在郑镜怀脸上,伴随着雷斯的问候。 “饭做好了。” 郑镜怀半眯着眼瞧着雷斯,狼微微俯身,仪态端正,就是穿着他买回来的笨蛋小狗围裙,白兮兮的卡通形象吐着舌头,透出一股童真的愚蠢。 “你这是在哪个「锁」手底下进修的男仆礼仪?”郑镜怀似笑非笑地弯着眼,枕着沙发扶手,一脸漫不经心。 把狼调/教的还不错,比跟着他的时候强多了。 雷斯凝视着郑镜怀,没有回答,短吻上的金属笼散发着淬目银光,渐渐地,郑镜怀坐了起来,没有要他扶。 他脚踩在地毯上,忽然,雷斯半跪在他面前,手掌握着他的脚踝,帮他穿上了鞋。 郑镜怀:“……” 没必要连这种事也假手于人吧,他想。 但狼什么都没说,他高大而沉默,又变成了撬不开嘴的顽石,只带着郑镜怀,帮他拉开了椅子。 菜一道道上齐,美味而可口,香飘四溢,就着老式电影的音乐,他们相安无事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依旧是雷斯刷碗,收拾餐桌。 外面倾盆大雨,天色早早昏黑下来,但一看时钟,才不过傍晚五点。郑镜怀在沙发上处理了一些内务,将内网上传的报告再看一遍,捋顺思路后,合上电脑。 被安保措施封死的窗户依旧没有复原,铁格栅卡在客厅与阳台之间,透明玻璃上的影子受雨幕冲刷,变成无法辨认的黑色碎块,郑镜怀突然看向擦桌子的雷斯。 “你是怎么进入我家的?” 雷斯手没停:“爬上来的。” 爬? 郑镜怀挑眉:“这里是39楼。” 并且大厦外壁是防弹玻璃,极其光滑,徒手攀登的难度非常高。 雷斯握着一块柔软的餐布,指甲尖尖的,如同狼的利爪,但没有任何攻击性。 他把桌子擦得纤尘不染,重新将花瓶摆正,微微歪头,红瞳闪烁:“很难吗?” “我以前去见你,甚至爬过中央塔,那塔一百多层高。” 郑镜怀:“……” “你不记得了?”雷斯神情未变,眼里却有几分委屈。 “我记得。”郑镜怀回答。 狼立即多云转晴,听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摇着尾巴去擦灶台了。 狼忙碌的背影很优雅,或许是穿着围裙的关系,背部肌肉块垒分明,大片展露,佐以柔软的狼毛,令人难以将视线从上面移开。 郑镜怀等了一会,在雷斯转过头时,朝他勾了勾手。 雷斯赶紧洗干净手,走过去,半跪在沙发旁。 郑镜怀伸出手,掌心向上,示意着。 雷斯轻缓地眨了眨眼,瞧着对方掌纹清晰的手,犹豫片刻,脑袋一伸,将自己的短吻搁在上面。 指腹蹭到雷斯脖子底下的软毛,郑镜怀抿了下唇:“……” 雷斯疑惑地歪头,不理解对方为什么不挠他下巴。 “你是狗吗?”郑镜怀笑了,气笑的,笑意冷冷,一字一顿。 “我可以是。”雷斯道。 郑镜怀一哂,拍在他短吻上,把自己手空出来,质问:“是吗,那你狗嘴笼呢?” “吃饭时候摘了。”雷斯心虚地摸摸鼻尖。 “摘哪了?” “垃圾桶里。”雷斯眼观鼻鼻观心。 “捡出来戴上。”郑镜怀道。 “脏了,没法戴,不舒服。”雷斯恳求地眨眼。 这狼装起无辜来怪纯良的,可惜,郑镜怀早已清楚雷斯的狡猾,不吃这一套。 他用手捏住雷斯的短吻,没怎么用力,就拉到面前来,与他对视。 “雷斯,去穿衣服。” “我没有衣服。”雷斯双眼放光,仿佛捕食者看到了猎物一般兴奋、高昂:“穿你的吗?” “休想。”郑镜怀捏住他的短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你自己遮起来,还有你的嘴,要是在外面被认出来,你知道后果。” 说完,他扔掉抱枕,站了起来:“赶紧收拾厨房的垃圾,一会出门。” 雷斯一怔,看向窗外,雨势稍小了点,现在出去,大概不会太冷。 虽然不知道郑镜怀要出去做什么,但他务必要跟着的。 —— 雷斯的动作很快,不过十分钟,他就已经各种废物利用,收拾好了自己。 里衣是床单裹的,外套是警用外勤雨衣,帽子是冬天扫雪的勤务帽,全是从家里备用的物资箱里找到的,打扮的还像人样,就是连郑镜怀自己都不清楚,家里居然有这么多杂物。 一想到这头狼估计进他家好几次,又觉得合理。 坐电梯到地下室,开车,雷斯想代劳,被郑镜怀拒绝了,他至今不知道这头狼有没有考过驾照,比起自身的安危,他更怕路上被交警堵,开他个两千块无证驾驶的罚单,传回中央城去,让所有人调侃他。 那可太出糗了,他丢不起这个人。 雷斯挤进副驾,宽敞的空间顿时因为他的进入显得有些逼仄,这毕竟是他从勘验中心借回来的公务轿车,不如中央城的配发越野车开阔。 雷斯只好收起尾巴,并拢双腿,微微躬起身子,让自己的脑袋不至于在过减速带时连撞三次顶棚。 “我们去哪?”他拘谨道。 郑镜怀没回他,驶入高架,今天的雨比昨天小了很多,就算是暴雨,也总有下完的时候,路上车明显多了点,但道路依旧开阔。 踩满油门,一路狂飙,二十分钟后,车开进教堂区外围,以一座古时遗留的教堂为中心,这里坐落着大量繁华商圈,文娱场馆鳞次栉比。 「卡尔曼波商场——WILL财团联盟」 雷斯透过模糊的车窗,看清了大厦上的招牌。 “我们去买防狂化用具?”雷斯表情有些古怪。 “对。”郑镜怀将车倒进车位,熄火,手刚从按钮上离开,就被雷斯握住了。 商场的地库里有些昏暗,头顶显示车位空置的灯带变红,将车内狭窄的空间照得阴森,郑镜怀不明所以地偏头,对上雷斯妖冶的、藏着执拗的红瞳。 “你要带我,买防狂化用具?”他重复了一遍。 “有什么问题吗?”郑镜怀直视他,秾丽的眉眼如覆阴雨,呈现出令人心悸的冷酷。 他不厌其烦地、用平缓而冷冽的声调复述: “根据规定,躯体兽化程度超过S的兽化者在出入公共场合时应当佩戴防狂化装置,狼人被要求佩戴止咬绷带,防止狂化伤人。” 雷斯哑然,即便早已有所预感,但心还是被尖刺扎了一下。 可这个规定还有后半句——除非他的「锁」在场。 “下车,把帽子戴好。”郑镜怀挣开雷斯的手,打开车门,迈了出去。 空气里的湿度很高,即便呼吸,都能感到水汽从鼻腔涌入肺里,湿乎乎的粘着血管和肺泡,离他心生烦闷。郑镜怀一掸外套,等了十几秒,狼从车上下来。 他脚步沉稳,个子比郑镜怀高出一个头多,来到对方身边,什么都没说,神色因为戴着口罩看不清,只露出一双平稳的猩红眼睛。 “走吧。”狼恢复了彬彬有礼的状态。 仿佛刚才在车上发生的对话只是错觉。 二人乘楼梯向上,由于这个商场里大多是兽人专区,人流比其他商场更少,不少兽人抵触新规,即便愿意遵守,也不会上赶着给溢价过分的商场送钱。 商场里十分冷清,因为暴雨,出来购物的人不多,店里的导购困怏怏的,只有店铺外流光溢彩的广告牌有几分大都会的感觉。 二人走进一家门面简约的店铺,是WILL财团联盟旗下一家有名器械公司的品牌,一进内门,琳琅满目的防狂化用具从墙上挂到墙下,乍一看,还以为进入了什么匪夷所思的用品店。 高端大气的展示柜里,摆放着各种耳环、项链、身体链、手环、腰带、尾部侦测器等。从大型防狂化束缚道具到饰品类,甚至还有钢笔、袖扣、领夹这种奢侈品。但无论哪种,绚丽的表面后都有一根细细的注射针。 那是用来注射防狂化镇静剂的东西,远不如它们看上去那么漂亮、无害。 娇丽的女导购从柜台后走出。 职业习惯使然,她在一眼识别出二人中更像「锁」的郑镜怀后,径直忽略了雷斯,走了过来,恭敬欠身,语调柔和,令人舒心。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不必。” 郑镜怀手掌外推,利落地制止了导购的推荐,带着雷斯来到狼种属的柜台,防狂化装置依旧看的人眼花缭乱。 他抱着手臂,一个个看去,随口问:“你有喜欢的类型吗?” 雷斯沉默地移开视线,看向郑镜怀,对方单手揣在兜里,眼睑垂落,认真打量。侧脸线条柔和,在展示灯的强光下削弱了几分温和的美,显得锋芒毕露,冷淡无情。 “我随意。”雷斯开口。 他不是没戴过防狂化用具,由于他过高的等级,在中央城时,即使郑镜怀在他身边,他也依旧需要佩戴止咬绷带,以安抚那些达官显贵脆弱而胆怯的心。 甚至在离开了郑镜怀的时间里,他依旧遵守规则。 他本不该、也不能对此有所抵触,即便这东西象征着他的受束与臣服。 “选你喜欢的吧。”他道。 郑镜怀稍微有点选择困难症,原因无他,狼人的止咬绷带每一个都很好看,有的是比较古典的纯黑牛皮材质,有的是亮面金属色钢化面料,还有的是锁链状的后现代风格。 他随手指了几个,报上尺码,女导购很快端了上来,放在红绒托盘中,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先生,请进一号试戴间。” 二人走进试戴间,空间非常宽敞,几乎是一个小的休息室,角落里放着一面挂钩种类繁多的柜子,用来放置物品,三面都是落地镜,地毯柔软,中间有一条长沙发凳,以及一个圆凳。 看来这里没有拘束凳,很人性化,室内陈设足够温馨,比起医用的试戴间,好太多了。 郑镜怀环顾四周,心道。 雷斯拘谨地坐在圆凳上,他身材高大,宽肩腿长,缩在一张小圆凳上看起来委屈巴巴的,狼尾垂在地上,一个劲扫着轱辘。 他窥着郑镜怀的一举一动,直到对方从托盘上拿出一个非常繁复的、锁链状的止咬绷带,他的背脊立刻紧绷。 “外套脱了,抬头。”郑镜怀弄明白了佩戴方法,走到雷斯面前。 雷斯的耳朵轻轻颤动,手臂肌肉硬的像石头,与此同时,他伸长了脖子,眸光紧紧盯着郑镜怀。 郑镜怀的手触到雷斯的下颌,注意到对方的紧张,突地一笑:“又不是第一次戴,害怕什么?” 狼的喉结用力滚动,滑块一样,上下一窜,他的手悄悄先前,捉住了郑镜怀的大腿,略微用力,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他盯着郑镜怀的手指,细瘦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绕着银质的锁链,一圈圈缠上去,闪烁着冷魄般的光。 雷斯眼睛直了,被蛊惑着,引颈受戮一般,抬起了下巴,任由对方锁住咽喉。 第12章 第12章 咔。 锁芯扣合,冰凉的锁链勒住咽喉,带来轻微的窒息感。 郑镜怀拆开调节带,转动阀扣,将宽度调整到合适的位置,不紧不松地绑在雷斯的颈项上。 他垂着头,长发束在脑后,松松垮垮地下垂,灯光从头顶落下,在鼻梁与颧骨处描出一道圆滑的阴影线。 雷斯虚虚地握着对方的大腿,不敢挨实了,只若即若离地掌着,享受对方手指在他脖子上摘来摘去的触感。 锁链式的止咬绷带需要扣住耳朵,多重缠绕,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戴起来流程很麻烦,郑镜怀耐着性子弄完,拨弄着狼的短吻上丁零当啷的银链,面无表情地拿起了手机。 咔嚓。 “哥,别拍。”雷斯欲言又止,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你不会喜欢这种吧?” 他用余光瞥镜子,总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五花大绑的螃蟹。 “不喜欢,太花哨了。”郑镜怀又拨弄了几下链子,听够了清脆的金属音,着手解下来:“战斗时候很吵。” 雷斯赞同地嗯一声。 “但如果去牛/郎店,应该很受欢迎。”郑镜怀又道。 雷斯的眸光立刻变得不对劲:“……你喜欢轻浮的类型吗?” 郑镜怀一哂,没理他,取出第二条止咬绷带。 金属色硬化面料,非常难以挣脱,束缚感极强,设计逻辑简单,只要沿着狼吻的弧线套进去,扣死,就足够起到防狂化的效果。但即便挑到了最大的尺寸,也依旧勒得雷斯喘不过气。 他屏住呼吸,胸膛轻微起伏,由于无法张嘴,他连说话都困难。 “看来个性化定制不是噱头,如果真有「锁」喜欢这种残忍的款式,应该会对这条绷带爱不释手。” 郑镜怀沿着雷斯被勒住的狼吻边缘摸索,手指试图勾起布料,但太紧了,完全伸不进去,他一解开,雷斯就开始急促地喘气,眼周变得发红,情绪不太稳定。 这哪是防狂化装置,怎么还起反作用? 郑镜怀嘟哝一声,捧起雷斯的下巴,安抚性地捋顺他的毛发。 半分钟后,雷斯从濒临窒息的难耐中缓过劲来,用力在郑镜怀掌心蹭了一下,唇边的涎水沾了上去。 郑镜怀抽出纸巾,随手擦了擦,拣出自己一眼相中的那条复古黑牛皮的止咬绷带。 这条止咬绷带造型古朴,与军用的战术止咬绷带是相似的构造,它有两条带金属扣的臂环,与简易的战术背带合在一起,绕过肋下、胸背、双手大臂,连接到颈部,最后绑在后脑勺,以此固定狼吻。 非常实用的设计。 雷斯已经把外套脱了,灰白的毛发在空调的吹送下微微晃动,这次,郑镜怀没有帮助雷斯穿戴。 将胸背套好,狼人灵活的手指足够扣紧金属扣,宽度适宜,漆黑的皮带顺着胸腹的肌肉线条扎紧,将块垒分明躯体分割成不同的灰白色块,健硕的身躯在此刻一览无余。 赤着的狼扣紧最后的绷带,收束了所有野性,仅剩一对猩红色的眼睛闪着寒芒。 注射针孔很短,药囊安置在颈后,狂化探测器的内层里目前空无一物,需要专门定制。 雷斯坐在圆凳上,看着自己被勒紧的胸肌和臂膀,不大理解为什么一个止咬绷带会有如此繁琐的设计。片刻后抬眼,却发现郑镜怀正打量着他,眸光熠熠,有几分璨然的兴味。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挺起脊背,让自己看上去更诱人。 郑镜怀满意地靠过去,拨弄了两下金属扣,“就这个吧。” “等等。”雷斯叫住他,“后背不太舒服。” “哪?”郑镜怀看了眼镜子。 雷斯伸手摸向自己的肩膀:“扣子,紧。” “转过去。”郑镜怀拍了拍雷斯的肩,雷斯脚踩着地,把圆凳一转,背过身去。 郑镜怀帮忙调了调,没觉得哪有问题,正想问,突然瞧见雷斯的尾巴一直摇。 知道了什么的郑镜怀:“……” 他一拍雷斯的后背,冷声吩咐:“穿衣服,出去结账。” 雷斯忙不迭地穿上衣服。 郑镜怀先一步出门,将托盘放在回收台上,走向结账处,视线一瞥,意外瞧见一个矮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学生打扮的青年,约莫十七八岁,栗子色的短发及耳,提着制式的帆布背包,肩章有一对锁链状的符文标志。 居然是一个「锁」,还是正在课业中的院校生。 可整个林城,乃至周边四镇,应当没有培育「锁」的学院才对。 郑镜怀略一蹙眉,面上不显,走近,扫了眼分区——「猫科种属专区」 未完成课业的「锁」一般不会分配到相性一致的兽人,但这个孩子的目标却很明确。 听到他的脚步声,年轻的学生回过头来,他五官并不出彩,浅淡的雀斑分布在鼻尖和颧骨,圆眼褐瞳,看上去相当乖巧。 “您好,您是「锁」吗?” 学生的嗓音很独特,有着摇篮曲的感觉。 “何以见得?”郑镜怀挑眉。 “您身上有熟悉的气息,浓郁又强大。”学生腼腆一笑,“我想,我不会认错。” 郑镜怀走近,单手插兜,柔和地勾起唇:“你的课业很扎实。” “谢谢夸奖。”学生像一头害羞的小鹿,他指着展柜,真诚道:“如果可以,您能帮我推荐一款适合猫科兽人的装置吗?” 他瞟了眼站在远处的女导购,局促地解释:“我,我不太敢和漂亮的陌生人说话。” 郑镜怀打量着他,“什么种属的猫科?” “美洲豹。”学生道。 闻言,郑镜怀的手指一顿,不经意地蜷缩,颇有深意地瞧着模样乖巧的学生。 他的鬓发垂在脸侧,细长手指摩挲过玻璃,拉开展柜,问道:“有什么偏好吗?” 学生绞尽脑汁地想:“他或许会喜欢张扬一点的。” “送人?”郑镜怀随意问道。 “对,生日礼物,但这是我擅自挑选的,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学生有点不安地抿着唇。 “你这么用心,他会喜欢的。”郑镜怀指向绒布托里的几款装饰复杂的尾环及大号耳钉。 “真的吗,谢谢。”学生灿烂一笑,低头认真挑选起来,很快,他在所有选择里挑了个最便宜的耳钉,铆钉造型,张扬又帅气。 “外面雨很大,你一个人来的?”郑镜怀问道。 学生还沉浸在送礼物的愉悦里,对郑镜怀并不设防:“我坐城际列车来的,很方便,一个人也没问题,至于雨……”他指了指自己的背包:“我有带伞。” 他话音刚落,试戴间传来关门的声音,雷斯走来出来,猩红的眼睛四处张望,很快定格在郑镜怀的身上。 然而,在看清对方身边的学生时,他倏然一怔,眼里闪过几分严肃,就像遇见了什么棘手的难题。 雷斯的视线在空中与郑镜怀一碰,后者的眸光忖度而锐利,令雷斯忍不住别开头,以防自己在这样刁钻的审视中露出马脚。 郑镜怀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与学生道别,到前台结账,收好小票,带着雷斯朝门外走去。 不远处,身后女导购甜美的嗓音响起:“这位客人,您挑选的耳钉换季促销,打八折。” “真的吗,太好了。”学生的声音若隐若现。 郑镜怀漫步在商场的通道,脑中闪过那枚耳钉的价签,即便打八折,也达高昂的六千多块。 一个普通学生会随手送这么昂贵的礼物吗? 他思索着,袖子突然被拽了一下,偏头望去,是雷斯。 戴着厚厚帽子的雷斯指向一家男装店,一眨不眨地凝视他,渴求之意溢于言表。 他不能总穿家里的杂物招摇过市。 郑镜怀颔首,带着狼进了男装店。 狼身材魁梧,但比例优越,肩宽腿长腰腹窄,虽然看上的衣服都要买大号,但比起其他更大体格的兽人,就如行走的t台模特般闪耀。 郑镜怀坐在等候区喝水,一杯茶水没下肚,狼已经换了三套颜色不同的战术西装了。 看着在自己面前大肆开屏的狼,郑镜怀支着太阳穴,慷慨地朝某个衣架努努嘴:“去试试那个。” 雷斯耳朵立刻立起来——那是一个开肩的背心。 果然,郑镜怀就喜欢看他穿布料少的东西,他想。 他飞速钻进试衣间,然而,他前脚刚进去,郑镜怀从沙发上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眉心微蹙,走向刚才的防狂化装置店铺。 他进入店铺,店里除了女导购外空无一人,她正擦拭一个饰品,重新放回展柜里,听到有人进门,柔和的女声响起:“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 郑镜怀疾步走去,只见惊讶的女导购手中,正躺着那枚铆钉耳钉。 “刚才的学生没有买?”郑镜怀问。 “没有。”女导购仿佛对此并不在意,微微一笑:“或许是这件饰品不合那位客人的心意,倒是您,是刚才购买的商品有瑕疵吗?” 郑镜怀神色一凛,语气有几分凝重,“那名学生什么时候离开的。” 女导购一怔,回忆道:“在您走之后,他放下耳钉,说价格不合适,就离开了。” 郑镜怀:“……” 女导购:“先生?还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没有。” 郑镜怀低语,自顾自走出店铺,男装店门口,已经换好衣服的雷斯正在找他。 狼步伐有力但急促,来到他面前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哥。” 郑镜怀抬头,目光澄明镇定,蕴藏着冰魄般的深意,他定定注视着雷斯,仿佛要从其中挖掘处出什么来。 察觉到郑镜怀可能发现了端倪,雷斯忍不住吞咽,硬着头皮道:“……好看吗?” 郑镜怀缓慢伸手,轻轻摩挲对方颈下的毛发,逐渐收紧,他抓住雷斯身上的背心,眸光平静,森森发寒。 雷斯的头皮像是被刀刃刮过,他被这锋利的沉默凌迟,尾巴都不敢摇了。 半晌,郑镜怀踮起脚尖,突然笑了,如春水乍融,难得温柔地凑到雷斯耳畔道:“还不错,你去结账,我们一会回家吧。” 雷斯如蒙大赦,摇着尾巴赶忙去结账,郑镜怀跟在他身后,思考片刻,起身折返回了防狂化装置店铺。 见郑镜怀三顾的女导购:“您怎么又……” “有拴坏狗的链子吗,给我来一条,要最结实的。”郑镜怀眯起眼,冷冷一笑。 女导购:“……” “惩/戒用具也行。”郑镜怀又道。 女导购:“客人,我们是正经店铺,不卖非法……” 郑镜怀一拍银行卡:“都要了。” 女导购笑逐颜开:“好嘞,这就给您包起来。” 郑镜怀:坏狗:)(想好一千种手段 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坏狗:嘻嘻老婆喜欢制服唉(沾沾自喜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3章 回程的路上,坐在副驾驶里的雷斯相当不安。 狼人硕大的身躯在车内略显拥挤,但坐姿优雅,挺立的耳尖不断在车棚上摩挲。他隐秘地瞥向后排座上紧挨着的包裹,脸色僵硬,猜测那个陌生的袋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郑镜怀从防狂化装置用品店出来时,提了个不轻的包装纸袋,雷斯没敢询问对方买了什么,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用在他身上的。 未知带来的紧张感总是超乎想象,雷斯忍不住用指尖摩挲座椅下的真皮。 “你是想再添一笔赔偿金吗?”郑镜怀单手打方向盘,路灯斜掠的光影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明晰的刻痕,黯淡的影子融汇眼尾,拖长一丝冷峭的弧度。 “你应该没忘记,你还破坏了我卧室的柜灯吧?” 他话音落下,身侧细碎的擦擦声立刻停止了,狼收起了尾巴,像条犯错挨训的猎犬,可怜兮兮的。 二人很快到家,将车停在车库,家中纤尘不染。 郑镜怀率先走进家门,雷斯亦步亦趋,打开客厅灯后,电话忽然响起。 郑镜怀看了眼来电人,走向书房,在雷斯的注视中将门反锁,倚靠在书桌旁,接起电话: “怎么?” “您的银行卡有大笔动账,您去了男装店……”电话那头的电子音沉默片刻,语调有些怪异:“还有防狂化装置商店?” “你这通电话是特地来提醒我,哪怕是我的私人储蓄,也依旧在中央城的监控之中吗?”郑镜怀歪着头,用肩膀夹住手机,随手将掉落的鬓发拢至耳后。 “这不是关键,你……您为什么要去买防狂化装置,该不会……”mirror的声音有些滞涩。 “偶遇一个没有装置的兽人,善心大发替他买了单,这个答案你满意吗?”郑镜怀在书桌前踱步,将自己整理出的,关于那个A-级美洲豹犯罪者的背调记录找出来,重新浏览。 “还是说,我要重新想一个完美的理由来搪塞你?” mirror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你更像在担心我挑选出的‘幸运儿’,不是中央城那群身份尊贵的太子爷们。” “……您是中央城宝贵的资源。” mirror沉声道,这一刻,机械音有了几分庄肃的警告:“您的天赋无可限量,断不能再用在不值得的地方,那些出身名门贵胄、权势在握的兽人正等待您的垂青,您……” “我说。” 郑镜怀打断他,神色冷淡,细瘦的指尖捻过卷宗的内页,语气冷如料峭的寒潭。 “中央城那些自以为是的老东西,是不是从来没把「锁」当成人看?以至于你只是离开NO.1身边几年,就变得和他们一样聒噪。” mirror:“……” “真的吗?”电子音的声调低了下去。 郑镜怀一哂,“真的,你的语言模块已经被污染了,回去好好修理吧。” 气氛有些压抑,好在比起与mirror谈这些车轱辘话,他更在意今天店铺里遇见的学生。 那个少年,是一个「锁」。 “mirror,帮我调取周边一百公里内所有有资格培育「锁」的学院以及学员名单。” 锁的培育模式复杂且严苛,拥有资格的院校不多,理论来说,很好锁定。 作为搭载了中枢数据库的观察者,mirror读取与筛选数据的速度快到令人咋舌,几分钟后,一个整齐的表格发到了郑镜怀的电脑里。 读取后,郑镜怀快速浏览,林城作为兽化者居民占比较高的城市,「锁」的人数比正常城市多。但四所学院相加,连同教师、三年内的预选生和五届以内的毕业生,总共只有不到四百人。 这四百人里,按长相筛选,没有一个符合。 郑镜怀又确认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靠在椅背上阖目,思索记忆里的细节。 从在店铺里的情况来看,对方没有易容的痕迹,如果有,他一定会发觉。 排除所有选项,只有一种可能——对方是没有登记在案的「锁」。 “你好像遇到了难题。”mirror屏息片刻,道。 “这还差得远。”郑镜怀取出一支笔,翻开笔记本,“你有办法调取林城的监控吗?” “你要干什么。”mirror登时戒备:“擅自调取地方监控,没有文令,一旦被查出,我们是要上内部法庭的。” “我上法庭的次数还少吗?别废话,赶紧调。”郑镜怀运笔如飞,笔尖刮擦纸面,没一会就勾勒出一幅人像素描。 他把纸对准电脑镜头:“照这个来调。” 镜头上的红光闪烁,意味着此台电子设备被中枢信号暂时接管,mirror将图片扫描,叹息道:“即便如此,这也太强人所难了,你知道林城有多少人吗,常住人口足足一千八百万,不包括不计其数的黑户和流动人口。” “你不行?”郑镜怀笔尖轻点,尾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量感,并不严肃,但听上去就是有种辛辣的蔑视。 mirror噎了一下,电子音出现诡异的亢奋波动,“……我当然行!给我一晚上。” “一晚上?”郑镜怀把笔一扔,散漫地垂着头,“等你找到,人说不定都遇害了,你是故意拖延吗?” “不要乱说,人工智能很难做的,我不仅要瞒着中央城调动如此庞大的算力,还要掩盖中控室飙升的电表走字,哪像你上下嘴皮子一碰……”mirror忍不住抱怨,得到的只是郑镜怀敷衍地‘嗯嗯’。 “啊,可恶,你这家伙,果然和NO.1一个德行!” “呵。” 郑镜怀关闭电脑界面,随口一句“期待你的好消息”后,关闭了通讯, 书房内一时阒然死寂,只剩窗外淅淅沥沥的落雨声,雨幕将远处大楼的亮化灯带模糊得只剩一条黯淡的金线,在无边的黑暗中微微发亮。 他收好笔记本和卷宗,踩着拖鞋走出书房,客厅里,狼正客气地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看着一本杂志——是白天郑镜怀在卧室里看的那本老旧时尚杂志。 “换睡衣去,你想穿着西装睡觉吗?”郑镜怀睨着雷斯。 狼灼然的红目渗出几缕精干的明光,深邃直白,他缓缓站起,阴影由一个圆点逐渐拉成,如同庞大的巨兽伸长躯体,身上残留着男装店里浓烈的木调香水味。 他走到地上的袋子,非常不经意地打翻了其中一个,包装精致的黑盒子掉出来,发出沉闷的‘咚’声。 正是郑镜怀在防狂化装置店去而复返买下的新品。 雷斯的耳朵微微一抖,利落削直的脊背线条在物品倒地时随之紧绷,他装作不经意地扶起袋子,半蹲在地,影子如同沉默的小丘,在郑镜怀看不见的地方,他死死盯着黑盒子,几乎流淌着警惕的凶狠。 “别光看着,打开它。” 郑镜怀坐到不远处的小沙发上,踢掉拖鞋,一条腿掖在腿窝里,一条腿垂着,赤脚踩在地毯里,道: “那也是给你买的。” 雷斯闻言,硬着头皮拆开了盒子,丝绒布褪去,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根冷光淬亮的锁链,银色质地,透着凄寒的气息。 雷斯单手握住锁链,合金材质,不沉,但硬度很高,表面光滑,比起医用的抑制锁链,这个更像用处值得商榷的装饰品。 “这是……”雷斯欲言又止,看向郑镜怀。 郑镜怀似笑非笑:“拴你的。” 他伸手,细瘦的指尖在狼的耳朵上抚过,离开时还轻轻一掸,状似爱/抚,或者戏弄:“我怕你半夜发狂,咬断我的喉咙。” 雷斯目光晦暗,喉结一滚,神色定定,他的视线从对方饱满的指尖开始移动,最终落到头顶上那两瓣嫣红的、不断开合的唇上。 在目光愈发忤逆之前,他驯顺地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在黝黑的阴影中,只露出一个灰白的、恭敬而温和的后脑勺。 “我不会这么对您。”他嗓音谦逊克制。 郑镜怀无声一笑,“你在我这里没有信用可言,雷斯,你今天继续睡客厅。” 雷斯:“……是。” —— 睡前,郑镜怀和雷斯先后去浴室洗了澡,或许是第一次在家里洗澡的缘故,雷斯的动作额外缓慢。 约莫半小时,他才从浴室出来,好在其中已经整洁无比,连砖缝里的水渍都有好好地擦干净,略微缓解了郑镜怀的不满。 夜间十一点,郑镜怀准备入睡。 或许是心有戒备,夜多梦魇,他今天的睡眠质量并不好,梦里,总有一条潮湿又火热的东西来回扫拭,令他心头压迫,呼吸不畅,不知过了多久,他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入眼是一线昏暗的月光。 疲惫地坐起来,被子堆到腰间,清浅的月光透过窗框安保的格栅洒入室内,雨声渐消,将近三天三夜,连绵的大雨终于有了短暂地喘息。 他打了个呵欠,整个人昏昏沉沉,卧室里并不暗,他摸索着床边下地,慢腾腾地推开卧室门,昏暗的客厅里,一道身影正站在阳台旁,如同一尊漆黑的雕塑。 是狼。 毫无疑问是狼。 整个家里,只有郑镜怀和雷斯两个活物。 郑镜怀迷迷糊糊地倚靠着沙发,嗓音沙哑,带着没睡醒的困倦:“要走了吗?” 阳台边的黑影没有反应,几秒后,黑影转过身来,月光照出他颈上淬银的冷光,以及一抹猩红的目光。 雷斯短吻开合,紧束在其上的止咬绷带也跟着颤动,他避开了这个话题,反问: “怎么醒了,睡的不好吗?” 他语调关切,仿佛当真在为对方着想。 “不太好。”郑镜怀揉了下额头,声音哑而连绵,混着气音,柔得如一捧雪。 他半眯缝着眼,调侃道:“早知道睡前让你再给我配一杯牛奶了,我或许需要安眠药。” “……” 雷斯听出了对方话中的讥诮之意,暗指他白天的手段过于拙劣,但他假装没听到,迈步过去,赤着的狼趾踩在地毯里,发出沙沙的声音。 “安眠药不能多吃,需要我提供其他的服务吗?”雷斯来到郑镜怀面前,俯视对方。 郑镜怀头枕着沙发背,沁着护发素香气的长发垂散在脸庞,如同平滑的绸缎,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睫毛遮落阴影,有点不太好相处的凌厉。 他微微蹙着眉,不知是没睡好心里烦,还是被雷斯这番话逗到了,懒散地掀起眼皮,疑惑道:“什么服务?” 雷斯躬身,要不是穿着橙黄色的小花朵睡衣,他真像一名恭敬有礼的执事。 “能让人睡好的服务。” 郑镜怀半仰起头,认真询问:“有生命危险吗?” “没有。”雷斯摇头。 郑镜怀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不打算和你上/床。” 雷斯表情未变,眸色却深了许多,视线定定地落在郑镜怀脸上,灼热的情绪在黑暗中发酵,冲撞着这颗不算理智的心脏。 说实话,他想念对方的味道,渴望与对方有关的一切。他想向郑镜怀坦诚自己的野性,或者恳求对方不要再用这种玩笑般的口吻挑战他的极限,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说出口。 因为郑镜怀说这话时,眼里没在笑。 雷斯深吸一口气,尖牙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是将对方戏谑的薄情嚼碎,吞下,珍而重之地藏回肚子里。 他道:“请闭上眼。” 郑镜怀眨了眨眼,“是服务的一环?” “是的。” “好吧。” 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拢合了最后一丝光线,视觉的剥夺令郑镜怀有一丝紧张,尤其是狼的鼻息近在咫尺。 微微令人肾上腺素上升的等待后,一双温热的手触到了郑镜怀的太阳穴,精准地找到了穴位,娴熟而有力地开始揉按。 这一刻,郑镜怀确信,狼确实进修过专业的男仆课程,要么,就是离开他的日子穷困潦倒,被迫去推拿店打过工。 他挤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呼吸,几秒后,放松将额头抵在狼的掌心,对方利爪的尖弧明明离他的太阳穴只有一寸远,郑镜怀却依旧心安理得地垂着眸。 狼眸光闪烁,情绪交杂,时刻变换,但手上依旧细致、稳健。 按了不过几分钟,郑镜怀就有点昏昏欲睡了,他倚靠在狼的怀里,懒散道:“我明天要出门。” 雷斯一怔,不明所以地垂头,看向郑镜怀。 郑镜怀没有睁眼,他把全身重心搁在雷斯身上,理所当然地接受对方的服侍,慢吞吞道:“白天你可以出去,但如果晚上不回来……” 没等郑镜怀说完后半句,雷斯接道:“我会做好晚饭,等你回来。” “嗯。” 郑镜怀半睁开眼,眼里平静而冷淡,他伸出手,抓住雷斯脖子上的锁链,微微往下一拽,狼低下头来。 他奖励一般,用鼻尖蹭了下狼短吻上的牛皮战术绷带。 雷斯的肌肉瞬间紧绷,瞳孔睁大,尾巴伸直,鼻息霎时火热。 “乖。”郑镜怀闭上眼,淡淡道:“我要睡觉了。” 雷斯:“……” 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应对方这捉弄般的奖励,这个话题就戛然而止了。 雷斯沉默片刻,勾起郑镜怀的腿,毫不费力地将人抱了起来,送回卧室。 第14章 第14章 早上十点四十分,被mirror的电话吵醒,郑镜怀迷迷糊糊睁眼,掌心立刻被塞进一台震动着的手机。 他翻过身,用枕头盖住脸,抵抗窗外细碎的晨光,将听筒搁在耳边,沙哑地‘喂’了一声。 mirror:“很抱歉地通知您……” 郑镜怀轻喘,不耐烦道:“换一个开头。” mirror停顿片刻,换上另一套腔调:“亲爱的NO.2,mirror遗憾地……” “少废话,没找到?” “找是找到了,只是相似目标过多,无法确定行踪。” 郑镜怀喃喃一声,低哑无声,倒是电话那头的人工智能像是窥见了他的口型,怪声怪调道:“你刚才是不是在说我废物?” “是啊。”郑镜怀敷衍道,无视了电话里mirror心碎的控诉,坐起来,腰间围着被子,散漫地伸了个懒腰。手臂一抬,指尖蹭到了一点毛茸茸的东西,定睛一看,床边正趴着一条大型犬。 是狼,准确来说,是退化了的雷斯——没有「锁」的庇护,他的人类形态无法时刻维持。 狼的前肢搭在床边,精瘦强悍的腰身弓成一条弧线,尾巴长而直,在地板上拖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耳朵后折,乖巧温驯。 郑镜怀看了眼自己的手机,镜头附近,果然残留着狼叼东西时留下的涎液。 “你是在等我醒?不是说过白天的时间你可以随意支配吗。” 郑镜怀打了个呵欠,随手一摸狼吻,狼作势抬头,用湿漉漉的鼻子顶他掌心。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用保温罩隔着,一个培根吐司,一杯果汁,一份挑过鱼刺的脱骨炸鱼。 郑镜怀坐在窗边,享用免费的早餐,狼趴在他脚边地毯上,百无聊赖地舔着自己的尾巴,他脖子上的锁链早断开了,一头拴在床柱上,一头掉在沙发底下。 郑镜怀没有过问,寻常的锁链拦不住雷斯,更何况,以对方现在的状态,问了也只会得到嗷呜的回应。 还是不要浪费口舌的好。 隔着安保栅栏,外头阴云密布,雨已经停了,即便过了早高峰,道路上依旧车水马龙,暴雨季快要结束,人们总算恢复到了正常的工作生活,但郑镜怀的假期余额远没有告罄,依旧可以享受悠闲时光。 他叉起最后一块没什么肉的鱼头骨,伸到桌下垂着,指尖晃了晃。几秒后,叉子上重量一轻,狼叼走了鱼骨,囫囵吞了下去,滚动的喉骨在郑镜怀脚背上搭着,一动一动的,惹人发痒。 消了会食,穿好工作制服,郑镜怀对着落地镜整理领带,在与家里的狼告别后,驱车前往林城分部。 由于A-级美洲豹杀人要案尚未破获,又来了一起破坏了信号塔的械斗案与旧城区针对首席执行官的袭击案,三个案子就像三朵山一般大的乌云,密不透风地笼罩在犯罪科大厦之上。 办公室里一片肃杀,警员们行色匆匆,打印机和传输机轰隆作响,电话声此起彼伏。 他掠过办案大厅,走向首席执行官办公室,关上门后,木质展示柜内侧的声筒应声响起:“你是要加班?” 郑镜怀没理它,径直走向办公桌,单膝跪地,摸索到箱子里的暗格,用力一拧,背后的展示柜应声分开,一排闪着寒光的枪械静静躺在伸出的陈列架上,各种款式一应俱全。 他踩在椅子上,在腿侧绑固定匕首的战术绷带,又将实弹与电化能源枪的枪液装满,动作迅速,不过两分钟,便已全副武装。 “你这样子像是要去炸总部。”mirror调侃道。 郑镜怀将半掌手套戴好,确保干燥的皮质能严丝合缝地贴在指根,冷冷道:“如果你的效率高一点,我就不用加班了。” mirror:“……找不到也不是我的错。” “放心,一开始也没指望你。”郑镜怀一哂。 虽然没有心,但一瞬间好似心插数剑的mirror:“……” “你今早说相似目标过多,无法确定行踪,昨天晚上,那个「锁」出现在卡尔曼波商场附近,最后的信号在哪丢失的?”郑镜怀沉思。 “沿山路664号岔口,他下了一辆黑色面包车后,消失不见了。” “沿山路664号岔口?那个岔口可以通向桥洞区C121。”郑镜怀自问自答,笃定道。 mirror:“你是说……” 郑镜怀:“现在信号塔区的抢修工作是谁在指挥?” “林城的基建部,人类边缘犯罪系统督工。” 郑镜怀了然颔首。 东城械斗案中唯一受到损毁的只有覆盖桥洞区C121的信号塔,始作俑者显然是那个A-级美洲豹罪犯和家里那头谎话连篇的狼,现在看来,狼在隐瞒什么,信号塔损毁,的确可以阻碍mirror的数据利用,令郑镜怀一时半会找不到那个「锁」。 而昨晚狼看见那个「锁」的神态,也很耐人寻味…… 恐怕交情不浅。 “把东城桥洞区C121的线缆位置,以及信号塔地下控制室的四维地图调出来。”郑镜怀说完,又往兜里装了一枚高浓缩炸药。 为了节约地上面积,无论民用还是军用信号塔,都在塔基下方建立了巨大的钢架空洞区域,方便储存信号箱、安置电路基站、构建检修通道等,信号箱中,有定期更新的区域内全部监控记录,以及网线域站信息。 每座信号塔下的空间构造都不同,但整体大差不差。 mirror:“NO.2,擅闯信号塔要地是违法行为。” 郑镜怀倚在桌旁,凝视那个正在发声的魔方大的声筒。 被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凝视,mirror陡然感到自己的电流循环不畅:“……炸民用线缆也是……” 郑镜怀眯起眼。 “……” mirror滋滋啦啦地响应一会,叮一声,地图麻溜地传到了郑镜怀手机里。 郑镜怀挪开了视线,恐怖的压迫感立刻消失了。 他垂着头,简单操作,用大屏点开地图,迅速将信号塔的地下区印刻在脑子里后,对mirror道:“我进入信号塔地下区后,会将储存信号箱接入你的电源接口,给你三分钟的时间,找到我想要的那个「锁」。” “你确定那个「锁」会在C121区?”mirror问道。 “如果你认真翻翻,说不定还会找到一头失踪已久的美洲豹通缉犯。”郑镜怀勾唇。 mirror喜欢他的冷幽默,当即发出滋啦的电流声,像是某种同流合污的窃喜,但很快,它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等等,我不要成为你违法的共犯!” “晚了。”郑镜怀转了下手里的枪,语调平平,充满威胁和狡黠:“你要是现在退出,我就向中央城告发你偷用天价电费。” 说完,他又朝大屏幕上的四维地图努了努嘴:“以及泄密。” 电子音孱弱地发出哔地一声,怒道:“你居然反水。” “是你挑选合作伙伴时不够谨慎。”郑镜怀一笑,片刻后垂着眼,声调稍低,忽地自言自语道:“你知道对罪犯来说,什么时候最危险吗?” mirror思考半晌:“被逮捕?或者在监/狱里?” “都不是。”郑镜怀露出一个没有感情的笑,很快,唇线变得平直,剖出一丝深邃的弧度。 他看着自己手里漆黑的枪管,情绪莫名: “……是在共犯们意见有分歧的时候。” mirror:“啊?” 似是没有耐心解释,又仿佛在思考忖度,郑镜怀摩挲枪管,眸色定定,只剩沉默。 —— C121区某处,一个氤氲着咖啡香气的小房间。 年轻的学生正仔细地擦拭咖啡杯,栗子色的短发被帽子压住,浅淡的雀斑藏在帽檐的阴影下。他明亮的目光瞥向墙上的时钟,没一会,又顺着窗户,投向远处高高的信号塔。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目光中有些许焦急,但门口迎客风铃的叮咚声一响,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 他放下咖啡杯,拿起点单纸,笑着走向窗边落座的客人,摇篮曲般的嗓音响起: “欢迎来到海蓝咖啡馆,客人想喝点什么?” —— 这次,郑镜怀从犯罪科借了一辆高大结实的越野车。 开往C121区的信号塔,驶出盘山隧道,桥洞区的民用信号塔如同一个锋利的画块,正高高地拼贴在旧城参差不齐的天际线中。 车载音箱里传出mirror最后的恳求:“要不,先试试你的首席执行官权限能不能光明正大进入信号塔呢?” 郑镜怀驶下山坡,汇入公路,远远遥望,能见信号塔区外侧拉着长长的警戒线,大型施工车在外停放,扛着检修设备的工人们往来其间,夹杂着一些指挥现场的警官。 由于前阵子暴雨,信号塔的检修工作屡屡受阻,塔下的进出口也因钢铁外壁的塌方而无法通行,这时候雨停了,抢修队才进驻信号塔区。 “如果这是在中央城,我会考虑,但现在……” 郑镜怀目光轻移,后视镜中,一位身穿红黑制服的警官站在街边树下,正在清点新到的钢材,他身后,一条长长的的蜥蜴尾巴径直垂下。 “不是说这里归人类管吗?”郑镜怀敲了下方向盘。 通过越野车的红外雷达眼,mirror显然也发现了这里超乎寻常的兽化者数量,“五个小时以前的抢修命令明明是这样写的……” “看来是有人下了密令。”郑镜怀支着头,微微蹙眉。 车前镜外,通向信号塔的隘口,一名头顶鹿角的兽化者向他挥舞手中的警戒棒:“请停车,接受安保检查。” 越野车缓缓驶停,郑镜怀摇下车窗,拿出自己的证件,瞥向麋鹿兽化者,对方胸前挂着一个方块铭牌。 「兽人管理局,后勤部。」 兽人管理局? 郑镜怀不动声色地往里头瞧了一眼,刺目的警戒线外,高大的雷达车停在物资堆积处,周围有不少穿着兽人管理局的侦查官在走动。 后勤部职员将证件递还给郑镜怀,语气为难,鹿角轻晃:“执行官大人,很抱歉,目前信号塔区已经明令由兽人管理局接管,没有特殊通令,外来者一律不得放行。” “明令?”郑镜怀眼睛一弯,颇有压迫感道:“是谁的命令?” “是奥尔坎侦查官的命令。”职员朝某个方向看去。 郑镜怀抬头,十几米远的角落,一辆浑身钢铁银涂装的悍马停在阴影中,它贴了漆黑的镜膜,天光昏暗,无法从玻璃上的倒影识别出对方的轮廓,只如一团漆黑的墨团,融化在斑驳而肃杀的银光里。 注意到他的视线,对视几秒,阒然盘踞着的悍马突然亮起车灯,刺目的远光灯急促地闪烁两次,锐利的光线打在郑镜怀视网膜上,令人忍不住眯起眼。 仿佛一种霸道又狂妄的问候。 “呵。” 郑镜怀冷冷一哂,摇上车窗,猛地踩下油门。 越野车马力轰然炸开,引擎声嘶吼,刺破了空气里焦灼的氛围,百米加速五秒的钢铁巨兽冲向悍马,车灯苍白如电。 郑镜怀油门不减,在即将撞上悍马时,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吨位过大的越野往前一滑,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两车的车前保险杠骤停,离彼此只剩一公分。 车灯犀利直白,如同一把雪做的匕首,直直刺入贴了镜膜的前挡风玻璃。两辆钢铁巨兽头挨着头,大片反光中,郑镜怀犀利挑眉,看向悍马玻璃后的身影。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黑红色的兽人管理局制服,挺括的带徽军帽遮住面部,衣着与车内环境融为一体,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戴着皮质手套的右手。 对方手掌宽大,掌着加厚的方向盘,面对郑镜怀的报复,他显得从容淡定,游刃有余。 郑镜怀一哂:“mirror,看得清脸吗?” 越野上的雷达电子眼一扫,谁知对方仿佛洞悉了他的意图,悍马的车灯也亮了起来,两光对冲,视野里顿时剩下雾茫茫的白。 电子音遗憾道:“不行。” “属种呢?” “陆行兽化者。” “你当我不知道?”郑镜怀舔了舔自己的尖牙:“他看起来像有鱼鳍的样子?” mirror:“……” 他的新主人最近怎么总是阴阳怪气的。 他赶时间,没时间在这折腾,算这小子走运,郑镜怀心道。 挂下倒档,一脚油门,车往后倒出十米,他正要打方向盘拐弯,谁知面前的悍马不退反进,突然加油,如同一条热情而不知分寸的大狗,悍然冲上了他的车头。 郑镜怀:“?” 砰。 一声细小的碰撞声响起,是车前保险杠摩擦的声音,由于对方踩刹车及时,一触即离,场面一度危险又亲昵,像是一个充满机油味的吻。 当然,被挑衅了的郑镜怀可不这么觉得。 “操。” 他青筋一跳,忍不住暗骂,冷艳的脸上闪过阴戾,挂下前进档,档位咔哒作响,一脚油门,越野车长吼一声,重重顶上了悍马的保险杠,将对方重达三吨的车身顶得微微后错。 mirror略显飙高的电子音从车载音箱里传来:“NO.2,别冲动,对方是友方。” 友方?冲动? 呵。 他冷静得很。 郑镜怀拉下手刹,锁死轴承,越野车轮原地空转。 他打开车锁,一脚踩在踏板上,手把车门,探出上身,眉眼凌厉,制服外套飒飒扬起,风吹开他衣襟,露出固定在肩头的腋下枪袋。 “你……”他疾言厉色。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谁知悍马车灯一暗,引擎声轰轰,往后一倒,打轮丝滑,竟就那么一头开进了信号塔区,只留下一个银光雪亮的车屁股,以及一串刺鼻的尾气。 还没来得及教训对方的郑镜怀:“……啧。” 溜的倒快。 他咬紧牙关,神色冷然,下次见面,他非打爆对方车胎不可。 给郑镜怀约了一个半身角色卡,请大家吃[害羞] —— 隔着保险杠偷亲到老婆的狼:(调整耍帅姿势,小心翼翼踩住刹车) 保险杠被蹭了的郑镜怀: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14章 第15章 第15章 想进入信号塔地下区,不只正门一条路。 郑镜怀将越野车停在几百米外的桥下,因为暴雨,城市排水渠水势暴涨,头顶桥面电车轰隆经过,他半开着门,将望远镜架在眼前。 为了最大程度泄洪,排水通道的格栅网被总控打开,形成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通道,只要再向内深入几百米,就能到达阻污的集中平台,那里连同着错综复杂的内部管网。 换上隔水的特殊作战服装,郑镜怀锁车,将带有固定栓的绳索别在腰间,走向将近三米高的排水管道。 由于定期清理,管道中没有过多异味,墙壁上爬满因潮湿而生的苔藓,郑镜怀调整眼部的红外线夜视仪,管道内部的构造立即变得清晰。 摸索前行,贴在手腕内侧的计时器按照分钟产生震动,令他能保持基本的时间概念,大约五分钟后,开阔的阻污集中平台在眼前呈现。 信号塔的地下区存放大量贵重的电子器件,平台的地基比想象中高很多,在建设之初就确保不会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淹没。郑镜怀沿着检修梯向上爬,几十米后,墙壁与扶手变得干燥,不再有滑腻的水汽。 他爬上平地,打开四维地图,在面前数十个黑洞洞的管口前停留片刻,跟随指引,走进了其中一个。 空旷的金属管道浇筑厚厚的涂层,鞋底在上摩擦会略微发涩,但郑镜怀行走起来毫无声响,如一抹飘忽不定的幽灵。 二十分钟后,他打开防尘网,进入通风管道,灵活前进,不久后,若隐若现的嘈杂声音从下方传来。 他用手臂支起上半身,单眼从红外夜视仪上垂下,适应片刻光线后,隔着防尘栅栏向下瞧。 下方是一个宽敞的储藏室,整齐摆放蒙着防尘布的仪器,几个白衣制服的电气工人在清点单据,顺便小声交谈。 “ca规格的螺丝要一百套。” “滑动钢索不在这个库里,去03X找找?” “动作快点,抢修组在等。” 03X? 郑镜怀凭借记忆,搜寻到了这个编号的位置——03X库房在地下区的西北角,正上方是配电室,配电室向东过三道安全门,就是储存信号箱的机房。 他瞥向墙角门边的标牌,上面写着【07X】。 有了清晰的坐标指引,躲避人群后,郑镜怀畅行无阻,十几分钟后,他来到通风管道的末段开口,离中央机房的大门只有五十米。 墙角,正对中央机房的位置,有一台监控摄像头,没有亮灯,不知道是否在运行。 郑镜怀敲了敲搁在自己上衣口袋里、魔方大小的mirror的搭载机体,在极小的屏幕上以不同频率按下几个按钮。 片刻后,屏幕上出现几个字母。 【2min】。 意思是,以魔方机体内部搭载的电荷量,能有效屏蔽监控头两分钟——这个时长对郑镜怀这种经受过特殊入侵训练的执行官来说非常充裕。 他将魔方投掷到监控头上方,魔方下方喷出气体,在监控上悬浮片刻,电荷释放完毕,落了下来,刚好被落地起身的郑镜怀接住。 郑镜怀如一片轻盈的羽毛,在空无一人的通道内穿行,将魔方贴在机房前的电子屏幕上,打开接口,不到十秒钟,电子屏幕出现一串飞速流动的数字,咔哒一声,认证锁打开。 顺着门缝溜进去,平缓而无声地合上门,巨大的机房中,一台台摞堆整齐的巨大信号箱闪烁□□,望过去时如波澜跳跃的光海。 空气中弥漫着少许灰尘味,整齐划一的嗡鸣屏蔽了听觉,令人恍若置身涌动的数据浪涌里。 郑镜怀半跪在地上,找到总信号箱的封板,拆开后,将搭载了mirror信道口的魔方接入主机。 【loading……in 3 min】 三分钟读取结束。 他站起身,在机房里转了一圈,这里不仅存放信号箱,靠内侧还有一张半高的金属桌,桌后铁架上摆放着成排的检修记录。他微微蹙眉,由于戴着手套,不怕留下指纹,正要取出最近三个月的记录查看,忽然听到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 叩,叩。 整齐有力,步履稳健,军靴踩踏地面如同某种捕食者接近,由远及近传来。 郑镜怀略一蹙眉,疾步走向门口的总信号箱,强行弹出正在扫描数据的魔方,无声而迅速地将封板扣回去,做完这一切时,门外脚步声已然逼至近前。 隔着一道门,对方停在了门上,紧接着,门板传来密码按动的哒哒声。 郑镜怀精神一凛,几乎奔跑了起来,飞速钻进成排的铁架,目光扫动——屋内,唯一算得上掩体的,只有角落里的金属桌。 “滴滴,密码验证成功,请进。” 冰冷的机械音几乎贴着郑镜怀耳根响起,他遁入阴影,在门开的前一秒,钻进金属桌下。 浓郁的灰尘沾染了他的衣角,桌下空间很窄,他必须用力屈起腿,将额头抵在膝盖上,整个蜷缩起来才能彻底钻进去。 哒,哒。 冷酷的、叩重无比的脚步声从门口逼近,军靴后跟磕着金属地板,每一声都仿佛敲击在郑镜怀心头。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开始在房间里逡巡,漫无目的的游动,并不靠近,但很快,那双军靴的主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停在了某处。 嘎吱。 一道金属门被打开,这熟悉的声音立刻让郑镜怀警铃大作——对方打开了总信号箱的封板! 咔。 有什么东西被插进了封板后的机箱锁孔,几秒钟的死寂此刻无比漫长,突然,机房里的助手电子音打破平静: “验证密码通过,正在清除备份数据,预计需要十分钟。” “……” 清除备份数据? 糟了,对方想销毁证据。 洞悉了对方的意图,郑镜怀心底一沉,下意识摸向衣袋中的手枪,在手指接触枪托的一瞬又止住了——不对,他携带的是实弹,没有能压制可疑分子的麻醉弹。 他要如何徒手将对方制服? 他呼吸微微急促,精密的头脑飞速运转,一面又密切关注对方的动静,忽然,远处的电箱封板处传来脚步声。 这次,对方目标明确,直直朝他、又或者说朝他身侧高处的检修记录走来。 哒,哒。 脚步声勒住郑镜怀的呼吸,令他的瞳孔几乎缩成了细小的针状,他几乎封闭了自己的呼吸。 目力所及的侧方,一道高大的黑影终于出现在郑镜怀的视野中。 哒。 鞋跟落地,衣摆晃动,勾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郑镜怀的手掌在声响中紧紧握住枪托,手指扣住扳机,姿势无声地调整,单膝跪地,是一个随时能够开枪的姿势。 几秒后,一个漆黑锃亮的鞋尖出现在金属桌的挡板后。 是兽人管理局的制式军靴,靴筒笔直,没有一点褶皱,军裤掖在靴筒里,几乎一丝不苟。 各种细节在郑镜怀脑海中辗转如电。 目测46尺码的军靴,身高在一米九往上,符合大型凶猛动物兽化者的标准;鞋底干净整洁,略带灰尘,不见水渍,说明对方是从信号塔的正门进入,并且在外没有过多步行。有此特殊优待,绝不会是普通的侦查官…… 等等,侦查官? 思及此,郑镜怀瞳孔一颤,立刻想到了那个在悍马中不见面目的、所谓的奥尔坎侦查官。 难道说。 郑镜怀眉心压下,不悦地抬眸,忽然,一只戴着纯黑牛皮手套的手伸向了桌下。 郑镜怀:“!!!” 视野中,对方修长宽大的手掌极速逼近,几乎要戳到郑镜怀的眼睛。他用力后仰,后脑勺贴近金属板,整个身体费力往里塞,终于,在他再也无处可躲的时候,那只手停了下来,扣住了夹层抽屉,往外一拉。 抽屉里的滑轮险些把郑镜怀的头发夹住,但好在,有惊无险。 那人从抽屉中取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不知道做了什么,顺利打开了其中一份检修记录的锁。他拉来椅子,没有坐下,或许是嫌上面有灰尘,片刻后,倚靠在了桌边。 挺括军裤勾勒腿部线条,结实有力,连其上的金属装饰都熠熠生辉,两条腿交叠在郑镜怀眼前,像两个笔直坚硬的碑,遮住了外面的光。 对方以比正常人阅读速度更缓慢的频率翻开检修记录,不确定是在寻找什么,还是单纯打发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郑镜怀摸索着扳机,凌厉眸子在黑暗中闪动,不知在想什么,他就像一只浑身戒备的凶兔,冷静、谨慎,一旦受到威胁,也能随时暴起,把枪管塞进对方嘴里。 半晌,久到手腕内侧的计时器震动了十多次,门外终于传来一声报告。 “奥尔坎侦查官,初步检修工作已经开始了,您要去视察吗?” ——果然是他。 郑镜怀冷峭地眯起眼,后牙微微用力。 那个撞他车前保险杠后肇事逃逸的浑小子! 奥尔坎没有回答,但动作明确——他将检修记录放回架子上,抽出抽屉,在险些第二次夹到郑镜怀的头发后,将文件夹里的密码卡推了回去,起身,迈步。 脚步声走远了,几分钟后,大门关闭,再无动静。 等待片刻,确定机房里再无响动,郑镜怀慢慢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舒缓僵硬的脊背和颈项,走向检修记录陈列架。 他学着奥尔坎的手法拿出文件夹里的密码卡,打开检修记录,却发现里面最新一个月的记录不见了。 毫无疑问,是被刚才翻过这东西的奥尔坎带走了。 郑镜怀:“……” 他唇角一扯,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侦查官的怨念更深一层。 第16章 第16章 由于被迫推出魔方,mirror调取数据的进度被打断,即便得知奥尔坎已经将备份数据清除,郑镜怀依然要去确认。 打开总信号箱的封板,没等将魔方重新接入插口,游移在箱体的目光倏然一顿。 他微微蹙眉,视线定格在封板底部,一个略显突兀的亮块上。比周围平滑干净,由于室内光线是从头顶打下,一开始看的并不真切,但当他隔着手套摸向那里时,脊背突地窜上一阵恶寒。 那是一枚隔着手套按压出的指印,由于仓促间拂走了底板的灰尘,导致产生了一个椭圆形的印记。 毫无疑问,是他之前紧急关闭封板留下的。 郑镜怀瞳孔剧烈一缩,凶猛的紧张感冲至颅顶,本能地看向机房大门,那密不透风的门缝深邃幽暗,无形中吞噬了他戒备的目光。 「奥尔坎侦查官真的走了吗?」 当这个疑问涌上心头时,郑镜怀已经收起魔方,握紧了枪。 他无声接近门边,厚重门扉隔绝了一切窥探的视线,令他无法得知门后的情况,心思急转如电,一瞬间勾勒出几十种突围的可能,但无一例外都被他否决。 最后,他摸向自己腰后别住的烟雾弹——要想不造成杀伤,这是唯一的倚仗。 “能规划出最短的脱离路线吗?”郑镜怀沉声道。 魔方传来短促的闪动,投射出一道印刻在四维地图上的红线。 不到万不得已,郑镜怀不想冒着暴露的风险正面突围,那会引发人类边缘犯罪系统与兽人管理局的龃龉,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出去。 他要是出不去,自然不必理会什么规矩、什么风度,再说,他以前可没少收过单方殴打兽化者侦查官的罚单。 一切准备妥当,郑镜怀深吸一口气,戴上红外夜视仪,左手背在身后,打开了机房的大门。 自动门缓缓开合,视线随着门缝的张裂而清晰,几秒后,他握着枪的手倏然一紧。 一道身形如同墨影,烙刻在他视网膜上。 那是一个体形如他所料的健硕兽化者,着一身红黑色制式披风,肩头金黄缨穗成排,头顶带着银徽的军帽斜斜扣着,遮住了面容。唯一能被看清的,就是环在胸前、被白色布料勒紧的手臂,以及包裹到手腕、不露出一丝毛发和皮肤的黑牛皮手套。 郑镜怀有一瞬恍惚,依稀间,他似乎从对方的身影中窥到了什么,但很快,一缕寒针的般的敌意刺入了他的脑海,将他扯回现实。 因为倚靠在墙上的奥尔坎动了。 郑镜怀当机立断,左手一甩,将烟雾弹扔出,猝然火花一闪,不知道是谁开的枪,弹壳碎裂,熏黑的烟雾顿时充斥了整条走廊。 郑镜怀凭着左眼的夜视仪捕捉奥尔坎的动向,对方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侦查官,不退反进,如一枚炮弹飞出,右手直直朝郑镜怀抓了过来。 与肢体力量更胜好几筹的兽化者比拼近战是不明智的选择,郑镜怀灵巧躲开,手枪连发,封住对方的退路,谁知奥尔坎匍匐在地,以退为进。 军靴在地面蹬踏,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他用更为迅速而强悍的力量,抓住了郑镜怀的脚。 咔。 郑镜怀向后错步,忽然,只觉右脚踝一阵剧痛,仿佛被什么烙铁般的东西钳住,危及之下,枪口下压,扣下扳机。 砰。 奥尔坎一击未能得逞,毫不恋战,缩回烟雾中。 如被凶残饥饿的猛兽环窥,郑镜怀的手臂和后颈立起细细的鸡皮疙瘩,但持枪的手依旧稳健,琥珀色的眸子掠过淬如刀锋的光。 某一刻,他猛地向后转身,指尖缠绕大量苍白繁复的咒文,被撕扯的耀眼光芒仿同锁链,比先前任何一刻都要凝视、强劲,在烟雾中钻出,目标明确,顷刻间捆束住对方的手脚。 是「无效化」。 砰。 被骤然剥夺力量,奥尔坎的身躯重重砸倒在地,他或许不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沉闷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一副不甘地、尝试着用力挣脱的样子。 郑镜怀后退半步,在「斗胆上前从一头随时可能暴起的野兽身上找到对方带走的检修记录」和「及时撤退,来日方长」中选择了后者,平复自身因力量消耗过大产生的气喘,奔跑着离去。 越来越远的走廊里,依稀传来兽类尾巴砰砰砸地的泄愤之声。 在mirror规划的路径指引下,郑镜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离开了信号塔的地下区。 当他从排水通道钻出来时,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耳膜轰鸣渐渐退去,连空气都不那么沉闷、污浊。 他回到车上,踩下油门,沿着计划好的逃离之路开入小道,舒缓的车载香氛流进肺腔,令他的头脑逐渐清醒。 mirror唏嘘:“真是有惊无险,我刚才都想好七十三种检讨报告的模板了。” “可惜,用不上了。”郑镜怀胸膛微微起伏,脸色如旧,“「锁」找到了吗?” “虽然你给的时间远远没到承诺的三分钟,但有中央城绩效第一的集成‘观察者’mirror大爷出马……” “坐标发我。”郑镜怀冷酷无情地打断它。 mirror:“……” “可恶啊你就像那个拔X无情的渣男,利用完人家就……” 哔。 一道鸟鸣般的提示音强制盖过了mirror的话音。 郑镜怀诧异地挑眉,他有将近一年没听过这特殊的铃声了。 一道声线平直的电子音取代了mirror的个性化腔调。 “中央城观察者‘center’提醒,首席执行官NO.2,您有一项紧急任务待接取,请在一小时内查看内网。” “重复一遍,首席执行官NO.2……” 来自中央城的通知直白、强硬,center的权限足以压倒mirror,在它切断信道占用的一分钟后,mirror气急败坏的声音才从车载音箱里流出: “该死的center,告诉它多少遍不要总不经我的允许占用我的身体!” “那是你的信道。”郑镜怀懒懒纠正。 “你不懂,信道就是我的清白,我的自我,我的命……”mirror长吁短叹,楚楚可怜。 不想听这家伙贫嘴,郑镜怀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道:“你准备的检讨报告模板能派上用场了,帮我把紧急任务拒了。” mirror哼哼几声,消失了十几秒,再出现时,语调有些古怪:“……可能,拒绝不了。” “中央城的执行官都死光了吗,需要我一个休假中的病患上前线?”郑镜怀蹙眉。 “不是作战任务。”mirror欲言又止,“是……素不相识的男男双方经可靠的权威关系介绍,以订立契约为目的,在平等自愿的基础上、为互相深入了解而进行的社会性活动。” 郑镜怀不耐烦地敲了下方向盘。 mirror:“简称,约会任务。” ——刺啦。 郑镜怀一脚踩中刹车,又猝然松开,越野在高架上飞驰,一头险些撞上隔离带,沉重的车头扭扭,又往前开去。 “呵,没直接把我和那个倒霉蛋拉到酒店去,已经算那群老东西通人性了。”郑镜怀语调骤然冷了几度。 “给我拒了。” mirror为难:“但这个任务,标明不可拒绝呢。” 郑镜怀:“……” 他眯起眼,漂亮的桃花眼勾勒出几分冷峭又危险的弧度:“你不是看不惯‘center’强硬的作风吗,给你个机会,入侵它的信源,把任务删了。” mirror:“虽然我的确一直想压‘center’一头,但我查看了中央城为你挑选的这个侦查官的背景履历,堪称无懈可击。短短八年的侦查官生涯就破获了四起危重级的要案,擒获十几名S级恶性案件的兽化者,家世显赫,财力雄厚,人品端正,没有差评。” “没有差评?”郑镜怀一哂:“哪方面。” “可能是和他约会过的人都很满意吧。”mirror道。 听到它的回答,郑镜怀翻了个白眼:“我建议你把你数据库里的冗杂数据清理干净,否则,我会立刻关闭你的声源,调整成文字弹框模式。” “哎呀,别,我好不容易调出个如此浑厚优雅的嗓音……” 郑镜怀心中诧异。 这平平无奇的电子音哪里浑厚优雅了?怎么着也得是雷斯那样…… 思及此,他手指倏然一动,想起前几天早上自己与NO.6的对话——一个NO.6也查不出的高危侦查官空降到了林城,中央城有意把他们凑成一对。 “那个侦查官叫什么名字?”郑镜怀问道。 mirror停止了自我欣赏的语言输出,一副‘你终于感兴趣了’的语调:“目前得到的情报,姓氏是奥尔坎。” “……” 郑镜怀后牙突然有些痒痒。 “就是WILL财团联盟的钢铁巨头,那个家境煊赫的奥尔坎。”mirror提醒。 “我知道。” 还是撞坏了他车前保险杠、在地下区狠狠攥青了他脚踝的浑小子。 郑镜怀一哂:“照片有吗?” “没有,上头为了保持神秘感……也怕你太颜控,不肯去。”mirror小声嘀咕:“上次那个家里做珠宝生意的小鹿,你不就是看了照片,连人都没见就拒绝了吗?” 闻言,郑镜怀只觉得可惜。 没有照片的话,就不能打印下来挂在移动靶上,给他当射击训练的出气筒了。 “任务详情里有一串地址,是教堂区一家很难约的空中酒廊,我查过点评软件,据说环境清幽,装潢高档,景色别致,是约会胜地。” mirror补充:“时间是今晚七点半,你要去赴宴吗?” “赴宴?” 郑镜怀一脚油门,驶下匝道,语气凉薄骇人:“恐怕约会很快就会变成他的追悼会。” mirror:“……” 透过热感传感器,它竟微微感到了一丝寒意。 可它只是一台无辜、弱小又可怜的人工智能而已。 “任务里有那小子……奥尔坎的联系方式吗?”郑镜怀脸色冷冷。 “也没有呢。” 郑镜怀闻言,更无负担了:“差个人去酒廊传话,告诉他,我对他不感兴趣,请他回绝兽人管理局的命令,不必再来找我了。” mirror的声线有细细颤动,如果有双手,它现在准崩溃地用力抱住了头:“真的要这样吗?搞不好对方会觉得你看不起他。” “少废话,他怎么想与我无关。”郑镜怀散漫地扯唇,浑不在意地刮了下雨刷器。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而落,轻柔细润,暂时还没有变大的趋势,大概是头顶团积的一小片乌云又在作威作福。 他瞥了眼车窗外倒退的街道,突然道:“帮我在回家的路线上找一个酒庄。” mirror:“哦。” 它调出一个知名酒庄,刚好离郑镜怀所在的位置不远,十几分钟后,他进入酒庄,娴熟地挑选了一瓶白葡萄酒,出来时一手撑伞,一手提着高档的酒盒袋子,步履从容。 伞尖垂晃,雨落青石。 车重新开动,mirror后知后觉:“你买酒干什么,对着雨幕独酌很风雅吗?” “不是独酌。”郑镜怀淡淡道,眼尾却有几分隐秘的愉悦。 虽然不想去空中酒廊,但奥尔坎提醒了他,适当的酒精,的确是和谐家庭中最有情/趣的调剂品。 就是不知道家里那头正在充当贤惠男仆的狼,酒量是不是还像过去一样一杯就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7章 回到家,比灯光更快迎接他的是狼湿热又克制的鼻息。 身穿单片领衬衫的狼站在门口,似是等候已久。 他长臂弯曲,将郑镜怀的外套剥下来挂在臂弯,湿漉漉的短吻在郑镜怀脸颊一碰,绅士而体贴。 随着狼的凑近,郑镜怀闻到一丝牛排馥郁的浓甜,以及橡木苔干燥明快的香调。 “欢迎回家,我等您很久了。”狼像往常一样,用自己健硕开阔的脊背隔住灯光,缄默的示意什么。 按照习惯,郑镜怀应当给他一个贴面吻,轻如露水,足以抚/慰对方躁动的情绪,但时至今日,郑镜怀不再纵容他。 “嗯。” 郑镜怀绕过雷斯,走进客厅。 雷斯脊背微微一僵,跟在他身后,将外套挂好。 中岛后的餐桌被拼展成长条桌,铺着丝绒金边绢布。 席间冷热前菜分别是虾肉绵密的什锦黑虎虾和黑蒜油烹白豆腐,芦笋熏鳗鱼浓汤味多鲜美,主菜牛排配茴香笋壳苹果沙拉,点心还没上,但贴心的雷斯已经有准备。 桌中摆放修剪好的鲜花,对侧摆放两尊雅致的高脚蜡烛,烛台是客厅里闲置已久的装饰品底座。 “看我带了什么回来。”郑镜怀提起手里的霞多丽,“配这一桌隆重的晚餐刚好。” 雷斯尾巴在身后微微扫动,接过,娴熟地醒酒,为郑镜怀拉开座椅,配齐刀叉。 “要来点音乐吗?”他问。 “现场演奏?”郑镜怀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掀起眼皮,翘着腿,拖鞋的鞋尖不经意碰到狼挺括的裤脚。 “很遗憾,现在没有这个条件,除非您不介意我用展示柜上的玩具口琴。”雷斯恭敬地低头,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优秀管家,桌下却悄悄向前一步,用小腿卡住了拖鞋的动线。 不小心踩中对方硬邦邦的小腿、因而笑意弥漫的郑镜怀:“我怎么会介意呢,我始终信任雷斯·奥萨席特取悦我的能力。” 雷斯深深看了他一眼,取出玩具口琴,姿态端正,握紧口琴,像一个胸有成竹、自信璀璨的演奏家,吹下了第一个调子。 郑镜怀仿佛听见了恶魔狂放的弥撒、天使虔信的业舞,雄壮有力的曲调集卷着高风奔向地底,漏气的高音像被戳扁了的气球,在烈日当空的午后长鸣奔逃。 漫长又短暂的一曲完毕,雷斯放下口琴,朝郑镜怀鞠了一躬,猩红的狼目里满是期待。 郑镜怀眉眼弯弯,长睫垂落,自言自语道:“下次应该换小提琴……” 雷斯:“?” 郑镜怀叉起一块盐渍鳕鱼,伸向雷斯:“演奏得很棒,我很开心,这是奖励。” 雷斯摇着尾巴俯身,控制自己完美地张开嘴,叼走了鳕鱼块,并不经意在叉子的齿末舔了一口。 他咀嚼着,一边将口琴放回原位,一边偷窥郑镜怀。 男人拄着下巴,神情平和而愉悦,晨雾般的烛光在面庞凿刻出深浅不一的缱绻阴影,如同一尊刻痕鲜明的塑像。 他将叉子在浓汤里搅搅,浑不在意狼居心不良的亲密,注意到视线,主动道:“今天去了哪里?” “做完家务清洁后,去了超市,回家做饭。”雷斯埋头切牛排,切好后,将自己的盘子交换给对方。 “止咬绷带呢?”郑镜怀慢吞吞舔掉牛排上的汤汁。 面前的雷斯只穿着衬衫,没戴绷带,吻部更是空空如也。 “在家里也要戴吗?” “当然要。” “好,我吃完饭戴上。”雷斯答应,垂着眼,挺立的耳朵一抖:“您今天工作辛苦吗?” “当然辛苦。”郑镜怀眼里的笑意半明半昧:“毕竟家里多了一张嘴吃饭,不勤快就拿不到薪水。” “是我给您添麻烦了。”雷斯嘴上这么说,语气里却没半分歉意,反而抬起锐利浓深的眼睛:“有什么我能为您分忧的吗?” 分忧。 郑镜怀咀嚼着这两个字。 这头狼丝毫不觉得,又或者不愿承认,他的存在对目前的郑镜怀来说是大麻烦,依旧卖力推销自己:“无论家庭保洁还是业务营销,我都有对应经验。” “家庭保洁是指清理浴室和厨房,业务营销是指打破床板让人被迫换新?”郑镜怀看起来有些高兴,“还有其他业务可供选择吗?” “适合成年人一点的。” 雷斯用尖利的爪子为郑镜怀剥虾壳,指尖裹着汁水,拾来餐巾,桔红色的酱汁被抹到苍白的绢布上。 他将装满虾肉的盘子推给郑镜怀,“当然有,您要试试吗?” “什么时候?” “我随时可以。” “现在也可以?”郑镜怀挑眉。 “随时。”雷斯强调。 “这是男仆培训里的内容吗?” “不。”雷斯刀削般的面额在眼部下陷,深邃眼窝中猩红的目光如同火芯,“这是您独一无二的特权。” 郑镜怀定神瞧着他,打趣道:“哦,原来这是讨好我的必修课。” “是的。” “您会喜欢的。” 雷斯口吻虔诚而笃定,惹得郑镜怀想试试,他刚要答应,放在桌旁的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工作上的事?”雷斯面色无他,握着餐刀的手臂却微微绷紧,好在狼的被毛在这个季节还算茂密,底下蜿蜒蛰伏的青筋不那么容易被看见。 “需要我回避吗?” 他口吻大度坦然,唇线却死死端着,赤瞳明亮,执拗又紧张地盯着郑镜怀。 郑镜怀:“不用。” 雷斯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塌了下来,手指搓弄,习惯性地排遣紧张与遗憾,片刻后重拾优雅,慢悠悠地叉了一块牛肉,然后,他就听见一个嗓音清朗的男声从话筒里传出: “请问是郑镜怀先生吗,我是奥尔坎侦查官的秘书,来确认您今晚的行程。” “我的上司询问您,他今晚是否有幸能与您共度良宵?” 咔。 雷斯手里的银叉在残忍的对待下,脆脆地弯了九十度。 郑镜怀瞥了他一眼,用寡淡削薄的眼神以作警告,雷斯喉结一滚,压住淬血的眸子,端雅地换了一个汤勺。 秘书:“以及,您喜欢什么类型的防狂化装置?他会精心戴上。” 咔咔。 汤勺吱嘎一声,如同易化的黄油,金属折了又折,在雷斯掌心变成一个弧状的垃圾。 狼坐在高背椅上,衬衫肩线如水瀑般垂下,珍馐美馔、娇艳欲滴的花朵与斜放着霞多丽的冰块桶将他环绕,璀璨的灯光如雾霭般将他俊挺而深刻的面容晕染,猩红的瞳仁却在收缩,如同头狼察觉到领地被侵吞,每一处骨骼都蔓延开无尽的占有欲。 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从眉骨下刺出,直直盯屏幕不断跳跃音量线的未知来电上。 毫无疑问,如果对方有实体,雷斯已经死抓着地,暴冲过去咬断对方的咽喉了,但粉饰太平的衬衫裹紧了他的体面,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郑镜怀拿起了手机。 雷斯在隐秘的焦躁与不安中抬起头,指甲抓挠着桌上的餐布,恨不得将自己的目光焊死在郑镜怀嘴唇上。 那双他魂牵梦萦的唇上下开合,奏出霜雪般冷寂的泉响。 “是吗?” 郑镜怀哼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调子,“但如果你的上司这么有诚意,怎么不亲自来问我?” “素未谋面的爱侣见面总要保持适当的神秘感——他是这么说的。”秘书原话转述。 啊。 爱侣? “真是个自信的家伙。”郑镜怀舔了下叉子,含糊道:“希望他收到我的车损保险单时也能这么胸有成竹。” 秘书:“您的意思是?” “虽然我的确想清楚地探知你上司的品行,但抱歉,告诉奥尔坎,我这里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 郑镜怀说完,瞧着几米外桌子尽头那头磨刀霍霍随时准备磨牙暴起的狼。 狼:? 狼:…… 狼:^ ^ “另外,我不喜欢军服焊肩膀上走来走去的家伙,看上去怪装的。”郑镜怀嘴唇一撇。 秘书:“……” 雷斯:“……” 秘书:“好的,我会一一转达。” 电话挂断,郑镜怀吃了一会,待肚子里容量所剩无几后,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示意:“怎么,一口都不陪我喝吗?” 直到晚餐快要结束,雷斯面前的酒杯还是一滴未动。 狼收起被自己折断的餐具,薄银雪亮的餐刀划开质地晶莹的奶冻,略有迟疑:“您买的锁链不够结实。” “嗯哼?” 雷斯略微低头,每一缕呼吸都溢着薄雾般凶戾、觊觎,语气诚恳而危险,“我怕我醉酒后无法自控,像以前一样误伤您。” “原来你管那次的事叫误伤……”郑镜怀煞有介事地点头,淡薄的眉眼一挑,笑得清艳又冷漠:“好吧,劳你收拾厨房。” 说完,他又拿起电话,改主意了一般,拨回给了奥尔坎的秘书。 秘书的电话很快接通,“郑先生?”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问过奥尔坎的地址。”郑镜怀趿拉着拖鞋,慵懒地舒展脊背,勾起衣架上被狼挂好的外套,攥紧车钥匙,走向玄关。 雷斯浑身血液一僵,如同被抛进冰河,从下至上的筋络层层凝固,他向前错步,只见玄关灯下,郑镜怀穿好鞋子,嗓音柔和道: “不是办公地址,是私人住址。” “您可以直接传到我的系统账号中,对,这样更保密一些……”郑镜怀话音未落,突地掌心一空,攥在其中的手机被大力抽走,与此同时,他衣角被用力扯住,一道阴影覆了过来。 雷斯健硕的身躯挡住了玄关灯,近在咫尺的呼吸里满是橡木苔干爽的香气,掩住了狼勃勃欲动的热望与强硬。 咚。 耳畔传来一道轻砸门板的叩击,是雷斯的小臂拄在头顶发出的杂音,冒着热气的短吻凑了过来。 密密错错的呼吸扑打在耳廓,有生命一般舔舐着柔软细腻的耳骨皮肤,郑镜怀掀起眼皮。 “我以为您不愿意再提那次……如果您想要,可以允许我在霞多丽里多添一杯柚子果汁吗?” 狼的足趾隔着拖鞋,紧紧蹬着地,精悍有力的手臂圈住郑镜怀的腰,并悄悄剥落了他的外套。 “这样无论待会发生什么,您都可以治我的僭越之罪。” “僭越?”郑镜怀摩挲着狼湿润的鼻头,想了想:“比如?” “比如未经允许、将您填满。”雷斯眸色沉沉,晦暗猩红,语气谦恭,内容却大逆不道。 郑镜怀歪着头,玉釉般的侧颈被捏塑出绵延柔软的线条,他靡然一笑,一把抓住雷斯后脑勺的头发,往下一压。 他线条锋利的唇几乎碾着雷斯的长耳朵:“填满我?听起来不错……但事后要怎么治才好?把你拴起来,每天像喂野狗一样打发剩饭;还是给你那里打个结,让你这辈子都没法再用?” “中央城对付忘恩负义的叛徒自有规矩——拔掉尖牙,削去利爪,挑断筋骨,捆在座椅上,让其变成终身只能忏悔的囚徒,那么你呢?我该用什么办法对付你?” “您……” 雷斯声音微哽,低下头:“我是一头您不要的孤狼,没有比这更残忍的惩罚了。” 受古老兽性血脉的支配,狼群实行严苛的一夫一妻制,通常在失去一方伴侣后,孑孓独行的另一半会成为‘孤狼’,这是本性,也是忠诚到几乎残酷的锁链。 失去认定的伴侣,与「锁」的链条无法重续,他几乎不能转头向他人求助,这不仅受限于血脉,更因其他情愫掣肘。 他无法容忍自己身上镌刻着除了郑镜怀以外的、他人的名字,反之亦然。 但这话,听在郑镜怀耳朵里略显苍白了。 “仅仅是不要你就算酷刑了?” 郑镜怀呢喃着,细长削直的手指顺着对方颈下毛发慢慢捋,时而握紧,时而放松,牵引着对方呼吸的频率。 赤红的瞳仁在背光处跟随他眼帘的变换移动,雷斯的鞋尖向前靠,悄无声息地蚕食对方可供站立的地块,很快,他的膝盖隔着薄薄布料,触到了郑镜怀大腿内侧的软肉。 郑镜怀没有追究了对方意图进犯的小动作,眼睫轻颤,将对方两只耳朵都拢在掌心,一番搓揉后,道: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孺慕之情?扭曲占有欲?还是你过去嘴里反复咀嚼的忠诚和爱?” 雷斯:“……” “宝贝,如果你拒绝诚实,你现在对我的价值,就只有这双手,这张嘴,和这个。” 郑镜怀向上提了提腰,眯起眼,长发散在脸庞,神情狡冶,如某种邪恶而魅惑的精怪,向上抬腿,浑不吝地用膝盖磨了磨。 雷斯的呼吸陡然被掐住,从密不透风的嗓子眼里挤出潮热的东西,青筋蜿蜒在手臂皮肤下,用力大到要把对方的腰箍断。 “而且,你在床上的能耐,我没有特别满意。”郑镜怀又拍了拍雷斯的脸。 雷斯:“……” 他沉默地咬紧牙关,并不因对方的话语而失落,反倒浑身血液像沸腾了,细细耳骨回荡着曾经对方在他身下潮湿的喘息。 粗壮的狼尾禁不住诱惑,攀上了对方赤着的脚踝,微微一攥,突然,郑镜怀脸色一变,倒吸一口气。 雷斯赶忙松开,单手握住郑镜怀的脚掌,向上一托。 男人如同一个肤白嗔怒的人偶,被强硬地按着腿,折了上来,脊背靠近门板,单脚站立,重心不稳,以至于他浑身的力量都必须倚靠面前这个庞然大物。 他膝盖抵在对方心口,挣扎不得,只能任由雷斯尖锐的爪子在他脚背上摸索。 很快,雷斯摸到了患处——是脚踝。 “放我下来。”郑镜怀冷脸道。 雷斯点头,松开手,没等对方落地站稳,直接半蹲,将人抱起。 他抄郑镜怀进怀里,难度比提起一只人形等比手办还低。 “喂!”郑镜怀不满地用自己另一条好腿踹了雷斯一脚。 雷斯歪过头,瞧着对方恼怒的脸色,想了想,又把脸贴上去,道:“能再来一次吗?” 郑镜怀:“?” 狼:(摊开日记本)(吸饱墨水)(立下爱的字据)今天lock踹了我一脚,他一定还爱我(疯狂摇尾巴) 郑镜怀:(恼怒地撕毁日记)(抄起鞭子)(收集每一缕家里残留的狼毛准备糊死狼的脑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17章 第18章 第18章 如雾般的昏黄光晕洒在瓷釉般苍白的皮肤上,青黑的淤痕破坏了皮肤的平整,如同一条狰狞的锁链,沿着伶仃的腕骨圈绕。 郑镜怀坐在床上,一条腿盘着,受伤的右脚虚虚踩在拖鞋上,瞧着雷斯往掌中倒活血化淤的药油。 药油从狼宽大的掌中淌下,沾湿了爪趾间细软的毛发,他将药油搓热,小心翼翼地抚在淤青上。 温凉的药油浸润皮肤,带来细密的麻痒,郑镜怀条件反射地后缩,却被雷斯按着脚掌拉了回来。 “请稍微忍耐一下。”雷斯说着,有力的手指循序渐进地揉搓。 痒意从皮肤表面往下渗透,灼烧般的热度随之泛起,郑镜怀捻着床单,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我弄疼你了?”对方谨慎询问。 “没有。”郑镜怀半垂着眸,光洁的脸颊和额头被灯光镀上一层蜜糖般的色泽,神情莫名难辨。 视线追逐着雷斯娴熟又克制的动作,虎口卡住踝骨上的凸起,指尖顺着筋络轻捻,带来一丝触电般的酸麻。 寂静的灯光中,他注视着对方的手指不断将淤青的痕迹分毫不差地遮盖,反反复复…… “雷斯。” “嗯?” “别动。” 郑镜怀突然道。 雷斯下意识一顿,紧接着,对方牵着他的手指,比照一般,按在了那道淤青上…… 严丝合缝。 “一样大。”郑镜怀喃喃着。 这道因紧攥产生的淤痕,居然会与雷斯的指长相差无几,实在令人意外。 雷斯:“……” 头顶,如水般轻柔的目光徐徐洒落,又仿佛力有千钧,沉甸甸地压在雷斯肩头。 每一寸皮肉都在预警着危险,苛刻的审视来回逡巡,带来炽热而灼烫的感觉,那一瞬,雷斯几乎以为郑镜怀要对他发难,但片刻沉默后,对方揉了揉他紧绷着的侧颚的毛发。 “我今天遇到一个缠人的坏家伙。”郑镜怀低头,像控诉,又或者告状,声音温吞缱绻,带着点不满,在雷斯耳边纠缠。 “他不仅撞坏了我车前的保险杠,还有弄伤了这里……”他指了指自己被药油涂满,表面晶亮反光的脚踝,“你说,我要不要找他算账?” “要。” 雷斯眼周滚烫,浅浅吞咽,不由自主地附和。 刺人的视线逆着望进郑镜怀眼底,对方的面容笼在暗光中,轮廓模糊,只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明锐迫人。 “是吗。” 郑镜怀眼睛一弯,“要给他什么惩罚才好呢?” “您是在咨询我的意见吗?”雷斯半垂着眼,形状锐利的眉眼隐在阴影里,如同伺机而动的锋刃。 “不然呢。”郑镜怀言辞亲昵,语气淡然:“难道我是在给你讲无聊故事?” “……” “给我点参考吧,雷斯,我需要你的建议。”郑镜怀语气放软。 雷斯半跪在地上,肩背开阔,微微紧绷,利落的衬衫肩线滑出流畅的线条,如同刀锋在白纸上的擦痕,恭敬地垂下头颅: “如果您愿意,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虽然我相信你的能力,但可惜。”郑镜怀直起身,似笑非笑,“你暂时没有资格为我分忧。” 雷斯一怔,藏在暗处的瞳孔紧缩,身下的阴影立刻变得黯淡,毫无神采。 他艰涩地开口,挤出几个字:“……是我唐突。” “好了,去给你的霞多丽里添半杯柚子果汁吧,希望它的味道还和之前一样醇厚。”郑镜怀道。 雷斯惊愕地抬头:“您……” “怎么了,不想吗?”郑镜怀的长发垂在肩上,眉眼里的狎昵如雾般飘渺,“刚才还说要我治你的罪,现在就不肯了,难道,我还要给你准备服务后的小费?” 他笑意盈盈,目光中却没有太多温度,有点坏心眼的捉弄,更像惹人难堪的戏谑,看清这一层的含义,雷斯的尾巴在身后轻摆,从善如流地吸了口气。 “请稍等,我很快回来。” —— 雷斯很清楚,家里没有任何接下来能用得上的物品,因为郑镜怀没有邀请他人为其纾解的习惯。 他像一只高傲凛洁的白鸟,爱惜自己每一片流光的羽毛,强硬地拱卫一切属于自己的领地,虽然他因为某种秘而不宣的情愫放进了一头狼,但这并不代表狼可以在他的属地中为所欲为。 橘子面霜、樱桃护手霜,还是茶香身体乳? 犹豫片刻,雷斯选择了质地更为湿润的面霜,香气适宜,他认真挖出一块,将自己的双手仔细涂抹,确保没有任何倒刺或结毛影响手指的灵敏。 做完这一切,他从冰箱里取出冰镇过的杨梅小蛋糕,以及一杯加了果汁的霞多丽,来到卧室。 郑镜怀正靠着床头看平板,手中电容笔在屏幕上拉出直线,在林城的三维地图上勾勒,见他来了,朝床边的小沙发一抬眉。 “去坐着等我。” 雷斯放下蛋糕,妥帖地避开视线:“您要工作吗?” “显而易见。” 郑镜怀拖出坐标定位算式,庞大的信息量通过中枢算机的筛选,将结果投送至数据库,很快,从信号塔地下区搜集到的坐标经过进一步的筛查,在地图上呈现出九处可疑坐标,都曾残留对方的痕迹。 他咬着电容笔,思忖片刻,视线在其中一处坐标停留几秒,复而收回。 狼见他在忙,只好将自己挤进狭窄的小沙发上,尾巴压在屁股底下,如同一座沉默的小山,山峰里探出两缕幽光,是专注的眼睛。 十几分钟后,郑镜怀伸了个懒腰,将平板关闭,挖了一口旁边摆放着的蛋糕,含着勺子,向雷斯走去。 雷斯脊背挺直,刚要起身,便见郑镜怀蹬掉拖鞋,长腿一跨,骑了上去。 他像一只慵懒的大猫,伸展自己削瘦柔韧的四肢,脚跟勾在雷斯腰上,把自己塞进雷斯怀里,像扫地机器人不偏不倚地靠在充电台座中,严丝合缝。 “……” 雷斯脑袋里轰一声炸开,像意外爆炸的彩带筒,令人头晕目眩的高热充斥浑身细胞。 他的嗅觉过分灵敏,一瞬间便闻到对方唇角残留的杨梅果酱的香气,混杂在属于郑镜怀的冷淡气息里,宛如黑暗中的炬火,每一丝轮廓都无比鲜明。 他下意识搂紧了怀里人的腰,对方的衣角因为动作微微掀起,露出平坦的、因为刚吃饱饭而没有明显肌肉的小腹。 “您现在就要……”——使用我吗? 雷斯口干舌燥,话说不全,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原因无他,怀里的人类柔软而轻盈,像一片羽毛,缀在他尖利凶悍的骨骼上。 他怕说话声重了惹人发疼。 “有烟吗?”郑镜怀打断他。 “……有。”雷斯的衣袋里有一盒没开封的,优秀的兽化者会根据他的「锁」的习惯准备好相应的日常用品,以满足过分挑剔的人类的需求。 他将烟盒拆开,其间郑镜怀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会阻碍他的行动。 纤细的薄荷烟被推出烟盒,露出包裹着金纸的滤嘴,没等全部拿出,只见郑镜怀偏过头,用牙齿衔住了滤嘴,抿紧唇,将烟抽了出来。 他散漫地垂着眼,舌尖舔了舔滤嘴,叼着烟抬头,用烟尚未燃烧的末端一戳雷斯脸侧的软肉,含混道: “火呢?” “没有火。”雷斯敛着目光道。 郑镜怀讥诮地眯眼,嘴唇动了动,仿佛在咀嚼,或者暗骂。 “今天太晚了,您身体不好。”雷斯劝道。 “烟草干嚼可尝不出什么味道,况且,你又不是我的医生,你管我?”因为含着烟,郑镜怀的话语粘在一起,每次吐气,都充满了干薄荷叶的凛冽。 他用膝盖磨了磨雷斯的腰:“宝贝,听话,去找打火机来。” 咔。 一声古怪的脆响从身侧传来,郑镜怀瞥去,雷斯正将自己的手从沙发扶手上移下,皮面留下两个爪子抠出的孔洞。 狼不知从哪变出一个方形打火机,蹭一声,点燃了他唇间的薄荷烟。 还算听话。 郑镜怀心想,烟草清冽又刺激的雾气吸入口腔,他下意识嘬了一口,烟气还没进肺,就觉腰上的力道一重,狼烙铁般的手臂横在他腰后,另一只手掌着他的后颈,往下按去。 郑镜怀措手不及,没法后仰,只听滋一声,明灭的火星没入狼肩颈浓密的被毛,烟体弯折,在他下意识松开齿列的瞬间,掉到了地毯上。 皮毛被烧出一个圆洞,微微的焦味缭绕在鼻端,他甫一张口,唇就被舔了一下。 郑镜怀:“?” 他用力后仰,脖颈却随之烙下一个个湿滑又滚烫的水痕。 狼的爪子在混乱中从腰后衣物的缝隙钻入,沿着他脊柱的凹陷向上,撩起半大衬衫,咬碎了烟草,卷走郑镜怀唇缝里的杨梅果酱。 “你干什么。”郑镜怀唇角火辣辣的,声音因恼怒而不自觉上扬,“我让你舔我了吗?” 雷斯迷茫了一瞬,他大概想不通为什么对方会如此不满,但他浑身血液鼓噪,耳膜轰轰作响,眼里只剩下对方不断开合的薄唇。 他脑袋不清,索性不想了,揽着对方的大腿抱起来,走到床边,把人压倒,拿起床头摆放着的霞多丽,仰头全部倒进肚子里。 没喝进去的酒液顺着短吻一滴滴落下,溅在被子上,也溅在郑镜怀茫然而白皙的脸上,如同凌乱的梅花,顺着陡峭的鼻梁和锁骨滑下。 雷斯的动作略显粗鲁,抹掉滴落在郑镜怀脸颊上的酒,像是为对方清洗,但反而拖出一道长长的、靡艳的痕迹。 “哥,酒我喝过了,烟也给你点了,我做的好吗?”他天真地俯下身,问道。 郑镜怀挑了下眉,没说话。 雷斯眯着眼,想了想,就当郑镜怀同意了,他得寸进尺地低下头,嗅闻对方的耳根,声音浑厚而低哑。 “那,我可以开始服务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18章 第19章 第19章 狼的舌头是温热、湿滑、没有倒刺、柔软而灵活的。 这点郑镜怀早就了然于心。 手背因用力鼓起青筋,峰峦般的骨骼蛰伏在苍白的皮肤下,指节中溢出浓密的、狼的毛发。 酥麻感从后腰流到指尖,每一处饱满的肌肉都浸泡在暖洋洋的舒适中,仿佛平静无波的水面,只有在某刻刹那,才会露出底下深邃凶险的海壑獠牙。 天花板……好像在颤。 郑镜怀揉了揉眼睛,视野被水光洗过,晕开时断时续的光环。 不对,不是天花板。 是床板。 郑镜怀的腰后垫着枕头,隔着薄薄的睡衣,摩擦时能感觉到枕面刺绣的纹路。 他仰头阖目,手指伸进狼的短吻里,指节压住对方的舌面,以阻止对方周而复始的动作。 平时清冷的嗓音有些微颤抖,一点点从纤细的喉咙里挤压出来: “雷斯,轻点,床……” “……!” 不知道被舔到了哪里,郑镜怀的声调急促上升,鼓出一丝崩断的气音。 雪白的衬衫衣角从膝盖滑落,软绵绵地堆叠在床褥里,又被狼凶利的爪尖揉住。 “你……” 郑镜怀胸膛轻颤,眼尾染开一层溶水的绯色,不知是不堪还是恼怒,一把抓住雷斯的脑袋,将他的脸抬起来。 他一边喘,一边责备:“耳朵聋了?我让你轻点,别弄坏床。” 雷斯目眩神迷,充了血的视线聚焦在对方脸上,深重的呼吸没有丝毫放缓的趋势,他盯着郑镜怀带汗的脸,脊背匍匐下压,手掌一下按在对方脸侧。 他毕竟是一头兽化程度超过S的狼,比起人性,蠢蠢欲动的、暗壑难填的兽性充斥每一寸狂沸躁动的骨血与细胞,幽红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专注而直白。 他从床尾向上逼近,攀过对方的小腿、腰腹,狩猎般向上,然后…… 被郑镜怀一把捏住了嘴筒子。 雷斯:“……?” 郑镜怀靠在床头,半边身子懒散地弓着,露出的皮肤像涂了一层水润的漆,眸色黯淡,糅着几分食髓知味的狎昵。 “说话。”与他的神情不同,他的命令如此辛辣。 雷斯散发出的潮热鼻息近在咫尺,如同一只温顺的大狗,慢慢将鼻子顶在对方手心里,声调低沉: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郑镜怀不依不饶。 “不会把床弄坏。”雷斯说着,心虚地藏好因过分放肆而被抓坏的床垫。 希望郑镜怀没有注意到这点损伤,他在心里暗自祈祷,岂料对方眼睛一弯,“不是敷衍我?” “不是。”雷斯的尾巴在身后扫动,狂野又焦急,却只能用力忍耐。 “行。” 郑镜怀点头,不知信了没有,反正伸出手,从床头摆着的湿巾盒里抽出一张,折了三道,轻轻拂拭雷斯的吻尖。 他垂着眼,眸光在昏暗的灯光里如同盛着碎月的湖面,温和、寂静、波光粼粼,手指的动作细致体贴。 “下次别都吞下去。”他道。 雷斯……雷斯一整个定在原地,瞳孔瞬间缩成一个猩红的点。 郑镜怀不知所觉地继续擦拭,将没能来得及吞咽的水液全部擦干净,狼的短吻里毕竟不算是完全密闭的空间,即便能够容纳,也没法保证一滴不漏。 没等擦完,雷斯忍不住了。 对方嗷呜一声,如同一个重重的毛绒小山,扑住郑镜怀,将人压在枕头上。 郑镜怀双手擎着,锁骨被狼的短吻磕了一下,有点疼。 他不悦地敲了敲雷斯的脑袋:“发疯?” 雷斯闷哼一声,低沉的声音仿佛贴着郑镜怀的胸膛震动,连带着半边身体都麻了。 狼以一个充满占有欲的姿势圈着他,尾巴绕在小腿,利爪抱着腰线,耳朵顶着颧骨,湿漉漉的鼻尖在颈侧触着,郑镜怀一时觉得,自己在这家伙眼里恐怕是个美味十足的糕点。 “今晚我能睡在这里吗?”雷斯满怀期待地问。 片刻沉默,郑镜怀用手捋着雷斯的头发,发泄过一次后,他的脾气软化了不少,但眼底的懒意一点点散去,露出原本尖锐的清明。 “不能。”半晌,他笑着拒绝。 雷斯遗憾地舔了下唇,红艳艳的舌头从短吻一侧舔到另一侧,动作缓慢,仿佛在回味自己曾品尝的,在这期间,他落在郑镜怀脸上的目光始终谦逊而渴切,卖力传达自己不具备任何攻击性的意图。 “不可以,我说了,我不和你上/床。”郑镜怀亲昵地遮住对方的双眼,隔绝了这摄人视线的锁定。 “去浴室帮我放好热水,我要草莓味的助浴球。” 雷斯:“……是。” 他嗟叹一声,可怜巴巴地听从命令起身,路过门口时,灯光照出干练西裤上可疑的褶皱。 在对方将要离开时,郑镜怀突然出声。 “等等。” 雷斯的尾巴立刻摇得像螺旋桨,足趾没入地毯,踩出两个圆圆的凹陷。 “记得把你的止咬绷带戴上。”男人道。 雷斯:“……” 微不可察的呜咽后,一头狼体面但心灰意冷地离开了卧室。 —— 由于雷斯的服务水平很好,郑镜怀糟糕的睡眠质量有了短暂提升,早上没听见闹钟就醒了。 他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待不适的眩晕过去,才换衣服离开卧室。 早上九点,雷斯不在家,早饭依旧丰盛,干贝海鲜粥、糯米豆沙包、一碟清淡小菜,整齐摆放在保温蒸机中。 吃过早饭,郑镜怀回到卧室,直面一床凌乱的、甚至有几处破损的被褥。 昨晚好像太过火了…… 他倚在墙上,僵着脸拍了几张照片,点开联系人,想发给始作俑者,却发现自己没有对方电话号码。 无法,他只能把罪证存在手机里,等人晚上回家后再算账。 盈盈清亮的屏幕蓝光照着他的下巴,露出一截紧抿着的唇线,他关闭手机,肩头立刻洒了一层浓郁的黑暗。 他不知在想什么,周遭时间仿同静止,直到几分钟后,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甫一接通,许部长的声音便传了进来:“镜怀,你现在有空来科里一趟吗?” “现在?”郑镜怀反问。 “我本不想打扰你,但关系到美洲豹兽化者杀人案,你或许有必要深入了解情况。 昨天,这个美洲豹罪犯曾经在黑诊所的就诊档案被查了出来,结果显示他半年前还只是一个B级兽化者,与目前的A-级结果不匹配,这很可能是一桩潜在的基因强化案子。” 许部长满是无奈:“这消息是兽人管理局送来的,理所当然地就被对方插手了,说是要我们移交目前所有的证据文件与案情线索。” 其实这个要求不过分,兽人管理局与人类边缘犯罪系统本身有不少业务交叉,彼此配合破获疑难案件是常态。只是这案子一旦被移交,犯罪科将不再能获知新的案情进展,对林城分部来说压力被分摊,顶多没有功勋白忙活一场,不算坏事,但对郑镜怀来说可就有点棘手了。 毕竟,他总不能天天去兽人管理局追问新主管讨要案情报告。 郑镜怀颔首:“我明白了,感谢您提醒,负责交接的侦查官什么时候来局里?” “今天下午两点。” “好,我会到场。” 挂断电话,郑镜怀稍作休整,到地下室开车,步伐一顿,狐疑地走近自己停在车位上的越野,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 苍白明亮的灯光照在硕大的车头上,车前保险杠的刮蹭痕迹一如既往,但在漆花面正中,一枚创可贴突兀地粘在上面。 郑镜怀揭下创可贴,反过来一瞧,浅色的敷料织物上,隐约有一个用黑色油性笔画出的狼头,憨厚地瞪着大眼睛,看上去蠢笨又讨喜。 一看就是雷斯的作风,画的真丑。 郑镜怀唇角一扯,将创可贴折起,收进口袋里。 “早上好,我睿智英明的主人……” 没等郑镜怀点火,车载音响自动开始播放mirror声情并茂的彩虹屁。 虽然无论它怎样慷慨激昂,电子音都没法传达出更多情绪。 “导航去昨晚给你的坐标。”郑镜怀一脚油门冲出慢行道。 “您今天的兴致真好,是昨晚发生了什么好事吗,今天居然比平时早起了一小时,还大中午的去——喝咖啡?” mirror喋喋不休:“我瞧瞧,海蓝咖啡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苍蝇馆,哦,我不是指责您品味不好,只是这家店最拿得出手的应该过期的塞纳开高原的豆子,NO.1曾说那东西的味道像馊了的刷锅水。” “你记错了,NO.1只喝过卡尔米的豆子。”郑镜怀拄着头,一手把着方向盘。 mirror:“对对,我记得,那是你送他的生日礼物,可惜最后都被小鹿喝掉了。” “……” 电子音还没消失,郑镜怀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突然握紧,青筋鼓鼓跳动,嗓音轻飘飘的,却透出一股恐怖的低气压。 “你太聒噪了。” mirror也意识到了自己在说什么,立刻噤了声。 直到到达C121区,车内寒潭般的气氛都没有丝毫缓和,郑镜怀踩下刹车,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坡道处停下,摇下车窗,拿起望远镜观察。 C121区作为旧城区,房屋排列相当参差不齐,私搭乱建现象严重,人为建构了不少隧道与窄巷,地形复杂,鱼龙混杂,即便侦查官集体出动,也很难彻底排查干净。 这种地方,通常特别适合藏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19章 第20章 第20章 军用望远镜的分划板上,精密刻线将目力所及的一切划分为模块,有条不紊地将地形数据呈现出来。 海蓝咖啡馆坐落于C121中心广场北侧窄巷高坡的背阴面,与一家停业中的便利店共用一栋三层小楼,正对中心广场的建筑者纪念碑,向北眺望,能将忙碌的C121区信号塔尽收眼底。 mirror好奇道:“你确定那个「锁」在这家咖啡馆里?它看起来不怎么样。” “作为一个可能的藏身之所,这里的地理位置堪称完美。”郑镜怀思索着,指了指远处的纪念碑和信号塔区。 “视野开阔,通路顺畅,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最重要的是,如果对方有一架自动式狙击步枪,能毫不费力地占据这个隘口。” 他手指虚空一点,沿着广场外道的小路向上,直到咖啡馆门口的招牌。 “话虽如此,但这里是城区,谁会在城区放枪……” 郑镜怀短促发声:“我。” mirror:“?” 勘察过地形,郑镜怀放下望远镜,就在这时,他脖颈一凉,一滴雨水悄然而至。 又下雨了。 淅沥沥的雨线飘飞而下,乌云连缀成片,笼罩方圆十几里的天空,明明接近中午,空气中却宛如涂了一层隔光的膜,视野的色调不断变暗。 逐渐强劲的风吹开了广场上活动的寥寥人群,不少人选择走入周围的店铺避雨,或者疾步赶回家去。 能在C121区的中心广场活动的,大多是土著。 必须在雨下大之前解决,他不喜欢浑身湿漉漉的感觉。 郑镜怀走向车后备箱,从夹层中拖出一个黑箱子,打开认证锁,一架带有稳定器的重型大狙陈列其中,漆黑的枪管有他手腕那么粗——高光束重型自动狙击枪V100型,是他从中央城带出来的家产之一。 他垂着头,有条不紊地组装,阴沉的雨天为这柄重型杀器镀上一抹森冷的暗光。 将枪架固定在越野车的上方置物架,遮雨布料与车身融为一体,唯一一条纤细的电源线绕过车窗,连接在车载音响的接口。 “V100已接入系统,扳机自动化调试完成,红外视域已开启,子弹荷载量,五发。”短暂嗡鸣后,mirror报数。 重型大狙的准心正对咖啡馆后门的二楼窗户、便利店一楼的后门走廊的立体区域。 履行完职责,mirror陡然幸灾乐祸起来:“虽说私自架设V100参与作战,要是误伤了平民,我俩指定完蛋。但,管他来的是谁,先吃我一炮,死人又不会说话。” “你这个想法相当危险。” 郑镜怀从置物架上取下一把折叠伞,垂晃的伞尖下,他薄唇抿着,不怀好意地向上一勾。 “不过,只要你不走火,就不会误伤,能在这会进入咖啡馆的,多半来者不善。” mirror:“你这一句话怎么把自己都骂进去了。” 郑镜怀锁好车,走下台阶,散漫一哂:“我难道看上去是什么善茬?” mirror占用车前电子音的视觉瞧了瞧,只见郑镜怀一袭黑衣,束起的长发融在昏暗的低饱和环境里,整个人如同一道瘦长的刃影。 mirror:“……” 它缩着脑袋,想起对方第一次见它就尝试用匕首砍断电源线的场景,瑟缩一下,闭上了眼睛。 可怕。 —— 调整右耳里的隐藏耳麦,雨滴落在伞面,啪嗒,啪嗒,郑镜怀来到中心广场外道的小路,视野尽头,不算突兀的三层小楼坐落在道路末端。 高处的雨水从砖缝里淌下,在脚边的排水口汇聚,他目标明确,步伐从容。 离得近了,这栋小楼的构造才全部展现出来,远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端正。 一层水泥结构,地基牢固,二三层是用钢板与旧工业材料整体搭建起来的,没有坚实的承重主体,只有几根水泥柱支撑着平台,顺着楼梯向上,涂满油漆画的平台尽头,店门紧紧闭合,挂着一个带金属风铃的【歇业中】挂板。 原木地面浸了水,没有及时打扫,从脚底弥漫几缕稍显陈腐的味道,郑镜怀凑近。隔着灰蒙蒙的窗子向内望去。 罩着防尘布的前台一片漆黑,室内桌椅摆放整齐,像是空置已久。 但…… 郑镜怀不经意地摸向挂板,避风的板后,有细密的潮湿触感。 是雨丝附着后留下的。 这个挂板,显然是在雨开始落在的几分钟内被翻置过来的,约莫是他下车时,距离现在不过十分钟。 mirror没有通过耳麦给他预警,意味着由V100把守的后门没有人进出,因此,对方仍在店里。 郑镜怀没有过多停留,重新张开雨伞,走下台阶,脱离了三楼的视线区、即将到达二楼时,他一个闪身,如同灵巧的游鱼,钻进钢板遮蔽的缝隙旁,一扇紧闭的窗前。 咔。 他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截漆黑的金属丝,深入锁孔,微微一拧,窗户内侧的锁芯跳开,他一把拉开窗,轻盈地翻了进去。 与此同时,头顶的天花板传来一声不容易察觉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仓皇的小动物在徘徊。 “中午好,有人在吗。” 郑镜怀站起身,嘴唇嗡动,无声地说了句自导自演的俏皮话,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杂物间,整齐搁置了不少食材、器械以及一部分空余的室外桌椅,空气微燥,有些浑浊,整体光线昏暗,右侧向上的爬梯口有一盏供人辨别道路的壁灯。 看起来,出口只有一个,但如果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过去,或许会和盯防的人的枪口撞个正着。 早知道穿件防弹衣再来了,郑镜怀想。 他仰头,视线锁定在天花板上,这并非结实的吊顶或水泥结构,而是有缝隙的木板相互拼接组成的,随着他手指的摩挲,少许灰尘掉落下来,扫在他纤长的睫毛上。 郑镜怀眸光闪动,攀上置物架,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微缩固定炸弹。 —— 一道年轻的身影藏在吧台桌后,栗子色的短发被压在帽檐底下,露出惊弓之鸟般的眼睛。 他手心满是汗水,枪柄握在手里,好在没有打滑,指尖末梢十分冰凉。 周遭的昏暗加剧了他的紧张,他努力盯住远处那通向二层仓库的出口,一刻也不敢眨眼。 ——先前在门外徘徊的男人已经进入了仓库。 他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手段,但这栋楼的封闭性不好,被入侵是意料之中。 来的人会是谁。是他等待的那个优雅男人,还是…… 他克制住内心的惊惧,用力深呼吸,仿佛氧气充满肺腔后,勇气就能一并从细胞里挤压出来。侧耳聆听,二楼似乎没有再传来声音,对方在做什么? 正在他疑惑不速之客的去向时,左侧的落座区意外传来强烈的爆炸声。 ——砰。 脚底结实的木板突然炸开,尖锐的碎屑伴随烟尘向外扩散,吱嘎一声,在学生惊恐的目光中,地板居然炸开了一个洞。 怎么回事? 他猝然起身,手中的枪还没抬起,只见一道黑影从洞中掠过,冷冽的风拂过他的手掌,紧接着,尖锐的力道击中他的手腕,他惊叫一声,枪瞬间脱手。 “我的枪——” 嘎吱。 刺鼻的灰尘中,那黑影正面而上,身同鬼魅,落下一道膝击,学生重重倒在地上,这一下砸得他头晕目眩,一口气还没喘,就被压住了胸膛,呼吸困难。 一边倒的战况只过了三十秒,就已经尘埃落定。 他如同一只年幼孱弱的鹿,毫无还手之力。 学生瞳孔震颤,惊惧与死亡的威胁攫摄住他,浑身血液冰凉,正当他大脑一片空白时,突然见对方抬手,用枪管—— 顶开了他的帽子。 一张惊恐的年轻面容暴露出来,浅淡的雀斑遍布颧骨,比这张脸更青涩的,是他面对危机时束手无策的眼神。 单纯、清澈,像两枚一咬就开裂的黑枣。 下一秒,一道略带笑意的清冷嗓音从上覆下。 “又见面了,小朋友。” —— 学生战战兢兢地站在吧台后,手指因紧张在衣角不断摩挲,忍不住抬起眼,看向窗边那道身影。 如那天在商场见面一般,青年依旧清贵、矜持,一袭黑衣衬托削瘦身形,在雨幕下宁静而多肃杀。 他的侧脸柔和,眉宇淡漠,仿佛没什么事能令他忧心,昏暗天光笼罩着半张脸,唯有垂眸时,才隐约能瞧出几缕料峭的弧度。 对他的视线有所察觉,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望了过来,带着疏离的温和。 “怎么了?” “没。”学生的脊背倏然窜上一股凉意,他结巴道:“您要,喝杯咖啡吗?” 对方直视着他,目光毫不偏离,这让他顿时压力莫大。 他张口结舌,试图为自己找补:“我这里有新进的塞纳开高原的豆子,香味很浓,您或许会喜欢。”说到最后,他越来越心虚,声音越来越低。 好在,对方从窗边走了过来。 如蒙大赦,学生低下头,掀开防尘布,启动咖啡机,用自己熟悉的事情驱散内心的不安。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来到吧台前,柔和的眼睑下探出几分审视。 “宋程。”学生小心翼翼答道。 他娴熟地称量豆子,研磨,机器运转的震动令他稍微安定,将手柄去除,清洗,启动布粉器时,男人突然询问。 “你的生日礼物,对方喜欢吗?” 宋程耳根一热,手忍不住发抖,没压紧的咖啡粉洒了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用毛巾擦拭,头顶,对方的目光如有实质,沉重而锐利,一点点压在他的脊梁上。 “……还,还可以。” 清俊的男人又问:“尺寸合适吗?” “稍微有点大。” “是吗,对一个A-级别的美洲豹来说,应该正好才对。”男人道。 这番话说完,宋程的后背一僵,呼吸几乎凝固,周遭的黑暗一拥而上,将他的心紧紧束缚,他侧过身去,手指用力握紧咖啡杯,对上男人平和的目光。 说实话,在那一瞬,他几乎产生了不顾一切逃走的冲动,但他显然清楚自己是为何不顾劝阻出现在对方面前,又铤而走险停留在此。 宋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这样潮湿凄冷的秋季,寒意源源不断渗入肌肉,令他头皮发麻。 男人像是对他的异常毫不在意,举手投足间都是浅淡的优雅,他心无芥蒂地接过宋程手中的咖啡,倒入两整袋砂糖。 他手指修长,黑色战术手套紧缚指骨,只是捏住砂糖袋子边缘这一个简单动作,都显得无比从容,令人忽略了他非常不纯粹的喝法。 浓缩萃取怎么能加糖呢。 宋程心里嘀咕,但看着对方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好了情绪,孤注一掷道: “执行官大人,我想向您自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20章 第21章 第21章 天色沉沉,雨线如晦。 醇香的咖啡香气缭绕在对方唇畔,下垂的睫毛如鸦羽,遮住眸光。 宋程攥紧桌角,掌心不自觉地出了湿汗,空气仿佛凝固了,雨点打在窗户上,远不及他心跳的嘈杂。 终于,对方看了过来。 他嘴边噙着捉摸不透的弧度,乍一看宽和又透彻:“如果要自首,为什么不去警局?” 宋程哽住,对上那双清浅的眸子,搜肠刮肚地挤出勇气,嗫嚅道:“因为我想活。” 郑镜怀平静地注视他。 “我不仅想活,还想我的……哥哥能活。” 宋程停顿片刻,“如果报警,那些家伙会在我们离开警局后灭口,单凭我和哥哥,没法全身而退,但您不同,那些人很忌惮您。” “但,如你所见,我也是单枪匹马。”郑镜怀耸肩。 “不,您……” 宋程欲言又止,抿了下唇,小声道:“总之,您不一样。” 郑镜怀放下咖啡杯,“你说的‘那些人’,是指一群研究员?” “您怎么知道?”宋程意外地瞪大眼睛,脸上的雀斑因为喜悦而跳动:“我就说,来找您绝对没错。” 郑镜怀瞧着他的反应,微眯起眼,回想先前NO.6的话,道:“先别急着高兴,私自贩卖非法药剂,涉嫌基因强化等禁忌,轻则监/禁,重则死刑,你清楚的吧?” 闻言,宋程脸色唰一下白了,从出事后,他翻阅法典,绞尽脑汁寻求其他脱罪的可能,但比法律的制裁更先降临的,很可能是敌人不死不休的报复。 他再也无法忍受即使枕头下压着枪、依旧会在半夜惊醒,每天惶惶度日的时光了。 “有个词不是叫戴罪立功吗?” 宋程下颌的肌肉僵硬,整个人处于紧张状态,面对一位立场不清、底细不明的执行官,他的决心几乎摇摇欲坠,硬逼着自己开口: “大人,如果我能带您找到您想要的罪魁祸首,能不能稍稍抵偿他的罪过。” 郑镜怀垂着眼,似乎在忖度。 见对方没有直接回绝,意识到自己的提议意外的有吸引力,宋程的心稍定,赶忙道:“不需要抵偿很多,只要能保我哥哥一命。” 他脸涨红,恳求道:“……终身监/禁也行,大不了,我每天都去牢里给他送饭。” 郑镜怀眼睛一弯,反问:“每天?” 宋程张了张嘴,结巴道:“不,不行吗?那每周,或者每月?” 郑镜怀瞧着对方,宛如在注视一头呦呦鸣叫的小鹿,看对方因为青涩和焦急不断抠着那块秃了漆的桌角,别有一番趣味。 在对方越来越焦躁,越发频繁地瞟过来时,郑镜怀终于首肯了:“坦白你知道的情报。” 这算答应了吗? 宋程喜上眉梢,见对方的神情不再冷冽,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事情的起因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大约三个月前,我的哥哥,张坷,突然在我筹措学费的时候给了我一大笔钱。” “那是一笔我半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每一张都是最大面额的崭新纸币,他此前的工作是在建筑工地做木匠,但我知道,他在骗我。”宋程的语气低沉,似乎不愿回忆: “他总是夜半去附近的金属垃圾场,第二天满载而归。某次我替他打扫出租屋,因为木板反潮,意外发现了地板缝隙下堆放的药剂瓶。那些瓶子有新有旧,没贴标签,根本不是药店里出售的货物。” “起初,我以为他在走私,这活计在贫民区不少见,我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次,他消失了。” 咔嚓。 一道雷光从天而降,穿过云霾与雨水,刺目的白光照在昏暗潮湿的咖啡厅里,隐约勾勒出宋程紧绷的下颌线。 “那次,他整整消失了半个月,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很担心,便到他常去的垃圾场找了一圈,却发现那些曾与他有交情的流浪汉和拾荒者,都离奇地消失不见,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虽说,拾荒人本就是流动的,没有太多的无家可归者会长期蹲守在一个垃圾场附近,但半个月内消失了十数人,这事怎么想都不对劲。” 宋程说完,紧张地瞟了眼窗外,外面雨雾蒙蒙,黑暗如同四处涌动的触手,带着阴寒的水意逐渐侵吞这间咖啡店。 他瑟缩一下,看向郑镜怀。 对方向他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宋程声音颤颤:“一个月前,我的窗台上突然出现了一张纸条,让我去秘密基地。那是一个曾经塌方的矿洞,里面环境复杂、道路曲折,除了我和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到那里时,他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纸条?”郑镜怀反问,“第三人写的?” 如果宋程所言属实,以张坷当时濒死昏迷的状态,绝对没有能力给宋程送纸条。 “是,我认得出,那绝不是张坷的笔迹,可我没法辨认出是谁。”宋程点头。 “我到矿洞时没有见到其他人,张坷的外套浸满了血,伤口却已经用绷带包扎好了……得益于基因强化和及时的止血,他被我拖回家后,不几天就苏醒了。” “他昏迷的几天连日梦魇、夜间呓语,像是从恐怖的杀身之祸中侥幸生还,留下了无法祛除的创伤,而他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要带我离开……” “我问他去哪,他语焉不详,只说着要离开,我怕他浑浑噩噩在外闹出乱子,就将他反锁在家里。由于咖啡店要营业,我没法旷工,也是那天,我见到了那群研究员。” 宋程话音一停,眼里流露出几分恐惧,这份深刻的战栗哪怕只是回忆都会鲜明地烙印在大脑皮层上,他咬紧牙关,突地听见一道声音。 “放松。” 清冷而温和的嗓音流出,宛如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拂过心尖,带着一种令人平复心绪的魔力。 宋程的肺腑倏然仿佛流过一束暖流,滋润着被惊惧攫住的脏器,同为「锁」,他过了几分钟才猛然意识到,对方居然在释放「安定」。 这是一种高超的、利用自身能力的技巧,通过语言、神态、动作,在无形中压制兽化者的狂热与恐惧因子,是除了强制镇压外最好用的辅助手段。 每一位A级以上的「锁」都必须具备自如释放「安定」的能力,以应对不同的极端状况。 能将「安定」释放的如此自然,几乎无法被捕捉到能力的流动,需要数以万计的不断锤炼、打磨。 可这位执行官明明看上去如此年轻…… 等等。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宋程一顿,电光石火间反思过去,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特别惊悚的念头——从刚才开始,他好像就全心全意顺着对方的话头,一个劲往外倒豆子,没有一点保留…… 他甚至连秘密基地都说出来了! 他惊愕地瞪圆眼睛,望向面前垂眸的青年,对方看上去斯文恭谦,人畜无害,正把玩着手里的咖啡杯,偶尔略略抬眼,琥珀色的眼珠盈着一抹无机质的浅光,令人下意识想要服从。 是什么时候?从一开始见面吗,还是对方说第一句话? 他难道一直在释放「安定」吗?可是「锁」对「锁」释放「安定」的效果不是会大大折扣吗? 我是不是该少说几句,至少不能暴露太多张坷的信息,毕竟对方想知道的只是那群研究员…… 宋程心里七上八下,揣了只兔子般,万千念头撞击脑细胞,心存疑虑的情况下,无法注意太多环境中的细枝末节,自然就错过了郑镜怀阖眼的动作。 他摩挲咖啡杯边缘,缓缓开口:“那群研究员怎么了?” 宋程:“……” 他脑中的杂音顷刻间被摒除,仿佛一键清空,只留下这个简单的疑问。 不久后,他回忆泛起,嗓音因后怕而虚弱: “我从出生开始就在C121区生活,很清楚什么样的人会在这里讨生活,无论是落魄者、投机者还是亡命徒,我都见过,但那群人不同。 他们穿着普通的白衣,深陷的眼窝下却是青黑与狂热,十分瘆人。他们进入咖啡馆的目的不是消遣,而是搜寻——他们在找人。 我的能力是感知强化,他们其中,甚至有一位A级以上的兽化者。” 说到这里,宋程的脸色变得苍白。 “A级以上?”郑镜怀蹙眉,“怎么确认的?” “我,我没法确认,除了张坷,我没在这里接触过更高等级的兽化者。”宋程有点哆嗦:“但他身上的气息很可怕,偏执、疯魔和狂热,像一滩布满毒气的泥沼,粘稠又恶心,他借着点单的机会与我攀谈,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问我……” 「“老板,你有在这附近见到一只该死的小臭虫吗?” “什么?” 宋程低下头,防污鸭舌帽的帽檐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将称量勺狠狠戳进袋子里,用豆子的碰撞声掩盖自己手掌颤抖时制造的杂音。 “我说。” 一头藻绿色卷发的男人眯起狭长的眼睛,怨毒又阴森的目光在宋程光滑的侧脸上舔了舔,他一手拄着头,一手将桌台上的免费纸杯一个个捏扁。 他啧了一声,背后是机械般走来走去的白衣人。 “你们这里最近应该出现了一只快死的美洲豹,你有头绪吗?” 宋程:“……” 那一刻,他狂跳的心脏几乎要顺着喉咙飞出,肩膀上落了对方湿漉漉的恶心目光,正窥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从鸭舌帽的边缘瞥去,瞧见对方那穿透了纸杯的狰狞利爪,正缓缓越过桌面的中线,向他移动。 冷静,冷静。 不能被他发现!!! 宋程屏住呼吸,对方森冷的恶意几乎凝结成水滴,浸透了他后背的衣服。那种死亡迫近的恐惧是无与伦比、无法抵御的,正在他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时,角落里的一位客人突然开口了。 “老板,给我加点冰块,喊你几遍了,怎么还不来?” 那位戴着兜帽的男士坐在窗边,语气相当冲,啪啪拍着桌子,一脸不耐烦。 “你别以为你这苍蝇馆不吃投诉信,小心我去消协告你。” 绿发的男人不悦地转过头,那种降临在宋程身上的针一般的恶意顿时消失了。 他如蒙大赦,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抄起冰筒,逃一般地冲到对方面前,磕磕绊绊道:“来了,来了,客人,您别生气。” 其实他不想说这个,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的会跪下,给这位陌生的客人重重磕一个。 虽说,对方好像从来没有让他加过冰,但那时的宋程已经没有能力深度思考了。 只是一个不到半分钟的插曲,给戴着兜帽的客人加冰,冰块哗啦啦进入见底的咖啡杯,客人那只搁在桌子上的、覆盖着灰色毛发的手不断敲着桌板,大概是不满意他懈怠的服务,但,恰恰是一连串清泠的碰撞声使宋程找回理智。 他迅速调整状态,转身,用营业式的礼貌神情、摇篮曲般的柔和嗓音道: “先生,小店最近好像没有来过美洲豹兽化者的客人,毕竟是肉食动物,如果来的话,我一定会印象深刻。 真是抱歉,不然,您再去别处找找?”」 “他问我……有没有见过张坷。”宋程心有余悸,“他的指向性非常明确,美洲豹兽化者,我立刻就能确定,一定是他们重伤了张坷。” 郑镜怀沉默片刻,“你有看清他的脸吗?” “他没有遮掩自己的容貌。”宋程点头点头,尽力克制作呕的冲动,将细节描述出来:“他的头发是藻绿色的,微卷,像泡发后腐烂的海带,一束束贴在一起……” 郑镜怀颔首,刚要追问,忽然,右耳里的隐藏耳麦传来急促的震动,连带着耳廓和软骨,频率高到令人刺痛。 他倏然挺直脊背,右手压到腰后的枪柄上,与此同时,脚下的地板传来叩叩的闷踏,由远及近,就像是…… 有什么东西,从一楼一步步走了上来。 窗外雨幕如注,水潮的湿气在室外的地板上泛起白汽,窗外间歇的电闪刺破昏黑的夜,照得人脸苍白阴森。 咚,咚,咚。 那步伐混在雨里,几乎没法听清,但有了mirror的预警,郑镜怀能捕捉到对方的每一次踏步。 “脸型很尖,两腮线条平直,比起腮,更像是颚,脸色惨白,眼珠外凸,对了,我想起来了,他的眼睛!” 宋程对逐渐逼近的危险浑然不觉,自顾自道:“他的眼睛是绿色的,竖瞳,阴测测,非常恶心,就好像……” 他话没说完,那逼近的脚步声已经到了三楼。 这下,他终于听清了那不和谐音。 他登时脸色惨白,突然噤声,手脚骤然冰凉,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漆黑的冷雨中,一个人形轮廓如同洇湿画卷伤的暗纹,幽魂般游荡在窗户外。 宋程瞳孔颤动,想要尖叫,但被恐惧重击,已然魂飞天外。 忽然,一道身影越过吧台,手掌强有力地压着他的后颈,将宋程藏了下去。 “嘘。” 一道彻底淹没在雨水里的气音在耳畔缭绕,宋程筛糠般地抖,覆盖在他颈后的手掌动了动,像给小动物顺毛一样,拂过他凸起的颈骨。 宋程心底战战,眼眶却不由自主地分泌出湿热来。 他侧眸看去,只见有一副冷漠但秾艳面孔的执行官眉心轻蹙,侧脸线条利落,棱角分明,朦胧而肃杀,无比可靠。 宋程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对方在注视墙上悬挂的透明镜板,是用来制造光学角度,扩大空间观感的,正好对准了门口。 阴沉镜中,蒙着雨水的窗户上,一开始还是漆黑一片,很快,一道白汽覆盖其上, 正在宋程疑惑那是什么东西时,一张恶鬼般狰狞的脸毫无征兆地烙印在窗户上! 他额头死死抵着玻璃,竖瞳的绿眼珠由于外凸,在玻璃上印出了两个突兀的圆点,眼珠横向转动,带着恶毒和贪婪,开始拼命向屋内搜寻。 雨声里,一道奸诈又诡异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小臭虫们,我进来了哦。” 释放「安定」=24-7保持「好感度max」「信任度max」「亲和力max」的魅力值拉满buff。 郑镜怀:区区24/7…… 狼:所以每天都想和老婆贴贴是buff的作用吗? 郑镜怀:不是,你纯好se:)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21章 第22章 第22章 在阴冷刺耳的招呼声中,紧锁的外门发出砰砰砰的大力拉拽声,不肖十秒,一截墨绿色、覆盖着鳞片的长尾从雨幕里探出,撞碎了门板上的玻璃,伸了进来。 那有着绿藻头发的男人握着玻璃碎片,幽幽从外探头进来,细长的舌头不住摇晃: “让我看看,是谁在……” 砰—— 下一秒,子弹贯穿了猩红的舌尖,喷出一片血雾。 “……” 宋程用力捂着耳朵,惊恐地向身边望去,只见身旁的郑镜怀脸色冷淡,在绿藻男尖叫的空档里低沉命令: “去二楼。” “我要撕了你——!” 背后,因舌头被洞穿了一道伤口的男人怒不可遏,他挥舞着带血的舌头,脸颊缓缓流出一串血渍,手臂一折,不知从何处抽出一对镰刀,如同魅影,猛攻了过来。 他一刀斩断前台的木柜,迸飞的木屑后,一双冷而淬冰的琥珀色眼睛望了过来,随之出现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砰砰砰。 宋程连滚带爬地朝二楼冲去,由于郑镜怀先前在地板上破开了一个大洞,路程极限缩短,耳畔传来密集的金属碰撞声,出膛的子弹被诡异的镰刀尽数挡回。 他纵身一跃,还没等在二楼仓库中站定,只听轰地一声,郑镜怀反手持枪,竟直接用背部撞破地板,摔了下来。 “大人——!” 宋程吓得连忙去扶对方,然而郑镜怀单手撑地,以一个相当灵活的姿势削减了落地的冲势,直起身来。 头顶的木板传来脚步声,郑镜怀向后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二人遁在阴影中,沉重的脚步声始终近在咫尺,隔着地板,楼上的人宛如猫抓老鼠一般,残忍地戏弄着: “藏好了吗,小老鼠们?” “我要来找你们咯。” 宋程手脚发冷,脑袋里闪现对方狰狞的五官,天花板上,若隐若现的嘶嘶声存在感过强,令人寒毛倒竖。 “藏在这里。” 身旁,淡漠的声音勾回了他的理智。 宋程在郑镜怀的指引下,钻进一台废弃的烘干机后,焦急道:“大人,他就是我说的……” “我知道。” 宋程顿时木然。 郑镜怀目光如电,“等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好。”宋程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往更里面缩。 郑镜怀走出货架,目光飞快扫动,雨夜潮湿,空气中灌满陈腐的水汽,枪托里的空弹壳叮叮落地,与此同时,一道锋锐的杀气从身后只掠头皮。 咻—— 郑镜怀转身,抬手,扣下扳机,击中身后飞来的墨绿幽影,一道深褐色的血线狂飙,对方吃痛,将尾巴缩了回去。 二楼天花板的角落,有着绿藻一样头发的男人正挂在墙上,他四肢细长,覆盖着鳞片的尾巴在空中垂晃,鼓起的绿色竖瞳车轱辘一样转动,邪佞又凶恶。 他的外表几乎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除了那张还能口吐人言的嘴。 窗外的闪电撕开天幕,在仓库小隔间的方形窗上投下光芒,照亮了郑镜怀深邃的眉眼。 绿藻男的瞳孔一缩,没有第一时间移动,而是藏身黑暗中,细细打量郑镜怀的脸。 “你……” 沙哑又吊诡的嗓音有一瞬迟钝,仿佛在回味、追忆,癫狂地咯咯笑,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张脸,一点都没变……这天真的、令人憎恶的脸。” 郑镜怀视线冰冷,握枪的手岿然不动。 绿藻男笑够了,外凸的眼珠一眯,陡然爆发出致死量的恶意。 一道如锋刃般尖利的光割裂空气,当头朝郑镜怀斩下,那是对方准备已久的尾刃。 这一击力道十足,郑镜怀双手架挡,依旧没能彻底防住,他后退两步,反见男人单手撑地,腰间一扭,有力的鞭腿扫来,将郑镜怀打横掼了出去。 雷声轰隆作响,如同巨炮,震的整座用彩钢和实木搭建起来的小楼摇摇欲坠,郑镜怀吐出一口血,从破损的货物堆里爬起来,一抬头,便对上绿藻男阴森的双眼。 他手中的鳞甲镰刀淬出冷光,用力下扎,目标直至郑镜怀的小臂。 登时,破损的苍白咒文从郑镜怀指尖流动,眨眼间便形成包围之势。 绿藻男脸色变得难看,当即放弃追击,向后一跳,居然就那么消失在了原地。 “无效化,真是烦人的能力,看来那队垃圾没杀死你,不只是他们废物。” 阴冷的尖啸如魔音灌脑,从四面八方飘来。 S-级钢甲避役的能力相当难缠,可将自身融入环境,混淆判断,最大程度消除气息,在没有感知强化的「锁」辅助作战的情况下,十分棘手。 郑镜怀指尖飘出碎片化的咒文,乳白色光点如同雾气,向周围四散,占据了一方不可入侵的领地,所过之处均像老式蜡油点燃般,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但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没过一会,郑镜怀的呼吸就肉眼可见的变得沉重。 隐藏在角落里的绿藻男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变化,他心中一喜,手中的镰刀微微弯曲,就在他盘算着怎么杀掉对方时,突然见郑镜怀转过头来,一直不稳定的目光骤然凝视,苍白如刺,直直扎进他心里。 绿藻男心中警铃大作,下一秒,郑镜怀抬起了枪。 他使用的不是实弹,而是专门对付兽化者的、闪烁着蔚蓝电光的凝聚射线。 闪避不及,炽盛的电光灼烤手臂,绿藻男大喝一声,狂怒着暴起。 腥咸的气体混杂着血的铁锈味道扑面而来,郑镜怀短暂地一怔,双眼被某种屏障蒙蔽,仿佛没有察觉到周围骤然浓郁的立场。 数十道镰刀的虚影藏在周围,绿藻男掷出镰刀,目标直指他的脖子。 就在此时,嗡地一声从二人身侧震开,如水面柔和的波纹,顷刻间涤荡了这认知上的迷雾。 “大人——!” 摇篮曲般的嗓音暴喝着。 郑镜怀猛然一窒,瞳孔迅速收紧,将自己的意识从泥沼中拔出。 面对当头劈下的镰刀,他本能地后撤,格挡,手枪的枪管卡住镰刀的锯齿,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视线边缘,宋程离开了自己藏身的角落,双手做推拒状,指尖正微微散发柔和的浅褐色光芒,一圈圈光环如同涟漪。 “哈,你这个小虫子,上次居然敢骗我。” 绿藻男咬牙切齿,一脚将郑镜怀蹬开,手中镰刀反握,朝宋程扑去。 宋程后退一步,恐惧和胆寒的泪溢满眼眶,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放下双手。 绿藻男猛扑过去,凶恶的齿列涂满粘液,在他模糊的双眼里不断放大,他瑟缩着闭上眼,却只听叮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撞飞了。 轰。 骤然的巨响中,他惊恐地望去,只见郑镜怀倒在破旧的小窗台下,脖子被绿藻男掐住,苍白的脸涌上窒息的绯红,嘴唇不断嗡动。 他无力地在对方干瘪的手指上掰动,却无济于事。 窗被剧烈的冲击震碎了,冷雨直往里面泼,顷刻便将对方束在脑后的黑发打湿。 “大人!” 宋程凄厉地尖叫,刚要爬起来,就被绿藻男一尾巴抽飞在墙上。 “我先杀了他,再来收拾你。” 绿藻男啐了一口,双手并用,用力掐住郑镜怀的喉管,尾巴从后抬起,尖鳞炸开,在嘶哑又癫狂的笑声里,用力朝对方的脑袋扎去。 想要杀死一个「锁」是很简单的,只需要一把锋利的刺刀、一柄沉重的斧头,一枚冰冷的子弹。 他们毕竟是人,即便特殊能力再强悍,没有兽化者的铜皮铁骨,依旧孱弱不堪。 然而,他尾巴落下的前一秒,透过漫天的苍白色咒文,绿藻头直视对方的眼睛,没由来感到冰冷。 执行官的眼中没有焦急、惊恐、绝望等情绪,他只是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珠,沉重而死寂地注视。 绿藻男瞳孔一缩,强烈的危机感与求生本能驱使他,向左偏了偏脑袋。 砰——! 死神的子弹与他擦身而过,将他的右耳炸的鲜血淋漓。 身后,仓库二楼的杂物在重炮的狙击下骤然起火,强大的爆破力将一楼轰炸至半毁,即便是S-级的钢甲避役,也没法在这一炮的威慑中留下全尸。 绿藻男已经顾不上自己面颊飞溅的血液与右耳的剧痛,他惊恐地抬头,透过窗户,漆黑的雨幕中,他找不到任何可能的狙击点位。 “V100高光束重型狙击枪瞄准中。” 在战斗中迸飞到地板缝隙的隐藏耳麦中,mirror冰冷的处刑开始宣告: “红外瞄准,开火!” 绿藻男目眦欲裂,暴露在敌人枪口下引带来的死亡恐惧第一次将他攫摄,他松开手,用力后退,却被郑镜怀拉住了胳膊。 他憎恨地向下望,只见人类执行官满脸雨水,唇角勾起,目光冰冷无情,像个地狱里爬上来的死神。 他嘴唇嗡动,喃喃了三个字: “去死吧。” 砰砰——! 接连两枪,在绿藻男挣扎中,击中了他的左手臂和右下腹。 “啊啊啊啊啊!” 刺耳而凄厉的尖叫爆发,他双眼充血,不顾一切地扬起尾巴,试图置郑镜怀于死地。 砰。 重型大狙再度开火,在雷霆的掩映里,将那条墨绿色的尾巴炸成了两截。 绿藻男晃了晃头,失血过多产生的眩晕已经令他失去了作战能力,大量墨绿色的雾气骤然从伤口中脱出,像是濒死时挤出的毒汁,将这片区域彻底遮盖。 失去视野,mirror不再放枪,绿藻男筛糠般一颤,跌跌撞撞逃向后门。 郑镜怀挣扎着坐起来,去摸自己的枪,却没有找到。 必须……必须……杀了他…… 浸了血的手指迸发出苍白的咒文,凝成一根冰雪般剔透的锥,在即将凝成实体时,他突然吐出一口血。 是先前肺部被撞击时产生的淤血。 宋程哆嗦着,在感受到绿藻男彻底离去后,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缓了片刻,才忙不迭向郑镜怀走去。 郑镜怀倚靠在剥落的墙边,苍白的脸上只有唇边残留一抹艳红,他呼吸急促,纤细的颈项渐渐泛出被束缚后的乌青。 冰冷的雨水从洞开的窗户涌入,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外套。 “大人,您还好吗?” 宋程小跑过去,还没碰到郑镜怀,只听侧墙传来一声轰响,一个人影从先前战斗制造的孔洞处钻了进来。 人影速度极快,迅捷灵活,喘着粗气,将宋程一把拉了过去。 “跟我走!”那黑影道。 宋程睁大眼,似乎有些惊惶:“……哥?” 郑镜怀眨着单眼,睫毛挡住从额头滴下的血,晦暗的目光虚虚抬起,落在那高挑的人影上。 美洲豹的尾巴贴着地面,在衣袍下焦急的晃动。 是张坷。 “我就知道刚才那动静是你干的,费拉杰已经发现这里了,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必须跟我走!”张坷焦急道。 “可是。”宋程拉着他的手,频频看向倒在一旁的郑镜怀:“这位执行官大人已经答应我……” “你还在信那群执行官?我上次怎么说的你都忘了?”张坷怒气冲冲地用力一拽,宋程一个踉跄,退后半步。 他嗫嚅:“我……” 张坷拢紧兜帽,卷起衣袖,一截覆盖着黄黑斑点的胳膊露出,手指并成手刀。 他一步步朝郑镜怀走去,眼神里闪烁几分狠辣的光。 宋程一惊,扑上去抱住张坷的腰: “你要干什么,你不能杀他!” 张坷按住宋程的脑袋,气急: “你在想什么,他可是……啧,我只是想让他昏过去。” 说完,他手抬起,朝着郑镜怀的后颈砍去。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魁梧的黑影从郑镜怀倚靠着的窗户跃入房间,黑红色制服挂满水珠,他弓起身体,利爪收拢,长尾圈起,以一个绝对保护的姿态,将郑镜怀护在怀里。 “嫌犯张坷,我以兽人管理局侦查官的名义命令你,束手就擒。” 男声冷厉低沉,来者伸出右手,掌中紧握折叠警勋。 随他一声令下,冷雨中,一道超高光束从上空刺破雨幕,顺着千疮百孔的房屋,投至众人身上。 爆破直升机的螺旋翼轰隆作响,数道警笛同时闪烁,警用照明手电齐齐扫过,将这里变成注重瞩目的刑场。 张坷和宋程脸色灰败,无路可逃。 郑镜怀靠在墙上,肩膀一垂,略略抬眼,瞧见对方垂在地上的灰色尾巴,和悍厉凶狠的红色兽瞳。 缓缓地,他合上眼,嘈杂声中,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抱起,裹进了温暖的大衣里。 第23章 第23章 自从郑镜怀调来林城分部,战战兢兢的许部长就没有一天安心过。 接到来自兽人管理局的电话,被告知一位名叫郑镜怀的执行官在他们主导的罪犯抓捕任务中遭受波及、意外受伤时,许部长脸都吓白了。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收尸、问责、革职之类的恐怖故事,以至于风风火火闯进兽人管理局的问讯室时,衬衫衣角都还没掖进裤子里。 “镜怀!” 许部长张嘴大喊,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郑镜怀后,话音戛然而止。 郑镜怀坐在松软的沙发中间,身披一张粉色毛绒毯,长发被雨打湿,额前湿漉漉的碎发遮住原本锐利审慎的眸光,使他的神态前所未有的内敛。 他手里捧着一份榛仁香蕉酱可丽饼,看上去是刚做的,还冒着热气。 瞧见许部长进屋,他一时没有反应,腮帮子缓缓蠕动,将嘴里软糯的可丽饼咀嚼干净,舔掉唇边的榛仁酱,才道: “来了。” “嗯。” 许部长讪讪关上门,狐疑地瞧着郑镜怀,看见对方好胳膊好腿的,心下松了口气。 对方这语气,简直跟朋友聚会见面时的问候一般随意,从容到仿佛是来做客。 “来得正好,要吃吗?”郑镜怀从身旁拿出一包充气巧克力派,“下午茶。” “不了,年纪大了,吃不了甜的。”许部长连连摆手,走到郑镜怀身边,环视四周。 兽人管理局的问讯室很大,呈内外纵深的三层结构,每一层都隔着单向透视的防弹玻璃与隔音装置。 房间最里侧的闻讯间中,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坐在方形小桌前,接受问讯官的审问。中间的房间是记录厅,两名监听员正在工作。 最外间——也就是郑镜怀二人所在的外侧,是等待区,没有多余的职员,只有头顶闪烁红灯的摄像头在运转。 “镜怀,我听说你受伤了?”许部长问。 郑镜怀把没吃完的可丽饼塞回袋子里,肚子填饱了一小半,因高强度战斗亏空的体力有了不少补充。 “小伤,没什么大碍,您来的时候,外面怎么样?” “一如既往的森严,听说这次兽人管理局的行动有了相当大的进展,已经抓到那起兽化者杀人案的美洲豹嫌疑人了。”许部长道。 “看上去,这案子势必要移交到他们手里了。” 郑镜怀垂着眸,嘟哝道。 按现在的状况,兽人管理局已然掌握了最为决定性的证据——犯罪嫌疑人,恐怕这个案子很快就会彻底结案,到时,只要有人不希望他再查下去,无论这个杀人案背后有什么隐情,都难以再查明。 许部长想起了什么,将手机点开,找到一个文档,递给郑镜怀: “这是之前提到的,今天下午负责交接的侦查官的档案,你可以先看看,回局里好有个准备。” “这个侦查官的人事关系不在林城,是兽人管理局总部空降的,没和他打过交道,能搜集到的有用信息很少。” 文档上的信息的确如许部长所言,少得可怜,他扫一眼就能涵盖大半。 “他来自WILL财团联盟的钢铁巨头世家「奥尔坎」,据说,虽然是兽化程度较深的兽人,待人接物却礼貌得体。” 许部长旁敲侧击,“或许有说服的可能?” 说服? 郑镜怀将手机还给许部长,露出一个浅淡而体贴的笑,“但愿。” 内间的审讯在继续,不多时,一名身穿侦查官制服的白鹤兽化者走了进来。 他抱着一个笔记本,目光充斥干练的光,走进房间后,径直略过许部长,来到郑镜怀面前,递出一个纸质文件。 “郑镜怀执行官,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如实填写这份表格。” 「兽人管理局重大案件嫌疑人供述表」 “嫌疑人……供述?” 郑镜怀没有起身,自下而上地逆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唇角勾起一抹冷而峭丽的弧度:“这位侦查官先生,我记得,我似乎是受害者。” “抱歉。”白鹤的脸色显然没有半分歉意,以一种理直气壮的、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您无正当理由出现在案发现场,即便负伤,也不能证明您与嫌疑人毫无瓜葛。” “你怎么知道我无理由?” “据兽人管理局的案情记录来看,您在人类边缘犯罪系统中没有直接参与嫌疑人追捕的行动,在我局提交案件移送申请后,此案已全权由我局负责,您既没有行动许可,也没有行动惯性,不应出现在案发现场。而且说到底……” 白鹤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声色俱厉: “我的上司决定将您接回局中安置、不追究您的责任,已是基于同情对您的宽大处理,而您,未经我们允许擅自进入问讯室,属于重大违规。如果您不希望我们越级弹劾的话,请将这份文件填好。” 郑镜怀听完这番话,思考片刻,“如果我能给出合理的理由呢?” 白鹤蹙眉,不耐烦道:“执行官先生,我想我表达的很清楚,此案已经由我局接管,没有你插手的余地。” “你只需要填好这份表格,然后,离开兽人管理局,我们这里不需要任何人类执行官。” “哈?” 在一旁的许部长火气压不住了,他一把年纪,从来只有他趾高气昂训斥下属,什么时候被这么理直气壮地下过逐客令,当即道: “我警告你,少拿鸡毛当令箭,你们兽人管理局还没拿到交接文书,这案子,我们还不交了!” 白鹤当即脸色一僵:“你……” 许部长破口大骂:“什么你你你的,才多大的人,毛长齐了吗就在这耀武扬威,你上司没教过你看见领导要先喊‘大人’吗?” “还什么兽人管理局不需要人类执行官,你这番话我完全可以举报你种族偏见、立场不端,小兔崽子。” 白鹤气得眼珠子直发抖,“你们!我本以为给你们个台阶下这事就算了,既然如此,郑镜怀执行官,你最好给我局一个解释。 你停放在C121高坡上的一辆越野车中违法搭载军用武器V100型高光束重型狙击枪,是从哪来的,用途为何?如果你不给我局一个解释,我局会以在居民区违法开枪、盗用军用枪械为名,将你告上军事法庭!” 许部长闻言,当即一怔,老脸上皱纹颤动,惊疑地看向郑镜怀。 V100型? 天杀的,这东西可是连林城的武装库中都不存在的高危杀器,属于超高危级的管制枪械,据说一炮就能放倒一位A级兽化者。 他虽然知道郑镜怀从中央城来,一定有自己的武器储备,但携带如此恐怖杀伤力的违禁品,未免太超过了。 要知道,上一个因为盗用军警枪械被判十年监禁的糊涂蛋,只是‘借’走了一把老式半自动步枪。 “镜怀,你这个,你先解释一下。”许部长咽了口吐沫。 郑镜怀微微一笑,粉色毛毯从肩膀滑落,长腿一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腰背清瘦挺拔,完全直起时,比白鹤高了好几公分。 他琥珀色的瞳孔微晃,溢出从容不迫,语气和缓:“没什么好解释的,你说的对,侦查官先生,理论上,这事只要给彼此一个台阶就能完美了事,但……” 白鹤一怔,对方的目光倏然凝成沉重的冰凌,若有实质般压在他肩头。 “但,你好像不满意我给你的台阶。”郑镜怀一哂。 那一瞬间,白鹤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不悦,这份强烈的情绪化作利刃,从对方澄明的眸子与嫣红的薄唇中吐出,直直刺向他。 他本能地后退,手臂化作洁白的羽毛,以抵挡这锐不可当的威逼,但下一秒,他只觉一阵大力袭了上来。 咚。 视野倒转,苍白的白炽灯管横亘在眼前。 白鹤:“?”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按在了外间的桌面上,一只冰凉的手盖住了他的脸,手指坚如冰棱,丝丝缕缕的白色咒文如同锁链,牢牢控制着他。 他瞳孔放大,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无法使用能力! “——嘘。” 轻柔的、却又仿佛阴鬼在耳畔吹动招魂幡般森冷的气声过后,一道清凌的男声缭绕耳畔:“别挣扎,好好听着。” 男人的手指轻松抹消了白鹤的奋起,迫使他的脸紧贴着冰冷的、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桌面。 白鹤的翅膀在桌下无力地扑腾着,洁白的羽毛被灰尘扫过,染上灰褐。 他绝望地抬眼,但视角所限,仅能看清对方线条利落的下颌线,以及半开半合的唇。 很快,郑镜怀拿起向内侧问讯间的传声筒,拨动,接通。 他扫了眼白鹤的铭牌,道: “打扰,我是白鹤,奉奥尔坎侦查官的命令,向嫌疑人宋程发问。” 男人语气冷冽,潺潺如水,流淌过耳廓时,白鹤禁不住筛糠般的抖动。 听见奥尔坎的名字,屋内的问讯官停止了发问,隔着玻璃,神色恹恹的宋程突地眼睛一亮,漫无目的地抬头向上望,似乎在寻找发声装置。 郑镜怀眸光犀利,如同剖刺,盯视着被自己压制的白鹤的脸,一字一句道:“嫌疑人宋程,请如实阐述你与郑镜怀的关系。” 屋内,疑惑的问讯官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出现,略显古怪地皱起眉。反观宋程,仿佛顿时理解了什么一般,立刻大声道: “线人,先生,我是执行官先生的线人!” 青年如摇篮曲般、有些许激动的话音传出,在白鹤耳边不断回荡。 他似乎还没弄清事情为何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为何会与他上司预料的不一样,无法理解个中缘由,他倏然愣在原地,只有翅膀尖尖在因焦急和无措而不断颤动。 郑镜怀嗯了一声,掐断了向内的通讯,关掉扩音筒后,垂眼瞧着面如死灰的白鹤: “听清了吗?他说,他是我的线人。” “我的线人曾向我提供了全新的情报,但你们不仅抓了我的线人,还想把我踢出局……” 他微微捏起白鹤脸颊的软肉,语气如同寒潭:“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白鹤呼吸一窒,翅膀战战。 问讯室中落针可闻,凝实着的可怖气场密不透风,寂静地撕扯。 终于,在白鹤几乎无法承受时,郑镜怀发话了,他晃了晃白鹤的脸,语调温和,却隐隐逼问:“告诉我,你的上司是谁。” 白鹤:“……” 郑镜怀睨着他。 显然,一个传声筒是没法完全应付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的,以白鹤的等级和职阶,也不可能全权作主此事,白鹤的态度,实际等同于授意他前来的人的态度——对方不希望他继续插手。 十几秒后,没有等到答案,郑镜怀眯起眼。 正当他准备继续施压时,问讯室的门开了。 来人穿着黑红色的侦查官制服,精干健硕的身体线条包覆在坚韧的皮质制服下,削出刀锋一般凶暴的气质。 他有着森林狼的短吻,深棕色的止咬绷带整齐地扣着,勒住代表凶性的尖牙,灰白色的狼毛埋进束起的领口,猩红的眼睛在屋内淡淡扫视,最后,落在郑镜怀脸上。 郑镜怀盯着他,视线如同剖刀,锐利地能在这张熟悉的脸上凿出刻痕来。 丝毫没有遮掩自我的狼走进房间内,裹挟着一片浓郁的阴影。 他站定在郑镜怀五米之外,瞥了眼正以相当难堪的姿势被郑镜怀控制在桌上的下属,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 他优雅地开口,如同一位谦逊得体的绅士,语气中却藏着深重的威胁: “您好,我是雷斯·奥尔坎。听说,您在找我?” 撕开伪装的大尾巴狼be like:[墨镜](老婆一定被我帅气的出场迷死了) 郑镜怀:[摊手]死装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23章 第24章 第24章 雷斯·奥尔坎。 这名传闻中冠以财团姓氏、履历优越的精英侦查官正以一种内敛却压迫感十足的姿站在郑镜怀眼前。 视线的接触只在短短一瞬,郑镜怀唇角擦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笑,仿佛嘲弄。 “奥尔坎……呵。” 他坐在大理石台面的桌上,长腿半垂,毫不费力地镇住翅膀颤抖的白鹤。 呢喃声后,他在对方钢铁般的神情中弯起眼,语气讽刺而料峭: “幸会,奥尔坎侦查官,我的确在找你。” 话虽这么说,他却丝毫没有伸出手的诚意,狭长的眸子一压,眸光如同刀锋。 “我想,你该为你们无理的行径作出解释。” “无理?” 雷斯重复着,长腿一迈,进入房间,苍白冷光照耀他制服肩头的星星,勾勒出数道冷冽的寒线。 他扫过一旁,那因郑镜怀起身而被遗弃在地上的毛绒毯,正色道: “我并不觉得兽人管理局对您的宽待是无理,仅凭一面之词,您无法证明里面的嫌疑人就是您的线人。” 郑镜怀一哂:“看来,我还得把合作报告展示给你?” “如果这份报告切实存在的话。” 雷斯嗓音低沉,皮质的止咬绷带紧紧叩合,金属环扣在他开口时上下摆动。 郑镜怀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冷冽地勾起唇。 雷斯步伐从容地靠近,制服上飘来门外冷雨的气息,“您有许多时间思考,不必着急,但在此之前,请先解除对白鹤的限制。” 被压在桌面上的白鹤抖抖翅膀,迫不及待地仰起头,却被郑镜怀一个用力,又按了下去。 白鹤:“……” 郑镜怀眯起眼,攥紧白鹤破破烂烂的羽毛:“恕我不能。” 雷斯:“理由?” 郑镜怀幽幽道:“他先前曾发表对人类含有偏见内容的言论,我担心放开他,会造成不可控的损失。” 白鹤眼睛一瞪,急迫地向雷斯求援,谁知对方颔首,竟嗯了一声。 雷斯:“如此,确实有严格管束的必要。” 白鹤:??? 郑镜怀一哂,对狼假惺惺的礼貌不置一词,转道:“合作报告和线人的合法手续在边缘犯罪系统的内网中,只有高层可以查阅,我可以现在就给你,但前提是,你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雷斯面色不动,猩红的眸光闪烁。 郑镜怀歪头,“怎么,侦查官先生是不记得自己趁我昏迷时盗走手机的行径?还是诧异为什么没在其中搜到足够有用的东西?” “呵。” 雷斯挺直腰板,面对郑镜怀尖锐的质问,依旧稳重,气度从容: “阁下,您确定要指控兽人管理局吗?” “兽人管理局?不,你想多了。” 郑镜怀摇头,“我只是在指控你。” 雷斯:“……” 郑镜怀:“不肯承认也没关系,猜猜看,如果中央城长时间联系不上我,会不会为了保护他们珍贵的‘资产’而采取强制措施? 到时,你还留得住里面两位重要的嫌疑人吗。” 雷斯沉默地盯着郑镜怀,凶悍的狼瞳眯起,似在忖度。 郑镜怀不急,手指百无聊赖地绕着听筒线,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面上划过。 雷斯的视线追随着他,仿佛一种无形的牵引,表面八风不动,头脑飞速风暴,片刻后,他又听对方道: “对了,忘记告诉你,那只叫费拉杰的蜥蜴被我击中了尾巴。” 他垂着头,半边长发落下,柔和的线条衬得他眼里的轻蔑越发凸显:“以那家伙,现在恐怕正趴在某个烂泥洞里,绞尽脑汁地想方设法要杀死我吧。” “……” 雷斯瞳孔一缩。 他骤然明白了为什么被收缴的越野车中,明明V100重型狙击枪有五发子弹,却在战斗中只消耗了四发的原因——剩下这一发,是他抛出的致命诱饵。 但显然,现在洞悉这一切已经晚了。 雷斯的神情顿时冷峻,他直视着郑镜怀,在对方脸上轻佻而浅淡的笑容上挖掘,宛如对自己饱尝败果的犒慰。 他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平稳:“您多虑了。” “身为……侦查官,我不会令我的同僚身陷险境。” 郑镜怀道:“真是令人安心的承诺,既然如此,可以把手机还我了吗?” 雷斯:“……” “当然。” 他脊背挺直,从自己右侧的口袋里取出装在证物袋里的手机,扔给郑镜怀。 郑镜怀松开白鹤,不理会小鸟戒备又敌视的目光,在屏幕上点几下,抬头,晃了晃手机:“奥尔坎侦查官,贵局怎么接受内部传证资料?” 雷斯想了想:“您可以发给我。” “你?” 郑镜怀挑眉,意有所指:“我还以为侦查官日理万机,琐事都交给下属处理。” 说完,他调整姿势一半,鞋尖碾了碾地上掉落的白鹤羽毛。 白鹤顿时感觉后背冷飕飕。 雷斯昂起下巴,吻部的肌肉微微抽动,正色道:“其他事务的确是,但以您的级别,差使下属与您对接是不应有的怠慢。您的一切要求,我当亲自解决。” “但愿。” 郑镜怀点头,“编码给我。” 雷斯报出一串数字。 传输雷斯的编码后,内网联系人中多了一个亮着的灰狼头像。 郑镜怀收回手机,朝雷斯颔首:“稍后我会将线人的合法手续传证给你,希望在这期间,贵局能妥善处理相关事宜。” “当然。” 雷斯向前一步,表情平静,藏起凶戾,合身的制服后,一条灰白色的尾巴弧度不大地快速轻扫。 他伸出手,公事公办般,语气沉稳而优雅:“事已至此,执行官阁下,合作愉快。” 二人对视一眼,郑镜怀回以同样的礼节:“合作愉快。” 他们的态度诚恳而生疏,虽不至于拘谨,但俨然就是不熟悉的同事,以至于一刹那,郑镜怀脑子里跳出了一个念头。 手指交错,不算契合的体温短暂交换,复而分离,郑镜怀站在一旁,道:“另一位叫张坷的嫌犯在哪?” 他质问的理所当然,仿佛将与自己平级的雷斯当成了下属,在一旁梳弄羽毛的白鹤当即不乐意了。 雷斯倒没什么反应,室内空调的送风吹动他的发梢,灰白的狼毛在空中微微起伏,答道:“在其他问讯室。” “带我去。” “暂时不行。” “为什么?”郑镜怀瞥他。 雷斯别开眼,语气稍显强硬:“第一轮问讯还没结束,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入,即便关于此案,我们已经达成合作,也不能破坏规矩。” 郑镜怀抱臂,思忖片刻,决定不再挑战雷斯的底线:“什么时候结束?” “明天早上。” 距离现在还有十七个小时。 “行,希望明天你不要冒出其他理由。” 郑镜怀颔首,向门外走去,许部长见状,赶紧跟上,谁知雷斯一横手臂,拦住二人的去路。 “等等,他可以走,你留下。” 郑镜怀睨他。 雷斯道:“去领走你的车和枪,我们的证物所不是免费停车场。” 郑镜怀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忽然一笑:“行。” 他回头,示意自己没事,让许部长先回去,而后,跟着雷斯走向证物所。 白鹤亦步亦趋地跟上:“大人,我可以帮您……” “你先回去。”雷斯打断他,神情稍冷。 白鹤脚步一顿,不甘心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郑镜怀。 孱弱的人类抱着手臂,耐心十足地等在一旁,他半偏着脸,从白鹤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微鼓的唇沿。 “是……”白鹤站定在原地,望着二人离去。 周围陌生的气息渐渐远离,走廊里只剩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穿过中庭大楼,一道空中连桥横亘在两幢楼之间,透明玻璃被雨水打湿,黑压压的云从海岸铺至山巅,几乎覆盖了半座林城。 蜿蜒水痕隔断了二人的影子,由于寂静,身后狼沉闷的脚步与呼吸近在咫尺,缓缓逼近。 郑镜怀向后瞥去。 被利落制服包裹着的雷斯站在落后于他半步的位置,虬结的肌肉藏在布料下,包裹整齐,身姿笔挺,除了一双骇人的深红色兽瞳缓慢眨动外,没有一处不斯文克制。 “怎么了?” 雷斯敛声,明知故问。 郑镜怀一哂,摇头,继续向前。 穿过中庭,人渐渐多了起来,证物所中有不少兽人管理局的勘验员在工作,空气也变得稍显浑浊。 不多时,一名勘验员走了过来,“奥尔坎侦查官,这是现场提取到的生物信息,请您过目。” 雷斯刚要说什么,突然听见身侧突然传来一声轻飘的嗤笑。 是郑镜怀在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稍等,我一会来找你。”雷斯吻部微动,打发了勘验员,又听郑镜怀道:“只是领车,我可以自己去,不劳奥尔坎先生费心。” “……” 雷斯眉心一蹙,面上不显,没有解释,只对郑镜怀道:“跟我来。” 勘验大厅旁有一间小型的证物停放间,进入后,数十盏灯亮起,光线汇聚在中央的长条桌案上。 被拆卸下来的V100重型狙搁在防静电绒布上,完全冷却下来的枪口闪烁着幽幽冷光。 雷斯走到柜边,拿出一个证物领取记录本,抽出圆珠笔,刚要写下日期,视野边缘,一只苍白的手探了过来。 雷斯耳朵瞬间立起,自卫的本能在刺激他的感官,驱使他作出后退的动作,但由于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是谁,他硬生生克制住了步伐。 下一秒,对方修长的指尖,轻轻拽了下他的止咬绷带。 雷斯握着笔的手倏然一紧,抬眸。 对方的手没有远离。 郑镜怀比他矮了小半个头,狭长的眼型在此刻变得弧度平缓,温柔而多情,纤长浓密的睫毛铺下一小片阴影,落在眼睑处,如同被揉碎了的墨团。 冰凉的手指勾住止咬绷带,每一寸皮质都曾被他亲手捂热过,指腹缓缓向下,单纯如抚摸一个器件,越过颈项,落到雷斯制服左胸前的铭牌上。 「兽人管理局,侦查部。」 他一语不发,只有手指在动,一下,一下,若即若离地抚触着稍显锐利的铭牌边缘。 随着他动作的持续,雷斯的呼吸陡然加重,兽类的喘息鼓动在嗓子里、胸膛中,连带着铭牌的折射光都不稳定起来。 气氛沉默,如蜜糖般粘稠,房间里的氧气似乎被极速抽干,灯光汇聚了热量。 角落里,雷斯的尾巴紧贴着腿,他一瞬不瞬地死盯着郑镜怀,盯他的脸,他的颈,他的手…以及他脖子上还没痊愈的淤痕,青紫一片,像白玉釉上不忍直视的瑕疵,在束起的衣领下若隐若现。 雷斯想起,这淤痕是在战斗中,费拉杰那条该死的蜥蜴造成的。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凝成一个鲜红如血的洞,仿佛一枚血珠,湿润而炽热的鼻息逐渐向下,张牙舞爪地试图将郑镜怀包围。 「去覆盖掉那该死的印记,替换成你的……」 有一道声音在他脑子里回荡。 「他的身上不能出现其他人的痕迹……」 「去捍卫你的领地……你的……」 雷斯微微倾身,循着郑镜怀的味道,缓缓伸出手…… 突然,对方如同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一般,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向下一拉。 雷斯:“……” 他们距离骤然拉近,鼻尖贴着鼻尖,皮质的止咬绷带蹭过郑镜怀的脸颊,这令他颧骨的肌肉微微发红。 “奥尔坎侦查官,我该提醒你,对刚认识的同僚产生欲/望可不是体面的事。” 郑镜怀气若游丝,既像挑逗,又似谴责。 雷斯浑身一僵,下意识想反驳,但谁知对方一抬膝盖,在他被布料紧束的地方蹭了蹭。 雷斯:“……” “瞧。” 郑镜怀眼睛一弯,嫣红的唇水润极了,吐出的字眼却刻薄、辛辣: “它似乎等不及了。” 雷斯的尾巴倏然伸直,血液轰隆隆碾过耳膜,一切信息都被屏蔽,只剩下对方嘲弄般的嗓音。 “还是说,犬科兽化者都像你这么……” “饥渴。” 轰。 理智被这两个字焚烧殆尽,雷斯再也无法忍耐,强健的手臂一把掐住郑镜怀的腰,粗暴地将桌面的杂物扫掉,将人抱上桌案。 「吃掉他……」 「灌注他……」 「遵循你的兽性,那才是构成你的基石……」 那声音一遍遍重复,震耳欲聋。 叮铃哐啷,杂物掉了一地,狼早已无心在意,他迫不及待地用自己的胸腹去撞孱弱的人类,以期贴近、更近,最好能将人全部揉进怀里。 过量的占/有欲和兽性冲昏了他的脑袋,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身上某个物件的消失。 直到…… 咔。 一个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腹部。 雷斯动作一顿,视线一寸寸下移,不知何时,他腰后的□□已经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握紧。 “嘘。别动。” 郑镜怀虚扣扳机,尽管腰身被对方牢牢掌着,一条腿也被迫分开,但他依旧从容不迫,枪口一下,一下,戳着对方藏在衣物里的肌肉。 他像是个翘起尾巴的狐狸,桃花眼潋滟,呢喃声柔情、刺骨: “侦查官,我不是你的「锁」,没有义务安抚你突如其来的……” 他吞掉了尾音,而后,飘渺的笑像个钩子,舔舐得枪口都甜了。 “要么,后退一步,什么都不要发生,要么,重新做个自我介绍。”他道。 狼的鼻息变得不太稳定,仿佛被某种汹涌的情绪所摄,但这显然不在郑镜怀的思考范围内。 他耐心十足,并不挣扎,任由对方的手在他腰间纠结、流连。 很快,狼给出了回答。 正当郑镜怀思考时,雷斯突然低下头,将自己埋至对方肩头,猩红又湿润的舌头艰难地从止咬绷带的缝隙伸出,在对方颈侧留下了一道水痕。 他边舔,边挫败却急迫地吐字:“我……我是……” 郑镜怀偏头,勾住他的止咬绷带,纠正:“你忘了说您好。” 雷斯:“您好……我是雷斯·奥萨席特。” 他半阖着狼眸,猩红色的光中,流转着一些过往的碎片,他用濡湿的嗓音重复着自己的姓氏,从而汲取对方身上熟悉的、令他心安的味道。 郑镜怀垂着眸,一手抓着他的耳朵,却不满意地继续道: “还有一句呢?” “什么?” 雷斯紧紧抱住对方瘦削的身体,疑惑地呜了一声。 郑镜怀提醒他:“这个自我介绍后面,还有一句,你忘了?” 雷斯脊背一僵,片刻后,闭上眼,从记忆的过往里翻翻找找,继续道:“是……” “……是哥哥的小狗。” 郑镜怀弯起眼,奖励般,亲了下雷斯湿漉漉的鼻子。 雷斯瞬间被奖励到,兴奋地摇起尾巴,谁知对方向后一仰,笑意锐利,好整以暇地审视他: “很好,那接下来我们该算算账了,对吧,伪装成奥尔坎的雷斯·奥萨席特先生?” 狼:叫哥哥是不能逃过一劫的吗(抽噎 郑镜怀:不能[墨镜]并且当事人决定惩罚地再凶狠一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24章